《天界打工人》 第1章 《天界打工人》作者:猫里偷闲【cp完结】 简介: 内心戏爆棚、精神状态超前但超宠溺的打工人师尊攻x谎话连篇的偏执兔子精二徒弟受 方随按照天界执行任务的流程穿到了8510小世界死了八百多年的仙尊方随之身上。 身为兢兢业业的打工人,方随尽心尽力地挽救了宿主被黑化大徒弟强制爱的命运,就是他好像误打误撞,行差就错把宿主的二徒弟给强制爱了。 谢时安耷拉着被他扯出来的兔子耳朵,委屈可怜但体贴:“都是徒儿的错,与师尊无关。” 别吵,他在思考。 方随凝重地盯着谢时安哭得梨花带雨一张脸,心想这个责任他是负呢,还是负呢,还是……负呢。 ……… 谢时安曾经一心只想做师尊心尖上的兔子,师尊的徒弟有很多,可兔子只他一个。 直到九登山的那场大雪带走所有的温度,遮掩一切龃龉和高高在上之人的龌龊,他方才明白,只做一只兔子,是保护不了师尊的。 他捏造出全新的身份,给师尊下药骗他“强制爱”了自己,三界得罪个遍也无关紧要。 费尽心机只想要师尊一个垂怜的机会。 可是他的师尊好像以为自己死了。 第1章 诈尸了! 【数据加载中……】 【50%……60%……100%……8510小世界数据已加载完毕,祝您工作愉快。】 温柔的女声落定,方随的神魂也稳定下来,进入了全新的陌生身体中。 方随缓缓睁开了眼。 这眼睁得有些费劲,此次穿进的身体颇有行将就木之风,听说是曾经的三界第一人,但是躺尸至今日已经正好八百八十八年了,铁都有上锈的一天,更何况是肉身,还不是自己的肉身。 方随正打算判断一下目前的情况,耳边一嗓门哭嚎差点给这年久失修的天灵盖嚎出去:“师尊!!!” 这音色不难听,甚至算得上清脆悦耳,如果不是骤然出现在自己耳边的话。 方随瞬间清醒了,飞速切换到工作状态,仔细回想了一下简要资料上这个身体的人设——清冷的高岭之花,然后摆出此生最做作的姿势扒着棺材边坐起了半边身子,斜眼瞥向一旁:“嘘,小些声,为师耳朵生疼。” 扒着一副白玉棺材都能如此优雅,方随内心忍不住为自己叫好。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劲装的黑衣男子,跪在他的玉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方随莫名感觉他像是在看一场隔世经年的梦境。 男子眼睛大得有点过分,滴溜溜圆,眼尾却是上扬的,很可爱的长相,因着这双眼睛却显得有些媚。 大概因为他那句“生疼”,男子此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哭,下唇被自己咬得泛红。 人的身体怎么可以一刻不停地流这么多眼泪,方随心想,从他们对视上的那一秒开始共计五秒钟,方随已经眼睁睁看着六颗硕大的泪珠从此人眼角滚下,波涛汹涌。 大脑还没有想好下一步的行动,方随的手已经自己伸出去捞起袖子给他擦了擦脸:“别哭,我在呢。” 完了,哭得更凶了。 男人双手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伸过来的袖子,紧攥不放。 方随一边小心替男子擦着眼泪,一边心里期待对面这位再说点什么。 别哭了快点张开嘴说点什么宝贝。 再不说点什么我这戏要演不下去了。 男子在他希冀的目光里动了动唇:“师尊……” 方随:“……” 方随不知道干什么,只好安慰地对他笑了笑,笑一笑总没错:“没事了。” 哭得怪让人心疼的,最让人心疼的是现在醒来的并不是他原本的师尊方随之,而是天界前来执行任务的打工人方随,哭得这么凶还哭错坟了,好惨的小可怜。 男子整个人一抽一抽地,乖乖点了点头,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突然两眼一翻,就这么哭撅了过去。 还挺省心的。 方随松了口气,把男子放旁边摆好,顺手把刚刚从男子身上掉下来的色泽奇怪的玉佩塞回他腰间,抬头打量自己的工作环境。 他正处在一座白玉砌成的洞穴里,四面八方漏着阴风,没有阳光照进来,但这些白玉块块自发透着荧光,足以看清周围物件。 不过也没有什么物件,只有中间一座他方才躺着的方方正正的白玉棺材,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大概是“他”的墓地。 老天爷,真是一场正儿八经的哭坟啊。 “1403?”唏嘘完,方随想起来干正事:“去哪了?” 【这里这里,哎呀里面!】 方随顺着声音找过去,在棺材里找到了一卷模样古朴的卷轴,翻开来上面写着只有他能看到的简体字。 方随拎起卷轴抖了抖:“好简陋。” 【8510是修仙世界,你当现代呢给你一手机?在这里请叫我天书,谢谢。】1403没好气道。 “好的,我亲爱的天书,这么长时间扫描完了吗?”方随从善如流。 【好了!】卷轴闪烁了几下,出现几行字,天书给他念道【宿主姓名:方随之。身份:四方净土宗主。死亡时间:八百八十八年。死亡原因:被大徒弟纵青珩一剑穿心。】 “一剑穿心”四个字落下的瞬间,方随突然感到这个身体的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心脏顷刻被再次贯穿,四分五裂。 第2章 身体的主人在帮他回忆“死亡”的过程。 与此同时几段零碎的记忆窜进脑海,方随听到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叫他:“师尊,您让我觉得恶心。” 是他的大徒弟纵青珩。 方随借由仅有的记忆冷静地判断,顺便骂了句天界的脏话:“要疼死人了。” 【没事吧?】天书停下来关心他。 “没事。”方随深呼吸几口,终于缓过了接收宿主记忆时被迫的共感:“继续。” 天书接着道【方随之,号玉识君,至纯水灵根,先天生灵,无父无母,生平收了三个徒弟。】 【大徒弟纵青珩,魔族,雷灵根,一千二百年前魔族作乱,方随之在凤凰一族涅槃火的帮助下证苍生道入化神境,歼灭魔族大半,救了当时被同族欺负的纵青珩,收为大徒弟。】 【二徒弟谢时安,妖族,木灵根,一千一百九十九年前,方随之途径狼窝,从狼嘴里救下一只兔子精,收为二徒弟。】 【三徒弟林昭,神族,火灵根,一千一百九十年前,失去涅槃火的凤凰一族被魔族余孽报复灭族,方随之收到消息赶至现场,救下了恰好在秘境中修炼躲过一劫的林昭,收为三徒弟。】 【你刚刚见到的就是你的二徒弟,谢时安。】 “这位玉识君……”方随啧道,“可真是不同凡响。” 【褒义贬义?】 “你猜。”方随挑眉,“继续。” 【没了。】 “没了?你看着我的眼,没了?”方随扯开天书,正反抖了抖。 【真没了。这是修仙的世界,阶级已经很接近天界了,小世界一般情况下也很稳定,目前能扫描到的数据都是世人众所周知的信息,在此之后的剧情走向暂时还扫不出来,你得给我点时间。】 “‘一般情况下很稳定’,那我怎么来的你说?” 方随作为兢兢业业的打工人,日常工作就是穿梭在天界管辖的各个小世界里,排查影响小世界稳定的因素,保证其正常运作持续给天界供应能量,是一款物美价廉的维修工。 轻松一点的cd级任务只是排查,像8510这种差点整个位面崩溃的世界,就是难度更高的a级任务,需要拨转时间轴回到蝴蝶煽动翅膀的那个节点,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这个节点一般由系统自行捕捉判断,一个小世界只有一次挽救的机会,因为拨转时间轴所耗费的能量巨大,小世界的强度也承受不住二次溯洄。 他被派送到这里,就说明这个小世界遭遇了影响生存的威胁,已经经历了一次溯洄,需要被维修。 维修的前提,是他知道坏在了哪里。 他从前工作的世界,扫描这一次就能把剧情线全部收集到位,包括上次崩溃的原因。 效率这么低的还是头一回遇见,不愧是a级任务。 不过出完这趟差回去,方随将收获自己入职天界八百年以来最漫长的一次假期,任务虽毫无头绪,假期却令人心驰神往。 成功pua了自己,方随收起天书,准备叫醒现在唯一的信息来源——哭撅过去的便宜二徒弟。 随着神魂在宿主的身体中久驻,宿主原本的记忆会慢慢和外来者的融合,方随现在可以随时查看方随之的记忆。 但是宿主身为先天生灵,寿命悠长,记忆庞大而杂乱,方随光是瞥一眼感觉脑子都要炸了,并不打算全盘读取,只必要时候临时调出来用一下。 比如此时。 方随在脑海中输入关键词:谢时安。 记忆乱跳了几回后,闪烁着留下几个相关片段,方随囫囵看完,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扇儿。 方随之喜欢叫他“扇儿”。 “扇儿?”方随试探着叫出声,轻轻拍了拍谢时安的脸,他睫毛还是湿的,就算昏过去神色也不得安稳。 听到他的声音,谢时安蹙了蹙眉,放在身旁的手忽然漫无目的地朝上抓了一下。 方随接住那只有些凉的手掌,又叫了一声:“扇儿?” 谢时安终于睁开了眼,几乎是瞬间通红的瞳孔就锁定了他:“师尊?” “是我。”方随说。 谢时安不知为何没有说话,反应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方随抓着他的手正要把人扶起来,刚屈起一只腿,谢时安动作敏捷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下头一脑门朝他撞了过去。 谢时安用的力气不大,甚至不能叫撞,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但方随重心不稳,还是被他撞到了玉棺上,肩胛生疼,眼冒金星,面上还要装作波澜无惊:“怎么了扇儿?” 谢时安发现自己好像弄疼了方随后飞快地抬了头,退开几步距离,无措地张张嘴。 想了想,方随招招手,让谢时安过来。 谢时安愣了下,就地缓慢地爬过来,觑着他的表情,把头放到他张开的掌心,自己蹭了蹭。 方随吓了一跳,正想条件反射挪开,手心却突然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力量,有毛茸茸带着温度的东西从指缝中滑出来。 方随定睛一瞧,是耳朵。 粉白色的,兔子耳朵。 哦,谢时安是只,兔子精。 方随此时才意识到这三个字的份量,发觉哪里有根弦绷断了,没等自己想明白是哪里的弦,手指早就摆脱了大脑的束缚,一把薅住了冒出来的两只长长的耳朵。 第3章 方随不承认这是自己的第一反应,只能归咎于玉识君他薅多了人家的耳朵,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谢时安情绪本来已经大致稳定下来了,他的手一薅上去,谢时安眼眶又“噌”地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 揪疼了? 方随心道一声“罪过”,手却舍不得放下去,装模作样地捏了捏:“再哭下去为师都要心疼了。” 谢时安立马把眼泪憋了回去:“不哭了。” 方随其实不喜欢看人哭。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单纯没那个癖好,哭哭啼啼的就做不了事了,哭久了还心烦。 不过谢时安在他面前哭了那么久,他也没生出把这人赶出去哭别碍眼的心思,客观原因大概是谢时安哭得好看,可怜又可爱。 奇怪的癖好原来是可以因地制宜现长的。 “我‘睡’了多久?”方随虽然知道,但玉识君不知道。 “八百八十八年。”谢时安垂着眼睫,声音很轻:“他们都说您不会醒过来了,但我不信。” 方随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转移话题:“我醒过来的事情先不要声张。” 谢时安眨巴眨巴眼睛。 方随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三师弟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守着您,派了人在外面看着。他如今司掌的来仪阁,是三界最大的情报组织。” “所以……?” 谢时安吸了吸鼻子:“现在这会儿功夫,您醒过来的消息……怕是已经瞒不住了。” 『三界新闻快报——那位八百年前被自己亲生大徒弟大逆不道杀死的三界第一人玉识君,他他他,诈尸了!』 玉识君方随之的前半生可谓顺风顺水,声名显赫,收的三个徒弟也各各天纵奇才,日后必成一番大业,怎么也算拥有一段成功的人生。 谁知后半生天降横祸。 乐观开朗的大徒弟纵青珩一剑捅死他后疯疯癫癫入了魔。 沉默寡言的二徒弟谢时安偷偷摸摸藏了他的尸体,护了八百年。 随心所欲的三徒弟林昭悄无声息地把玉识君诈尸的消息,传遍了四海八荒。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点开这篇文的你们如果有兴趣接着看下去的话,答应我,不管你是想骂我还是想夸我,咱都评论说好吗?别发弹幕,弹幕没有提醒,我啥也看不到!呜呜呜啥也!看不到!(_) 第2章 危险系数 “这里是四方净土的后山,我寻了处清静的地方安置您。”谢时安走在后面,温声问他:“师尊您还记得吗?” “自然。”不记得。方随想让谢时安走前面带路,但是他怎么也不愿走到前面,方随只好一边装作认真听讲的模样,一边在记忆里疯狂检索“后山”,好在目前只有一条路可走,谢时安也没有走着走着嫌慢要御剑飞行的意思,方随在岔路出现之前找到了四方净土的地图。 “九登山的雾梍都开了,师尊您注意到了吗?”谢时安又问。 这一路上方随见到了许多藤状的红色小花,越靠近前路越多,它们或攀着高大的树木,或挂在残壁上,成片成片地生长,普通的小花在四方净土充沛的灵气蕴养下生机盎然。 但是方随的记忆里九登山并没有这样多的雾梍。 “师尊您说喜欢雾梍的香气。”看出了方随的困惑,谢时安伸手从路边捞了一藤过来,拿在手上轻轻一弹,细碎的红色花瓣轻盈地飘了满天:“大概是三百年前,经过人间的时候,我在路边见到了雾梍,就寻了很多种子回来,撒在了九登山,我不会弄养花花草草,但它们靠自己长得很好。” “这八百年来,我暂代了您的宗主之位,门规全部照旧,三师弟创立了来仪阁,在四方净土挂名了荣誉长老。”谢时安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一角他的袖子,“四方净土一切都好,您在九登山的房间我每天也都有打扫,哦对了,您的窗前也长了一大片的雾梍……” “我竟不知……”方随回身看他,“你话也可以这样多。” 玉识君记忆中的谢时安,比起二徒弟,其实更像一个宠物。 不爱说话,但喜欢跟着方随之,哪里都跟,比起自己的房间,他睡得更多的是方随之的床。 人形出现得很少,大多数时候是化作原形,让方随之抱着他。 一天抱下来,到了晚上,自然而然就睡到了一张床。 化作原形就不能说人话了,方随之也听不懂他们兔子在说什么,久而久之,谢时安的话更少了。 十天半个月才能想起来说一次。 三个徒弟里,方随之和纵青珩的关系其实最亲近。 纵青珩用剑,方随之从前也用剑,教起基础剑法来得心应手。 不像谢时安那样沉默,纵青珩的话很多。 “师尊,这个剑法怎么使?” “师尊,我这样用力对吗?” “师尊!师尊!师尊……” 很多时候兔子形态的谢时安就蹲在旁边看方随之教纵青珩用剑,但是没人想得起来跟他说话,谢时安也不主动开口,就看着他们交流,一看一整天,等方随之教完了再蹦到他怀里,跟着他去睡觉。 这个玉识君当宠物养大的二徒弟,却是在他死后最伤心的那一个,坟头一守就是八百年。 “师尊,我害怕。”谢时安捏紧了他的衣袖,“您躺在那里的时候,我跟您说了好多话,但是您一次都没有应过我,现在我想多说一点,把您没应的那些再说一遍。” 第4章 方随全都由他:“好。” 那些轻松愉快些的记忆不需要方随刻意去搜寻,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跟着眼前人的话跳了出来,大抵是玉识君自己也乐意回想,回想多了,就印象深刻了。 【插件安装完毕。】天书在他脑海中说【现在可以查看人物危险系数了,需要立即开启插件吗?】 “立即开启插件。”方随心中应道。 【已开启。】 方随的视野随着插件的开启变得有些不同,景物没什么变化,但当他向对面的谢时安看过去,谢时安的头顶出现一个进度条。 方随第一眼过去没看到,因为那进度条实在太短了,眼神不好使的就直接忽略了,方随从业八百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短的“危险系数”。 危险系数指小世界中的人物对世界的危险程度,间接可以看出来他和上次世界出现危险的关联程度。 只要是一个活着的人,插件便无法预知他今后是否有可能突然精神失常想毁灭世界了,所以都会酌情给出百分之十左右的危险系数。 而谢时安的危险系数是0. 方随意识到这么短的进度条代表插件判断他的二徒弟毁灭世界的可能性为0. 好徒弟! 一个可爱听话还对世界无威胁的好徒弟! “师尊?”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谢时安停在原地,被他揪出来的耳朵还没有收回去,迟疑地抖了两下。 方随忍住再凑过去薅两把的想法,掩饰地把手背到身后:“无事,为师多看你两眼。” 谢时安低下头,偷眼瞥他,耳朵诡异地红了:“嗯……” 但兔子耳朵本来就是红的,方随便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师尊?”身后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您吗?” 方随见谢时安眨眼间就把耳朵收了回去,变回完全的人形,贴到他身边不说话了。 方随回过身,看到有一红衣男子站在他的房前,衣服的颜色比他们脚下踩着的雾梍花还要艳上几分。 除了那个一剑捅死他的大徒弟纵青珩,还会叫他师尊的就只有三徒弟林昭了。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立刻就赶了过来,想着您跟师兄可能会先来九登山看看,果真让我等到了。”林昭激动地上前几步,“师尊,您原来真的没死,我……我们都很想您。” 你先别急着想。 让我先想一下。 林昭欣喜的表情真切万分,看起来比见到他醒过来哭得梨花带雨的谢时安没少几分,眼睛悄悄红了,但他头顶的进度条更红。 危险系数满满当当地走完了进度条,定格在百分之百的位置,纹丝不动。 和谢时安的0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原来是你小子! 危险系数百分之百并不代表就是导致小世界上次崩溃的根本原因,但是一定直接间接出了不少力。 方随关了插件以防那扎眼的红色影响他的专业能力,上前例行慰问徒弟:“昭儿这些年都可好?” “都好。”林昭笑得无害,“我已经把您苏醒的消息传出去了,想必三界都会很高兴,有些人怕是要坐立难安了……对了师尊,听说纵青珩那一剑毁了您的苍生道,您现在身体可有问题?我这些年招揽了很多医修,要不要找人来给您看看?” “无碍,不用麻烦。”方随摆摆手。 他们修仙的道不道的东西方随还没有研究明白,但他现在腰不酸腿不疼,神魂已经完全适应了新身体,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现在人这么多,他也没时间仔细研究。 方随又跟两个徒弟寒暄了一阵,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破风声,像是什么东西从天上疾驰而来。 这个身体的五感与之前的宿主不同,视力听力都异于常人,时常还能感知到有淡蓝色的丝雾状气体飘过身侧,不是肉眼看到的,而是闭上眼后陷入一种奇妙的像是“夜视”的环境中,“观察”到的静静漂浮着的气体。无意呼吸进身体之后大脑都会清灵瞬间,大概就是修仙所需要的灵力。 身怀水灵根的玉识君能感知到的,再具体一点应该是水灵力。 方随顺着风声的方向看去,空气里的云彩裂开一条缝,一个人影踏着剑呲溜滑过来,看得出来还不是很熟练,在云中翻了几个跟头才将将把自己降落了下来,落地闭着眼就急匆匆叫人:“宗主!宗主啊,可算让我找着您了!” 纪藏云头昏眼花地也没看清眼前几个人,只急急忙忙行了个弟子礼:“山下出大乱子了您快去看看吧!” 缓了两秒纪藏云想起来好像刚刚确实不止一个人,忙抬头找到了那个显眼的红色身影:“见过林长老。”然后视线慢吞吞移到有些陌生的第三位白衣男子身上。 这位男子穿得普普通通毫无特色,连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玉簪简单地绾起大半,腰间不戴配饰,旁人一眼看过去,目光最终只能落到那张可谓惊艳的脸上,于是再过普通的穿着也仿佛摇曳生姿起来,被风扬起的发丝都好似带了灵气,人往那一杵就是位活脱脱的仙人。 纪藏云才入宗门十年,没见过这般过目不忘的人物,最令他吃惊的是旁边的二位他都认识,分别是他们四方净土的宗主玉隐君谢时安和荣誉长老栖梧君林昭,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二人在这位白衣男子旁边,却一副恭敬的模样。 第5章 纪藏云犹犹豫豫问出口:“这位是……?” “我说过。”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谢时安突然开口,声色仍然温柔,但看得出来有些生气:“我只是代理宗主,四方净土的宗主自始至终只有一人,也只会是他,下次不要叫错了。” 纪藏云脑海中闪过那个不可思议的名字,重新看向方随时眼神都呆滞了:“玉、玉识君方随之?” 纪藏云是听着玉识君的传说长大的,那位仙门第一宗莲华宗横空出世天纵奇才的小师弟,年纪轻轻便打败天下无敌手,后来也是三界唯一一位化了神的存在。 魔族作乱时玉识君众目睽睽之下经由“问心”证苍生道成就化神境,拯救三界于水火之中,后为了收魔族余孽纵青珩为徒,与莲华宗决裂,自立门户定居四方净土,广收门徒,但亲传弟子只有三位。 来仪阁创立的三界新闻快报上面“玉识君诈尸了”的消息先前早就传遍了大大小小的通讯诀,不过纪藏云只当个假消息看。 来仪阁每天传的消息很多,有真有假,大部分真消息都要花钱买,这种免费大肆宣传的听起来就很假,毕竟死了八百年的人,就算是曾经的第一人,也该死得透透了才对。 【作者有话说】 三个徒弟戏份都挺多的应该 第3章 我拜!我拜! 方随开插件看了一眼纪藏云的危险系数,发现是正常的百分之十,就没为难他,拦了谢时安一下:“不打紧,你叫什么名字?急急忙忙的所为何事?” “弟子姓纪名藏云。”纪藏云向他一礼,被方随一提醒想起了正事,忙飞速道,“刚刚山下弟子来报,说枯荣山那一片烧起来了,伤了很多人。” “枯荣山居住的大多是修士,还有几位破虚境长老坐镇。”谢时安皱了下眉,“山火怎么伤得了?” “不是普通的山火。”纪藏云说,“那火邪门得很,见人就烧,用灵气去挡反而烧得更快了,似乎是以修士的灵气做燃料,长老们都拿它没办法,水灵根的师兄弟扑都扑不过来,弟子们实在没法子,只好报上来麻烦宗……代、代理宗主想想办法。” “以灵气做燃料?”林昭兀地扬手捻出一把火,递到纪藏云跟前:“像这样吗?” 纪藏云瞳孔缩了一下:“像!难不成是……凤凰火?可是天底下的凤凰不是都死绝了只剩长老您一个了吗?” “……”方随注意到林昭猛然变色的脸,心想您多冒昧啊。 还好林昭并不打算跟他计较,只收了凤凰火,敛了一直挂着的笑意,眼角冷下来:“我去看看。” “一起吧。”谢时安开口,“我也去看看情况。” 方随两边看了看,很怕二人就这样随手掏出一把剑踩着飞走,那他是跟还是不跟。 好在林昭往袖里乾坤掏了一下,并没有掏出一把剑,而是掏出了一艘……船。 一艘硕大的船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天上,通体暗红色,船尾雕了只张扬的凤凰,比船身其他地方都要鲜艳点,高调中蕴含着奢华。 林昭一跃站上了船头,喊他们上去:“这是我买的私人灵舟,速度很快,也更方便。” 谢时安纪藏云一个个跳了上去,三人一起在上面盯着他,方随闭眼看似捉摸不透地思索,实则在疯狂调动那些只能看摸不着的淡蓝色水灵力,尝试让它们把自己托上去。 动啊,动啊! 徒弟们都跳上去了,师尊待会要是四肢并用爬上去,不敢想象该有多丢人。 所幸这个身体的底蕴还在,方随并没有祈祷多久,那些灵力便都听话的为自己所用,稳稳托起了他的身体,把他放到了想去的位置。 等他站定,林昭抬脚轻蹬了下下方的船板,一阵灵力荡开来,灵舟嗡鸣着升了空,直奔枯荣山的方向。 灵舟速度的确很快,方随并没有晕多久船,视线中就可以看到下方冉冉升起的白烟,和绵延的滔天大火。 “是凤凰火。”不等灵舟靠近,林昭就语气激动地说:“真的是凤凰火,凤凰破壳而出的那一刻,母亲在壳上留下的灵力爆发蔓延,点燃了周围的树木,这是我们凤凰保护自己蛋的方式,枯荣山里面很可能……很大可能正有一只新生的凤凰破壳而出。” 凤凰火的光染红了林昭的眉眼,他缓缓吸了口气,忽然纵身跳进了下方的火海。 衣襟触碰到凤凰火的那一刻烧成了灰烬,林昭的身体飞速下降,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一只通红的凤凰,和灵舟雕刻的那一只一模一样,尾羽迎风拖出长长的弧线。 凤凰浴火。 它贴地飞了一段距离,突然高高地飞到山头上空,昂首发出清脆的鸣啼。 几乎是同时,枯荣山深处传来了同样的鸣叫。 林昭捕捉到方向,反应迅速地朝那边飞了过去,眨眼便消失在视线里。 谢时安代替林昭掌控灵舟,操纵灵舟朝林昭消失的方向驶去。 林昭钻进了林中,在灵舟上看不到了。 谢时安和他对视一眼:“下去吗?” “下去。”方随说。 水灵根!你可是水灵根!怕什么火是不是方随?! “会操纵灵舟吗?”谢时安问纪藏云。 “会!”纪藏云点点头。 “好。”谢时安把灵舟操纵权交给纪藏云,嘱咐他:“你在上面看着就好,别下去。” 第6章 说完,谢时安也纵身跳进了下方火海。 方随两眼一闭跟着跳了下去。 多看两眼就不敢跳了。 求生是一种本能,方随之的身体本能不允许他送死,周身水灵力调动起来,在落地之前延缓了他下落的速度,方随最终竟是以逼格极高的姿势双脚着地的。 方随甫一站稳,还没来得及腿软,扑面而来一股热浪,方随下意识就凝了一团水挡到身前,水火相撞,蒸汽滋啦滋啦上升,本就受阻的视线更不清晰了。 发现自己能凝水后方随快速又凝了一道环绕的水墙,将自己跟周围炙热的凤凰火隔离开来。 灵力这东西,真是越用越顺。 在他之前落地的谢时安小心翼翼地靠到他身边挨着。 “怎么了?”方随问。 谢时安快要贴到他身上:“徒儿是木灵根,怕火。” 那你刚刚跳这么快?! 方随心说他也怕,但这崩人设的话不能说,他稳了稳心神,把水墙凝得更厚实了:“小心些。” “是。”谢时安乖乖点头。 越靠近着火中心温度越高,方随虽看不清,但根据温度判断他们的方向没错,很快就听到了人声。 不止林昭一个人。 方随条件反射先打开了插件,再慢慢靠过去。 视野不远处出现了林昭百分百爆红灯的进度条,和一段百分之五十左右的进度条。 看完了方随正准备关闭插件,突然发现那陌生的进度条跳成了四十五。 方随再向前走几步,进度条跳成了四十。 方随:“?” 方随让谢时安先别动,自己朝后退了一段距离,看着进度条慢慢跳回了五十。方随不信邪再走到谢时安旁边,进度条再次回到四十。 等方随和谢时安完全接近着火点,进度条已经缩到了正常的百分之十。 方随:“……” 怎么的?这位着火点的进度条以他为定量距离为变量做稳定数学规律的运动?他靠近就减少,他远离就增加? 你们修仙世界的危险系数都这么闹着玩的吗? 方随按捺住心中困惑,走到重新变回人形的林昭身边了解情况:“如何?” “是凤凰。”林昭说,“刚出生没几天,但是正常的凤凰出生都是原形,要修炼一段时间才能化作人形,她像是被硬生生延缓了破壳速度,已经在壳内修出了人形才破壳。” 方随看向地上缩在蛋壳里怯生生露出两只眼睛盯着他们的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方随屈下一只腿跪到地上,和小凤凰平视。 “凤……封!不是凤凰的凤!是封印的封!封从心。”女孩又往壳里缩了缩。 方随:“你父母教你这么说的吗?” 封从心沉默两秒,点点头:“嗯,他们隔着壳跟我说的,我没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你是凤凰吗?”方随问。 “他们让我说不是。”封从心撇撇嘴,“但我就是凤凰!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凤凰!” 方随思考两秒,突然明白方随之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收徒弟。 因为没有别的理由留下一个陌生人了。 他必须把封从心留在身边,这是目前为之唯一明确跟他有关的变量,危险系数是可控的。 “从心,你愿意拜我为师吗?”方随双手扶正她的蛋壳,“你愿意拜玉识君方随之为师吗? “玉识君?”封从心歪头,“很厉害吗?” “很厉害。” 封从心得逞般一笑:“那我也不愿意,我才不要拜谁为师,平白低人一等。” “那你考虑好我的建议了吗?”林昭打断道。 封从心惊恐地瞪着林昭:“跟你结道侣契?然后给你生一堆小凤凰?” 林昭:“你可以……这样理解。” 方随:“?” 封从心:“?” 谢时安:“?” 接收到众人困惑中带着惊异的眼神,林昭面色不改:“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那一天了,无端地念旧没什么意义……但是今天无意再见凤凰火,那些记忆原来一直不曾被忘却,我从未见过比那时候更红的天,滔天的凤凰火把凤栖宫的一切烧了个干净。” “那其实只是很寻常的一天,我受族长之令去秘境修炼,我是族里最有天赋的凤凰,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进那个传承秘境修炼的后辈。可出来之后,反常地没有一个族人迎我,我找了很久,除了断壁残垣,什么都不剩。凤凰死后没有尸体,我们不允许别人见到尸体,察觉生命走到最后那一刻时身体全部的灵力都会化作一把火,烧了自己。” “后来我就遇见了您,师尊。“林昭生了很标准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含笑望向方随:”师尊您告诉我,我是这世间最后一只凤凰了,其他的凤凰,我的父母,兄长,族人,全部,全部被魔族余孽杀了。” “师尊您知道的,我也姓凤,我本名凤临昭。可是从那之后,我根本不敢说自己姓凤,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姓氏,如何面对我是这三界最后一只凤凰的事实。” “我创立来仪阁,四处搜集消息,就是想找到其他凤凰的消息,我想告诉自己,你其实并没有那么孤独。一千多年,我找了一千多年了,如今第二只凤凰就在我的面前,我找到了。” 第7章 林昭重复了一遍:“我终于找到了。” 方随没有去回忆,那一天的场景却浮现到自己的脑海。 凤凰本性骄傲,看不起其他种族,没有特殊情况几乎从不离开自己的凤栖宫,只与族人交往。 但它们也是世间最嫉恶如仇的种族,看不惯任何不公不义之事,彼时魔界仙界二足鼎立,最大的人界不参与纷争,在仙界的庇护下生存。 可上任魔尊打破了二界微妙的平衡,以修士和普通人的性命修炼,妄图以血腥之气瞒过天道的诘问,直接化神,几近成功,无人可阻,若让他事成,三界必将血流成河。 世上修士修行,皆为吸收世界灵脉的灵力,逆天道而行,当修至大乘期时,再想前进,天道的诘问避无可避,世人称之为“问心”。古往今来无数修士停在“问心”那一步,包括当时的玉识君。 方随之站出来为天下人广而告之对魔族宣战后,一时无人与之为邻,都想避开魔尊的锋芒。他们没有玉识君的本事,害怕魔族的报复,只有凤凰一族义无反顾站在了他身后,在最关键的时候举全族涅槃火助他淬炼成一颗琉璃心,轻而易举通过天道的诘问化了神,歼灭魔尊,大败魔族,将天界魔界的交界线推过数千里,魔界如今只居一隅。 玉识君一时名声大噪,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凤凰一族却在他闭关巩固修为期间遭魔族报复,全族尽殁,只剩下一个凤临昭。 方随之多年前的记忆莫名其妙打了过来,方随一个措手不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没什么资格置喙便是了,林昭有这么猛烈的毁灭小世界的想法真是一点也不奇怪,换他也要恨透了全世界。 “那是你的事情!”失神间封从心突然插嘴过来,把自己用力往蛋壳里缩了缩,“我只是一只蛋!我那个时候只是一只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连父母面都没见过!凭什么我要承担这些!凭什么要把你的心愿加到我身上!我才不要!” 林昭闻言并没有生气,只是也蹲下来,跟他一起扶住了封从心的蛋壳,温柔地笑了笑:“你不要也得要。” 封从心在他弯起的笑眼中看到了瑟瑟发抖的自己。 林昭第一次提起的时候封从心其实就想跑了,那一句回应的鸣啼是下意识的,本来可能碰到了同类是挺开心的事情,但是这个同类上来就提无理的要求,封从心听完裹着蛋壳想跑,可是被他踢着壳无情地又踹了回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封从心又转了几圈,发现自己的蛋壳纹丝不动,无奈放弃了挣扎,扭过身子找方随哭天喊地:“师尊!师尊!我拜!我拜!您快救救我呜呜呜有变态!” 【作者有话说】 四个徒弟戏份都挺多的(笃定) 第4章 苍生道 “拜师需要什么步骤吗?”封从心很上道,“要不我先给您磕一个吧!” “你要不先从壳里出来。”林昭好心提醒道。 封从心警惕地瞪着林昭,两秒后转向方随:“师尊!您看他!您让他走!他走了我就拜了!” 方随斟酌会还是把林昭拉到一边小声打商量:“这种事情急不得。” “师尊,我不急。”林昭没什么反应,“一千多年我都找过来了,还差这几年吗?倒是您,一直老样子。”林昭嘲讽地勾了勾唇:“涅槃火是他们自愿给的,后果也是他们自找的,我从来不觉得您欠了我们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您不用把我们一个两个的都收了去养,当然,如果这是您什么莫名其妙的癖好的话,当我没说。” 方随:“……” 林昭回头抓住偷偷往这边瞅的封从心:“看到这漫山遍野的凤凰火了吗?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得了吗?” 封从心茫然四下望了望,滚来滚去的火焰差点烧到她的头发丝,她火急火燎把头发抱回壳里面:“这不是我的火……我、我也不会收火,我只会吐火,吐得可好啦你看。” 封从心鼓着腮帮子喷出一团噼里啪啦作响的凤凰火,确实挺好看。 林昭抬手把封从心喷到他脸上的凤凰火挡回去,阴着脸:“我只教一次,看好了。” 林昭话音落下,抬起的手掌忽然改变方向,朝着天空轻轻转了一圈。 方随瞧见周遭肆虐的火焰蓦地停滞了一瞬,然后像是找到了归宿的孩子,呼啸踊跃地离开附着的燃烧物,尽数朝林昭一方小小的掌心空间涌去。 整个枯荣山的凤凰火都受到了召唤,争先恐后奔涌而来,天空上方出现数条绚丽的焰状丝带,最终交织于一点,几个眨眼间,困扰已久的凤凰火全部被集中到林昭一人的手掌心,化作拳头大的一团火光,鲜红欲滴。 林昭看了封从心一眼:“张嘴。” “啊?”封从心不明所以。 趁封从心“啊?”的那一下,林昭一挥手把那团凝集的凤凰火塞进了封从心的嘴里,封从心惊讶地张大嘴吸了口气,那团火就这样被她咽了下去,没留下任何痕迹。 林昭拍拍手:“师尊,剩下的就麻烦您了。” 方随明白了林昭的意思,火是收回去了,但周围的温度还没有降下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方随硬着头皮盯了盯自己的手掌:就靠你了。 心思一动,空气中被凤凰火蒸发得差不多的细微水灵力快速向他聚集,方随将水灵力托举到高空之上,小颗粒的水灵力很快互相吸引,最后碰撞到一起,化作雨滴砸到枯荣山干枯的土地上。 第8章 方随施了一场雨。 谢时安在雨滴降落到地面的时候,屈膝单手按住焦枯的大地。 磅礴的木灵力灌进失去生命的土地中,一株株被烧焦的花草树木好似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力,开裂的树干抽出新的枝条,满是灰烬的土地冒出一从从新芽。 谢时安赋予了火后的枯荣山一场生机。 方随不合时宜地想,他是不会养花花草草,但是他会把养死的花花草草复活了就当没死过。 见枯荣山的问题已经被解决,林昭便向方随告辞:“师尊,徒儿先回来仪阁了,阁中事务繁多,况且还有人不想我继续留在这里……” “你的灵舟在纪藏云那。”方随提醒道。 “师尊您用吧,您刚醒来,身体应该有诸多不便。”林昭往袖里乾坤掏了下,就这样又掏出一艘跟先前一模一样的灵舟:“我还有,那艘就当是徒儿送您的慰问礼了,毕竟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 林昭站上灵舟向他行了个弟子礼,很快消失在天际。 我要把你们这些有钱人豆沙了。 方随给天界打工这么多年,也就够将将买套休息区的小房子,等待任务期间能有个歇脚的地方,连个交通工具都捞不着。 天界物价惊人,致力于压榨他们这些打工人微弱的劳动力。 方随厌完世继续为自己的假期奋斗,回头又是那个光风霁月的玉识君方随之,牢牢攥住自己的kpi本i:“师尊都叫了,拜师礼这些流程的东西就省了吧。你刚刚破壳,怕是对三界的情况都不太了解,为师先带你回四方净土,过段时间带你去下界看看,对了,这位是你的二师兄。” 方随把谢时安推到封从心跟前:“谢时安。” “师兄。”封从心不情不愿地喊道。 “你好。”谢时安友好地笑了笑,“我会替师尊好好照顾你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不用过多麻烦师尊。” 方随本来还在犹豫有教徒弟经验的是他方随之,又不是方随,他要怎么糊弄过去,既然谢时安这么说了,那他就省心了。 真会为师尊分忧。 方随满意地点点头。 “宗主!谢宗主!”纪藏云架着灵舟颤颤巍巍朝他们飞过来,“可算找着你们了!” 纪藏云御剑飞得不稳,架个灵舟也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翻船。 谢时安可能是看不下去了,先一步上去帮纪藏云稳住灵舟。 纪藏云松了口气,悄悄跺了跺早已经麻痹失去知觉的右脚,疑惑地看向被方随一同带上来的一只裂了一半的……蛋?蛋里还隐隐约约冒出个人头,纪藏云吓了一跳:“这位是……?” 方随大致计算了一下辈分,说:“你可以叫她师姑。” 整个四方净土都是玉识君的门徒,但是能喊他一句师尊的只有三个,其他的都是直接喊宗主或是师祖,这样换算下来,封从心就算是纪藏云新鲜出炉一分钟的小师姑。 “小、小师姑。”纪藏云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给一颗蛋行了弟子礼。 封从心兴奋地从蛋壳里露出完整的头:“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原来她不是师门里辈分最低的那一个!那这个徒弟倒还做得,不算完全憋屈了! 灵舟在谢时安娴熟的操纵下很快便回到了四方净土,瞧见山门的瞬间纪藏云连忙跟他们告别:“宗主,谢宗主,我去跟他们报备一下枯荣山的情况,此番多谢宗主相助!” “直接喊我师叔吧。”谢时安说,“我不再是宗主了。” “是!”纪藏云从灵舟上翻下去,“谢师叔,我先走一步!” 灵舟最终停在了九登山他们出发的地方,方随甫一下船,谢时安便自觉将灵舟收到了自己的袖里乾坤中,安静地看向他:“师尊,刚才还没来得及去看看您的房间。” “不急。”方随把封从心捞过来,“先给她寻个住处吧,毕竟是女孩子,跟着我们有诸多不便,记得找个女弟子带她熟悉熟悉环境。” 谢时安睁大的双眸阖上几分,静了数秒:“那师尊您……?” “我自己去房间看看就行。”方随安慰他,“自己的房间总归是熟悉的,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谢时安小声反驳他,“师尊您怎样,都不会麻烦到我的。” 方随莫名觉得如果谢时安把耳朵露出来,此时一定是耷拉下来闷闷不乐的。 “那师尊,您好好休息。”谢时安最后还是体贴地把封从心拉走了,“我先去安置小师妹,就不打扰您了。” 方随感觉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他刚刚伤害了怎样一颗真挚的心啊! 危险系数百分之零的心啊! 伤害就伤害吧。 方随只愧疚了一秒便安心推开自己的房门,关紧后把天书掏了出来,问:“大概还要多久才能扫描完毕?我这几个徒弟除了谢扇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一天!】天书说【最多一天!我一定能把世界数据扫描完!】 不知道小世界上一次崩溃的原因,方随此时着实没什么头绪,两眼一摸瞎,看谁都不对劲。 一天并不长,方随尚能接受,正好现在没什么事情干,方随调取玉识君关于修炼那部分的记忆,打算仔细研究一下。 不能每次用个灵力都来一场豪赌,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颜面扫地,虽然方随认为自己的脸面并不值钱,但就人设看来身体的主人玉识君还是要脸的。 第9章 他们天界叫的代号8510小世界,搁本地人这叫作玄沧大陆。 玄沧大陆各种族混合生存,修士创仙界,庇佑下方人界普通人生存,魔界如今人人喊打,龟缩在秋水境内,与仙界井水不犯河水。 修士修行自练气起,分别经历筑基、练金丹、结元婴、破虚空、九九归一后大乘,便有资格经过“问心”化神。 玉识君方随之,便是三界唯一的化神境,八百年前的。 他的记忆只到八百年前,不知这八百年间可否有新的修士化了神。 方随尝试寻找“自己”死之前最后那段时间的记忆,但是很遗憾,除了纵青珩的那句“恶心”,和利剑穿过心脏清晰的痛感,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客观原因大概是天书还没有采集完全,主观原因……玉识君并不太想回忆自己是如何死的,无论方随如何检索,那一段记忆都紧闭不放,方随只好暂时作罢。 林昭提过,他的“道”碎了。 方随当时含糊过去了,如今细细用灵力检查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明白林昭的意思了。 从外界环境吸收灵力,将其纳入全身的经脉中周转,正常修士就像是一台灵力转换器,这边吸收灵力,那边释放灵力,于是能够使用出超凡的能力。 而他的身体经脉打个比喻便是破了大口子,呼哧呼哧往外漏风,不对,漏灵力。 吸收的灵力只有一小部分能够为他所用,大部分都要回归自然,方随计算了一下,此间效率大概是百分之十左右,可谓用的没有漏的多。 修士结成金丹之后,灵力便有了储存的位置,修为越高之人,金丹储存量越大,他现在之所以还能用得出灵力,全靠这颗化神的金丹兢兢业业。 只是世上超凡的秘术,无不要吸收外界巨大的灵力方可使出,全凭金丹的存量不过杯水车薪。 换言之,化了神的玉识君,今后任何化神的招数,都使不出来,只剩下威压吓唬吓唬人。 苍生,苍生。 方随想起这两个字突然想笑。 不知这位玉识君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想到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苍生上,结果轻而易举就被别人碎了道,就算没丢了命,如今也从惊世的天才变成了活生生的普通人。 【作者有话说】 方随:我愧疚啦!但一秒。 第5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大致熟悉完方随之的身体状况和这个世界的灵力背景,方随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修仙之人其实并不用睡觉,打坐便可以恢复精力,还能顺便修行,辟谷之后连饭也不用吃,当真是喝仙露长大的仙人。不过到了方随之这个境界,再依靠寻常的修行已经提升不了什么了,玉识君回到四方净土的时候,平时除了教教徒弟,就是整些吃喝玩乐的行当打发时间。 但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打发。作为三界著名的爱好是助人为乐的化神境,玉识君隔三差五就要被这边那边的门主族长叫去帮忙,把自己活成了三界有求必应许愿站。 方随没有方随之那样打发时间的境界,他是个正常人,天黑了看到床就会想睡觉。 谢时安把房间收拾得太妥当了,挑不出一处错误,师尊死了八百年,床上竟然还留着被褥,叠放整齐,不上去躺一下都对不起这份整洁。 方随从记忆检索检出清洁诀,照葫芦画瓢掐了下,衣袍上的灰尘就尽数散了,方随正想躺上床,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定睛一瞧,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先他一步跳上了床铺,蹲在枕头旁边瞪着红彤彤的眼睛瞅他。 方随和他对视一眼,恍然:“扇儿?” 兔子垂着尖尖的耳朵默默点头,又往旁边挪了挪,把床铺空出来一大片。 “你要跟我一起睡?”方随问。 兔子不解地歪了歪头,眼睛瞪得更大了,方随好像读懂了他的意思——不行吗? 方随睡觉时不喜欢旁边有人,但既然是一只兔子……没什么不行的。方随把手伸出去,兔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许可,轻轻一蹬后腿,快速钻进了他的怀里,亲昵地用鼻尖蹭他的指节,方随张开手,它就把后腿放在他的掌心,两只前爪扒着袖子不动了。 也许是谢时安就睡在旁边的缘故,方随睡梦中无意回忆起了玉识君和谢时安的初见。 不过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谢时安只是一只妖族平平无奇的兔子,兔族和狼族是天敌,方随之一次受人之托去狼族办事,准备回四方净土时,门口突然吵了起来。 一问才知道,是只兔子不知死活地闯进了狼族的地盘,还试图攻击狼族族人,如今已经被狼族的长老控制住了,封了它的修为,把血迹斑斑的小兔子丢给族里小孩玩。 这事如果没被方随之撞见也就算了,可偏偏被他瞧见了。 方随之本人没有什么其他的不好,就是容易心软,那小兔子被嘴里没个轻重的小狼叼来叼去,像球一样甩着玩,方随之眼力好,看得见它还没有晕过去,却也一声不吭任由他们玩,从头到尾都没有试图反抗。 这样的玩弄是没有尽头的,小狼们的精力很好,都是能修成人形的族里天才,也不屑于吃这样的小兔子,他们只是想把它玩死。 闯进狼族地盘是它的不对,如今这样的结局是它自找的,他不该管这样的闲事。 第10章 方随之原地站了两秒,还是决定让狼族自己解决自己的恩怨,他管不了这世间所有的事情。 狼族接他离开的灵舟已经到了,方随之正闭眼准备上去,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动静,蓦地一团白毛混着血污和地上污水的小兔子就这样被扔到了他脚下。 小兔子竟然还没有晕,颤颤巍巍地尝试站起来,最后只成功动了动前肢,在他洁白的衣角留下了一道血痕。 方随之盯着那道血痕,低下头,感觉那兔子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仙尊!族里小孩不懂事,无意冒犯仙尊!”接待他的长老慌慌张张把闯祸的几个小狼抓过来,“还不快给玉识君道歉。” “对不起仙尊!” “仙尊您不要生气!” 几只小狼缩着头七嘴八舌地道着歉。 方随摇了摇头:“无事。” 长老松了口气,一挥手就准备把碍事的奄奄一息的兔子扔到一边,方随之眼疾手快拖了一把,从他手中抢下了:“且慢。” 长老眼神困惑,方随之右手端着兔子,左手用水灵力静静地给它疗伤:“不知崔长老可否卖我个面子,我瞧这兔子有点眼缘,正好最近在找灵宠……将它让于我吧。” 见崔长老犹豫,方随之又说:“便算我一个人情。” 玉识君方随之的人情,可比一只不知死活的兔子的命好用多了,崔长老当即不再犹豫:“仙尊说得什么话!一只兔子而已,您要,拿去便是!说什么人情,岂不是生分了?” 方随之笑而不语,动作很轻地将兔子抱到了怀里。 算了,他虽管不了世上所有的闲事,但至少这件,他管得了,那便管了。 小兔子似乎是知道自己被救了,终于倔强地昏了过去。 方随是被一阵难以抗拒的香味熏醒的。 他从醒过来开始就没有吃过一粒米,虽然他们仙人都是喝仙露长大的,但方随坚信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死不了,不代表不想吃。 而现在萦绕在他鼻尖的,是久违的食物香气。 方随瞬间清醒了,睁开眼才发现他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屋外的阳光都照了进来,院子里面有人声熙熙攘攘,是封从心在跟谢时安请教问题:“是这样吗师兄?” 这样热闹的环境,他竟然还能一觉睡到日中。 方随收拾好了衣服推门出去,准备看看他的好徒弟们在讨论什么问题,有没有他能帮得上忙的。 “不是这样吗?为什么不能先放这个绿油油的啊?”封从心好奇地又问。 “这个叫葱,葱花要最后放才能提味,也能让菜看起来更漂亮。”谢时安解释道。 方随一出门就看见他的两个好徒弟围着口大锅讨论得热火朝天,关于“葱要何时放”。 方随晃到铁锅跟前,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看看里面在煮些什么东西:“在教从心做饭?” “师尊。”谢时安看到他迎了上来,“您醒了?昨晚我怕您刚醒睡不好,掐了个美梦诀,您现在感觉如何?” 难怪他这一觉睡得这么好,方随顺手摸了把他的头,垂眸又看向锅里:“你有心了……里面煮的是什么?” “鱼汤。”谢时安解释道,“师尊您一直没有醒,我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就想着您如果醒了,一定会很想吃点东西,所以我就去了趟人间,从各地有名的大厨那里都学了几道菜,小师妹说她也想学学,我就让她在旁边看了。” 谢时安从袖里乾坤掏出几只碗,舀了一勺煮到发白的鱼汤到碗里,兴冲冲端到他跟前:“这会儿已经煮得很好了,师尊您要尝一尝吗?” “我也要尝我也要尝。”封从心自食其力从锅里捞出满满一大勺放进自己碗里。 方随只看这鱼汤的成色,便明白味道一定不会差,他从睁眼馋到现在,欣然接过了徒弟的孝敬,装模作样地浅尝了一口。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方随脑海中莫名其妙冒出了这句话,此时深有体会,他现在一颗心都悬在谢时安的手艺上了。 “对了,做饭便做饭,你们堆这么多卷轴做什么?”方随拿捏着人设小口喝鱼汤的时候,随手指了指旁边垒了很高的卷轴。 “师兄说要教我一些基础的修行心法,就搬来了几个卷轴让我自己选合适的。”封从心抢过来解释道,“可是我才想起来我不识字耶!师兄就只好搬来了这——么多的卷轴,打算先教我认字。哦对师尊,我还翻到了一个没有字的卷轴诶,你们的卷轴为什么不写字诶?没有字那它身为卷轴有什么用?” 方随倏地捏紧了碗身,嘴里的鱼汤也不香了。 昨天晚上他看完天书就随手放到了房里的书桌上,可能是被谢时安找卷轴时瞧见了,顺手拿过去准备一起教封从心识字。 除了他本人,没人能从天书上看到字,这是天书的保护机制。 方随一颗心又悬到了封从心身上,不经意地问:“那是我拿来准备写些前段时间感悟的新卷轴,还没有开笔,你后来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我给烧啦师尊。”封从心指了指铁锅底下熊熊燃烧的凤凰火。 “你什么?”方随有点不太能听明白鸟话。 “刚刚煮鱼汤柴火不太够了,我灵机一动这不是有个没用的卷轴嘛,就给扔进去烧啦!”封从心小声嘟嘟囔囔,“师尊您那个卷轴还挺难烧得嘞,我吐了好几口它才着。” 第11章 “烧、烧……”方随两眼一黑,用尽毕生的职业素养才没有立刻扑到那火旁边查看情况,而是先引了一汪水灵力把小簇的凤凰火给扑灭了,才三步并两步赶上前瞥了两眼锅底。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锅底只剩下一撮一撮的碳灰,不知道哪一撮是他那死不瞑目的天书的。 方随这辈子没想过他的工作同事还有被直接干掉的一天。 天界对自己的打工人有一定的保护力度,如果是寻常的火,烧它个三天三夜也不会烧掉一层皮,但这是他昨天才见过威力的凤凰火,今天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一睁眼就烧他个同事。 方随两眼黑了又黑,不抱希望地在脑海里喊了声:“1403?” 【哟,您老醒了啊?】天书冷笑应他【孩子烧成灰了你知道救了,书都凉透了你知道应了,你怎么不等我投胎的时候再来啊?】 卷轴只是1403工作的载体,还好1403的本体仍然在他的脑海里,方随缓过来一口气,尝试给自己狡辩下:“没想到你还能被烧着……” 【我能有什么办法?!那是凤凰火!那可是凤凰火!这小丫头要是修出来涅槃火那碰我一下我就直接没了!你当神族跟你闹着玩的吗?】 “你怎么不叫我……” 【我叫了啊!我搁那锅底一直喊,方随!你赶紧出来看看!我书都要没了!要烧没了啊!你倒好,睡得比那凉透了的尸体还板正,好了,你现在醒得真好,正好赶过来给我收尸。】1403破罐子破摔七窍生烟。 方随尝试挣扎:“世界数据……” 【做梦呢!】1403打破他的幻想【天书都烧没了我上哪给你扫描去,我一个小时前已经向天界打了调回维修申请,估计快通过了,我维修的这段时间……你就好自为之吧。】 【作者有话说】 封.背锅战神.从心,已就位。 天书:你可烧吧,活爹,谁能烧得过你啊! 第6章 莲华宗 “师尊,怎么了?”谢时安看出了他的异样,同他一起看向锅底的灰烬:“您在找什么?” 在找那空白无用的卷轴尸体。 “师尊您如果想要空白的卷轴,我那里还有很多,我现在去给您拿吧。”谢时安担心他可能是没有新卷轴用了,贴心道:“是徒儿考虑不周了,应该给您多留些空白卷轴,毕竟师尊您向来喜欢闲来无事创造些新的诀法用用。” “不必了。”方随连忙拦住他,“灵感这东西,过了就让它过去吧,是这新诀法无缘。” 是这天书同他无缘。 既然已经殉公了,再多祭奠几秒也无济于事,1403的神魂刚才那会儿已经回到了天界,现在这个8510小世界就只有他一个没有任何工具辅助的悲催打工人。 还好玉识君的记忆已经扫描完毕,他尚能适应这个新的工作环境,不然真是该罢工了。 今晚就跟天界打申请加强天书的防御机制。 “师尊,都是徒儿的错。”谢时安见他神色不对,难过地低下头,双手背到身后,任打任骂的样子:“您别怪小师妹,她也是无心的,是徒儿一定要给您做鱼汤,她才不小心烧了您的卷轴,您要罚就罚徒儿吧。” 封从心听见谢时安认错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讲义气地站出来承担一切,急忙蹦到他跟前:“不不不,不是师兄的错,师兄只是想教我认字而已,他有什么错?师尊您要罚还是罚我吧!不关师兄的事!” “都别争了,一个空白卷轴而已。”方随内心给1403兄默默拜了下,张嘴安慰内疚得不知怎么好的二徒弟跟凑热闹的罪魁祸首四徒弟:“不是煮了鱼汤吗?怎么也不见你喝?” “师尊您忘了?”谢时安接过他喝空的碗,自觉盛了一碗新的递给他:“我不能吃荤腥的。”谢时安从袖里乾坤随手掏出一根胡萝卜,张嘴就啃了起来:“我吃这个就可以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谢时安跟方随之提过,但如此细枝末节的东西旁人不特意提起他自然也想不起来检索。 方随掩饰地喝了口鱼汤,岔开话题:“不能尝味道,你是怎么学的做菜?” “把所有的步骤都背熟,多练几遍就不会出错了,就像学剑法一样的。”谢时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因为不知道师尊您的口味偏好,我第一次做只好挑了不容易出错的,师尊您觉得如何?” “甚好。”方随真心夸赞道。 谢时安在一旁咔哧咔哧啃他的胡萝卜,封从心咕嘟咕嘟几下再“呸呸呸”吐鱼刺,方随就在这样奇怪的配乐下坐在自己的院中吃完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饭。 吃完饭谢时安把东西收拾进袖里乾坤,跟他报备说:“师尊,莲华宗收到了您苏醒的消息想请您过去。” 方随之决裂的原师门? 也是,就算决裂了,怎么说也是自己宗里走出去的,方随之的记忆中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决裂,因为方随之要收纵青珩为徒,自愿将莲华宗清清白白地摘了出去,决裂给外界看的,事实上在宗门里,他还有很多亲近的师兄弟。 诈尸这么大的事情,莲华宗收到消息不论真假也要验一验再说。 方随之当即决定动身,顺便捞起谢时安这个驾驶员:“扇儿,陪师尊去一趟。” “是。”谢时安懂事地召出林昭留下的灵舟,脚步轻盈地踏上去。 第12章 “那我呢?”封从心一头雾水地抬头望向灵舟上的两人,“莲华宗是什么?” “你也上来。”方随说,“带你认认另一个师门。” 仙界占地辽阔,各大宗门种族之间为了不起冲突,往往间隔很远,各自庇护一方人界,不过玉识君自立门户出去的时候没有挑太远的地盘,跟莲华宗做了邻居,偶尔悄悄串个门。 灵舟速度很快,中途似乎撕裂了某处空间,眨眼便从深山老林一样的四方净土接近了莲华宗的地界。 封从心好奇地扒着灵舟往下看,云层之下尽是金碧辉煌的建筑,她本以为四方净土已经是相当大相当好看的地方了,见了莲华宗才发现原来建筑还能建得这样奢华夺目,太符合她的审美了。 “喂,前面的灵舟!停下!”还没见到莲华宗的中心建筑,如今他们只是在莲华宗的外围行驶,突然就被一群穿着统一服饰的莲华宗弟子御剑拦下了,领头男子的面色不愉:“莲华宗地界不允许别处灵舟行驶,你们是哪里来的?有通行简吗?” 若是尊贵的客人,不需要他们巡视堂撞见,早在灵舟穿过外围结界的时候就被专人察觉接见去了,只有上门求见莲华宗一些偏僻地方不懂规矩的宗门会不知死活地行驶到这里,还没有下灵舟的意思。 旁边有些见识的弟子小声提醒领头男子:“这是来仪阁的灵舟。” “是来仪阁的灵舟。”方随回道,“但我们是四方净土的人,麻烦通报一下邱长老,就说……方随之求见。” “方、方、方随之!” “玉识君!” “八百年前死了的那个!” 原本很有纪律的巡视堂弟子顿时七嘴八舌炸开了锅,雷动警惕地盯着灵舟上的三个人,两个周身感受不到一丝威压的男子和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女子。 周身感受不到一丝威压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看起来的这样,是个普通人,还有一种就是两边的境界差别太多,他不配察觉到威压。 能用灵力操纵灵舟,必定不是普通人。 但是玉识君方随之已经死了八百年了,若此人说出别的身份,雷动都要识趣地放人进去了,他却说是方随之。 近些日三界新闻快报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他也看到了,他又不是傻子,能信这些?更何况如果是真的方随之……更不能放人进去了。 虽然他的修为比起眼前人两人只是九牛一毛,但是他的身后是莲华宗,思绪至此,雷动稍稍硬气起来:“二位仙君先把灵舟收起来吧,这是莲华宗的规矩。” 方随伸手示意谢时安把灵舟收起来,封从心不会御剑,只好原地化成一只缩小版的凤凰,站到了方随的肩上,默默向对面翻了个白眼。 “二位仙君稍等一下。”雷动随手指了个弟子命令道,“你,通报邱长老去。” 过了许久那位弟子才回来,面露为难之色:“邱长老不在宗门内,寂静岭出了点问题,宗主让邱长老过去解决了。” 雷动跟他僵持了两秒,最后说:“不知二位找邱长老所为何事?不如留个口信,今天先请回吧,等邱长老办完事情我再通知二位。” 方随闻言,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本来操纵灵力让自己在空中站稳就很烦,等了这么久还等到个“请回”更烦了。 八百年前玉识君回莲华宗根本不需要什么通报,弟子们都认识这张脸,一路上顺利无阻还会收获无数句恭恭敬敬的仙尊。 今日方随却明显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待见”。 甚至听到了方随之的名头之后,更为“不待见”了,如今尚还维持着表面的和谐,不过是因为对面还有点眼力见,看得出来他们的实力非凡。 这不对劲,八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随正欲发作,不远处的天空突然闪了一下,出现一个人影,两下就到了他们跟前。 雷动率先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向来人行了一礼:“见过宗主!” 平日里几乎不出山的宗主竟然亲自来了!对面的难不成真是…… 雷动心思闪烁间,宗主就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里直勾勾奔向了两位来客,最终停在白衣男子面前,盯着那张脸情不自禁地喊出声:“随之……” 雷动腿一软,心想他还真是个傻子,玉识君是真诈尸了。 如今的宗主是方随之的同门师兄范坤来,不知范宗主是要先给这位往日师弟一个寒暄,还是先替三界继续讨那个说法,但不论做什么,剩下的都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雷动带着巡视堂的各位悄悄离开是非之地,莲华宗上空顷刻只剩下三人一鸟。 方随记忆中跟这位范宗主关系一般,不知为何是他先过来,一时不知该摆什么表情。 哈喽surprise你的师弟又活过来啦? “我偶然听见有弟子通报四方净土来人要找邱师妹,转念一想平日里跟她关系最好的就是你了,你如果真的醒过来了一定会先来找她,于是跟着那个弟子过来瞧一瞧,想不到真的是你。” “范师兄。”方随最后决定先喊一声试试看。 “随之,你别怪瑾轩,他当年也是被逼无奈。”范坤来露出无可奈何的遗憾表情。 贺瑾轩?方随之那他死之前就闭关了几百年说要冲击化神境的师尊,算上他收了四个亲传弟子,大徒弟范坤来性格稳重老实能干,就是天资不太拔尖;二徒弟邱祁念是唯一的女弟子,性格开朗吃得开;三徒弟贺瑾轩是个剑痴,平日只听师尊跟师兄弟的话,其他的谁说都不管用;最小的师弟就是他方随之,也是最聪慧的弟子,自小惊才艳艳。 第13章 师尊闭关后把宗门交给他们几个打理,最稳重的大师兄当了宗主管理宗门事宜,其余几个师兄弟作为长老辅佐其左右。 方随困惑的是,听范坤来的意思,他的死同贺瑾轩有关? 他的直接死亡原因是被纵青珩一剑穿心,那么间接的原因,难道不止纵青珩? 方随不动声色:“师兄,我不怪三师兄,就是不太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范坤来本是担忧地望着他,此刻蓦地带上了恨铁不成钢,拍了怕他的肩膀:“随之,我知道你一向都慕强,可你已经是三界第一人了,怎么还贪图那一点灵脉,甚至不惜耗费巨大灵力把它封印到四方净土的地界……我本以为你选择四方净土自立门户是想离莲华宗近一些,随之,你,你糊涂啊!” 方随装作虚心受教的模样,听着范坤来说出一大堆叽里呱啦他听不明白的话语,cpu都要干烧了。 啊?谁?我?方随之?贪图灵脉? 他虽然只停留在方随之的身体里短短一天,虽然死亡那一天的记忆始终无法清晰地浮现,但是从方随窥探到的那些记忆来看,他并不认为范坤来口中的……是真实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方随:虽然我记忆不全,但是我不傻。 第7章 这很合理 方随之这个宿主,不是方随喜欢的性格。 如若让方随给自己一个评价,他认为自己是足以打五星的打工人,截至目前接到的所有任务,他全部圆满地完成了,他不敢保证宿主本人抑或其他人的任务体验,但把每个世界的任务成果拿去交差,都是不容置喙的成功。 方随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宿主,方随之不是最棘手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很轻松的宿主,却让方随感到一言难尽。 旁的宿主遭遇的这般那般困境,都是来自于各种各样的环境,或是那些可以定义为“恶人”的人。 可方随之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他的人生一帆风顺不曾有过挫折,他如今陷入这个境地,全部都是因为自己。 因为心软救下了被同族欺负的纵青珩,所以纵青珩才有机会杀死他。 范坤来提到了灵脉。 方随于是在方随之的记忆中检索关键词“灵脉”,这方面的记忆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便得到了。 四方净土的山下,确实坐落着一方世上罕见的极品灵脉,是方随之无意中发现的,可与其他灵脉不同的是,这支灵脉被不曾见过的某种力量“污染”了。 方随之可以肯定,这不是来自玄沧大陆的力量,对于接触过世界极致的玉识君来说,整个世界不可能有什么力量在他的认知之外。 方随之仔细观察了灵脉几天,发现污染之源在向四周扩散,如果放任不管,这小小的世界之外力量可能危及整个玄沧大陆,所幸在它还很弱小之时,被有能力阻止它的方随之发现了。 尚未化神的玉识君用自己的本源力量将污染的中心压制在了四方净土的地界,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是压制,无法彻底净化,无奈之下,方随之将新的宗门选址定在了四方净土,每隔一段时间都用本源力量压制污染,也因为这源源不断的消耗,他一直没有机会冲击化神境。 在世人眼中,玉识君是因为无法通过天道的“诘问”才迟迟不能化神,可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个机会去经历“问心”步骤,他被四方净土之下的污染拖死了修炼进度。 再后来,便是仙魔大战,玉识君终于成神,杀死魔尊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四方净土之下的污染永久封印了,从此无法再危害世界分毫。 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一条龙服务包圆,方随之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过。 所以说方随不喜欢方随之的性格,换句话说他觉得方随之是个傻逼。 因为莫名其妙的守护苍生的责任感,他又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彻底封印灵脉的动静吸引了仙界其他宗门的注意,灵脉是三界极其珍贵的资源,是修士修仙所需灵力伊始之地,一般都是由各大家族共同管理分配给族人使用,没有被一家独占的道理。 于是龙族,重明宗和莲华宗都派了人来讨说法。 可四方净土之下的灵脉已经被方随之封印了,污染泄露不出去,同样的,灵气也无法泄露,硕大的灵脉成了一个摆设,他们讨不到说法的。 醒过来这么久,他认识到的玉识君一直是记忆中八百年前受万人敬仰的那个救世主。 他接触多的现世人一个是唯师尊主义的谢时安,一个是出生时长一天的凤凰蛋,没人能提供给他客观的八百年后的自我认识。 能扫描世界信息的天书还光荣殉公了,方随后知后觉意识到世代变了。 讨不到说法的各宗在他死后会散播怎样的流言蜚语,又怎样向世人杜撰他的死亡真相……结果可想而知。 至少从范坤来的只言片语和方才一群小弟子的态度,方随已经有所察觉 ,现在的宿主似乎没有什么好名声。 玉识君为天下苍生操心了一辈子,死了还要被他操心的苍生诟病,风光霁月了一生最终落下个自私自利的罪名不明不白地被疼爱的大徒弟一剑捅死。 还好方随从打工的那一天起就无师自通,烂好人总是活不长久的,多为自己谋划一点比什么都强,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管别人的闲事。 第14章 做人做到方随之这样的,只能是死透了还得让他来替人喊一句冤枉。 “随之,早同你说过,魔族心思不正,你不听劝,一定要收那妖孽为徒……我们拗不过你,只好从了你的意,若知晓那祸害会恩将仇报至此,当年师兄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收了他,是师兄害了你……”范坤来凝望着失而复得的小师弟,似乎是不忍再多责备,还是轻飘飘地揭过了他当年的“不是”,关注起他的身体来:“听瑾轩说那畜生毁了你的道,你如今的境界……” “无碍,只是小事。”方随不欲多言,反正救是救不回来了。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范坤来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脸,“我如今,也是化神境了,以师弟你的眼力,怕是早已看出来了吧?” 方随眼神微动,上下打量范坤来,想见一见真正的化神境长什么模样。 “当年听说你陨落的消息,我悲痛不已,想着三界不能没有新的化神境,万一魔族卷土重来,仙界必须要有一战之力,也许是因为抱着这样破釜沉舟的信念,我终于通过了困扰多年的‘问心’。”范坤来唏嘘道,“难道这就是天命吗?” 大概是许久未见,范坤来都忘记了请他进莲华宗坐下好好说话,就这样立在天上叙了好久的旧,末了终于想起来问一句他身后的谢时安:“这位是你的二徒弟?” 谢时安一直低着头,听见他们提起自己,反而把头低得更下了,想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说话声音也很闷:“是,见过范师叔。” “不爱说话呢。”范坤来宗主当了很多年,举手投足都拿捏着一股劲儿,自小到大他都是师兄弟里最会照顾人的那个,如今同小辈说话也不自觉会带上点慈爱的笑容:“你死之后,我怕四方净土撑不下去,多次送信给你这二徒弟,想让他来寻求莲华宗的庇护,他倒是执拗地很,这点像你,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 一说到执拗,范坤来神色又落寞了起来:“我从前不知你为何偏偏跟那畜生如此亲近,现在看来,倒是师兄不懂感情了。” 什么感情? 方随又开始一头雾水。 见方随茫茫然盯着他,范坤来以为方随被戳中了软肋,连眼神都少见地发愣了起来,范坤来贴心地委婉提醒:“随之啊,你不用再瞒师兄了,你的心思……怕是瞒不住任何人,师兄知道感情是你的私事,只是那纵青珩实在不是东西,你若想找个道侣,师兄不求对方什么,至少那人的心意要同你落在一处,不喜欢……不喜欢姑娘也是可以的,三界的良家男子不也比比皆是?你想找什么样的,师兄给你找,既然从那杂碎的剑下活了下来,我们就不要再想他了好不好?” 方随听明白了,方随震撼了,方随要吓死了。 玉识君这一死,不仅坚守一生的气节没了,清白名声也没了。 更可怕的是,清白这事……似乎不是冤枉的。 “师尊,您让我觉得恶心。” 纵青珩若隐若现的话浮现在心头,方随心想,如果把这句话放进这个设想的语境……出奇的合适。 不食人间烟火的玉识君方随之对朝夕相处的大徒弟纵青珩生出了师徒之外的禁忌感情,被纵青珩察觉了,刚正不阿的大徒弟接受不了这个刺激,一怒之下捅了他。 这很合理,这相当合理。 【作者有话说】 方随:头脑风暴ing ,你们修仙的玩得挺开哈。 第8章 洞天 “师兄,都已经过去了。”方随顺着范坤来的话往下说,随后话题一转:“许久不见邱师姐,不知她去寂静岭所为何事?我记得寂静岭是戒律堂所在地,难不成是又有弟子闯了什么祸?” “这倒不是。”范坤来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正色道:“寂静岭前任戒律堂长老雷灵死后留下的洞天近些时候出世了,雷灵生前修为并不高,最近新招收了一批弟子,负责的长老就想让他们进去历练一番,毕竟是自家宗门的长老,应当不会对弟子有什么敌意……但是那雷灵死后的攻击意图不知为何出奇得强烈,弟子们应付不过来,正好祁念在宗门里,让她赶过去照应一番。” 修士达到破虚境之后便拥有破碎虚空的能力,可以从空间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片洞天,很多游历的散修将开辟的洞天当作非固定住所。 修士死后,洞天有些时候不会跟随修士一同消散,可能留在了原地或是某处,大多数时候一生也没有契机重现,雷灵的洞天最近不知因为什么契机现世了。 方随记忆中方随之和邱祁念的关系是师兄弟几人中最为亲近的,既然来了莲华宗,不能不去替他见一下。 “早知道你今天要过来,我就找人替了祁念,让她好好跟你叙旧了,当年你死的时候,她差点就拎着一把剑冲去秋水境找纵青珩算账去了,我好说歹说才给拦住。”范坤来心有余悸,“如今你回来了,她知道一定高兴坏了,随之你先同我去宗里坐坐,等祁念回来我带她来找你。” “不用麻烦师兄了。”方随婉拒道,“寂静岭我也认识,我直接去找邱师姐吧。” 范坤来还想留他,方随眼神示意谢时安召出灵舟,带上一兔一鸟换了方向,飞速驶去了寂静岭。 这一次没有巡视堂的人再来拦他。 戒律堂掌刑罚,是肃杀之地,连所属山峰都起名“寂静岭”,势要不跟人正常打交道。 第15章 这一次因为弟子的历练热闹了起来,灵舟上远远便能看见下方山林里有戒律堂的其他弟子戒严,中间围了一圈穿着入门弟子服饰的新弟子,最中间的是一名劲装黄衣女子,正低着头给地上躺着的人输送灵力。 虽然看不到脸,方随还是直觉认出那是邱祁念。 “莲华宗上空禁止灵舟飞行,哪家不长眼的弟子乱飞?给我下来!”没等方随靠近,一道电光就劈头盖脸从下方闪过,顺着空气径直窜上灵舟。 还好谢时安反应快,操纵着灵舟在空中一扭躲了过去。 邱祁念狐疑地“咦”了声,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唇红齿白,眉宇之间却比戒律堂的恶弟子还要凶上几分,估计是寻思怎么没一下把灵舟劈下来,见邱祁念举起手准备再来一下,方随忙先喊出声:“师姐!” 方随见邱祁念整个人突然就像被雷反噬一般怔住不动了。 一时不知那雷险些劈得是谁。 方随一回生二回熟,跟谢时安和懒得变回人形的小凤凰一起跳下灵舟落了地,回头提醒封从心变回来要见人了。 邱祁念自始至终一直盯着他的脸,周遭的莲华宗弟子们因为新出现的陌生人躁动起来,又被戒律堂的镇压下去。 待封从心变回人形,方随把她往邱祁念跟前一领,让她对着呆若木鸡的邱祁念:“来,见过你师姑。” “师姑好。”封从心在外面没有那么张扬,乖乖喊道,顺便心想这师姑怎么突然傻了。 “邱师姑。”谢时安主动问好。 “方随之?”邱祁念许久之后轻轻从嗓子眼挤出三个字。 “是我。”方随走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师姐。” 这不是方随的想法,这是方随之这具身体的冲动。 方随有些时候无法控制宿主的一些自主行为,比如薅住谢时安耳朵的那双手,比如拥抱邱祁念的两只胳膊。 “你……你没……” “没死。”方随说。 邱祁念差点一嗓门哭出来,回头发现一大波戒律堂弟子跟新弟子抓耳挠腮地望着这边,又给眼泪猛地憋了回去。 不行,不能哭,丢人。 “长……老……”躺在地上的弟子细若游丝地发出呼救,企图唤醒救人中途打岔去的长老的良知。 邱祁念被这呼救拉回了注意力,想起了现在的正事,忙给地上的弟子灵力续上,回头吼其他人:“灵药堂的人呢?!这么久了还没到?死路上了?” “师姑,我可以帮忙。”谢时安主动上前一步,展示出自己的木灵力。 地上躺着的弟子看起来要被邱祁念的雷属性灵力麻失智了,一边需要这救命的灵力,一边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希冀地面向谢时安:“多、多谢这位……位……” 快闭嘴吧别位了。 邱祁念见这边有谢时安了,马不停蹄去救下一位弟子,从人群中点了个看起来领头的弟子:“数点清楚了吗?洞天里面还有人吗?” 被点名的弟子脸色难看:“有……还有两个。” 邱祁念偏过头低声骂了句。 在场的灵力有点治疗能力的都在救人, 没有治疗能力的类如邱祁念只能依靠灵力压制硬着头皮帮伤者稳住生机,灵药堂的人还没到,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救人了,让普通弟子进洞天也是送死。 邱祁念焦头烂额间回头看到了方随,没有那么多时间伤情念旧,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随之!你来得正好,快进洞天帮我救两个人出来。” 按理来说以方随之的水灵力适合留在外面帮她救人,但是她怕方随之待久了被反应过来的弟子们认出来,事情不好收场,毕竟现在方随之在外面乃至整个莲华宗的名声都不好,本就是决裂出去的,背了个不孝的罪名,还闹出那样的丑闻。 方随见场面瞬间就忙碌起来,也没有机会拒绝,当下答应了:“好。” 方随从范坤来那里听到雷灵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事先检索了方随之的记忆,意外地,方随之知道这个戒律堂的普通长老,不过印象不深,只停留在知道这个人,若说更深切一点的联系,雷灵当年的道侣是他招进莲华宗的,那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叫明夺川,觉醒了土灵根之后千辛万苦一个人从偏远的地方长途跋涉来到莲华宗求道。 只是赶得不巧,莲华宗的招生时间已经结束了,巡视堂的弟子要把他赶下山,正好被方随之瞧见,随手帮忙测试了他的灵根的纯净度,是近些年最纯的土灵根,方随之于是做主破格录了他。 玉识君最爱干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仿佛每多帮一个苦难的世人,他便能多悟一份道,事后也从不求什么回报。 之后的事情他就交给招生的长老,没再管过了,听说明夺川多次求见,想拜入他门下,方随之当时还没有收弟子,也没觉醒一些见一个收一个的奇特癖好,不想因为自己的随手一助平白受了别人那么大的礼,让人给明夺川一次又一次请了回去。 明夺川大概是终于明白了他的拒绝,不再拜师,只跟着宗里的课程修自己的道。 听说不久之后便同戒律堂的一个普通弟子,也就是雷灵,结了婚契,成就了一段佳话。 两人拜天地的时候方随之以为明夺川可能还要来请他一请,方随之已经提前想好了拒绝理由,谁知这一次倒是他自作多情,那孩子是真的知道不再麻烦他了。 第16章 但他玉识君也算间接撮合了一场好姻缘。 如今来看雷灵后来做了戒律堂的长老,因着方随之不知道的一些原因死在了他去世的这八百年里。 方随大概能根据洞天强度判断出来雷灵死之前也才归一境,远不及他现在的境界,如果用外力,在场的至少有三个可以强行摧毁洞天,但洞天里面的人就再也出不来了,想要救人只能自己进去找。 方随抬头找到洞天入口,把封从心和谢时安留下来帮忙,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希望谢时安能看住封从心不要让她添乱。 修士的洞天死之前全权由修士支配,死之后的场景便是不定数了。可能是主人生前印象最深刻的场景,也可能只是一片虚无,或是些许裂开的空间,人一旦进去,缥缈的空间会把进去的人割裂开,方随只能顺着洞天主人的回忆片段挨个找过去,不知道那两个失踪的弟子遗失在了哪一块。 洞天内的时间非常混乱,方随甫一踏入眼前的世界就昏花了起来,闪过数张人脸,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方随看到了明夺川。 雷灵的记忆里果然有明夺川。 发现走过的空间还会重新出现之后方随就走过一处摧毁一处,直到摧毁了许多许多无用片段,方随终于看到了人。 但不是他想找的弟子,看起来像是……洞天的主人,雷灵。 没有多余的灵力支撑硕大的背景,方随视线里没有其他物件,大片空白的空间里只柱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女孩,像是察觉到了旁人的出现,小女孩扬着两只胳膊就向他冲了过来,方随想躲开,但身为洞天的主人,小女孩瞬间就从远处冲到了他的怀里,一把抱住了他,双手在他身上的衣服上摸索:“爹,是你吗?你终于来啦?你走了好久啊我好害怕。” 方随注意到她的眼睛一直是闭着的,叫他“爹”的时候也没有抬头,而是用手去摸索身上穿的衣服布料。 她的眼睛看不见。 “你不是我爹。”小女孩神色冷下来的同时四周的空间都随着主人情绪的波动闪了闪黑光,露出几道裂缝,平静之下的杀意初现端倪:“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方随:我也妹说是你爹啊。 第9章 我就是你爹 “我就是你爹。”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对着死人方随终于可以坦然地做自己,张嘴就唬人:“今天换了件衣服,灵儿就认不出来了?” 小女孩似乎是被吓住了:“可是爹,你的声音……” “近日感染了风寒,咳咳咳……”方随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所以音色有些变了,听不出来爹不怪灵儿。” 雷灵头脑风暴了几秒,周围的空间慢慢冷静下来,洞天剩下的意识智商不太够,最后反而是老老实实给他道歉:“对不起,爹,是灵儿没听出来你的声音。” “爹,你来得好晚啊,你说今天我就能看见了是真的吗?”确认眼前人真的是自己的爹后雷灵又变回了第一眼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抱住他的胳膊轻轻地撒娇:“爹你不要骗我。” 可能是雷灵已经潜意识里把他当作自己的爹,所以记忆空间里没有再出现另一个男人,只剩下陌生男人的声音回答她:“是啊,我们灵儿今天过后就能看见了。” “爹!你的声音又变回来啦!”雷灵惊喜道。 方随本想趁机直接问出那两个弟子的下落,谁知道这冒名爹没当多久就失去了说话的权利,只好暂且闭嘴,任由雷灵抱着他的衣服和空气里的声音对话。 空气里货真价实的爹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发挥着他原来的台词:“灵儿,你先躺下。” “又要喝药吗?爹我不想喝那个药,好腥好苦啊。”雷灵抱怨着躺下。 雷灵真正的爹是戒律堂的堂主雷诺,方随之也接触过。 “今天不喝药。”雷诺嗓音温柔,“只是可能会有一点疼,我们灵儿最会忍痛了是不是?先不要动。” “爹,我怕疼,你轻一点。”雷灵有点害怕,但还是听话地不动了。 “好疼啊爹。”雷灵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雷诺在做什么,只是躺在她幻想中的床上,双手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物,小脸紧皱:“好疼啊爹,我不要看见了,我的胸口好疼啊。” “灵儿最乖了,很快就好了,忍一忍就好。”雷诺一直在安慰她,但通过雷灵的表情能判断他并没有停下动作。 痛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雷灵很快就疼晕了过去,与之对应的是方随所在的空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没有持续多久,方随注意到视线里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随后迅速从中心向外蔓延,越来越亮,直到光芒快要将人的眼睛闪瞎,才将将停下,像是盲人初次见到陌生又熟悉的世界,每一种色彩每一样事物突然都拥有了具体的形状与模样,雷灵将洞天所剩的大部分灵力都聚集了过来,仅仅只为将她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世界记录下来。 现在方随也看到了,他一直都能看到世间万物,并不懂雷灵的心情,但此时此刻整个洞天传递过来的喜悦之情也莫名感染了方随,这洞天像是主人内心世界的巨大投影,旁人踏入其中,一一感受主人的喜怒哀乐。 虽然主人大部分时候喜怒无常,但低级的修仙者还是妄图从高级些的残留洞天中找到些许功法秘诀,有些人确实喜欢在洞天里留下自己的传承,以待后人发觉。 第17章 不过雷灵显然不是这种,就目前来看想在她的洞天找到传承是痴人说梦,进来的弟子大概率会被一个小女孩笑着叫爹,愣住或者回答不好的新弟子不知要受到雷灵怎样的怒火,这大概是大部分弟子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原因。 眼睛看得见后雷灵的世界就多了许多欢声笑语,方随这边的记忆走到了尽头,被小雷灵拉上继续向前方奔去。 小雷灵之前没见过雷诺,睁眼把他继续当成了亲爹,拉着他一路狂奔,跑着跑着,一直牵着他手的小姑娘蓦地变成了成年人的模样,穿着戒律堂的弟子服,腰间配着自己认主的剑,头发扎了起来露出光滑的额头,小雷灵长成了大雷灵。 下一秒,方随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他招进来的明夺川。 时间线已经走到了明夺川进入莲华宗以后。 雷灵见到明夺川站在寂静岭的界碑前等她,转头跟她“爹”抱怨:“爹,他好烦呀。” “怎么烦了?”方随顺着问。 “哎呀。”雷灵背着双手,不太想说话,最后还是不情不愿跟他解释:“戒律堂那么多弟子,他干嘛偏偏追着我不放,我修为也不是很高呀,教不了他什么的,他天天来找我,我都没时间练剑了。” “雷师姐。”这边聊着,那边明夺川就注意到了雷灵的到来,不紧不慢走了过来:“见过雷堂主。” 雷灵的视角他是她爹,于是雷灵记忆里的明夺川也把自己当雷诺。 “你怎么又过来了。”雷灵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像是把石子当成明夺川通通踢走。 “雷师姐。”明夺川个子比雷灵高很多,走到雷灵身边雷灵只能仰视,所以雷灵不是很想去看他,但明夺川自己弯腰去找雷灵躲开的视线,小声问她:“师姐,你烦我了吗?” 刚刚还说着“他烦死了”的雷灵突然又不说话了。 明夺川一定要问到底,其实他的语气很正常,就是肢体动作将自己放到了下位者的地步,并不过分讨好,却让人无法拒绝:“师姐,如果你烦我了,我以后就不来了。” 雷灵猛地抬头。 明夺川眼神认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就是初来乍到,没什么人愿意跟我交朋友,瞧雷师姐心地善良,想跟你亲近一些,如果打扰到雷师姐的话我就先走了,今后绝不再劳烦你了。”明夺川说完垂下眼皮,似乎是在等雷灵做最后的定夺。 雷灵一寻思他平时也没做多么过分的事,千里迢迢到这没有一个亲人的地方求道,如果自己再拒绝是不是太过分了?沉思良久雷灵别扭道:“没有,教你也就是顺手的事,如果真没人跟你交朋友你就来找我!我朋友多,分你几个不是问题!” 明夺川难过万分的表情突然又明媚起来:“多谢雷师姐。” 明夺川长得很讨姑娘喜欢,轮廓深刻,眉峰锋利入鬓,就是眼睛生得很凉薄,但他对着雷灵从来都降下眉梢,用睁大的双眼望着她,这点凉薄就被冲散了,不仔细瞧不出来。 明夺川天资好,只是起步有点低,入门没多久就成了那一批弟子中修为最高的,渐渐那些自视清高的修仙世家子弟也愿意同他交往了,他的身边不再只有雷灵一个朋友,雷灵看在眼里却并不嫉妒。 “爹,夺川现在比我厉害啦。”雷灵远远望着被众人簇拥的明夺川,真心为他高兴。 “他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了。”这是雷诺的声音,雷灵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爹拥有两副嗓音,见怪不怪,只轻轻哼道:“他还是我一个人的。” “爹,你没有发现吗?夺川骨子里是多么骄傲的人。”雷灵坐在炼体的桩子上,低头看下面明夺川和弟子们在擂台上比试。 “明夺川胜。”长老宣判这场毫无悬念的胜利。 四下的弟子欢呼着新任莲华宗大弟子的诞生,看客各各热情高涨,台上胜利的本人表情却没多少变化,甚至百无聊赖地擦拭起了佩剑,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群为他欢呼的人群。 “夺川,恭喜你。”雷灵适时喊出声。 声音并不大,台上的明夺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人声鼎沸中微弱的女声,抬头向这边看过来。 众人都随着明夺川的动作看过来,注意到了炼体桩上坐着的雷灵。 “雷师姐!” “是雷灵!” 有人认出来她。 “原来是雷师姐,我就说谁能吸引到夺川的注意力,雷师姐的话就不奇怪了。” 明夺川轻轻晃动佩剑回应她的呼唤,一直淡漠的神色竟破天荒瞧出几分“温柔”来,叫旁人摸不着头脑。 “可是爹,你看。”雷灵笑着同方随说话,“他那么骄傲冷淡的人,每次却只因为我露出笑容,他只会看着我笑。” “爹……你说……这是为什么呢?”雷灵喃喃自语。 …… “师姐,你心跳得好快。”下山清理完作乱的魔物,明夺川同雷灵走在山路上,突然开口:“是累到了吗?今天的魔物我自己出手就可以的,不用师姐你帮忙。” “不是。”雷灵在他问出第一句话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节奏也乱了。 她刚刚在期盼什么?雷灵后知后觉,她想听到的后半句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累不累”这样的。 “师姐?”见雷灵停在半路,明夺川也停了下来,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第18章 明夺川嘴上问着怎么了,眼神却实实在在落在她身上,眸中情绪翻涌,他什么都知道,雷灵霎时恍然,明夺川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在等自己发觉。 她虽然被此人叫着师姐,但这是按入门时间排的,她比明夺川要小上不少,也一直被雷诺保护得很好,对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 从第一次见到明夺川,雷灵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她将这些不知名的情感全部归结于她明确知晓的“烦”,忽略了其中的不同。 雷灵在平平无奇的一天第一次读懂了明夺川眼中的情绪,也明确自始至终她与他的心意一般无二。 “不是累的。”雷灵鼓起勇气小声说。 明夺川发觉她的窘迫,靠近了两步:“那是什么?” 明夺川抓到一点时机便不依不饶想得到答案,不给雷灵退缩的机会:“雷师姐?” 雷灵说:“我从前也不明白。” “现在呢?”明夺川靠得越来越近。 “嗯……明白了。”雷灵说。 方随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小情侣谈恋爱,上一秒岁月静好的洞天倏地狂风大作,方随见到山路上拥抱的两个人被自己身边的雷灵一招手灰飞烟灭了。 “我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我,他就对我那么好,莲华宗有那么多人,他那么冷淡的人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好。” 洞天的空间在主人的操控下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方随用了灵力才站稳在地上。 “那个时候我以为是爱,是不知缘由一往情深的爱,除了爱,哪有人付出这么多不求回报?后来我才知道……还有恨。” 雷灵说着说着哭出了声。 方随心说还有你面前的这位玉识君会这么干,比如不求回报的好心间接把明夺川送到了你跟前…… “爹。”雷灵又喊他,这一次眼神清明,似乎只是叫着玩玩,分明是认出了这不是真正的雷诺。 但雷灵不在乎,反而饶有兴致地化作灵体轻柔地绕着方随转圈,最后手指落在他的胸前:“你的心,也被别人挖走过吗?” 【作者有话说】 之后就……那个……隔日更啦!存稿空空如也,最近还要准备报名一下省考,不是很想努力准备,但是要报名了也不能一点都不准备,总之就是考着玩玩,爸妈快乐试~(抱头逃走) 第10章 为什么 方随下意识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 不止方随没有想到这一出,可能方随之的身体也没想到,这一瞬间方随忽然从方随之百般阻挠的缝隙里窥见了他死之前的些许片段。 入目之处皆是雪白,雪花将整座山峰笼罩上了一层纱,看不清楚山景,不过方随还是认出了那是四方净土的九登山,玉识君一个人立在自己的庭院正中,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万籁俱寂,只剩雪花缓缓落地的细碎沙沙声。 良久之后一片雪花恰好粘在他的睫毛上,冰凉的感觉传至全身,方随之突然回过神来,身体轻轻颤了颤,终于没把自己冻成一座冰雕。 房门“吱吖”作响,从中走出一道挺立的身影,方随第一次从方随之的记忆里看清了纵青珩的脸。 方随很少想到用“漂亮”来形容一个人,只是纵青珩长得不似一般男人,他的睫毛长而浓密,鸦羽般覆盖在潋滟的眼眸上方,眨眼间倏忽飘动,常人看一眼便很难挪开视线。 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时,眸中泄露出分明的恨意。 方随之走上前想帮他稳住突破限制的魔气:“青珩,你冷静一点。” 纵青珩反手推开了他,魔气顷刻蔓延到眼中,整个瞳孔陷入空洞的黑暗,纵青珩勾了勾唇角,眼泪从幽暗的眼眶中径直掉了下来:“师尊,您也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方随之快速道。 “您对我,也是抱以这样的心思吗?”纵青珩换了种问法。 方随之不知如何表达,只徒劳道:“不一样的,青珩。” 他因着一念之差把纵青珩从魔族手里救回来,封了他的记忆,教他用剑,教他做人,纵青珩喊他师尊,方随之也把自己当作师尊,他是第一次做师尊,他的师尊很少管徒弟,他不能这样,又没有别的参考,只好自己领悟,竭尽所能地对他好。 他其实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变得这么亲近,只是纵青珩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太过依赖他,事事离不开他。 方随之知道别的师尊不会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徒弟,但他的徒弟不一样,除了自己,没人能对他好了。 当他发现这份“对他好”的心思什么时候开始悄然着生出其他的感情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高高在上的玉识君没有动过情,甚至不知道自己这般陌生的心绪,是否可以称之为“动情”,纵青珩问他可是也抱着那样的心思,他除了“不一样”之外,回答不出其他的词句。 “青珩。”方随之还是想帮他稳住魔气,再次被纵青珩张手一道雷光劈开了,纵青珩恢复记忆以后的魔气完全不受控制,连使用灵力时都会产生外泄的魔气,他却没有在意,只咬着牙狠狠道:“别碰我!” “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青珩,你先让我帮你把魔气压制住,剩下的我们之后再说,好吗?”方随之放轻声音。 “您别露出这样的表情。”纵青珩哑着嗓音,一字一字地吐出来:“我恶心,师尊,您让我觉得恶心。” 第19章 一生被人高山仰止的方随之自有意识以来从未听过如此恶毒的评价,纵青珩话音一出他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方随之半晌问道。 纵青珩没有再说话,别开了脸。 “纵青珩!”方随之只是很少发脾气,并不代表他是没有脾气的,他本以为歼灭魔尊之后天底下便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生气的,纵青珩话语落下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想错了:“此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 方随之简陋的辱骂系统让他“年”了半天也“年”不出下文。 这么多年,他做了什么,纵青珩不是都看在眼中吗? “天道伦常在上,我方随之做过的任何事情,全都问心无愧!包括对你纵青珩!”方随之半天都缓不过来这两个字,气得声音都在抖。 “方宗主。”房中走出另一个人,是先前被方随之请到屋中落座的龙谷族长龙溪:“我们今天来这里,不是想听你们师徒探讨……禁忌之情的,你说你方随之对万事都问心无愧,那这灵脉一事又从何说起?” “龙溪,此事你随我去后山一看自会知晓,但我现在不想说这些。” “是不想,还是无话可说?”重明宗宗主明鳍紧随其后走了出来,打趣旁边跟着的贺瑾轩:“贺仙尊,这位是你们莲华宗出来的,你来给我们评评理,玄沧仙界,本该同心齐力,方宗主一定要私藏灵脉吗?” 贺瑾轩打马虎眼:“不妨先同随之去看一眼后山再说。”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方随之身心俱疲,不愿再理会无理取闹的众人,一时被大逆不道的徒弟气到嘴唇发白,想挥手一走了之,身转到一半却还是放心不下纵青珩的安危,咬牙最后一次同他说:“让我帮你把魔气压制下去,你现在神志不清。” “师尊,我很清晰,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了。”纵青珩眼泪不止,“从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浑浑噩噩地跟在您身边,这就是您想要的吧?” 龙溪轻笑一声:“看起来方宗主的徒弟确实是不相信你呢,方宗主一片真心怕是要错付了。” “这好办,不就是真心吗?捅一剑挖出来看看便知是否‘当真’了。”明鳍轻飘飘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龙溪惊疑不定地望向明鳍,却见他嘴唇轻微翕动,众目睽睽之下向龙溪传音:“装什么呢?” 龙溪闻言立即冷静了下来,突然就扭过头,半真半假地问纵青珩:“你觉得呢?” 纵青珩黑洞洞的目光竟当真移向了方随之的胸前,召出自己的本命奔雷剑。 方随之神色一冷,指尖轻动从一旁干枯的枝丫上隔空取下了仅剩一片的枯黄叶片,张嘴含住:“你们不是为了灵脉来的。” “早听闻玉识君方随之以灵力御音浪,化万物为武器,如今有幸一见,着实不同凡响。”龙溪真诚赞道,“所幸我们也不是来送死的。” 方随之心念一沉,暗地运转灵力,才发现经脉中的所有灵力不知不觉间早已如陷入泥沼般凝滞,每强行动用一次,经脉便被堵塞的灵力撑到生疼——他们早已在九登山动了手脚。 随着阵法的启动,雪地上隐隐暴露出施阵的痕迹,空中很快浮现道道虚幻剑光,方随之盯着这些剑光先是愣住了,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贺瑾轩——他认识这阵法,乃是莲华宗压制弟子修为灵力所用的千灵阵。 千灵阵的威力由布阵人决定上限,由普通长老施阵,只能用来压制普通弟子的灵力,可如果是由莲华宗熟练掌握阵法的大乘境修士为阵眼,加之长达数年的暗中布置,辅以另二位大乘境修士,三人合力,一瞬间爆发的力量足以危及化神境。 方随之被困在自己从小最为熟悉的千灵阵中心,兀地生出万千种茫然心绪出来,归根结底又化作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以灵脉为借口困他于此,又为什么要故意松动纵青珩的记忆封印,引他入魔。 以及为什么……他拼尽全力救的这些人,甚至他长大的莲华宗,他叫着师兄的贺瑾轩,要站在这里,站在他的面前,指责他不曾犯过的罪过,祭出他见过多面的……杀招。 明鳍伸手拦住贺瑾轩,说:“别留下灵力。” 贺瑾轩便把杀招又散了,只专心维持阵法。 明鳍厉声喊道:“纵青珩!” 重明宗之人最擅长幻术惑人心智,纵青珩本就被魔力侵袭神志不清,明鳍带着灵力的幻术随着这一声施展开来,纵青珩又靠近他一步。 方随之沉默地捏起叶片,调动方才用尽全力运转的最后一道灵力,对着叶片吹出,凄厉的音调顷刻响彻九登山上空。 龙溪精神抖擞准备迎击玉识君的临死反击,却见那道音波扶摇而上,久久盘旋于结界之内,毫无攻击之意,只有抓着奔雷剑的纵青珩身体不稳当地颤了颤。 这最后一道竟然不是攻击的法术,而是帮助纵青珩压制魔气的清心咒。 可是魔气本就是魔族的本命力量,纵然是全盛时期的方随之也需认真应对才能压制,如今灵力所剩无几的方随之想要在明鳍幻术的影响下唤醒纵青珩的神智不过痴人说梦。 方随之自己也明白,因此只是静静地看着最后一道灵力化作的音波就这样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第20章 音波消散的瞬间,纵青珩执奔雷剑对准了他的胸口。 下一秒,方随从方随之的记忆里被强行挤了出来。 方随还沉浸在方随之当时的情绪中,直到雷灵用力按了他一下,方随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玉识君不知所起的一次动心,换来了一句恶心,又一剑穿心,方随望向自己如今完好的胸口,健全的辱骂系统让方随很自然地帮方随之把当时咽下的字字句句骂完整了:这么多年,全当是喂了狗了。 也许那一剑多少是有些不由自主,可那句实实在在的恶心做不得假,那是纵青珩崩溃下的真实想法。 方随不论纵青珩有何种苦衷,又是多么难过,方随之那些年对他的好他全然受之,记忆里他对方随之也不是毫无回应,两个不食烟火的修仙人看不明白,他一个局外人看得真切,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这师徒当真不做也罢。 “怎么,是回想到当初的伤心事了吗?”雷灵贴心地等他缓过来,“我知道的,一颗心从胸口硬生生地挖出来的滋味,夺川一直在给我输送灵力,我想昏过去都做不到,记得可清楚了。” “全身的血液都向胸口涌过来,又从那个大洞冒出去,一股一股,一股一股地,都不需要一刻钟,你的身体就会失去温度,因为血液的流失,渐渐干枯,失去力气……哦,你可能不会枯,要把身体里的要紧经脉全部划开,让灵力自然消失在空气中,人的身体才会开始枯萎。” “雷灵。”方随问道,“你的眼盲,是如何治好的?” 【作者有话说】 嘻嘻偷偷加了点字数进来 第11章 琉璃心 雷灵将他猛地一推,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声音四面八方漏着风:“你应该去问雷诺!你去问我爹!他只告诉我,我好好地喝药,然后一睁眼,我的眼睛就能看见了。” “我听了,你不知道,那个药真的很难喝,死了这么多年我也能记得那味道,喝到嘴里连舌根都要苦上三天,药里的血腥气我爹拿再甜的蜜饯也盖不住,我就这样喝了三年。” “那腥气我早就生过疑心,可最多以为是我爹从哪里寻来的灵兽,我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想不到,那是化了人形的重明鸟血肉配着金丹熬出来的汁……” “三年,整整三年。”雷灵崩溃地哭道,“我就这样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点一点全部吃光了,最后我爹把她仅剩的一双眼睛连同心脏一起换给了我,我看到的是她眼中的世界,我的血液里混杂着她的血,我的修出的灵力里融进了她的气息,她的一切在我的身体里都待得那么自在,自在得就像……就像我原本的一样。” “怕只换一双眼睛会成活不了,我爹就想方设法将她彻彻底底地融合进了我的身体哈哈哈哈哈!!!” “其实第一次见到明夺川的时候,心脏的主人比我先发现他。”雷灵望向他的眸中是一片虚无,终于将洞天内的种种遮掩之术挪开,暴露出了自己真实的面貌,硕大的眼眶中没有任何东西,显然是生前,连眼睛也被取走了。 “我当时在想,心脏怎么跳得这样快啊?明明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怎么突然跳得快从嗓子眼蹦出来啦?” “跟他在一起时我还同他提过,我说这可能就是一见钟情而不自知,他低下头笑了,没让我看见表情,我以为他是害羞……” “把我的眼睛从眼眶中取走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明夺川的表情。”雷灵像是在回忆最后那一瞬间真切的光明,泪痕斑驳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出来,嘲道:“大概那个时候的明夺川,才是听到我那句话时该有的表情。” 明夺川低头垂眸睨着她,眼神像是看路边的杂草,又似乎是比杂草还要卑劣的石子,动作轻柔地掰正她的脸,不顾她痛苦地嘶吼和挣扎,五指扎进她的眼眶中,强硬地拔出了一只眼睛。 雷灵痛得要立刻昏过去,明夺川却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霸道的同源灵力,维持着她的一线生机。 一旁的雷诺见状,焦急地呜呜呜啊啊啊发出杂乱的声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被拔掉了舌头,砍去四肢,摆放在房间的角落,亲眼见证属于明韵的东西,再次从雷灵的身上剥离出来的过程。 “舍不得?”明夺川把雷灵扔到一边,捧着那颗血淋淋的眼珠献宝般举到雷诺眼前:“你可能不知道,重明鸟一族双生子,相隔万里也能共情共感,明韵知道我会同她感受一样的痛苦,也绝不会主动停止共感,所以自被你们关起来的第一天起,就在尝试自杀。” “咬过舌,但怕疼,没下去嘴,闭过气,但只把自己憋晕过去,也没死成,后来她就给自己胳膊上来了一刀,想硬生生流干血而死。” “你们哪里舍得她的血,自那之后便没让她自由行动过,只在固定的时间取血,割肉,生剖金丹。雷堂主的女儿既然将我的妹妹吃了个干净,又霸占她的眼睛心脏百余年,我如今只是让她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给我,雷堂主便舍不得了?” 雷灵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一直吃的“药”的内幕,忽然就失去了万般挣扎,卸下所有气力倒在地上,一只眼睛落着泪,一只眼眶留着血,不知是哪边更汹涌些。 四肢百骸随着血液的流失渐渐冰凉,她甚至连痛苦都不太能清晰地感知到了。 第21章 明夺川走上前,手掌越伸越近,指尖生出尖锐的指甲,旋即向下牢牢地插进她的胸口,将仍然跳动着的心脏完整取出来,放到她仅剩的一只眼睛跟前。 炙热的心脏带出腥气的血液,掉进她的眼眶中,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猩红。 明夺川留下她一只眼睛,就是为了让她目睹自己的死亡,仇人之女,不被允许缺席他复仇的每一步。 …… “明夺川后来去了哪里?”方随没有听到他的结局,张嘴问出口。 雷灵歪了歪头,可怖的眼眶直直对着他:“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早就死了,尸体应该被他切碎了埋在寂静岭的某片土里,他答应我的,要将我同明韵埋在一起。” “那你的洞天为何突然现世?” “我也不知道。”雷灵怔怔然,“我只是好像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一睁眼便盘旋在此了。” “对,是明夺川。”雷灵语气笃定,“我感受到明夺川了,他回来过。”雷灵眼神又变得茫然:“他是来看我的吗?不……他可能是来看明韵的,但是看明韵就得看到我的。” 雷灵的灵体只在眼盲时对他表现出敌意,带着他看完了自己的一生后竟出奇地乖巧。 方随不知何种缘由,但还是趁机问起此番进洞天的正事:“你的洞天还有两个人,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知道的。”雷灵张手抓了一下,扔过来两个昏迷的莲华宗弟子:“我先前的记忆一直很杂乱,只觉得胸口好空荡,迫切地想要其他的心脏填满它,正好洞天里进来了其他人……但是我认出来了他们的弟子服,最后只吸了他们一点灵力,有些弟子是被其他记忆不全的‘我’伤的。” “察觉到有强大的外力在破坏洞天之后,我本能将所有记忆灵体都融合了,因此记起了很多东西。” 雷灵沉默了许久,抬起脸问他:“玉识君……仙尊,我知道您,我认得您,是您破格将明夺川带进了莲华宗,他同我提过很多次……如果知道他抱以这样的目的,如果早知如此……您当初还会愿意放他进宗吗?” 如果是方随,他会不知如何作答,但他如今是方随之,所以方随轻易便得出了答案:“会。” 方随之做事,从来不求回报,自然也不计后果。他在乎天下人的安危,可也在乎一个人的安危,在一切都未成定数之时,仅仅一个假设,便要让他放弃多年坚持,这不是他的道。 “我不会,仙尊。”雷灵空旷的眼眶望着他,“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宁愿这双眼睛从未见过光亮,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他。” “仙尊,我好难过啊。”雷灵流下来的眼泪是鲜红的,“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若没有我,明韵不会死,爹也不会死,他们遭遇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我。” “记忆断成碎片时我什么也不懂,便也迷迷茫茫地在洞天游荡了,可是现在所有记忆集中在一起,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不……我早就已经死了。我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难过啊?仙尊,您帮帮我好不好?您帮我把洞天毁了好不好?” 方随看她一眼:“我可以只把你痛苦的那段记忆毁了。” “记忆终究是记忆。”雷灵笑了,“只记得那些美好的有什么用呢?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抹去,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仙尊,我的一生被他欺骗太久了,死了之后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了,至少这一次,选择是我自己做的。” 方随也不过多强求:“好,我先把两个弟子送出去。” 方随送走两个弟子之后重新进入洞天,雷灵还在原地等他。 “谢谢您。”雷灵没有瞳孔,方随只能通过她的朝向判断她在看着自己。 属于化神境的威压蔓延开来,脆弱的洞天顷刻便出现了崩裂痕迹,面前的雷灵身形闪烁了一下。 “真羡慕您,仙尊。”雷灵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洞天内的灵力随着洞天的破碎泄露出去,雷灵没有足够的灵力维持形体了。 雷灵上前一步,手指轻柔地画在他胸前:“您的心丢了,还能够找回来,我的心丢了便是丢了,旁人的心再好,也不是我从前那颗心脏了。” 方随没来得及想清楚她言语间的意思,下一秒雷灵的灵体就裂成了碎片。 洞天小世界也一瞬间倾塌,眼前的景象缓缓变成寂静岭的山峰,灵药堂的弟子已经赶过来了,在邱祁念的催促连同言语攻击下着急忙慌地救人。 方随若有所思地点了下自己的胸口。 龙溪明鳍和贺瑾轩是以灵脉为借口奔着他的心脏来的,若说玉识君方随之的这颗心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这是耗尽整个凤凰族涅槃火淬炼而成的一颗琉璃心,对修炼大有裨益,甚至方随有理由怀疑,琉璃心不仅能让主人化神,还可以帮助大乘境修士突破“问心”的门槛,否则一众陷入瓶颈期的大能何必大费周章地杀害玉识君? 但雷灵说他的心脏失而复得方随就有些不明白了。 既然费尽心机得到了他的心脏,那些人又怎么会还回来? 也许方随正好在八百多年后的这个节点醒过来,便和这颗琉璃心有关。因为失去了琉璃心,所以方随之即使身体被谢时安保存完好,也无法苏醒。直到失去的心脏被谁找了回来…… 方随蓦地看向一旁专心给弟子输送木灵力疗伤的谢时安。 第22章 谢时安察觉到他的视线,手上动作没停,脸却早早地转过来,同他安静地对视上,半晌后反应过来,眯起大眼睛对他笑了笑:“师尊,您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谢:没错,正是在下。 又没赶上更新偷偷摸摸鸽了一天(跪) 第12章 就决定是你了 方随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回来就好。”灵药堂的人来了之后雷灵力的邱祁念终于不用赶鸭子上架,把最后两个弟子安排好就飞快赶到方随身边,一边转着圈一边上下打量,又重复了一遍:“回来就好,不论八百年前发生了什么,回来就好。” 方随不确定贺瑾轩的所作所为莲华宗的其他人知道多少,至少眼前的邱祁念对他是真的关心,方随便也收了心思向她行了平辈礼:“师姐。” “你把洞天毁了?”邱祁念眼见寂静岭上方的洞天入口消失,深吸口气。 “怎么?”方随问。 “没……没事。”邱祁念说着没事,眉头却忧心忡忡地皱了起来,嘴里念叨着:“无法为莲华宗所用会伤人的洞天,毁了也就毁了,没事……” 不知是在向方随解释,还是在说服自己。 “快看!洞天怎么消失了!”立马也有其他弟子发现洞天的异常,惊奇大叫道。 “天啊。”没见过世面的新弟子们顶着一脑门的伤爬起来看热闹,“洞天还能毁掉吗?可这是……雷长老的洞天呐?” “还雷长老呢,人差点给你心给挖了!” “嘘!嘘!谨言慎行!” “安静!”戒律堂现任堂主雷武御剑姗姗来迟,来不及管其他事,先跳下剑火急火燎赶过来给邱祁念赔罪:“见过大长老!我方才在闭关,交代了底下弟子无大事不要打扰,谁知一群不开窍的连这么大的事也不通报,这才来晚了,还望大长老恕罪。” 邱祁念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让他去看受伤的弟子。 雷武本要麻溜地退下了,一打眼发现有点不对劲,又回过身小心翼翼问:“敢问大长老,这雷灵的洞天所在何处?可是被您挪走了?” 方随招招手提醒雷武看向自己:“这倒没有,只是被我给毁了。” “啊?”雷武天降噩耗,“怎、怎么就给毁了?这、这就算不可控,归一境死后残留的洞天也是稀有之物,大不了将其原主的灵体抹去,只剩个无主洞天便是,此等初级弟子修炼圣地,怎么就给毁了?” 玄沧大陆的洞天也是一种修炼资源,大多修士死后就魂归天地,灵散三界,少数心智坚定之人才能留下洞天留后人瞻仰。仙界若有洞天现世,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也就算了,若是出现在没有势力占领的地方,光是争夺个归属权便要耗费一番心神。 本宗明文规定洞天若出现在莲华宗,则由当地堂主支配使用,雷武在任至今第一次碰到现世在家门口的洞天,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闭个关的功夫就被人给毁了,气不打一处来,质问眼前看上去仪表堂堂的毁人财路之人:“你是何人?怎能此番暴殄天物!仙界弟子大会在即,你可知这有这洞天能令多少弟子修为精进?!” 方随饶有兴致看向他:“你当真想知道我是谁?” “此话何意?”雷武怕邱祁念这个脾气火爆的大长老,可不怕这年纪轻轻的小辈:“本堂主还无权要求你报上姓名了?” “想不到死了八百年 ……”方随故弄玄虚地捋了捋袖子,“这三界之人竟连本君都不识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能以“君”称的,至少都是大乘期的修士,雷武心里一紧,重新审视这位面如冠玉的男子:“敢问仙尊是……?” 方随递给观望的谢时安一个眼色,谢时安立即心有所领,站起身不止回应雷武,同样也是回应好奇的莲华宗众弟子:“我家师尊乃玉识君——方随之。” 果然这种名号,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逼格才够高。 方随内心给懂眼色的谢时安点个赞。 此话一出,比洞天被毁更惊为天人的大热闹来了,连赶过来维持秩序的戒律堂自己都乱了起来,弟子之间交头接耳。 “可那玉识君不是被自己的徒弟捅死了吗?”口无遮拦的一个新弟子叫道。 谢时安还没来得及有动作,邱祁念已经率先一道雷劈下去,那弟子尚未好透的伤再次开裂,吱哇乱叫着喊疼,忙爬到灵药堂弟子身边抱拳道歉:“弟子失言,弟子失言。” “今后宗内若再有谁敢乱说话,都给我小心些,否则皮开肉绽别怪我下手狠了,莲华宗弟子,莫道听途说,莫人云亦云,莫心生杂念,违者自领雷刑伺候,门规都记到哪里去了?”邱祁念快速地闪了闪手心的雷光。 莲华宗门规时严时松,至于这个时机,自然谁人掌权谁说了算,邱祁念掌权,她说了算。雷武同周围弟子一同齐声应道:“谨遵大长老教诲。” “教诲”完四周顷刻鸦雀无声,唯有封从心用以为只有自己能听到,实则在座修为都比她高,五感灵敏,全部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悄悄嘀咕:“好厉害!打得好!” “……” 这种时候邱祁念就装聋听不见了,轻咳一声威胁众人也都没听到,随后道:“此事到此为止,都各自回去养伤吧。” 弟子们此时是闭嘴了,但回去后会如何与同门弟子编排今日一事,便不为人知了。 第23章 不过方随的目的也达到了,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出人意料的是临行前有两个弟子特意辞别师兄弟叫住了他,远远对他一礼:“多谢玉识君相救之恩。” 原来是他从洞天中救出来的那两个,他向外一扔就不管了,也没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子,他们过来行了一礼离开,方随仍然没记住长什么样,遂作罢。 “众弟子都离开了,你还在这里作甚?”邱祁念一瞥立在旁边的雷武。 我的……洞天……就这么算了? 雷武试图用眼神让邱祁念明白自己的意思。 “雷堂主还有事?”邱祁念装傻。 雷武憋闷许久咬咬牙:“无、无事。” 眼见闲杂人等全部告退,邱祁念立即收起大长老的架子,上手毫不避讳地摸他的脸:“快,让师姐看看你。” 方随不太习惯地退了两步:“我真的没事了。” “混蛋。”邱祁念骂了两句眼睛红了,吸了吸鼻子:“我早就说过你那大徒弟就是个混蛋!你为了他非要自立门户,留那灵脉也是为了给他压制魔气吧?我打小怎么没看出来你玉识君还是个情种呢?这回看清了吧?!还是师姐最好吧?!我跟你说你少收点杂七杂八的徒弟!一个个都来历不明的!哦,这小凤凰可以收。” 邱祁念顺手摸了两把封从心的头:“我看她顺眼。” “我看师姑也顺眼。”封从心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话说那雷武老头一提醒,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仙界弟子大会在即,你可要好好准备,四方净土这次若再拿不到名次,可是要从一等宗门上退下去的,到时候地盘可就保不住了……诶这倒是也不错哈,你把四方净土解散了,回莲华宗来,还能同我住一块儿。”邱祁念说着说着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方随连忙检索“弟子大会”是什么情况。 仙界弟子大会每三百年一届,每一届的举办形式不一,主要是由主办宗门决定,但意图都是明确的,一是为了争夺名声,自家弟子取得名次越好,越能突显自家宗门的教学质量。二是为了争夺资源,仙界灵脉灵力范围有限,地理上越靠近灵脉,对弟子修行越有益。 凡一等宗门,皆是靠近灵脉之处,整座宗门的灵力都较高,其下便是二等、三等宗门。 四方净土在方随之在的时候,参加弟子大会的是他的三个亲传弟子,纵青珩,谢时安和林昭,三人分别拿下前三,占尽了风头,空降一等宗门的级别,在四方净土落宗也无人敢置喙。 仙界共同约定,每隔三百年举办一次大型弟子大会,通过适龄弟子间的比试决定宗门的级别,若是一等宗门连续三届无一人拿下前三甲,则这个位置将由二等宗门争夺取而代之。 但是这项约定自定下以来,几乎是一个广为人知形同虚设的存在。 宗门级别越高,占地位置越好,灵力越浓郁,其下弟子修炼环境越好,有天赋的年轻人都会愿意拜入门下,此番良性循环,二等宗门想要打败一等宗门下弟子的概率微乎其微。 一等宗门这么多年应该也就出了四方净土这么一个异类,本是红极一时的圣地,宗主却闹出巨大丑闻之后身死,宗门一时声名狼藉,最有天赋的大弟子弑师入魔叛逃,三弟子也自立门户,只剩二徒弟一人苦苦支撑,但彼时二徒弟未至大乘期,世人并不想趟这趟浑水情有可原,从邱祁念的话中可以判断,如今的宗门大抵是衰落了。 方随其实不是很在意四方净土如何,他没有做宗主的志向,只是这宗门怎么说也是方随之的心血,其下还封印着被污染的灵脉,若让其他宗门得到总归不妥当。 这封印若是被破坏,不知三界可还有人能阻止污染扩散,反正他是不能了。 下定决心参与之后方随就极力婉拒了邱祁念的挽留,准备立即回宗门清点一番能参与此届弟子大会的弟子。 “师尊,您不用如此匆忙。”谢时安一边操纵灵舟,一边同他说:“宗门的情况徒儿都了然于心,弟子大会要求参与弟子年龄低于三十,现下宗内年龄低于三十的弟子共二十九人。” 方随正想放个心,结果一寻思不对啊:“若不曾记错,这弟子大会同时还要求每宗参与弟子不少于三十人?难不成这些年改规则了?” “没有改,师尊。”谢时安笑了笑:“只是咱们宗今年确实只招到了二十九人。” 方随:“……?” 谢时安不好意思道:“是徒儿无能,给师尊丢脸了。” 方随心说丢脸倒是次要的:“若人数不足,可还能参与?” 谢时安实诚地摇摇头。 “师尊不必忧心。”谢时安说,“我们人数是够的。” 方随先是一愣,随后跟着谢时安的视线,缓缓挪动,最终落到一个人身上。 看风景的封从心察觉到二人的盯视无辜地笑了笑:“?” “这……能行吗?”方随瞅着不太聪明的便宜小徒弟,“虽说是三十岁以下,可一岁是不是太下了?她字都还不认识。” 谢时安:“师尊可还有更好的办法?” 方随:“……” 方随让封从心过来,拍拍她的头:“就决定是你了。” 【作者有话说】 还差两分钟我就真的凉凉了qaq 方随:就决定是你了!封从心! 第24章 第13章 你不要脸! “对了师尊。”谢时安安静操纵灵舟,接近四方净土时突然开口问他:“您先前不是让我不要声张您醒过来的消息吗?为何方才如此大张旗鼓?我险些都没明白您的意思呢。” 方随轻笑道:“林昭已经添了一把火上去,也不差我这一捧油了。” 不知玉识君死亡原因之前,方随想的是一切从长计议,三界稳定许久,他的醒来注定不同寻常。 在雷灵的洞天中意外得知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方随忽而不想藏了,不为其他,既然那些人平平坦坦地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如今他没有证据,也无从下手,至少不能让他们好过了。 自己的憋屈固然难受,别人的抓耳挠腮更令人痛快。 “嘶。”方随蹙了蹙眉,不着痕迹地摸着自己的胸口。 “师尊,您怎么了?”谢时安让灵舟悬停在空中,几步走到他跟前:“可有哪里不舒服?” 方随摇头道:“无事,只是自醒来之后,我这胸口便总是隐隐作痛,不知可是当年留下了后遗症……” 谢时安几乎立刻道:“不会的,您的心早就……” 方随反问道:“早就?” 谢时安意识到方随是在诈他,眼眶立即就红了:“师尊,您别用这种事情骗我,您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您的,只要您问。” 方随以为谢时安会心虚什么的,没想到人直接就要哭了,忙不迭收起一副虚弱的模样,回过头哄徒弟:“诶,为师方才是真的有些痛,如今已经好了,别哭。” 谢时安不接他这招,委屈地别开脸把眼泪憋回去,说:“没有要哭,师尊您不喜欢我哭,我不会哭的。” 这话实在是冤枉!他方随从来没说过! 方随正欲给自己辩解两句,谢时安已经憋好了眼泪回头同他说:“师尊您是想问您的心是否失而复得过吗?” 方随谨慎地点头。 “有的。”谢时安说,“八百年前,我在九登山找到您时,您的胸口被剖开,心脏不见踪影,后来我听说是……大师兄做的,我不相信,去了秋水境找他,大师兄已经完全入魔,神智不清,但还是认出了我,把您的心脏还给我后,将我赶了出去。” “我用灵力治好您的伤口,心脏也放回原处,等了您许久,可您始终不醒……无奈之下我遍寻仙界最珍贵温养的白玉在后山建了那座白玉窟,保您肉身无虞,此后便是……八百八十八年。” 谢时安轻描淡写地概括了那八百多年,垂眼向他认错:“徒儿没有主动提及,是徒儿的错,徒儿是怕您回想到当年的事情,心情悲恸,这才有所隐瞒。” 方随心说这哪还能找到你的错处,是他的错,他就多余这一演。 谢时安此人不按常理出牌,可又处处为方随之着想,方随知道初来此世界,到底应该多点戒心,玉识君死后的八百年间发生了什么,没有天书给的准确消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总归有偏差。 但谢时安无论是从插件给的科学数据还是一直以来的表现,全都无从指摘,多怀疑两秒都显得他像个没良心的。 “不提此事了。”方随连忙叫停,怕再聊两句他的愧疚指数直线上升。 无他,若谢时安当真对方随之一片师徒情深,他这个神魂占据着人家的身体,受人家徒弟的情意,还要怀疑人家徒弟的用心,没这样的道理。 灵舟平稳地停到了九登山,谢时安将灵舟收到自己的袖里乾坤中,问方随:“师尊,很晚了,您现在要休息吗?” “再晚些吧。”方随叫住准备开溜的封从心,“别着急走,你也过来听听。” 封从心小声抗议:“师尊,我困了。” 年轻人就是觉多。 “很快。”方随哄道,“进来坐会。” 封从心在二人的注视下溜不了,只好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屋内,继续小声抗议:“可是师尊,我饿了,你们都辟谷了吃不吃无所谓,我饿一天了都。” 方随为难道:“我这儿也没吃的。” “我有。”谢时安从袖里一掏便掏出一盘模样精致的糕点,摆到桌子中央:“昨天做的芙蓉糕,师尊您也一起吃点吧。” “谢谢师兄!”封从心又幸福了,抓起一块放进嘴里,双眼放光:“师兄,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兄!” 有奶就是娘。 方随莫名想到这一句,险些笑出声,将将维持住仙尊的人设,矜持地捏起另一块花瓣造型的芙蓉糕,缓缓咬了一口。 嗯,果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徒弟。 “扇儿,我尝这糕点里没有荤腥,你也是能吃的吧?”方随见谢时安坐着没动静,不知怎么想的,竟让谢时安随意吃自己做的糕点,话音出口方随暗道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谢时安也不在意,反而谢他:“多谢师尊。” 主客次序乱作一团。 封从心捧着糕点一个接一个往嘴里塞,瞪大眼睛好奇地瞅着他们。 方随轻咳一声:“扇儿,同我们说一说今年弟子大会的情况吧。” “是。”谢时安道,“今年的弟子大会将在三个月后举办,地点定在扶桑山谷,负责主持的宗门轮到了重明宗。” “扶桑山谷地处元州边界,即便驱使灵舟日夜兼程也需七日才可到达,路途遥远,接近重明宗管辖地界同样不允许灵舟通行,师尊,我们需要早些动身。” 第25章 玄沧大陆共分四州,四方净土和莲华宗都位于中州,剩下还有重明宗所在元州,妖族聚集的冥州,以及被魔族占领的秋水境。 “这是四方净土的宗主令,师尊,这些年我一直替您保存着,如今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谢时安从袖里乾坤拿出一块方正的令牌,递到他面前:“今年的弟子大会师尊您会亲自带队吧?” “自然。”方随没有拒绝,接过宗主令收入袖中。 弟子大会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弟子的问题了。 方随担忧地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啃糕点的封从心:“弟子大会这么些年不允许杀害参赛弟子的规则没有变动吧?” 若是封从心不小心死了她这危险系数是该清零还是拉满呢?方随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还没想明白,只能尽量让人先活着了。 “没有,不然徒儿也不会生出让小师妹替上这最后名额的想法。”谢时安道。 方随宽心了些,交代谢时安:“这段时间你尽量多教她一些保命的术法,活着最重要。” “活着最重要。”谢时安转头交代封从心。 封从心似懂非懂:“活着最重要!” 她才活了三天这些人到底在咒什么! “回去歇息吧。”方随挥手解散夜聊小组。 谢时安跟封从心说:“回去歇息吧,” 封从心快乐地跳起来蹦跶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扭过身扒着门不解地问谢时安:“师兄你不回去吗?我可以等你一起!” 谢时安沉默片刻求助地看向方随。 方随:“?” 谢时安这是……想继续跟他一起睡的意思? 方随心说你想过来睡你自己跟她说,你看我作甚,又不是我不让你睡。 “师兄?”封从心看不明白状况又提醒道,“来呀?” 谢时安的眼神有如实质,瞳孔是兔子一族特有的剔透的红色,方随假装看不明白他的意思同他对视,两秒后崩溃地败下阵来,对一直催促的封从心道:“你先回去吧,我同你师兄还有些话要说。” 封从心闻言不疑有它,飞快跑了出去,像是怕他们再把自己叫住一般:“那我可先走了!师尊,师兄,你们好好说话!” “师尊有何话要同徒儿单独说吗?”谢时安目的达到装起了大尾巴狼,竟然来问起了他。 方随顺手敲了下他的脑门:“睡觉。” “我错了,师尊。” 谢时安见好就收,径直就化了原形跳到他怀里,讨好地蹭了蹭。 …… 睁眼时谢时安已经不在屋内了,方随走到院子里,谢时安果真又在做饭。 “师尊,您醒了。”谢时安穿着平常的简短黑色劲装,黑发用条纯白的丝带系到一起,丝带的两边长长地拖了下来,被山风吹得乱动,让方随莫名想起谢时安原形时候的两只耳朵。 谢时安见到他立即端起一碗水饺献到跟前:“早上我想给您做些清淡的,就包了点饺子。” “我也帮忙了!”封从心捏起一个模样奇怪的面团凑上来,“师尊您看,这是师兄教我包的!” 谢时安压低声音悄悄传音给他:“我好不容易给您留下的一碗,再迟些都要被小师妹吃光了。” “也就是说没有我的份了?”空气中有人自来熟地接话道。 “你来干什么?!”封从心一瞬间炸了毛,龇牙咧嘴又怂耷耷地躲到方随身后:“不给你吃!” 方随抬眼一看,果然是林昭。 “好吧。”林昭说,“不吃就不吃。” 封从心没料到这一句,一肚子骂语酝酿了半天最后憋屈地咽了回去,只好生硬哼了声扭开头不理他了。 林昭逗完了就放着封从心不管了,上前向方随一礼:“师尊,听说这届弟子大会您要她上场?” 听谁说的?方随昨天才决定,今天林昭怎么就兴师问罪来了。 林昭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笑道:“来仪阁精通三界五花八门的消息,我有安排人多留意她,师尊莫怪。” 方随没看出来他“莫怪”里的歉意,不过他准备给人家族里唯二的独苗苗扔上战场,林昭不满也情有可原。 方随点头正准备好好解释一番,林昭已经飞快应道:“好。” ……好? 然后呢? 没了? 林昭“好”完像是完成了今日份拜见,低下头越过他直接对他身后的封从心道:“我送你一样东西。” 封从心刚探出来的一点头顷刻缩了回去,拒绝得坚定:“不要。” 林昭指尖轻恰捏出来一团火:“你先看看。” 封从心耐不住作祟的好奇心重新探出来一点头,林昭指尖火焰颜色鲜艳,却似乎没有温度,温顺地待在他的指节上,封从心脑袋出来的一瞬间,那火焰烧得猛烈,眨眼烧尽,只剩一根漂亮的翎羽被林昭捏住。 封从心失望道:“不就是一个破羽毛吗?有什么好看的,跟谁没有似的。” 封从心忘了自己现在是人形,只本能地扭了扭屁股,炫耀道:“我也有!一尾巴呢!比你的还漂亮!” “不是羽毛。”林昭纠正道:“是翎羽。” “羽毛!” “翎羽。” “你烦不烦!”封从心忍无可忍,“不管是什么我都不要,你快点拿走!” 第26章 林昭说:“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那支火红的翎羽便化作一道焰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封从心露出来的脑门里。 封从心痛苦地捂着脑门跑开,怒骂道:“你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谢扇:问我什么都会说,就是不保证真假。 (为了不做只非常过分的鸽子所以我先发上来一段,晚点会补到三千多字,这样就只是一只普通的鸽子tat) 第14章 掘人祖/坟 “那是什么?”方随帮封从心问道。 “凤凰传承。”林昭回答得很干脆,“ 每只凤凰生前会经历两次传承,一次是尚未出生时在壳中由母亲给予的本能力量,一次是破壳后三天由父亲给予的生存技能,只有经历两次传承的凤凰才是完整的,她缺少的第二次传承我来给。” 方随问封从心:“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说不上来……”封从心捂着脑门,一时也顾不上骂人了:“好乱,有好多我没听过的招式,还有……还有我没见过的记忆。”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林昭好似才想起来,恍然摸着下巴:“凤凰翎羽是以主人的记忆为形式传承的,那支翎羽里面不仅有凤凰一族的秘法,还有我的记忆。” “你不是说,当年你只是一颗蛋,什么都不知道吗?”林昭眯起凤眸笑了,“那你现在可以知道一下。” “天杀的……”封从心只觉大脑乱做一团,杂乱无章的记忆一瞬间蜂拥而来,针扎般的痛苦无论怎样都不得缓解,封从心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蹲在地上求助地抓起方随衣袍的一角:“师尊,我好疼啊……呜呜呜师尊!” “林昭!”方随轻喝道。 林昭应得飞快:“是。” 林昭的动作和他嘴里的“是”一样丝滑,弯腰一手刀打在封从心正好暴露出的后颈上,封从心呜呜咽咽地昏了过去。 ? 是让你解决问题,不是让你把问题本人解决了。 方随至此终于意识到他这三徒弟虽然叫着他“师尊”,言语间也敬他为师尊,所作所为却全凭自己喜好,完全不为所控。 珍贵的师徒情谊只短暂地出现了一天,即他死后八百年与林昭见的第一面,他这三徒弟确定自己真的没有死,便肆无忌惮起来。 玉识君你真是收了三个好徒弟,一个八成的疯子,一个清醒的呆子,还有一个有礼貌的街溜子。 哦,他还帮人家收了个真情实意的傻子。 齐活! “师尊不用担心。”林昭看出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好心道:“她只是一时接受了太多传承记忆,大脑无法承受而已,让她多睡一会儿,那些记忆就会慢慢和她自己的记忆融合在一起,不会有大碍了。” 你让人睡觉的方式可真别致。 方随摆摆手,不想再看到他:“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让人送从心回房间睡觉了。” “那师尊,徒儿先行告辞,提前祝师尊三个月后的弟子大会旗开得胜。”林昭施施然向他一礼。 “稍等。”方随悟出了不对劲,叫住踏上灵舟准备离开的林昭:“你方才说‘睡一会儿’,一会儿是多久?” 林昭假意思考了下:“不长,大概……也就三个月吧?师尊放心,一定能在弟子大会前醒过来的。” 天杀的还我那么大个活蹦乱跳的徒弟。 方随本想着这三个月让谢时安给封从心好好恶补一番,谁成想这传承一接三个月就要睡没了,这和一觉醒来直接上战场有什么区别。 方随目前只能寄希望于林昭大抵是真的为封从心好,至少不会害了她……吧? ^ “啊?”封从心又问了一遍,“师尊您方才说什么时候?” “明日。”方随淡定道,“你往下看一眼,我们现在在灵舟上,已经到元州地界了。” “啊?”封从心露出个脑袋在蛋壳外凌乱。 等等。 蛋壳? 封从心低头一瞧,自己正盘着身子窝在塞了被褥的蛋壳里,好生暖和。 “师尊,您怎么把我的蛋壳也带出来啦?”封从心蛄蛹几下把自己从蛋壳里面蛄蛹出来,扭头望向身边一群衣着干净整洁,列阵有序的四方净土弟子们,破天荒地生出一丝名为“不好意思”的情绪。 “别的地方你都睡不安稳,一直乱动,放床上一会不看就滚地上了。”谢时安道,“还是师尊提出到你房间仔细找找,果真找到了这蛋壳,才知你平时原来都睡这里,难怪到了床上就要滚走了。” 封从心“哎呀”“哎呀”急得想去捂谢时安的嘴,但是腿还在蛋壳里没拔出来,重心不稳一倒头差点栽地上,方随用灵力扶了一把,笑道:“后面有房间,你可以去洗漱一番。” 封从心洗漱完出来,感觉自己终于变回了那只漂亮的小凤凰,又神气回来了,吭哧吭哧将宝贝蛋壳搬到屋里不显眼的地方藏起来,问道:“这好像不是那谁的灵舟。” “这是四方净土请专人打造的大型灵舟,林昭那种小型私人灵舟速度较快,但耗灵力也多,载人有限,不适合多人长距离行驶。”谢时安解释道。 “好吧。”封从心说。 “现下感觉如何?可有不舒服?”方随问。 “觉睡得好饱,没有不舒服。”封从心撇撇嘴,“就是看到了很多不想看到的场面,大火,尸体什么的……大概就是那谁想让我看到的。” 第27章 封从心紧接着道:“但这是他的记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能感受到他经历这些事情时的情绪非常难过,他是以为我看了这些也会难过吗?可是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经历而难过,他这人想法真奇怪。” “你的父母不也是死在那个时候吗?”方随说。 封从心更奇怪了:“我又没见过他们,为什么要为没见过的人难过?” 方随好奇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会难过?” 封从心脱口而出:“如果师尊您死了,那我会难过一下的。” 我谢谢你啊。 “师兄死了我会更难过一点。”封从心又说,“他死了我就吃不到好吃的食物了。” “如果是那谁的话……”封从心笃定道,“他爱死不死。” “小家伙说话怎么专往人心里扎的,”一道女声插进来,打趣道,“真讨我喜欢。” “师姑?”封从心才发现邱祁念也在他们的灵舟上,有点兴奋地凑过去:“师姑,我喜欢你那一招,就一雷劈一个的那招,你能不能教教我?” 邱祁念好笑道:“我倒是想教你,不过这是雷灵根的弟子才能学的,你天生火灵根,学不了,但是我可以教你另一套引雷诀的心法,可让其他灵根的弟子短暂引动天地间的雷灵力,吓唬人可好用了!” 方随怕邱祁念短短两句就给封从心本来也不正的心思带歪到十万八千里,忙打断二人愉快的交谈:“现下也快到扶桑山谷了,等从心参加完弟子大会再教吧,她不久前刚刚接受了传承,贪多不烂。” “师姐,你也该回自己宗里的灵舟了吧?那一船莲华宗的弟子已经跟了咱们一路了,眼巴巴瞅着你呢。” 这次莲华宗的弟子大会正好由邱祁念带队,出中州时四方净土的灵舟被邱祁念给瞧见了,于是大长老堂而皇之地抛下一船嗷嗷待哺的弟子跑四方净土的灵舟上蹭了谢时安七日的用餐。 “你不来找我,我只好自己过来找你了。”邱祁念言之凿凿。 “对了,我要给你提个醒。”邱祁念临走前又转了个弯回来,拉他到一边:“如今仙界的形势可与你那时不同了,进了扶桑山谷处处当心些,若有人欺负你,你便到莲华宗的场地来,师姐给你撑腰!” “我多大的人了,哪里还能被欺负。”方随哭笑不得。 邱祁念却一脸认真:“重明宗不比莲华宗,莲华宗我可以护你,重明宗那新任宗主可是杀了满宗反对之人硬生生杀上宗主之位的,上一任宗主明鳍已然是大乘期巅峰之境,仍然为他所害,可知此人非同小可,进了扶桑山谷少不得与他交往,你要万般留心。” “三个月来世人只知四方净土玉识君死而复生为真,却少有人亲眼所见,明日的弟子大会怕是种种非议皆要冲你而来,你只要记住,师姐永远站在你这边。” 邱祁念正经得让他有些惶恐,方随正色道:“明白了,师姐。” “哦,还有还有,其他的宗门弟子没什么新鲜的不足为惧,唯独一个你死后新兴的鬼宗,若是碰上了且让弟子能避则避,那缺阴德的宗门打又打不死,追又追不到,烦都要烦死了,那位门主甚至不敢以真面目见人,同重明宗最是交好,当真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了。” “哎哟,鬼宗鬼宗的叫习惯了,人家正儿八经的名字叫天机门。”邱祁念看起来还有话要说,但其实大部分要紧的事情这七日她都同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只是临近家门口才想起来说两嘴地主的坏话,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方随不得已打断道:“前方便不允许灵舟通行了,师姐您先回去莲华宗组织弟子御剑吧。” 邱祁念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四方净土的灵舟。 天机门。 方随之的记忆里确实不曾听过这个宗门,方随听了一耳朵,随口问谢时安:“你可知这鬼宗是何等宗门,怎地师姐对其如此痛恨?” 谢时安思索片刻道:“徒儿略有所知,听说同仙界用的不是一种修行方法,仙界以灵气入体,壮大自身,那鬼宗似乎是……掘人祖/坟,用特殊的秘法重聚修仙之人死后的肉身,保其经久不腐并为之所用,再以尸/体所修灵力反哺自身,因为短时间内可大为提高实力,所以受一些人推崇,只是掘人祖/坟驱使尸/体的行为实在令人不齿,师尊还是听师姑的,能避则避吧。” 【作者有话说】 谢扇:我狠起来自己都骂。 第15章 重明宗 “为了防止外人干扰弟子大会的正常举行,扶桑山谷从三天前开始已经设了结界全面封闭,只允许宗主令持有者与其门下三十弟子通行,师尊,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谢时安说,“我在山脚下的云浮镇等您。” “云浮镇立了多处双月镜,双月镜两面为一用,谷内谷外各置一面,便可通过谷内的子镜将照见的场景同步显示到云浮镇的母镜上,供谷外人观看弟子大会的情况,这是重明宗独有的秘术。” “好,我知晓了。”方随送走谢时安,融进排队的人群里。 这扶桑山谷的守卫只认令牌不认人,就算你是哪门哪派的宗主,大乘期的大人物,来了这里也得乖乖地排队进谷,不得插队,不得争抢,否则便是违反弟子大会的纪律,成绩不作数。 那进山的石碑上竟然明晃晃地写着“凡进我扶桑山谷者,皆需认清我为主卿为客。” 第28章 言下之意留待各位客人自己悟。 “四方净土?”守谷的人接过他的宗主令之后抬头看了一眼。 方随颔首,守谷之人便没有再多问话,推过来一箱令牌给他:“这是四方净土参赛的令牌,共三十个,分下去给宗里的弟子,将灵力注入其内即可完成认主。” “请一定交代弟子保管好自己的令牌,这是重要的信物,也是进谷后记录弟子此次大会得分的物件,丢失本宗概不负责。”守谷人强调道。 完成了自己的既定话术,守谷人恭敬向他一礼:“玉识君,请入谷。” 这位倒是第一个认出他来却没有大惊小怪的弟子,有些意思。 方随将箱子扔给身后跟着的纪藏云:“你给师妹师弟们发一下。” 自从谢时安离开方随身边后,纪藏云便压力倍增,从前这些事情都是谢时安做的,如今他是四方净土最高阶的弟子了,方随便都顺手交给他做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纪藏云接过一箱令牌,挨个发给师弟师妹和一个小师姑。 封从心好奇地颠了颠令牌:“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向内注入灵力使其认主。”纪藏云提醒道。 封从心不太明白注入灵力是个什么个流程,干脆张嘴朝令牌喷了一口火,令牌是木质的,这么正经的场合那身份令牌竟然也没什么保护措施,遇火即燃,刺啦刺啦烧了起来。 封从心吓了一大跳又连忙张嘴把火给吸了进去,顺便吸了一嘴的木炭,封从心呸呸呸吐出去,苦着脸盯着自己焦黑一片的令牌,求助地望向方随:“师尊,这个还能用吗?” 险些同他的天书一个下场的令牌经此浩劫仍然兢兢业业地缓缓浮现出一道金色的字体——封从心,表示认主成功。至少灵力是注入进去了,他这小徒弟不仅会放火,还会收火了,方随深感欣慰,拍拍她的头:“无碍。” 坏了就是令牌质量不好,得换。 余下二十几弟子也接连认主成功,一众人穿过开出小口的结界,进入扶桑山谷的内部。 重明宗和莲华宗走的是两个相反的路子,方随观扶桑山谷有感。 莲华宗极尽奢华之态,势要让所有宗门都瞧见那金碧辉煌的大殿,而扶桑山谷进谷当真是深山老林,竟连一点人类活动痕迹都瞧不见。 方随看似老僧入定实则茫然地在谷口站了会,才有接引的重明宗弟子御剑匆匆而来,利落地收剑行礼:“见过仙尊,今日入谷之人众多,些许怠慢还望仙尊莫怪,仙尊请随我来。” 好在这三月间方随已偷偷将御剑飞行之术练了个七七八八,慢慢悠悠赶路叫人瞧不出水平高低来,也能唬住这些没见识的低修为弟子。 封从心连剑都没摸过谈何御剑,索性化了原形扇着翅膀在他旁边飞来飞去。 “在我们之前进来的其他人呢?”方随记得他们是前后脚进的结界。 “宗主在结界处施了幻术,进谷那几步已经悄然将各宗弟子分开了,由我重明宗弟子分别接引去大会之地,弟子唤明缠,负责接引来自四方净土的各位贵客。”明缠御剑在前方带路,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困惑,解释道:“诸位别急,此处离宗门还有些距离,既然来了扶桑山谷,不妨先欣赏一番路途的风景。” 方随便顺明缠所言低头望去一眼。 这山谷虽是深山老林,却不显荒凉,站在地面上看如同寻常,行至上空才发现另有稀奇之处,每一处的树木生长位置细看竟都有迹可循,方随不懂阵法,却也能猜出来这重明宗外围的扶桑山谷乃是一方大阵,重明宗有底气邀仙界各宗到家门口来参与弟子大会,是做足了准备的。 空中每隔一段距离便竖立一张巨大的镜子,大概是谢时安所说的双月镜。 飞行了约莫一炷香,带客人全方位欣赏完扶桑山谷外围的大阵,明缠终于收剑入定,做出请的手势:“到了,还请各位弟子在此稍作歇息,弟子大会将在午时举办,彼时会有弟子前来讲解规则,玉识君,您请继续随我来。” 明缠带他穿过长廊,停留在一道大门前,替他推开大门后便立于一旁:“携带宗主令牌的各宗带队宗主长老都将在此等候,仙尊不必担心,屋内设有双月镜,可观看谷内情形。” 方随走进屋内,见到了很多玉识君记忆里的熟人。 见他进门脸色变化最大的实属龙族族长龙溪,当年剖心之人只剩他一人在场,龙溪几乎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瞪着他的脸。 “龙族长见到玉识君死而复生归来竟如此惊喜吗?”坐在主位之人施施然换了个姿势,摆摆手:“快些坐下,不然我这小辈倒不好意思继续端坐了。” 主位之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姿态却更为放松,毫无动弹之意。 龙溪脸色变了又变,仙人寿命悠长,龙族这位族长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岁月,论资排辈实属三界资历最长的那位,可惜修仙之人最终都要靠实力说话,这重明宗新兴的小辈实力早已在他之上,他若再不成就化神境,今后行至何处,都只能以“年长”取胜,看似风光,其中丢的脸面世人皆知。 何况仙人寿命再过悠长,终究有限,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八百年前方才被明鳍说动决定一搏…… 龙溪压抑住表情,重新坐回去讪讪向主位之人一笑:“明宗主当真折煞老夫,老夫只是有些好奇,这玉识君不是早已为其逆徒纵青珩所杀么?今日一见方才明了是谬误,二人‘师徒’之情还是情真意切的,那纵青珩原来不曾狠心下死手。” 第29章 “师徒”之情一出,四下寂静。 “方宗主先落座吧。”重明宗宗主打破无人应答之境,竟是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亲自站起身准备迎方随入座。 重明宗身为主人家落座主位毫无异议,主位之下乃为次座,一直未有宗门厚脸皮入座,那重明宗新任宗主年轻气盛,眼高于顶,无论哪家进门都未曾离开过位置,此番是第一次站起身迎接“客人”。 方随注意到气氛的异常,后知后觉想起来看一眼这重明宗新任宗主是何方人士。 雷灵洞天中噩梦般的那张脸出现在眼前。 ……是明夺川。 【作者有话说】 差一点点……tat 第16章 有恩还恩 明。 重明宗乃重明鸟一族族人所属宗门,族人皆姓明。 明夺川。 邱祁念告诉他重明宗新任宗主杀尽满宗反对之人做成宗主之位,听起来很像明夺川能做出来的事情,为他们引路的明缠甚至叫他们“贵客”。 “明宗主,此举是否有些不妥?”说话的是蛟龙族族长,蛟龙族世代附属于龙族,八成是受龙溪授意提出质疑:“方随之凭何位于在座诸位之上?论资历,怕是无人比得上龙族长,论实力,各位怕是都能看出来他道心已碎,化神境实力十不存二,若是论名声……”蛟龙族族长嗤笑了声,“他做过什么事情,这才八百年而已,诸位不会全都忘了吧?” “我倒是也想问问,这才八百年而已,我家师弟以一己之力大败魔尊救三界于水火的事迹,诸位不会全都忘了吧?当时你们在做什么?哦我记起来了,你蛟龙族怕被魔族报复举族搬入龙谷寻求龙族的庇佑,大战之时从未出世,如今记不清了倒也正常,既然脑子不好使耳朵可还得用?需要我再帮你回忆几句吗?” 方随转眼看去,邱祁念安坐在原位张嘴一通输出,说完得意地向他挑了挑眉——说了师姐护着你。 莲华宗乃当世第一宗门,龙溪敢得罪式微的四方净土,却不敢开罪于邱祁念,连忙向蛟龙族族长使眼色,蛟龙族族长做了这出头羊,还被如此拂面子,气得胡子直抖。 他没有龙溪那般熟练进退的手段,当初避世实属无奈之举,蛟龙族属地离魔族过近,若不离开势要波及族人,如此明智之举却被邱祁念说成小人行径,蛟龙族族长将龙溪的眼色抛之脑后,怒问:“一己之力?你问问那来仪阁的阁主他答应吗?倾尽凤凰一族族人的性命成就他方随之一人,此等师徒私通暗通款曲之辈他受得起?” “焦宽老儿!饭可以随便吃,话能乱说吗?!”邱祁念坐不住急得蹬着凳子直指蛟龙族族长焦宽,“张嘴便污蔑我师弟清白?凤凰一族的覆灭是被那魔族余孽报复所致,随之救下其最后的族人收为徒弟尽心抚养,已是竭尽全力弥补。” “若他当真是清清白白,岂是我等能污蔑的?”焦宽毫不示弱,“方随之一死那林昭立刻离开四方净土自创来仪阁划清界限,态度难道还不够明确吗?他收下林昭为徒也不知抱的何种心思,如此龌龊之人何德何能坐在上位?” 焦宽只觉龙溪是怕了明夺川,他族里底蕴虽不及龙族,可龙族后继无人,他蛟龙族却正值兴起之际,正是打出名声最关键的时机,四方净土实力不再,不论好的坏的声名却仍然赫赫,若今日驳了方随之的面子踩着四方净土取而代之,仙界便各各也都能高看他一眼,而不是提起蛟龙族,便是那龙族的附庸。 “明宗主不解释一番此举用意,怕是无以服众吧?”焦宽向明夺川发难。 “服众?”明夺川疑问得真情实感,“我为何要服众?” “明宗主此话何意?”焦宽脸色难看。 他早知道这重明宗的新任宗主不按常理出牌,可各宗宗主皆在场,他当真如此肆无忌惮? “凡进我扶桑山谷者,皆需认清我为主卿为客,我那石碑可不是立来好看的,诸位既然进了我扶桑山谷,便是认了我的道理,我既是主人,诸位客人听从我的安排便是,何需服众?又何来的异议?”明夺川偏头问。 有其他宗门看不下去不可置信问道:“我们来此是参加弟子大会的,明宗主将大会的地点定在了扶桑山谷,不进谷我们如何参加?” “可以不参加。”明夺川说得理所当然。 “弟子大会关乎宗门未来千年气运,怎可不参加?!”问话的长老七窍生烟。 “干我何事?”明夺川说完便不再管产生异议的人群,自顾自对一旁看戏的方随道:“方宗主不如先入座吧?” 哦哟,原来还有他的事情,他瞧这些个宗主长老吵得不可开交,还以为一时半会没他的事情了。 他还一句话都没说,这屋子里已经吵了好几轮了,真是好大的热闹。 明夺川话音一落,众人的视线又想起来集中到他的身上,各各投来好奇警惕的目光,想看他是否有那个脸面,在一众反对之声里安然落座。 仙门各家,活得久了,越活越看重名声,看重宗门颜面,人活一张脸。 方随别的不多,脸皮管够。 给天界打工这八百多年间,各种稀奇古怪的角色和要求都见过,若是豁不出去一张脸,方随不可能将任务圆满完成。 方随动动脚就堂而皇之走到次位坐下了:“多谢。” 第30章 “谢就不必了。”明夺川长得与雷灵洞天里的记忆片段没什么区别,说话时的神情也相像,只是去除雷灵的恋爱滤镜之后,明夺川的表情其实很冷,就算对他比旁人多了几分恭敬,归根结底还是冷的。 “人活一世,有仇报仇,有恩还恩。”明夺川待他坐稳后附耳过来传音,语气很轻:“仇我报完了,这恩,你愿意取,随时欢迎。” “恩……也不必了。”方随紧跟着传音道,“我本也没做什么,你不必挂怀至今。” 若真受了明夺川的恩,他怕那雷灵想明白了九泉之下还要上来啐他两口。 “随你。”明夺川表情不变,“我该做的已经做了。” 座位已成定数,再多质疑也无法更改明夺川的想法,众人只好咽下满嘴的怨言,当务之急是今日的弟子大会。 “明宗主,我看各宗人员皆已到齐了吧?午时也快到了,不妨先同我们说一说此次大会的规则。”有人开口道。 “还有人。”明夺川说。 “哪里还有,仙界有资格参与大会的应是都已在此屋了。”龙溪笑道。 明夺川没有回答,但看意思是要继续等下去。 “明宗主不会是……在等那位鬼门主吧?”龙溪彻底失去了迂回的耐心,品出了明夺川沉默里的不寻常。 重新打开的房门替明夺川做出了回应,站在门口的是一位面具遮脸的黑衣男子,那面具的样式方随瞧着有些眼熟,像是民间经常用以驱鬼的某位魑魅魍魉之一,青面獠牙,望之可怖,面具的边缘残留了些许阵法痕迹,赫然是用阵法强硬固定上的,主人很怕被人瞧见自己的真实面目。 众人的反应也验证了这就是龙溪口中的鬼门主,甚至天不怕地不怕的邱祁念都下意识离门口远了些。 “明宗主这是什么意思?”龙溪再过忌惮明夺川也是有底线的,“明宗主让那方随之做次位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老夫暂且不论,可明宗主邀请鬼宗来仙界弟子大会,是否太不将我龙谷放到眼里了?” “叫对名字是最基本的交往之道,龙族长连这点都需要我来教吗?”鬼门主的声音闷在严实的面具之下,显得异常沉闷。 “交往?”龙溪怒火中烧,“鬼门主盗取我龙族至宝拒不归还,便是正确的交往之道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门主歪了歪头,“你在三界四处散播我盗取你族至宝的谣言,敢问龙族长,是何至宝?有何妙用?有何证据?” “证据?”龙溪轻蔑道,“谁人不知这三界中唯你鬼宗之人经脉中灵气逆流,日日与尸体为伴,使出的灵力都带着尸气,能安然从龙谷盗物后留下尸气出走的除了你鬼门主之外还能有何人?老夫岂还需要证据?况且你鬼宗善行苟且之事有目共睹!不说远的,光在此的各位宗主长老,谁家没有族人的尸体被鬼宗盗取?!” “龙族长所言极是!”人群中有长老愤愤地附和道,“我家老祖寿终正寝不过七日,刚下葬,第二天族里人想去祭拜一番,到那一瞧,坟都被人撅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做事的?!” “盗?”鬼门主咬了咬这个字眼,好笑地倚着门站定了:“修仙人死后同凡人没什么两样,若不使用灵力日夜看护,多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留着又有何用?你们若是愿意日夜用灵力供养那尸体不腐,我天机门也不夺人所爱,可既然早晚是要丢的东西,我天机门取来用用又如何?你们倒还该多谢我让你们老祖容颜永驻了。” 听听,听听,说得这叫什么话,难怪这天机门门主比他还不受人待见。 方随调整了姿势继续听众人说下去, 鬼门主这通歪理论下去一石激起千层浪,凡是家里被掘过坟的各各站了起来,骂声四起,好不热闹。 只有热闹的主人公抱着胳膊靠在门上,面具眼睛的位置对着屋顶,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听几句骂语慢吞吞怼回两句,似乎还要挑一挑那骂句是否有回答的必要。 众人闹腾了,方随倒是突然清静了,刚才还都在讨论他配不配坐这个位置,结果他都坐了半晌,也没人再想起来反对几句,就连那龙溪都只一心讨伐鬼门主,谁还记得他方随坐这呢。 来得好哇。 方随暗暗看了两眼鬼门主的方向,向他发出来自方宗主的肯定。 鬼门主的面具虽然仍冲着屋顶,方随却总觉得他看过去时,同那人面具下的眼睛四目相对了,方随莫名其妙愣了两秒,一回神那人的动作仍然未变,偶尔随意敷衍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一如始终。 “吵够了吗?”远远传来午时的金钟声,明夺川适时开口:“规则还听吗?” “先将鬼门主请出去!弟子大会乃仙门盛会,容不下这般卑劣之徒!”龙溪怒道,“明宗主,各位看在你的面子上,一直都讲究以德服人,从未动手,可我龙族早对外宣布,鬼宗之人见一个杀一个,至死不休,今日老夫不杀他,可他也绝不能在这里碍老夫的眼!” “你不杀我,是你不想吗?”鬼门主整理整理靠皱了的衣袖,言语间浸满寒意:“若你龙溪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机会,天下谁人你杀不得?” 【作者有话说】 又鸽了一个小时(orz) 第17章 对方驳回了你的申请 “不听就算了。”明夺川好整以暇重新坐端正了,挥袖一扫围绕房间一圈的双月镜,镜中缓缓浮现出扶桑山谷中的场景,每一面双月镜中都有各宗弟子的身影,方随看向自己身后的双月镜,其上浮现的正是封从心好奇的大脸,对着这一面镜子摸上摸下,方随听到封从心惊奇道:“这镜子好大哇!烧得着吗?” 第31章 纪藏云着急忙慌将试图继续毁坏重明宗公物的小师姑拉下双月镜镜身:“得罪了得罪了!这个不能碰!”碰了赔不起! “哇它还跟着我们呢。”封从心被纪藏云拽远了,仍然恋恋不舍地望着双月镜,因此发现了双月镜的运动。 “宗主就在镜子另一头看着我们呢。”纪藏云无奈搬出方随。 封从心听了更激动了,挥手跟方随打招呼:“师尊?师尊您听得见吗?” 两只耳朵都听见了,这屋内几十双耳朵也都听见了。 双月镜一开屋内静得出奇,旁的弟子没有对着移动监控器本器如此咋呼的,封从心喊着“您听得见吗”的声音想必在五感灵敏的各位修仙之人脑海里转了好几遍。 脸皮虽厚,也不能这个丢法啊。 方随不忍直视地挪开视线,不是很想说话。 好在各宗主很快就被明夺川规则也不介绍直接开双月镜的做法惊到了,龙溪不可置信问道:“明宗主这是何意?” “不是不听规则吗?”明夺川摊手,“那我也不介绍了,各位直接看双月镜吧。” “魔物!这扶桑山谷内怎么会有魔物!”有人看着自己宗门的双月镜着急质问明夺川,“明宗主,你难不成同魔族勾结,要在这里大伤我仙界年轻一辈元气?!属实可恨!” “赵宗主白活这么多年,竟连幻术都看不出来。”邱祁念啧啧称奇,“眼力堪忧啊。” 不止赵宗主一人的双月镜出现魔物,但他是唯一一个大惊失色叫喊出声的,赵恒脸上挂不住,忙找明夺川解围:“还请明宗主别再卖关子了,让他们吵去,别耽误了正事才是真。他们不听,我赵恒听!” 明夺川“勉为其难”道:“既然赵宗主如此相求,我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各位就此安坐,我便也同大家讲一讲此次弟子大会我重明宗立下的规则。” “那鬼门主……!”龙溪愤愤不想了事,却收到了来自各宗谴责的目光,这种时候还要再闹,就是置本宗那三十弟子于不顾,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龙溪目睹鬼门主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恶狠狠地哼了声:“老夫是顾全大局之人,今日先不同你计较,待弟子大会结束老夫再好好同你鬼宗算这笔账!” “鬼宗是什么?”鬼门主跷着一只腿靠着椅背,“我只知道天机门,还请下次不要再叫错了。” 龙溪眼不见为净用力闭上眼睛。 屋内归于安静,明夺川随手指着自己身后的双月镜,重明宗的弟子也遇到了魔物,正在死死缠斗,修为较高一个弟子一剑抹了那魔物的脖子,没有鲜血喷出来,那魔物原地化作一团绿色的萤火虫,幽幽飞进该弟子的身份令牌里,令牌滑过一道三分的金光,随后数字三竟瞬间实质化,眨眼篆刻在了令牌之上。 方随本以为这是类似杀魔物得分数的游戏,看这令牌的变化却又不像。 “扶桑山谷内有我宗长老用幻术化的魔物,每个魔物都代表零到九共十个数字中的随机一个,击杀魔物即可继承它所代表的分数,大会第一阶段的十二个时辰,便是击杀魔物,使宗内全部弟子的令牌上都篆刻上固定的分数。” “至于第二阶段……我称之为十字游戏。”明夺川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想法,唇角第一次带上笑意:“宗内弟子需要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分数加起来达到十分,自己的令牌上分数已经固定,唯一的做法便是争夺他人的令牌,以数量相加。总分必须是十分,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分数达到十分的弟子将会视作成功,立即被送出扶桑山谷的幻阵,不得停留。率先将三十名弟子全部送出幻阵的宗门便是此次大会的魁首。” “也就是说。”焦宽脸色难看,“此次大会没有个人展现的机会,一个人失败就是整个宗门的失败。” “回答正确。”明夺川拍拍手,“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说明的吗?” “若是有交好的宗门互相交换令牌呢?” 明夺川轻飘飘问:“他们敢吗?一个宗门本来有三十人,交换令牌两边一次性送出去那么多人,剩下的人在其他宗门三十人的围攻下,如何存活?” “既要求弟子们早些凑到十分出去,又不能一次性送出去太多人,否则剩下的战力太过微弱,明宗主可真会为难这些小辈们。”龙溪没想到这次大会比这种玄乎的东西,可仔细一想却也挑不出毛病,只要能比出个名次来,都不算违规。 赵恒盯住自己面前的双月镜,突然问道:“若是有弟子不敌魔物被其重伤,提前被换命符送出去了呢?” “那恭喜你们,可以早些回去了。”明夺川说,“被换命符送出幻阵可不算成功,少了任意一人,你们宗门便不算‘三十人全部达到十分’,这场大会的名次可以提前预定了,怎么?赵宗主有弟子要被魔物重伤了?” 赵恒盯着自己身后的双月镜屏住呼吸不再说话,镜中他的宗门运气不好,似乎开局直接撞到了魔物大营,一波又一波实力强劲的魔物接踵而至,很快镜中光芒一闪,一个弟子被魔物掐中脖子,瞬间便激发换命符,消失在了镜中。 比赛开始一刻钟不到,此次大会的倒一横空出世。 赵恒气得脸都青了,他青阳宗虽然不是一等宗门,但至少也是个二等宗门,从未拿过如此低的名次,甚至比那些三等宗门淘汰得都快,赵恒急得原地转了三圈,最后茫然地问明夺川:“这就算结束了?” 第32章 “这就算结束了,赵宗主若是赶着回宗现在就可以走了。”明夺川贴心道。 他回什么宗?他回什么宗!他有什么颜面回宗?!赵恒想要发作,却见其他宗主都眼观鼻鼻观心,庆幸遭此大劫的不是自家宗门。 “青阳宗弟子贪心不足,遇见这么多魔物本可以跑,却偏要留下,想一次性给所有弟子打上分数,这才出师不捷。”龙溪叹道,“可惜可惜。” 可给你幸灾乐祸上了!赵恒无处发作,揣着一肚子气又坐了回去:“不了,我还想留下来看看到底何等宗门能夺得这魁首!” 方随看到四方净土也碰到了一个低阶魔物,几人合力控制住魔物后,纪藏云把自己的剑递给了封从心:“你先杀。” 封从心接过剑捅进魔物的脖子里,那魔物没有挣扎便化了一团萤火虫飞进封从心烧焦的令牌里,封从心盯着令牌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不认字,也不认数字,忙把令牌递给纪藏云:“多少分?” 纪藏云愣了愣:“九分……也好,虽然只能抢一分弟子的令牌,但除了一分的弟子也没人敢抢你的,你未学过剑法,九分直接露出来给旁人看吧,能省不少事。” 很久之后四方净土才找到第二个魔物,让宗内修为倒二的弟子取了分数,一刻钟之后还未发现其他魔物的踪迹时,纪藏云叫了停:“这样不行,扶桑山谷太大了,魔物数量有限,且十二个时辰后所有魔物都会消失,不能再获取分数,一直聚在一起效率太低了,得分头行动。” “这样,修为高的弟子与修为低的弟子组成五人小队,以此作为营地,散开搜寻魔物,若能击杀直接击杀,不能击杀就将魔物引到这里来,已经拿到分数的留守营地,我和何钰、杨巧兮留下来保护他们。切记,一个时辰之内必须返回,遇到两难境地首先保全性命。” 四方净土弟子修为普遍不高,也没什么傲气,既然最厉害的师兄发话了,那我们照做就行,没有什么想法,很快就四下散开了。 纪藏云和另外几位师兄师姐席地而坐,看样子是打算闭目养神了,得到了分数被留着看家的封从心有些无聊,于是戳戳纪藏云:“小师兄,你教我御剑吧?” “哎哟我的小师姑。”纪藏云养不下去神了,“你怎么叫我师兄!” “旁人都这么叫的。” “但你不可以。”纪藏云把她的头戳过去,“你是宗主的亲传弟子,我们都要叫你一声师姑的。” “叫你师兄你还不乐意了。”封从心求人办事本想低声下四一番,结果此人还不领情,真真浪费感情,封从心换了叫法:“小徒弟,你教我御剑吧?” 更奇怪了呢。 纪藏云硬着头皮应道:“这可能不太行。” “小师姑,我来教你吧。”杨巧兮睁开了眼睛,“你找他学什么不好,偏要学御剑,这不是误人子弟吗?他自个儿都飞不稳当,三天两头从剑上摔下来。” “杨巧兮!”纪藏云一脚踹过去,杨巧兮一看就是躲习惯了,脸都没抬就向后下腰灵活躲过这一脚,随后再次坐直了,白他一眼:“菜就是菜,还不让人说了。” “你的剑呢?”杨巧兮见封从心空着手过来愣了愣。 “剑。”封从心朝纪藏云伸手。 纪藏云无奈把自己的本命灵剑塞封从心这姑奶奶手里:“这剑认了主的,你最开始练习御剑最好选认自己为主的灵剑,与灵剑心意相通,方能更容易人剑合一,以气御剑,认我为主的剑你用可能会有些排斥,等这次大会结束,我带你去剑阁挑把好剑。” “令宗弟子真是有闲心。”龙溪不看自家的双月镜,反而盯着他的瞧,见到几人不去找魔族杀而是在原地练起了御剑,不禁嘲道:“若是四方净土此番再拿不到名次,可就要将一等宗门的位置让出来了,方宗主倒是气定神闲。” “这就不劳龙族长费心了。”方随心说他本就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来的,自家弟子什么情况他心里门儿清,带上封从心凑数也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他但凡对四方净土有点信心这会儿都怼回去了,就是没信心才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待会真输了也好圆回来,反正这八百年四方净土又不是他带的,弟子弱关他方随何事! “看来四方净土的运气也不太好啊。”龙溪语气突然欢快起来。 方随忙再次看向双月镜,镜中除了封从心留守的五人,还多了其他陌生的身影。 四方净土没有再遇到魔物,但是带着分数的队伍和其他宗门撞上了。 “你们是谁?”封从心向场中骤然出现的几道身影发问,莫名其妙:“不是说大会只允许三十以下的弟子参加吗?你们看起来……长得好着急啊。” “不是活人。”纪藏云将口无遮拦的封从心挡在身后,警惕道:“他们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应该是天机门门下弟子的鬼侍,天机门能够重聚修士死后肉身为自己所用,那些被重聚的没有自己思想灵魂的肉身便是鬼侍,天机门大抵是将鬼侍放出来探路的。” 竟然直接撞上天机门了。 真是越惦记什么越来什么,邱祁念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忧心忡忡对他撇了撇嘴。 方随摇摇头让她放心,反正遇到哪个都打不过,输给天机门面子上还好看些。 邱祁念显然只接收到了“放心”的这一层意思,似乎以为他还有什么后手,又重新振奋起来给他加油。 第33章 方随解释不了这个误会了,只好任由误会发展,好笑地和那位鬼门主远远对视一眼。 方随这回确认他们是对视上了,因为鬼门主随后飞快别开脸,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动作大得椅子都响了一声。 好吧,鬼门主驳回了你的友好交流申请。 【作者有话说】 久违的!准时!还长长! 第18章 她真是个天才 “既然鬼侍在此,天机门的人应该也在附近。”纪藏云话音刚落,几道身着黑衣的人影呼吸间站到了各自鬼侍的身后。 “好快。”杨巧兮收回自己的剑抓到手中。 “天机门以鬼侍辅助攻击,但自身能力较弱,所以各各都是轻功高手。”纪藏云显然参加弟子大会前做足了功课,连最为神秘的天机门都了解了一番。 “在下四方净土纪藏云。”纪藏云见对面也只有几人,看来也是分组行动了,人数相持,实力相当,便有谈判的余地,纪藏云率先开口道:“敢问各位来此所为何事?” 天机门的人如果不想主动现身,他们基本见不到人影的,既然出现给他们看了,想必是有所求,或者…… 对面正好也来了五个人,两旁之人看向中间的领队,领队面不改色一挥手,五道鬼侍瞬间向他们冲过来。 看来是最坏的可能,来的五人有三人已经得到了分数,将令牌藏了起来,但冲向他们的鬼侍目标明确,直奔封从心而去,显然他们之中有人是一分,如果抢到了封从心的令牌,便可以直接达到十分。 若遇到的是其他宗门,纪藏云方才那两声寒暄怎么也能换来几句客套话,只有天机门一句废话不多说,直接上手抢。 纪藏云看明白他们的用意,立即同杨巧兮将封从心左右护了起来,何钰护住另一个得到分数的弟子,免得他们心血来潮一起抢了去。 天机门的鬼侍不同寻常人那般知疼痛,竟是招招奔着以命换命而去,且只要主人灵力不尽,鬼侍便会不知疲倦,永不停歇。 拦了几招纪藏云深知这样不是办法,空隙间大喊道:“结剑阵!” 杨巧兮和何钰迅速反应过来,向纪藏云靠过去,就连修为较低的那位弟子也很快加入队伍,四人围着封从心施了剑诀,四把本命灵剑翁鸣几声后分别从四个方位牢牢插入泥土中,绚丽的剑光向上延伸,很快形成一道稳固的屏障,将五人护在剑阵中。 他们作为外出探索弟子的定位点,不到绝境不能轻易离开,否则四方净土的队伍难以再次集齐,既然他们不能动,结剑阵在原地画个乌龟壳再合适不过,只要拖到其他弟子回来,天机门的人再不跑就是他们被留下来了。 四方净土的剑阵由方随之亲自改造,人数灵活,可画地为壳,是每个弟子入门必修的阵法,只要不从内部击破,强度绝对毋庸置疑 。 内部? 纪藏云专心维持着剑阵,突然发现他那小师姑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安静得有些失常。 纪藏云蓦地生出一股心悸,旁人倒还好,但是封从心安静成这样绝对有问题,即便结剑阵不能分心,纪藏云还是凭借对剑阵的熟练悄悄回头试图看一眼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封从心在做什么。 他看到一团刺眼的火光。 纪藏云听到封从心惊喜地喊道:“成功了!”随后又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推他:“你快些让开!” 尚存的理智告诉他剑阵不能停,停了会有危险,多年闯荡的直觉却让他几乎立刻停下动作闪身躲开同时大声提醒其他弟子:“收剑散开!” 四方净土弟子莫名强大的服从力在此时起了作用,所有人默契地收了剑快步退开。 纪藏云眼见那团火光自封从心的掌心飞向前方,天机门一直在尝试攻破剑阵的鬼侍躲闪不急,迎面撞上了那团火,空气安静了一瞬,随后炙热的烈焰炸开来,热浪震荡波动,纪藏云闻到了身体被烧焦的味道。 低头看了眼不是自己的身体,纪藏云才松了口气,而后怔怔望向眼前燃烧的五个火人。 凤凰火可烧世间万物,对尸体这类死物更有奇效,他怎么忘了,他这小师姑可是出生一次就烧了整座枯荣山的姑奶奶,哪能这么安分地躲到乌龟壳里待着。 虽不是真的身体被烧,但鬼侍毕竟是天机门弟子用自身灵力蕴养的延伸之物,鬼侍受重创,主人哪能好过,眼前几个黑衣男子争先恐后吐了口血,惊疑地看向封从心。 封从心本就不多的灵力被这一招掏空了,很想立刻在地上躺一躺,可敌人同门都眼睛瞪大了看着她,封从心就又提了提气力站直了,小声嘟囔道:“那谁教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挺有用的。” 这是林昭给她的凤凰翎羽里记载的最简单的招式,也是她短时间内唯一能记住口诀的,她闲来无事试了试,憋了半天掏了所有灵力才使出来,真费劲,好在效果显著。 鬼侍的身体仍然在烧着,滋啦滋啦作响,很快就失去了人的形状,兰徵再次试图接管鬼侍,可自从那火焰包裹鬼侍全身后,就仿佛打上了一层结界,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他们无法再控制鬼侍了。 兰徵当机立断:“撤。” 失去鬼侍的天机门弟子除了跑得快别无他用。 几个呼吸间五个黑衣男子就消失在视线里。 杨巧兮才收起快掉的下巴围着鬼侍打起了转:“天呢!天呢!小师姑你简直是天机门的克星!天机门恶心就恶心在这些鬼侍,想不到你竟然可以直接把这些死东西烧了!真是太快活了,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烧得好!” 第34章 封从心第一次烧东西被夸,正想不好意思地挨夸,却忘了自己灵力全失,甫一张嘴倒头就昏过去了。 杨巧兮忙把她接到怀里,纪藏云摸到她的经脉使出一丝灵力探进去,对一脸担心的杨巧兮道:“无大碍,灵力用过头了而已,休息会儿便无事了。” 无事便好。 方随听到纪藏云的结论也跟着放宽了心。 双月镜中局势千变万化,方随前一秒还在替他们担心,眨眼封从心这小徒弟就给他送了份惊喜, 方随本想着既然都被万人嫌,没准他跟那鬼门主还能交流交流心得,如今看来那鬼门主不想给他千刀万剐就不错了,交流是指望不上了。 封从心干净利落一把火直接烧了人家弟子养了多年的鬼侍,实力大减,往后在这扶桑山谷里,天机门的人八成都得绕着四方净土走,丢了令牌事小,鬼侍没了那是多年修为都白搭。 封从心睡到外出弟子们都回来了刚好醒,又是生龙活虎一只凤凰,纪藏云清点收获,此次分头行动又有五名弟子得到分数,待他们原地修整片刻,纪藏云带着弟子们换了个方向寻找魔物。 为了避免被其他宗门找到,产生没必要的冲突,纪藏云此次刻意寻了处踪迹隐秘的山洞,令擅长阵法的弟子在洞口实施障眼法,留下所有得到分数的弟子看家,剩下弟子继续外出寻找魔物。 八个时辰后,所有弟子都得到了分数,纪藏云没有再让弟子外出,而是让弟子躲在山洞待到十二个时辰过去,扶桑山谷所有魔物全部消失,能遇见的只有其他宗门的敌人。 大会的第二阶段正式开始了。 纪藏云带弟子刚刚走出山洞,忽然发现头顶的日光在下坠迁移,安静的山谷里飞出数万只萤火虫,它们在空中停滞片刻,飞快地向一个方向飞去。 数量庞大的萤火虫聚集在头顶略过,封从心还没来得及欣赏两眼,纪藏云突然脸色一变:“看身后。” 封从心听话看去,发现那萤火虫飞过的地方,日光竟完全消失,仿佛骤然陷入黑夜,日夜交界处星光若隐若现,而更远的地方连星星也看不见,竟是一片黑暗的虚无。 他们正处在日夜交界处,身后便是一片虚无。 纪藏云反应最快,召出本命灵剑:“它们在逼我们向同一处靠近,扶桑山谷很大,若弟子都避而不出,大会迟迟不能有结果,必须将弟子聚在一起……向萤火虫飞行的方向追去,若是陷进身后的黑暗里……八成就是结束了。” 众人接二连三御剑而飞,封从心化成原形混进萤火虫堆里跟着它们飞,顺便趁此机会近距离欣赏一下方才未曾欣赏到的美景。 萤火虫带着他们以最快速度飞了整整三刻钟才停下。先前为了不引起其他宗门注意,林中并不见有人御剑而行,所以他们探索的位置一直很近,御剑全速飞行三刻钟几乎是将他们逼回了最开始的位置,封从心扇着翅膀飞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多其他宗门飞得乱七八糟的弟子,但众人都忙着赶路,并没有心情抢分数令牌。 萤火虫一停下,纪藏云立即让弟子收剑入林隐藏自身气息,他出去探查周围情况。 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有其他宗门的弟子也被赶到了这里,但看数量应该只是一个宗门的。 纪藏云发现他们的同时,对面宗门的大弟子也发现了他的存在,纪藏云见藏不住了索性大方现身,试探道:“在下四方净土纪藏云。” “龙族龙陵玉。”对面的大弟子是个女儿身,长得很可爱,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见到他现身并未露出敌意,而是笑道:“原来是四方净土的道友,同为一等宗门,我们若是相争必会两败俱伤,不如联手,去抢那些二等宗门的令牌,至于抢到多少便要各凭本事了,纪兄认为呢?” 龙陵玉的提议是个好主意,并且龙族还认四方净土是一等宗门倒让纪藏云感到意外,迄今为止他们碰到的所有宗门都当他们是软柿子捏,还好他够机灵躲得够好才安稳全员活到了现在。 纪藏云正想答应,场中忽然传来另外一道人声:“别听她的!她骗你的!” 纪藏云视野中出现一个身材娇小的男子,男子竟是凭空从地里面冒出来的,难怪他先前没有发现,擅长遁地术的只有中州的一等宗门旷日宗,纪藏云问男子,男子点了点头:“道友好眼力,我乃旷日宗叶琦。” “道友此话何意?”纪藏云关注重点。 叶琦闻言冲着龙陵玉的方向大声呸道:“龙陵玉这个阴险小人!她先前同我们旷日宗也是这样说的!谁知……谁知她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令牌!她是为了杀人!她要将所有宗门的人都杀到不完整失去魁首资格,这样他们龙族就是唯一有资格夺得魁首的宗门!我旷日宗就是着了她的道!被她偷袭失去了一位同门……”叶琦恨得牙痒痒:“宗里其他人明白留下无用了便都主动弃权了,就我留了下来,我一定要把龙陵玉的恶行传遍扶桑山谷!纪兄你千万别再被她骗了!” 是了。 此次弟子大会明面上的胜利方法是宗内三十名弟子全部达到十分。 但其中蕴含着一条极为苛刻的条件,那就是不能失去任意一名弟子,否则即为失败,可如果换个思路,只需要在每宗都杀死一人,就能让自己所有的对手都失去夺冠资格,就算他们不曾达成“三十人全部十分”的条件,魁首也非他们不可。 第35章 每宗都杀一人可比三十人全部十分简单多了。 纪藏云打开了虽然缺德但有用的新思路,震撼地看向龙陵玉。 难不成她真是个天才。 龙陵玉阴恻恻地盯住半截身子还埋在土里的叶琦,温温柔柔好说话的面相迥然变得危险,眸中的笑意冰冷一片,红唇轻启咬牙道:“聒噪。” 第19章 白日烟火 叶琦反应很快,龙陵玉甫一出声,叶琦立即将自己重新埋进了地里,几乎是同时,一道水柱顺着叶琦挖出的坑涌进地下,湍急的水流很快淹没所有地下通道,没过两秒,叶琦又从另一个方位被逼了出去,浑身衣服湿透,四肢并用趴在地上大口呼吸。 “只会打洞的老鼠。”龙陵玉身形一动,瞬移到叶琦身背后,五指并爪,尖锐的指尖径直掐进叶琦的后颈,随手一捏,脊椎碎裂的声音响起,叶琦连句痛呼都不曾发出,便被换命符紧急传送出了幻阵。 重明宗在他们进幻阵前给每个弟子发了一张换命符,可在危机时刻护住自己的性命,但发符的长老也强调了,换命符只能保命,不能消减痛苦,如果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为了少遭点罪,最好自己把符捏爆。 方才龙陵玉根本没有留给叶琦自己动手捏换命符的机会,而是选择了最为痛苦的方式让他出阵。 龙陵玉解决完叶琦,拍拍手将目光轻飘飘落到他身上,纪藏云感到自己后颈一凉。 “给你两个选择。”龙陵玉开口道,“要么你们自己选一个弟子捏爆他的换命符,要么我来替你们动手,至于我动手的下场你们刚刚也看到了。” 纪藏云后撤两步退回到四方净土的剑阵范围内,没有失去理智:“我们有三十个人,叶琦只有一个人,你想从我们的剑阵中杀一人并不是易事,所以你方才才想假意合作以放松我们的警惕。” 龙陵玉点点头:“四方净土的剑阵确实很麻烦,我讨厌麻烦,你们那个宗主费尽心机造个人越多壳越硬的乌龟壳,想不到这次竟然还派上用场了,让你们这种货色都活到了现在。” 你礼貌吗? 纪藏云承认他们是碰到人就结剑阵缩壳里,耗到人家懒得再搭理他们自行离开,况且这剑阵为了极致的防御力完全舍弃了攻击力,别人短时间内拿他们没办法,他们是完全拿别人没办法。 就是龙陵玉这话说得太直白了些,龙族凤族这些神族果真个个桀骜,但他们天生神力,能力非同常人,也有桀骜的资本,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修士修行数十年便能比得上的。 纪藏云自知就算不是龙陵玉,龙族队伍里随便出来一个他估计都不是对手。 好在他打小就会开解自己,比不上这些人天资卓越的,他不比就是了,若是人人都要比,他一天天的可要抑郁死了。 纪藏云把剑柄握到掌心:“我四方净土虽然实力不及你龙族,却也不是轻易引颈就戮之辈,龙姑娘想不战而胜怕是找错人了。” “垂死挣扎而已。”龙陵玉见他不愿给自己省事,缓和的脸色重新冷下来:“我今天就废了这乌龟壳,好叫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小门小派认认清楚现实。” “结剑阵!”纪藏云喝道。 众弟子轻车熟路结上剑阵,如临大敌地看向龙族队伍。 龙族攻击强势,纪藏云能感到体内的灵力被剑阵抽取得飞快,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必须想其他的办法,否则剑阵一破,四方净土这次大赛的名次就到此为止了。 所有弟子都在用尽全力维持剑阵,只有不会剑阵也没有剑的封从心百无聊赖盘腿坐在阵心,这次她可不敢随随便便放火了,龙族的几位轻轻松松就能灭了她那小火花。 纪藏云知道剑阵其实是有缺口的,不需要收阵也可以释放一些灵力出去。 纪藏云福至心灵,回头向封从心传音:“小师姑,之前那一招你还能使出来吗?” “可以是可以。”封从心没想到这种大场面还有她的事,意外地指了指自己,摆摆手提醒道:“但是这么多人我烧不掉的!你不能再指望我烧的!” “不是让你烧人。”纪藏云接着传音,问得莫名其妙:“你见过烟火吗?” “烟火?”封从心先是摇摇头,“我没见过。”而后又发现自己的记忆中竟然是有烟火的,那是随着凤凰翎羽的传承一起送来的林昭记忆里的东西。 封从心忙又点头:“见过的!” “好。”纪藏云将剑阵唯一的缺口位置传音告知封从心,“记住了吗?” “记住了!”封从心自信道。 “做你最擅长的事情吧。”纪藏云双手合十,手指翻飞间捏了个聚灵诀,继而调动全身灵力加固剑阵。 余光里封从心又开始憋她那一个时辰一次的招式。 灵力几乎见底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响,纪藏云回眼看去,熟悉的火光奔着阵法的缺口而去,速度越来越快,转眼冲出了剑阵,耀眼的火光直冲云霄,而后像是遇到了什么可燃物,那火光被阻碍片刻,稍作停滞,又瞬息烧起连片的火光——头顶方才带路的萤火虫尚未散去,封从心的凤凰火烧人不行,烧这些灵力微弱的萤火虫却是轻而易举,一只一只的萤火虫接连被点燃,星星点点的微光聚集蔓延,竟是顷刻烧出了一片白日烟火。 封从心灵力再次被抽空,无力地半跪在地,但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没直接昏过去,还能仰头亲眼看到自己的努力成果,瞳孔中印出漫天的星火。 第36章 这可比林昭记忆里的那些烟火要好看多了! 萤火虫数量繁多,凤凰火一时之间难以熄灭,烟火范围甚至还在增长,整个头顶都被火星染成了殷红色,燃烧着的萤火虫尸体缓缓从天而降,像下了一场盛大的火雨。 如此动静自然引起了龙族的注意,龙陵玉挥手蒸发掉头顶的火雨,面色难看:“你们想做什么?临死之前最后的浪漫?烧掉这么多萤火虫不怕重明宗找你们麻烦?” “不做什么。”纪藏云说,“用萤火虫点个烽燧而已,只有我们两个宗门在这里龙姑娘不觉得太过冷清吗?” “你想把其他宗门的人也引过来。”龙陵玉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嘲道:“怎么?还想着会有其他宗门来救你吗?” “我现在觉得叶琦说得对。”纪藏云没有回答,而是说:“既然我四方净土已经必输无疑,那走之前也不能让你龙族好过,龙姑娘倒不如猜一猜,这把烽燧能引来多少宗门?” 敢迎着如此明显的吸引信号来的宗门,必然会是劲敌,是四方净土的劲敌,也是龙族的劲敌。 四方净土死猪不怕开水烫,来一个是劲敌,来两个也是劲敌,横竖都是打不过,还怕多一个少一个宗门吗? 明夺川不顾屋内众人各异的脸色带头自顾自鼓了鼓掌:“精彩。” “不愧是四方净土的弟子,倒是深得你的真传。”明夺川又说。 方随之在的那些年……应该不是这样教弟子的,方随虽然没亲眼见过,却也知道玉识君的为人。 现在的四方净土这做派怎么跟他方随亲手教出来的似的,可是他只撒手带了三个月啊? 方随不知如何应明夺川这话,好在明夺川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甚至没有看着他说,视线仍旧放在双月镜上。 龙族有弟子轻轻凑到龙陵玉耳边小声问道:“我们破开这剑阵还需要些时间,不如先撤?其他一等宗门若是过来就不好收场了,为了破阵我们已经消耗了部分灵力,现在不方便跟他们对上。” 龙陵玉恶狠狠剐了说话的弟子一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师姐。”又有一个弟子过来小声劝道,“小七言之有理,四方净土消耗比我们多得多,我们先撤,等其他宗门过来,这些人就是瓮中之鳖,我们等他们先斗上一番再杀个回马枪,做那在后的黄雀不是妙哉?” 龙陵玉只是自大,并不傻,暂时撤走是最好的选择,即便不想便宜了其他人,龙陵玉还是招了招手:“先撤。” 反正他们要做的是杀人,其他宗门抢到再多的令牌都是无用功。 最开始的十二个时辰大部分宗门都在猎杀魔物,只有龙族目标明确,猎杀的是落单的弟子,前前后后已经送走至少二十个宗门的夺冠资格了。 只要把所有一等宗门都送出去,剩下的二等宗门不足为惧。 一等宗门里现在只剩根本寻不见踪影的鬼宗,实力强劲的莲华宗,熟悉地理位置的东道主重明宗以及一个靠乌龟壳躲到现在的四方净土尚还人数完整。 龙族退走之后,不只是幻阵内的弟子,幻阵外的各大宗主长老也在好奇来此捡到四方净土分数的会是何等宗门。 万众瞩目下,现身的竟然是向来神秘的天机门,领头的还是纪藏云先前打过照面的那几人之一。 纪藏云严阵以待,领头的兰徵却根本没有要停留的意思,几步快速掠过四方净土队伍身边 ,留下一句:“快跑。”就带着天机门弟子又迅速消失在面前。 纪藏云:“?” “咦?”观战的赵恒惊奇地喊出声,“不是说第二阶段的所有魔物都会消失吗?这新的魔物从何而来?是明宗主定下的隐藏规则吗?” 天机门队伍掠过之后,他们身后紧追不放的队伍终于逐渐靠近,显露出真容——赫然是面目狰狞的魔物。 “什么隐藏规则。”邱祁念烦死这个傻子了,着急地站起身:“这不是幻术!这些是真正的魔物!扶桑山谷的幻阵里混进了真正的魔物!明宗主!你最好给我们一个解释!” 高坐主位一直看戏的明夺川没有接话,而是飞快捏了道通讯诀召集宗内负责维持幻阵的长老,说出的话屋内所有人都听得到:“幻阵被人篡改了,通知目前还在阵内的所有弟子,换命符已经失效,接下来的死亡是真正的死亡。” “明宗主此话何意?”观战的各位宗主都骚动起来,幻阵内突然出现高阶魔物,换命符失效,那现在还在幻阵内的弟子们该当如何? 明夺川通知完掐断通讯诀,攥着空荡的指尖半晌,勾着唇角狠笑念了个名字:“明鳍……” 【作者有话说】 萤火虫:so? 第20章 魔族 “明鳍?”龙溪猛然从明夺川的口中捕捉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心头一跳:“明宗主不是早已……” 早已被你亲手杀了吗? 除了命悬一线的四方净土弟子,龙溪是最慌的一个。 如果换命符失效的消息没有被及时通知到,龙陵玉继续按照原本思路取胜,是真的会直接杀死仙门其他弟子的,届时龙族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只毁了他的肉身,并没有摧毁他的元婴。”明夺川召出另一面模样与场中不同的双月镜立于掌心,镜中浮现的竟是一处囚笼。 修出元婴的修士肉身死后,元婴也可以存活很长时间,若是给予足够的时间,一丝元婴足以生长出新的肉身,所以想要杀死元婴以上的修士,必须在摧毁肉身的时候连同元婴一起毁了。 第37章 “怎么能让他轻易死了啊,死了多痛快,我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明夺川看向如今空空如也的囚笼,冷笑道:“只是一时失察让他给跑了,能瞒过我从扶桑山谷的护宗幻阵放魔物进来,三界之中只有明鳍能做到。” “停。”方随打断明夺川的话,“我现在没有时间听你解释,你只要告诉我,怎样才能把我的徒弟们救出来。” 四方净土的弟子们还灵力枯竭地被一群高阶魔物追着呢!能不能做点正事! 纪藏云反应很快,看清魔物的瞬间就紧跟着兰徵大喊道:“快跑!” 一群弟子慌里慌张收拾起所剩无几的灵力御剑跟在天机门身后狂奔,封从心又化了原形,被纪藏云塞进袖子里揣着跑。 “第二阶段……不是说……没有……魔物了吗?怎会……凭空出现……这么多……高阶魔物?”也许是兰徵放慢了速度,纪藏云竟然能追到他身边问出这句疑问。 “那些不是幻术。”兰徵看他一眼,又不忍直视他那气喘吁吁的模样扭开头。 “实在是……灵力无以为继……”纪藏云看出了他眼里的嫌弃无奈解释道,说两句能喘上三句。 但是为了小命不得不跑,大多数四方净土的弟子都是在勉强支撑。 纪藏云见兰徵回头打了个手势,天机门弟子的鬼侍竟然现身拎起几个力竭险些从剑上摔下去的四方净土弟子,好让无人掉队。 “多谢。”纪藏云感动地向他一抱拳,话都直捋了起来:“出去之后我带道友你去我家陵墓,你想挖几个挖几个!把从心烧掉的那些赔给你!话说道友你如何称呼?” “兰徵,还有,我不挖坟!”兰徵把自己另一个鬼侍召出来拎小鸡一样从剑上拎起逞强的纪藏云,“少说话,省点力气,幻阵出事了。” 意思是接下来还有得跑呢。 纪藏云安静闭嘴,连忙借机恢复些灵力,以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那些魔物追着追着,忽然像是失去了方向,茫然地停在了原地,纪藏云回头想看看情况,四周兀地飘来一阵浓郁的雾气,连近在咫尺的人都看不清了,拎着自己的鬼侍也停下动作,所有人都失去视力,不敢再轻举妄动。 好在十息之后,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纪藏云跟兰徵对视一眼,发现身后追着他们的魔物全都不见了。 “我可以操纵幻阵暂时迷惑那些魔物,将它们挪到空白没有弟子的地方,但是我没办法将他们赶出去,也无法让换命符重新起作用。”明夺川说完这些,冷汗从额角低落下来,显然做到这些耗费了巨大的力气。 “还挪什么魔物。”赵恒激动道,“弟子大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应该立即终止幻阵,让所有弟子出来避难!” “做不到。”明夺川动动指尖,“明鳍接管扶桑山谷的时间比我长,对幻阵的掌控更深,他禁止了所有人的外出,我刚才已经利用宗主令封锁了幻阵的外界控制权,现在的幻阵只能进不能出,也不能再操纵。” “万一再进魔物……” “明鳍是通过对幻阵的熟悉寻到了薄弱之处改动阵法才引进了如此多的魔物,现在的幻阵拒绝一切操纵,自然也进不去新的魔物。”明夺川冷眼看向提问的长老。 “但是。”方随接话道,“我们可以进去救人。” “是。”明夺川将阵法的入口挪到屋内,看起来有些遗憾,“我废了好大的心思才想到这个绝妙的游戏,竟然就这样被他给糟蹋了。” 方随正想进去,明夺川突然伸出胳膊拦住入口:“若是补办,这弟子大会还得交由我重明宗来举办可好?” “这么多弟子困在幻阵里,你竟然还想着这些!”邱祁念一推胳膊率先闯了进去,回头招呼方随:“愣着干什么?快来救人!还有你!”邱祁念指着明夺川,“别忘了你重明宗弟子也在里面!” “你说的对。”明夺川扩大了幻阵入口,让等不及救人的宗主长老们先进去,随后道:“但是我不能进去,幻阵外必须留人,我若是也进去,你们就得把幻阵毁了才能出来。” “那就毁!”邱祁念毫不犹豫。 “我重明宗的护宗幻阵。”明夺川一扬眼,“你说毁就毁?好大的口气。” 邱祁念还想再骂两句,但是想到幻阵内面对高阶魔物瑟瑟发抖的弟子们还是忍住了,冷哼一声冲进幻阵内。 方随紧跟其后。 方随在双月镜中大致辨清了四方净土弟子们所处位置,御剑正欲前往,头顶的空气忽而抖动了几下,一道苍老的男声在上空回荡:“众弟子注意,幻阵内闯入未知魔物,换命符失效,请务必优先保全性命,弟子大会暂停。” 通知得可真够及时,和天界的效率有得一拼。 方随此番抬头,还意外发现封从心放的那把火竟然还没有烧完,南方隐隐能见到闪烁的火花,倒是给他找人提供便利了,方随御剑全速赶往四方净土的位置。 到达四方净土最后停留的地方,方随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进入幻阵后便无法用双月镜观看阵内场景,方随本以为四方净土的这些弟子跑不了多远了,可神识散开几里地他也没有发现另外的活物。 死物倒是有,他随手杀了路上遇到的魔物,这些高阶魔物对大部分才刚合成金丹的弟子来说是危及生命的大麻烦,对他们来说却弹指可破。 第38章 但是人找不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方随拢着袖子站在原地思考,以纪藏云的个性,会带着弟子们藏到哪里去?不对,他们是跟着天机门跑的,更具体点说是被天机门的鬼侍拎着跑的,所以他猜根本没有用,得那位鬼门主来猜。 背后不能念叨人,方随一转身,那位他方才念叨的鬼门主就幽灵般站在他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怎么不出声?”方随纳闷问道。 鬼门主面具侧对着他,蹲下身伸出白到病态的指腹抹了抹地上的黄土灰尘,用行动赤裸裸地反问他“为什么要出声?” 意料之中的反应。 这位鬼门主看起来并没有进化出“跟人好好说话”这个技能。 但是没关系,他会。 方随装模作样蹲下身学着他的动作摸了摸地面:“还不知门主如何称呼?” 鬼门主手掌翻下去向地面输入一股颜色奇异的灵力,应该就是龙溪所说的倒流灵力与尸气混合物。 做完了自己的事情,鬼门主终于抬起脸看向他,声音闷在面具里:“我们好像还没有熟到交换姓名的地步。” “叫对名字是最基本的交往之道。”方随搬出鬼门主自己的话堵回去,“我也觉得‘鬼门主’不是什么好称呼。” “沈。”鬼门主沉默许久还是不情愿地说,“沈十三。” “十三?”方随重复问。 鬼门主手指用力,在地面上滑出一道痕迹:“我家中排行十三,不行?” 方随也学着他在地面上画痕迹,不过画出来的是那个听起来就是随口敷衍的假名的“沈十三”,一笔一划写完了这三个字,方随顺手再画了个圈框上自己的字迹,干脆道:“行。” 你敢这么扯,我就敢这么叫。 “有什么发现吗?”方随指尖点在地面的笔划上,“十三?” 鬼门主周身短暂一僵,大抵是已经后悔了,但很快就自动过滤了他的称呼,说:“找到了。” “烦请带路。”方随收起挑逗的心思正了正色。 鬼门主脚尖轻点地面,朝一个方向窜了出去,不愧是轻功见长的天机门门主,他甚至不曾召唤灵剑,仅是用双脚赶路都需方随聚精会神御剑才能追得上。 没追多久,视线中出现多个高阶魔物,鬼门主率先赶到,修长的手指往腰间一抽,竟是抽出一条玄色长鞭,方随见他手臂随手一挥,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前方困住弟子队伍的几个高阶魔物眨眼间全部被腰斩,浸了血的长鞭颜色要更亮些,像是突然生了活性,长鞭迎风而动,沾上的血液便在长鞭几次蠕动中渐渐消失,表面很快光滑如初。 方随盯住鬼门主抽出长鞭后劲瘦的腰身,挑了挑眉。 不等方随欣赏几眼,纪藏云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匆忙给他行了个礼:“宗主!” 方随注意到四方净土的气氛不对,也少了一份聒噪。 “从心呢?”方随心底生出一丝不安。 “在这里!”杨巧兮抱着昏迷的封从心几步过来,着急地递给方随:“师尊,您救救小师姑。” “还有兰徵!”纪藏云突然站起身,跑到天机门的队伍里抱过来一个浑身鲜血的……尸体。 方随一眼就看出来纪藏云怀中的人灵力已经完全散尽,无力回天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具尸体。 纪藏云先前只是行了个弟子礼,现在却跪下来给他用力磕了个大礼,抬头时哭得乱七八糟:“宗主,您是至纯水灵力,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吗?” 鬼门主先他一步接住兰徵,将兰徵放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鬼门主只碰了兰徵一下就松开手,转头问天机门队伍里一个个子高的女弟子。 “回门主。”女弟子一边哭一边答话,“我们跟随萤火虫的指引向中央聚集,意外撞到了高阶魔物,撤退时四方净土点燃萤火虫,大量魔物被吸引过去,兄……师兄怕他们应付不来前去帮忙,之后我们同四方净土弟子一起逃离,乍起的浓雾分开了魔物,我们想找地方躲起来,但是一个魔族突然出现攻击了我们。” “魔族?”鬼门主一顿。 “对,魔族。”女弟子肯定道,“不是神智未开化的魔物,是有智慧的魔族人类,他想攻击四方净土那只凤凰,师兄帮她挡了一下身受重伤。”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大家~这章改了好多遍还是不满意qaq (ps大师兄终于要上场了) 第21章 我心疼 “安全了吗?”封从心听见耳边没有风声了从纪藏云的袖子里飞出来变回人形,“也没跑多远呀,那些魔物去哪里了?” “应该是重明宗动了幻阵。”兰徵说,“他们发现异常了,找地方躲起来,会有人来救我们。” “躲起来万一师尊进来也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封从心好奇问道。 兰徵还记着这姑娘烧他鬼侍的前仇,说话时别开脸不想看她:“天机门灵力有异,我沿途留下痕迹,门主能看出来。” 封从心心大,也不介意别人的冷淡,蹦蹦跳跳地冲到前面:“那快走吧!” 兰徵复杂地盯着封从心的背影,心道真是一句谢谢也没有,不过先动手的是他们,终归是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没走两步,兰徵忽然心头一跳,他们天机门做事向来追求直觉,因为自身实力八成出自鬼侍,失去鬼侍他们只剩速度快这一个优点,鬼侍不能时时刻刻紧跟身侧,他们很多时候都是凭借直觉发现危险及时规避。 第39章 直觉告诉他,周围环境有些不对劲。 兰徵停下脚步,望向身前心情很好的封从心,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太安静了,耳边除了封从心偶尔哼唧的噪音,其他人都精神紧张,自顾自警惕着周围,可依然太安静了。 扶桑山谷的幻阵内四季如春,就算没有人,也一直有些窜来窜去的原住民小动物,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蝉鸣了。 没等兰徵提醒出声,视线里陡然闪过一道针般纤细的电光,兰徵隐约听到作响的轰隆雷鸣声。 那电光太过隐蔽,若不是兰徵有意无意盯住封从心琢磨心事,眨眼间就会错过。 封从心步伐如常,没心没肺哼着只有自己听得清楚的不知何处听来的小调。 兰徵不假思索地召出鬼侍挡在封从心后背,眼见那道微弱的电光径直触碰到鬼侍,旋即不曾停留,轻而易举穿透了鬼侍的肉身,最后打在封从心脚边的土地上,噼里啪啦电出丈深的坑。 ——这根本不是他们这些金丹弟子能够抵挡的力量。 好在鬼侍虽然没挡住,却还是令其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兰徵松了口气,双腿一软跪到地上,封从心身后的鬼侍跟着一同跪到地上,胸口的贯穿伤越来越大,残留的电光逐渐蚕食掉他的身体,原地很快连片衣角都不剩。 五脏六腑搅在一起翻滚,兰徵喉间一甜,呕出一大口鲜血,鲜血涌进鼻腔,瞬间的窒息令他两眼发黑。 鬼侍被毁,反噬立竿见影。 上次鬼侍是被动切断控制之后才被烧毁,反噬轻微,这次他根本没想过那么不起眼的一道电光竟能毫无痕迹地毁掉鬼侍,没作任何防备。 “不自量力。”有陌生的男音在他耳边低语。 兰徵双眼依然不能视物,只能听到同门紧张的脚步声,兰茵扑到他身上扶起他:“兄长!有魔物!” 耳边破风声飒飒,兰徵用力推开兰茵:“走!” 魔物的嘶吼声下一秒近在咫尺,兰徵闻到自己鲜血的腥气。 直到兰徵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魔物甩到她脚边,封从心才终于反应过来,无措地动了动裙子。 她喜欢红色,谢师兄知道这些,找人给她准备的也都是殷红殷红的裙子,像是浸在鲜血里面染出来的颜色,封从心喜爱极了。 她方才倏地意识到自己的裙子其实和鲜血颜色不一样,因为兰徵的血迹被无意甩到上面,她一眼就看出了区别。 “你是谁?”封从心缓缓抬起头,望向天边随后浮现的男子:“为什么要杀我?” 男子向后靠去,一个高阶魔物凭空出现在他身后,乖巧地趴下来给他当靠背,男子伸手摸了摸魔物头顶的角,慢吞吞答她:“我魔族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封从心并不是真的想要答案,也不在意那个高高在上的魔族大能说了什么,她蹲下身跪到兰徵旁边,喃喃又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她记得他叫兰徵,自己烧了他一只鬼侍,纪藏云答应赔他一陵墓的祖宗。 “你别死。”封从心想起来了,拍拍他的肩膀:“我带你去凤栖宫,我家祖宗也都死光了,虽然尸体被他们自己烧了,但你们天机门不是有办法重聚吗?我们凤凰的尸体可比旁人的好用多了。” “我真的……”兰徵身子蠕动一番,张嘴溢出的全是鲜血,却是笑了:“不挖坟。” 封从心听到他的心跳停止了。 他也死了,没有办法跟她去凤栖宫了。 那个魔族男子不知为何没有再动手,而是饶有兴致看着一群弟子被几只魔物纷纷逼到吐血,抵死挣扎,逃不开也毫无反抗之力。 “我改变主意了。”男子对怔愣的封从心说,“我不杀你了,若是你死了,他真的不会原谅我了。” “尊主。”男子旁边有一道魂体,恭恭敬敬地提醒男子:“有人来了,我们先走吧。” 男子从袖里乾坤掏出一朵盛开的白莲,五指轻抓,白莲就化作一滴液体,男子食指推动,液体晃晃悠悠飘到封从心嘴边:“喝下它。” 封从心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如今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动,男子实力带来的强劲威压尽数落在了她一人身上,四方净土的其他弟子应付魔物便精疲力尽,无人注意到她,无人可以救她,这是修为上难以跨越的鸿沟,这个男子再想要杀她,也只是挥手而已。 “喝下它。” 言出法随,男子这一句动用了法诀,封从心连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听令张开了嘴,那滴白莲化的液体钻到舌根,很快流进全身经脉。 彻骨的寒冷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是火系的凤凰,最是畏寒,这个男子逼他喝下了极寒之物,封从心只来得及呼吸两下,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方随向封从心的体内输入自己的灵力,水灵力甫一进入,竟被瞬间冻结在经脉中,方随忙停止灵力输入,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救不了封从心。 他更救不了兰徵。 方随尝试向兰徵体内送灵力,果真输进多少散多少,他已经死了,身体当然不会再留灵力。 鬼门主抓住他输送灵力的手,摇摇头:“没用的,别浪费灵力。” “抱歉。”方随怔怔道。 这回四方净土不止欠天机门几个鬼侍,还欠上一条命……这条命是要算在他头上的,封从心是他的徒弟。 第40章 “他自己的选择。”鬼门主松开他的手,没再说话,而是向兰徵身体里输入自己的灵力,尸气萦绕在指尖,鬼门主捏了几个法诀,连方随也没有看清动作。 “精血。”鬼门主很快对那个女弟子道。 女弟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利落咬破自己的手指,取出一滴精血滴落在兰徵眉心,这滴精血稍作停顿,随后竟是被兰徵额前的皮肤吸收了进去,飞快消失不见。 精血完全消失的下一秒,兰徵睁开了眼睛。 那双瞳孔是灰色的,也不会灵活地转动,定格在一个固定的落点,兰徵直着眼神站起身,向那个女弟子单膝跪地:“主人。” 被叫主人的女弟子崩溃地抱住他,良久才整理眼泪向鬼门主行礼:“兰茵多谢门主。” 鬼门主将兰徵做成了兰茵的鬼侍。 怀中的身体散发的寒意愈发严重,方随不再看其他人,有些拘谨地抱着冰块一样的封从心。 他的徒弟好像也快死了。 “你救不了她。”有人替他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方随被这个熟悉的声音震惊到无以复加,不自觉地弯下了腰。 心脏开始抽搐着疼痛,四分五裂的痛感传遍全身,这个身体的应激机制又开始作妖。 众弟子听到这个声音皆身体一震,纪藏云抓起自己的剑用力指向天边再次出现的男子:“就是他!就是他伤的兰徵,师姑变成这样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男子眼睫垂下,似乎有些委屈地点了点方随:“他没有告诉过你们吗?” 方随用力抓住胸前的衣物,仿佛这样做就能缓解心脏带来的痛苦,但显然无用。 “你怎么了。”鬼门主语气冰凉地问他,字字句句却犹如心知肚明。 方随脱口而出:“我心疼。” “方随之。”鬼门主突然就笑出了声,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听起来竟有些莫名的缠绵,方随不知道是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疯了还是一直气定神闲如今却因为三个字破防的鬼门主疯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八百年前曾经用他手里的奔雷剑,亲手贯穿你的心脏杀死了你,你见到他的第一面……竟然说你心疼。” 心疼不只有心情上的感受,还有物理意义上心脏四分五裂的疼痛,正如方随现在遭遇的无妄之灾。 可惜不知是因着这更加剧烈的疼痛,还是因着初次见面尚不熟悉的关系,方随最终还是没有向鬼门主解释出口。 最令方随稀奇的其实是这玉识君的师徒轶闻竟然连今日才打过照面的鬼门主都如数家珍,当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你对封从心做了什么?”方随压抑着痛苦的神情,抬眼问半空中的纵青珩。 “我给她喝下了只在秋水境寸芒雪原之巅生长的并蒂莲,并蒂莲一株双生,若是两株一同服下,便是三界少有的修炼奇物,可若只服一株……便是钻人心肝冻结服下之人所有经脉的毒药。”多年过去,纵青珩的容貌与从前一般无二,甚至说话的神情,字句里的微表情都不曾改变,他用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继续叫着他师尊:“师尊,您同我到秋水境来,我给您另一株雪莲救她,好不好?” “别叫我师尊。”方随喘息两声笑了,“我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说】 我差点以为今天要赶不上了,结果现在坐在剧本杀房间里码完了哈哈哈哈! 第22章 感同身受 “恶心”二字一出,纵青珩所有的表情都瞬间凝滞了。 他其实应该欢喜。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师尊却还是因为自己八百年前的一句“恶心”介怀至今,时过境迁,他最怕的不是方随之恨他,而是方随之根本不在意他。 玉识君在意的事情那么多,想救的人那么多,他的爱早已分给了天下人,连恨可能都是轻飘飘的。 毕竟是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徒弟——不如就此作罢了。 纵青珩怕再次见到方随之,他会这样对自己说。 好在他说自己恶心,他还愿意将当年的恨放在心上,他还挂牵着自己。 若非爱到深切,万不会恨之入骨。 纵青珩回过神,温柔道:“可是师尊,我们是在四方净土拜过师祖像的,我的魔身与灵力无法兼容,是您用一缕神魂替我结了元婴,我的经脉处处是您替我梳理魔气的痕迹,您永远都是我的师尊。” “你不是自己毁了吗?”心脏疼得久了,虽然痛楚并未减轻,但方随耐受能力是上来了,也不算白挨,听着纵青珩扯从前的那些师徒情深就想笑:“魔气与灵气无法同时存在,我做你师尊时教你修灵力,以灵力结元婴,可你如今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你早已毁了灵力元婴。” “若不彻底磨灭灵力,我必要时时刻刻受两种力量互相折磨之痛,修为也无法精进,师尊,不这么做,我在秋水境活不下去的。”纵青珩着急地向前两步,想靠近他解释:“师尊,我得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 “那我就该死吗?”方随偏开身子挥出一道水墙凝结在纵青珩面前,拦截住此人不知好歹的靠近:“再动一步,你这道分/身就永远留在这里。” “对不起。”纵青珩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老实地停在了水墙之外,不再靠近一步,鸦羽般的睫毛被自己的眼泪浸湿了,泪水沾在上面,随着眼睫颤抖着,竟是快要哭了。 第41章 “对不起……”纵青珩重复着相同的话,透过模糊的水墙望向方随,那人眉眼依旧,可从前满眼的宠爱却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置身事外的冰凉,纵青珩被这陌生的眼神刺激到了,伸手摸到水墙上:“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您的。” 爱之深恨之切,纵青珩拼命告诉自己,可还是会因为方随之的恨而难过。 水墙在他手摸上去的瞬间沸腾起来,滚烫的沸水噼里啪啦浇到纵青珩的双手上,皮肉被浇熟,表皮炸开露出鲜嫩的血肉,纵青珩承受着方随的怒意,一声不吭。 反倒是一直跟着他的神魂紧张地凑上前用力将纵青珩拉离沸水墙,关心道:“尊主!您没事吧?” 肉身死亡后元婴离体以神魂形式存在,方随盯着神魂熟悉的脸,恍然:“明鳍,你投靠了魔族。” “仙界不容我,我便去容我的地方,有何不可?”明鳍耀武扬威地在纵青珩身旁打转,“尊主答应我,只要我将他的分身送进重明宗的幻阵,便将我的神魂带去秋水境,为我重塑肉身,那些高阶魔物不过是我为了掩人耳目才顺便放进来的。总有一天,我要再次杀回重明宗,将那明夺川碎尸万段!不……神魂要留着,我也要将他的神魂捆在冥火淬炼的玄铁牢中,日夜受尽烈火焚烧之痛!受他个千百年以泄我心头之恨!” “找到你了。” 幻阵上空响起明夺川的声音,一方硕大的双月镜横到众人头顶,而后迅速缩小,精准地锁定明鳍的位置。 明鳍就算只剩个神魂也抖如筛糠,忙躲到纵青珩的衣袖旁边:“尊主!救我!” 纵青珩用力一挥袖,明鳍的神魂被抖落开来,在空中随风逐流翻了一个大跟头,明鳍不可置信地瞪着纵青珩:“你不护我?!你若不护我,今日绝出不了这个幻阵!” 纵青珩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听着明鳍的话好笑地抹去下颌滑落的一滴眼泪,张手帮明夺川控制住明鳍的神魂,语气危险:“谁告诉你,我今天要出去了?” “纵青珩?”明鳍拼命无法挣脱钳制,头顶明夺川的双月镜越靠越近,其内爆发出强劲的吸力,明鳍感到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抽取进去,回想到玄铁牢过去的几百年,一旦被抓回去下场只会更惨,明鳍声音凄厉:“纵青珩!你言而无信!” “你是在要求一个魔族言而有信吗?”纵青珩被滚水烫过的双手还在留着血,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单手掐住明鳍神魂的脖颈,反手甩进头顶的双月镜中,镜面波澜几番,缓缓归于平静,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师尊,单株并蒂莲入体,她最多还有三月可活。”纵青珩召出自己的奔雷剑,用血肉模糊的双手递给他:“我在秋水境等您,只要您来找我,我定将另一株白莲给您。” 方随接过剑柄,纵青珩释然一笑,将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师尊,今日我费劲心思将分身送进重明宗幻阵,一是为了见您一面。八百年了,我一直以为当年那一剑要了您的命,您不知我在秋水境听说您醒过来的消息时,有多欢喜。” “可我不敢来见您,我想直接就去四方净土找您,但我知道您若是听说我来,八成要避而不见,甚至是刀剑相向,毕竟徒儿如今,已是三界最为痛恨的魔尊。” “思来想去,唯有弟子大会这一途径了,您的弟子出事,您必然会现身,我便有机会见到您了。”纵青珩松开手,将自己的胸口弱点完全暴露在方随面前:“第二个原因,师尊,我把那一剑还给您,好不好?” “同样的奔雷剑,同样的位置,请让我感受到您当年的痛苦,师尊。”纵青珩跪到他的脚下,恳求他:“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用以缓解自己的痛苦,我杀了最疼爱我的师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原谅我,我的心时时刻刻备受煎熬。” “纵青珩。”方随握紧剑柄,“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的痛苦,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一天我的心情。” 甚至连他方随也不知道,清清楚楚明白的只有当时的方随之,而那个方随之已经死了,方随仅仅是从记忆里窥见了一角那种难过,就想要一剑捅死全世界。 纵青珩泪水盈满眼眶,闻言狠狠地砸落而下,嘴唇不住地张合:“可我还能怎么做呢?师尊,这道分/身是我凝聚了所有的神智方才能清醒地跟您对话,我的真身被魔气侵蚀,变成了您最厌恶的样子。” “那你倒不用担心。”方随毫不犹豫将奔雷剑刺进纵青珩的胸膛,“你现在的样子,我也很厌恶。” 仙剑有灵,不愿伤害主人,方随以化神的威压强硬地将奔雷剑完整刺穿纵青珩的胸膛,直到剑尖从后背穿出,鲜血自剑身顺着流下,地上很快汇集了一滩血迹,洇进泥土里。 纵青珩自始至终凝望着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的痛苦,可有缩减半分?”方随松开奔雷剑柄,沉声问他。 纵青珩瞳孔涣散,零星的血沫溢出唇角,无法再说话了。 分/身消失前,方随看见纵青珩微不可觉地向左摆了下头,不知是要摇头,还是点头, 但都无关紧要了。 “1403。”方随召唤天书,“开启插件。” 插件开启,纵青珩头顶的危险系数缓缓浮现,在方随目睹下涨到百分之百,而后再自己缩回零,眨眼间又突兀地跳到百分百,再零,再百分百…… 第42章 反复几次之后,纵青珩的分/身完全消失,头顶的危险系数也终于停止了蹦迪。 方随:“……你是不是还没完全修好?要不再返修一下?” 【我已经!完全!彻彻底底地!好了!】天书愤愤不平【不要什么怪事都推给我!我的专业能力不容置疑!】 方随只是不怼天书两句心痒痒,并不是真的质疑专业工具,纵青珩的危险系数如此不稳定,八成是自己精神状态本身就不正常。 天书经过天界效率奇低的漫长维修满血复活,总算在弟子大会的一周前成功将晚了三个月的世界数据扫描给了他,方随终于明白8510小世界重开的真相,他这大徒弟功不可没。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本来凌晨更得上的结果机审没通过要等第二天审核上班了我哭,所以就干脆挪到今晚了! 第23章 谢时安在寻找失踪师尊的下落 初次点开天书扫描到的世界数据观摩时,方随以为自己打开了什么《师尊再爱我一次》之类的狗血小说,他曾有幸拜读过一本类似的,震撼至今,从此避之不及。 但这一回避无可避,因为他不是读者了,他发现自己现在是那个师尊。 纵青珩以魔族身体修炼灵力,限制诸多,需要方随之时时刻刻看顾,压制肆虐的魔气。 但是纵青珩一剑杀死方随之后,无人再替他压制魔气,魔气侵脑,方随猜测是把人脑子烧坏了,因为之后种种,都不像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纵青珩先是自毁灵力元婴,专修魔气,在秋水境摸爬滚打当上了魔尊,而后一直待在秋水境,也算与仙界相安无事。 和平终止在真正的方随之醒过来的那一天。 纵青珩彻底疯了。 弟子大会之前的事情与如今大差不离,封从心在枯荣山出世,好为人师的方随之收其为徒,仙门在重明宗举办弟子大会,魔尊纵青珩救下明鳍的神魂,以分/身进入幻阵,残害弟子,方随之出手阻止,纵青珩强迫封从心饮下单株并蒂莲,逼得方随之只身一人进入秋水境寻求解法。 秋水境是进了,纵青珩却并没有给他另一株并蒂莲,玉识君甫一进入魔族大殿,他那大徒弟就取来锁仙链将他手脚束缚住捆在了偏殿的床上。 方随之知道纵青珩叛出仙门之后去秋水境做了魔尊,但他也知道,身份可以变,师徒情谊不会轻易改变,所以他跋涉千里只为替两人求一个如初,不论从前种种,只要纵青珩醒悟,他愿意不计前嫌。 玉识君猜对的是,纵青珩当真对他有情,却不是他想要的师徒之情,而是晚了整整八百年的爱慕之情。 师尊死了八百年,他的徒弟终于在漫长的折磨和孤独中逐渐明白,当年日日相伴的时光,从来都无关师徒,无关同情,无关其他,皆是心动。 可他的师尊早已经被自己一剑穿心,就算奇迹般地苏醒,也不再需要他后知后觉的爱意了。 “到此为止,你我二人只做师徒。”方随之告诉他。 堆积了八百年的思念纷至沓来,纵青珩一把抓住了方随之的手腕:“不行。” 他已经沦陷其中,煎熬了这么久这么久,他的师尊是最先动心的那个,他们怎能到此为止? 失去的修为可以回来,烧坏的脑子却无法再弥补,方随将天书放远了继续看后来的进展,看到“纵青珩废除了方随之的修为,将其囚/禁在鲜为人知的偏殿,日日强迫其行苟且之事”时,方随触电般甩开了天书,恨不得立即自戳双目瞎了为好。 疯子!只捅回来一剑真是便宜了他! 方随之彼时道心已碎,秋水境又环境特殊,限制灵力的使用,最重要的是他未曾想过对纵青珩设防,三相叠加之下,曾经风光无限的玉识君竟毫无反抗能力成了魔尊手掌心的玩物。 冰清玉洁的方随之哪能受得了这种折辱,宁死不屈,纵青珩就给他下了极为炽烈难熬的催/情药,一剂不行便两剂,两剂不行便三剂,数剂猛药下去,就算巅峰时期的化神境也要软成了水,更枉论修为全废的普通人。 催/情药作用下,方随之没有几天是清醒的,偶尔有一次纵青珩忘了喂药,方随之短暂清醒片刻,着急去要另一株并蒂莲,竟已是三年之后,封从心早被寒意钻心而亡,自焚于来仪阁。 他最终原是谁都没救成,还令自己身陷囹圄,仿佛八百年前千灵阵中一切的重新上演。 封从心死后,林昭带领来仪阁向魔族宣战,拼着一股不死不休的架势,意外从魔族侥幸存活的统领口中得知当年凤凰一族的覆灭另有隐情,魔族历经大战不可能还有精力偷袭,是有人栽赃嫁祸。 只是颠覆凤凰一族的战绩太过解气倍有面子,他们才默默认下了这个战绩。 仙魔大战,竟有仙族借机残害同门,此事一经揭露,仙门内部也躁动不安起来,林昭重提旧事,势要为凤凰一族讨回公道,无人认下此桩行径,他便挨个宗门闯去,令来仪阁弟子在三界散播消息,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 纵青珩不甘魔族囿于秋水境此等偏远之地,趁仙界大乱率魔族掀起第二次仙魔大战,各宗生怕烧到自己身上被偷袭灭族,人人自危,魔族所向披靡,纵青珩仿照上一任魔尊的做法,以血腥之气瞒过天道的诘问成神,仙界没有第二个玉识君能够站出来阻止他,纵青珩成功化了神。 第43章 化神后纵青珩更加肆无忌惮,竟是将方随之堂而皇之带回四方净土,令其永生永世困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无法离开他,无法拒绝他,也无法再次死去。 只要师尊能在他的身边,以什么形式存在他都不在乎了。 纵青珩的壮大终于引起了仙界其他宗门的重视,在范坤来前前后后的劝说组织下,离心许久的各宗愿意放下成见与戒备,先一同除了最大的祸害。 小世界重开倒计时前三天,范坤来率各宗宗主在四方净土重启了千灵阵,欲困纵青珩于九登山巅。 纵青珩提前发现并毁了阵眼,范坤来无功而返。 谢时安在寻找失踪师尊的下落。 小世界重开倒计时前两天,范坤来说服林昭一同围剿纵青珩,林昭表面应允,围剿当日反手偷袭龙族族长龙溪,龙溪殁,林昭大仇得报挥袖离去,范坤来无功而返。 谢时安在寻找失踪师尊的下落。 小世界重开倒计时清零当天,范坤来用尽全力带领各宗催动神器金乌缠移平九登山,四方净土之下的封印被毁,压抑近千年的污染之源顷刻爆发,席卷整个小世界的灵脉,8510小世界沦陷,天界捕捉到数据变化,自动重启,派出打工人方随与伴生工具1403前往8510小世界阻止世界再次毁灭。 谢时安在寻找失踪师尊的下落。 【作者有话说】 改变主意下个月再v了嘿嘿所以最近正常更新。 (目前我们师尊所掌握的信息有九成都是错的——来自不想剧透但又怕你们磕邪门cp的猫) (说九成是给师尊面子) 第24章 怕雪 “不行。”谢时安斩钉截铁,“师尊,您不能去秋水境。” “先坐下。”方随之倒是淡定,还有闲心让谢时安给他倒杯茶,小口小口抿着,等谢时安着急得快从灵舟上蹦下去才接着道:“秋水境我必须去。” 谢时安当即从凳子上站起来,急得要哭了:“师尊,您不能去。” 小兔子弹射力可真行。 “为何你去得,我去不得?”方随之施施然问道。 谢时安试图跟他讲道理:“其一,我与大师兄无恩怨,他没有伤害我的理由;其二,我前去秋水境时他被魔气侵害尚浅,神智清醒,如今大师兄的真身是何种目的不得而知;其三,我的修为精进已至大乘期巅峰,可师尊您道心已碎,实力十不存一;其四,秋水境环境特殊,灵力微弱,正因如此才成了魔族最后的退路,修士轻易不愿靠近……师尊您要原因,我还可以为您例举数十条,您要继续听吗?” 方随之听着谢时安嘴里叭叭叭一刻不停说了半刻钟,有些好笑,他这二徒弟平日都是一副“您说,我听”任劳任怨的模样,还是第一次情绪激动地反对他,虽然连争论都弱声弱气,生怕冲撞了他。 方随之理解他的心情,眼瞅着谢时安还要继续例举“其五”,忙不迭捞起自己的茶杯怼到谢时安嘴边:“嘘,歇会儿吧,扇儿喝口茶先?” “师尊——”谢时安刚一张口,方随的茶杯就稍稍举高,杯沿正好磕到他的上牙,发出清脆的响声,谢时安只好双手捧住茶杯,无奈叹了口气。 方随注意到谢时安的门牙好像比常人要大上一些,但隐在唇间又看不太真切,方随当下有些心痒痒很想掰开来看看是否真的大小异常。 徒弟愁得直叹气,师尊心血来潮走神在想是不是兔子精门牙都会比较大。 可惜没有机会验证一番这个猜想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方随不再逗人,伸手把快被谢时安啃出豁口的茶杯抢救下来,放在手中把玩:“但从心性命危在旦夕,林昭将她交与我,我不能让她出事。” 最重要的是封从心一旦出事,林昭那百分之百的危险系数当场就要爆炸,届时8510小世界的乱世恐怕也不远了。 要当真让8510再崩溃一次,他的假期是别想要了,辛辛苦苦还遭受了偌大精神攻击的一趟出差工资也得扣光,白白忙活一场,从哪里算都不值当,封从心与他的假期奖金息息相关,可万万不能出事! “好。”谢时安想到房里的小师妹,犹豫再三还是松了口,艰难道:“您去秋水境,可以,但是请让徒儿同行。” “你去作甚?”方随一口回绝,“不行,我去了秋水境,四方净土还需要你。” “四方净土有六位长老,他们能够打理好一切事物,您不用担心。”谢时安瞪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师尊,您就让徒儿同行可好?若不能与师尊同生,共死也是极好的。” 方随被谢时安的发言震住了,良久才缓过神抓住谢时安的胳膊,将他拉远了:“不行,我一个人去。” 谢时安就像方随之的头号骨灰级唯粉,师尊最好师尊最有理,师尊说的话就是真理,师尊的命比自己还要紧。 如此认死理,竟然都不曾发现他这师尊内里早已换了人,看来他的专业能力越发炉火纯青了。 谢时安听出了方随语气中的不容置疑,眼眶兀地红了。 方随看不得这一套,不着痕迹地挪开脸支使徒弟去别的地方哭,可别让他瞥见。 看不得不看就好了,他还能拿谢时安没办法? 方随前往秋水境之前不死心又探了次封从心的脉,险些被寒气所伤,迫不得已撤出了灵力。 第44章 封从心最喜欢自己的蛋壳,所以方随让人给她裹进了蛋壳里,上上下下布了许多取暖的阵法,但方才他手指摸到蛋壳上时,仍然一片冰凉,并蒂莲的药性当真猛烈。 “您只身前往?”林昭再次确认问道。 “从心因我而陷入险境,我救她是应该的。”自己惹的冤孽让人家族里仅剩的独苗苗糟了罪,方随对着三徒弟都失去了七分底气。 “师尊。”林昭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伸手点了下封从心的额间,揉开了她紧缩的眉心,向内注入自己的火属性灵力,做完这些林昭才认真问他:“我可以相信您吗?” ——我可以相信您吗? 方随之向凤临昭告知凤凰全族仅剩他一人,要收他为徒时,凤临昭也是跪在地上,用干涩的凤眸抬眼望向他,痴痴问他:“我可以相信您吗?” 就在方才,他竟从林昭眼中看出当年一模一样的彷徨,只是一闪而过,叫人以为是幻觉。 在其身,谋其事,这是方随贯彻的职业素养。 他既然在方随之的身体里,享受着人家徒弟或真心或假意的孝敬,至少也要完成人家的夙愿。 而方随之的夙愿,说简单也简单,他想要自己的徒弟们万事都好,一生平安喜乐。 说困难也困难,因为他的世界不仅仅只有他的徒弟,还有四方净土的弟子们,还有莲华宗的师兄师姐们,还有玄沧大陆的世人,但凡遇见的苦难不公,他都想管一管,管来了三个徒弟一个明夺川不够,又管来了四徒弟。 于是好心办坏事,三个徒弟终于直接间接地毁了他心心念念的玄沧大陆,若真要探讨他方随之做错了什么,大抵是一句“多情”,他不该对万物处处留情,一个人一双手,便想插手世间诸事,岂不痴人说梦? 方随做不到方随之那样虚无的高尚,他只是一个庸俗的打工人,心里牵挂的是任务结束后的工资,念念不忘的是任务圆满完成后的漫长假期,人活这么久,脑中就能想这么些事,再多的他无能为力,也懒得多管闲事。 但工作要做好,封从心必须得保,他是个有原则的打工人,操不了那么多心,至少封从心这一份得给人家留住了。 “如果你愿意。”方随说。 ——如果你愿意。 方随之对凤临昭说。 “好。”林昭从袖里乾坤掏出一幅卷轴递给他,“这是来仪阁这些年搜集的秋水境的资料和边缘地带的绘制地图,我本想留给自己看,既然师尊您要去,现在交给您。” “你一直在搜集秋水境的信息?你想去秋水境?”方随接过卷轴。 “是。”林昭坦然承认,“我想进秋水境探查当年杀进凤栖宫的魔族的信息,我已经找遍了其余三州,一无所获,所有魔族都龟缩在秋水境很少外出,就算抓到几个作乱的也全是没参与过仙魔大战的小喽啰,对当年的事情一问三不知,我一气之下全给烧了。” 看来喜欢烧东西是你们凤凰的家族遗传病。 方随从天书那里得知林昭在第二次仙魔大战中偷袭了龙族族长,八成那个时候查出了什么,但他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好提前说些什么,只对林昭道:“我此番进秋水境,正好一同帮你查探看看。” “多谢师尊。”林昭点点头,“若发现什么,或得到了并蒂莲,用通讯诀联系我,我的通讯诀密语您知晓。” 通讯诀是方随造的法诀,双方共同掌握一句密语,便可以千里之外对话,还可以多人同时聊天,只要掌握共同的密语,很是方便。 秋水境离中州其实不远,但交界处有魔族和仙界的人共同把守,双方都不愿自己的地盘出现脏东西,警戒森严。 不过这只是针对寻常修士而言,到了方随之这种境界,玄沧大陆没有什么人拦得住他们,玉识君即使道心已碎,也不是他们戒备森严就能拦住的。 方随轻而易举躲开两边的守卫,进入秋水境的地界。 林昭的人从多年前就悄悄在摸索秋水境的地形,如今交在方随手中的地图描绘详细,只可惜越靠近中心地带地图的绘制越模棱两可,再向内走一些就只能辨清方向了。 待地图上出现的只剩大块大块的虚线时,方随收起了地图,剩下的地方只能靠自己探索了。 地图上对魔族中心大殿的方位描绘得也很清晰,但方随只瞥了两眼就不再关注,他进秋水境不是想找纵青珩的。 他若像方随之那样傻,有多少条命够纵青珩造? 既然秋水境都进了,他自然是自己去找并蒂莲了,地图上对寸芒雪原的位置也大致记载了,到了寸芒雪原,就算他分不清封从心吃下的是哪一株,他都采下来将两株并蒂莲都带回去功效是一样的,何必去找那个疯了的大徒弟送人头。 方随之盲目信从纵青珩,他可清醒着呢。 只是秋水境不愧为仙界众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从踏进这方土地的那一刻,他本就不多的灵力几乎沉寂了,方随依靠化神境的神识才躲过了诸多魔族,安然靠近寸芒雪原的周边。 但自从踏上这座沙一般质地的雪原,他的灵力已经彻底宣告罢工。 地图上关于寸芒雪原的记载为零,不是无人前来探索,就是但凡进了这片雪原的人,都死了。 硕大的落日从高耸入云的雪山之巅缓缓下坠,秋水境进入了他的黑夜,方随踏进秋水境已经三日,熟悉了这片地界毫无生机的夜晚,准备轻车熟路找处山洞睡一晚。 第45章 迈入山洞的时候,方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长期以往在重复苍白的环境中前行视力容易被影响,可惜方随灵力被压制到最低点,无法纾解这种缓慢的折磨,只能任由其发展。 好在敏锐的嗅觉仍在,方随意识到他闯进了别人的家。 大概率不是人。 耳边传来陌生的喘息声,像什么生物附在他耳边细细闻嗅送上门的猎物,洞外微弱的光亮被冰冻三尺的冰块挡住,方随悄然后撤两步:“打扰了。” 魔物?还是妖物? 方随后撤的瞬间,在自己耳边试探的生物低吼一声,刺耳的叫声顷刻炸开,整间山洞成了现有的扩音器,猛兽的吼叫声四面八方蔓延而来,方随头皮发麻地快速退出山洞范围:“都说打扰了,这么生气干什么。” 方随速度很快,耳边的生物初始未反应过来,意识到猎物跑了后紧跟着追了出来,它追出来方随就不怕了,借着月光好好看清了这是何种生物。 惭愧,他不认识。 寸芒雪原常年严寒,冰雪肆意,脚下布满细碎的雪花,月光照下白雪起了反光的作用,太阳底下影响视线的漫无边际的雪原晚上倒成了最好的照明工具。 方随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眼前的生物,通体银白,身形细长,尖耳长鼻,四肢纤细,浑身的毛发在风雪里熠熠发光,方随对长得好看毛茸茸的白色生物没有抵抗力,银色也是白色的一种,方随当即原谅了它吓人的行径,看出这猛兽灵智不低,也不是魔物,遂原地捏了个护身阵法就弯下腰招呼它过来:“来。” 方随知道到了秋水境灵力会被压制,但之所以还敢只身前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宿主的阵法造诣不低,即使只能使用极少的灵力,也能在危险中有一战之力。 他一个人,就是一个完整的剑阵。 陌生的生物抖了抖耳朵,喉咙深处发出威胁地警告。 好吧。 方随四下找了找,连一片叶子也没寻见,只好不尴不尬地又看向这只狐狸模样的生物。 “外面很冷。”方随跟它打商量,“让我进去住一晚上如何?” 没有叶片让他做乐器布施音浪,方随此刻万分后悔进寸芒雪原之前没从下面丛林中薅一把随处可见的叶子揣进袖里乾坤中,至少现在不用大眼瞪小眼同另一个生物在风雪交加的晚上互相杵着。 “它想吃你,你进去给它添晚餐?”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以它这个体型,吞下你正好够饱餐一顿。” 时隔三日第一次听见人声,方随甚至没顾上惊讶,愣愣怔在原地。 完了,他方才人设是不是崩了?是不是还被听见了? 方随很快就转念又想,这鬼门主从未见过真正的方随之,崩了又如何?无人知晓,他说玉识君什么模样,玉识君就该是什么模样。 按理说在这种地方碰见这位广为诟病的鬼门主,方随应该生出十万分警惕的心思,可事实上他连一分的警惕心都是三秒后才敷衍地提起,见到活人比见到毛茸茸的大狐狸可要惊喜多了,连此人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都顺眼起来,更何况还不用维持人设,方随坦然盘腿一坐,语气熟稔:“十三?你怎么在这里?” 鬼门主又被“十三”创死一次,一袭黑衣在雪夜立成了雕像. “你能不能……”半晌鬼门主止又欲言,欲言又止:“算了。” 自己起的头,打碎了牙也要朝肚子里咽。 “十三不会是千里迢迢来看我笑话的吧?”方随远远又逗了逗大型猛宠,猛宠扒着阵法边缘朝他龇牙咧嘴,口水啪嗒趴地滴到雪地里,融了好大一滩雪水,方随瞧着有趣,在法阵内好好观察了一番它的齿牙,也算解了燃眉之痒。 “听说那魔尊要求我到秋水境找他,于是提前到寸芒雪原蹲守?”方随胡乱猜测道。 “我没这么无聊。”鬼门主抱着胳膊支在他身后,风雪拂过一袭黑衣猎猎作响,身体线条被衣袍勾勒得格外明显,方随多看了两眼,才道:“那你此刻现身所为何事?总归不会是怕我出事特意前来看望吧?” 即使看不到表情,方随还是感到自己被狠狠地剜了一眼。 “我找了很久并蒂莲的踪迹。”鬼门主解释道,“那日才从纵青珩口中得知并蒂莲生长在秋水境,我的功法特殊,需要并蒂莲助我突破至化神境。” “你也要并蒂莲?”方随蓦然收起逗笑的神情,推开猛宠凑过来嗅他香味的大头:“你想跟我合作?若只寻到一双并蒂莲,怎么分?” “你救人。”鬼门主干脆道。 “好说好说。”方随就又笑了,“人命关天,既然你我目的一致,事情就简单了,先整合一下彼此的信息?” 鬼门主摇摇头,从腰间抽出那支玄色长鞭:“先解决无关兽等。” 方随眼尖离开原处,下一秒长鞭就劈开风雪落到他坐过的位置,扫起飞扬的碎雪,而后长鞭横向扫过,飞速打在一直虎视眈眈想上嘴咬他的银白雪狐身上,雪狐惨叫一声四肢并用夹着尾巴爬远了,缩回自己的洞里。 方随看到地上拖了一排血痕,那一鞭竟然直接打出了血。 “你要杀了它?”方随抬手捉住鬼门主的手,掌下的五指凉到惊人,鬼门主看他一眼,没再继续动作:“要让它知道什么人可以吃,什么人惹不得。” 第46章 尤其是别人的东西。 “要占人家洞穴的是我们,连吃带拿还要赶尽杀绝?”方随不予苟同,转移话题:“你手这么凉?怕冷?” 鬼门主看了他许久,莫名其妙笑了声。 方随更莫名其妙,硬着头皮抓紧他的手:“关心你呢,说话。” “怕雪。”鬼门主说。 “怕血还这么凶?”方随没听清。 鬼门主鼻腔里哼出声轻笑:“方宗主躺了这么多年耳朵也躺坏了?” 方随瞬间就反应过来怕的是这漫天的飘雪。 堂堂天机门门主追了他半天上了寸芒雪原,竟然说他怕雪,多稀罕呐。 【作者有话说】 好多字好多字! 十三:什么档次跟我惦记一个生物。 第25章 银狐 “不赶它走?”鬼门主被方随推进洞穴坐好,仍然不死心,没好气地指着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雪狐。 “这是它家,你要赶它去哪?”方随插进一人一狐中间,挡住鬼门主长鞭攻击的路经:“得饶狐处且饶狐。” “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就留这么个玩意儿在你我下榻之地随意活动?”鬼门主倒是没有再试图攻击,方随暂时松了口气,远远观望那只默默舔伤口的雪狐。 方随在洞穴内布了个简单的照明阵法,亮光不明显,但足以照清洞内环境。 就是鬼门主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在阵法聚灵产生的微弱光线里更加渗人了。 打眼瞧过去,那面具像是人自己长出来的一样,栩栩如生,连眼珠子都随着阵法强弱细微抖动,方随尽力忽略面具带给他的不适感,问道:“你知道它的来历?” 鬼门主动了动头,用青面正对着他:“知道。” 方随示意他说。 “既然是合作。”鬼门主靠到冰墙上,好整以暇:“方宗主打算用什么来交换?” 坏了,他什么也不知道。 方随之进入秋水境之后的记忆都浑浑噩噩的,魔族大殿,纵青珩,以及偏殿,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搜寻不到有用的信息,不过方随倒是从鬼门主的话语中听出了别的意思,遂安然地打算靠脸皮吃顿霸王餐:“十三的意思是,这狐狸和并蒂莲有关系?” 若和并蒂莲无关,鬼门主也不至于要他来做个交换。 “是。”鬼门主手指绕着鞭条,将吸收完鲜血的长鞭慢吞吞重新缠回腰上,期间未置一词。 方随从未发觉自己耐心如此惊人,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鬼门主缠完了一整条玄色长鞭,劲瘦的腰身被完全藏住,才听他不紧不慢道:“方宗主想吃白食?” 看破不说破,生意更好做! “十三此言差矣。”方随啧啧摇头,“既然你我目的是一致的,怎能叫吃白食?信息共享才能得到利益最大化。” “歪理。”鬼门主嗤道。 “理歪人不歪。”方随厚着脸皮抗争到底,“看在玉识君的面子上,说说看,十三?” 一个人对他是较真还是闹着玩,方随看得明白,比如他那个大徒弟是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他来秋水境,而眼前的鬼门主其实并不在意一条消息,只是喜欢嘴上寻开心。 这位鬼门主人是一身反骨,性格却比旁人要有趣得多。 鬼门主拿他寻开心,又怎知方随何尝不是拿他寻开心? “玉识君的面子……”鬼门主念了两遍笑出声,“玉识君的面子在如今,又能值几个钱?” 嘴上这么说,鬼门主却显然已经寻够了开心,点着旁边闷闷不乐的雪狐道:“你过来。” 雪狐听到了叫唤,但不想过去,紧张地朝角落又缩了缩,拿耳朵毛捂住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理会那个可怕的人形生物。 鬼门主没有发出第二声,只将掌心贴到了腰间的长鞭上。 掌心接触到长鞭的瞬间,那只雪狐四肢并用飞快地爬过来讨好地趴在地上,用大尾巴小心翼翼去扫鬼门主的手背,示意它已经过来了,你快些将鞭子放下,有话好说。 鬼门住嫌弃地撇开它的尾巴:“别碰我。” 雪狐“嘤嘤嘤”地甩开尾巴。 “你又找什么事?”方随看不惯他欺负狐狸的行为,主动凑过去把狐狸叫到自己这边:“来。” 方随正要摸到狐狸尾巴的时候,猛然感觉一道视线严丝合缝紧瞪着他,方随手指一顿,回头对上一张青面獠牙:“干什么?” 鬼门主不说话,只是瞪着他,间隔一道面具那视线竟然有如实质。 方随莫名其妙地悟出来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你要是碰了那死狐狸,就别想再碰我了。 方随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偏开脸不让鬼门主瞧见,但最终也确实没碰狐狸。 暗自笑够了方随才问:“人家过来了,你说说什么事。” 鬼门主远远指点江山让他看这狐狸额间的标志:“传说寸芒雪原有一妖族,通体银白,额间染红,谓之银狐,天赋异禀,实力强劲,修士遇之需谨慎,不可靠近。” “实力强劲?”方随狐疑打量瑟瑟发抖的狐狸。 “成年体实力强劲,远超一般妖族,与之相对的是幼年体太过弱小,容易夭折,我们遇到的这只是幼年体。” “既然是妖族,为何不去冥州,反而要在魔族占领的秋水境定居?” 第47章 “因为银狐的那位族长,自愿入了魔。”鬼门主道。 世上有人天生为魔,是为魔族,也有人后天生心魔,修魔气,便是入魔。 天生为魔,便不受魔气侵扰,反而可令其为自己所用,后天生魔,灵力与魔气相互排斥,此时有两种选择,一是将魔气尽数逼进脑部,可保修为大涨,但会神智不清,纵青珩做的就是这个选择。 另一种选择是只保护神智,任由两股相斥的力量在体内共同流转,经脉时时刻刻饱受痛苦,修为停滞。 没有谁入魔是为了给自己平添痛苦,至少方随从未见过做第二种选择的人。 原来在寸芒雪原等着他的,是另一个神神颠颠的玩意儿。 “他妖族做得好好的,干什么要入魔?”方随忍不住槽道。 “你知道并蒂莲是什么东西吗?”鬼门主反问道。 “我怎么会知晓?” 鬼门主也不指望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为难完了人自己又给他解了答:“如果没有银狐,并蒂莲只是寻常的雪莲,没有多余的功效,因为银狐的蕴养,并蒂莲才成为修炼奇药。” “若要在天地间找出最最珍贵的修炼丹药。”鬼门主指了指面前蔫儿蔫儿不被人待见的银狐,“它成年之后的内丹。” 方随一滞:“内丹?” 修炼灵药若是这株花那片草,天下修士各凭本事,先到先得。 修炼灵药若是一个活物,性质便完全改变了。 “很久之前在冥州,其余妖族与银狐一族之间,不是平等的种族关系,而是‘食用者’与‘丹药’的关系。”鬼门主道,“银狐的成年体虽然实力强劲,却也不及整个妖族的惦记,后来听说银狐的一个族长入了魔,带领整个族群一夜之间从冥州销声匿迹。” “我曾以为这是银狐被其余族群合力灭族后传歪了的消息,……我早该想到的。”鬼门主说,“银狐在仙界,始终都会是修炼灵药,只有到秋水境,才能安然生存,因为他们的内丹对魔族无用。天下修士都避之不及的秋水境,原来是他们这么多年的避难地,就算仙界那些人知道银狐在这里,也不敢大张旗鼓来猎杀。” “并蒂莲与银狐共生,依靠银狐修炼内丹泄露的妖气生长,我比较好奇的是……”鬼门主一脚踹到这只幼年体银狐身上,“这么珍贵的活体灵药,它们家大人怎么敢放出来乱跑的?还在寸芒雪原边缘地带做了窝,不是敞着大门等人来挖内丹么?” “听你这么一说。”方随拦住鬼门主作乱的腿,顺手抓紧了。 鬼门主没料到他还真能上手来抓,仰着脖子不动了,青面獠牙的狰狞表情仿佛都要凝滞三分。 “好像比起并蒂莲,银狐的内丹更为珍贵,你想要的究竟是并蒂莲,还是那银狐的内丹?” 鬼门主一脚蹬开他:“这就不劳方宗主费心了。” 第26章 不放心你 鬼门主在他旁边打坐,银狐继续蜷到角落抱着尾巴睡觉,洞外的暴风雪呼啸而过,鬼门主半夜被吵得不耐烦了,要把银狐踹到洞口堵着风,被方随好说歹说劝回来了,最后还是方随画了个阵法堵上洞口才解决这场单方面的霸凌。 金丹中本就不多的灵力雪上加霜。 方随暂时还没有达到在这种环境中大大方方躺着睡觉的境界,玄沧大陆待了三个多月,方随没在日月精华的熏陶里变成一个仙人,反而因为那二徒弟无微不至的照顾更加五谷不分。 一夜无眠,方随大早上一睁眼,感觉他要碎掉了。 不是生理上的,是精神上的。 以往这个时候谢扇要叫他来吃上一碗自己亲手做的色香味俱全的热腾腾的午饭,早饭就省了,因为谢扇知道他不爱早起。 现在不能睡,一望无际的雪原里也找不到吃的,生活质量直线下滑。 方随叹了口气,精神萎靡地从袖里乾坤中摸出一块临行前谢扇塞给他的芙蓉糕解解馋,转头分享一块给早就靠着冰墙看起来分外清醒的鬼门主:“尝尝么?” 鬼门主没动,沉默盯着他手里的芙蓉糕。 “怕我下毒?”方随也举着芙蓉糕没动。 鬼门主指尖缓缓敲了敲自己的面具,发出清脆的响声,提醒人自己整张脸都覆盖在面具之下,更何况是进食的那张嘴。 方随没有放弃分享之心,有个手艺这么好的徒弟此事,就他一个人知道有什么意思,当然要抖擞抖擞见者有份。 “此处就你我二人,还有一个话都不会说的狐狸,十三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方随试探性伸手朝鬼门主的面具上抓去。 见鬼门主竟然不曾阻止,方随心里一喜,又道:“不论十三你生得什么模样,出了这寸芒雪原,本君在此立誓,绝不置喙一词,也绝不会提及此事。” 指尖即将接触到面具的瞬间,鬼门主抓住他的手腕,同时也按住了他躁动的一颗心。 方随见他缓慢挪动脖颈远离自己,没什么语气道:“不放心你。” “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无非是两点。”方随顺手摸了下他冰凉的手背,“一是容貌丑陋,怕为世人所耻笑,一是真实面目不方便被人看到。我见你性子强势,怕是没有为自己容貌自卑的缘由,所以十三抱的是另一种心思?” 鬼门主甚至忘记躲他冒犯的动作,只有抓着手腕的力道放轻了些。 第48章 方随再接再厉:“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既已立了誓,不论在面具下看到了谁,也定会烂死在寸芒雪原,若有违背,天打雷劈。十三不要误会,我并没有一定要窥探他人隐私的意思,只是我家徒弟做的这个芙蓉糕实在精致,你不尝上一口我心难安。” 鬼门主:“……” 方随见他不为所动退而求其次:“你若实在不愿意我看见,我背过身去,你吃完告诉我口感可好?” “算了。”鬼门主说。 “算什么算了,别算了。”方随还想再劝,却见鬼门主松开他的手腕,在面具四角点了点,卸下了固定青面獠牙面具的四角,随手将面具扔到一边,从他手里捏过芙蓉糕放进嘴里咬了口,最后道:“还成。” 方随不知道是要气这敷衍的“还成”,还是气这鬼门主面具之下竟然还有一层人皮面,就算卸了一道,还有一道等着他,先前诸多阻拦,不过是故意逗他。 方随背过身不想说话了,真面目没忽悠出来,还净损失一块芙蓉糕,亏大发了。 方随一不看着鬼门主就去欺负银狐,把睡得正香的小狐狸从地上薅起来,支使它出去看看风雪如何,能否继续行人了。 银狐一脚踩碎洞口挡风的简易阵法,冲进暴风雪里。 方随也跟着看了眼,洞口有些大,是银狐照着它的体型挖的,正好容它挤着通过,但遇到他们这种人类体型的,走进走出都不需要弯腰,畅通无阻。 阵法被毁,洞外的雪小部分被狂风吹进了洞里,方随不怕冷,觉得这场景挺漂亮,伸手去抓雪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异样的动静,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鬼门主动作慌乱地退后,撞到了冰墙,肩胛骨手肘各种关节磕在坚硬的冰块上发出声声闷响。 失去面具的遮掩,方随在这一刻从鬼门主选的平平无奇毫无记忆点的人皮面上看出了明明白白的恐惧。 后背露着凉风,方随低头看了眼方才抓到的雪花,已经被掌心的温度融化成了水,又望向天光大亮的洞外,风雪不息,那只银狐不知窜到了哪里去,也可能是跑了,六角的雪花飞舞着变着花样往这小小的一处洞穴里钻,方随张手又重新把挡风阵法布上了。 方随再次看向鬼门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好了表情站回原位,假装无事发生。 那鬼门主半真半假同他说了这么多句,听起来最为离谱的“怕雪”竟然是真的。 想到这方随就不得不絮叨两嘴。 方随向鬼门主走过去,真诚地问道:“怕雪你来什么寸芒雪原?不要命了?” 鬼门主垂着眼不看他:“只是怕,死不了人。” “死不了就没关系了?就这么点追求?” “死了也没关系。”鬼门主说,“人生在世,总有别的什么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不可理喻。”方随总结道,“要修为不要命。” 鬼门主:“呵。” 方随猛然弯下腰,抬头看鬼门主的表情:“你‘呵’什么?” 鬼门主一个激灵,愣愣眨了两下眼,没想到自己低着头方随还能强制跟他对视上。 “你‘呵’什么?”方随不依不饶。 鬼门主咬死了嘴唇,拒绝跟他再交流。 方随不打算就此作罢,正想问出第三句“你‘呵’什么?”,他刚刚堵上没多久的洞口又漏起了风,方随听见熟悉的阵法被一脚踩碎的声音,回头一看果然是他以为跑了的银狐。 “你还知道回来呢。”鬼门主先发制人,把火发在银狐身上。 银狐茫然抖了抖毛,但很快就高兴地钻进洞里,把嘴里叼着的东西放到方随脚边。 方随先把洞口堵上才去看自己脚边的生物,发现是一只断了气的驯鹿。 “你出去捕猎了?”方随笑着问银狐。 “嘤!”银狐嘤嘤着就要来蹭方随,又被鬼门主磨蹭玄鞭的声音吓了回去,急得嘤嘤叫。 “别乱吓唬狐狸。”方随拎着驯鹿的后腿看了看,驯鹿是新鲜被咬死的,身体还热着。 银狐拿脑袋顶了顶驯鹿的屁股,看起来很想直接把这长着毛的生物顶到他嘴里,方随明白了它的意思,迟疑问道:“给我吃?” “嘤!”银狐点点头。 方随:“……” 他虽然是吃肉,现在也确实饿了没错,但他不是什么都下得去嘴的。 银狐巴巴昂着脑袋等他下嘴咬,自己馋得哈喇子留了一地,差点又被鬼门主给赶出去。 方随把驯鹿放回地上,扔远了点:“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是你辛辛苦苦捕来的,还是你自己吃吧。” 让他生吃这一坨肉,不如饿死算了。 银狐见他不动嘴,着急得拿嘴撕他衣角,一定要把方随拽到驯鹿身边再看几眼。 多香呐!多看几眼就好吃了! 方随:“……” 方随突然理解了鬼门主的心情,这狐狸是招人烦,我不拦着你了,你给扔出去吧,记得扔远点。 鬼门主动了!他动了! 方随悄然挪开两步免得被误伤,却见鬼门主走到门口拎起了被方随扔走的驯鹿,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 方随震惊了:“你要吃?” “新鲜的。”鬼门主说。 “你真要吃?”方随决定还是他主动远离一下这两个不知名物种,鬼门主却没让他动,掌心对着他道:“借点东西。” 第49章 “什么?” “水。” 换其他人方随就让他滚出去外面这冰天雪地里随便抓一把雪自己化了。 方随盯着鬼门主向上的掌心沉思片刻,最终没让他滚出去,只问:“往你手上浇?” 鬼门主知道他同意借了也不多说,反手从袖里乾坤掏出一口……大缸。 方随离奇道:“你随身带一口缸干什么?” “接水。” 真是一个万分合理的答案啊! 他不愿意说方随也不能架着刀逼他,闭眼调动寸芒雪原空气中的水灵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台人形抽水机。 在这种遍地是雪的环境里,水灵力其实并不少,但因为秋水境对灵力的压制,方随调动水灵力要比在中州难上千百倍,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将将给他接满了一缸水,方随见鬼门主又从袖里乾坤掏半天,竟然掏出了刀具,上手就开始给驯鹿扒皮。 方随眼睁睁看着鹿皮被完整剥下,内脏被清理干净,鬼门主用自己的玄鞭串起驯鹿的身体,让银狐从外面咬了点枯枝进来,最后从袖里乾坤掏出火折子生了火。 玄鞭砌进两侧冰墙中,串起驯鹿的身体架在火上烤,很快就烤出滑腻的油脂,噼里啪啦滴到火焰上,香气逼人。 鬼门主一边调整玄鞭的位置,一边用刀削下块边缘的鹿肉递给他:“尝尝么?” 方随还没缓过神来,但如此大动干戈之后的第一口肉竟然是递给他的,方随受宠若惊,方随受之有愧,方随反手把递到手边的肉推回鬼门主嘴上。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只是鬼门主未曾设防,反应不及,唇上蹭了点驯鹿烤出来的油,眼见鹿肉快要掉下去,又下意识叼住了,然后就结结实实地叼着这块肉愣在了原处。 食物已进了他人的嘴,鬼门主这下没办法再把肉让回来了,方随松了口气道:“你先尝吧。” 鬼门主又愣了两秒,方随以为他要道谢,谁知他却是用舌尖把肉块顶了出来,旋即飞快背过身,方随听到剧烈痛苦的干呕声,动静大得像是要把胃里所有的东西全部吐出去。 方随已提前到嘴边的“不用谢”就又完完整整吞了回去,不知所措地举着手。 【作者有话说】 方随:这、这么难吃? 十三:恩将仇报! 第27章 我要他死 鬼门主只吃了一块芙蓉糕,胃里没有什么东西,方随听他一直在干呕,即使吐不出东西,也停不下来,断断续续呕了半刻钟才缓过劲儿,缓过劲干的第一件事是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人好好的人脸前又贴上一层人皮面,藏去大半的表情,呕了这么长时间看上去还是一片苍白,瞧不出变化,只有一双眼睛因为缺氧被眼泪浸得通红,瞪人也没有力道。 方随忙把准备好的干净手帕和水递给他,鬼门主抢过来喝了两口就扔到旁边,拿手帕擦了擦嘴,反复提气几次最后问他:“你做什么?” “给你吃你自己烤的鹿肉。”方随说。 “你……”鬼门主深吸口气,大抵是不知如何发作,方随的行为一时无从指摘,而更加解释不清的是自己的反应,鬼门主找了一圈理由最后皱眉道:“别碰我,离我远一点。” 好好好。 方随无奈摊手离他远一点,准备拿过刀身体力行尝一尝难吃到吃一口呕半天的鹿肉,又被鬼门主抢先一步夺下了刀。 “别吃。”鬼门主看着他道。 “鹿肉有问题?”方随问。 “……是。”鬼门主道。 好好好好。 反正是人家烤的肉,人家说有问题就有问题,是鹿肉的问题不是人的问题,他老老实实闭嘴挨饿还不行吗。 抽了一缸水处理出来的熟鹿肉最后全部便宜了野生狐狸。 方随闻着满屋子的香气憋着一肚子的闷气看着银狐哼哼唧唧啃完了一整只驯鹿,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 洞外的暴风雪隐隐有变小的趋势,方随靠近洞口仔细察看,美滋滋啃着骨头的银狐忽然放下食物凑到他跟前,嘤嘤嘤撒着娇,用身体拦住他出去的路。 方随被它蹭得东倒西歪,扶着墙壁问鬼门主:“它什么意思?不想我走?” 鬼门主眯眼睨着银狐,银狐吓得直哆嗦,却没有挪开身子,反而整只狐狸往洞口一躺,将唯一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方随感觉不太对劲,转头招呼鬼门主:“我刚才看外面雪已经停了,你可以走了吗?” “雪停了就可以。”鬼门主刚说完,兀地面色一变,方随注意到鬼门主两只耳朵小幅度上下动了动,突然就凶狠地望向银狐。 那双眼睛分明带上了认真的杀意。 鬼门主拾起一旁刚刚串驯鹿还没缠回去的玄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向堵着门的银狐,银狐感受到危险本能朝旁边一扑,原本要拦腰斩断的长鞭最终只抽到银狐的后腿上,银狐惨叫一声拖着两个前肢爬开,另一只后腿上昨晚的伤还没好全,今日两只后腿就都废了。 “找死。”鬼门主一击不成抽去第二鞭,势要将这银狐杀死在洞里,方随此番没阻止,因为洞口暴露出来,竟有一道冰柱潜地而行,先他一步挡在银狐面前。 玄鞭抽到冰柱上,冰柱顷刻四分五裂,但最终挡住了这致命的攻击,没让它落至银狐身上。 第50章 鬼门主连续几鞭抽过去,都被突如其来出现的冰柱挡下,没再伤害到银狐。 趴在地上的银狐见到冰柱仿佛见到了再生父母,拖着两个前肢颤颤巍巍爬出洞外,刚爬出去身体就迅速缩小,恢复到人类体型,很快继续缩小,变成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年。 少年两只腿都不能动,伸出两个胳膊让来人把他抱起来,扒着那人的脖子哭得涕泗横流:“哥!你可算来了呜呜呜,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方随和鬼门主一起走出洞外,鬼门主不知何时把青面獠牙面具重新带上了,看不见表情,只有一直嗡鸣的玄色长鞭暗示主人的心情很糟糕。 方轻轻拍了拍鬼门主的胳膊,让他不要冲动,同时抬眸打量来人。 来人模样与小银狐化的少年有三分相似,只眉宇间更为成熟,披着雪白的裘衣,皮肤白到透明,发丝与睫毛竟也全是银白的,把人丢进雪堆里就找不到了。 原来这银狐跑出去不止觅了食,还摇了救兵,甚至装作若无其事回了洞里稳住他们,不让他们离开,直到救兵前来。 鬼门主耳力较好,提前听到了动静,难怪气成这样。 小银狐摇来的不止一个哥,同时还有另外几个成年的银狐,言语间以那位哥哥为首。 “统领,接下来怎么办?”一个年纪大的率先开口请示统领,“弥乐被这两个人打成这样,还险些丢了命,绝对要严惩不贷!” 那小狐狸原来有名字。 弥乐抱着统领的脖子,一边掉眼泪一边指向鬼门主的方向,年纪不大说话口气不小:“我要他死!” “还有!”弥乐抽了抽鼻子又指向方随,“我要他!” 方随:“?” 你要什么? 我看你要上天。 那统领还没完全被弟弟的话左右,见到他一身的伤没有言语,只从袖里掏出一株白莲让他服下。 方随没见过真正的并蒂莲长什么样子,但方才那株白莲确实是一支生了两朵模样不同的花,是并蒂莲的可能性很大,没想到这统领随手就扔给了弟弟疗伤。 “我叫弥忧。”统领安抚好了弟弟,把弥乐交给手下人应付,只身前来客客气气给他俩一人一礼。 方随摸不清他什么意图,回过去一礼:“方随之。” “青面獠牙面具,这位莫不是天机门沈门主?”鬼门主直着腰不理会他们的寒暄,弥忧便主动向他问了话。 鬼门主用力捏住长鞭,没有收起来的意思,但也算领情,点了点头。 “不知沈门主千里迢迢来我寸芒雪原,却要杀我胞弟,所为何意?”弥忧话问得还算客气,方随怕鬼门主还跟他呛,主动替他解释道: “是你家弟弟伤人在先,只是技不如人才作罢。” 弥忧没有生气,反而附和道:“我早让他收收自己的脾气,不要那么胆大妄为,他一直不听,我才想要给他些教训,将他赶了出来,若乐儿先前有冒犯的地方,我在此先给二位赔个不是。” “哥!”弥乐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急得不顾腿伤愤愤道:“是外族人想要来杀我!你怎么还向着外族人!你快些把他们都抓起来!” 不是赔完了,方随见弥忧挥了挥手,带过来的几个成年银狐上前将他们围住了。 弥忧表情没怎么变:“只是我寸芒雪原有寸芒雪原的规矩,外族人擅闯,我们都要盘问一番原因,若事出有因,快些离去,我寸芒雪原概不计较。二位本也只需接受盘问即可,但我寸芒雪原同样也有另一条规矩——伤害本族族人者皆需严苛以待,不得轻饶。身为弥乐的哥哥,我理解二位的做法,但身为银狐的统领,我需要带二位回族里商议惩罚事宜。” “商议什么商议,不过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族人,依我看,就地处死便是!”队伍里有银狐语气激昂,“统领若不忍心,只需一声令下,属下愿身先士卒。” “退下。”弥忧声音不高不低,发声的银狐毫无怨言自己又退回去了。 “玉识君,沈门主。”弥忧单手抚肩,向他们行了一个看起来像是银狐一族独有的礼仪,级别好像不低,因为此礼一处,先前叽叽喳喳的狐狸群都安静下来,连弥乐都忘了哭疼。 “如果你们相信我,劳烦跟我回族里一趟,只要二位不继续做出危害族群的事情,按族里规矩惩罚之后,我保二位性命无忧,二位也知道秋水境压制灵力的使用,站在这里的是由我统领的银狐一族最精锐的队伍,二位如果要反抗,我便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危了。” 方随来寸芒雪原就是要找并蒂莲,现在明晃晃的银狐摆在他面前,方随没有不去的道理。 只是若真要“惩罚”,方随担心以鬼门主的性子能闹得银狐族里不得安宁。 他们的灵力是被压制没错,但天机门的鬼侍可不需要多少灵力就能驱动,目前为之,方随还未见过鬼门主驱使鬼侍。 防止鬼门主干脆利落地让人滚,方随率先答应道:“好,我们跟你走。” 弥忧笑了下:“请跟我来。” 其他的狐狸想上前控制住他们的行动,被弥忧拦了回去:“不用,他们二位是客人。” 弥忧带他们走的不是寻常路线,而是由一个一个缩地千里阵法组成的通道,这雪原内竟也有擅长阵法之人,缩地千里阵法的使用需要知道特殊的口诀,所以弥忧没有遮掩他们的意思,大大方方让他们看施法手势,只要不知道口诀,他们就无法使用。 第51章 只从出发的位置判断不出来缩地千里的最终落点,难怪弥忧一行人也不怕银狐族的位置暴露,三次缩地千里一用,方随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枉论记路线。 十来回缩地千里之后,四周的环境逐渐逼仄,很快就看不到平地,只剩些冰冻三尺的玄冰,弥忧向内走了几步,方随看见一整道雕冰的大门,弥忧用令牌滑过大门正中,一阵寒意袭过,雕冰门缓缓展开,银狐族的宫殿出现在眼前。 “统领,您回来啦!”一边玩耍的几只小银狐见到弥忧叽叽喳喳都围了过来,好奇地指着方随和鬼门主:“又抓到两个擅闯者吗?明天有斩头可以看啦?!好耶好耶!” “那是剖内丹的擅闯者的惩罚,二位还请放心。”弥忧贴心解释道,“以二位的罪行,不需用到最严厉的惩罚。” 【作者有话说】 方随:厚礼蟹 第28章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二位请在此稍作歇息。”弥忧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屋子里,临行前又是抚肩一礼:“我去请示族长。” 方随还以为他们族里的屋子可能都是冰雕的,没想到还是有正常可以住人的地方,家具齐全,一尘不染,床上甚至还摆着被褥,除了冷一点,半点看不出来要“惩罚”他们的意思。 弥忧从最开始对他们的态度就很奇怪,说是伤害族人的外族人都要接受惩罚,可自始至终都礼数周全,亲弟弟被打断了两条腿,也没说要私自寻个仇。 既来之则安之,方随向来讲究礼尚往来,你对我客气,那我也对你客气。 方随客客气气地回了礼:“麻烦了。” 弥忧点点头带着其他人离开房间,出门时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同时勒令旁人不得靠近此处,赶走了一群好奇的小狐狸。 四周安静下来,方随同鬼门主对视一眼,在鬼门主动之前方随先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强调道:“别找事。” 鬼门主扯了扯胳膊,没扯动,不悦地瞪着他。 虽然方随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不悦地瞪着”这个动作方随有九成把握没猜错。 “我们是来找并蒂莲的,这银狐族好像没有什么敌意,若运气好,直接找他们借一株并蒂莲也不是不可,那弥忧随手就扔给弥乐一株,说明并蒂莲在他们这儿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方随苦口婆心,“能省一事是一事。” 封从心的小命还在他手里,方随真是怕了鬼门主这不管不顾的性子了,打银狐族的人一走方随就看出来他想跑,真叫鬼门主跑了还得了。 “没有敌意?”鬼门主阴阳怪气,“方宗主可真是好眼力,就见一面你就看出他们无敌意了?除了一个弥忧没把敌意放在明面上,银狐的哪一位见到外族人不是喊打喊杀,哦,我竟然给忘了。” 鬼门主用力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那个弥乐倒是喜欢你,哭爹喊娘想要你呢,方宗主不如就留下来,跟他做个伴,并蒂莲要多少岂不有多少,方宗主想要省事,这可是最省事的办法了。” 方随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他身上了,他现在觉得沈十三对他的敌意挺大的,但他没有证据。 “你听他胡言乱语些什么?”方随根本没把弥乐的话放在心上,听过吐槽过就忘,这么小的小孩子说的话哪里能当真:“童言无忌。” 鬼门主轻轻哼了声,不知信没信他的解释。 方随想为自己再辩白几句,房门突然被从外打开了,一个没见过的成年模样的银狐端着一盘子点心走进来,随后将托盘放下给他们行了个礼:“这是弥统领差人特意给二位做的吃食,听说二位准备了很久的食物都被乐儿吃了,统领觉得过意不去,差属下给你们送一些我们银狐族才有的点心。” “替我谢过弥统领。”方随招呼她离开后,立即饶有兴致地捏着点心看,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才道:“没有我家徒弟做得好看。” 方随说着捏起点心往嘴里放,鬼门主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在点心即将触碰到嘴唇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拍了下他的手腕,方随手指抖了抖,精美的点心摔到旁边的地上,碎成了几块。 方随斜眼看地上那摔出了内馅的点心,叹道:“可惜了。” 神情间却没有多少可惜的意思。 “你真要吃他们送的点心?”鬼门主没好气道。 方随一笑:“这不是等着十三来阻止我吗?好十三。” 鬼门主看起来恨不得给他一脚。 这么一插科打诨,弥乐的话题总算揭过去了,方随趁鬼门主没想起继续找茬的时候先问道:“十三认为,那弥乐会告诉弥忧自己吃了你烤熟的一整头驯鹿这种事情吗?” “他恨不得我死。”鬼门主没正面回答,却懂他这么问的意思,摸了摸腰间的玄色长鞭:“真巧,我也想他死。” “别死不死的了。”方随把他的手从玄鞭上挪开,正色道:“点心一定不是弥忧差人送的,是弥乐。” “来猜一猜吧十三。”方随说,“他在里面添了些什么料?”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鬼门主很有自知之明,“他会往里面添上半株并蒂莲,寻常毒药毒不死我,最顺手的就是并蒂莲。” “但既然你也在这里。”鬼门主说,“如果我是他,我会往里面添上最烈的蒙汗药,等你一觉醒来,就会出现在他的床上。” 第52章 “他还只是个孩子!!!”方随真想掀开鬼门主的天灵盖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孩子算什么。”鬼门主没什么触动,“他只是相对成年体银狐来说是幼年体,但银狐的寿命跟人类可不一样,银狐五百岁也还是幼年体,五百年,什么都该明白了。” “就算他真的只有十几岁……你知道我十几岁的时候都做过什么吗?”方随为了吃点心方便坐在了凳子上,鬼门主一直站在旁边,说这话时弯腰凑近他,青面獠牙面具在屋内有些昏沉的光线中更显惊悚:“我把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一窝……人,全部吃掉啦。” “你为什么吃他们?”方随伸手碰了下他的面具,鬼门主没想到离这么近方随做的竟然不是害怕,而是上手毁了固定他面具的阵法,轻而易举地卸下了第一层伪装。 方随注意到鬼门主说完这些话表情很平静,没有恨意,也没有快意,只是因为他的动作有些始料未及的茫然。 方随于是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吃他们?” “没有为什么。”鬼门主先是应道,而后皱了皱眉,又飞快把皱起的眉头扬起来,眸中含了点嚣张的挑衅:“我说着玩呢,方宗主不会是信了吧?” 见方随不回答,只盯着他的脸看,鬼门主从他手中夺下自己的面具,动作急促地戴回脸上,说不出是因为生气还是……慌张。 鬼门主重新布置好面具的阵法才开口道:“方宗主可真好骗。” “但是……”鬼门主从腰间抽出玄鞭,第一次把这冰凉柔软的武器卡到方随脖子上:“方宗主,下次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十三:一窝兔……不是,一窝人。 第29章 快倒 “那就下次再说。”方随倒没有因为这近在咫尺的玄鞭而害怕,只是鞭子卡进肉里的触感不太舒服,外面本就冰冻三尺,还要往脖子上贴一个冰凉的物件,方随自己动手把玄鞭推远了点,鬼门主又坚决地把鞭子卡回来。 好吧,这回是真生气了。 方随知道鬼门主生气的原因,也知道自己完全可以避免这些跟主线剧情毫不相关的接触,鬼门主在天书的记载里,甚至不曾有姓名。 可他就是忍不住。 反复推着玄鞭打了几把太极,方随摸着再也推不动的玄鞭,叹了口气:“抱歉,十三就原谅我这一回,下次动你之前一定知会你一声好吗?” 鬼门主听出了字眼的差别,没动:“不是我,是我的东西。” “哪有什么区别。”方随含糊过去。 方随看出来鬼门主想认真辨析一下“区别”,忙叫停:“弥乐的人应该快来了。” 鬼门主看了他两眼,总算放下玄鞭,慢慢缠回自己的腰上。 方随见过他操纵玄鞭一秒让它老老实实缠回来的样子,可鬼门主有空闲的时候却总是喜欢自己动手缠,当着别人的面缠,鞭子不粗,但很长,一个人慢条斯理缠起来,能缠上好几分钟。 少有人的武器是跟自己缠缠绵绵这么亲近的,他那爱剑如命的三师兄贺瑾轩也没疯狂到抱着剑睡觉的地步,方随之的武器甚至是随手抓一把的树叶。 鬼门主却很享受那长鞭绕过指尖的过程,最爱看的是旁人看他缠鞭子时吃惊又不解的表情,方随自己刚才也摸过,这玄鞭与一般的鞭子并无区别,最多是表面光滑了许多,不是凡物。 方随等鬼门主终于缠好了宝贝玄鞭,又从盘里捏起一块点心仔细查看,可惜他不通药理,看个半晌也看不出什么蹊跷。 “来猜一个吧。”方随说。 “蒙汗药。”鬼门主说。 “好。”方随说。 如果鬼门主不加上后面一句“会在床上醒来”这种混蛋话,方随也认为蒙汗药之类的药物是个很好的选择。 鬼门主夺过他手里的点心,手指用力把点心碾作齑粉:“别闻,可能也有影响。” 方随看了看盘里剩余的点心,估摸着弥乐的用量,又碾碎了一块点心。 “差不多了。”方随说。 “有人来了。”鬼门主耳朵动了动。 方随妥善地往桌上一趴,手臂悬下去,指尖对的位置正好是最开始被鬼门主打掉点心的地方,点心碎成了好几块,一时看不出来是否被人吃过。 非常安逸和谐的案发现场。 方随对站着佁然不动的鬼门主使眼色:“倒。” 鬼门主:“……你不要省一事是一事吗?” “看不出来吗?我们是被欺负的一方,何来惹事一说?”方随趴在自己胳膊上道:“那弥乐自己把道德制高点给咱们送过来,岂有不占的道理?” 鬼门主还是没动:“你跟我听说的玉识君方随之……还真是不一样。” “十三难道没听说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吗?”方随心安理得地对他眨眨眼。 房门突然被敲响,方随着急地给他使口型:“倒!快倒!” 门外人敲完门很有耐心地等了几秒,随后再次“笃笃笃”地敲了两下。 第三次敲完听屋内还没有任何动静,门外人不再装模作样,快速推开了门。 鬼门主在门外人敲第二次门的时候走到桌边坐下,跟方随面对面趴到了一起。 方随还以为鬼门主这么肆无忌惮可能会引起门外人的注意,可鬼门主的动静轻到同在一间屋子里的自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都会错过,更别提隔了一扇门的人。 第53章 房门大开的瞬间,方随和鬼门主同时闭上了眼。 “倒了倒了!药倒了!”方随听到弥乐还有些稚嫩的声线激动地传过来,“我就说这法子能行吧!周姐姐那儿的药就没有不行的!” “小点声!”另一个声音压着音量道,“要是被你哥发现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刚才给他们送点心的银狐。 “那可是我亲哥!还能打死我不成!”弥乐沾沾自喜,“咱们偷偷把他们运走!敢伤小爷,也不看看自己惹不惹得起!” “运去哪儿?”送点心的银狐问。 “哎呀笨!”弥忧说,“运去牢里啊!就说是我哥让运的!还要运去最里面的那间!这些擅闯的外族人不都是先运到牢里再等候发落吗?凭什么这两个还要好生招待着!我看我哥是糊涂了!” “最里面的那间……他俩现在昏着,会不会死人啊?”点心狐狸又问。 弥乐犹豫了下,让点心狐狸把自己抱到方随跟前,方随用神识看见他“哎哟”一声从自己身上薅下了一把狐狸毛,塞进方随敞开一点的领口中,然后拍了拍手:“好了,这回死不了了,这个可香了!我还要等他出来吃活的!” “另一个呢?”点心狐狸指了指同样趴着的鬼门主。 弥乐像被人打了一闷棍语气激昂:“他死在里面可怪不到我!要不是自己动手我哥真的会打死我,我现在就一口把他的脑袋咬下来!咔嚓咔嚓嚼碎了再吐出来!臭烘烘的玩意儿小爷都下不去嘴吃!” 方随很怕鬼门主听见这些话直接坐起来把弥乐的天灵盖掀了,好在鬼门主还算给他面子,装得像个真的死人一样。 “人都支走了。”门外传来另一个银狐的声音,方随听过一次,是在外面喊着要身先士卒的那个,弥乐还知道找个弥忧那边的内奸帮着打点,团队作案,有备无患。 唯一的患是蠢到没想到他们根本不会随便动外人的点心。 这银狐大概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做事不考虑后果,随心所欲,也不考虑自己的能力。 “周叔,接下来就靠你啦。”弥乐把他们两个挪到周叔的背上,成年银狐化作原形比当初见过的弥乐要大上三倍,驮两个成年人还有空余。 周叔颠了两下把人颠到中间:“靠我没问题,就是事情败露时小乐你可得给你周叔瞒死了。” “那肯定的!我一个人全揽了!绝对不会连累你跟周姐姐的!”弥乐信誓旦旦。 “还有我。”点心狐狸插嘴道。 ^ “你说什么?”弥忧重复问了一遍。 “你的亲弟弟,弥乐,刚刚从我这里要走了一包迷迭枝磨的粉,问他要做什么也不告诉我,迷迭枝的粉末可是我这里最烈的迷药,你最好看着他点。”周听雪说。 弥忧皱了皱眉:“‘刚刚’是什么时候?” “‘刚刚’是一个时辰前。”周听雪专心磨自己手边的药粉。 “我让人带他来你这里处理一下伤口。”弥忧上手捏住自己的眉心,“他要伤药了吗?” 周听雪看他一眼:“眉头皱多了就不好看了。” 弥忧面色一变:“别学她说话。” 周听雪耸耸肩:“没要伤药,只要了迷迭枝粉。” “就该给他关上十天半个月。”弥忧还想皱眉,可一想到周听雪的话,这眉是膈应得怎么也皱不下去了。 “我很好奇。”周听雪手里动作不停,说话的时候也没再看他:“想关上他十天半个月,是因为弥乐毁了覃姑娘的碑,还是因为他从我这里要了迷迭枝粉?如果是后者,你该气的是我,迷迭枝粉是我给他的。” 弥忧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周听雪还在火上浇油:“为了一个死人,你把亲弟弟赶了出去,让他一个幼年银狐在外面待了半个月,若不是他聪明,知道去缩地千里发信号求助,你现在就是去给弥乐收尸。” “周听雪!”弥忧语气里暗含一层薄怒。 “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周听雪口无遮拦,“我可不怕你生气,再说你生起气来还挺赏心悦目的,倒是你该好好看看自己这一头白发了,内丹已经扔出去一半了你还想怎样?你要想陪她去死我不拦着,别把弥乐的命搭上。” 周听雪打小伶牙俐齿,弥忧从来就说不过她,很快放弃争论,按捺住愠色客气跟她道了别:“打扰了,周姑娘。” 三句话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周听雪以为他叫完自己名字之后能发作一番,结果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意外。 无趣。 弥忧告别周听雪很快就带人赶到了方随跟鬼门主暂住的地方,屋内意料之中空空如也,弥乐还把桌上剩余的点心一起带走毁尸灭迹了。 【作者有话说】 弥乐:我把周姐姐放心里,周姐姐把我踹沟里 第30章 无颜女 “下手轻点!别真给人……狐狸勒死了。”方随见这位周叔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忙抓住玄鞭往外拉。 鬼门主意犹未尽地收了手,用自己熟悉的缠法把长鞭当绳子使,将周叔上上下下捆了个严实,最后扔到了角落里。 “这就是他们银狐一族的牢房?”方随四下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以弥乐的身份进不去牢房,所以只有周叔驮着他们跟守卫打过招呼之后把他们带到最里面的牢房里,守卫跟周叔很熟了,把钥匙直接递给了周叔让他看着,方随等守卫走后果断让鬼门主把周叔留了下来陪他们坐牢。 第54章 现在钥匙在手边,他们想离开牢房轻而易举,不过离开了这一间也很难不引人注意走出整个牢房, 方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打算坐在牢房里等着弥忧找过来,到时候假装刚刚醒来虚弱地指一指弥乐——看看你弟弟! 一切尽在不言中。 牢房环境逼仄,方随站直了几乎快要够到屋顶,但却不显昏暗,方随注意到牢房的墙壁上零零碎碎散布着一些荧绿色的微光,像是某种树的叶子,每一片叶子都发着微弱的光亮,照着这太阳进不来的地下牢房。 寸芒雪原这种地方,竟然还有翠绿的树叶,甚至生长在地下,没有一点要枯萎的痕迹,复杂的根系爬满了整个牢房的墙壁,偶尔冒出来的几片叶子仿佛只是生出来玩玩。 你们修仙世界就是无奇不有,叶片都能从根上长出来。 方随馋叶子很久了,见到弥乐第一面如果他有哪怕一片叶子,也能让弥乐温顺得像自己的宠物,任他抚摸。 如今误打误撞发现了一墙的绿叶子,方随自然不能浪费,上手揪下来一片仔细观察。 叶片离开根系就失去了发光能力,软软地塌下来,安静待在方随的掌心。 方随见无事发生,又揪下来三四片收到袖里乾坤中,方随打算最后再揪一片就收手,手刚刚伸出去碰到叶片,那叶片带着的根条突然动了起来,飞快抽了一下方随的手背,抽完立在空中抖动,看起来气得不轻。 方随捂着被抽疼的手背吹了吹:“要你几片叶子怎么还急眼了呢?” 说完方随才意识到,刚刚这根系动了,用根包围了整间牢房甚至可能是整座地牢的这棵巨大植物,是有灵性的。 方随说急眼只是玩闹,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植物不是在跟他玩闹,是真的急眼了。 先前只是一片叶子在抖动,倏地旁边的根条也被触动,跟着抖动起来,一石激起千层浪,眨眼间,目之所及的所有叶片都开始簌簌作响,这植物的根扎进了牢房的四壁,根条一颤动,方随立即听到旁边的墙壁传来碎石落地的声音,整间牢房的墙壁顷刻脆弱得像是一块豆腐渣工程,根条抖一下,豆腐掉块渣下来。 方随抬头想看一眼头顶什么情况,被抖了一脸的灰,只好又苦着脸偏开头抖自己。 闭眼的时候,一股大力将自己拉开了原处,方随看向落在他方才站的位置的大石头,又看向拉他一把的鬼门主:“多谢十三。” 鬼门主没有回答,转身抓住背后偷袭他的根条,根条力道之大难以预料,甫一被鬼门主的掌心触碰到,就快速绕上他的指尖,将他整个人向墙壁拖去。 鬼门主反应更快,仗着对鞭形武器的熟悉脚尖点地,以双方互搏的接触点借力,腾空转了两圈,巧妙卸掉了根条的拉力,落地后反手把拽住他的根条往地上一摔,泥土糊的地上立刻被劈出道裂缝。 这棵植物抖了半天,总算把自己的所有根条从墙壁中解放出来,一击不成变本加厉,抖着更多根条耀武扬威地向鬼门主甩过去。 方随袖里的叶片还没捂热乎,又紧急掏出来一片放到嘴边,不用他思考,方随之身体的本能就带着他吹出了急促的一段乐音。 与此同时,方随感到嘴里一甜,舌尖舔过去,竟是出了血。 乐音绕根条而上,接近墙壁的瞬间化作利刃,齐刷刷切下整片舞动的根条。 鬼门主暂时失去了威胁,方随有功夫瞥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叶片,叶片边缘不知何时带上了锯齿,分明摘下来的时候还是光滑的。 被自己的叶片反过来割伤,这植物出离愤怒了,断掉的根条组织缓缓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的根条,眼见就要再次袭来。 方随深吸口气,拿起沾着血的叶片重新吹了一段舒缓的旋律。 叶片锋利的边缘随着唇肉的移动带出新的血迹,方随耐心吹完了安眠曲,看到根条生长的速度渐缓,最后趋于停止,摇摇欲坠的四壁也跟着安静下来。 方随龇牙咧嘴地把叶片扔到地上:“疼死我了。” 鬼门主听到方随的话回过头盯着他的唇角看。 方随不自在地把血舔掉:“无事。” 根条虽然不再泄露敌意,却也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有些茫然地弯在空中,孤零零仅剩的几片叶子原处抖了抖。 方随探手抚摸了一下暴露的根条:“抱歉,是我冒昧了。” 根条轻柔地伸过来,根尖碰了碰他的指尖:“仙尊,原来是你。” 夭寿,根条说话了。 方随还是没适应没长嘴的生物骤然发出人声,还是一道幼年小女孩的声音,指尖有些僵硬地不动了,那根条不依不饶地想缠过来:“仙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你是……”方随绞尽脑汁想这玉识君又在什么地方惹了他不知道的冤孽,可翻遍了记忆,他也不认识这种款式的生物。 “是我呀。”根条向外生长,几缕纠缠在一起,慢慢绕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姿态别扭,脸部没有五官,也看不到嘴唇的动作,只有声音从好像是嘴唇的地方发出来:“无颜女,你以前经常拿这个安眠曲逼我睡觉呢。” 无颜女。 方随检索到了。 玄沧大陆灵气逼人,灵力旺盛的地方能产生一些先天生灵,方随之就是这样诞生的。 第55章 但方随之诞生于虚妄之海,那是少有人能到达的大陆边界,整座大陆的灵力随着灵脉的流动汇集入海,虚妄之海承受不住更多的灵力,于是方随之应运而生。 无颜女是虚妄之海附近跟着诞生的一只小型先天生灵,没有那么多灵力傍身,智力也微弱,甚至无法幻化出五官,她就给自己起名叫无颜女。 无颜女一辈子都因为微弱的灵力无法离开虚妄之海附近,一旦离开,她就要因为无法补充灵力而消失了。 方随之修仙有所成之后回过一次虚妄之海,想捧一掬那里的海水带回去给师兄弟们看看,他们都很好奇自己的父母,可他没有父母,只好带点海水回去告诉他们:我就是从这里蹦出来的。 即将离开的时候,无颜女叫住了他:“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你在这里不开心吗?”方随之问她。 “没有人陪我说话。”无颜女那个时候还是一团乱糟糟的灵力团,灵力团苦恼地膨大了几圈:“我不开心。” 方随之想了想:“外面也不一定都是开心的。” “那你开心吗?”无颜女好奇地问。 方随认真回答:“开心。” “那你就带我一起走吧!谢谢你。”无颜女高兴道。 于是方随之就把无颜女带出了虚妄之海,帮她化了人形,送了她一些灵石,二人分别在中州莲华宗的门口,方随之邀请她进仙门修行,无颜女吐了吐舌头:“仙尊,修行太无聊啦。” 方随之目送无颜女走下了莲华宗的仙阶,从此再也没见过她。 方随收起回忆,不知道当初那个有了五官化了人形又给自己起了姓,告诉她要闯荡江湖四处看看的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寸芒雪原山巅银狐族的地牢里,附身于永不见天日的植物根系上。 方随尚未问出口,鬼门主先行向他发了问:“你在跟谁说话?” 方随愣了愣指着地上根系扭出的小女孩:“我从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鬼门主怀疑了两秒方随的精神状态,最后诚实地告诉他:“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墙上倒是还有几道根条。” 方随正呆着,无颜女又说话了:“他说的是对的,他看不到我,我们同出一源,只有你能看到我的本源状态。” “你怎么了?”方随盯着无颜女的脸。 方随在方随之的记忆力看到了无颜女长出五官的模样,是个很标志漂亮的小姑娘。 说“小”可能不太准确了,他们分别时,无颜女已经长成了姑娘。 “仙尊。”无颜女模糊的五官乱七八糟动了动,语气轻松:“我可能是死啦。” “但又没有死透。”无颜女舞了舞自己的根条手臂,“这棵仓古木也是先天生灵,我死之后灵力被它吸收了,它没有生出灵智,我就成了它的灵智。” “对了仙尊,你怎么来了秋水境?秋水境之下有前好多任魔尊在远古时期以身为祭布施的压制灵力的阵法,你进来之后很难受的,哦,这些都是仓古木告诉我的,它虽然不会说话,但能跟我表达一些信息,你揪它叶子的时候它就一直在喊‘哎哟疼!’‘哎哟疼!’”无颜女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根条。 方随:“……抱歉啊。” “没关系,我替它原谅你了。”无颜女很好说话,“就是我现在没有汲取到足够的力量,没办法给你们施加‘庇佑之力’了。仓古木和银狐的族长大人签订了契约,族长大人给它送来生长需要的灵力,仓古木帮他们施加能够屏蔽秋水境阵法的‘庇佑之力’,所以银狐族可以在秋水境如常使用灵力。” “他们经常抓一些外族人让我来吸灵力,我前几天才给一个刚出生三天的小银狐施了‘庇佑之力’,还得再吸好多人才能恢复呢,抱歉不能帮上仙尊你了。” “你已经帮到我很多了。”方随摇摇头。 无颜女声音欢快起来:“真的吗?” “真的。覃无颜,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一说……”方随皱着眉触碰她掉了颜色的根条,“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了吗?” 覃无颜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提起语调:“太好了仙尊,你竟然还记得我给自己添的姓呢。” 【作者有话说】 覃,多音字,不过在我这儿念“qin(第二声)” 第31章 第九种极乐 覃无颜喜欢热闹,喜欢好看的风景,喜欢同别人说话,听他们说自己的经历,因为她从诞生以来就在虚妄之海飘了很久很久,没有好与别人说的经历,她最开始就只是听。 告别方随之后,覃无颜先是去了中州最负盛名的八乐坊,将方随之给的灵石挥霍了个精光,险些被坊主抓去打工赎自己。 但她不后悔,她在八乐坊里当真体验了一番世上的八种极乐,三界歌舞升平的繁华,是她在虚妄之海从未见识过的炫目,如果不离开那里,她永远也见识不到。 后来覃无颜就学聪明了,一边给人打些零工赚灵石,一边拿去买吃喝玩乐的东西,就这样逛出了中州,逛出了元州,逛出了冥州。 听说人间好玩的东西更多,覃无颜还溜去了人界,爬到皇宫顶上看日出,差点被巡查的侍卫逮住,变回了灵力团才逃出生天。 但这并没有让她长什么记性,她还是不爱学本事,仗着本体无形无体不容易被抓到肆无忌惮,玩乐的方子倒是越来越精湛,遇到投缘的朋友们,她还可以跟人家说说自己遇到的稀罕事。 第56章 她不再是一言不发的倾听者,她终于也有了自己的经历,她也可以是那个滔滔不绝的发言者。 覃无颜满世界乱窜,等很久之后回过头一盘算,能玩的地方竟然已经寥寥无几了。 她想看的风景全部都看过了,想玩的地方也都溜进去玩过了,可她还想看点新鲜的东西。 覃无颜就将主意打到了秋水境身上,这地方少有人去,也从未听其他人提起过,她若是进去闯一闯,出来说给旁人听,他们岂不是要羡慕死。 在一个秋水境仙界双方守卫都恰巧松懈了的夜晚,覃无颜变成灵力团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秋水境。 听说秋水境压制灵力的使用,但她本来也没有灵力可以使用,光脚的怕什么穿鞋的。 只是秋水境比她想的要无聊很多,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刚说上两句就张着血盆大口要来吃她,吓得覃无颜连滚带爬跑出去好远,也因此迷失了方向。 覃无颜茫然地抓了一把手边的雪花,她慌乱之下跑到了一片雪原,那追她的魔族到这个地界就停下了,绕着边缘犹豫了很久也没敢踏上这块地。 她一点也没犹豫就踩了上去,并决定继续往里面走。 来都来了,看看又何妨? 况且雪山风景要比外面黢黑不见天日的丛林好多了,进秋水境之前,她也没想到过这里处处都是深山老林。 覃无颜汲取空气中微弱的灵力就能存活,不愁吃也不怕冷,此生最怕的就是无聊无趣。 这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覃无颜在漫无边际的雪原里走了两天,边走边搓雪球扔着玩,快要耐心耗尽时,遇到了两天来第一个会动的生物。 看背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个子不高,年龄应该也不大。 覃无颜激动地一个雪球扔过去:“喂!小朋友!你好呀!” 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一雪球砸懵了的人:“……” “抱歉抱歉。”覃无颜不好意思地跑过去,“我怕你跑啦。” 被雪球砸到的人默不作声地抱着头蹲下,没有应她。 覃无颜有些发怵,可她知道以自己那点力气不可能伤到人,更枉论砸死人了,覃无颜仔细思考了两秒跟着蹲下来:“小朋友,你是要讹我?” 小朋友继续抱着头,甚至双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雪下得很厚,小朋友穿着一袭白衣,整个人蜷缩在雪地里,发着抖,可覃无颜试探地摸了摸他的脊背,隔着衣服都滚烫到吓人,好像不是讹人,是真的出问题了。 覃无颜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雪球出了多少的力,但现在这个情况她不能不管,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阿弥陀佛。 覃无颜酝酿一番打算先找个洞把小朋友搬进去,还没来得及动手刚刚的小朋友突然就长大了一点。 覃无颜把手伸过去样了样肩背的大小,如果不是她的手突然变小了,那就是面前的人真的在长大。 肩背逐渐变宽,抱着头的胳膊也在伸长,指节向外拓展,甚至头发都长出了几寸,乌黑的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披散到地上,被雪花浸湿。 小朋友在一炷香的时间内长成了大朋友,比她还高大的朋友,覃无颜愣愣盯着缓缓直起身垂眸冷眼看她的男人,大脑飞速运转。 现在她搬不动了,覃无颜先想道。 哎哟可真好看啊这人,覃无颜又想道。 太有趣了,覃无颜最后想道。 八乐坊中有一种乐便是“目之乐”,就是召集一群拥有姣好面容的男男女女,让你挨个欣赏他们做出各种表情,有些泫然欲泣,有些言笑晏晏,但覃无颜先前已经见过莲华宗那位带他出虚妄之海的仙尊了,再好看的脸与之相比好像都索然无味。 覃无颜现在否定自己之前的想法,那只是因为你没遇到长到自己审美点上的人。 方随之好看是好看,可覃无颜知道那是她只可远观的人,她除了敬畏也生不出一丝其他心思,可眼前人的这种好看却让覃无颜觉得是可以被亵玩的。 覃无颜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想碰一碰,不知道碰哪里,先碰了再说。 果不其然被男人拦住了,男人纤长的五指抓住她的手腕,轻轻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我看看那雪球有没有砸出什么问题。”覃无颜说。 “你觉得呢?”男人不悦地抬手扫去发尾上融化的雪水,“因为你那一下,我的成年过程提前了,我本来可以回族里才变的……在寸芒雪原随便一处地方成年你知道对银狐来说有多危险吗?” “疼。”覃无颜小声道。 男人有些无措地松开手,银色瞳孔里含了许久的愠色兀地散了:“抱歉,我还不太能控制好成年体的力气。” “唉。”覃无颜转了转手腕叹了口气,“都成年了还这么好骗可不行啊。” “你骗我?”男人疑惑地问。 “没有啊。”覃无颜说瞎话。 “你叫什么名字?”覃无颜又问。 “弥忧。”男人答道。 “好奇怪的名字。”覃无颜说,“寓意不好。” 弥忧瞪她:“你叫什么名字?” “覃无颜。”覃无颜如愿报了自己的名字。 弥忧不甘示弱:“寓意也不好,没脸没皮的。” “那就对啦!”覃无颜笑道。 第57章 弥忧没有想讹她的心思,但覃无颜却是讹上了弥忧,她说自己已经在寸芒雪原流浪了好几个月,又累又饿,实在是找不到出去的路,最后图穷匕见——你能不能带我回你们族里看看? 弥忧没遇到过什么心眼子多的人,以为人人都像自己的族人那样无话不说,虽然犹豫最终却还是答应了:“可以是可以,但是我的族人们都很排外,可能不太欢迎你。” 覃无颜坚信关系是处出来的,相处久了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包括弥忧。 八乐坊的八种极乐她已经全部体验过了,但是坊主告诉她,世上其实还有第九种极乐,只是这种极乐需要她自己去找,他们八乐坊无法提供,覃无颜问坊主那是什么?坊主说那叫“情之乐”。 覃无颜现在打算去找她的第九种极乐。 弥忧说他的族人们可能“不欢迎她”,这话其实说轻了,等覃无颜真的进了银狐族方才知道那不叫“不欢迎”,那叫“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覃无颜一进去就被各种刀刀剑剑架在了脖子上,一个姓周的统领说要把她关进地牢里,弥忧冲上去拦住了,最后强调了她从未做过伤害银狐的行为,她才被允许留在族中,但只能在很小的区域内行动,出入必须向旁人报备,一举一动都要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进行。 弥忧成年之后智商直线上升,越来越不好骗,从前会因为她一句“眉头皱多了就不好看了”脸红个半天不敢见她,后来她直接上手帮他揉眉头,弥忧也能淡定地推开她的手,附赠一句“别闹”。 覃无颜待了六个月,某天大半夜睡不着醒来,心想找个鬼的第九种极乐,她现在连前八种极乐是什么都快忘了,这种清汤寡水无处可去的日子再过下去,不是她疯就是……就是她疯。 覃无颜睁开眼窜到隔壁弥忧的屋子把弥忧从睡梦中撺掇起来,盘腿坐到他床上认真道:“醒醒。” “怎么了?”弥忧已经习惯了半夜被鬼压床,没怎么挣扎地直起身子,一身睡衣也不打算遮掩。 “我来跟你道个别。”覃无颜说。 弥忧淡定的表情一愣:“道别?” “我要走啦。”覃无颜耸耸肩,“这里太无聊了,你的族人们看我跟看犯人似的,我要有那个掀翻天的本事我来什么寸芒雪原,我当初就是被魔族人追着吃慌不择路才进来的。” “你要去哪里?”弥忧沉默很久问道。 “八乐坊!”覃无颜回答得很快,“也可能心血来潮去了其他地方也说不准,总之就是我要走啦,以后也不来寸芒雪原了,这次大概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在这里好好的。” 覃无颜见他低下头不说话,便当自己的话已经带到了,起身准备下床,弥忧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覃无颜回过头,弥忧的银眸被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他轻声问:“倘若……我跟你一起走呢?” “你可以离开寸芒雪原吗?”覃无颜睁大眼睛,“你出去不会有危险吗?” “别管,你就回答我。”弥忧说,“倘若我跟你一起走,你带不带我?” 谁不带谁是傻瓜!覃无颜当场掀了弥忧的被子,拉上他的手:“趁还没天亮,我们快走!” “等等。”弥忧在身后小声喊道,“我穿好衣服。” “你快一点!”覃无颜催促道。 覃无颜拉着弥忧出了房门,一抬头,弥忧那位青梅竹马的朋友堵在门口,双目沉沉盯着他们紧握的手。 今天是周听雪负责看着她,她明明记得自己给周听雪下了药!好大剂量的迷迭枝粉!她盯着周听雪喝下去的! 周听雪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低头不明意味地笑了下:“你用我自己磨的药粉下给我,不觉得太蠢了些吗?” “你要拦我吗?”覃无颜咬住嘴唇。 “你是外族人。”周听雪摇了摇头,“走了最好,我还省心……但是,弥忧你不能带走,离开了寸芒雪原,他会死。” “周听雪。”弥忧笃定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秋水境外对我们银狐来说是怎样的世界,你难道一无所知吗?”周听雪不死心地问道。 覃无颜感到抓住自己手腕的那股力量加重了,弥忧看着周听雪:“我知道。” 但他还是要去。 周听雪听出了弥忧的未尽之意。 明明……她才是最先认识他的人。 周听雪自小钻研医术,治病救人,却怎么救不回一颗不系在她身上的心,怎么也拦不住一个一心要去送死的弥忧。 周听雪缓缓挪开了身子,将院门让了出来。 覃无颜高兴道:“谢谢周姐姐!” 旁人都叫她周姐姐,覃无颜便也跟着叫周姐姐。 接下来的路畅通无阻,弥忧带着她进入缩地千里阵法中,教她缩地千里的口诀,他们很快回到了寸芒雪原的外围,覃无颜终于回归自由,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弥忧忽而指着一个方向跟她说:“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覃无颜不知道到处都长得一模一样,他是怎么辨认出来的,但还是喜出望外:“真的吗?” 弥忧安静地点点头。 “对了,我带你去八乐坊看看吧?那里可好玩了!”覃无颜道。 “好。”弥忧应道。 “人间你去过吗?皇宫也很有意思,我带你去逛逛吧?”覃无颜道。 第58章 “好。”弥忧应道。 “我娶了你吧?”覃无颜回头看着他。 “好。”弥忧应完,呆愣在原地,睫毛抖得厉害。 覃无颜蹦起来在他睫毛上亲了一下:“我们说好了。” 第32章 千年孤独 “我们最后在人间成的亲。”覃无颜扭了扭自己的根条,“没有十里红妆什么的,因为我们出门都没带灵石啦,仙界要结成道侣还得交换双方的血液,我们都怕他银狐的身份暴露,就去人间找了个荒废人少的月老庙,让天界的神仙给咱们做个见证了。” “但我们那个时候都太天真了,以为不去结道侣契就可以瞒住,但仙界大能那么多,好多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真身,我又闲不住喜欢乱跑,他跟着我乱跑,没过多久就被人认了出来,还好他成年之后很厉害,我跑得也快,才躲躲藏藏过了一段时间安稳日子。” “好景不长,我们很快就遇到打不过也跑不掉的那种存在。”覃无颜没有五官的脸对着他,“我没见过他,但是我认得他的灵力,仙尊,那是你们莲华宗的人。” 方随之一愣:“什么?” “他使用的是莲华宗的功法,跟你的气息一样,所以我印象很深刻。”覃无颜说,“他的阵法造诣很深,几个呼吸间就设下了天罗地网,我变成灵气团状态都逃不出去。” 方随之师兄弟几个的阵法都是跟他们的师尊蘅芜君学的,几个徒弟都怕落后于他人,学得不相上下,方随之可以在几个呼吸间布下天罗地网,同理,他的师兄师姐也可以。 方随不确定覃无颜说的是他的哪个师兄。 “他想要弥忧的内丹,弥忧说放了我他就愿意给,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覃无颜不屑道,“所以我就假装同意,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直接自爆了。” 覃无颜虽然修为很弱,但毕竟是先天生灵,她的自爆直接引发了周围灵力的连环爆炸,威力将天罗地网都震开了一道裂缝,弥忧抱着她微弱的灵识趁机跑走了。 弥忧留下她的灵识是想救她,但这怎么可能呢?她可是自爆呀,全身经脉中的所有灵力都调动起来当作引线,借助先天生灵与灵力得天独厚的契合度,引发天地异象。 覃无颜第一次不需要自己跑来跑去,就能跨越漫长的距离,从中州到达秋水境的寸芒雪原。 但她对这段旅程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尽管她告诉自己这是你最后一段有风景的旅程,她却还是长时间地昏迷,浑浑噩噩,常常睁开眼是白天,再次睁开眼便已经到了看不到星光的夜晚。 没有实体的状态太难过了,比在虚妄之海那种灵力团的样子都难过,她又变回了丑丑的无颜女,还要被弥忧整日整日地看着。 “你不要再看着我了。”她说。 弥忧却怎么也不听,就算看不到她的五官,不知道她的表情,只要她醒着,就要一刻不停地盯着她,像听不懂人话一样。 覃无颜有一次感觉自己昏迷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了,她却还是睁开了眼,看到了弥忧。 映入眼帘的是和他瞳色一样的银白发丝和睫毛。 覃无颜知道弥忧一定是做了什么她才会醒过来。 弥忧带她回到了寸芒雪原,他知道的人中,医术最好的就是周听雪了。 覃无颜模模糊糊中听到周听雪说自己没救了。 弥忧跟她争论了些什么覃无颜就听不清了,覃无颜趁自己还有点意识的时候叫住周听雪,不顾弥忧强烈的反对将他赶出了房间,然后问周听雪:“弥忧做了什么?” “他把内丹分了你一半,吊了你一周的命。”周听雪说。 “如果我死后,弥忧还想把另一半内丹给我。”覃无颜说,“你把他打晕,扔出去,绑起来,做什么都好,别让他死。” 周听雪沉默看了她很久:“好。” 覃无颜死了。 死在了她最讨厌的寸芒雪原关了她六个月的房间里,死之前只有周听雪在旁边守着她,弥忧被周听雪打晕了绑在外面的迷迭树下。 四周很安静,没有人在哭。 如果她真的就这样死透了就好了。 覃无颜从仓古木的根系中醒来时这样想道。 为什么她要是先天生灵,没有五官就罢了,连死了灵识都要被仓古木吸收,不得安宁 。 弥忧一次次从她的面前路过,听不到她的声音,也注意不到她根条的颤抖。 一年?两年?十年?几百年?还是上千年? 她已经渐渐计算不过来年头了。 没有人能同她说话,除了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仓古木。 覃无颜这辈子没有后悔过什么事情,离开虚妄之海是她做过最正确的选择,她本将闯进寸芒雪原当作第二正确的选择。 她如今却后悔了,她后悔不管不顾地进了这寸芒雪原了。 弥忧在这里埋葬了她的心,仓古木在这里囚禁了她的灵魂。 她再也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覃无颜了。 而迎接她的未来没有任何希望,只有千年万年更久更久更漫无边际的孤独。 “不过还好,我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了。”覃无颜又有点高兴,“我还以为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跟人说话了呢,仙尊,还好遇到你啦!你到寸芒雪原是有什么事情吗?我知道这里的很多内幕!仓古木的根系可长了!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连哪家刚刚生小银狐了都知道!” 第59章 “你难道不怕……”方随拍了下她的根枝,“我也是为了银狐内丹来的吗?” “不可能的啦!”覃无颜飞快回嘴,“仙尊,你用了百余年的修为把我从虚妄之海带出去,你是好人。只是我不爱修行,白白浪费了你的修为啦。” 好人。 方随低头轻声笑了下:“我是为了并蒂莲来的,我的弟子被单株并蒂莲所伤,我需要另一株来中和它的毒性。” “并蒂莲我也知道!”覃无颜把根条扭成一个箭头的样子指着他背后的方向,“你见过喜欢摆弄药材的那位周听雪姐姐吗?她的院中种了很多,她经常取一些银狐的妖气蕴养并蒂莲,然后以并蒂莲入药。她的院子就在这个方向,你可以悄悄去偷几株,她看管得很松,哦对了她人也很好的,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责怪你。” 周听雪……弥乐提过的周姐姐? 他要怎样告诉覃无颜就是那位周姐姐给的药,想把他们药倒了送进来给仓古木吸取灵力…… “好像没见过。”方随斟酌道,“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其他的也有!你可以直接去找族长大人要!他人也很好的,整个银狐族就他和周姐姐人最好了。”覃无颜说,“并蒂莲在银狐族真的很常见啦,你如果跟他们提,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方随开始思考去周听雪院子里偷并蒂莲的可能性。 “它什么意思?”听他自言自语了许久的鬼门主终于对着摆出箭头模样的覃无颜发出疑问。 “她在给我们指并蒂莲的方位,她想让我们直接去周听雪的院子里偷,那里有很多。”方随回答。 “周听雪?” “就是给弥乐迷药的‘周姐姐’。” “好。”鬼门主点点头,“我让鬼侍去偷。” 方随看向他,鬼门主并不回避:“我把鬼侍留在地牢外了。” “再等等。”方随没同意,“等弥忧找过来,如果他不愿意再去偷。” 鬼门主没应声。 方随见他不说话,总疑心他在盘算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可是他没有证据。 方随正欲多问几句,地牢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弥忧站在门口,上下看了看掉渣的墙皮,视线扫过丛生的根条,没作停留地落在方随和鬼门主身上:“我没看住弥乐,让二位受惊了,对不住。” 方随回头观察覃无颜的反应,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被忽视,对他做了个“见怪不怪”的表情。 弥忧身为统领,每次关押外族人,都会经过这片地牢,就算不是最后一个房间,也会是其他的地方。 覃无颜扎根最多的地方是这里,也只能在这个房间汲取灵力,但她的根条遍布整个地牢,她看得到弥忧,听得到弥忧的声音,也习惯了不被察觉。 虽然习惯并不代表不会难过。 方随收回眼神,正打算按照原计划假装虚弱先把理给占了,弥忧突然看向倒在角落里灰头土脸的周姓手下:“周武?他怎么会在这里?” 哎哟,本来准备关他一会就偷偷给放了的,结果覃无颜的事情一打岔,就把他给忘了。 方随还在找理由,弥忧却已经给他们递了台阶:“是我看管不严。”弥忧挥了挥手,让身后人把周武带下去,此事便算不了了之了。 方随盯住弥忧,弥忧把其他人都支出去,才对他们抚肩一礼:“我知道二位有很多的疑问,在族人面前我需要诸多遮掩,这才假借‘惩罚’将二位请入银狐族,还请见谅。” 弥忧没有起身,就着抚肩的动作抬眸望向鬼门主:“请容我再确认一遍,这位可是天机门沈门主?” “嗯。”鬼门主承认了。 “听说天机门擅长重聚死去之人的肉身做成鬼侍,请问沈门主,若是死去千余年的人可行吗?”弥忧轻声问道。 “傻子。”方随听到覃无颜在他耳边破声骂道。 第33章 薛定谔的第四个鬼侍 “谁要当他的鬼侍啊。”覃无颜骂骂咧咧地舞起根条,“让我安安静静地去死不行吗!” 方随让覃无颜先别急着骂,听鬼门主说。 鬼门主没说行还是不行,而是先问道:“何族之人?” 弥忧摇摇头:“无族,她是先天生灵。” 鬼门主几乎是立刻道:“先天生灵不行。” 弥忧着急地开口:“沈门主,不论你来寸芒雪原是为了什么,并蒂莲,甚至是我的内丹,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帮我聚一个鬼侍。” 鬼门主摆摆手:“我要并蒂莲,也要银狐的内丹,如果我能做到,我可以帮你,但是先天生灵不行。她是三界任意一族,我都可以帮你重聚肉身,唯有先天生灵,我无能为力。” 他何尝不希望他可以。 “我明白了。”弥忧闭了闭眼,“多谢沈门主,打扰你了。并蒂莲我们族内有很多,我可以送给你,内丹的话……我只能支配自己的内丹,如果你想要其他无主的内丹,族长大人那里有你想要的,我可以带你去见他,还请沈门主不要觊觎活体银狐的内丹,否则我还是会与你为敌。” 方随忙道:“我其实也想要一株并蒂莲。” “可以的。”弥忧道,“我们银狐一族愿意用并蒂莲交些外族的朋友,二位请跟我来。” 方随道了谢,跟随弥忧走出地牢大门,覃无颜突然从身后叫住他:“仙尊!如果可以的话……就是说……你没事……如果闲来无事!可以多来这里陪我说说话吗?你不用说!听我说就行,我知道仙尊你不爱说话!” 第60章 方随之确实不太爱说话,还好他方随还挺能说的。 方随点点头,覃无颜嘿嘿一笑:“我们说好了!你下次来久一点,我给你庇佑之力!哦还有还有,你不要告诉弥忧我的事情好不好?我不想让他知道。” 方随再次点点头。 “玉识君,你在看什么?”弥忧停下脚步,困惑地看了眼莫名其妙乱动的仓古木根条。 “无事。”方随闭嘴不再言语。 覃无颜目送所有人走出牢房的大门,昏暗的地牢归于寂静,散发着光芒的叶片寥寥无几,满地的碎片也无人来收拾。 覃无颜百无聊赖地动了动自己的根条:“又剩我一个人啦,现在去哪个牢房里玩呢?” …… 方随没想到之后的过程会这么顺利,弥忧让他们等在大殿里,没过多久就送来两对并蒂莲,给他和鬼门主一人一对。 不过听他们说了很多遍的族长大人并没有出现,弥忧单独带鬼门主去见了族长,也没有待很久,一刻钟左右就带着他想要的内丹回来了。 方随盯着鬼门主掌心闪着金光的银狐内丹,没想到整个修仙界趋之若鹜的仙药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得到手了,甚至连同自己的并蒂莲,八成都是沾了鬼门主的光。 毕竟他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方随有点好奇族长见鬼门主做什么,等弥忧去准备缩地千里阵法的时候小声凑到鬼门主耳边:“他找你干什么?” 鬼门主挪开耳朵:“给一个毫无修为的人族重聚肉身罢了,人类的肉身那么脆弱,重聚了没几年也要崩溃,费力不讨好。” “那你还愿意做?”方随问。 “自然是有条件的。”鬼门主笑道,“重聚一次给一颗内丹,他给多少我重聚多少次。” 缩地千里阵法启动,方随经历同样的一阵晕头转向,最终看到了熟悉的地方,弥忧把他们送到了发现弥乐的洞口。 “二位走好,我族中还有事情,就只能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二位应该认识了。”弥忧道。 方随道:“多谢弥统领。” “沈门主稍等。”弥忧面露犹豫。 方随替鬼门主回答:“但说无妨。” 弥忧于是说:“之前手下人来报,说在弥乐的住处周围发现了几名行动迅速,身着黑衣的可疑人士,虽然没有做出伤害的行径,但对弥乐的生活多有打扰……我命人抓到了三个,他们无知无觉,可是沈门主先前派出的鬼侍?” 鬼门主欣然承认:“啊是的,我安排了几个鬼侍出去打探情况,毕竟我们当时不能判断你们的目的,自然是要小心为上,弥统领能理解吧?” 弥忧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皱了皱眉:“我们在那些鬼侍背后分别发现了‘天’、‘地’、‘黄’的字样,沈门主可是以‘天地玄黄’来命名的?” “是啊。”鬼门主继续坦然承认,“那些只是我手下没什么攻击能力的小型鬼侍,我就一次性都派出去打探周围情况了。” 弥忧接着道:“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那还请沈门主将最后一个‘玄’字鬼侍收回去吧。” 鬼门主为难地拖了会音:“可是……” 弥忧:“可是?” 鬼门主说:“我以为你们都抓到了呢,我怕他们被杀自己受到反噬,就切断了和他们的联系,现在我也找不到‘玄’字鬼侍在哪里,弥统领不如派人回去再好好找找?弥统领还请放心,这些鬼侍不会伤人的,只是有一个生前比较调皮,死后也喜欢捣乱,好像就是你们找不到的那一个。” 弥忧叹了口气:“那我再回去好好找一找,弥乐给你们带去麻烦了,不怪沈门主的鬼侍也爱捉弄他,他刚才被一个鬼侍偷袭掀了吃饭的碗,找我哭呢。” 鬼门主语气遗憾:“我的鬼侍做得也有不对,弥统领多包涵。” 弥忧一走,方随转头就问:“你当真找不到‘玄’字鬼侍?” “我傻么?”鬼门主不装模作样地拿捏腔调了,隔着面具方随也能感受到他很愉快:“我从不重聚不受控制的鬼侍。” “所以‘玄’字鬼侍在哪里?”方随问。 “你傻么?”鬼门主嗤笑一声,“自然是在我这里,我只放出去三个鬼侍,他们去哪里找第四个鬼侍?” 方随:“……那你还让弥忧回去找?” 鬼门主理所当然:“他们找不到就要一直找,一日找不到那第四个鬼侍,弥乐吃个饭就要担心一日,走个路还要怕被人绊上一脚,方宗主,你知道想到这些,我会有多开心吗?” 方随:“……” 【作者有话说】 弥乐:被薛定谔的第四个鬼侍支配的恐惧。 第34章 他就是喜欢沈十三了 回去的路程轻松了许多,入目仍然是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但拿到了并蒂莲,方随不需要再接触纵青珩这么大个祸害,剧情走向被大幅度改变,方随深感距离任务成功已经不远了。 快要接近寸芒雪原的边缘,方随不知为何放慢了步伐。 离开了这个无人见过真正方随之的地方,方随就要继续做回那个风光霁月的玉识君,跟鬼门主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取笑着玩了。 现在应该开口道别了。 方随还没想好怎么个说辞,鬼门主先行停下了脚步:“你要揣着那玩意到什么时候?” 第61章 什么玩意儿? 方随愣了愣,跟着鬼门主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胸口,发现了掉出来的几根银白色狐狸毛。 想起来了,弥乐怕他被仓古木吸干灵力,往他身上塞了一把狐狸毛,他给忘了。 很好,现在他对弥乐更觉得愧疚了,希望他早一点意识到鬼门主是在耍人,不会再有鬼侍去掀他饭碗了。 方随伸手往怀里掏了一下,扔出去一把碎毛,无所谓道:“这毛还挺暖和的。” 鬼门主视线没动:“还有。” 方随往下瞥了瞥,只剩几根零碎的狐狸毛,沾在了衣领上,要细细计较起来,可有的清理,方随便摆摆手:“算了,回去换一件衣服便是。” 鬼门主歪了歪头:“我帮你?” 方随不确定鬼门主的意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地垂眸盯着他。 鬼门主就伸手过来,把指尖放在了他的衣领上,捏起一根断掉的狐狸毛,嫌弃地扔到一边。 他们修仙之人虽然有灵力傍身,不怕冷,但怎么说要去的也是冰冻三尺的地方,方随给足了“寸芒雪原” 四个字的面子,穿了带绒的衣服,前后也套了三四层衣物,鬼门主用的力气很小,方随理智上知道他应该感受不到这么细微的动作。 方随却还是在鬼门主指尖第二次碰到他胸口的时候轻轻颤了一下。 他的身体硬如磐石,没有颤的余地,方随明白是其他的部位在颤。 鬼门主每一次的靠近都被无限度放大,放慢,方随默不作声等他清理完自己衣领上的狐狸毛,四周只剩下原处狂风撞击到山峰的猎猎回旋声。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方随闲来无事勾搭几句,方随沉默下来,鬼门主很少主动找话题,正如此时。 方随走神了许久,牵回他思绪的是这具身体对危险的感知力。 ——是危险,不是杀意。 方圆几里内都没有其他生物,危险只可能从他面前近在咫尺的鬼门主身上传来。 胸口微弱的动作蓦地大开大合,鬼门主翻手为掌,不算汹涌但足以伤到他的灵力迸发开来,因为距离过近,方随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的行动,就被这股灵力打到胸口上。 大脑一瞬间的空白,身体失去平衡,方随眼前一黑,鬼门主的手掌仍然按在他的胸口上,径直将他推倒在地,按着他胸口的手抚摸而上,冰凉的五指缓缓掐到他的脖子上,鬼门主分开双膝跪在他上方,青面獠牙的面具凑近些许,声音没有温度:“方宗主,把你的并蒂莲给我。” 后脑被迫压在雪地里,雪花因为骤然到来的温度被融化,凉意透过头皮直达心底,方随仰了点头避开鬼门主压住他喉结的手:“如果你想要更多的并蒂莲,跟弥统领说,他不会不给你的。” “我不要他的,方宗主。”鬼门主说,“我要你的。” 方才那一股灵力带来的阵痛持续蔓延,尽管方随用力压抑,还是偏开头吐了口血。 鲜红的血液晕开在苍白的雪地里,触目惊心。 鬼门主被刺了下眼睛,指间动作放轻,方随趁机反抓住他的手,翻身压到他身上,膝盖顶住他的腰间,不给他抽出玄鞭的机会。 天机门近身战力很弱,既然都先手控制住了他,竟还敢暴露破绽。 “你不想让我救封从心?”方随冷声问。 鬼门主没回答,全身都浸在雪中,他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 差点忘了,大名鼎鼎的天机门门主,怕雪。 方随抓着他的胳膊正想从雪地里站起来,耳后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 是鬼侍。 方随不得已放开鬼门主躲开鬼侍的攻击,退走几步用脚尖画了个防御阵法调整状态。 鬼门主的那一掌下手不轻,他还没有缓过来。 鬼侍上前扶起鬼门主,而后恭敬地站在他身后,没再攻击。 方随认出了鬼门主这名鬼侍的脸,不可置信地怔住了,良久才几乎咬着牙问道:“你……你还挖了我师尊的陵墓?你的‘玄’字鬼侍,是我的师尊玄泽?沈十三!你……” 鬼门主站直了,话是对着他的鬼侍说的:“我让你不要露面。” “主人,你有危险。”玄泽面无表情,“我不能让你出现危险。” “自作主张。”鬼门主骂道。 “沈十三!”方随忍无可忍喊出声。 “是。”鬼门主痛快地承认了,“我还挖了你们莲华宗蘅芜君的陵墓,把他变成了我的鬼侍,你满意了?” 方随深吸口气,从袖里乾坤中拿出仓古木的叶子。 嘴上的伤还没有好,但方随之最擅长音浪攻击,鬼门主又有玄泽护身,他不用这些奈何不了鬼门主。 方随吹了一首完整的杀阵,曲调凄厉高昂,音浪卷着风雪就向鬼门主袭去,玄泽挡在鬼门主身前,替他拦下大部分的攻击。 方随之的师尊蘅芜君玄泽,说敬业不对,因为他很多时候对是徒弟不管不顾的,答疑解惑是不存在的。可若说不敬业,也不对,他对每个徒弟都用心教导了,只是能悟到多少,就要看自己了,他教授的那些东西,不会再说第二遍,好在他的每个徒弟都天资卓然,不需要听第二遍。 玄泽仙逝在方随之成立四方净土前,仙元耗尽又冲击化神境失败,自然仙逝,没受什么痛苦,比他的徒弟要安详得多。 第62章 就是没想到死后还有后辈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鞭尸。 方随对他没有师徒之情,毕竟那是方随之的师尊,不是他的,只是他代入到退休打工人被迫零薪资返聘回工作岗位,出离愤怒了。 况且…… 方随摸着胸口隐隐作痛的伤处,分不清是外面更难受还是里面更难受。 他这铁树八百年开一次花,竟然还开到了没心没肺的沈十三身上。 心动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是,他就是喜欢沈十三了。 但他没打算做什么,他只是短暂停留在方随之这个身体里的天界打工人,任务完成了,他的神魂就要回到天界,继续做那个为了一次长假兢兢业业打上几百年工的维修工。 随便撩上几句解解心思罢了,是沈十三主动靠过来说要帮他的,方随在那一刻已经开始思考跟天界打申请带小世界角色回去的可能性,虽然有些困难,却并不是毫无可能。 好在沈十三又贴心地亲手给他解决了困难,现在他没有这个烦恼了。 所幸,他还没来得及弥足深陷。 【作者有话说】 别慌,扇儿马上来捡漏(*/\*) 第35章 阴暗地爬……等等,爬? 耳边风雪的呼啸愈发明显,伴随着阵阵轰鸣声,呼吸间窜入肺腑的凉意令人心惊,方随听到清脆的碎雪声。 眼中的世界骤然变得模糊,顷刻间二人就被苍茫的大雪覆盖,方随抓着浸了血的仓古木叶片,站在原地反应了两秒。 ——雪崩了。 方随崩溃地发现自己的第一想法是去关心沈十三会不会有事。 那么一点泄露进洞的雪花都要抖成那样,这漫天的暴雪岂不是要抖如筛糠。 与他无关了。 方随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动摇。 沈十三是怕是从容与他无关了,是死是活也与他无关了。 他吹出的音浪意外引发了寸芒雪原的一次小型雪崩,他是无心的,但现在这个结果也是最好的,他下不去手,这场雪崩杀不死沈十三,也能让他吃尽苦头。 方随转身就走。 方随曾经希望最后这一段距离漫长些,至少能多说几句话,多讨几句骂。 如今他又很乐观地想,寸芒雪原这种地方,真的很适合埋葬一些不合时宜的心绪,除了当事人和风雪,无人知晓,雪花又不会说话。 连对方都不知道。 沈十三下了好重的手,方随走出寸芒雪原,胸口痛得更钻心,没走几步就得停下喘口气。 方随扶着一颗粗大的树干站定休息,远远望向面前的丛林,寸芒雪原魔族之人不敢轻易靠近,但这片丛林中可不缺魔族,他现在感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一头栽倒,这种状态进了林中简直是给纵青珩送外卖。 并蒂莲已经到了手,识时务者为俊杰,方随开始从方随之的记忆里检索林昭的通讯诀密语。 密语,密语……有了。 方随两眼发昏地给林昭掐诀: “并蒂莲已到手,我在寸芒雪原南方边界,身上有伤,还望昭儿接应一番。” 林昭几乎立刻回了一道诀过来,一个字都没有,只有一道灵魂的“?” 扣什么问号? 我问你扣什么问号? 方随痛得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颤颤巍巍扶着树用最后的灵力给自己结了个防御阵法,然后打起精神给林昭回了个“?” 为了不崩人设,方随很快又回过去一句:“昭儿可还有不清楚的地方?” 眼前又浮现出一个“?” 方随气急了想骂人,忽然发现这个问号头上顶着的名字竟然不是林昭。 是谢时安。 他明明用的是林昭的通讯诀密语,谢时安是怎么能通讯的? 方随蓦地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又仔细检索了一遍方随之记忆里的密语。 没有,方随之记忆里能跟林昭对话的密语只有这一条,但这一条不仅仅能给林昭发消息,至少谢时安也能收到。 这条密语不会是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之类的……师徒群聊密语吧? 方随试图在短暂的时间里再从方随之庞大的记忆里检索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在方随绝望的目光中,又一道顶着全新名字的问号浮现在半空。 其上的名字赫然是纵青珩。 悬着的心终于又是死了。 方随盯着“纵青珩”三个字一个问号,久久回不过神来。 都师徒决裂了你为什么还不退群聊!你为什么!还不退群聊! 你是不是有病! 他是不是有病! 我是不是有病! 最后的灵力耗尽,方随捂着胸口昏了过去。 …… 再次睁开眼,方随恨不得继续昏着。 千防万防,防过了所有人没防住自己。 头顶是噩梦般的魔族偏殿,眼前是纵青珩妖艳的一张脸。 “师尊。”见他醒来,纵青珩阖眸一笑,献殷勤地递过来一个盛满灰色药水的瓷碗:“您终于醒了,这是治您伤口的药,您快些喝了。” 【纵青珩废除了方随之的修为,将其囚/禁在鲜为人知的偏殿,日日强迫其行苟且之事……】 天书中的字迹一个一个蹦进脑海,提醒方随纵青珩接下来要做的荒唐事,方随一个激灵挥手把药碗摔了:“拿走!” 第63章 纵青珩盯着地下摔成碎片的碗,眸色沉了沉,很快又道:“没关系,师尊,我这里还有,您摔多少,我给您多少,我的碗不要紧,您的伤才要紧。” 方随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事情若真的不可控制,他当即罢工,这任务谁爱完成谁完成,他方随不干,这假期不要也罢! 方随知道轻重缓急,该忍忍,忍不来的东西就该滚。 “滚。”方随干脆利落道。 纵青珩招手让人过来清理干净地上的碎片,而后从床边站起来,弯眸笑道:“那师尊,您好好休息,我再去厨房让人给您重新熬药。” 方随目送纵青珩离开偏殿,小声骂了句:“操。” 一旁被留下来照顾他的魔族小仆呆呆地问:“仙尊您说什么?” 骂脏话呢你要再听一遍吗? 方随本来感情受挫心情就不好,如今还犯蠢遭遇职业生涯最大的滑铁卢,真想一把氢弹撒下去直接一锅端了8510,死吧死吧都别活了。 方随一闭眼:“你也滚。” 小仆乖乖行礼:“仙尊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您休息不好尊主大人要责怪于我的。” 礼是行了,话是说了,人是一动不动的。 方随想一脚把人踹出去,又怕被他看到脚腕上的镣铐。 何止是脚腕,右手手腕上也有一个,两道镣铐把他锁死在了床上,跟天书记载的剧情别无二样。 方随拿出最后的耐心道:“滚出去,不然等纵青珩回来,我就让他杀了你,你看他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小仆泪眼婆娑地跪到他床边:“仙尊,我现在出了这个房间,尊主大人也是要杀了我的,您心最好了,别赶我出去。” 果然他还是不喜欢看人哭!叽叽歪歪的烦死人了! 方随眼不见为净,主动屏蔽了五感,躺回床上。 纵青珩没过多久就端着一碗全新的汤药回了偏殿,像从未接收到他拒绝的眼神一般重复上一次的台词:“师尊,这是治您伤口的药,您快些喝了。” 方随没再动,也不再给他反应。 纵青珩让刚才的小仆再带几个人过来,几个魔族将他团团围住了。 “师尊,如果您不主动喝,我就只能让他们动手逼您喝了。”纵青珩说。 早死晚死都得死。 方随选择有脸面地死,亲手把加了料的药喝了个精光,最后有脸面地把碗给摔了。 纵青珩笑着让人再进来打扫。 “这个药可能会有些嗜睡的副作用,师尊就安心休息吧,在我这里,无人能伤到您的。” 这回房间里的人走了个干净,方随小声喊道:“扇儿?” 谢时安也小声应道:“师尊,我在。” “你在哪里?” 谢时安悄无声息地从房梁落到地上。 方随没再多作挣扎地喝了药,是因为在打算接着摔碗的那一刻,听到了谢时安在他耳边轻声传音:“师尊,喝。” 谢时安竟然找到了魔族偏殿! 这一次与上次终究是不一样,这一次谢时安和林昭都知道他在魔族,所以谢时安偷偷溜了进来救他,果然三界最靠谱最牵挂方随之的还得是他这二徒弟! 谢时安从腰间摸出一颗丹药塞给他:“师尊,这是三师弟让我带的解药,他怕大师兄为了留下您,给您也下些什么药,这个可以解大多数的毒。” 方随先是心虚地从地上捡起前几刻钟抖落了约莫八九成的人设,才镇定地接过谢时安手中的丹药,放进口中服下。 发疯暂停,任务继续,只要不说话,就没人知道他曾胡思乱想过什么东西。 纵青珩当时看得目不转睛,甚至盯着他的脖子,直到他完全咽下才满意地离开,方随没办法做手脚,只能寄希望于林昭能料到他那大师兄要做什么,药效给对了。 自从喝下纵青珩的那碗药,方随之就感到经脉开始发热,整颗心躁动不安,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去。 “感觉如何?”谢时安见他服下了自己的“解药”,低声问道。 方随说不上来,心跳的节奏好像随着解药的下肚慢了下来,但是否有些……过于慢了? 如此短的时间内,方随本就饱受摧残的心脏又经历了一次由极快到极慢的骤变,大脑供氧严重不足,呼吸困难,两眼又开始发黑。 人还活着,方随却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四肢也变得不太像自己的。 茫茫然间,方随看到谢时安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靠近观察他的脸色,两只大眼睛装满了担心:“是没有用吗?抱歉师尊,可能三师弟的丹药没办法化解大师兄给您下的毒。” 方随摇了摇头,却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摇头。 “师尊。”谢时安小心又凑近了点,声音细微:“您怎么了?” 方随不假思索猛地绕住谢时安的脖子,谢时安小声惊呼了下,被他带得弯了腰:“师尊!” 方随之被这句“师尊”唤回了神智,瞳孔也逐渐恢复视力,他低头看清了自己的动作。 他在阴暗地爬行。 等等……爬? 方随重新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布满了暗黑色光泽鳞片盘旋起来的下半身。 他就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绕”着谢时安的脖子把人拽过来的,分明他的手没有动过。 第64章 他用的是尾巴尖。 ……尾巴尖! 【作者有话说】 方宗主这几天不是在两眼一黑,就是在两眼一黑的路上,各种意义上的。 小科普:标点符号是近代发明的,古代没有,我在胡扯! 顺便:宝贝们我下一章就要入v啦!感谢看到这里的所有人!mua! ◇ 第36章 他的师尊 好消息,他的脚铐没有用了。 坏消息,他没有脚了。 方随盯着自己长长光滑的尾巴尖,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是见过了8510小世界很多很多的稀奇事,就算路边随便一棵草长个嘴说说话,他自觉已经能够不暴露出惊讶了。 但这并不代表稀奇事可以落在自己的身体上,比如突然从一个正儿八经的人变成一个半人身半蛇身的东西。 那蛇样的下半身还将尾巴尖缠在谢时安的脖子上,越缠越紧,谢时安因为窒息两颊通红,情急下将双手抚在他冰凉的鳞片上,似乎是想拽开自己,可又怕伤到他,于是只用灼热的手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尾巴,可怜巴巴地用噙着泪的眼睛一直瞅他,试图唤醒师尊。 不知该说不幸还是万幸,他察觉自己可以控制下半身这条尾巴。 方随心念一动,紧紧缠住谢时安脖颈的尾巴终于收了回来,谢时安瞬间脱力跪到地上,扒着床边,先是忍耐不发,很快忍不住细细地咳起来,眼眶咳得泛红。 忍不住之前,方随见谢时安抬手掐了道隔音诀,将屋内所有的动静都藏住了。 方随另一只手还挣不开手铐,只好一只手给谢时安被勒到通红的脖子送了点微弱的灵力:“我现在……脑子好像不太清醒,扇儿,你还是离远些吧。” 方随冥冥之中知晓自己现在是何种不清醒,林昭终归猜不到纵青珩想给他下什么药,瞎猫碰不上死耗子。 ……药! 方随盯着自己的手铐:“纵青珩很快就要回来了。” “不会的。”谢时安喘了口气解释道,“三师弟带人也到了,他会在外面拖住大师兄,我来过这里,熟悉大殿地形,先进来找机会救您出去。” “师尊,您的元婴可以收回去吗?”谢时安嗫嚅道,“我有些怕。” 元婴? 药物作用下,方随反应慢了许多,只顾着惊奇,竟忘了可以检索方随之的记忆,经谢时安的无意提醒才明白自己是化了元婴。 修仙之人到达元婴境,就可以通过自己对修行的理解,于识海中结出不同的元婴,必要时刻可以将元婴召唤出识海辅助作战,修士死后神识也是借助元婴于体外存活。 妖族神族之人的元婴大多就是自己本体的模样,也更熟悉本体作战,方随之是先天生灵,结元婴时回想到刚成形时候曾见腾蛇于虚妄之海潜行翻滚之姿,霎时有感,于是元婴结成了腾蛇。 两种药物的药效在体内爆发开来,依方随的理解,方随之的身体自动开启了保护模式,以抵抗无法吸收的药力。 不止谢时安怕,方随自己也有点怕,于是调动全身的气力把元婴收回了识海,重新见到双腿的那一刻,方随感到自己烧了起来。 当这些药力全部聚集到人的身体上时,方随才明白这硕大的尾巴刚刚原来承受了如此多的药力,以至于他回归了双腿,却根本站不稳。 它们好像早已随着呼吸渗进了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嗓子发痒,视觉听觉渐渐被剥夺的同时,触觉却比平常要敏感上千百倍,贴身的衣物磨蹭着皮肤都显得碍事了。 皮肤的温度迅速上升,方随不自觉地伸手去拽开了一点衣领,让清凉的空气顺着领口钻进来,缓解半分此时的燥热。 动作间,手上的镣铐附带的锁链哗啦啦作响,方随感到很不耐烦,因而皱着眉头扯住锁链,用力把它的末端连带着魔族大殿的砖块一起扯了下来。 镣铐的用料真的很坚硬,不是他所能撼动的,然而魔族大殿的墙壁却不堪一击。 方随抬起胳膊盯着自己恢复自由的手腕,尽管上面还连着一截无可奈何的锁链,却依然让人心情愉快。 “师尊。”有熟悉的声音试探性地喊他。 方随视线一顿,瞳孔缓缓移动,从坚硬的锁链挪动到眼前跪在地上,由下而上怯生生看着他的小兔子身上。 是他的二徒弟,谢时安。 谢时安一丝不苟系着的雪白发带在被勒住脖子轻轻挣扎的时候弄乱了,一边飘到了肩上,一边纠缠在乌黑的发丝里,随着谢时安抬头看向他的动作轻微滑过。 方随勾了勾指尖,让他过来一点。 谢时安不疑有它,直起腰把头贴过来。 方随两指夹住他肩上的发带,稍稍用力,发带被完整地扯了下来。 这只是一瞬间的冲动,真的扯下来,见到谢时安有些愕然的表情,方随又觉得有趣。 手指把玩着谢时安的发带,方随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似乎得到了满足,却因此变得更不满足起来,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发带。 谢时安盯住方随修长的手指,又看向方随化作竖瞳的眼睛,那金色的竖瞳望着他的眼神陌生而危险。 谢时安几乎要立即露出笑意,最终还是将其硬生生压抑了回去,只在低头方随看不到的刹那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第65章 他的师尊,终于失去了所有理智。 方随不悦地问:“你低头干什么?” 谢时安抬头小心翼翼道:“师尊,我怕。” 话音落下,谢时安乌黑的发丝竟眨眼间变得雪白,比寸芒雪原的银狐毛发白得更纯粹,一丝杂色都找不到,两点粉嫩的耳朵尖从雪白的发丝中钻出来,方随竖瞳缩了缩,扔下发带伸手摸上他的耳朵:“你怕我?” “是,也不是。”谢时安仰头在他掌心顺着方随蹂躏的方向蹭了蹭,“怕您恢复不了,怕再也见不到您,怕在魔族没找到您的房间,怕救不出您。” “不用怕。”方随思考片刻回道,“我在呢。” “我知道。”谢时安闭上眼睛,睫毛细微抖动。 方随趁他闭眼的时候把拇指塞到他的嘴里,动作不算温柔的掰开了他的下颌。 谢时安睁开眼,眼皮快速扇动,却注意到方随并没做什么,他只是掰开了自己的嘴,然后用拇指摸着自己的门牙,反复磨蹭了几遍才得出结论:“好像是要大一点。” 谢时安于是也把手伸上去,摸过方随的下巴,再往上,摸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带着温度的嘴唇。 方随偏开躲了下:“疼。” 谢时安看着他唇上被仓古木叶片边缘锯齿割裂出的许多细碎的伤口,心疼道:“对不起,师尊。” 谢时安还想再碰,方随就不给他碰了,扣住他作乱的手,勒令道:“不要动这里。” “那动哪里,师尊?”谢时安问。 方随竖瞳颤了颤,沉默地盯着他。 谢时安的手比他带着鳞片的尾巴温度要高,却比如今他的每一寸皮肤温度都要低。 方随扣着他的手往身下带,谢时安先是茫然跟着他的动作走,而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指尖抖了下,猛地抽回来:“等等,师尊。” 方随不想等,强硬地扯着他的耳朵把他拽回原处,但谢时安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啪嗒啪嗒砸到地上,方随就没再敢动,有些慌张地给他揉一揉耳朵根。 别人疼了有他揉,他疼了怎么就不能揉了呢?方随又有点委屈。 “别在这里,师尊。”谢时安一边掉眼泪一边飞快蹲下身,默念几句口诀,地下浮现出简易的缩地千里阵法,谢时安反手拽住床上暗自委屈的方随,缩地千里阵法启动,二人的身形从殿内消失。 转眼他们出现在魔族外的山林中,谢时安拉着他的手穿过丛林,方随没有机会说话,只能被他带着跑,从背后看着谢时安散开的雪白发丝。 还好,他临走之前把发带一起抓住了。 方随满意地看了眼另一只手掌心的发带。 在方随的耐心告罄前,谢时安终于带他绕过一棵树,在树后的山洞里停下了脚步。 方随跟着停下,谢时安鼻尖跑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回眸时两眼亮晶晶地看他:“师尊,我们在这里休息会吧,大师兄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等您的药效发作出来就好了。” “药?”方随拉着他的胳膊不放手。 谢时安抬手做扇状,踮起脚对着他的脸轻轻扇了扇:“是呀,师尊,大师兄应该是给您下了催/情药。” 清凉的微风随着谢时安手掌的扇动缓缓扑到脸颊上,内心无处安放的燥热被这股轻风煽动起来,方随捉住谢时安的手,制止他的动作,然后问道:“在这里吗?” 谢时安这次没再挣脱。 …… 方随揪着谢时安的耳朵强迫他抬起头,皱了下眉问他:“你做什么?” 谢时安抿了抿唇,紧张反问道:“师尊,您不喜欢吗?” 方随陷入沉默。 …… 太热了。 谢时安哭得很厉害。 但很好听。 他原来会喜欢这种哭法,断断续续的,小声啜泣的,怕打扰到自己拼命压抑着的。 会让他更热。 方随突然感到谢时安在抚摸自己的胸口。 衣领大开着,谢时安躺在他身下,眼角止不住留着泪,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盈满,而后流入汗湿的鬓角消失不见。 方随以为自己弄疼他了,可谢时安摇摇头,费力地支起上半身,在他胸前的淤青上珍重地吻下去,濡湿的唇印留在斑驳的胸前,那里不仅有鬼门主留下的淤青,还有利刃划过无法完好愈合的伤疤。 方随觉得眼熟,掀开谢时安的胸口,看到了同样的伤疤。 “对不起,师尊。”方随听到谢时安带着哭腔说。 【作者有话说】 谢扇:不收回元婴没办法把我酱酱酿酿。 ◇ 第37章 这个得认 心脏一阵激烈的跳动之后,方随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陌生的山洞,但根据灵力情况判断,他现在还在秋水境中。 他依稀记得……他好像是被纵青珩捡了漏,灌了催/情药,谢时安带了林昭的解药来救他。 等等,解药好像没用。 方随复盘的思绪戛然而止。 解药没有用,可他现在清醒地躺在这里,目测还很安全,没有半点后遗症,甚至……神清气爽? 方随僵硬地坐直上半身,动作间身旁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方随抬起右手手腕,盯着被连根拔起的锁链沉思了两秒。 哦,他一气之下把镣铐从魔族大殿的墙上卸了下来,大力出奇迹。 第66章 左手指尖缠了什么东西,一直传来若有若无的触感,方随又拎起左手看,发现自己把一串雪白的丝带绕过指尖和手腕,结结实实捆紧了。 这又是什么? 有点眼熟。 方随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遂作罢,准备把丝带从指节上取下来,正一圈一圈绕着时,山洞门口走进来一人。 来人发丝白如雪,尽数倾散下来,两只耳朵藏在雪白发丝间,见到他醒来蓦地从发间跳出来,高兴地伸直了:“师尊。” 方随两只手还在跟丝带较劲,但眼睛认出了这是方随之的便宜二徒弟,于是松懈下来,随口问道:“头发怎么散了?” 谢时安立在原地,视线盯着他手里的丝带。 方随视线跟过来,知道眼熟在哪里了,这是谢时安一直带着的发带! 原来他抢了人家的发带自己把玩,难怪谢时安瞅他的眼神如此不对劲。 方随招手让他过来,谢时安乖巧走过来坐下,方随抓着他的头发随便捋一捋替人收拾到了一起,拾起发带准备帮他再顺便扎起来。 就是两只耳朵有些碍事,方随本来就没有什么扎辫子的技术,自己的头发都是拿簪子随手一簪,这两只大耳朵拄在头上,本就地狱难度的扎头发任务雪上加霜。 顺滑的发丝从指缝悄然溜走,方随忽然发现这种触感很熟悉。 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一片光洁裸露的脊背,肩胛骨脆弱地颤抖着,他伸手去抓偶尔落到肩胛骨上的雪白发丝时,那些发丝也是像现在这样从指缝中滑走,他如果急忙扯紧了,谢时安还会压抑地叫出声。 等等,等等,等等。 这是什么记忆? 方随五指一顿,辛辛苦苦整理了半天的头发功亏一篑,瞬间又铺开在谢时安的肩上。 就像昨晚一样。 昨晚。 方随呼吸滞住了。 谢时安见他久久不再动作,歪过头偷眼看他,瞳孔赤红。 方随呆滞地同他对视上,谢时安垂着眼睑小心翼翼问道:“师尊,您想起来了吗?” 声音听上去有点哑。 想起来了……吗? 从常理上来说是的,从伦理上来说…… ……?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当你想起了一点点片段,剩下的回忆就像抽丝剥茧般,顺水推舟地回到了自己的大脑中。 谢时安为什么散着发,因为他把发带从人家的头上抽走,后来还用它做了些其他的事情,做完了甚至堂而皇之地把发带缠在了自己的手腕指节上,不允许谢时安碰。 但他强迫谢时安碰其他的东西。 他在耍流氓,耍大流氓,耍了好长时间的流氓。 谢时安不愿意,他就用锁链勾着他的脖子把人勾回来,继续耍流氓。 他竟然还嫌弃方随之那不是人的尾巴尖,他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原来他才真的不是人。 如果是其他人倒也罢了,偏偏是谢时安,怎么就会是谢时安。 方随心脏扑通扑通快得要跳出去。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方随都可以当作一场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可谢时安不一样,方随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懂何为“爱”,能否分得清师徒情意与爱慕之情,他一个人守着方随之的尸体过了八百多年,抱着怎样的心思除了谢时安自己无人知晓,但也无人能怀疑这一颗真心,不管是怎样的真心,他对方随之的情意不会有假。 所以谢时安会愿意帮自己的师尊解一次情毒,前提是自己的师尊。 可他不是谢时安真正的师尊,他承担不起谢时安这样无条件不求回报的付出。 “都是徒儿的错。”谢时安的表情随着他沉默得越久越难过,“是徒儿没有准备好解药,才让师尊您经历这种事情,也是徒儿没有及时离开,才让师尊为此苦恼,一切都是徒儿的错,与师尊无关,师尊,虽然我们兔子一族一旦发生了这种关系,就要为此负责一辈子,但是师尊您不是兔子,不需要在意徒儿族里的规则,只要我们都不说,没人会知道的,师尊您也不用担心名声。” “出了秋水境这处山洞,我们就当从未发生过。”谢时安揉了揉鼻子不再看他,“师尊,您是冰清玉洁的玉识君,受了旁人陷害才落此境地,是徒儿玷污了您的清白。” 谢时安说着,扭头把他手里拆得差不多的发带夺了回去:“师尊,不用麻烦您了,徒儿自己来吧,您做不惯这些事情。” ……? 你等等,你且再等一等。 谢时安字字句句都在为他着想,就是方随听着怎么浑身不对劲呢。 方随没让他完全夺回去,伸手抓住发带的尾端,谢时安也不是真的想抢发带,半推半就地让他又拿到了手里。 方随内心挣扎了半晌,最后说:“还是我来吧。” 谢时安就听话地把头再伸过来。 和顺滑的发丝斗智斗勇了半刻钟,方随终于尝试跟时不时抖动一下的两只雪白大耳朵的主人打商量:“你能把它们先收回去吗?” “不太行,师尊。”谢时安说话时又不自觉抖了两下,“我……发/情了,头发和耳朵都暂时变不回去的。” 谢时安低了点头补充道:“尾巴也变不回去。” 尾巴。 方随不愿回想的片段又被谢时安简单的两个字勾了起来,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不需要去方随之那里检索,甚至不需要费劲地回忆,因为近在咫尺。 第67章 谢时安的尾巴跟他的不一样。 他化元婴后的尾巴滑溜溜一条,上面布满了暗黑色光泽的鳞片,碰一下鸡皮疙瘩能掉一地。 谢时安的尾巴却是软的,从凹凸有序的脊椎骨末端冒出来短短雪白的一团,位置隐秘又难以启齿。 衣物穿戴整齐后,旁人就不会知道那里藏了一条拽一下主人就会抖一下的短尾巴。 ……停。 方随麻溜地闭紧了嘴,叫停了回忆。 没事瞎找什么话题,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为什么发/情?因为他拽着人家上了床。 其实连张床都没有,天为被地为席,身下只铺了张谢时安从袖里乾坤中紧急掏出来隔绝灰尘的被单,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措施。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不打折扣的耍流氓啊。 方随从前好奇怎会有花开并蒂,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他眼前,自己这铁树说沉寂就沉寂八百年,说开花就一次开两朵,一朵花刚刚谢了个干净,另一朵花就被他挥挥手,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也要强硬地按死在树上——开花!你给我开花! 出息了,方随你可出息了,强制爱都敢干了。 骂了半天纵青珩这个变/态,回头一看原来真正的变/态竟是他自己。 天杀的纵青珩。 方随疯疯癫癫地胡思乱想一通,该骂的纵青珩骂完了,该埋死的沈十三埋死了,最后视线回到还在等着自己给他扎头发的二徒弟谢时安身上。 这个呢? 认了。 这个得认。 方随叹了口气,收拾起越理越乱的思绪,继续跟越理越乱的头发丝较劲。 这一次神奇般地避开兔耳朵将头发捋到了一起,方随趁热打铁,手忙脚乱地绑好发带,完了画蛇添足地在谢时安脑袋顶上打了个蝴蝶结,别说,还挺配的。 方随心满意足收了神通:“好了。” 谢时安摸了摸松松垮垮歪歪扭扭的马尾辫,夸道:“师尊扎得真好看。” 方随惭愧地对着扎了半个时辰勉强固定在头顶的发带收下了谢时安的闭眼狂吹。 话又说回来了,他可以认下自己的行径,谢时安不一定会认他这个假师尊。 天界明令禁止向任务世界的角色暴露出并非原身的事实,方随无法直接告诉谢时安自己的身份,更不敢想真正的方随之回来后面对从二徒弟荣升床伴的谢时安会作何感想,以方随之的性子,可能会想一头撞死吧。 话再又说回来了,跟做了大徒弟的禁/脔相比,会不会好上那么一点? 方随之大概会问他一句“地狱何苦为难地狱?” 方随自暴自弃,要不他还是先以死谢罪吧,任务最后荒唐成他这样子,回了天界也该吊销工作证了,他们有指标的,占据原身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也必须保证原身回归之后的生活体验,否则只为了追求任务很多同事会不择手段,事后要耗费更多人力物力去打补丁。 他们只是打工人,不是作威作福的神。 方随委婉地问谢时安:“扇儿,从我醒过来,你可发现为师有何不同?” 谢时安点点头:“发现了。” 方随鼓励他接着说,谢时安抬眼弯眸,仰头静静笑着:“不论您是何种模样,您永远都是我的师尊。” 完了,二徒弟真的是个只认死理的呆子。 他罪过真的大了。 方随匆忙向天界打申请。 【接收到来自8510小世界方随的对话申请,您好,我是您的客服,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小世界角色带回申请。” 【稍等……该项申请最近预约人数已爆满,请您这边填表领号排队预约,大约九十个工作日后处理到您的预约,请您耐心等候。】 “……” 他先把申请打上,等任务结束再向谢时安坦白事实,谢时安如果愿意,他带他回天界,谢时安如果不愿意……他躺平任人处置吧。 横竖不过一条命,再退一万步说,天杀的纵青珩难道就不能先死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方随:哈哈!我踏马完咯! (明天还有,日更一周嘻嘻) ◇ 第38章 真的心甘情愿 “我已经把另一株并蒂莲的药力化进了封从心的体内,不出几日她便可安然无恙,师尊,多谢。”林昭认认真真给他行了一礼。 方随注意到封从心紧锁的眉头可算舒缓了些,周身寒意似乎也减少了很多,终于松了口气。 “话说我方才一直忙着催发并蒂莲的药力,忘了问您……”林昭好奇盯着他右手手腕的锁链,“师尊您这是在追求什么新的潮流吗?” 骂人可真难听, 去一趟秋水境,还从大徒弟那带回来个取不下又扎眼的纪念品,这仙尊当得倍有面子。 “这镣铐用料特殊,我忙着给从心带解药,一时把它给忘了,昭儿你可有法子?”方随略过“为何会戴上”的问题直接死马当作活马医问林昭解决办法。 林昭竟是点了点头:“我烧一下试试。” 说试试就试试,林昭指尖轻转变出一团凤凰火,指挥着它飞到方随手腕的镣铐上。 没有灼烧感,林昭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凤凰火,不想用凤凰火伤到他,就绝对不会误伤,这点比封从心靠谱多了。 第68章 镣铐在火焰的炙烤下发红发亮,肉眼可见地温度升高,林昭用凤凰火将高温一同裹挟住,不出一刻折磨了方随一路的镣铐就这样被硬生生融成了铁水。 林昭操纵凤凰火裹着高温的铁水随手扔到一边:“不堪一击。” “从心现在还没醒,你把她的壳继续带去来仪阁吧。”方随说,“我们这里不太会照顾凤凰,万一之后出了点问题还得去找你。” 方随前往秋水境的那段时间,封从心的壳一直是林昭在来仪阁照顾。 “不了。”林昭伸手弹了下封从心的鼻尖,“她醒来看到我绝对要闹的,等她醒了也不用提我,并蒂莲是师尊您取的,我就是看个蛋而已。” 方随记得林昭是千方百计想让封从心给他们凤凰传宗接代的,真就一点好感度也不打算刷? 察觉到方随打量的目光,林昭挑了挑眉,凤眸眯起,狐疑问道:“师尊,您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对这毛都没长齐的傻子有什么想法吧?我真的不着急。” 抱歉,只是基于你劣迹斑斑过往的合理猜测罢了。 方随摆手不再多管闲事。 “二师兄怎么了?”林昭随口又问道,“回来就没看到他,一直躲在房间里干什么?” 您能不能闭上尊口。 林昭是知道一些妖族发/情的症状的,神族本就同妖族关系密切,一脉而出,只是神族更受天地眷顾。更何况林昭向来敏锐,真叫他看到谢时安现在的模样,方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本来就不清白,但至少也得维护一下明面上的清白。 “他为了救我耗费了太多灵力,你也知道,在秋水境这种地方使用缩地千里难上加难,让他多歇息一会吧。”方随补充道,“你也别去打扰他。” ^ “不打扰的,师尊。”谢时安小口小口喝着他递的药,末了回道,“您想来看我直接进就行,不论我醒着还是睡着,我都能知道师尊您来了,我们兔子耳朵可灵了。” 自从秋水境那一日之后,谢时安就在断断续续地发着烧。 秋水境内谢时安装作无事发生,活蹦乱跳地跟他撒娇,撒完娇还能把热腾腾的饭菜给他端过来。 一回到四方净土就病倒了,谢时安说什么“不论醒着还是睡着都能知道他来了”完全是逞强,昨夜他趁谢时安睡着,坐在床边看顾了一夜,谢时安也不曾睁过眼。 方随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让林昭把封从心带回去不仅仅是想让林昭刷一下好感度,还因为谢时安病得实在厉害,他光照顾一个人就忙得焦头烂额了。 修士生起病来比起普通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身的灵力也无处使,只能对症下药,他哪里知道对什么药,还是麻烦了纪藏云才求到了合适的药材,甚至药也不是他自己煎的,方随和方随之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生存技能都为零,一款通俗易懂的社会废人。 社会废人首次担当独自照顾病人的大任,才算真切体验了一把谢时安平日里为他忙前忙后有多么辛苦。 还有个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的封从心,方随某天大半夜刚为这个热得要烧起来的二徒弟换了额上的手帕,赶去另一个四徒弟房里时四徒弟缩在蛋壳里冻得直哆嗦,方随又忙去自己房里把所有的被褥都塞进封从心的蛋壳里,最后一个人坐在谢时安床边发了一夜呆。 失去谢时安当真是寸步难行啊。 后来为了省事,方随干脆把封从心的蛋壳抱到了谢时安房里,一次看着两个病人,顺便幻想着两个人的温度能中和一下。 就是谢时安早上睁眼看见封从心的蛋壳立在自己房里的时候,莫名其妙委屈了半天,他们兔子发/情后娇得要命,一开始还顾着他师尊的身份,说些贴心话体谅他,之后大抵看出来方随此时事事都愿意顺着他,会逐渐跟他提一些为难的要求。 比如特别想吃枯荣山下那个镇子上的酸枣,方随买回来后也没见他吃几口,一转眼就都收进袖里乾坤中了。 方随说店家告诉他这酸枣趁着新鲜才好吃,谢时安摇摇头说他要留到明天吃。 比如又说很想看开了花的雾梍了,方随说现在还没到雾梍开花的季节,谢时安就红了眼眶要哭了,方随忙摆摆手好好好我去想办法! 于是千里迢迢请了个木灵力的长老过来,长老被宗主急匆匆请上九登山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结果大名鼎鼎的玉识君方宗主就指了指周围绿油油的叶子跟他说:“劳驾,让它们开个花吧,我家徒儿实在想看。” 长老:“……” 方随捧着鲜红的雾梍花瓣给谢时安看的时候,谢时安委屈了半天的表情就轻而易举消解了,乖乖巧巧地跟他道谢:“多谢师尊。” 回到四方净土已经有些时日了,谢时安雪白的发丝正在慢慢变回原来的颜色,耳朵也渐渐能够收起来,发/情的痕迹随着时间流逝,方随心安的同时,又有些恍惚的可惜。 方随强制把“可惜”的情绪压回了心底。 说回封从心这事,经过此番,方随才隐隐察觉到,谢时安似乎并不是十分喜欢他这小徒弟。 方随直接去问了,谢时安矢口否认:“没有。” “师尊您怎么会这样想?”谢时安还反问他何来这种猜测。 “那你为何不想让从心跟你待在一个屋子里?”方随没被忽悠过去。 第69章 谢时安嗯嗯啊啊半晌才道:“小师妹在这里的话,师尊您就不会只看着徒儿了。” 方随愣住了,谢时安把脸扭到一边:“徒儿是因为师尊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师尊应该只看着徒儿的。” 谢时安说话时语气平平,并没泄露出太多的情绪,仿佛只是话题到这里了便随口一说。 方随却慌张地让他抬起头,正色问他:“你是何时产生这种心思的?” 谢时安不解地皱了皱眉:“什么心思?” “对方……对我。” “师尊,徒儿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谢时安的表情不似作假。 方随盯着谢时安的脸,谢时安没被盯住多久就承受不了红着脸把他推远一点:“师尊,您做什么?” 占有欲,谢时安正在对他产生占有欲。 “你从前也这样想封从心吗?不想让我看她……之类的。”方随怕再吓到谢时安放轻了声音。 谢时安沉思片刻道:“没有的,师尊。” 这回谢时安没有说假话,谢时安说假话很容易被他看出来,眼神飘忽不敢正眼瞧他,每个字都气若游丝,那句矢口否认的“没有”就是这样。 “那你现在是想让我只看着你吗?”方随追问道。 谢时安似乎知道说谎还是会被拆穿,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师尊……但是师尊,你应该这样做的。” 方随没听明白,谢时安紧跟着道:“我们已经做了那种事情,您就应该只看着徒儿的……不过师尊如果没有负责的打算,就当徒儿这些话都唐突了,不用放在心上。” 方随逐渐弄清楚了谢时安的想法。 如果他只想做师徒,那秋水境的事情不会有人提出半句,只是他近些日的做法让谢时安自发理解了另一种——师尊要负责,师尊不打算只当他的师尊。 所以谢时安也不要只当他的徒弟。 谢时安的所有态度都取决于他的态度,今日他若说出“不打算负责”,那谢时安也绝不会再向他提出任何为难的要求,只安安分分当他的二徒弟,也不会再将占有欲表现出来。 但从谢时安看他的眼神中,方随已经能品出一些眷恋和爱慕,一个人是否心悦自己,是能够隐隐察觉到的,谢时安还是这样单纯的一只兔子,喜欢了,眉目里便全是藏不住的爱意。 方随终于大差不离地悟出来,也许帮他解情毒,是因为“师尊”这一层身份,但至少此时此刻,谢时安是真的喜欢他,所以委屈,所以不满,所以吃味。 更乐观些想,谢时安能够发现他和方随之的不同,却不深究,除了他真的傻以外,就只有真的心甘情愿一说了。 以谢时安这藏不住喜欢的性子,如果早早就喜欢了方随之,方随穿过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他没有,直到此时,方随才从谢时安的表现中看出情意。 而现在在方随之身体里的,是他方随。 ——谢时安喜欢的是方随,不是方随之。 方随大彻大悟。 【作者有话说】 谢时安:你大彻大悟——个屁。 (ps插一嘴,你们发在弹幕里的话我收不到消息提醒的,有话咱们评论说好吗?好的插完了!臣退了!) ◇ 第39章 人心本就是偏的 这就好办了,等这边任务完成天界那边申请通过,他就可以把方随之的二徒弟拐去天界了。 你情我愿的事情方随之也阻止不来。 方随一直忙着打工赚假期,感情的事情不打算强求,也不太在意,他知道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两情相悦,一厢情愿的喜欢不会有结果,但对于自己,他说有结果就是有结果。 他愿意为自己的过错同谢时安试一次结果。 反正人生还长,试错了又能怎样呢? 况且逐渐抛开师徒身份对他提要求的谢时安,生动得可爱。 “我明白了。”方随说。 谢时安眨巴眨巴眼,方随提前发出预告:“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接下来可能要冒犯你一下。” 谢时安没听明白,纳闷地继续眨巴眼,方随就单手支着床边,凑上去在他倏忽扇动的眼皮上轻轻吻了下,随后快速退走。 谢时安果真不眨眼了,转而瞪大了眸子,本已经黑了半成的发丝“腾”地全白了,比脸红得还快。 方随揪了揪谢时安紧随其后冒出来的耳朵,语气也不知是惭愧还是兴奋:“哎呀,白养这么多天了。” 谢时安拿被子挡住眼,声音闷在被子里:“我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不用再在床上养着,就是师尊您别再逗我啦,不然我的发色要回不去了。” “真不让逗了?”方随语气遗憾,“好吧。” “等……”谢时安露出半个大眼睛,偷眼看他:“等我发/情症状全部消失,到时候就不会轻易发/情了,师尊您想做什么都行。” 这话说得他急着耍什么大流氓似的。 方随没这个意思,忙松开手一把将被子掀过谢时安的头顶:“好了扇儿,你先休息吧。” 谢时安在被窝里点了点头。 方随下了九登山御剑去附近的镇子里,把谢时安能吃的点心都买了回来备着。 他虽然不会做,但四方净土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灵石,身为宗主他自然可以好好支配一番,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哄徒弟都属于合理用途。 第70章 方随回来正准备跟谢时安好好讨几句夸赞,突然发现屋内气氛有些不对劲。 方随扭头一看,原本被他放在谢时安床旁边的封从心不见了。 谢时安烧已经退了,听力恢复正常,不可能不知道他回来了,但谢时安仍然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假装睡得很熟。 这醋得很够久啊。 方随心里明镜一般,表面还要装作吃惊地问:“咦?从心去哪里了?” 谢时安把自己又往里面缩了缩。 方随一把捉住掩耳盗铃的兔子,拎着他两只耳朵把人从被窝里捉出来:“好了,听话,从心现在还没醒,告诉我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谢时安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我不知道呀,我一直睡着呢,会不会是小师妹醒了自己跑到床下了。” 床下。 方随从谢时安漏洞百出的话里找到封从心的位置,好笑道:“快把你小师妹弄出来,好端端的折腾她干什么。” 谢时安撇撇嘴不想动,方随跟他眼神交流了几秒,正打算认命自己去床下找,床底下突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动静,随后是封从心的痛呼:“哎哟,疼死我了!” 哎哟,怎么这个时候醒了。 床下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磕磕绊绊声,方随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他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翻出夜明珠点上,这会儿床下是一片漆黑。 封从心好一会儿没再说话,方随估摸着封从心要开始点火了,忙提前开口道:“别烧!” 床下火光一闪而过,封从心迅速吞回指尖的凤凰火,纳闷道:“师尊?您也在这里?我怎么看不到您啊,您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方随不好意思讲你在床底下,只道:“你先别动,我把你捞出来。” 封从心不动了,方随手伸进床底下,摸到了封从心的蛋壳边缘,把一人一蛋从床底下转了出来。 封从心猝不及防被转得晕头转向,苦着一张脸从塞满了被褥的蛋壳里蛄蛹出来,刚爬下地就“呸呸”两声:“什么东西这么呛人!” 大概可能也许是床底积年累月的灰尘。 方随给她理了理乱成鸡窝的头发:“好了好了,醒了就好。” 封从心却没这么好糊弄,呸完了就扭头去看什么东西磕得她生疼。 ……是床底板。 封从心震惊了:“我刚刚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我怎么会在床底下?!……壳!我的壳!”封从心心疼地去看蛋壳有没有被磕坏,发现没磕出裂痕才稍稍放宽心。 “师尊。”谢时安两眼灼灼地盯着自己给封从心理头发的手,方随顿了顿,瞬间感觉自己的双手有如千斤,谢时安叫完他就一句话都不说了,仿佛要用眼神让他内疚死。 他成功了,方随悻悻把手给挪下去,让封从心自己挑走头发上沾的灰尘。 封从心越挑越心惊,越挑越离奇,她脏得也太离谱了!她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异味!封从心四下望了望,从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堆着积灰的铜镜,迫不及待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脸上脏兮兮的,鼻尖上留着不知道从何处蹭上的灰不溜秋的不知名东西,头发在被窝蛋壳里滚得横七竖八,她是什么凤凰!她成了一只山鸡! 封从心崩溃地跑到方随跟前:“师尊!我要回房间洗澡了!” “快去快去。”方随巴不得她快些走,见封从心这活蹦乱跳大喊大闹的劲儿,八成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好得很彻底。 “等等。”封从心别的地方心大如牛,一到漂不漂亮的问题上敏锐得厉害,走之前也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是怎么到床底下的!师尊你说句话呀!” 方随挠挠头,看向谢时安,示意你自己来说。 谢时安也挠挠头,无辜地眨眨眼。 别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不认了!方随点了点他。 他们这一来二去,就算一句话没说,封从心也算看明白了,心梗地问谢时安:“二师兄你干的?” 谢时安避开封从心指控的视线点了头。 封从心一直以谢时安为楷模,毕竟他这师尊不教东西,封从心少有的知识都是从谢时安这里学的,没想到谢时安竟然背地里这么不待见她,封从心立刻就要闹了:“二师兄你无耻!背地里毁人家脸面!” “好了好了。”方随忙上前打圆场,“他最近生病了,心情不太好,你体谅体谅他,他也不是故意的。” “都把我塞到床底下了怎么算不是故意的!”封从心没学会流泪,但是学会了人家干嚎,嚎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谁来体谅体谅我的头发!都脏成什么样子了呜呜呜!” 方随被她嚎得一个头两个大,破罐破摔拎着谢时安的肩膀让封从心瞅他的两只大眼睛:“你看他眼睛都这么红了,扇儿已经知道错了。” 封从心虽然智商不够但不瞎,闻言委屈地扁起嘴,差点被他给真的气哭了:“二师兄他是只兔子!兔子眼睛本来就是红的!师尊您偏心!”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方随仔细一寻思,他确实是偏心了。 不过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他偏一偏似乎也是有道理的。 方随愧疚两秒就安然地继续偏心了。 封从心闹完了又想起来自己脏兮兮的事实,急匆匆跑出门准备回自己屋里洗一个长长久久的热水澡。 第71章 但是蜿蜒曲折的反射弧在此时仿佛才走完了全程,方随见封从心刚跑出门又呆呆愣愣地跑了回来,脸上瞎胡闹的表情也消失了,一平静下来,两只眼睛半点泪花也没有,方才果真是吵着玩。 “怎么了?”方随怕她又语出惊人,提前堵到她跟谢时安中间。 封从心却没再注意他的动作,反而一抬眼有些困惑地问:“我先前不是在重明宗参加弟子大会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二师兄的床底下?” 方随没说话,封从心又愣了会,想起来了。 ——“我魔族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我真的……不挖坟。” ——“喝下它。” 她在参加弟子大会的时候遇到了魔族,被一个天机门的弟子救了,但她还是被那个魔族逼着喝下了冷得要死的液体。 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 封从心睁大了眼睛:“兰徵呢?” 方随放下阻拦的架势,沉默片刻道:“他死了。” “死了?就像我父母那样?”封从心皱了皱眉。 “是。”方随说,“就像你父母那样,像你的其他族人那样。” “奇怪。”封从心说完就低下了头。 方随察觉到这小姑娘可能后知后觉有些伤感,毕竟兰徵是为了救她而死。 封从心顶着鸡窝头苦思冥想许久,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只好求助方随:“他那么弱,为什么还要拼死来救我呢?我的性命难道比他自己的还重要吗?” “不是这样算的。”方随自己也不太明白,只斟酌着解释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道,可能对他来说,救你是他的道。也可能救你之前,他没想过自己会死,他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他已经死了,我要怎么问他呢?”封从心转不过来弯了,她想象不了这世上会有人为了其他人去死,即使主人公是她自己。 封从心又喃喃自语:“我已经答应了他,带他去凤栖宫挖鬼侍。” 方随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封从心又自己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我得去洗澡了,我真的好臭了。” “明天有时间让你二师兄把清洁诀教给你。”方随说,“就当道歉了。” “好!”封从心终于跟谢时安握手言和了,“那我就先原谅二师兄了,下次不许再这么干了!” 封从心临走前又惊奇地叫道:“天呢!我怎么修出金丹了!我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也算因祸得福了。”方随没有过多解释,只拍拍她的头让她快去洗漱吧。 封从心在睡梦中吸收了两株并蒂莲的灵力,因为修为本就低位,并蒂莲产生了奇效,一跃帮她结了金丹。 这仙修得可真轻松啊,睡一觉接收了凤凰的传承,再睡一觉又直接结了金丹,而直到现在封从心也没认识几个字,依然只会烧东西。 ——至少现在能叫停凤凰火了,也算有进步。 方随欣慰地想。 【作者有话说】 两个徒弟一台戏——方宗主如是想。 (小小轻松几章,扇儿就要开始搞大事情了) ◇ 第40章 桃花酿 谢时安又娇了三五天,头发颜色恢复正常的那一天差点跪到他跟前道歉,方随扶着他的胳膊好说歹说才没让人真的跪下来,最后还再三保证当真不曾生气,甚至还挺喜欢的,谢时安才放弃了给他当场磕三个响头的举动。 为了弥补这些天躺在床上给方随带来的麻烦,谢时安一下床就包揽了九登山的厨务大权,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封从心跟着蹭了很多顿,早就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一点仇也不记了,要问天下谁人第一好,封从心指定要把她那二师兄的牌子给翻烂。 这天阳光正好,谢时安做完午饭收拾好现场突然问他:“师尊,您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方随不忍心次次都打扰谢时安,虽然他这二徒弟好像乐在其中,但这并不是他无条件压榨的理由。 方随忽然想起来上次下山从镇里买回来的桃花酿,镇子上卖得很好,好多地方一坛难求,方随排了半天的队最后才买回来一坛,想着等徒弟病好了给他尝尝。 顺便也给自己尝尝,方随没有酒瘾,但喜欢各种新奇没品尝过的东西,比如谢时安手下的各种菜品,以及闻名十里八乡的桃花酿。 刚刚吃过午饭,方随不好再让谢时安费心准备什么吃食,谢时安提到了,方随就赶巧从袖里乾坤中掏出那一坛桃花酿:“要尝尝么?” “酒?”谢时安鼻尖动了动,闻到了空气中的酒香。 方随点头,把酒坛放到桌子上,再让谢时安掏出来几只碗,上次去给谢时安买酸枣时他还顺手买了很多店里其他的甜品,来都来了,多买点才不虚此行。 方随把甜点盘子摆上,酒坛子倒上,颇有耐心地将几样盘盘碗碗摆好看了,最后分给嗷嗷待哺的封从心一小口,不忘交代她:“不能多喝。” 封从心胡乱答应着,方随瞧见她一扭头就把那一碗喝见了底,都来不及阻止。 光交代了不能多喝,忘了交代喝慢点。 方随观察封从心的脸色,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凤凰不知道酒是何物,只是闻着香,便以为还是什么好东西,一口闷了一碗,喝完整张脸涨得通红,入口是又辛又辣,很久之后才漫上一点点迟来的甜意,封从心果断下定结论这是个难吃的玩意儿,为了一点点甜,苦那么一大口。 第72章 封从心已经全部喝下了肚,没那个机会再吐出去了,只好默默消化了这难喝的东西,抓起桌上的甜点猛塞几口,不忘提醒看起来还要接着喝的师尊跟二师兄:“这个很难喝,你们不要喝!” 说完封从心就原地化了本体,舞着尾翎晃晃悠悠飞上了天,方随看呆了,这凤凰耀武扬威绕着他们头顶飞了好几圈,最后“啪叽”摔到了地上,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甚至连人形都变不回来了,显然是醉得不轻。 罪过,不该给她酒喝的,可惜他这小徒弟实在馋,不给喝更要闹。 谢时安捧着变回凤凰的封从心,封从心鸟头挂在他胳膊上,伸出去老长,也没心思计较自己的姿态了。 谢时安正想把封从心送回屋里,天边竟然又晃哒出来一道人影。 从御剑的姿势就能看出来那是纪藏云,最后几步是从剑上栽下来扑到地上的。 谢时安抬脚躲开纪藏云不受控制的一扑,端着封从心问:“你来做什么?” “谢师叔,方宗主。”纪藏云先揉着屁股给他们行完礼才接着道,“我来找小师姑,在重明宗时候我答应了小师姑,等回四方净土,就带她去剑阁给她选把本命灵剑,但小师姑自回宗就一直在修养,最近才听说醒过来,怎么没见到小师姑?” 一般情况下封从心会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因为叽叽喳喳又喜欢穿显眼的颜色,很难忽视掉她的存在。 谢时安举了举双手示意纪藏云往这儿看。 纪藏云“啊”了声:“小师姑这是……” “从心喝醉了。”谢时安把火红的鸟扔到纪藏云怀里,“你来得正好,麻烦把她带回自己屋里歇息吧,等从心醒了你再找她剑阁挑灵剑也是一样的。” 纪藏云匆匆地来,又被扔了一只鸟当作运输苦力匆匆地支使走了。 “他不会把从心摔下去吧?”方随望着纪藏云御剑而远去时不时上下抖动几次的背影,操心问道。 “摔不死的。”谢时安温温柔柔道。 “?”方随又品出了几分吃味的意思,谢时安越是尊敬得拿他当师尊,他越是想激发谢时安不尊敬的那一面。 谢时安不着痕迹地坐回原位,继续刚才的话题:“师尊您是想让我也喝吗?” 方随笑道:“自然。” “可是师尊。”谢时安露出为难的表情,“我的酒量很差劲。” “比从心还差劲吗?”方随问。 谢时安竟认真思考了几秒:“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打紧。”方随把酒碗推给他,“就是尝个味道。” “可是师尊。”谢时安的表情更为难了,“我的酒品很糟糕。” “怎么个糟糕法?”方随感兴趣了。 谢时安抿抿唇:“可能会有点不讲理。” 方随更感兴趣了:“更不打紧了。” 他就喜欢谢时安不讲理的样子,可爱的人不讲理起来,也是可爱的。 “好吧。”谢时安拿起酒碗前先跪下给他磕了一个,而后才把酒碗放到嘴边:“师尊,那先说好了,若是我之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您不许生我的气。” 方随拽着人坐好了,大度地摆摆手:“扇儿做什么事,为师都不会生气的。” 方随感觉自己像诱拐无知少男的老色/批,怪只怪谢时安多番强调,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本意是想让谢时安尝一尝新鲜的桃花酿,推搡到此时事情似乎已经变了味,变成他说什么也要将人灌醉,好做些什么来了。 天地良心,他思想是正儿八经的。 浓郁的酒香窜进鼻腔,谢时安还未下口,便好似已经被酒气熏得醉了半分,长长的睫毛不住地抖动,牙齿咬着酒碗边缘,迟迟下不去嘴。 偶尔短暂的强人所难是情调,仗着身份的逼迫就不厚道了。 方随握住谢时安的手腕,制止了他:“扇儿不喜欢,那就不喝了。” “没有不喜欢。”谢时安遥遥头,挣脱开他的指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闭眼饮尽了酒碗里的桃花酿。 这回真成仗势欺人了。 方随磨蹭着空荡荡的指尖,无奈想道。 “师尊。”失神间,谢时安重新又攥住了他的手,柔软的指腹贴在他的手背上:“您在这里做什么?” 方随拽了一下,没拽动,一跃而上的罪恶感悄悄溜走,方随打量着眼神逐渐迷离下来的谢时安,心想,这是醉了。 封从心醉了要发疯,谢时安醉了,却要撒娇。 一字一句都拖着黏黏糊糊的语调,精神不太清醒地明知故问。 “在晒太阳。”方随拿另一只手撑着下巴,随口说道。 抬眼一看,头顶阳光穿透云层,懒洋洋地俯照整座九登山,也不算乱扯了。 “哦。”谢时安握着他的手不说话了。 方随偷偷靠过去窥探谢时安的神情,见他半睁着眼睛,瞳孔没个定处,像是在发呆。 方随一靠过去,谢时安又猛地瞪大了眼,眼珠子抖了抖落在他脸上,表情有些苦恼:“师尊,我头有点晕。” 说话间都带上了桃花的香气,头能不晕吗? 方随又拽了拽自己的手,这次拽动了,方随在谢时安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力道适中地帮他按了按太阳穴:“现在如何?” 谢时安安静地任他揉搓,听见问话慢吞吞回道:“很喜欢,多谢师尊。” 第73章 他曾经在一个世界中的身份是按摩师,跟着原主学了两手,没想到当真派上用场了。 方随正在沾沾自喜,谢时安突然向他扑过来。 这具身体的反应力还在,但又知道谢时安不会伤害他,没有躲开,最后只仰了点下巴,谢时安这一扑不算落空,两只胳膊牢牢抱紧了他的腰身,唇齿磕在他的脖子上。 触感很轻,沾了酒的双唇染了点湿意,扑到他怀中时迎面都是桃花酒的香气。 还有别的香气。 方随下意识张开胳膊迎接谢时安的拥抱,空气中近在咫尺的是桃花酒香,远远却一直弥漫着雾梍花香,两种香气交织在一起,纠缠出了全新的味道,竟有些熟悉。 “师尊。”谢时安的声音带回他的思绪,“我也很喜欢您。” 方随心跳蓦地动了一下,这不能怪他,确实是谢时安扑过来的动作过于缠人,酒香又很醉人,阳光刚好照进眸中,有些刺眼。 他就恰如其分地心动了一下。 方随回抱住谢时安,将他抱了个满怀。 “师尊。”谢时安在他怀中蹭了会,又不安分地动了起来,一会儿拿鼻尖闻他的脖子,一会儿用嘴唇向上亲,这儿亲亲,那里亲亲,很快就寻到了正确的位置,顺着喉结吻到他的下巴。 方随喉结滚了下,谢时安就停住了,刚想起来似的推开他直愣愣道:“师尊!您还没有喝!” “什么?”方随轻声问。 “您辛苦寻来的桃花酿,您也该尝一尝。”谢时安在他胸前扒拉扒拉把自己扒拉起来,晕晕乎乎地双手从桌子上捧起先前他给自己倒的桃花酿,捧到他嘴边。 方随想接过酒碗,谢时安莫名其妙“哼”了声,没给他。 方随战战兢兢挪开手,谢时安就喜笑颜开,亲手把桃花酿喂到了他的嘴里。 方随酒量不好,他属于人菜瘾大,喝不了几两酒,却喜欢酒的香气。 桃花酿甫一入口,方随就暗道完了,这酒度数比他想的要高,他可能撑不了一碗。 但是徒弟在怀,亲手一口一口地喂给他,谢时安都饮下了一整碗,不把这一碗给他灌完誓有不罢休的架势,方随就一口又一口地将一碗桃花酿喝得见了底,谢时安终于停下动作,把碗放到桌子上,转而关心起他来:“师尊,味道如何?” “好酒。”方随发表完意见,倒头就失去了意识。 …… “随之!随之啊,哎哟你怎么还在睡!仙界都乱成一锅粥了,你竟然还睡得着。”有人拍拍他的脸。 大脑深处发出“不想醒来”的指令,耳边的声音却仍在聒噪:“诶怎么叫不醒呢?快起了!有大热闹看了!那鬼门主要在虚妄之海成就化神境了!” 鬼门主三字一出,耳边的聒噪战胜了身体的本能,方随疲惫地睁开了眼。 掀开眼皮竟比那睡了八百年后的第一次睁眼还要困难,身体的困意超乎寻常。 视线渐渐清晰,方随看到了邱祁念,方随之的二师姐。 邱祁念的明黄色衣物着实吸睛,方随本还没完全清醒,被这明亮的黄色一扎眼,瞬间精神了,收拾收拾拿出最后一点职业素养矜持地装了装:“邱师姐?你怎么来了四方净土?” 现在这仙界还能让他装上一装方随之那清冷仙尊人设的真没几个人了。 “来喊你看热闹呀!”邱祁念兴奋道,“玄沧大陆可能又要出一个化神境了,那鬼门主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银狐的内丹,大放厥词此番必能破镜成功,诚邀三界各宗都去虚妄之海看他破镜呢!” “不过虚妄之海那种地方……灵力多是多,可若一个不慎跌入海中,怕是神魂都留不下来,也就那嚣张的鬼门主敢在虚妄之海破化神境。” “走,我还把灵舟给带来了,范师兄忙着宗门事物,贺师弟练着他那破剑,都不愿意陪我过去,我就只好来叨扰一下我的小师弟了~” 方随之从虚妄之海的灵力中诞生,是因为虚妄之海的灵力无人敢觊觎,那地方空气中的灵力浓度都比人体要高,按理来说是修炼的极佳之处,可海水对普通修士来说却是致命的,浓郁到极致的灵力泉流用好了是灵脉,用错了就是虚妄之海那吞噬经脉血液灵力乃至神识的海水。 方随听邱祁念道完了来意,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躺在床上有些凌乱的领口衣袖,最后在邱祁念期待即刻出发的目光里开了口:“师姐,我就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谢扇:都答应我了哦,之后就不许生气了哦。 有奖小竞猜——方宗主最后会不会去?(奖品是明天加更一章!) ◇ 第41章 找人 邱祁念瞬间就愣了:“虚妄之海可是你化形的地方,这么多年不见,随之就没有那么些许……想念?” “师姐这就想错了。”方随整理完衣物从床上走下去,“我在虚妄之海化了形后就遇到了师尊,是在莲华宗长大的,若说想念,倒是更想念莲华宗多一些,师姐愿意的话,可以带我回莲华宗多看几眼。” 邱祁念刚从莲华宗出来,哪里愿意现在就回去,她这一生爱好不多,除了一个拿雷劈人,就是四处看热闹,成就化神境那么大的事情,这热闹她看不着,她能难受一辈子。 但是热闹一个人看也没有意思,虚妄之海不比其他地方,鬼门主如果是去元州冥州随便哪里破镜,邱祁念都能找到大把大把的人陪他,不用来磨一个性子慢热的小师弟。 第74章 就是虚妄之海的热闹,大乘镜之下的修士是真不敢看,一不留神就把小命给看没了。 邱祁念知道小师弟心软,比起说不动的范师兄,要跟剑过一辈子的贺师弟,磨一磨她这小师弟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师弟。”邱祁念换了叫法,企图唤醒方随沉寂的良知:“你也醒了这么久,每天待在四方净土有什么意思?不如跟师姐一起,去四处走一走,睡了八百多年,玄沧大陆变成什么模样,都有什么变化,怕是全然不知晓吧?师姐记得你从前也喜欢没事出去走动走动,怎么睡了八百年,倒是把骨头睡僵了。” “不行啊,师姐。”方随面带遗憾地摇摇头,“我最近不是新收了个小徒弟吗?啥也不会,事事都得看顾着,确实是离不开四方净土。” 虽然人不是他看的,也不是他照顾的,不过关键时候能摆出来推拒就是好徒弟。 如果今天破镜的是其他人,方随就跟邱祁念去了。 看热闹是人的本能,方随也爱看热闹,白给的热闹谁不爱看,生活已经那么苦了,总得从别处找点乐子调剂调剂日子。 但是这一趟虚妄之海他要是去了,他就不是看热闹的了,他得变成热闹的一员。 别人是去看鬼门主能否破镜成功的,他是去送他一程的。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虽然算不上前任,但方随也想把黑历史按死在萌芽时期。 他最好是出不去虚妄之海。 “你说的是……封从心那小姑娘?”邱祁念眼睛一亮,“这你可就不用担心了,上次见她不是想跟我学引雷诀吗?我这次来刚刚在山下碰到她,就把自己徒弟使过去教她了,这引雷诀难度不低,她又是初学者,不学上十天半个月怕是使不出来,我那徒弟也喜欢教小姑娘,两人相处得可愉快了!” 是她想学吗?明明是你想教人家! 方随没想到封从心这借口出师不捷,一时也想不出新的拒绝理由。 等等,同样是喝了桃花酿,封从心醒得比他早? 方随顾不得回绝了,怔愣在原地。 封从心是第一次喝酒,竟然醒得比她早? 这不科学。 邱祁念没发现他的走神,自顾自随口又道:“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嗜睡,怎么还布个阵法挡人?九登山没什么人敢来打扰你睡觉吧?” 阵法? 方随捉住邱祁念问:“什么阵法?”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邱祁念好奇他反应这么大,语气略带迟疑:“就是……很常见的屏蔽诀,隔绝外界声音的,大多数时候都被修士用来入眠,也能拦住一些修为低微的修士。” 方随又松下了一口气,八成是谢时安布来让他安稳睡觉的,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诀让自己现在才醒,毕竟外界声音都被隔绝了,以他能睡则睡的性子,睡到现在也情有可原。 这回科学了。 “话说了这么多。”邱祁念不忘初心挣扎问道,“小师弟,你就陪师姐去这一趟吧?” 方随绞尽脑汁寻找新的借口,邱祁念率先从袖里乾坤中捧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催促道:“打开看看,师姐特意给你带的。” 方随还未说出口的拒绝就被邱祁念一打岔堵了回去,无奈先去开盲盒,雕梁画栋的一方木盒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块粉嫩的方块,看起来像是能吃的糕点。 邱祁念验证了他的猜想:“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些,师姐特意从八乐坊的‘食之乐’楼里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这一块雀翎糕,就为了带给你吃,这是它们八百年间出的新品,你还未有机会品尝一二吧?” 就算如此,他也不会妥协的。 方随闻着雀翎糕的芳香,不为所动。 有了谢时安这种顶级定制厨师,单靠一块小糕点已经不足以收买他了。 “不管师弟你去不去。”邱祁念把盒子端到他掌心,“这块雀翎糕本来也就是带给你的,你就放心吃吧,若是合你口味,师姐下次来还给你带。” 方随顿了顿,看向邱祁念,邱祁念眉眼弯弯,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头:“好了,不愿意去师姐也不逼你,那你就在四方净土好好歇息,把身子调养好了,下次再陪师姐出去玩!” 没有什么人能拍他的头,邱祁念是第一个,方随却也没觉得反感,倒是为自己绞尽脑汁盘算拒绝借口而产生一丝丝愧疚,原来不需要那么多借口,也许说一句“不想”“不愿意”,就可以不去了。 邱祁念是真的拿方随之当亲人。 “多谢师姐。”方随捏起邱祁念千里迢迢带来的雀翎糕放进嘴里,雀翎糕入口即化,瞧着平平无奇,吃上去竟然唇齿生香,品不出是何种用料,也不知可否含有荤腥,若是不带荤腥,下次也可以带谢扇去尝尝。 “好吃。”方随在邱祁念期待的目光里笑着点头。 邱祁念满意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 方随又咬了一口,方才那一口很小,这一口下去,方随才发现雀翎糕是有馅料的,口感很是独特,馅料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整间屋子都漫上一股清香。 “这就是雀翎糕的独到之处了!”邱祁念道,“他们将馅料的香味用外衣包裹住了,只有咬到馅料的瞬间才能闻到,这样最大程度保留了顾客手中糕点的鲜美程度,况且他们不曾使用任何阵法灵力,单单用厨艺便做到了这一步,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第75章 方随闻着空气中蔓延开来的香味,相当赞同。 他羡慕并支持一切厨艺好的人,无他,因为他自己不会做饭,所以对掌握这一门奇难手艺的人有天然的敬意,正是因为有他们,他才不至于被挑剔的嘴巴饿死。 方随正细细闻着馅料的清香,那香味倏忽一转,萦绕出令一种滋味来。 方随想到了那天的桃花酿,桃花酿与雾梍花交织,好像就是这种香味,他从前也在哪里闻过, 方随好奇问道:“这雀翎糕中,有桃花吗?” “这我倒是不清楚。”邱祁念摇头道,“材料是他们八乐坊的秘方,轻易不会叫外人知道,但我听说这雀翎糕之所以香味浓郁而绵长,是因为他们用了一种一直以来很少被食用的树木,众人都不知晓这竟然也能吃,所以被八乐坊用以吸引好奇的客人,把那一味材料公开了出来。” “何物?”方随问。 “迷迭树。”邱祁念好笑道,“这玩意儿竟然也能吃,稀奇吧?八乐坊不允许客人多食,一人一次只能买一块,大抵是怕客人吃出毛病来。” 迷迭树。 方随结结实实愣住了。 他从覃无颜的口中听过这种树,也知道弥乐当初给他下的迷药八成就是周听雪那里的迷迭枝粉。 八乐坊的雀翎糕中用了迷迭树,这没什么,他现在闻到的熟悉香味很可能就是迷迭树的。 这香味他在寸芒雪原的银狐那里闻过,可就在前些天,他在自己的九登山也闻到了,在他的酒碗里。 太过微弱了,醉意中,他把这香味当作雾梍花和桃花混合的香味,忽略过去了。 可邱祁念一说出这个名字,那熟悉的香味顷刻又向鼻尖钻,提醒自己没错,那就是迷迭枝粉的香味。 他的酒碗中混有迷迭枝粉,而迷迭枝粉是强效的迷药。 兜兜转转,他最后还是中了这个毒,在自己最熟悉的四方净土,在九登山上。 方随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陡然而升,四周风都静止下来,只剩越发馥郁的香味试图进入他的鼻腔。 “师姐。”方随表情没什么变化,冷静地问邱祁念:“你上来的时候,有见到我的二徒弟吗?” “谢时安?”邱祁念想了想,道:“诶?奇了怪了哈,我以前每次看到你,你那二徒弟不都围着你转的吗?今儿上来这么许久,怎么也没见他过来问候?你们吵架了?” “没有。”方随笑了下,“没有吵架,师姐不用担心。” “那就好。”邱祁念道,“你那二徒弟真是我见过最省心的徒弟了,天赋又高,人又听话,你好好待人家,把那个畜生给忘了!” “嘶……”邱祁念突发奇想,“你若是天生喜欢徒弟,倒不如跟他结了道侣,师姐绝不阻止!还要替你昭告天下呢!” “师姐说笑了。”方随说。 “没有说笑。”邱祁念说,“我可认真了,你这喜欢徒弟的毛病改不过来,咱就向你的二徒弟看,好吗?” 方随摆手道:“师姐,稍等一下。” 邱祁念停下言语,方随就闭上眼睛,将化神境的神识散开来,先散去了谢时安的房间,果真无人,又散去了封从心的房间,也没有人,神识散开到山下,方随看到了正跟邱祁念的徒弟学引雷诀的封从心,天光已经隐隐显出雷光,封从心的学习进度可能比邱祁念想的要快很多。 山下的城镇神识还没蔓延到,方随找遍了九登山和四方净土的其他地方,就缓缓收回了神识。 这么大的搜寻量对神识来说负担很重,神识全部回笼时,方随脚步一个踉跄,额角滑过一滴冷汗。 邱祁念连忙扶住他的身子:“怎么了?怎么突然神识离体?这是做了什么?” “没什么,找个人而已。”方随一挥手,额角的冷汗就被蒸发开来,看不见了。 “找到了吗?”邱祁念问。 方随还算镇定:“没有。” “还找吗?”邱祁念又问。 “找。”方随说。 邱祁念满头雾水地挠挠头:“那你继续找着,我就先走了?虚妄之海离这里还挺远的,路上就得花费好几天,再不前去我就要赶不上这次热闹了。” “等一下,师姐。”方随拦住邱祁念准备离开的动作,说:“我改变主意了,师姐,我陪你一起去。” “当真?!”邱祁念兴奋地快跳起来。 “当真。”方随点点头。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邱祁念一边拉他出门一边问他。 “找人。”方随回答道。 邱祁念一顿:“去虚妄之海找人?” 方随:“嗯。” 邱祁念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怕他反悔飞快掏出了灵舟,催促他上灵舟:“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他的二徒弟给他喂了迷迭枝粉后消失在了四方净土,他得找到他。 但是他更希望在其他地方找到他。 【作者有话说】 掉马进行时——但还有好几章,先等扇儿大事儿搞完再搞他(苍蝇搓手.jpg) ◇ 第42章 还差一个人 “师姐,你先前说……‘仙界都乱成一锅粥了’是什么意思?那鬼门主破个镜,仙界为何大为所动?”邱祁念的私人灵舟比寻常灵舟要快上很多,方随站在灵舟上,俯眺四方净土和中州的风景快速退去,头顶的阳光依旧灿烂,方随却没什么心思再欣赏。 第76章 “其一,自然是因为眼下的仙界,只你和范师兄两位化神境,第三位化神境会花落何处本就备受瞩目;这其二……”邱祁念换了口气道,“弟子大会时我就同你说过,鬼宗这位鬼门主,从不按常理出牌,也几乎不与任何一宗交往,神出鬼没的,仙界若是忽然传出了他的名号,指定是他又做了什么大事,还是得罪人的大事。” “上一回,他带弟子闯进了仙魔大战的战场中,让众弟子挨个挑鬼侍,挑到了许多宗门的祖宗,引发众怒。” “上上回,他只身一人潜入向来与世无争的菩提山中,从那儿就快要仙逝的老祖身上‘借’走了菩提山的无恨塔,说是借,但直到现在也没听说他给塔还了,临走前他甚至同那老祖打商量,等仙逝了,把身体留给他做鬼侍。” “……” “再上上上……回,他从龙谷偷走了龙溪老儿的族中至宝,虽然至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但龙溪是每次提起他都恨得牙痒痒。” “听说明鳍在世时,重明宗跟鬼宗也摩擦不断,但明夺川上位之后,两宗相处得倒是融洽,依我看来……大抵是这两位宗主臭味相投,凑在一块儿就没盘算过什么好事儿,上回弟子大会竟然还叫魔族进了场地!” 邱祁念义愤填膺:“我要是有本事,真想给这两个一块劈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哦,回归正题。”邱祁念挥挥手把随心情变色的乌云撇开,“成就化神乃是大事,一旦让鬼门主事成,怕是三界也无人能再阻止他,不知道以他这性子,是要再做出多少祸害的事情。” “不过随之你也看出来了,我一点儿也不担心。”邱祁念表情轻松得很,驾驭着灵舟的同时还能分出心思给他指出来哪座山头是这些年新冒出来的,上面都住了什么宗门,像是进行一场横跨三洲的旅行,灵舟正中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她提前买好的吃食,邱祁念说到这里张嘴咬了一口灵果,话语也变得含含糊糊地: “若是这化神境那么好突破,喊得越大声越能成功,叫我去莲华宗顶上提气喊上三天三夜都成,但化神境哪里是喊出来的!” “这小辈知道姐姐在大乘期巅峰待了多少年吗?姐姐成就大乘期时,这鬼门主都不知出生没有!我话就先撂这里了,他若能成,我……”邱祁念四下望了望,最后把视线落回脚下的灵舟上:“我把这灵舟啃了!” “明知不可能却偏偏这么做了,这才叫热闹啊。”邱祁念吃饱喝足拍拍肚子,布置了个小型雷阵,代替自己给灵舟输送灵力,解放了双脚,然后舒心道: “旁人破个镜都要选个无人知晓的安静地方,防止别人打扰,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大肆宣扬,是怕仇人不够多死得不够快吗?他怕是忘了,自己的仇人能进虚妄之海的可不在少数。嘿他还挺有意思,厉害的不厉害的倒是雨露均沾得罪了个遍。” “小师弟。”邱祁念一个人叭叭叭说了半天,忽然好奇地话音一转,困惑地看向方随:“你今儿个怎么话这么少?往常怎么也要敷衍地给我附和两句‘嗯’‘对’‘师姐说得是’才对。” “师姐。”方随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又问道:“依你之见,沈……鬼门主此举,是为了寻死?” “话虽然不是这么说……”邱祁念点了下他皱起的眉头,肯定道:“但理是这么个理,除了找死,我想不到他这么做的原因。不过人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寻死,他怕不是另有所图,我更要亲眼去瞧瞧了。” “师姐说得对。”方随说。 邱祁念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就你贫。” 虚妄之海位于玄沧大陆的边缘,即使方随之从那里诞生,他也不知道虚妄之海有多大, 越靠近虚妄之海,四周的人烟越发稀少,林木稀疏起来,空气中的湿度逐渐上升,邱祁念不舒服地搓了搓胳膊,手掌与衣服接触的部位瞬间噼里啪啦炸出一串火花。 “哎呦,怎么还漏电呢。”邱祁念不悦地加大雷光,想把周围的水分给烘干,只是烘得没有湿得快,邱祁念深吸一口气,浓烈的水灵力灌满了鼻腔,险些在陆地上呛了水。 “……”邱祁念收起灵舟,召唤出本命灵剑御剑而行,没好气道:“再往里进,灵舟真成船了,所以说我讨厌水多的地方。” 邱祁念扭头对方随找补道:“我家小师弟除外。” 方随五指张开,缓缓收紧,帮邱祁念衣服上的水分抽了出来,而后用这些水分给她凝了一道水墙,隔绝多余的水灵力,邱祁念终于呼吸顺畅了,喜道:“我就说该把你带过来嘛。” “顺、顺便看看你的老家。”未免显得自己像是压榨师弟为苦力的师姐,邱祁念又道。 方随没什么多余的逗乐心思,因此只勉强一笑:“怎么见不到人?” “鬼门主花大价钱让来仪阁散播消息,七日之后的午时,他要在虚妄之海上空成就化神境,今天是第七天,我们赶得正巧。”邱祁念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虚妄之海的海岸就在不远处,以他们的速度御剑不需要几个呼吸,海风吹过,腥咸气味刺激舌根,天光也暗淡下来,邱祁念瞪大眼睛找了很久才找到太阳在哪里,道:“应该快到午时了,别过去了,再靠近就要被他的神识探到了。” 方随眯起眼,在卷着砂石的海风中向海岸线望去,光线很弱,周身皆是过量的水灵力凝集而成的雾气,纯白的浪花拍打着海岸,发出遥远空旷的沙沙声,岸边伫立的人影若隐若现,青面獠牙面具看不清轮廓,腰上缠着的玄鞭倒是散发着微弱的暗红光芒,成为视线中唯一的光源。 第77章 找到了。 方随心想。 “我的玉清境元始天尊哦,那是谁。”邱祁念声音一哽。 方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距离鬼门主很近,又正好让他神识查探不到的距离,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怀抱巨大的重剑,闭眼在礁石后打坐,眉眼锋利,穿着的是莲华宗的衣物。 方随不认识他,但方随之认识他,那是他一直听说但第一次真正见到面的三师兄,贺瑾轩。 “他不是说不来吗?!”邱祁念差点气到直接杀过去,嗓音都抽抽:“他不是说他要练剑,没时间过来吗?!” “嘘。”方随宽慰气急的邱师姐冷静下来,学一学他。 他现在就冷静得很,心如止水,甚至有点想笑。 太阳的运行轨迹渐渐偏移,邱祁念估摸着时间,道:“午时了。” 鬼门主几乎同时仰头,雾气倏忽散去一些,面具之下露出一段削瘦的下巴,而后沉闷带着灵力的声音传遍整个海岸:“午时了。” 无人应答。 鬼门主脚尖点地,用灵力把自己拖到半空,腰上缠着的玄鞭荧光悄无声息地扩大,照亮他周身三尺之地,海风掠过他的发梢,乌黑的发尾轻飘飘拍到青面獠牙面具边缘,又被风吹走。 “他要开始破镜了?这就开始破镜了?真的只是单纯的破镜?”邱祁念小声在他耳边发出灵魂的三连问。 方随摇摇头:“不知道。” 鬼门主开始从虚妄之海的空气中吸取灵力,邱祁念认真感受了会,意外道:“他到底是什么属性的灵力?为何空气中所有属性的灵力都在减少?” “不知道。”方随接着摇头。 “还真是稀奇。”邱祁念啧啧道,“修士修行,皆需吸收天地间各种自然属性的灵力,但我们都只能吸收一种,他却能样样都吸收,难怪修为涨得这么快。” “糟了。”邱祁念悔道,“今天不会真叫他破镜成功吧?啃灵舟是我说着玩儿的,师弟你就当从未听过。” 硕大的海滩看似只有鬼门主一人,但光在东边,就藏了他们两个与一个贺瑾轩,其他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看热闹”的前来。 虚妄之海对神识的影响更大,还没有两只眼睛好使。 鬼门主吸收了虚妄之海的灵力,周身传来的威压越来越大,转眼就到达了大乘期巅峰,只差一步便可以踏足化神境。 接下来是问心。 邱祁念叹道:“我就是在这‘问心’步骤屡战屡败,没关系,姐姐屡败屡战,总有一天也能像师弟你一样,咱们莲华宗都出了两个化神境,多我一个又怎么了?” 吸收灵力充盈身体是除了他这道心尽毁经脉漏风之人以外的其他人,修炼时最轻松的步骤了,没有什么难度,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邱祁念见鬼门主暂停吸收灵力,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颗金黄的珠形物体,好奇问道:“这就是银狐内丹?这就是他信心的源泉?银狐内丹只听说能增进修为,何时可以帮助破镜了?话说银狐已在三州销声匿迹数千年,他是从何处得来的内丹?” 这个方随倒是知道,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也是。”邱祁念心疼地拍拍他的肩,“你这一睡就是八百多年,你能知道什么呢?师姐也就是随口一问,回答不上来你不用感到愧疚。” 方随心说他不是方随之,他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愧疚。 鬼门主两指捏住银狐内丹,令其悬浮在鼻尖上方的位置,调动自己的灵力去接触内丹,虚妄之海上空的灵力因为这外来入侵者躁动起来,聚集到内丹周围,泛起肉眼可见的层层灵力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寂静的海滩突然传来一道人声,打破了偷窥之人的平衡,众人翘首而望,来人面带笑意,因为寿元将尽显出老态龙钟之样,笑容却出奇地灿烂:“感谢鬼门主替老夫想出如此精妙的突破法子,银狐内丹与虚妄之海的灵力来源不同,虚妄之海的灵力见了它,为了消灭外来物,必定要想方设法侵蚀它,藏住它,如此一来,产生再大的动静也不奇怪了,没准……没准……” 来人惊喜道:“没准就能趁机瞒过天道的诘问,虚妄之海本就灵力充沛,妙!简直太妙了!老夫在此就先谢过鬼门主的赠丹之恩,但夺宝之仇老夫也是要报的,所以你就先把命给老夫吧。” “这臭不要脸的老东西。”邱祁念瞪着龙溪骂道。 骂完了邱祁念突然想起来鬼门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兴奋地指着两人:“狗咬狗!我就说有大热闹看吧!” 鬼门主见到龙溪出现,脸都没转一下,只伸手又往袖里乾坤中一掏,飞快扔出来一样东西。 邱祁念定睛一瞧,那竟然是一道元婴! 那道元婴被众多贯穿灵魂的锁链束缚着,动弹不得,一甩出去就直直坠了下去。 在元婴即将掉进海里魂飞魄散的时候,鬼门主扯住锁链的一头,将他悬在了海面上方一尺之处。 邱祁念盯着鬼哭狼嚎的元婴越看越眼熟,最后一拍脑袋:“那不是重明宗死得只剩个元婴,被明夺川日日虐待的上任宗主明鳍吗?他怎么会在鬼门主手里?” “他到底要做什么?”邱祁念越看越不明白了。 “还差一个。”方随说。 邱祁念一愣:“差什么?” 第78章 “还差一个人。”方随垂眸道,声音没有起伏,眼神被睫羽掩去大半。 邱祁念缓慢眨了两下眼,暂且收起看热闹的心思,轻轻戳了戳方随的脸,一戳一个坑,但方随没有躲,也没有搭理他,邱祁念就伸着食指有些无措地僵住了:“小师弟,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作者有话说】 方随:我好像被骗大发啦!我不难过谁难过! 有奖小竞猜——还差谁?奖励还是明晚加更一章! (玉清境元始天尊,道教三清尊神之首,邱师姐这话约等于——哦我的老天爷!但是元始天尊在道教里比老天爷官大。) ◇ 第43章 替我拦住他 “有吗?”方随抬起眼睫,澄亮的瞳孔暴露出来,眼底异样的情绪顷刻就散开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方随也告诉她:“师姐,你看错了。” 邱祁念知道自己没看错,但方随不想她深究,她也就宽心一笑:“是我多心了。” “倒是这鬼门主——”邱祁念远远看向海面上空的身影,“究竟想要做什么?龙溪一来,他此番破镜必定不得安稳。” “他想要个公道。”方随说。 邱祁念薅着头发:“他要什么公道?别人不让他给公道就不错了,他还想要公道?” “不是给他自己。”方随摇头道。 “给别人要公道?”邱祁念更一头雾水了,“给谁?” 给你的小师弟啊,邱师姐。 方随沉默没再言语。 龙溪自顾自兴奋地说了一大串,抬头一看鬼门主把明鳍的元婴悬挂在虚妄之海上空就没再动过,竟是将他完全地忽视了,龙族长哪里受过这种轻蔑,他也是水属性灵力,之所以如此猖狂地敢身先士卒站出来,是因为虚妄之海水灵力充足,他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就算面前的是真正的化神境,他也有把握全身而退,更何况一个正在破镜紧要关头无法分神的鬼门主。 龙遇水则盛,浸没在水灵力充盈的环境中,龙溪感觉沉寂多年的境界屏障似乎也松动了,这带给了他偌大的信心,甚至觉得上天都在帮他。 天时地利人和,这就是天要他入化神境。 无人可阻。 龙溪调动周边的水灵力,只随意一动,便轻而易举汇成了巨大的洋流,洋流翻滚着上天,越滚越庞大,瞬息与头顶天空的雾气交汇,更多的灵力涌向连接天地的水龙卷,天光彻底暗下来,山海变色。 方随不惧怕虚妄之海的水灵力,也不曾设屏障,随着龙溪的运功,多余的水灵力从天空倾泻而下,眨眼化作一场雨。 熟悉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到肩上,方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注意着龙溪的动作。 龙溪直接祭出了杀招,与巨大的水龙卷比起来,盘腿淡定悬于虚妄之海上空的鬼门主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水龙卷轰隆轰隆向他袭去,越靠越近,可鬼门主佁然不动,安静得像一座雕像。 身体周围的灵力波动倒是越发明显,他竟然在这种境地下旁若无人地继续冲击着化神境。 明鳍的元婴替他发出怒吼:“躲开!快躲开!再不躲开,你就要死无全尸了!你想死可以,别带上我!” 水龙卷近在咫尺,落雨浸湿鬼门主毫无遮蔽的身体,在即将接触到他面具的一刹那,一道金光闪过,巨大的水龙卷停滞在原处。 水声仍在轰隆作响,一道金光之后又是另一道金光,转眼闪过数道金光,交织成网状,将水龙卷死死裹缚住,寸步难行。 而后随着轰鸣的雷声,天边飞过一把电光缠身的长剑,飞速穿破巨浪,刺进水龙卷内。 长剑钉入水中的刹那,浪声也停了,通天洋流形成的水龙卷就这样失去声响,失去动力,诡异地像冰柱般伫立在虚妄之海上。 但那不是冰,是水。 奔雷剑刺入水龙卷,鬼门主身前缓缓浮现另一道人影,是他挡住了龙溪的招式,方随攥紧的手指松开,轻声道:“齐了。” “奔雷剑?!”邱祁念说着提起剑就想杀出去,“那是纵青珩?!他出秋水境了?!老娘宰了他!!!” 方随拦住火冒三丈的邱祁念,没让她真的出去:“再等等。” “等什么?!”邱祁念生起气来莽得跟头牛一样,恨得牙痒痒:“那鬼门主与纵青珩勾结,纵青珩协助他突破化神境,显而易见的事情,还要等什么?!我虽然看不起龙溪老儿,但仙界与魔族不共戴天!更何况我与那纵青珩有弑师弟之仇,我绝不可能让他帮鬼门主破镜成功!” “师姐。”方随提醒她道,“我与纵青珩还有杀身之仇,暂且等等。” 邱祁念慢半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拦住她的,就是她那被弑的师弟。 邱祁念恨铁不成钢地抽了下他的胳膊:“你不会还对人念念不忘呢吧?!方随之!我警告你!休想!” 方随莫名其妙挨了一抽,无奈解释道:“师姐,没有的事。” 邱祁念半信半疑,两指戳了戳自己的眼睛,又戳了戳他的眼,两根手指几乎要戳进他那瞎了眼的师弟瞳孔里,示意师姐在看着你,把不可能的思想全部扔出去。 邱祁念同时还不忘盯梢,见鬼门主终于有了动作,连忙又把本命灵剑抽出来,准备即刻就杀进去。 但见到鬼门主的行为,邱祁念连气都忘了生,茫然地拎着剑不知何去何从。 第79章 “他干什么?”邱祁念怀疑自己眼花了,“他……他强行停止了突破?” 突破的过程势在必行,若被外人打扰或自己强行停止,自身灵力必将反噬,对身体的伤害不可估量。 “纵青珩已经帮他拦住了龙溪,他为什么要停止突破?”邱祁念扭过头问方随。 “他大概……”方随嗓音没什么情绪,“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突破。” 强行停止突破后鬼门主身上的威压一落千丈,多余的灵力从经脉中泄露出去,整个人都虚脱下来。 连龙溪都被这个变化震住了,良久咬牙哼道:“鬼门主,我不管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但既然敢勾结魔族,今日这虚妄之海你是出不得了。你以为一个纵青珩,能拦我多久?等我挣脱这雷网,你们二人都得死!届时我就是肃清三界的大恩人!待我再夺回银狐内丹成就化神境,三界人人都得尊我一句仙尊!” “龙族长怕不是忘了。”鬼门主扶着胸口,压抑住乱窜的灵力,声音却没有丝毫式微的意思:“上一个三界大恩人的下场。” 龙溪浑身一怔,但很快用笑容掩饰过去:“这个问题,你问你旁边欺师灭祖的魔尊岂不更清楚些。” 纵青珩困惑地回头问鬼门主,像是在确认什么:“欺师灭祖?” “他出什么毛病了吗?”邱祁念瞅着一脸无辜样的纵青珩,不可置信。 方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子方面的,治不好。” “正经点。”邱祁念说。 “以魔族身体修炼灵力,需要有人为之时刻压制魔气,我死之后无人帮他压制魔气,他被魔气侵脑,影响了记忆和神智,就算之后摧毁了灵力元婴专修魔气,造成的损伤也无法逆转。”方随换了个说法,“不知道现在的病情进展到了哪一步,可能正好是失忆。” 上一次见他,病情进展到神智失常想囚禁师尊的那一步,癫狂得很稳定。 “说得不是你。”鬼门主对纵青珩说。 纵青珩就点点头,不再犹豫,奔雷剑直指龙溪:“你今日不可能动他一根手指头。” 这个世界疯得不成样子。 龙溪看向被纵青珩挡在身后的鬼门主,气笑了:“我看他能困我几时!” 鬼门主右手快速掐了个诀,一座虚幻的七层塔浮现在他手掌心。 “无恨塔?”方随想了下问邱祁念。 “我没见过菩提山的无恨塔,那老头儿宝贵得很,不让其他人碰。”邱祁念思索道,“但我从旁人那里听说过,此塔通体金色,共计七层,可困元婴于其中,不出意外就是无恨塔了。” “但除了困住元婴,抽取其内元婴的记忆之外,别无他用,使用一次还需要巨大的灵力,只有虚妄之海和一些灵脉能供得起这座塔,其他地方拿到手也只能留着好看。鬼门主这个时候掏出无恨塔做什么?这玩意儿连我一道雷光都挡不住。”邱祁念不屑道。 “抽取记忆?”方随反问道。 邱祁念不明白他特意强调的用意何在,迟疑点点头:“对。” “贺瑾轩!我知道你在这里!还不出手吗?!等着他抽完明鳍的记忆吗?!等银狐内丹到手,你我二人联手逼问那鬼门主内丹的来处,还怕入不了化神吗?”方随和邱祁念一直静观其变,被纵青珩困住的龙溪突然急了,大声喊道。 方随看向礁石后抱着重剑的贺瑾轩沉默地睁开了眼。 “师姐。”方随抓住邱祁念的胳膊,“帮我个忙。” 邱祁念不假思索:“好,什么忙?” 方随一指礁石后站起身的贺瑾轩:“替我拦住贺师兄。” 邱祁念势头急转直下:“什么?” “师姐。”方随双眸牢牢盯住她,“求您,我不方便现身,您替我拦住贺师兄,别让他打扰鬼门主。” 邱祁念:“……你想帮纵青珩和鬼门主?” “求您。”方随目不转睛。 邱祁念:“……” 贺瑾轩取下他包裹重剑的布条,沉重朴实的黑剑并不起眼,贺瑾轩向鬼门主靠近,重剑拖在沙滩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龙溪胸有成竹对贺瑾轩一笑:“我就知道这种事情你一定不会错过。” 眼看贺瑾轩即将到达鬼门主的位置,方随又催促问邱祁念:“师姐,您答不答应我?” 邱祁念认命地眼一闭:“您什么您,您都出来了,我还能不答应吗?!方随之,我认真地警告你——” 邱祁念拎着剑冲去拦住贺瑾轩的重剑,最后丢给他一句:“你若是为了纵青珩,你若是因为放不下他才您您您地对我提出这种要求,你就死定了!我认真的!” ◇ 第44章 光风霁月玉识君 贺瑾轩惊讶于邱祁念的忽然出现,更惊讶于邱祁念是站出来阻止他的,重剑被邱祁念的雷光怼到地上,贺瑾轩皱了皱眉:“邱师姐,你为何要阻我?” 邱祁念心说哈哈我也不知道,但是不拦住你小师弟就要跟我闹了。 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先拦了再说。 “邱师姐。”贺瑾轩的重剑乃金属,被邱祁念的雷属性克制,最擅长用剑的人连剑都捡不起来,憋屈得不行,愤然道:“若让那鬼门主破镜成功,三界必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况且师姐你也看到了,鬼门主早已与魔族勾结,他要做的事情不会是什么好事!你清醒一点!不要受人蛊惑!” 第80章 “你什么时候从范师兄那里学来一嘴装腔作势的调调。”邱祁念啐道,“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不是说要练剑没时间陪我过来看热闹吗?!现在出现在这里的难道不是我的贺师弟吗?” 贺瑾轩脸色难看:“师姐,我不想你卷进来。” 邱祁念找到一点理由就大胆猖狂起来,她有理她怕什么?! “废话少说!”邱祁念操纵电光紧紧吸住贺瑾轩的重剑,“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鬼门主已经停止了突破,今天这里不会再出现化神境,大家不妨都住手,好好看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师姐!”贺瑾轩面色一沉,“你当真要阻我?” 邱祁念颔首,不为所动。 贺瑾轩用力攥紧剑柄:“得罪了。” 话音落下,一直被邱祁念压制的重剑发出剧烈的抖动,直接脱离邱祁念的钳制,重新落回贺瑾轩手中,邱祁念兴奋地握紧本命灵剑:“正好我们也很久没切磋过了。” 邱祁念和贺瑾轩纠缠的时候,鬼门主望向邱祁念不曾被落雨淋湿的肩膀,心头猛地一跳。 不会的。 鬼门主摒除杂念收回视线,拽住明鳍的元婴,不顾他的鬼哭狼嚎,径直将其投进了无恨塔。 无恨塔随着明鳍元婴的进入发出盛大的金光,飞速旋转着上升,很快光芒就照亮了整片虚妄之海的海滩,所有人的表情都无所遁形。 龙溪被纵青珩的奔雷剑雷光缚住,面色不甘而怨恨,贺瑾轩与邱祁念缠斗,倒是看不出表情变化,就是出招越来越猛,急于摆脱邱祁念的纠缠。 方随往后躲了躲,不让无恨塔的光将自己照进去。 无恨塔金光盛大到一个极限就停滞了,虚妄之海上空亮如白昼,而后光芒压缩折叠,变成薄薄的一层,金光出现强弱交错,那是明鳍的记忆。 “这一批弟子有合适的吗?”背景是方随见过的重明宗,明鳍在问手下的一个长老。 “回宗主。”长老恭敬地点头,“有几个弟子的灵力都合适,特别是一个叫明韵的,灵力温和,乃是上品。” “就她了。”明鳍的记忆中只闻其声,见不到人,但只听声音,也能感受到记忆主人的愉悦:“那雷诺向本尊提前支付了上万上等灵石,本尊自然也要向他提供等价的服务,本尊的商品绝不会让他失望。” 金光一闪,画面正中出现两个长相相似的小孩,一男一女,男孩警惕地抓住女孩的胳膊,问来人:“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小川,不用担心。”旁边的长老慈祥地对两个小孩笑着,“你们父母都去世了,宗主大人心疼你们,见小韵天资聪颖,愿意亲自教授她,这是她天大的福气,宗主大人不会害你们的。” 年幼的明夺川还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宗主,长老,就是他接触过辈分最长的人了,闻言虽然迟疑,但还是放下了手。 明韵却不愿意了,害怕地直接抱住他的脖子,两只小手不住扒拉他颈后的衣服:“哥哥,我不想去,我不要离开你。” 明夺川比明韵高不了多少,却还是单膝跪地,将她两只胳膊抓到手里,小小年纪摆出了做哥哥的架子,语重心长道:“宗主大人是为了你好,你同他去学本事,学好了本事就能保护哥哥了,好吗?” 明韵还在犹豫,明夺川摸了摸她的头发:“哥哥答应你,等哥哥达到了做宗主弟子的要求,一定进去找你,你先进去等着哥哥。” 明韵这才勉勉强强道:“好吧,哥哥,那你一定要来找我哦。” 明夺川弯眸一笑:“好。” 长老拉着明韵的手走进了重明宗的修炼禁地,留给明夺川一个依依不舍的背影。 最后也只剩下一个背影。 画面一转,雷诺感激的笑意堆积在眼角,不住地道谢:“多谢明宗主,小女的眼睛可算是有救了,您就是小女的再生贵人!” 明鳍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哪里的话。” 角落里,明韵被捆住双手双脚,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两个人,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雷诺向她走过去接收自己买到的商品,惊喜地喟叹道:“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 邱祁念一时忘了贺瑾轩的剑,被他一剑背打到肩上,还好身体本能发射出了电光,将重剑反弹了出去,没有受很重的伤。 她一直听说明夺川只身一人杀尽重明宗反对的长老连同宗主上位,却不知明鳍竟然暗自用自己宗里的弟子做金钱交易。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想到利用自己族人的优势,当作赚钱的工具?只为了满足私欲,而将族人的生死抛之脑后? 邱祁念气得头脑发昏,恨不得替明夺川来鞭这个尸,但明夺川早已自己将明鳍大卸八块,连元婴都不让他安宁。 从前听来觉得这人可怖,现在想来却当真爽快。 邱祁念看完了大热闹,知道了重明宗曾经的龌龊事情,心满意足,这个公道是她推崇的公道,日后见到明夺川,必定不再那般恶语相向了。 邱祁念收剑准备打道回府,头顶的金光闪烁几番,竟然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邱祁念脚步一顿,盯着头顶的山景,想到了什么,回头去看躲起来的方随。 方随不跟她正面相对,避开了她的怒视。 贺瑾轩不依不饶又想去攻击鬼门主,邱祁念反手五道雷轰在贺瑾轩周身五个方位,将人钉死在原地不敢再动。 第81章 五雷轰顶,邱祁念动用雷系杀招了,这几道雷躲不过去,真的会死。 脚底的砂砾都被这灼热的高温劈到焦黑融化。 “贺师弟,就站在这里别动。”邱祁念眼底最后一点笑意消失,冷声道:“八百年前九登山的这场热闹不让我看到,大家都别想好过。” 明鳍的记忆中最后出现的,赫然是八百年前的九登山。 方随之身死的那一日。 山峰被苍茫的大雪覆盖,向来寂静的九登山迎来了为灵脉讨“说法”的三位宗主,方随之无知无觉地将客人请进了屋内。 每个人都冠冕堂皇地说着场面话,气氛倒还算融洽,直到贺瑾轩提出方随之有个魔族的大徒弟,一直为幻觉所扰,而明鳍正好擅长幻术,不如尝试为此医治一二。 方随之不疑有它,喊来了纵青珩。 明鳍运功轻点纵青珩的额头,多方探查一番后语气惊讶地问道:“咦?令徒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纵青珩不解地望向方随之寻求答案,方随之心尖一颤,忙道:“一些不打紧的旧事罢了,无需介怀。” 明鳍声音遗憾:“记忆不全终究是道心不稳,对以后的修行百害而无一利,令徒若是需要,本尊倒是可以试试恢复。” 方随之笃定道:“不必,多谢。” 纵青珩却在此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师尊,我想知道。” “既然令徒想知道,方宗主何必乱其道心?”明鳍笑道,“这毕竟是令徒自己的事情,当师尊的不要过多干涉为好,难道令徒的记忆是方宗主动的手脚不成?” 在方随之开口之前,明鳍又道:“本尊妄自揣测了,方宗主莫要生气才是。” “明鳍。”方随之声音冷下来,“我说了,不必。” “师尊!”纵青珩也坚定了声音,“我想知道。” 双方争执不下,纵青珩固执地推了推方随之,将他推出门外:“师尊,您先出去等着,我一定要拿回失去的记忆。” 方随之阻止得了明鳍,阻止不了突然一心想要回记忆的纵青珩。 九登山的主人被自己的大徒弟推出房间,关在了风雪中。 明鳍指尖继续点到纵青珩额间,封印的阵法松动,曾经的记忆蜂拥而至。 变化只在转眼之间,明鳍甫一松手,纵青珩的魔气登时突破了限制,缠绕满身,再次睁开眼,神智已然不算清醒。 明鳍愣了愣,随后笑出了声。 没想到如此轻松,简直是意外之喜,他本以为利用幻术操纵纵青珩是最难的步骤,提出为其医治也是为了方便下手,他已经做好了全方位影响神智的准备,却没想到原来只需要解除他的记忆封印就够了,纵青珩可以自己发起疯来。 纵青珩冲出门去,“讨债”的三个客人被扔在主人屋里,一时相顾无言。 龙溪最先耐不住,骂骂咧咧闯出去打断二人的谈话:“方宗主,我们今天来这里,不是想听你们师徒探讨……禁忌之情的。” …… 时机正好。 邱祁念听到明鳍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真心吗?捅一剑挖出来看看便知是否“当真”了。 他们让纵青珩去挖方随之的心。 方随之反抗,于是熟悉的千灵阵起,化神境的灵力被尽数压制,纵青珩的奔雷剑刺穿他的身体,鲜血从伤口涌出去,源源不断地落到雪地上,溅起鲜艳的血红色。 年轻的仙尊被失去理智的大徒弟一剑穿了心,几个罪魁祸首干干净净地站在他的尸体旁边,商量着谁来动手。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还是由纵青珩动手。 纵青珩跪在地上,无感无知地用双手从方随之的身体里剖出来一颗晶莹剔透的碎裂心脏,上面还残留着奔雷剑的剑气,久久不能消散。 龙溪啧啧称奇:“这就是琉璃心吗?瞧着与普通的心脏果真不一样。” “怎么分?”明鳍问。 “千灵阵是我莲华宗的阵法,九登山的阵法也是我悄然布置的。”贺瑾轩开口道,“我要一半。” “真贪心呐,贺仙尊。”明鳍说,“纵青珩是我控制的,没有他我们不可能清白地摘出去,如此说来我也应该分一半。” 龙溪不满道:“老夫也是出了力的。” “既然如此,那就平分吧。”贺瑾轩最后道,“此时天知地知。” 明鳍一笑:“你知我知。他方随之一个化神境的陨落,即将成全我们三个化神境,他该为此感到高兴,毕竟……光风霁月玉识君么。” 龙溪跟着不明意味地笑出声:“光风霁月玉识君。” 千灵阵的痕迹被抹净,最后的人声渐渐远去,灼热的血液悄然干涸在雪地。 九登山的雪还在下。 …… 明鳍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的都不重要了,想让众人看到的已经够了。 鬼门主收回无恨塔,虚妄之海重新陷入一片黑暗,无声无息的沉默扑面而来。 只有鬼门主状若无人地调整了姿势,拇指扶着下巴,食指轻敲自己的面具,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一下一下的清脆“咔嚓”声回荡在死寂的虚妄之海。 “本来只是想替夺川讨个公道。”鬼门主敲着面具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却没想到在明鳍的记忆中发现了更加有趣的东西,我就都给你们放出来啦。” 第82章 见龙溪仍然沉默,鬼门主鼻腔中轻轻哼声,像是发觉了非常好笑的事情,音拖得很长,话语也掩不住笑意:“原来龙族长,和这位贺仙尊——”鬼门主缓缓将面具对准被邱祁念雷光困住的贺瑾轩,“喜欢从别人那里抢东西的癖好,在八百年前就已经病入膏肓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哦。”鬼门主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龙族长追着我一直要的东西,原来是琉璃心啊,龙族长这些年的灵力难不成都修到脸皮上去了?灵力年复一年不见长,脸皮倒是日复一日地厚不可及,那琉璃心不是玉识君的东西么?何时算你龙族的至宝了?!” “抢了别人的东西自己收着,就当真能变成自己的了?” 龙溪被一句一句密集的质问压得喘不过气,良久冷静下来,哑然失笑:“鬼门主如今翻出这些旧事是想说明什么呢?出了这片虚妄之海,有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鬼门主盘腿淡定地悬于海上,闻言随手往头顶一指:“有眼睛的自然会相信。” 龙溪没被他吓到,摇头啧道:“天真。” 鬼门主没有回答,只抽出腰间玄鞭,用力向天空横扫一鞭,头顶压抑的乌云被扫去,横跨在众人上方的,竟是一方硕大的镜子。 “双月镜……”龙溪认出了这是何物,咬牙切齿。 鬼门主声音很轻,有若空谷幽灵:“龙族长知道这双月镜的另外一面,都能够到哪些地方吗?” “中州的八乐坊,元州的重明宗,冥州的菩提山,来仪阁的消息能传去的地方,它都能到。” “我好端端的来此给夺川讨个公道,顺便破个化神境,龙族长与贺仙尊偏要与我为敌,那就不要怪我误伤到二位的名声了。” 【作者有话说】 十三:我真的只是误伤哦。 ◇ 第45章 骗子 “欺师灭祖……”纵青珩突然喃喃自语,有些呆滞地回过头问鬼门主:“你不是说,他们说的不是我吗?我怎么在那上面看见……是我亲手杀死了师尊。” 他眼睛生得太漂亮,双眼噙着泪脆弱地凝望着某人,任谁都要心软下来,说不出什么狠话了,鬼门主却毫不留情地开口道:“我骗你的。” 纵青珩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你骗我的?” 那些都是真的。 他曾经亲手将奔雷剑刺进了方随之的身体,又亲手剖出他的心脏,那些鲜血淋漓又带着腥气的记忆,全部都是真的。 琉璃心在他掌心的时候甚至仍然清晰地跳动,这也是真的。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你过来。 纵青珩抖着身体捂住眼睛,噙满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些也是真的。 魔气从身体的缝隙倾泻而出,纵青珩再次失去了理智。 鬼门主见状一鞭子抽到他的后颈,纵青珩来不及喊出声就晕了过去。 “说是三个时辰。”鬼门主大致估摸了下时间,随口道:“明夺川,你还真是一刻钟的灵力也不多费。” 天上的双月镜闪了下,很快明夺川的声音就从中传来:“这么远的距离,我能压制他的记忆三个时辰算是神迹了,明鳍的元婴用完记得还回来,别给我玩死了。” 鬼门主提溜着贯穿明鳍元婴的锁链,四下望了望,最后视线停在邱祁念身上,破天荒地从犄角旮旯捡起来所剩无几的礼貌,客气地问道:“这位邱仙尊,我看在场的就你一位还算顺眼,你热闹也看够了,不知可否帮我个忙,把这玩意儿还给我在元州的朋友,就是重明宗现在的宗主明夺川。” “可以。”邱祁念道,“你算无意中帮了我大忙,带个东西是小事。” “多谢。”鬼门主点了点头。 平静地答应了鬼门主的请求,邱祁念扭头开始暴走,抬手召出一道雷光,不管有没有伤害,径直就向龙溪劈过去:“狗东西,老娘今日就宰了你给我师弟报仇!” 纵青珩昏过去,无人困住龙溪,通天的水龙卷重新转动起来,龙溪分出一道水柱,轻飘飘挡住了邱祁念的攻击:“那纵青珩使魔气,我奈何不了他,邱小友你就别不自量力地以卵击石了。” “邱师姐,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且暂避锋芒吧。”贺瑾轩在身后劝道。 “还有你!”贺瑾轩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邱祁念攻击龙溪未果的气全部都发在了贺瑾轩身上,几道雷瞬间就钉了过去,只是临到身前雷光一转,最终没打到他身上,又祸害了脚旁的砂砾一次。 “贺瑾轩。”邱祁念叫着叫着眼眶就红了,尽管她拼命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哭出来,眼泪一旦掉出来气势就要弱上一大截,可这哪里是能忍住的事情,邱祁念憋得嘴唇都要咬破了,也没抵过那一瞬间的委屈。 一滴眼泪飞快地滑过脸颊砸进砂石里,很快消失不见。 真的哭出来也就没有什么丢不丢脸一说了,邱祁念剑尖直指贺瑾轩的眉心三寸,握住剑柄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那是方随之!那是我们的小师弟!你到底怎么下得去手?!” “邱师姐。”贺瑾轩没什么表情变化,真相被揭露,索性也不着急了,和声平平静静地道:“那只是你的小师弟。” “不说师尊,就只说你,师姐。”贺瑾轩向前一步,邱祁念的剑尖躲闪不及,划破他的额心,鲜血顺着鼻梁滑下去,贺瑾轩的眸子沉静无波:“师兄弟四人,在你的心中,我和方随之是一个地位吗?” 第83章 “若当年死的是我。”贺瑾轩笑了声,“师姐你也会为我哭昏过去,醒来便拼着一条性命也要冲去秋水境找纵青珩报仇,八百年后还要为此事剑指师弟吗?” 邱祁念没有作声,贺瑾轩替她做了回答:“师姐,你不会的。” “你看,人本就会心有所向,你又凭什么要求我待方随之如你那般呢?” 邱祁念这次否定道:“这不一样。偏心和想他死,二者完全不一样。” “好吧。”贺瑾轩重新道,“那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方随之死。” 邱祁念一剑刺过去,贺瑾轩扬起重剑横在眉心,挡住了邱祁念的攻击,利剑在重剑上留下苍白的划痕,贺瑾轩震开邱祁念的剑,道:“师姐,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实力,你拦我轻而易举,同样的,我拦住你也轻而易举。八百年前你阻止不了九登山的千灵阵,八百年后你也阻止不了虚妄之海龙溪的水龙卷。” 邱祁念心下一惊,鬼门主让她带东西,她觉得顺手,便答应了,但鬼门主为什么不自己带回去? 除非……他不认为自己能离开虚妄之海。 经此一役,邱祁念确实不希望鬼门主真的死了,但纵青珩昏迷不醒,贺瑾轩拦在她身前,无人可以阻止龙溪大开杀戒。 龙溪的水龙卷挣脱了纵青珩金光的束缚,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向鬼门主袭去。 鬼门主强行停止破镜元气大伤,虽然说话间听不出伤势,但从他自始至终也不曾离开原地,甚至连放出灵力反击的意图都没有,种种迹象都能看出,鬼门主已经是强弩之末。 邱祁念担忧地无意向方随之所在方位瞥去两眼。 她怕方随之。 这场热闹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来了方随之。 她怕的不是方随之一直袖手旁观,鬼门主不敌龙溪被杀死,就像贺瑾轩所说的那样,她确实偏爱她的小师弟,比起鬼门主的安危,她更牵挂方随之,她怕的是方随之出手,而她的小师弟道心已碎,早已不是天下无敌手的玉识君,今日之事若是要出手相助,很可能再次被杀。 鬼门主是因为无心揭露了他的事情才陷入此等危险的境地,她怕方随之又生出恻隐之心,不管不顾地冲出来保鬼门主。 方随看到了邱祁念眼神中的暗示,让他躲好了不要现身。 方随想告诉邱祁念你是多余担心了,方随之会不会出去他不知道,至少方随是不会出去的。 水龙卷的杀气漫延了整片虚妄之海,方随躲在不会被波及到的地方,冷静而沉默地看着孤身一人被龙溪杀意锁定的鬼门主。 他这么会算计,既然他这么会算计……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方随之这个师尊被他以退为进牢牢掌握在手心,所有伤害过方随之的人,明鳍死得只剩个元婴,龙溪与贺瑾轩被他以银狐内丹为诱饵引来虚妄之海身败名裂,纵青珩被迫再次目睹杀死师尊的全过程疯癫不堪…… 处心积虑地偷走琉璃心,借走无恨塔,又在虚妄之海演上这么一出让玉识君清清白白翻身的大戏,所有人都被他算计在内,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现在去死呢? 鬼门主一定也早早做好了打算,所以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静静地站在这里,看完这场鬼门主不想让他看到的闹剧,然后回到四方净土,假装刚刚从桃花酿的酒香中醒来,沾了明夺川的光无意被还了公道就好。 玉识君端坐九登山之巅,永远两袖清风,永远不染纤尘。 自有旁人为他冲锋陷阵。 方随第一次羡慕起方随之来。 这是一场从八百年前就开始算计的盛大告白,而他因为任务不算适时地进入了方随之的身体,改变了关键的剧情轨迹,于是顺理成章地经历了这场被方随之错过的告白。 虽然他犯了正常人都会犯的错误——自作多情,但没有他,方随之还被困在秋水境中,不会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切,所以方随认为,此番足以功过相抵,方随之日后醒过来,也不应该过多苛责他。 方随想通了很多很多,落在现实却只有短短一霎,龙溪的水龙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滚滚而去,边缘的水滴都化作利刃,势要将鬼门主斩杀当场。 龙溪面目狰狞:“鬼门主,今日你必不可能活着走出虚妄之海!” 鬼门主拎着玄鞭,似乎是想将玄鞭再缠回腰上,但时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就没再动作,只歪了歪头,好奇地问龙溪:“我何时说过,要活着离开了?” 龙溪表情凝滞,方随更是心头一跳,鬼门主心情很好地向翘首看着自己的众人来者不拒挥了挥手,而后撤去身下浮空的灵力,黑色的身形转眼就坠进虚妄之海。 水龙卷从鬼门主坠落的地方翻涌而过,平静的海面被搅得天翻地覆,即使亲眼见到鬼门主坠进虚妄之海龙溪也不善罢甘休,直到近海岸的所有海水都被水龙卷搅得全部变换,龙溪才冷哼一声停止运功:“不自量力!愚蠢至极!以为跳进虚妄之海就能侥幸逃过一劫?就是老夫进去都要脱一层皮,藏上这么久时间就该死透了。” “我看你这个老东西才是愚蠢至极!”邱祁念冷笑道,“在虚妄之海我打不过你,等出了这里,杀不死你,我就不信邱!” “至于你。”邱祁念攥紧拳头厌恶地看向贺瑾轩,“我们去找范师兄说清楚,师兄弟之间的事情让他来解决。” 第84章 “我还能怕了你这小辈不成?!”龙溪咬牙道。 “现在不怕,我就打到你怕!”邱祁念的道,主打一个随心所起,心之所想便是道之所在,既然起了杀心,就算现在杀不死龙溪,她也绝不会让他好过,打不过也要打,说完就拎着剑冲上去跟龙溪打起来。 贺瑾轩这次没有再拦着,收了重剑站定,见邱祁念并没有生命危险就由她打去发泄了,眼神向方随这边看过来。 被发现了。 鬼门主坠入虚妄之海后,方随就没再主动隐藏身形,邱祁念一直有意无意往这边看,贺瑾轩发现他也是情理之中。 “我就知道,她会把你撺掇过来。”贺瑾轩开了口。 方随问:“你还要杀我吗?” “没意义了。”贺瑾轩站得笔直,“不管有没有你,她心中都不会有我的位置,没意义了。” 方随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他知道一切都在鬼门主的算计之中,就算坠入虚妄之海里面,鬼门主一定有他自己的活命方法,他不会让自己现在死的。 可是……万一呢? 万一他算错了呢? 万一他真的死了呢? 虚妄之海的水对修士来说是致命的,鬼门主到底凭什么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他其实听不太清楚贺瑾轩都跟他说了些什么,甚至邱祁念和龙溪打斗的滔天巨响也很模糊,耳边只剩下遥远的浪声。 一下一下拍打着海岸。 良久,方随深深吸了口气,迈步朝海边走去。 邱祁念百忙之中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着急喊出声:“师弟!你做什么?!” “救人。”方随闭眼道。 这不公平。 抛开邱祁念焦急附带着威胁的呼喊纵身跳进虚妄之海时,方随心想,这一点都不公平。 为什么明明被算计的是方随之,最后被骗走真心的,却是他方随? 骗子。 【作者有话说】 方随:我不会出去的…… 方随:……谁能来拦一拦我 方随:算了拦不住我。 (邱师姐:恋爱脑滚出拆那!(_)) (更不动了我呜呜呜明天休息一天) ◇ 第46章 海底 方随从未想过在8510小世界的任何人身上交付真心。 对他来说,这是代号8510小世界,世界之内的人叫它玄沧大陆,他也暂且入乡随俗,仅此而已。 他走过了那么多世界,以后还要去更多的小世界,就算最开始会不自觉地为每个苦主难过,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渐渐明白,别人的事情终究是别人的事,你的感同身受除了给自己增添烦恼,别无他用,竭尽所能为自己的任务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让小世界回归正轨,就是他所能做到的全部。 对于自己的感情,他也是这样想的,任务过程中遇到的所有人,都是人生里一个路过的npc罢了,他来去匆匆,调笑逗乐可以,真要把什么人放到心尖上,太过负担了。 可惜想法与现实往往大相径庭。 就像他想在天界赚大钱买房子,想申请一个漫长的假期好好休息,却总不能如期如愿一样,现实不会因为你想,或者不想,就不发生。 虚妄之海的水冰冷刺骨,阳光更是照不进来,睁开眼时海水就冲刷着瞳孔,入目之处一片漆黑,方随闭上眼不再看。 虚妄之海外邱祁念和龙溪打得水深火热,可一进入海中,那些声响全部消失不见,耳畔只能听到水流远去的动静,偶尔有一些虚妄之海的原住民拍打着尾巴从他身边游过,他在下降。 他以为自己会失去呼吸,会窒息,恰好相反,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比在陆上还要轻松,水下虽然一片黑暗,可他的神识轻而易举便能够探出很远的地方,海底的发生的一切都呈现在脑海中。 方随张开神识,让它去往更远的地方,尝试寻找深海唯一的外来物。 或者像现在这样,对沈十三只是玩玩,对谢时安也是试试,一个两个借口找得挺好,回头一看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原来只有自己。 当两个人合二为一,他竟是有意无意真的把真心系在一个人身上了,两人份的心意莫名其妙变成了百分之百的爱情,这可真是个可笑又卑劣的沉沦。 就这一次,他只是想确定谢时安的平安,只多管这一次,此后他过他的任务,谢时安算计他的师尊,他绝不再看一眼。 虚妄之海近海岸的所有海水都被龙溪搅了一遍,谢时安很难停留在原地,方随大致扫了眼没见到人,就向更深处探寻。 听力越来越敏锐,方随察觉到身体的变化,试探睁开眼,这次海水冲进瞳孔也没有任何的不适,方随低头一看,下半身果然变成了布满鳞片的光滑长尾巴。 人形看不到的海底景色也一一映入眼帘,方随仿佛听到整片海域发出无声的欢呼雀跃,像在欢迎故人。 有了心理准备,再见这惊悚的大尾巴,方随尚还平静,他没有主动想化元婴,只是虚妄之海灵力旺盛,被身体吸收后,方随之的身体迫不及待想变一变大蛇,方随没拦住,再加上有条尾巴在海底行动确实方便一点,方随也就随他去了。 虽然丑,但是好用,方随忽略自己在用尾巴前进的事实,神识张到最大。 忽然,有条滑溜溜的东西蹭了蹭他的脸颊,方随鸡皮疙瘩径直立了起来,看清是何物后又静悄悄地缩回去,不动声色问这条看起来还算聪明的鱼状灵体:“你见过一个人吗?” 第85章 “人?”小鱼的灵体发出困惑不解的情绪。 方随解释道:“长得跟我有一点像。” 小鱼似懂非懂在原地思考了会,甩了甩尾巴:“没有,刚刚海底起了好大一阵洋流,我被从好远的地方卷过来的,我还想问一问你我在哪里呢,看来你也不知道了。” “那你还能记得自己从哪个方向被卷过来的吗?”方随又问道。 小鱼道:“这个我记得!”说完鱼头朝向一个方向跟他说::“这边。” 方随正想道谢,小鱼在原地转了几圈,突然又拿尾巴甩了甩他的脸颊:“朋友,你是谁?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 传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方随觉得这个传说有夸张的成分,但也不是空穴来风,不怪小鱼找不到来处。 方随指着小鱼刚刚指的方向:“可能是这边。” “谢谢你!”小鱼开心地游远了。 方随都和小鱼对完话才意识到小鱼根本没有说玄沧大陆上的语言,甚至没有语言,只有情绪,它们不是活的生物,只是灵力聚集后的化形,再聚集上很多很多年,没准就成了先天生灵。 但是他完完全全能听懂小鱼的意思。 方随向小鱼相反的方向找去。 方随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周围的灵体,方随之后又遇到了几个灵体,但它们大多随意游动,没有定处,从某个范围开始,这些灵体开始向同一个方向游动,速度也快上许多,像找到了什么猎物。 方随也感受到了这片海域的不同,海水中多了什么东西,变得相较而言格外……吸引人? 方随跟着灵体一起游动,神识扫过海底搜寻异样。 路过某处时方随猛地一顿,停下动作。 那里聚集着太多与海水同源的灵体,所以神识扫过去时与其他地方一般无二,可肉眼能看到,所有的灵体都围着那里,方随从灵体缝隙中瞥见异色的荧光,让那些灵体终究有所忌惮,没有全部冲上去。 海水以这里为源头吸引更多的灵体源源不断赶来,方随仔细看了几眼,瞥见几缕红色的时候终于一道灵力横扫过去,逼退围堵的灵力。 方随后知后觉,海水中多的东西,是鲜血。 灵体散开,方随终于得见,躺在海底的,是他找了许久的鬼门主。 固定青面獠牙面具的阵法仍然存在,方随看不到他的脸,剧毒的海水不停地侵蚀鬼门主的衣物和裸露的皮肤,鲜血从伤口渗出来,吸引更多的灵体过来,它们不仅仅是侵蚀了,它们会上嘴撕扯所有能看见的部位,直到猎物鲜血流尽。 鬼门主随身携带的玄鞭发出深海唯一的荧光,同时也对灵体产生一定的震慑作用,让它们没有一哄而上将其分而食之。 海底没有人声,也发不出声音,鬼门主安静地躺在海底,不知是死是活。 方随几乎失去思考能力,下意识就用灵力再次推开所有蠢蠢欲动的灵体,尾巴缠上鬼门主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将他与海水隔绝。 尾巴中心的身体传来微乎其微的热量,至少证明了现在他护住的,还是个活人。 即使知道鬼门主可能什么都听不到,方随还是脱口心有余悸道:“胆子是真大,什么海都敢跳?!” 虚妄之海若不是方随之的快乐老家,等方随找到他,不知会被灵体吃成什么样子。 无人应答。 方随低下头沉默盯着人,耳边是灵体想喝鲜血着急的嘤嘤声,没有其他活物在场,方随上手直接摘了那碍事的面具。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有没有宝贝能猜出来玄鞭到底是啥么东西(哦对快复试啦最近,更新可能不太稳定,来不及我就评论区提前请个假tat) ◇ 第47章 渡气 方随本以为会见到在寸芒雪原的那张普通的人皮面,并且做太多心理建设,谁知面具拿下,暴露在他面前的竟然赫然是谢时安的脸。 谢时安认为今天不会有人有机会拿下他的面具,也已经做好了身死在众人面前的准备,所以连张人皮面也懒得多此一举。 甚至很可能那张人皮面就是单独为他准备的。 真是好大的荣幸。 海水中的灵力仍然在侵蚀谢时安的皮肤,方随看到他苍白的脸上倏忽多出一道血痕,鲜血逸散入水中,灵体又开始躁动。 谢时安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浸湿在水中细微抖动,对此毫无知觉。 不论是嘴上蹦不出几句好话的沈十三,还是黏人可靠的谢时安,这样失去意识地倒在他怀里,任人宰割,都是少见。 方随扔下面具,手指摸到谢时安脸上的伤口,轻轻向内输送灵力,手指滑过他的皮肤,方才的伤口消失不见,但很快新的伤口就重新进入视野,治得没有伤得快,一直待在虚妄之海中不行。 方随不得不松开紧紧缠住谢时安的尾巴,换作双手抱住谢时安的身体,尝试浮出海面。 还没行动,下身突然传来一阵阻力,方随低头看去,谢时安的玄鞭一端绕住海底的一块岩石,防止自己继续随波逐流。 方随伸手抓住谢时安紧握玄鞭的另一只手,刚想绞碎海底的岩石让两人上升,异变突生。 方随手指触碰到玄鞭的一瞬间,一直安安静静任他摆布的谢时安突然用力攥紧了玄鞭,随后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气,另只手径直向他袭来。 第86章 好在水中方随行动比他更流畅,提前一步堵住了他的手。 周围的水流因为谢时安剧烈的挣扎胡乱起来,方随尾巴重新绕上去压制住他的一切行动,放弃抢夺玄鞭,腾出一只手按到谢时安嘴上,水下发不出声音,方随只能寄希望于谢时安能读懂自己希望他看清楚了“别动”的意图。 谢时安果真没再动,方随没什么情绪地盯着谢时安不知为何此时醒来的双眸,四目相对,谢时安通红的瞳孔闪过一丝惊悸。 双方都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用眼神交流,谢时安慌张间并没有读懂他的意思,被他这张脸吓得深吸口气。 在海底深呼吸,真是生怕自己不呛水。 下一秒方随就瞥见谢时安两颊泛红,大量的海水涌进鼻腔,谢时安两眼一闭,向后躲开他的钳制,张嘴吐出一串泡泡。 他们修仙之人在水中不能呼吸,但是金丹以上的修士就可以自行闭气了,胸腹中藏一团气,便足以在水底存活上几天,一般情况下淹不死。 只是这口气如果不慎泄出去,立即就会如寻常人那般陷入窒息的困境。 方随之更特殊一点,他生于虚妄之海,甫一下水他就察觉到,自己是可以在水中呼吸的,但不是用肺,是用皮肤,尤其是下半身布满鳞片的尾巴,鳞片接触到海水,源源不断地提供给自己氧气。 谢时安方才这口气被自己慌乱里泄了个干净,方随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问题还没搞清楚,就要先解决呼吸的问题。 人虽然混乱,但大脑还算清晰,方随看到谢时安终于舍得召回玄鞭,扑腾着双腿向上潜去。 他果然不会让自己真的死。 方随一把捞住了谢时安的腰,没让他动。 这里距离海面还有一段距离,方随如果带着他全速前进,能够在谢时安窒息前让他呼吸到新鲜空气。 方随却突然不想就这么上去了。 什么都让谢时安猜到了,但他出现在这里,谢时安一定没有猜到,否则不可能吓到连气都没守住。 方随用尽金丹中全部灵力,将谢时安周围的海水推开,隔绝出一个能容身的真空距离,防止海水继续割伤谢时安的身体,而后在谢时安不解又彷徨的视线中,按着他的后脑吻上去。 方随充满私心却又冠冕堂皇地张嘴缓缓给他渡过去一口气,双唇相触,谢时安所有的挣扎都化作泡沫,窒息的大脑因为这口气恢复思考能力,谢时安却觉得他是真的要死了。 本该躺在四方净土九登山的师尊出现在了虚妄之海的海底,师尊一定知道了什么,他是真的要死了吧。 掌心的玄鞭不受控制向方随缠去,湿滑的玄鞭勾住方随按在他脑后的手指,缠绵地打着圈。 四肢的刺痛随着海水的分离渐渐远去,只有双唇间的触感越发清晰,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方随渡完那一口气本想直接离开,缠住他手指的玄鞭却用力拉着他,周身荧光持续扩大, 谢时安意识到了什么,抓住玄鞭一头疯狂扯开玄鞭,可玄鞭根本不受自己所控,一意孤行紧扣住方随,不让方随离开。 本命灵器在关键时刻反水,方随手指被玄鞭扣着,抬起点头观察四周变化,只见那道玄鞭顺着自己的指尖就钻了进去。 谢时安放弃玄鞭的控制权,任由它完完整整钻进方随的身体里,嘴角溢出一口鲜血,元婴被灵器反噬发出钻心的疼痛,新伤旧病一同袭来,谢时安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方随怔愣盯着空白无一物的指尖,谢时安的玄鞭已经全部钻进了他的身体,仿佛本来就属于他,契合得刚好,若不是亲眼所见,方随都不敢相信刚才有东西钻进了他的体内。 “你到底……”方随叹了口气 ,手指抚摸向谢时安昏过去紧皱不安的眉间,动作轻柔:“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话音落下,方随骤然在体内感受到了玄鞭的存在。 玄鞭高兴地闪了闪,连带着他的尾巴都隐隐亮了亮,兴奋而惊悚地甩了甩。 方随莫名听懂了玄鞭的意思——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这是邀功来了? 方随迟疑地自言自语:“那你说。” 下半身又抽搐地甩了甩。 方随打住:“说话就说话,不许动。” 玄鞭委委屈屈不乱动了,紧接着,来自玄鞭上一任主人的记忆就瞬间进入了方随的脑海中。 【作者有话说】 科学,但扯淡。 ◇ 第48章 吃! “十三,张嘴。”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声音温柔,他认得这个声音,是他的母亲。 十三虽然没有一点力气,但还是听母亲的话,乖乖张开嘴,母亲向他口中放了一块肉,让他吃下去。 兔子洞已经断水断粮整整一周了,洞口附近能啃的叶子、树根,或是一些没修出灵智的路过小动物,但凡能吃的,已经被他们扫荡一空。 可是这场慢性虐杀仍然遥遥无期。 兔族和狼族是天敌,但兔族天生式微,族人难以生出灵根,就算生出灵根,也大多是微弱的杂灵根,难成大器,狼族高人一等,兔族本家为了苟活,与狼族签订契约,固定时间向其提供食用的小兔子,反正兔子数量多繁殖快,以少数人换取整个族群的安稳,历届族长都甘之如饴。 第87章 变化发生在父亲当上族长之后,父亲打破契约,带领族人反抗未果,被狼族杀害。 父亲死后,他们被看不惯父亲强硬做派的兔子赶出族群,新任族长继续在狼群手下俯首称臣,他们则在本家外围打了洞。 狼族得知消息,派出狼群围堵,势要杀死一切反抗的源头。 母亲提前得知消息,带着他们躲进了洞穴中。 狡兔三窟,狼群进不去洞窟,又找不到他们所在处,干脆将整片地都围了起来,要将他们围困死。 从一周前开始,整个洞内贮藏的食物便全部告罄,为了外出寻找食物,所有洞口也全部暴露在狼群视野中,只剩一个被作为最后的逃生口,母亲不愿暴露。 可没人出去,洞内算上他一共七个还活着的小兔子,以及一个成年的母亲,无人辟谷,饿都饿死了。 狼族抱的也是这个心思。 洞内断水断粮整整一周,每个人都失去说话的力气,等着活活饿死,母亲却在这个时候递在他嘴边一块肉,让他吃下去。 饥肠辘辘,这块肉还带着鲜血的芳香,唾液都随之分泌而出,想让主人将它吃下肚充饥。 十三从嘴里拿出食物,冷静地问母亲:“这是什么肉?” 母亲没有说话,举着胳膊强硬地让他自己再把食物塞回嘴里,然后说:“吃。” 洞内阳光照不进来,十三含着食物喊洞内的其他兔子:“三哥?” 三哥恹恹应声:“怎么?” “五哥?” “嗯。” “小十八?” “……” 无人回答,十三提声再次问道:“小十八?” 母亲也再次把肉塞进他的口腔,像只会说这么一个字般:“吃!” 知道了。 他的嘴里是小十八。 小十八是母亲最小的兔子,身体一直不好,体弱多病,最先饿死并不稀奇。 至于母亲为什么让他吃,十三也不用问,因为他是所有的兔子里,唯一一个生出灵根的,他已经筑过基,只差一步便可结金丹。 从躲进兔子洞开始,其他所有兔子都在为了他结金丹而努力,母亲找到食物第一时间会送到他嘴边,他不用做任何事情,只需要竭尽全力地吸收灵力,尝试压缩灵力,结成金丹。 来围堵的狼族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金丹境,只要他结了金丹,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兔子肉是什么味道呢。 十三说不上来。 他把肉扔出去,扔得很远,母亲敏捷地窜出去,捡起被他扔走的肉,回到他身边,用力掰开他的两颊,把混着地上灰尘,难闻但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血肉往他的嘴里塞。 同他一样饿了一周多的母亲不知从何处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掐住他下颌的手指不容抗拒,指甲很久不曾打理,蹭着他的脖颈,滑出深深的痕迹,十三用灵力会伤害到母亲,不用灵力又挣脱不开,就这样被逼着硬生生从喉咙塞进一整块肉。 肉块卡在嗓子眼,十三拼命地向外呕,可肉块还是顺着食道滑进了胃里,被他吃下了肚。 空空如也的胃中乍然进入食物,全身都欢喜起来,十三终于推开母亲,趴在地上干呕。 呕不出来,完全呕不出来,他的身体正在消化小十八。 “对不起。”母亲摸着他被划伤的脖颈,崩溃地哭道。 兔子洞死得越来越多,三哥,五哥…… 最后只剩下他和母亲。 十三听到母亲在黑暗中割自己的腿肉,疼痛声被压抑得很好,他感到金丹已经近在咫尺,他快要成功了,却只能亲眼看着母亲无声地流干血液,呼吸声渐渐微弱,最后彻底消失。 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自己割下来的腿肉捧到他跟前,跟他说:“十三,吃。” 十三金丹结成了。 他果真天赋异禀,不曾学过任何术法,狼族派来的所有人却都不是他的对手。 十三从最后的逃生出口出去,将这些天堵在其他洞口的所有狼,全部杀了。 现在这片地域附近,他是唯一的活口了。 空气中全是新鲜的血腥气,变着法地往鼻腔钻,胃中翻江倒海,十三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倒在地上,扒着手边的泥土,呕得撕心裂肺,想将吃下去所有的所有全部呕干净。 呕不干净,根本呕不干净。 不管吐出去多少东西,他吃下去的那些早已经化作身体的养分,帮他维持生机,他不可能呕干净的。 十三呕累了,眼眶中的泪也流干了,筋疲力尽地想,现在他又该如何呢? 被困在洞内时,母亲也是,三哥五哥也是,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让自己活下去,结成金丹,然后为他们报仇。 如今仇也报了,他也活下去了,然后呢? 然后又该如何呢? 他可以只活到这里吗? 十三拼命回想自己活下去的意义,自己接下来的去处,他什么都想不到。 兔子洞搭得很高,十三决定如果一个时辰内他还是想不出来,他就从这里跳下去。 狼族已经听说了自己派出的族人全军覆没的事情,派出新的狼族来查探情况,十三耳力很好,远远就听到新派来的狼族边走边聊天:“太没用了一群人,竟然被一窝兔子给杀光了。” 另一个狼族问:“要认真地找有无活口吗?” 第88章 “你傻吗?”最先开口的狼族啐道,“找什么找,今儿个玉识君可是要来我族办事,我们快点回去,还能赶上见玉识君一面!那可是三界唯一的化神境啊。” 另一个狼族羡慕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到化神境。” “想得真美!” 囫囵吞枣的两个狼族就这样聊着天从唯一的活口身边路过,也不曾察觉到崖边半个身体已经迈出去的十三。 崖间的风打到身上,十三盯着深不见底的崖底看了两秒,将悬住的身体往回收了收。 玉识君。 母亲曾经跟他提起过,在洞里的时候。 洞内食物刚刚吃完,母亲叹着气幻想着不曾再有的未来,声音少有的充满希冀:“十三,你要是做了玉识君的徒弟就好了,那玉识君刚刚收了一个魔族的大徒弟,最是好心,一定也不会嫌弃你兔子的本体。” 因为他只是一个兔子,即使灵根优秀,求学时好一点的宗门也不愿要他。 母亲希望他做玉识君的徒弟。 玉识君马上要来狼族。 十三跟着那两个狼族去了狼族本家,躲在暗处观察情况。 天边别宗的灵舟驶来时,所有的狼族都躁动起来。 十三知道,玉识君来了。 他猛地冲了出去,一道灵力就打在守门的狼族身上。 狼族的长老收到消息赶过来,觉得一只兔子修到金丹非常稀奇,就封了他的灵力,把他扔给族里的小狼把玩。 小狼把它叼过来扔过去,玩得不亦乐乎。 天上的灵舟又开始闪烁,玉识君要走了。 十三蹬腿躲开一只小狼的嘴,小狼怒了,一脑门把他顶开,十三扭着身体把自己弹射到那白衣玉识君的脚下,身上的血和灰一起蹭到了他的衣角上。 玉识君停下脚步,十三终于有机会偷眼看一次传闻中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那人发丝披散而下,一双眸子温润如水,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闪过一丝错愕。 好漂亮的仙尊。 身体一阵摇晃,封印他灵力的长老揪着他后脑的两撮毛就要把他扔出去:“仙尊!族里小孩不懂事,无意冒犯仙尊!” 十三看见玉识君眸中有些震惊,也有些挣扎,但迟迟没有动作。 十三无所谓地闭上眼,赌错了,他就去死呗。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达,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十三被一双温热的手拖住了身体,轻轻搂到自己的怀里护着:“且慢。” 玉识君的声音落入耳中。 “便算我一个人情。” 还真是好心。 最后的思绪滑过,十三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 再次睁开眼,十三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被褥间,全身所有伤口都被处理过,周围环境非常陌生,不像是冥州的风景。 玉识君适时踏门而出,见他瞪着一双红眼睛,眼神警惕,于是伸手拂过他的发间,声音轻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十三。”十三含含糊糊道。 “时安?”玉识君挑眉道,“好名字,惟愿天下人时时刻刻安定如此,你的父母对你一定有很大的期望吧?” 十三:“……嗯。谢……” “姓谢?所以是叫……”玉识君放慢语调轻轻喊出一个名字,“谢时安?” 十三的道谢卡在嗓子眼,就这样被堵了回去。 玉识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闹了多大的误会,还在赞叹:“当真是个好名字啊。” 十三低头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扇儿呐。”玉识君拍了拍他的头,“若是孤身一人,不妨在四方净土住下,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我见你灵根优越,可愿尊我为师?” 他的声音没什么逼迫的意思,仿佛只要听见半分不愿,便绝不强求。 怎会有人不愿呢?怎会有人拒绝得了呢? 谢时安不顾玉识君的阻拦,跪下向他行了完整的拜师礼,抬眼喊道:“师尊。” 两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却仿佛辗转了千万圈,喊出口之前,谢时安从不知自己的心跳可以因为两个字死灰复燃。 在这一刻,他找到了新的意义。 他赌对了。 【作者有话说】 方随:……荒谬! ◇ 第49章 心尖上的兔子 原来从见面的第一眼,算计就已经开始了。 两人的相遇都在谢时安的计划之中,可方随发不出半句指责,比起说“算计”,可能用“豪赌”形容要更为恰当,谢时安用一场豪赌把自己赢给了方随之,赌上的是自己的命。 后来谢时安一直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徒弟的角色,不曾逾矩。 他深知自己比不上纵青珩的美貌天赋,也不如他会撒娇。 纵青珩与方随之相识更早,早已种下了深厚的情意,不管是自己,还是后来的三徒弟林昭,都插不进去这段专属于两个人的感情中。 纵青珩信手拈来软下语气的一句“师尊”,足够他学上十几年,方才能够达到三分相似。 他在兔子窝的时候,光是活着就要拼尽全力了,实在学不会那般放纵,久而久之,他便也放弃了。 既然做不了方随之心尖上的人,那他就做方随之心尖上的兔子。 他知道方随之拒绝不了他的耳朵,他毛茸茸的身体和粉嫩的肚皮,即使这其中无关爱情,只要他能够一直窝在方随之的怀里,就算那人的心中藏着另一个人,视线也能偶尔落在自己身上两秒。 第89章 这样就够了。 他一无所有,方随之给他的一点好,足够自己怀念惦记很久。 余生很长,他没有远大的理想,方随之走到哪里,愿意把他揣到怀里,想起时安抚地捏一捏他的耳朵,便是相当幸福的永远了。 他的愿望已经这么小了,他的奢求已经如此微不足道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来破坏这场美梦。 八百年前的九登山比往常要更冷,方随之让他去山下添些被褥,谢时安将被褥收进袖里乾坤中,猜想师尊会在哪里等他。 可能是山巅木屋的门口,但是外面这么冷,他还是进去等比较好,免得师尊着凉。 也可能是大师兄的房前,那他就变成一只兔子蹲到师尊肩上去,若有似无地强调一下存在感,师尊不赶他,他就理所当然地待到日落,再钻进师尊的被窝里,给他暖床。 师尊怕冷。 可是师尊哪里都不在。 谢时安刚踏上九登山山巅,便闻到空气中令人作呕的鲜血气味。 自从他以自己是兔子为由告知师尊他吃不了荤腥之物后,九登山已经很久没再让他闻到一丁点肉味,甚至谁修行受了点伤,师尊都要帮人养好了才让接触他。 所以鼻腔与肺腑被新鲜的血液气息填满,仿佛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骤然再次体验到,全部的器官都在叫嚣着拒绝,最令人崩溃的是,这个气味他很熟悉,那是师尊的血。 还不是一点,能让他浑身汗毛都竖起的血量,足以至死。 头顶冰凉的雪花砸到脸上,唤醒谢时安怔愣的身体,谢时安顺着山路奔到方随之的木屋前,只一眼就失去呼吸。 他看到大师兄跪在师尊面前,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谢时安视线从纵青珩身上缓缓挪到地上躺着的方随之身上,尽量平静地问:“发生了什么?” 既然纵青珩还完好地在这里,说明情况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纵青珩却没有说出任何给予人希冀的话,而是抖着双手从旁边捧起自己的奔雷剑,无措地望向他:“我刚刚亲手用奔雷剑杀死了师尊。” 谢时安一直不愿仔细去看地上的人,这可能只是他的一场幻觉,其中也许另有隐情?否则早上还微笑着让他出去添点被褥的师尊怎么可能就这样躺在了地上? 纵青珩亲口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谢时安终于无法再用任何理由来欺骗自己。 “我再问一遍。”谢时安双膝跪地,浸着鲜血的冰凉雪水透过衣物钻进皮肤中,谢时安分不清是指下师尊的脸温度更低,还是他的指尖温度更低:“纵青珩,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纵青珩胡言乱语把一行人的所作所为说清楚,说完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师尊临死前给了我一道清心决,所以我现在短暂恢复了神智……师尊为什么拼尽全力也要让我恢复神智?” 谢时安疼得心脏都在抽,反手一巴掌打在了纵青珩脸上:“他临死前都想帮你压制魔气,你却仗着魔气横行糟践他的心意。” “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弄清楚……想弄清楚……”纵青珩辩白到一半蓦地失了声。 他想弄清楚什么?他想弄清楚师尊对他到底是何种心思。 没有记忆,他就只是师尊的大徒弟,他无法将自己的身份脱离出来,他需要过去的记忆,让自己把师徒之情和其他的感情区分出来,证明自己不仅仅是玉识君方随之的徒弟。 可他从没有细想过,师尊为什么一定要封印自己的那段记忆。 他一意孤行地伤害了师尊,还害他丢了命,但师尊临死前还愿意送他一道清心诀,了断所有的恩恩怨怨。 谢时安取出剑抵住纵青珩的眉心,道:“滚。” 纵青珩不愿,谢时安就将灵力注进灵剑:“你如果真的为师尊伤心,现在就去重明宗和龙谷,乃至莲华宗,你杀上去,把师尊的琉璃心抢回来,否则就别假惺惺地掉一滴泪。” 纵青珩没见过这样的二师弟,印象中的谢时安寡言少语,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每天只会跟在师尊身后黏着,连“争宠”都算不上。 纵青珩被谢时安叫醒了,提起奔雷剑冲出九登山:“好,我去。” 谢时安在雪地里抱着方随之凉透的尸体等了三天三夜。 双手双脚都失去了知觉,谢时安把自己变成方随之最爱把玩的小兔子,缩在他空荡的怀中,一身雪白的兔子毛被鲜血染得通红,他也不想管,只希望有一天睁开眼,师尊的双手能够重新抚摸到自己的后背,告诉他这不过一场噩梦,让他的扇儿受惊了。 噩梦没有醒来,三天后,他等不到带着琉璃心回四方净土的纵青珩,等到了纵青珩完全入魔,被三界追杀逃进秋水境的消息。 谢时安化作人形,发丝都浸着方随之的鲜血,冷淡又波澜无惊地抱着师尊被挖空心脏的尸身,听那满眼惊悚盯住他的长老汇报完纵青珩的最新情况,木灵力实质化凝成枝条,径直穿透无辜长老的喉咙,随后干脆利落抹杀长老逃窜而出的元婴,杀死唯一的知情人士。 一切尘埃落定,谢时安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方随之紧闭的双眸,三天来第一滴泪滑过脸侧,掉在方随之苍白的唇上。 谢时安弯下腰,虔诚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无人回应,无人知晓,只剩雪花不遗余力打在二人身上,想埋葬掉九登山的所有龃龉之情。 第90章 “师尊,他带不回你的心脏,我给你找。”谢时安跪坐身旁,无助地抱住方随之:“他给不了你的偏爱,我千倍百倍交付与你。” “我变成他的样子,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不要喜欢他了,你喜欢我,好不好?” “你醒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不要只做那人心尖上的兔子了,兔子根本没有办法护住他。 世上觊觎师尊的人太多了,他原来是最弱小的那一个。 ◇ 第50章 与他有关的心动 之后的事情方随不太愿意仔细去看。 谢时安让自己身体内的灵力逆流,硬生生了拓宽了经脉的容量,然后一遍一遍用其他属性的灵力继续冲刷经脉,让自己拥有绝无仅有的庞大杂糅灵力,再用尸气掩盖住灵力的异常,成了三界喊打的鬼门主。 灵力在经脉中正常流转,他又是四方净土的代理宗主谢时安。 操纵尸体这个想法其实是从方随之身上悟出来的。 修士死后与普通人一般无二,灵力渐渐从身体中溃散,一寸一寸的皮肤也开始腐烂,谢时安最开始只是想竭尽全力保住方随之的尸身,随后才找到重聚他人肉身的窍门。 可是他试了很多次,旁人的都成功了,只有让他悟出方法的方随之本人,不论如何努力,他也无法撼动他的肉身分毫。 谢时安也是那个时候明白,对于先天生灵,对于师尊,他永远无能为力。 最接近的一次,他在师尊的身上凝出了腾蛇尾巴。 只维持了瞬息,他甚至无法控制其进行任何行动,师尊的身体就恢复原样,谢时安几乎耗尽了全身的精血,在最后那一刻留住了尾巴里的筋。 腾蛇的筋与其他动物的筋看起来没有其他的区别,摸上去一样柔软而有韧性,但多了几分灵性,它被莫名其妙地从主人身上剥离出去,又吸收了另一个人的精血,一时犹犹豫豫地不知何去何从。 谢时安招一招手,它就放弃了动不了的主人,高高兴兴缠到能动的主人腰上了。 谢时安虚脱地注视着师尊留下的唯一能动的东西,也很高兴,他满腔满腹的思念在此刻终于有了活的寄托,再加之白玉棺的铸成,他能够离开方随之的尸身,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了。 第一件事,便是为自己所有的行为,找到一个合适的背锅人。 于是天机门鬼门主横空出世。 第二件事,便是拿回所有属于师尊的东西。 龙谷很容易闯,龙溪资质实在平平无奇,日日夜夜将琉璃心看在床头,也悟不出半分突破化神境的道理,他轻而易举从龙溪房中偷回了三分之一的琉璃心。 重明宗本是有些棘手的,谢时安没想到在他有能力闯过扶桑山谷的大阵之前,明鳍先被别人给端了。 新上任的宗主喜怒无常,谢时安摸不透他的心思,趁幻阵持法人更换动荡之际溜进了重明宗,找到明鳍的房间,想搜出另外三分之一颗琉璃心的下落。 却不料那位新上任的宗主早早就在明鳍的房间守株待兔了。 “你是来找这个的吗?”明夺川握着琉璃心掀开屏风,直言道:“取下面具,我把它给你。” 谢时安犹豫片刻,还是取下了面具,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相貌。 明夺川也不含糊,随手就把琉璃心扔给了他:“我猜是你,果真如此。” “你猜?”谢时安重新带上面具,问。 “明鳍这贪生怕死的东西被我抽出元婴前什么都说了,包括这颗琉璃心的来历。”明夺川说,“听说龙谷族长那里有东西被盗,我就在想,迟早会有人过来找明鳍要东西,思来想去,好像也就他那二徒弟还有点良心。” 谢时安确认手中琉璃心是货真价实之物,对他点点头:“多谢,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帮的不是你。”明夺川眯起眼,“我帮的是他自己,他连我这种人都会伸以援手,不该是这种死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明夺川勾了勾嘴角,“他连我这种人都会伸以援手,最终是这种死法,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即使你把琉璃心给了我。”谢时安摸上腰间的玄鞭,“若是继续对师尊出言不逊,我还是会对你出手的。” “你爱慕于他?”明夺川突然问道。 谢时安下意识就想反驳,明夺川先行笑道:“不用解释,你骗不了我。爱慕一个人的眼神,没人比我更清楚了,你方才对着那颗琉璃心显露出的情绪,分明就是爱慕。” 谢时安藏了几百年的爱意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诉之于口,他紧张之余,却莫名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的爱太孤单了,他提心吊胆地在师尊死后才能够道出心绪,如今被他人一语道破,却才发觉这并不是什么难言之事。 他就是爱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恰巧是他的师尊。 仅此而已。 “是。”谢时安郑重其事捧着方随之的琉璃心,承认道:“是,我爱慕于他。” “挺好的。”明夺川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耸了耸肩道:“至少,你师尊不会想你去死。” “就算他想我去死。”谢时安道,“我还是会爱他,他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 明夺川像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拼命给他挥手赶人走:“别脏了我的耳朵!” 第91章 出门前,明夺川还是叫住了他,扔给他一块幻阵的通行令牌:“还需要帮忙直接来重明宗找我就行。” 虽然他们二人在爱情观上大相径庭,但手段上确实臭味相投,谢时安偶尔来找明夺川借人,二人随口商量两句应对措施,卑劣得简直如出一辙。 这朋友也算交上了。 至此,还差最后三分之一的琉璃心。 谢时安找遍了整个莲华宗,也没找到它的去处。 那三分之一的琉璃心进了莲华宗,从此就失去了消息,谢时安去过贺瑾轩的住处,找过莲华宗的禁地,甚至无意翻进了莲华宗上一任宗主蘅芜君的陵墓,顺手把玄泽变成了鬼侍,也没见到琉璃心的踪影。 琉璃心不完整,方随之就永远醒不过来。 谢时安五次三番找寻未果,终于放弃最后的琉璃心,转头去找了林昭。 方随之的琉璃心是由凤凰全族涅槃火淬炼而来,纯净无暇。 他也有心脏,他还有世上最后的凤凰三师弟,就算他的心脏没有方随之那般纯洁,他也不奢求一整颗琉璃心,他只需要三分之一。 只要林昭能将他完整的一颗心,淬炼成三分之一的琉璃心就够了。 他随便再给自己凝一颗心脏就能活。 林昭同意了。 生剖出心脏时,谢时安很平静。 他在想,师尊当年经历这个过程时,是否也是这般痛苦? 林昭一只凤凰的涅槃火,细细密密灼烧淬炼了整整三百年,方才成就三分之一颗琉璃心。 现在他与师尊经历了相同的痛楚,他的心脏融进了师尊的心脏中,变成一颗完整无瑕的琉璃心,在师尊的胸膛中或剧烈或平稳地跳动,他们的胸前带着同样无法被抹去的伤口,这个行为充斥着自己的私心和欲/望,可他的师尊,之后的每一次心动,都会与自己有关。 【作者有话说】 写到“守株待兔”时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明天还有一更,后天开始就要断更啦,最短两天最多四天,视情况而定,因为研究生面试在那两天,得临时把佛脚抱好了) ◇ 第51章 师姐,别念了 第三件事,便是用无恨塔和双月镜,在三界所有人面前还玉识君一个清白。 方随看完了玄鞭给他的记忆,气得直抖。 可他不知道是该气谢时安对他的百般欺骗,还是该气谢时安对自己的残忍与不留余地,或者是该气钻进来把谢时安的记忆带给他的玄鞭。 “你到底抱着何种心思把谢扇的记忆给我的?”方随怼着尾巴里面的筋,“别装死,滚出来,回去谢扇身上,我不要你。” 玄鞭委委屈屈又从方随的尾巴尖扭出来,把自己紧紧缠回谢时安的腰上。 “你把这些记忆给我,是算准了我会心疼是吧?”方随说着说着给自己气笑了。 怎么可能不心疼。 不能沾荤腥是因为打小吃着亲兄弟的尸体活下来的,怕雪是因为方随之死后抱着他的尸体在冰天雪地中等了三天三夜,甚至连胸前的伤口,都是因为把一颗心都换给了方随之。 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可他除了心疼,又能怎么做呢? 让谢时安掏心掏肺的人是方随之,寄托了谢时安整个真心的人也是方随之。 他就算心疼得抽筋,这份爱也不是他的,他只有心疼的资格,没有回应插手的份。 借着渡气偷偷的一个吻已经是越界了。 怀中的人处心积虑所为算计的那个人不是他。 虚妄之海海底两个人的单独相处已经够久了,再待下去事情就更难以控制了。 方随先前为了推开海水隔出安全的空间花费了所有的灵力,如今只能顺着浮力缓缓上升,尽力不让海水触碰到谢时安的身体。 头顶越来越亮,在某个瞬间,所有海水都向四周排开,方随终于抱着谢时安安全回到了虚妄之海的海面。 他们下水的方向已经不再有电闪雷鸣,邱祁念没有再跟人打架,方随操纵身下的海水把自己向海岸推去,顺便用灵力轻柔地拧干谢时安衣服上的水分,回到岸上时,两个人的衣服已经全部干了。 一直在岸上望眼欲穿等着的邱祁念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师弟给盼上来了,激动得又快哭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 “这可是虚妄之海,我能有什么事?”方随虚弱地笑了下。 邱祁念见方随四下观察,忙道:“你放心,龙溪被我打跑了。” “你在虚妄之海打得过他?”方随问。 “看不起谁呢?!”邱祁念先是炸了毛跟他急道,而后又不好意思道:“我确实没打得过他,那龙溪想杀我,贺瑾轩就出手帮我一起打架了,龙溪一看形势不对,着急忙慌跑了。随之你放心,贺瑾轩的事情,师姐回宗一定找他计较清楚,绝对不会让你白白被他陷害!” “师姐。”方随之知道邱祁念看中师兄弟情谊,因此只轻飘飘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邱祁念就猛地不说话了。 邱祁念不想他死,同样也不希望贺瑾轩死。 贺瑾轩以为他们在邱祁念心中的分量不同,只是从某种意义上,还是相同的,邱祁念舍得下自己的性命,却舍不得她的每一个师弟。 “先不说这些了。”邱祁念遇事不决扔到一边,留给以后的自己烦恼吧,先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没事怎么虚弱成这样?” 第92章 邱祁念分出一丝灵力探进他的经脉,被干枯的灵力惊到了,忙扶住方随:“你金丹都空了!” “小事。”方随不愿多说,摇摇头。 邱祁念争论不过,也没法硬掰开人嘴让人家讲海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七窍生烟地把手收回去:“行,什么都不告诉我。” “让我去帮忙拦着贺瑾轩也是一句话不说,怕是早知道鬼门主要做这些事?”邱祁念见他暂时死不了开始算账,“八百年前九登山的事情也是只字不提,你这张嘴长来留着好看的是吗?还是说……” 邱祁念说着说着又要把自己说哭了:“你从头到尾就不相信我,怕我跟那贺瑾轩是一伙的?我们师兄弟几个合起伙来谋害你?” “师姐师姐。”方随被她一打岔简直脑壳疼,光想着谢时安的事情就要头疼欲裂了,连忙给邱祁念道歉:“错了,我错了师姐。” 师姐,别念了。 “我是怕你两难,师姐。”方随道。 “方随之。”邱祁念叫完他的名字又陷入了沉默。 方随见她实在纠结,正想由着她插科打诨,邱祁念突然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方随之。” 这一声不再犹豫,喊得干脆利落,方随怔愣间,邱祁念深吸口气道:“我是被师尊捡来的,对我而言,大师兄,三师弟,还有你,小师弟,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仅有的家人。” “我很珍惜你们。”邱祁念踮起脚像小时候那样拍拍他的头,释然道:“虽然我不明白我的家人为什么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闹出这么大的矛盾,我也想竭尽全力维护这份亲情,可八百年前我就无知无觉地让贺瑾轩伤害了你,八百年后,如果你想讨回来……我不会拦着你的。” 邱祁念最后笑了:“师姐护着你。” “谢师姐。”方随跟着笑了。 “谢什么谢。”邱祁念晃晃他的胳膊,“把人给我吧,你歇会。” 谢时安还在昏着,方随抱着他跟邱祁念聊了这么久的天,怕被邱祁念看到谢时安的脸,一直让他侧脸对着自己胸膛。 邱祁念这话题一转转得猝不及防,胳膊一晃晃得更猝不及防,方随胆战心惊地低头一看,谢时安苍白失去血色的一张脸就这样被晃向了邱祁念。 方随愣住了,邱祁念也愣住了,昏着的谢时安自然也是愣住。 邱祁念两眼一花,抹了抹眼睛,感觉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我依稀记得……从这里跳下去的是那鬼宗的鬼门主?我我我我记错了?” 方随企图洗脑她:“是的,你记错了。” “方随之!”邱祁念尖叫出声。 “没记错没记错。”方随两眼一闭,“师姐,保密。” “什么意思?!”邱祁念持续尖叫。 “鬼门主死在了虚妄之海的海底。”方随道,“三界再无天机门鬼门主。” “那你怀里的这个是?”邱祁念的世界只有打打杀杀,从未经历过尔虞我诈,刚从“三师弟伙同其他人杀了小师弟”这件三观崩裂的事情里缓过神来,就又被跳一次海大变活人的操作摧毁了幼小的心智,感觉自己要撅过去了。 “师姐,你看清楚了。”方随动作轻柔地拨开谢时安额前的碎发,“这是我的二徒弟,他跟我们一同来虚妄之海,不小心被海水所伤,我现在要带他回宗疗伤了,先前虚妄之海发生的一切,你我,包括他,都只是看客。” 邱祁念大脑飞速运转,惊恐道:“好。” 方随交代完一切,喉口一甜,别开头吐了一口血。 邱祁念吓得不清,连忙又去探他的经脉:“不说没事吗?!都吐血了还没事?!把你徒弟给我。” 方随不想放手,但邱祁念坚持要帮他分担重量,方随一点灵力都不剩,也觉得是时候该放手让自己冷静一番了,再抱下去真要拿自己当谢扇的师尊了,半推半就松开了手。 所有的重量都被邱祁念分担走了,所有的心事也在此做了了解,方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可枯竭的经脉一直在抽搐,旧伤添新痛,急火攻心,这一吐血,就停不下来了。 方随捂着心口断断续续吐了一地的血,把邱祁念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到底怎么了?” “大概是……”方随随手唤来一道浪把岸边的血迹冲刷干净,又用清洁诀清理干净自己,无所谓道:“气的吧。” 邱祁念用灵力托着个谢时安,扶着个虚脱的小师弟,千里迢迢跑回远离虚妄之海的地方,召出灵舟,将两人分别往床上一塞,搬着凳子坐到方随床边:“睡觉,休息。” “师姐,我不困。”方随道。 邱祁念直接把被子盖过他一整张脸,语气不容商量:“睡觉,回宗我找人给你疗伤。” 方随以为自己不困,谢时安那一把迷迭粉洒下来,他已经多睡了那么久,怎么还会困呢。 但是一张被单盖住脸,眼前暗下来,方随又觉得自己确实是困了,他好累。 不如让他一觉睡到世界毁灭吧。 【作者有话说】 邱师姐发出尖锐爆鸣声 ◇ 第52章 “谢扇,变回去。” 虚妄之海的盛大闹剧落下帷幕,他那三徒弟林昭在八卦这方面从不会落后,双月镜中的画面同当初“玉识君诈尸”的消息一样飞快地传遍四海八荒,三界震荡,前来以“探望”之名行“探听”之实的各宗宗主乃至长老快要将四方净土的山门给踏破了。 第93章 扮演着方随之的方随兴致泛泛地坐在四方净土待客的大殿,接待各有心思络绎不绝的众人,想干脆甩手走人,可谢时安好不容易才还了玉识君的高岭之花人设,方随又不舍得轻易破坏了。 方随压上所有的职业素养和耐心装了三天真高冷,第四天以身体不恙让纪藏云打发走了所有来客,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仔细盘算之后的行动。 封从心死于并蒂莲的剧情已经被改变,林昭不会再向秋水境宣战,第二次仙魔大战暂时提不上日程,但是龙族当年假借魔族偷袭凤栖宫灭其满门的事实已经发生,以林昭的性子,来仪阁和龙族不死不休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这应该算是两族恩怨,影响不到小世界整体的安危,有封从心在,林昭还算个稳定因子。 最后真正招致小世界崩盘的还是四方净土之下封印的污染。 不彻底清除永远都是个定时炸弹,可即使是全盛时期的玉识君,也只能做到将污染彻底封印,他一个占据人家仙尊身体道心尽碎的半吊子打工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1403.”方随尝试跟天书讲邪门歪理,“你看现在,方随之好端端地待在四方净土,清白也还回来了,几个徒弟相安无事,我这个任务,是不是可以四舍五入一下,算完成了?” 【你屏蔽我感知的这段时间,干的事情可真够多哈。】天书不接这一茬。 方随知道这事是他做的没理,察觉到自己对沈十三的异样心思时,方随就主动把时时刻刻与他共用一双眼睛的天书给屏蔽了。 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单纯的心虚。 要是被天书发现他天天盯着人家的腰腿看,他这小心思藏不住一点。 第一次见到沈十三的时候,方随就让天书扫描了他的危险系数,是正常的百分之十,与谢时安稳定的零截然不同,方随从未遇到过同一个人能够扫描出两份系数的情况,否则在闻到迷迭香之前,他总可能起上一点,至少是一点疑心,也不至于被骗得如此凄惨。 这不靠谱的天书首当其冲,方随迁怒于它,一直拖到现在有求于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天书的感知从天界抽回来工作。 “这不是给你放个假么?”方随狡辩道。 天书嗤笑【得了吧你,别以为我感知在天界,就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咱俩合作多少个世界了?你一心虚就屏蔽我的感知,偷偷救人的时候,偷偷给人送钱的时候,还有偷偷浪费大把时间故意拖着任务进度想在那边多玩几天的时候……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方随,你这次做得太过了!我才修好多久?你用完就丢是吧?】 屏蔽1403感知只是一时逃避的做法,因为任务最终都要靠1403来结算,他做了什么事情全部一览无余。 “好了,等回天界我认真给你赔罪,在这之前,你先帮我把任务结算了吧?”方随听天书骂完了才开口。 【想得真美】天书哼道【小世界覆灭的直接原因你自己清楚,不把源头解决了,我没办法给你结算。】 “真正的玉识君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解决的东西,你要靠我来解决,这合适吗?”方随无奈道。 【解决宿主无法解决的问题,帮助天界获取小世界中的能量,这不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吗?正因为宿主本人无法解决,才需要我们的出现。方随,你怎么了?】天书顿了顿【你从前不会说这种话。】 见方随沉默,天书从他的袖子里飘出来,绕着方随低下的头转了转,二人互怼习惯了,它不擅长安慰人,搜刮了半天语言,最后安慰道【方随!你别气馁,在我心中,你可比那位光有修为没有脑子的玉识君厉害多了,他做不到的事情你未必做不到!那谢时安不喜欢你只喜欢方随之是他的损失!】 方随一把将天书从半空中薅下来,气得头脑发懵,最后忍无可忍把天书塞回袖里乾坤中去:“闭嘴吧你!” 天书觉得自己说得挺在理的,还都是大实话,不知道方随为什么气成这样,简直好心当作驴肝肺,在方随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大白眼【不领情就算了!反正结算是不可能结算的!污染彻底净化前,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吧!】 方随挥挥手把天书的感知重新屏蔽后,长长吐出口气。 打感情牌也没用,8510小世界暂时还出不去。 方随认命地推门出房间,打算先去地底封印那里看一眼情况,谁知一推门就撞见一只蹲在门口的雪白兔子,兔子个头很小,方随没注意,差点一脚踩上去。 他和天书的对话都在脑海中进行,方随不担心被兔子听见,他更好奇的是,兔子这样蹲在他门口蹲了多久。 方随打发走来客后就一直在房间里,而据封从心蹦蹦跳跳过来告知他二师兄醒来的消息,已经过去十几个时辰了。 方随看了兔子一眼,抬脚迈过它,继续向前走。 没走出两步,方随感到下裳传来一股微弱的阻力,方随垂眼一瞧,是兔子直起了上半身,用两只前爪扯住了他的衣摆,通红的瞳孔直勾勾瞅着他,见方随停下了脚步,兔子飞快跳了两步到他前面,故技重施抱住他前方的衣摆,扑通趴到了他的靴子上。 方随没有第一时间动,如今兔子找准机会得寸进尺几乎整个身体都趴在了他的靴子上,方随再想动,就得把它踢开。 方随声音没什么情绪:“谢扇,变回去。” 第94章 兔子歪了歪头,迷茫地眨眨眼,假装自己听不懂他的话。 方随威胁地动了动脚:“离开。” 兔子两个前爪往他靴面上用力地一抱,把头也整个低下去,拒绝接收他眼神里的情绪。 这种自顾自完全拒绝交流的做法无端让方随想起了在重明宗第一次见到鬼门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径直拧开了头。 所以不是不待见他,是做贼心虚,所以才会害怕他的眼神交流,就像现在这样。 方随轻轻一抬脚,掀翻脚背上的兔子,兔子咕噜咕噜滚远了几圈,方随斜眼瞥见兔子很快就麻溜地爬起来,最多只是雪白的毛发上多了几缕灰,便继续向后山走去。 神识张开,兔子被他踢开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蹬着四条腿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每当方随回过头去看,兔子还会欲盖弥彰地往雾梍花后面一藏,只是硕大的耳朵早就从鲜红的雾梍花后面暴露了出来。 这不合时宜开遍整个九登山的雾梍花,也是方随找人求来的,那长老为了讨好宗主花了很大的力气,施法让整座九登山的雾梍常年不败,灵力至少能维持个十几年。 那长老还说,等灵力耗尽了,他还可以定期过来补充,保证让九登山四季如春,雾梍花的香气定要熏倒所有踏上山头的客人。 这些天确实也有追上九登山的客人,第一句话无外乎都是“好香啊”。 方随念及至此,挥袖扫过旁边开得极艳的雾梍花,化神境的仙君将灵力用在毫无灵性的小花身上,枝丫承受不住立即簌簌作响,抖落一堆的鲜红花瓣。 躲在其下的兔子躲闪不及,顷刻就被雾梍花瓣给淹没了。 待它拼命从花瓣中爬出来,呸呸吐掉嘴里的花瓣时,方随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兔子连忙四肢并用追上去。 兔子腿比不上人腿的速度,它要蹬上好几步才能顶得上方随带着灵力行走的一步,兔子还不敢发出大动静,怕再被方随赶走。 好不容易赶上了方随的脚步,方随却蓦地停了下来。 兔子两个前肢往地上用力一蹬,将将让自己停下来,没直接撞到方随腿上。 兔子觉得这里有点眼熟,昂着脖子越过方随高大的身子往前面看,吓得一下子就蜷了起来。 偷眼去瞧方随,方随不知何时早已好整以暇等着自己看向他,见它果真望过去,缓缓勾起了唇角,眼底却没有笑意。 “不是爱跟么?”方随对它说,“进去。” 兔子使劲摇了摇头,两条耳朵甩到飞起。 “又听得懂人话了?”方随眼神一沉。 兔子继续摇头,团着身子蓄势待发,等方随稍一放松警惕,连忙扭头跑走。 没跑出几步,方随一道灵力打过来,冰凉的水汽浸入透着雾梍花的土壤里,拦住兔子的逃跑路线。 “进去。”方随在身后平静道。 兔子僵硬地转过身,先是瞅了瞅方随冷淡的表情,接着望向那座白玉砌成的墓地,白玉在洞内自发着幽幽的荧光。 【作者有话说】 报!拟录取了!所以跟朋友出去玩,晚更了一天嘤。明天有两章! ◇ 第54章 这样做过么? 兔子没有坐以待毙,后腿用力一蹬,一撮灰尘被扬到空中,遮掩了片刻的视线,兔子找准方随被灰尘迷了眼的功夫,迈开腿就跑。 方随一掬水灭了四散的烟尘,操纵身旁雾梍的绿叶,捏到指尖,随意吹了两声,空荡的后山传出两声悠扬的曲调,漫天的落花被流水卷起,而后快速向逃跑的兔子袭去。 兔子穿梭在林间,左右滚了两回躲开袭击,滚得满脑袋都是雾梍花瓣,第三回还是被带着雾梍花香的水流盖头浇下,浑身的兔子毛都湿了,全身的水珠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整个身体动弹不得。 又是两道乐音传进兔子耳朵,身上的水珠凝聚起来,裹挟着它的四肢,强迫它动起来,怎么跑出去的,再怎么完好地跑回方随眼皮底下,最后眼睁睁看着方随弯下身子,掐着它后颈的毛把整只兔子拎了起来。 方随扔下被灌注灵力碎得不行的雾梍叶,提溜着兔子到鼻子前,乌沉的眸子锁定兔子的瞳孔,良久开了口:“想跑就变回去,一只兔子跑得过谁。” 兔子如果真变回人形,方随这半路出家的仙尊不可能抓住它,可它宁愿被自己提溜着后颈脖悬在半空,也不愿变成能说人话的谢时安,势要把这掩耳盗铃的兔子做到底。 好,那便让你做。 方随拎着兔子进了自己诈尸醒来的白玉窟。 他本来是想去地底封印看一看的,但是谢时安既要气头上不知死活地跟着他刷存在感,又要躲成兔子避开一切正面的交流,那今日就把账给算算清楚。 白玉窟外因那木灵力长老的施法而四季如春,白玉窟内却处处散着寒意。 白玉棺材仍然摆在远地,无人敢来轻易触碰,幽幽的荧光也沁着冰凉。 方随摆手重重关上白玉窟的玉门,所有的温度和阳光被彻底隔离开来,四周只剩下白玉的荧光,清晰地照亮兔子每一个细微抖动的小动作。 方随将被水珠濡湿的小兔子扔进自己躺过的白玉棺里,白玉棺底的凉意透过水珠直达毛发和皮肤,方随看到兔子耳朵刺激地垂下来,盖住了一只眼睛,只留一只眼睛偷看他。 第95章 白玉棺内的光线通过四四方方棺面的反射,比棺外还要良好,连兔子每一根毛发上在先前乱跑时沾上的泥土都一览无余,方随伸手拨开兔子掩住眼睛的那只耳朵,顺便将雾梍花瓣一同拨到一边,短暂拨出来一个还算干净的兔子。 只是有他的水灵力在,兔子的毛总也湿湿漉漉的,不可能真的干净,但是去了这些水灵力,兔子绝对还要窜起来跑,方随没打算还它自由。 “仔细算来。”方随抚摸棺壁,轻声道:“我应该就是在这里躺了八百多年?” 兔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直扭着身子挣扎,闻言还是安静片刻,点了点兔头。 “你那玄鞭给的记忆我看到了。”方随顿了顿,鼻腔哼出咬牙切齿的笑意:“十三。” 兔子猛地停止一切动作,四肢虚弱地瘫在棺底,不再看他了。 方随盯着满脸“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的兔子,伸手强硬地掰过来它的脸,拇指顶着兔牙的位置,继续道:“有胆子趁……我死后亲我的尸体,怎么没胆子承认?” 此话一出,整只兔子都僵硬了,两条耳朵天线般竖起来,四肢蹬直,看上去已经死了很久了,只有通红的满玉窟乱看、却偏偏不愿看他的两只大眼睛透漏出主人还活着的信息。 “装死有用吗?”方随并不轻易放过它,五指张开按着兔子的肚皮,水灵力还提供着压迫力,方随五指一按上去,兔子顷刻动弹不得了,只能被迫仰着头装死。 方随二指夹着它的头让它不能看向其他地方,继续问:“我可在这白玉窟躺了八百多年,你八百多年前就敢偷亲我的尸体,这八百年间又做过什么事?我不知道,你来给我说说。” 兔子一个激灵,不再躺尸了,拼命蹬后腿要把他蹬开。 浸着水灵力的后肢蹬在他胳膊上,留下浅浅的爪印,一点威胁都没有。 “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方随见兔子就算这样也没有变回来的意思,了然点头:“那我就自己猜了。” 怎么猜? 兔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方随的手指已经顺着毛发往下滑去,兔子的毛很长,方随直接碰不到皮肤,但是他故意用指尖拨开兔子肚皮上的几处毛发,然后问它:“这样做过么?” 兔子的毛发起了人类衣物那般蔽体的作用,方随缓缓拨开它的毛发,就像在模仿猜测中谢时安拨开昏迷玉识君衣物的情况,兔子恍惚中明白了方随的意思,两只眼睛瞪得快要突出来,拼命摇头。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说话。”方随故意道,“我看不懂你的意思。”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兔子没想到方随也能做出这种事情,失神间,方随手指又向下滑去,它虽然是只公兔子,但该有的东西都有,再往下去,就该碰到不该碰到的东西了,兔子停顿一下,惊悚地拿刚刚解脱的两个前肢按住方随的胳膊,爪子扣在他的腕骨上,继续摇头。 没有!真的没有! “让你说话。”方随学着兔子歪头的幅度也歪了歪头,“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兔子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通红的瞳孔变得水盈盈亮晶晶的,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哭也没用。”方随没指尖再往下滑,而是绕到了它的背后,从上到下挨个抚过它的兔子脊椎,再次问道:“这样做过么?” 兔子甩着耳朵快要起飞了。 没有!没有!没有! 方随挑了下眉毛:“摇头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方随手指滑过尾椎,圆润的指尖轻轻勾过兔子的尾巴,兔子尾巴敏感地缩了回去,方随两个手指追过去把尾巴拽出来,又问:“这样做过么?” 你又没有这么短的尾巴! 兔子出离委屈了,吸了吸鼻子。 方随一只手扶着白玉棺的边,一只手拖住兔子的后背,弯下腰靠近它,鼻尖顶住它的,气息稳稳地吐在三瓣唇上,问它:“这样做过么?” 兔子还想扭着身子或是蹬着腿躲开,方随这个动作把自己的胸膛完全暴露给了它,它蹬着方随的前胸就能摆脱控制,但方随鼻尖轻轻贴过它的鼻尖后,竟头一偏把鼻尖埋进了它的颈间,小幅度地吸了口气,唇齿的温热碰在脖子上,即使隔着一层兔子毛也清晰可感。 方随察觉到手中的生物重量发生了变化,手腕上的压力骤增,兔子毛柔软顺滑的触感消失,变成柔韧潮湿的布料,身体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手掌心,鼻尖也失去了兔子毛若有似无的骚扰,唇瓣接触的,是人类的皮肤,引发了一长片战栗的皮肤。 方随抬起头,谢时安变成兔子时沾上的水灵力还没来得及烘干,湿着一双眉眼向后逃避似的躲了躲,扭开头时脖子上果真红了一大片。 谢时安终于忍不住变回了人形,没了耳朵,连忙抬起胳膊挡起眼睛,后背贴在他掌心用力地向后躲,只是棺中环境逼仄,方随为了逼迫霸占了很多位置,变回人形的谢时安只好蜷着一双长腿,膝盖顶在他的胸膛上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急促喘了好几口气才带着哭腔道:“没有,师尊,除了那个吻,其他的徒儿什么都没有做,也不敢做。” “不敢?”方随见终于把兔子逼回了人,松开手,任由谢时安摔回棺底,自己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什么不敢做?” 第96章 谢时安缓慢用木灵力吸收完施加在身上的水灵力,衣服渐渐干燥,好不容易拿走胳膊抬头看他时,已经只剩下眼睛是湿润的了,他嗫嚅地小声叫道:“师尊。” “龙谷和莲华宗你闯过了,师祖的尸体你练成鬼侍了,菩提山的无恨塔你抢来了,寸芒雪原你都去了一趟,还给了师尊一掌,甚至连那九死一生的虚妄之海你都跳过了,谢扇,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方随不带温度地垂眼看他。 他甚至没敢告诉谢时安,他曾经喜欢过寸芒雪原的那位沈十三,这实在太可笑了,足以打入方随入职天界这么多年最应该被埋死的黑历史行列。 “对不起……”谢时安眼角的泪水没憋住滑过了下巴。 这一滴泪流下,顷刻间就仿佛开了闸一般,越来越多的泪水噼里啪啦滚下来,谢时安刚刚烘干的衣服很快就被自己的眼泪砸湿了一大片。 方随见过鬼门主怼天怼地的模样,竟然还觉得这样用哭转移视线模糊重点的谢时安可怜,当真是无可救药。 “闭嘴 。”方随说。 谢时安抿着唇,示意他并没有张嘴。 “闭眼。”方随又说。 谢时安一令一动又把眼闭上,但是泄洪般的眼泪依然从眼眶中掉下来,甚至因为闭上眼的缘故,掉得更加轻松了。 方随忍无可忍,弯腰抓住谢时安的衣领,告诉他:“脱了。” 谢时安瞳孔一动,眼泪也止住了。 【作者有话说】 来自作者本人:给兔子急得都要说话了老登! ◇ 第55章 我不是你的师尊 “听不懂?”方随重复了一遍,“把衣服脱了。” “脱……脱几件?”谢时安问。 方随盯住他没说话。 谢时安在他沉静的视线中缓慢解开腰带,边解边偷看方随的表情,一个腰带绕了三四圈才解完,脱着脱着发现自己忘记哭了,连忙补上几声抽泣。 方随:“……” 谢时安解开腰带脱下外衣,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手指扣着里衣边缘,抬眼继续观察方随的表情。 方随面无表情。 谢时安就捏着里衣边缘僵硬地往下扒拉,即将完全剥下去时,方随开了口:“停。” 谢时安松了口气连忙停手,里衣最后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肘处,倒有一股子欲说还休的韵味。 方随没什么心思欣赏,在谢时安怔愣的视线里快速拨开了自己的领子,规整的衣物被主人亲手拨乱,领口大开,露出一片胸膛的皮肤。 方随俯下身,趁谢时安看呆的功夫,手指不轻不重碰了下他胸前的伤口,另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前如出一辙的痕迹上,问道:“疼么?” 方随的手指比他胸口的温度还要高一些,谢时安感受温热的指尖轻抚着伤疤,下意识回道:“不疼,师尊。” 刚回答完,谢时安就暗道不好。 方随果不其然脸色一变,按住他伤疤的指尖也使了几分力气:“那你来解释一下,当初是怎么想的?” “师尊……”谢时安飞快退开,想把里衣拉上挡住伤疤,方随察觉到他的意图,先他一步控制住他的两只手,重复道:“解释一下,谢扇。” 他不愿意说,也不愿意主动提,方随就自顾自地把两人的伤口明晃晃地摆出来,将不容他做出任何反驳的证据拿出来,逼他必须对此做出回应。 他没办法再装傻充愣,把自己当个不能自理的兔子了。 衣衫不整的两个人一坐一立僵持在玉棺内外,谢时安半晌终于卸下了胳膊的力气,任由方随控制住他的行动,小声道:“师尊,我无从解释,就是您看到的那样。”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方随逼问道,“你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出于什么?” 谢时安求饶道:“师尊,您都知道的。” 方随:“说。” 谢时安难堪地低下头,紧紧咬着唇,良久破罐子破摔道:“是爱慕之情,师尊,我爱慕于您,从见到您的第一面开始,就一刻不停地疯狂爱慕着您,超越师徒之谊,无关任何救命之恩,只是爱慕。” “师尊。”谢时安猛地抬起头,“我爱您。” 方随触电般松开谢时安的手。 谢时安被放开也并不意外,短暂凝滞片刻,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垂下眸接着道:“师尊,我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您不用为此感到负担。” “四方净土玉识君的二徒弟身份不能受到任何玷污,所以我寻了面具,做了那位鬼门主,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寸芒雪原我必须攻击您,我不能让您完好地走出秋水境,否则……”谢时安掀起眼睫望着他,眸中含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却并未如往常那般轻易地落下,只是蓄在眼眶中,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否则,我就再也没有机会让师尊您也喜欢上我了。师尊,我爱您,可您不可能爱上我,除此之外,徒儿别无他法。” “这话你应当对方随之说,不是我。”方随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轰隆一声巨雷炸响在白玉窟外的天空,隔着坚硬厚实的白玉门都仿佛瞬间正好炸在头顶。 连谢时安都听到了这声雷动,惊异地看了两眼门外。 “师尊……”谢时安喃喃喊道。 “别叫我师尊。”方随说完这一句,警告的雷声不再只在门外炸响,而是硬生生一朵雷云从门缝中挤进来,威胁地在方随耳边轰隆轰隆炸个不停 第97章 方随捂着被雷炸得几乎片刻失去听力的耳朵,不管不顾地接着开口:“我不是你的师尊。” 方随其实早就从谢时安的记忆里知道他的想法,他只是想听谢时安亲口说出来,宣判他一个死刑,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谢时安真相,告诉他,你的一切算计都用错了人。 8510本世界监察机制,也就是天道,察觉到了外来维修工正在尝试告知小世界人物关于自己的任务内容和小世界的运行机制,孜孜不倦地用雷声发出警告。 如果1403还在,也一定会用自带的机械音“唔理唔理”地转起来,用“警告”两个字在他脑海中刷屏。 还好他早有准备,提前把最吵的那个给屏蔽了。 雷声越来越大,从警告的慢慢变成威胁的意味,漆黑的乌云中夹杂着耀眼的闪电,从杂色的云里溢出来,威慑力十足地擦着他的耳根闪过。 “吵死了。”方随将整座白玉窟的水灵力挥霍一空,卷成一道浪花,铺天盖地把威胁人的小团乌云全部浇到了地上,世界终于归于安静,方随缓了口气,看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谢时安,接着道:“我不是你的师尊,我叫方随,来自8510,哦,也就是玄沧大陆上面一个阶层的天界,你们世界若是有人飞升成神,去的就是我们那里,但是温馨提示,不要飞升成神,在玄沧大陆做个地方一霸可比去天界当打工人要巴适得多,当然,打工人也分很多种,很不巧,我是最低级的那种。” 谢时安完全听呆了,连眼泪什么时候不小心从眼眶中漏下来都不知道,一点应对都没有,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瞧。 这一长串几乎把整个天界底透光了的发言彻底激怒了天道,罪犯还恶意将发出警告的雷云给灭了,天道气得当场一道雷就把白玉窟的玉门给劈裂了,一声闷响之后,原本坚硬完整的玉门噼里啪啦四分五裂,门外大好的天气骤然晴转乌云,硕大的闪电当头而下,末尾正好劈进白玉窟门口的地上,长满鲜红雾梍小花的土地变成一片焦黑。 方随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般,随意撇了眼还没劈到自己身上的雷,胆大包天继续说道:“我这次的任务,就是进入玄沧大陆,进入方随之,也就是你师尊的身体,代替他挽救玄沧大陆被覆灭的命运。” “另外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随着方随说出的话越来越多,雷光不仅仅是威胁地劈到地上,而是拐了个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到方随身上。 真正的化神境面对天道的雷劫都要怵上三分,更何况是方随,雷光打在身上的同时,方随嘴角立即溢出一口鲜血,气息也不稳起来。 谢时安跌跌撞撞从白玉棺底爬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好,扶住方随的身子:“师尊!别说了。” “说了别叫我师尊。”方随拢起领口的衣物,遮掩住这具身体的疤痕,勉强收拾出体面的样子,推开谢时安抚过来的手,冷声道:“从八百年后开始,从你见我醒过来的第一眼开始,在你面前的就不是你那位玉识君方随之,而是天界来的方随。” “你的所有算计,通通用错了人。”又是几道雷光劈在身上,方随除了第一次露出半分痛楚表情后再也没有暴露任何情绪,平静地把越来越多的鲜血吐完,清了清口腔痛快道:“和你上床的是方随,虚妄之海海底亲你的也是方随,你的师尊神识藏在这具身体最深处修养,从未清醒过。” 雷光见一道一道劈不停他,乌拉乌拉派过来一群,接二连三从上空劈到九登山后山的白玉窟中,方随很快就站不住,脸颊颈侧被身体内流窜的雷光误伤,同样一道一道地绽开伤口,鲜血从中滴落而下,溅到白玉石板上,开出一朵朵血做的雾梍。 “师尊。”谢时安真的伤心地哭出了声,陪他跪到地上,用灵力徒劳地替他堵伤口,语气带着恳求:“求您了,别说了。” 【警告——警告——!!!】1403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插进来,竟带着莫名其妙的清明,缓解了方随因为疼痛而麻痹的思维,方随短暂恢复神智,一掌按着心悸的胸口,一掌继续拍开谢时安的手,凉凉道:“现在在你面前的,也是方随,与那个方随之截然不同的方随。” 雷光在经脉中流窜,很快窜到面部的位置,方随感觉有液体从眼眶中滑了出来,仔细一摸,指尖残留着鲜艳的红色,原来流的是血,难怪,他就说自己不可能为此流出泪来。 不止是眼眶,鼻腔,耳朵,因为他釜底抽薪的自爆,天道正在尝试摧毁他的神识阻止天机的泄露,七窍中流出来的血全都是内伤,这具身体留下的伤口只有皮肤上不足为惧的一点,谢时安完全是被吓哭的。 方随怕被人怀疑自己故意伤害宿主身体,停下自爆解释道:“不用吓成这样,天道劈得全是我的神识,鲜血从七窍中流出去而已,你的师尊没受什么伤。” 谢时安哭得更厉害了,几次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下哽咽。 方随借着光滑的白玉墙壁看了眼自己如今的样子,七窍源源不断流着鲜血,说一句话吐一口血,是挺吓人的,但他的解释已经到了,谢时安信或者不信,抑或摆出什么反应,都不重要了,他已经做到了他要做的事情。 【方随!】1403在他脑海中疯狂尖叫【你是不是疯了!你说你是不是疯了!天机不可泄露,我们进入所有小世界必须蹲守的第一准则!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8510这种修仙世界,天道才是第一监察者,我根本没有办法拦住它!我在天界划水划得好好的,就听天道那边的雷声轰隆轰隆地劈,吓得我连滚带爬跑了回来,你真以为自己能完全屏蔽住我吗?!还不是老子故意给你放水的你个傻逼!泄露天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八百年任务全都做了个寂寞是吧?!】 第98章 1403叽里呱啦叽里呱啦机关炮一样冲个不停,最后再尽职尽责地“警告——警告——”循环两声,方随心如止水地想先前认为神智“清醒”了一些八成是个错觉。 脑袋更疼了。 “能不能安静些?”方随跟1403打商量,“说都说了,让我说完。” 1403提高声音【警告——警告——你还想说完!你还想说完?!要不是老子拦着,刚刚那几道雷就给你的神识直接劈回天界去了!】 方随认真思考两秒:“真劈回天界去倒挺好。” 【被本地的监察机制直接赶回天界的维修工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1403冷笑道【这可不是扣几回工资占几天假期就能解决的事情。】 “好好好我知道了。”方随随口敷衍着知道了,转头就趁1403安静这会儿的功夫,对着谢时安把他想说的话给说完整了:“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话我也说的很清楚了,所以我拜托你。” 方随抹开眼角的血,对着满眼泪水泣不成声的谢时安道:“什么爱慕……什么喜欢之类的话,今后就不要再对我说了,等我的任务完成,你的师尊回来后,你想说多少遍我都不会拦着你,就是不要再对着我说了,我受不起。” “你骗我上了床,我骗你一个吻,我们扯平了不是?今后你做你的二徒弟,我扮我的玉识君,不要再有牵扯了。” 方随呕出更多的鲜血,耳边1403 的聒噪也恍惚起来,只剩下眸中黑黑小小的一个人影,缩着肩抱着他哭。 “好了,收。”血液黏糊在嗓子眼,方随让谢时安收起那些无用的眼泪,认清现实,眼前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他从不认为他方随是什么好人,上个床和接个吻能不能扯平,他全然不知,只是随口一扯。 他也有私心,也会做很多自私自利的事情,比如放弃天界的保密协议,只为了自己的一个痛快。 对于谢时安,他同样有私心,如果不把所有的所有说个清楚,让谢时安彻底将他与方随之分开,这样的一个任索任求的心上人摆在面前,他的私心终究会将良心吞没,届时他能做出什么事情,他更是全然不知。 【作者有话说】 53章因为猥/亵兔子罪被审核制裁了,我申请删除章节了,大家不用在意 ◇ 第56章 事后雷葬场 “我不杀你。”方随之二指翻转碾碎指尖的落叶,那用一道音波杀死上任魔尊的凶器就这样轻飘飘地被主人扔下了半空,零落的碎片被四散的妖风吹到魔族少年的眼前,少年仰头望着仙人之姿的玉识君,怔愣道:“可我是魔族。” 魔尊已被斩杀于叶下,高阶魔族或溃逃或抵死反抗,剩下的都是低阶魔物,不足为惧,留给想要挂名“曾为仙魔大战出过力”的仙门就行,不需要方随之出手了。 魔族少年的疑惑真情实感,方随之就慢慢收起灵力从半空中落下,免得少年仰头太过累得慌。 “我看到了。”方随之说,“你在混战之中不曾伤害过仙人,甚至救了他们,比起仙人,魔族更像是你的敌人。所以,我不杀你。” “可是我想死。”少年生得漂亮,虽衣衫褴褛,两颊染灰,眉眼中却能瞧出来擦干净了必是个绝色美人,周围爆发阵阵灵力魔气摩擦的声音,方随之站在这里的缘故,无人敢来打扰,隔离出了一块清静领域,少年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我想死,请你杀了我,我好想死。” “我不明白你。”方随之缓缓道,“从前战乱四起,几乎所有魔族都被魔尊控制去杀人谋取足够的血气,民不聊生,但如今魔尊已死,魔族颠覆,你也自由了,不想出去看看吗?” “我认识一个小姑娘,最喜欢到处跑了,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也不知如今跑到哪里去了,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找一找她,让她带着你一起。” 少年看他一眼,跑到一边地上捡起仙族掉落的灵剑,挥手就向脖子抹去。 方随之没料到聊得好好的人突然就跑到一边自/杀去了,反应慢了半拍,水灵力抽到少年胳膊上时,灵剑已经在少年的脖子上划了道浅痕。 灵剑被打到地上,少年愣了一秒,面带怒意地瞪向他:“你烦不烦!仙族魔族自古为敌,你不杀我也就罢了,凭什么阻止我自/杀?!” “你这小孩。”方随之被人结结实实瞪了一眼,不怒反笑了:“我只杀该死之人,而我观你面色红润,根骨极佳,定有多年好活,做什么这么轻易地去死?” “你懂什么?!”少年大声吼完,一边瞪着他一边掉眼泪:“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机会,我的生死能够由自己掌控,你偏偏过来告诉我,其实并没有,只要你们不想让我死,我就永远死不成,必须活着清醒地接受所有……凭什么……到底是凭什么?” 方随之被扣上了莫名其妙的帽子,犹犹豫豫地靠近他:“稍等……?不管你想到了什么意思,我都没有这个意思,你过来,我救你出去。” 方随之本以为自己的发言会让少年至少冷静一些,没想到少年却不知被他什么字眼刺激到了,瞳孔当即一缩,不自量力地袭过来一道魔气,试图阻止方随之的靠近。 方随之能看出来就这样一道被他随手拍碎的魔气,已经是少年倾尽全力的水平了。 而他轻而易举化解少年攻击的画面显然又刺激到了少年敏感的神经,少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 第99章 事情一发不可收,方随之叹了口气,一道水灵力打过去,将少年完整地困在里面,然后飞快地画阵法,在少年尝试把自己淹死之前,阵法落地,来自少年的记忆被抽取到方随之的脑海中。 少年年纪并不大,比起方随之本身的记忆更微不足道,阵法只维持了几个呼吸,水灵力散去,少年满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视线放在方随之身上,问他:“你是谁?” “方随之。”方随之接收完少年的记忆,笑意消失不见,说完名字就沉默地凝视着少年。 少年摸着脸蛋上尚未干涸的泪痕,更加茫然了:“我又是谁?” “你喜欢什么颜色?”方随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少年观察了他几眼,怯生生结结巴巴道:“青色吧。” 方随低头看到,自己今日穿的,便是一身青衣,遂道:“青珩,你叫青珩,珩乃稀玉。” “青珩?”少年新奇问道,“名有了,姓呢?” 方随之思考片刻,道:“纵……吧。” “吧?” “纵。”方随之不再犹豫,“纵青珩,你的名字。” 少年挠挠头:“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你的师尊。”方随之蹲下来,少顷露出个微笑,“青珩你过来,拜见师尊。” 纵青珩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也没有深究,高高兴兴地过来跟着道:“拜见师尊,师尊,我怎么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 “不碍事,不记得便不记得了。”方随之把手放到他的头上,轻轻揉了揉他脏兮兮的头发,“诸事俱往矣,过去从来无需介怀,青珩,师尊送你一场未来。” 纵青珩睁大了眼睛:“未来……?” 方随之修苍生道,便势必将天下苍生人人都牵挂在心,仙族是人,魔族也是人,他没想过将哪个种族赶尽杀绝。 所以发现魔族尚有可造之材时,他是欣喜的。 救纵青珩,不仅仅是善心发作,更是完善他的“道”。 他相信心系苍生之人会被苍生所反馈,这是他曾经的道。 而纵青珩那一剑打碎了他所有的期待。 善意不是相互的,你的倾囊相助并不会换来所有人的好意,可能会引起更深的贪婪,明鳍、龙溪、贺瑾轩如是。 一厢情愿的附赠会让本就痛苦的伤害变本加厉,纵青珩如是。 是他太蠢了。 诸事俱往矣,诸事俱往矣。 他想过送纵青珩一场未来,怎么就没想过送自己一场未来呢? 好疼。 神识疼得快要爆炸了。 感受到疼痛的时候也意味着五感正在渐渐回笼,只是方随还睁不开眼睛。 他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穿进这个身体良久,方随却还一直保持着天界打工人的思维,身体中的水灵力渐渐地也能熟练使用,但对于方随之的“道”,他并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纵青珩一剑,就能摧毁他这么多年修行的全部。 方才恍惚中从方随之的视角里体验了一把碎道的过程,方随约莫悟了一点。 如果要打个比方,他认为他的道,是假期。 他对假期的向往与旁人对或力量或剑学巅峰的渴望是同等的。 他终于理解了方随之的道。 这个时候其实并不应该想这么多东西,可是他太疼了,如果不胡思乱想,就只能全身心地想着这雷怎么就不能直接劈死他呢? 所有的意识陷入最深度的黑暗,只有针钻似的电光从太阳穴的位置一阵一阵蔓延,流遍全身的经脉后再从太阳穴出发。 自爆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哦不,雷葬场。 方随只好再次尝试转移思维,扒拉扒拉方随之的记忆看看还有没有值得回忆的东西。 真的被他找到了。 但不是值得回忆的,是没有回忆到的。 方随猛然发现,方随之的记忆中,没有关于纵青珩成为他大徒弟之前的记忆,那段记忆被方随之从纵青珩那里抽走,又随着阵法的失效被还回去,所以纵青珩有恨他的理由,方随之也明白,可方随不明白。 “方宗主,方宗主。” 方随抓耳挠腮之际,有熟悉的声音穿透刺啦刺啦的电流,直接到达他的脑海,方随认出这是明夺川的声音。 “方宗主,是我,明夺川,你应该听出来了,那我话就不多说了。”明夺川晃了晃他的脑袋,“有人让我来给你看一段记忆,我觉得有点辣眼睛,但他求我了,谢时安竟然低声下气涕泗横流地求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再帮他一次。” “可能会有点疼,你不要乱动,放松神识,让我的灵力进去。” 你不要动,你把话说清楚,有点疼是多疼。 方随想动也动不了,想让人停下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明夺川细细密密的土灵力从他太阳穴的位置输进来,混杂着残留的天道雷光,方随两眼黑了又黑,一段记忆就在此时窜进了他的神识中,与方才回忆中断的部分严丝合缝地连接上了。 【作者有话说】 方宗主吐槽过的每一句都会在下一章变成正中眉心的子弹 (下一章正常明天晚八,话说你们更喜欢早八还是晚八?我参考一下!) (以及其实我真的还没有开始虐,大家不要慌!) 第100章 ◇ 第57章 方寸之地 修仙之人大多从出生便决定了一生的修为巅峰,此为天赋。 而天赋与天赋之间也有所差异,各个种族与不同人亲近的灵力属性不同,所以有人能感知火灵力,有人能运用木灵力,此为体质。 体质不仅有灵力亲近的区别,还会出现截然不同的变异,魔族近日便传来消息,那位刚刚探查清楚魔气属性的小孩,是罕见的炉鼎体质。 炉鼎体质自古以来便是众人求之不得的修炼资源,与这种体质之人双修一次,能够抵过自己一人修炼数年,可惜了,那是魔族修魔气的,只能魔族自己人享用了。 纵青珩从小便感觉自己与众不同。 魔族族内竞争残酷,所有小孩探查清楚魔气属性后都要被送到对应的营地接受残酷的训练,不论成年与否,为魔尊征战便是他们的使命。 可他从来不用。 护法们用最好吃的食物养着他,用最精妙的灵药供着他,他不需要像同龄人那般为了一份吃食大打出手争得你死我活,只需要住在最好的宫殿里,日出而睁眼,日落而眠,所有人都像护宝贝一样护着他。 从宫殿内遥遥俯视着同龄人在护法们的长鞭驱策下流汗流泪,稍有不慎便是一次毒打,纵青珩就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不需要经历这些。 偶尔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视线,糊着鲜血的眼瞳锁定他与所有人都不同的白皙的皮肤,竟然是笑了。 纵青珩最开始不明白,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有点知道,那是可怜的眼神。 他的同龄人在可怜他。 明明受苦的是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可怜他? 纵青珩只疑惑了片刻,也就不管了。 他不太聪明,想多了事情会头疼,每当沉浸地思考什么问题,脑袋就会疼得要爆炸了,久而久之,他也不喜欢思考这个过程了。 大家都对他很好,护法们也会让朋友们进来陪他玩,虽然他们不爱跟自己玩,觉得自己娇气又矫情,但是迫于护法的威逼,又都会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让他高兴。 毕竟他最喜欢的那一个孩子晚上可以获得额外的加餐奖励,自己也会愿意分些食物给他。 时间平淡又普通地过去,很快到了他成年的日子。 向来死气沉沉的魔族大营破天荒地热闹起来,护法们出去买了很多庆祝的玩具回来,营地被大家装扮得分外喜庆,今天的一切训练都中止,所有人聚在一起,庆祝他的成年。 营地外庆祝完,护法们送他回宫殿内庆祝,不过最后只有大护法送他回了房间。 纵青珩乖巧地坐在床上,穿着精致舒适的衣服,面带微笑地同大护法道谢:“多谢大爷爷,今天我过得非常高兴,您用心了。” 大护法没有立即离开,眼睛笑成一条缝,拍了下他的头:“我们小乖今晚就十八岁了。” 纵青珩点了点头:“是呢。” 大护法手掌滑到他的脸上,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肉:“小乖皮肤可真好。” 纵青珩觉得有点奇怪,他不喜欢大爷爷这样碰他,但还是没动,说:“是大爷爷你们养得好。” “是啊。”大护法喟叹着靠近他。 纵青珩以为大爷爷有什么礼物要单独送给他,坐直了没动,大爷爷却突然亲在了他的额头上,呼吸打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我们养得真好。” “大爷爷?”纵青珩握紧了拳头,吓坏了猛地往后缩。 大护法没在意他的举动,而是扭头看了眼窗外,然后告诉他:“子时过了,小乖,你成年了。” 话音落下,房间内所有的蜡烛被一道阴风吹熄,唯有月光透过窗户闯进来,照亮大护法布满沟壑的脸庞。 这张熟悉无比的脸露出让他陌生的表情,纵青珩向床里缩了缩,突然感觉一只干枯的手放到了他的脚踝上,将他拉进了眼前人。 “不要怕。”大护法的声音回响在屋内,“小乖,很快的,你过来。” 鼻尖萦绕着他的房间一直烧的香,头脑逐渐昏沉,纵青珩此时才恍惚明白,这香不仅仅是烧着好闻的。 …… 多年的困惑得到了解答,只是一切好像太晚了。 他叫了多年爷爷的护法们每天晚上轮流在入夜时分闯进他的房间,又在太阳升起时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每个人离开后都带着餍足修为大涨,他还是住在一个人的宫殿里,遥遥望着同龄人继续在不远处练剑修行,他们看向自己的表情与从前无异,只是纵青珩终于看懂了他们可怜的缘由。 好恶心。 好想死。 每当生出这种心思时,他总是会透过窗口仔细思考他要怎么才能不被发现不被阻止地死去。 诱人的香仍然在侵蚀他的思维,他还是会头疼,却逼着自己一刻不停地思考。 从那些人离开就一直思考,思考到他们光顾。 他们从不在房间里留下任何尖锐的武器,他连金丹都没有修出来,自爆也是痴心妄想。 有一次他偷偷地打碎一只碗,藏起了碎片,等人走后立即割腕放血,但是魔族之人对血的气息太敏感了,他的血刚刚流出来就被人闻到,此后他们就派了人白天一直守在房间内,他再也没有机会自/杀。 好想死。 可是死不了。 第101章 这种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他还要生不如死到什么时候? 某天大护法离开后,房间内闯进一个不速之客。 纵青珩没见过他,来人笑着自我介绍:“我是新来的末位护法。” “嗯。”纵青珩应完就翻了个身躺回去。 大概是等不及想来插队的。 纵青珩等了很久,也没见末位护法摸上床,可身后的呼吸声一直还在。 纵青珩就转过去问他:“你要做什么?快点做完,不要打扰我睡觉。” 末位护法还蹲在原地,见他终于扭头发问得逞一笑:“我就是来看看你。” “看完了,然后呢?” 末位护法盯着他,缓慢开口问道:“你想逃出去吗?” 纵青珩呼吸一滞。 后来末位护法一直等其他人离开后偷偷溜进房间找他聊天,跟他说魔族大营外面的生活,还说如果他真的逃出去了,可以带他去很多地方。 等轮到末位护法的那一天晚上,纵青珩第一次没有被人强制做任何事情,只是躺在床上继续聊天。 纵青珩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末位护法随意解释道:“不喜欢。” “你不喜欢?” “你不喜欢。”末位护法回答道。 第四回轮到末位护法的那一天,他像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蹲在地上,捧着脸看自己:“我们今天就逃吧?我打点好了,等子时的钟声一过,我们就从窗户跳下去。” 纵青珩说:“现在才戌时,你就这样蹲到子时?” 末位护法说:“不是不行。” 纵青珩就说:“到床上来坐着吧。” “可惜了。”末位护法离他一点距离坐好了后道。 “可惜什么?” “到最后也没找到机会亲你一口,第一眼见到你就想这么做来着。” 末位护法叹道,“可惜我话已经放出去了。” 纵青珩就靠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现在不可惜了。” 末位护法安静了好一会儿,回吻过来。 离子时还有好几个时辰,纵青珩半推半就地顺着那人把事情做全了。 反正也不差这一次。 只是心甘情愿的事情要比被逼迫少了很多痛楚。 子时的钟声响起,纵青珩推开他说:“可以走了。” 末位护法却张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纵青珩感到呼吸困难,稀薄的氧气无法支撑思维延续,纵青珩顷刻昏了过去。 睁开眼后,他还是躺在那张被人当作玩物的床上,听说末位护法因为得到了他的真心,修为大涨,已经不是末位护法了。 此后所有的护法都试图通过这样那样的办法来获取他心甘情愿的身下承欢,毕竟这样的效率高了实在太多。 其实就这样一直被囚禁在床上又有什么呢?他从来没听说过更好的地方,没见过更远的远方,他的一生都只有方寸之地,痛苦也只是单纯的痛苦。 但是有个人告诉他,可以结束这一份痛苦,他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心生希冀了,产生奢望了,那个人又亲手将这一切都毁掉,告诉他这些不过是满怀心思的一场做戏。 从来没有解脱,没有未来,没有真心。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是魔鬼,对不起。 所以有没有宝贝猜到兔子还骗了师尊什么? (有宝子说喜欢早八,那我以后都早八更?来不及的话我就请假到晚八嘻嘻) ◇ 第58章 他不承认 所有的困惑随着这一份记忆的到来迎刃而解,方随心脏猛地跳了起来。 不是心动,是气的。 他孤注一掷地自爆让天道把他神识劈得七窍出血,谢时安找来明夺川送他这一段记忆,认为这一段记忆可以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方随确实明白了谢时安的意思。 纵青珩在魔族被当作修炼的炉鼎那般对待,可是天书扫描的未来中,纵青珩竟然会强迫方随之做同样的事情,仿佛过去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方随见到的纵青珩,分明是记得一切的。 纵青珩还是原来的纵青珩,只是天书扫描的未来根本不是真实的未来。 天书也在骗他,而谢时安知道天书在骗他。 方随本可以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就早早地得知小世界的剧情走向,但是因为谢时安在院中做饭顺便教习封从心卷轴上的字,天书这本空白卷轴被封从心“意外”烧了。 只有凤凰火,这世界上唯一能烧了天书的火,碰巧点燃了天书。 真的是意外吗? 谢时安真的会任由封从心乱动他房间的东西吗? 不会的。 他当时被谢时安乖巧的样子迷惑了,一直以为天书的事情就是自己的疏忽。 可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一切就已经在谢时安的算计中了。 还有什么是真的? 想明白了一处关窍,剩下的真相就像抽丝剥茧般逐渐从一团迷雾中跳出来,曾经被忽略的地方一同重新跃进脑海。 明夺川和谢时安早就认识,雷灵说感受到明夺川的气息了,所以雷灵洞天的出现是明夺川所致,明夺川受谢时安所托引他入洞天,借雷灵之口说出他心脏的事情。 谢时安就可以趁机无意博取一次同情,也打发了他以后会发现胸间伤口的疑虑。 第102章 入寸芒雪原被沈十三伤了之后,他就会顺理成章地被纵青珩所救,而纵青珩是真的只想救他,没有其他的心思,谢时安利用天书让他对纵青珩生出警惕之心,借给他解药之机喂了他真正的催情药。 他愧疚得无法自拔,谢时安的目的就达到了。 如果不是邱祁念提前叫醒了他,让他亲眼见证了虚妄之海那场闹剧,谢时安巨大的算计就真正得到了完美的结果。 天书扫描的剧情是假的,他的愧疚是被利用的。 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八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玄沧大陆整个小世界覆灭?为什么谢时安可以干扰天书的结果?甚至让1403的危险系数都显示出截然不同的结果? 他全然不知地深陷其中,为旁人的徒弟操心这操心那,到头来原来是被这小兔子自始至终玩弄于股掌。 也可能不是旁人,是他的,就是他的徒弟。 方随从来不敢深想的真相就这样被撕碎了送到自己面前。 没有怀疑过吗? 不是的。 时间上的凑巧,记忆上同样八百年的缺失,除了沈十三之外无人对他的人设崩塌表达过任何怀疑,甚至和邱祁念的相处熟稔得就像自己的亲生师姐,一言一句完全不需要任何思考,那些对答如流的背后不是没想过存在这样离奇癫狂的原因。 不是不怀疑,是不敢怀疑。 他能够一直这样置身事外地应对玄沧大陆的所有事情,把那些伤筋动骨撕心裂肺的事实插科打诨过去,将所有痛彻心扉的经历轻描淡写带过,不过是因为他从来只当自己是8510的过客,不为别人的事情而瞎操心是他例行的准则,除了在谢时安这里开过先例之外,他没真的把什么放在心上过。 若有一天有人将这些“别人”的事安在自己身上,强硬地让他接受痛苦的主人公是他自己,没有旁人,方随几乎要立刻笑出声来。 就像你骂了一个人一年多的傻逼,回头发现骂的那个傻逼是自己,那些傻逼行径都是过去的自己做的,曾经骂过的话语都像回旋镖一样一句一句重新砸回来,镖镖致命。 是人都盖棺下葬了回想起来也能气得掀开棺材诈尸过来的程度。 比起“谢时安不喜欢方随,喜欢方随之”这件最多算是情伤的事情,“方随和方随之是同一个人”的事实更加残忍。 方随试图寻找更多自己与那个人相似的证据,除了和邱祁念谢时安乃至林昭相处如常以外,除了同样偶尔爱多管闲事之外,除了都对谢时安的兔子形态外,除了…… 分明就是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不承认。 方随不承认。 来自方随之的记忆渐渐地和自己八百年间的任务记忆融合起来,方随想让它停止,但这些记忆不受他所控,自然而然地就钻了进来,不再需要他刻意去回想,也不需要任何关键词检索,九登山的剖心之痛,奔雷剑入体夹杂的电光,苍生道碎的茫然,一点一滴地用真切的疼痛帮助他与“玉识君方随之”联系起来,不容反驳,不容拒绝。 身体内流窜的来自天道的电光仍然孜孜不倦攻击着神识,方随感到清醒地可笑。 一边的疼痛强硬地逼他承认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方随之,你避无可避。 另一边的疼痛却提醒自己你触犯了天界的秩序,你不应该告诉谢时安魂穿的真相。 两种不同的电光刺激而下,一茬痛过一茬,方随真想喊它们先打一架,你们把事情掰扯清楚了再来找我,别在我身上因为背道而驰的理由折磨同一个我。 一个折磨身体一个折磨神识。 活不了一点。 电光的余威达不到让他重新陷入昏迷的程度,于是一颗脑袋被反反复复地碾碎重组,方随想干脆昏过去逃避现实,意识却偏生在剧痛里越发清晰,良久,方随发现他的五感渐渐回归,耳边的聒噪有了实感,众人的声音远去又靠近,最后停留在近处。 他硬生生疼醒了过来。 天杀的。 五感刚刚回归,方随便感到一只温凉的手顷刻握紧了他的指尖,慢慢贴在他的手背上,熟悉的声音着急喊道:“师尊,您醒了。” 眼前仍然是黑暗,方随闭着眼随手一指,也不管是不是门的方向,只操着沙哑的嗓音平静开口:“出去。” 【作者有话说】 师尊凶不了一章的,师尊是心软的神。 (这周就正常早八日更啦) ◇ 第59章 睡了是什么意思 耳边因为这道清晰的“出去”二字沉寂了数息。 随后有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伸出去乱指的手背:“叫谁出去呢?胆子大了是吧?” “师姐,不是说你。”方随没想到邱祁念竟然也在这里,嘶了声后抽回胳膊,刚想教训徒弟就被师姐给镇住,感觉整个人都被压了一头。 “那我……走?”一道冷淡的男声响起。 方随昏迷时对这个声线熟悉得超乎寻常,正是应谢时安的要求一股脑将纵青珩压箱底的回忆通通塞给他的明夺川。 所以还有明夺川? “你不走谁走?”邱祁念指指点点,“一屋子就你一个外人!” 还有……一屋子? 方随刚刚酝酿起来的离愁别绪顷刻间憋得不上不下,闷得闭着眼咳了起来。 第103章 “没事儿吧?”邱祁念的声音担心地挨过来,“我可是请了全莲华宗最好的医修们来给你疗伤,愣是没有查探出毛病来,怎么了这是突然昏迷了这么久?” 邱祁念小心翼翼给他输了点雷灵力进来试图缓解他的伤势,多亏亲爱的二师姐,现在他体内混进了第三种钻心的雷光,噼里啪啦和天道的雷光争个你死我活。 痛苦了一番后,邱祁念的雷灵力竟将天道剩余的雷光全部吞噬吸收了进去,反倒是弄拙成巧,方随耳畔一阵翁鸣此起彼伏,睁开眼来,逐渐能够视物了。 邱祁念连忙扶他起身,高兴地对身后另外几人道:“醒了醒了!” 方随还没看清楚都有谁,就见几颗陌生的头颅先后凑到床前,各各好奇中带着一丝释然:“醒了醒了。” “废物!都是废物!”邱祁念把碍事的几颗头拍走,没好气道:“找你们来是给我医治小师弟的,你们倒好,一个个什么问题都说不出来,最后还不是靠我家小师弟身体好自己撑过来了!” “是是是,大长老教训得是,我等回去定会刻苦钻研医术。”领头的医修大汗淋漓扶了扶额。 “快走快走。”邱祁念赶人出去,“别打扰随之休息。” 满屋子乌拉乌拉散了一大半,还剩几个零星的人头,邱祁念又去赶第一次没赶走的那个:“你还待在这作甚?” 明夺川抱着胳膊没动:“方宗主能醒,我当功不可没。” “真会揽功。”邱祁念嗤道。 “是这样的,师姐。”方随怕邱祁念继续无差别攻击,无奈开口:“是明宗主的术法唤醒了我。” 气醒了。 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是他的的确确是被明夺川唤醒的,他这话说得没毛病。 方随对明夺川点了点头:“多谢。” 明夺川僵了会把胳膊放开,用下巴朝门口指了指:“我没有揽功的意思,救你也不是我本意,要谢就谢那只兔子吧。” 兔子。 能不能别提兔子。 方随再过闹心,还是睁开眼的第一刻就察觉到了兔子的位置。 邱祁念误会了他的意思,可是兔子没有,他知道那句“出去”是说给他听的,所以早就顺着人流一步一步退到了门口,甚至在明夺川将屋内视线引向他时一溜烟就化了兔子原形,蹲在门槛下面,不愿离开,又不愿让屋内的人能一眼瞧见它。 又变兔子。 方随想直接忽略明夺川这一句,邱祁念却正尴尬着,顺坡下驴连忙把谢时安抱了进来,摸了摸它的头,毫无防备地端到他面前:“原来是小谢的功劳,师姐早就说过,这世上数你家二徒弟最是贴心。” 他一捉就跑,邱祁念捉着倒是不跑了是吧。 兔子卧在邱祁念怀里偷偷拿眼睛瞅他一眼,见他面色仍然不虞,整颗兔子头又往邱祁念怀里钻了钻。 明夺川明显地“啧”了声。 邱祁念一顿,问他:“你啧什么?” “没啧你。” “那你啧什么?” 明夺川:“……我走。” 唯一的外人终于在邱祁念的胡搅蛮缠中离开房间。 方随也就不用再压抑着脾气,捏了捏鼻梁对邱祁念道:“师姐,劳烦,把你怀里的兔子扔出去。” 邱祁念:“啊?” “劳烦。”方随重复道,“把你怀里的兔子扔出去,我现在没有力气,不然我自己下床亲手扔。” “啊……哦。”邱祁念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提溜着兔子耳朵,用力一甩扔出了房间,兔子摔在门口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一声痛呼也没发出来。 竖着耳朵听门外动静的方随又轻轻松松气笑了。 邱祁念怕兔子再跑回来,走过去将门关严实了才回来告诉他:“这回进不来了,不过我刚刚看到明夺川把它抱走了,它挣扎了,没挣脱。” “无事。”方随继续捏着鼻梁,“那两个一丘之貉,不用管。” “那我能管什么?”邱祁念沉默片刻问道。 方随停下动作,迟缓地望向邱祁念。 邱祁念捏走胸前的兔子毛,静静地问他:“来方随之,你告诉我,我能管什么?” “我跟谢时安睡了。”方随干脆道。 邱祁念摆到一半的架势轻飘飘卸了气,暴露出三分不解四分离奇来:“‘睡了’是什么意思?” “亲过,上了榻,做了那档子鱼水之事,只差一份道侣契……” “停停停。”邱祁念打断方随越来越荒谬的发言,半晌拍了下脑袋:“停下,让我缓缓。” 方随从善如流停下。 “所以——”邱祁念深吸口气,做出总结:“你不喜欢纵青珩,你喜欢谢时安?” “显而易见啊,师姐。”方随被邱祁念不打弯的脑回路逗笑了,转念一想自己这被谢时安任意拿捏的智商,也没有嘲笑人家的资格,又冷下脸:“但是我很生气。” “鬼门主和谢时安是一个人的事情,我只比师姐你早知道三天,他本想用迷迭枝粉迷晕我后偷偷把虚妄之海的事情办了,但那天你到九登山打破了他设下的结界,我提前醒过来了。” “所以——”邱祁念恍然大悟,“你那回根本不是被我说动了,就是想去找人家!方随之你好狠的心!” “错了。”方随之哎哟一声假装捂住胸口,“真错了,师姐。” 第104章 【作者有话说】 方随:人人都能捉兔子,为什么就本宗主捉不得! ◇ 第60章 计较 “别贫。”邱祁念一巴掌拍他头上,“说正经的,要搁以前,我不会同意你的。师徒私通,像什么样子!” 邱祁念愤愤说完,话锋一转,唉声叹气道:“不过你人都死一回了,师姐算是看开了,比起身家性命,没有什么更要紧了,爱喜欢谁喜欢谁吧……话再又说回来了。” 邱祁念郁闷道:“人还是对比出来的,你上一次喜欢大徒弟,丢了一颗心,掉了一条命,这一次喜欢二徒弟,心也回来了命也好好的了,这么一对比,就算……就算小谢真是那鬼门主,哦不,沈门主,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只要对你好就行,是谁都行。” “等会。”邱祁念一巴掌又拍自己头上,“你喜欢人家还把人家扔出去作甚?” “师姐。”方随道,“我喜欢他和我生他气,并不冲突。”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邱祁念问。 方随轻哼一声扭过头,切开话题:“不说这些了,师姐,这里是何处?” “莲华宗都不认识了?这是我的山头!我特意给你留的屋子,八百年前就一直邀你过来住了,你一步也不愿意离开你那九登山,这回小谢正好求助到这里,我就把你挪过来了。”邱祁念说到兴头上正想详细介绍介绍,方才被她关紧的房门兀地大开,门外的光亮跳进来,方随眯了下眼,见门外站了两条人影。 “师兄?”邱祁念疑惑叫出声,“你怎么来了?” 另一道人影径直被忽略了存在,待方随眼睛逐渐适应,果然是贺瑾轩。 都来了。 两人迈过门槛进了屋子,邱祁念等范坤来走近,横身隔在贺瑾轩跟前,声音冷下来:“师兄,你带他过来干什么?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后我的山头,他贺瑾轩不允许踏上一步。” “小念,别这么激动。”范坤来手掌放在邱祁念胳膊上,拦下了她的手,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床上的方随身上,眉头降下来,露出悲悯的表情:“随之,我都听说了。这些年来……委屈你了,我是带瑾轩来给你道歉的。” “贺瑾轩!”范坤来声色俱厉,一道灵力打到肩上,贺瑾轩立即就站不住了,踉跄两步跪到地上。 范坤来灵力属火,化神境的火灵力在狭小的木屋内炸开来,空气中的水灵力即刻便被蒸发开来,温度悄无声息地上升,方随伤还没好透彻,几口干燥的空气入鼻,呛得偏开头咳个不停。 道歉的人一句尚未发声,被道歉的那个先咳声连天了,整间屋子霎时只剩下方随断断续续的轻咳。 邱祁念默不作声走过来给他拍后背顺气。 范坤来厉声对贺瑾轩道:“你自己说。” 贺瑾轩跪在地上,一眼都没抬头看:“我无话可说。” “都是师兄弟,有什么矛盾不能当面说清楚!瑾轩,你现在当着随之的面说清楚。”范坤来还想一灵力扔过去,但见贺瑾轩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火灵力残留在原处灼烧,发出“滋啦滋啦”的烤肉声,又好似心软下来一般收回了手,换作在他另一只肩上轻轻一拍:“别犟。” 贺瑾轩身子细微地摇晃了下,仍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范坤来只好无奈地又转向他们:“随之,祁念,瑾轩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脾气,你们也都知道,他既然愿意跟我来这里,可见是真心想认错的,听说在扶桑山谷时你那大徒弟以剑换剑请求你的原谅,瑾轩的剑也在这里,随之,你若是恨极,不妨也将那一剑还回去,只要不伤及性命,瑾轩绝不会反抗!” 方随听着听着又要听笑了,没忍住当场就笑出了声,一屋子都是五感强盛的大能,这一句轻笑自然逃不出任何人的耳朵,屋内安静下来,邱祁念怔愣地左右摸了摸他的脸:“气傻了不成?” 方随用手背推开邱祁念的手,身子向后一靠,肩背抵到了床头,可算有了依靠,省下的气力也足以让他接着把话说完:“师兄既然听说了纵青珩的做法,自然也该听说了我的态度,想被捅几剑尽管来便是,但我说不原谅,就是不原谅。” “说一千道一万,大师兄你也是不想让三师兄被我报复,旁人可以杀我害我,但我却不能伤害回去,哪有这样的道理。”方随语气轻飘飘的没带多少杀意,仿佛在说着轻描淡写的小事,表情却凉薄到令人陌生。 见惯了大场面的范宗主也微微一怔,快步走到他跟前,弯下腰,将他笼罩在宽大的衣袍间,像儿时那般替他捋过额前睡乱的发丝,沉吟着开口:“随之,多年不见,你倒是变了。师兄记得从前你最是心善了。” 方随躲开范坤来的触碰:“师兄不用同我说这么多,你们不过是怕我报复,可我如今道心尽碎,修为所剩无几,废人一人,哪里打得过三师兄,他不继续杀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来杀。”沉默多时的贺瑾轩猛地抬起头,深色的瞳孔锁定他:“你来杀我,我不躲。” “混账!”范坤来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贺瑾轩,贺瑾轩闻言把头一低,又不说话了。 “好,我杀。”方随拼着最后一丝灵力支起贺瑾轩的重剑,重剑飞舞着砍向贺瑾轩,他果真没有任何躲开的意思,只是重剑仍然没有落到他身上,就被范坤来挥手震开了。 第105章 方随早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就是心烦,你情我愿你死我活的事情,你们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都别赌气了。”范坤来出来打圆场,这边安抚安抚那边安慰安慰,自认为缓和下来屋内的气氛后,拢着袖子叹口气道:“看来今日此事是不得善终了,无碍,来日方长,师兄定能让你们化干戈为玉帛。随之,其实师兄今日找你过来,另有要紧的事情。” 方随闭眼示意请放狗屁,范坤来神色一凛:“你那二徒弟谢时安便是天机门沈门主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方随凌厉地望向范坤来。 邱祁念连忙按住方随,他对范坤来的来意心知肚明,因此自始至终只算冷眼相待,直到听闻此话,终于从病气沉沉的身体中绷出勃然的怒意。 “我尚未存心跟你计较你那三师弟的事情。”方随冷意埋在唇中,似笑非笑:“你倒是要存心跟我计较我家徒弟来了?!” 【作者有话说】 赶上更新了!明天终于要写到我最爱的剧情了!!!话说今天去南京玩了,为了吃一顿好吃的日料,没赶上下午的高铁,坐在地铁上心如止水地想“行吧改签吧”的时候,我才发现何止是赶不上高铁了,我连高铁站都赶错了,我的票在南京南,我奔着南京站赶了半天……被自己蠢笑了的一天呢。 ◇ 第61章 谢扇赌他不得不见 “师兄不是这个意思……”范坤来忙使眼色让邱祁念缓和方随的情绪,邱祁念不接这一茬,摊手白了眼范坤来表示她没这个本事缓和不了。 范坤来顿了顿还是决定自己上阵,言辞恳切:“随之,你昏迷了八百多年,对仙界诸事的了解颇有偏差,看你的模样,怕是早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那师兄就直说了。也许在你眼中,谢时安是你的徒弟大过鬼门主的身份,但你不知道的是,鬼门主这么多年在仙界作威作福所致的冤案,简直罄竹难书……” “我知道,他做过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跟我说一遍,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方随不耐烦地打断范坤来的话,抬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谁告诉你的?” “他自己承认的。”范坤来径直道。 “什么意思?”方随皱了皱眉。 “看来没人告诉你……”范坤来打量他的表情,良久笑了:“三天前,谢时安带你上莲华宗求医。” “在此之前有件事你应当不知晓,按照时间推算的话,正是你醒来的那天晚上,莲华宗失窃,有人悄无声息地闯进了师尊的陵墓,却只是破坏了墓门,没有盗走任何东西,我心生疑虑,因而掀开师尊的灵柩查看……其内果然空空如也。师尊仙逝后,我用白玉建成灵柩,只为留下师尊的仙体供人瞻仰,此事说出去有损我莲华宗的名声,所以我并未声张。祁念藏不住事,我也未曾告知于她,只同瑾轩分享了我的猜测。” “此人虽然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可遍寻三界,也只有他天机门需要修仙之人的尸体,越高阶的修士对其越有裨益。我虽碍着莲华宗的颜面从未公开,但自那之后,便增添了每日巡视的弟子数量,令其对进出之人多加探查,先前你来莲华宗,便被巡视堂的弟子给拦下了,往日不会这般戒严。” “不巧。”方随摸着心尖的伤口,不明意味地勾起唇角:“此事,我也知晓。” 一半。 他只知谢时安将自己的师尊蘅芜君玄泽也练成了鬼侍,寸芒雪原时他亲眼所见,却不知这是谢时安在自己醒来的当天晚上做的。 第二天他睡到了日上三竿,谢时安说昨晚给他施了个美梦诀,原来暗地里抱得是这个心思。 谢扇,你带给人的惊喜当真是层出不穷。 “你知晓?”范坤来提了一口气,不可思议重复道:“你知晓?你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对他多加袒护?” 方随心道我就爱袒护,你管我。 面上倒是不露声色,毕竟袒护是他的事,缺德是谢时安的事,他找不到理由反驳。 范坤来见他沉默,以为他知错了,语气有所松懈:“罢了……罢了,暂且不提,说回此事,师尊仙体被盗后,我就耗时三月在莲华宗四周布下极阳大阵,此阵对寻常修士毫无影响,但只要探查到鬼侍或鬼气的痕迹,便能第一时间通知到我。” “三天前谢时安背着你踏上山门的时候。”范坤来静静望着他的眼睛,“我坐在莲心殿内,万莲同绽,每一处的阵眼都在告诉我,有修鬼气的上了莲华宗。” “透过莲心殿的巡视阵,我看到引动整座莲华宗极阳大阵的人,是你的二徒弟,谢时安。”范坤来说,“我最开始以为是极阳阵出了问题,于是叫他上了莲心殿询问,他把你交给我,让我寻医修救你,然后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他说鬼门主没有死在虚妄之海,现在此时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是他谢时安。” 方随瞳孔一缩,来不及反应,范坤来又接着道:“我问他,不怕我将他斩杀当场吗?他说不怕,但同我求了几天宽限,说只要你醒过来,自己任由我处置,我答应了。” “什么……意思?”方随半晌问道。 范坤来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方随感到有一股大力将自己禁锢在原地,方随低头看去,范坤来的火灵力交织缠绵蔓延而上,逐渐形成一道火烧的锁链,将他牢牢锁住,其上的锁链却并无温度,伤不到他。 第106章 方随伸手要去抓锁链,被范坤来拦住了:“不要碰,你灵力属水,不挣扎我的灵力不会伤你,但若是挣扎,这火灵力会让你受伤,我料到你还会心软,所以出此下策困住你,你旧伤未愈,便待在此处好生疗养吧,瑾轩,跟我走。” 贺瑾轩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站起来,跟在范坤来身后出了门。 “范坤来!”方随咬牙叫住他,“你什么意思?” “祁念,你继续在这里看住小师弟,别让他乱动,免得伤及根本。”范坤来交代好众人的要事,终于回过身远远看了他一眼:“玉识君二徒弟谢时安以天机门鬼门主的身份祸乱三界,如今已被莲华宗验明正身,莲华宗大义灭亲,绝不姑息任意一人,将谢时安于孤云台示众七日后,立斩以正门风。” “随之,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损害莲华宗的名声,哪怕是你的徒弟,也不行。” 范坤来与贺瑾轩共同离开房间,四周重新归于寂静,方随面不改色地用手去碰火灵力缠绕的锁链,邱祁念着急忙慌拦住他:“别急,别急,师姐帮你!你别乱来!” 邱祁念抓了两回才抓住方随的胳膊,用力扣紧,不让他挣扎:“师兄把我留下来看着你,我平日里对你怎样纵容他最知道了,他只是嘴上这样说,心里肯定希望我来偷偷把你救出去呢,别急别急,这不是还有七天么?让我研究研究他的锁链。” 方随盯着她两秒,缓缓卸了力气,让邱祁念仔细查看锁链。 邱祁念双目炯炯有神,两额连冒冷汗,刚才那只是托辞,范坤来怎么想的邱祁念不太确定,毕竟她这大师兄自小就脸面比天大,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对这锁链邱祁念心知肚明,化神境的法术,哪是她能撼动得了的,只是不这样发言,方随必然不会冷静下来听她说话。 “师姐,您看快些。”方随说,“孤云台是什么地方我们都知道,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师姐。”邱祁念正汗流浃背地死马当做活马医用雷灵力去灭火时,方随又叫住了她,语气竟然很平静,慢慢吞吞地问她:“他会跑吗?这傻兔子跑得向来快。” 邱祁念前胸后背都浮出了一片冷汗,胡乱扯道:“肯定会的,小谢也不傻,知道师兄马上就去抓他,肯定要跑的!那重明宗的明夺川不是跟小谢在一块儿吗?肯定带着小谢一起跑了!” “明夺川自己跑都来不及呢。”方随轻笑一声闭上眼,“他在莲华宗犯的事儿不比谢扇小。” 邱祁念听着方随还有心思打趣明夺川的事情,当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偷眼去瞧方随紧闭的双眼。 方随的眼睛生得好看,也藏不住心思,爱恨嗔痴一睁眼都尽数瞧遍了,甫一闭上,邱祁念就完全拿捏不准他的想法了。 她这小师弟,平日看起来温温柔柔好说话的一个人,真要执拗起来,蘅芜君活过来都劝不住。 邱祁念犹豫地隔着燃烧的锁链抱了下方随:“师弟,别冲动。” “我明白。”方随敷衍应完她,又风马牛不相及地开了口:“他不会跑的。” 邱祁念意识到方随在说谢时安。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心头的完了还没念叨完,方随就猛地睁开了眼,不等她反应,伸手便握住范坤来留下的锁链。 眼前冒出蒸腾的热气,邱祁念尖叫着撇开方随的胳膊:“松手!” 方随如她所愿松了手,邱祁念忙扒拉他的掌心过来看,见不曾留下灼烧的痕迹,提起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处:“做什么?” “师姐。”方随从她的掌心拿回自己的手,“范坤来是化神境,我也是化神境,我的水可以灭他的火。” “你自己不都说了么。”邱祁念让他放弃异想天开的思路,“你道心尽碎,算什么化神境?又能使出几分实力?” “不试试……”方随说话间双手又放到锁链上,“怎么知道呢?” 半空蒸腾出更多的热气,在火焰灼烧到皮肤前,方随停下动作,挪开手,让她看方才被握住的那截锁链,火焰较旁边黯淡了许多,方随便笑了:“师姐,你看。” “看什么看。”邱祁念又想给方随一巴掌让他清醒一点了,竭尽全力才按捺住蠢蠢欲动的胳膊,语重心长道:“你先看看自己的脸色,范师兄随手的一道灵力你都要耗费一周天的气力方才能化解百不足一,真要在小谢死之前赶过去,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方随轻巧道。 他的神识落户在天界,就算可能曾经驻足玄沧大陆,他归根结底也是天界的人。 死了神识回归天界,任务失败不过一场惩罚,或是几场罚款。 不要就不要了,给天界打工这么多年,奢侈这么一把怎么了? 可谢时安不行。 谢时安死了就是死了,神识消散于三界,灵力溃散于天地,他此后再也见不到了。 尽管难以启齿,可他就是舍不得。 方随承认,谢时安又赌赢了。 他料到事情败露,自己会不愿意见他,所以他此番直接把一条命吊在了自己的手里,救或不救全权由他,生死亦由他。 方随聚集起水灵力,再次将双手放在锁链上,空气中的气温不断上升,方随却冷静得非同寻常。 谢扇赌他不得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方宗主:谢扇,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宗主不知道的。 (哎呀,没写到我跃跃欲试的剧情) (ps明天没有更新,最近一直在外面跑,好累好累好困好困,下周就隔日更啦,所以下次更新在周五早八!) ◇ 第62章 不许认 “听说没?那鬼门主在莲华宗被抓了!” “什么什么?鬼门主?鬼门主不是早些天就被龙族长打入虚妄之海尸骨无存了吗?” “啧啧啧,一看你这消息就不够灵通,鬼门主压根就没死!他完好无损地从虚妄之海逃出来了!” “虚妄之海吞没一切修士的灵力,化神境掉下去都非死即伤,鬼门主怎么逃得出来?若他当真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虚妄之海,天下所有修士岂不都落后他一步?” “嘘嘘嘘!谨言慎行!这就不得不提鬼门主那位大名鼎鼎的师尊了!” “师尊?鬼门主竟然还有师尊?” “可不吗!我要说出他的名字来,你们定要大吃一惊!” “你就别卖关子了!” “——这鬼门主的师尊,便是四方净土八百年前陨落的那位化神境,玉识君方随之!诸位可还记得?玉识君方随之乃是虚妄之海的先天生灵,师尊诞生自虚妄之海,徒弟不怕海水,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有道理哈。”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四方净土的这位玉识君,倒真是无妄之灾了。”有人轻声叹道。 “阁下何出此言呐?” “先是被大徒弟一剑捅死在九登山,后又被三大宗门分而取之一颗琉璃心,那些个冠冕堂皇的高门贵宗啊,强抢一颗心不够,还要玷污人家的名声,非说他与大徒弟有染才遭此横祸,八百年后好不容易被还了清白,二徒弟竟又是那位臭名昭著的鬼门主,可不是无妄之灾?” “言之有理啊……仔细想来,玉识君才是当真为三界着想的那一个,生前便殚精竭虑,除了魔尊不说,还有求必应,从未将任何人拒之山门外,甚至糟了这么大的冤屈,也没说报复三界,实在是顶顶好的仙尊!就是眼光不太行,收的徒弟一个两个心术不正,可惜了,可惜了。” “诸位不必忧心!公道这不就来了吗?!玉识君沉冤得雪,作恶多端的鬼门主也为莲华宗所捕,范宗主当真是好魄力,轻易便识破了鬼门主的伪装,大义灭亲,秉公持正,特意将那鬼门主绑在孤云台,受尽七天持续不断的烈火雷电寒冰数种极刑,广邀三界修士一同去观摩,要不说还得是范宗主呢,玉识君之后唯他一个化神境,范宗主刚正不阿,对待自家弟子也绝不手软,只有这种化神境方能带领我仙界蒸蒸日上,莲华宗人才辈出啊。” “今日似乎便是七日的最后一天?今日午时,鬼门主便要被范宗主亲手斩杀了?” “说得正对!还不赶快些!范宗主准许咱们前去观摩那是大宗大门风骨,可别因为你这磨磨唧唧的将孤云台的热闹给错过了!” “催什么,这不是赶到了么?快看——那孤云台正中被绑住的,可是鬼门主谢时安?” 台下来自四州各宗的修士七嘴八舌,七日时间,足够最偏远的元州散修乘上灵舟赶到了,孤云台设立于孤云山之巅,那是莲华宗最高的一座山,位置相对偏僻,四面八方皆是矮山,唯它一山独立,高耸入云,一览众山小,同样的,四面八方的修士看向孤云山巅,亦是视线极好,乃绝佳的示众之地。 谢时安就被绑在孤云台的正中,双手手腕及双脚脚踝皆被特质的骨钉穿透而过,令其分毫不差地钉在了身后的缚仙柱上,动弹不得,七日极刑已先后布施过,四肢骨骼处的伤口早已反反复复愈合又被撕裂,鲜血干涸在指尖和脚背,瞧着就万分瘆人。 有些看热闹的修士不忍直视地别过头,被行刑的主人公倒像是从未听见过下方的议论纷纷,低头望着某个方位,维持了不知几日这个姿势。 有人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过去,拍拍身旁的本地人:“敢问这位道友,那是什么地方?” 道友仔细瞧了瞧,不确定道:“莲华宗我没来过几次,不过听门内弟子提过,哪里似乎是邱长老的住处,不瞒你说,那位弟子特意强调这一点,是让我行动尽量避开邱长老的地盘,因为莲华宗的这位邱长老脾气不太好,若是不经通报擅自闯过去,是要挨雷劈的,我怕被雷劈,才记住了方位。” “邱长老的住处?我从第一天就在这里看热闹了,那鬼门主从第一日就一直盯着邱长老的住处,难不成还能是有所企图?”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发问的修士捋着胡子摇摇头,“难不成他就要这样一直盯着直到行刑之时?太过荒唐!” “诶?动了,动了。”白胡子修士话音刚落,入定了整整七日的谢时安竟然轻微地转了下头,瞳孔缓慢地向孤云台下的众人扫过去。 “我瞧着这鬼门主双目通红,怎么像是修炼了邪术?” “那一手操纵鬼侍的功夫还不够邪门吗?不过玉识君的二徒弟听说是只兔子精。” “——兔子精?!一只兔子精,竟然耍了三界这么多人?” “可恶!可恨!” 人群因为谢时安突如其来的动作骚动纷纷,谢时安充耳不闻,继续细微扭动脖子,直到仿佛在人群中看到了什么,瞳孔定格,谢时安沉默慢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第108章 众人朝那个方位去看,哪里都是看热闹的人群,分辨不出他是在对谁摇头。 “鬼门主还有同伙?” “鬼宗弟子也是不少,可能有人混进来了也说不准,那鬼门主摇头也是明智之举,都挂在孤云台上了,还指望着别人来救,简直痴人说梦,倒不如明哲保身,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诶你这人——怎么还向着鬼门主说话!” 说话之人反驳道:“贫道只是理性分析!谈何偏向?!” “静。” 当空一字箴言落下,所有的话语都被这句箴言盖过,众人心头一凛,纷纷抬头去看,范坤来着华服戴玉冠,单手背于身后,出现在四方修士眼前。 “哇——” “不愧是范宗主,只一字便叫人信服。” “那可是如今三界唯一的化神境!” “噤。”范坤来又是一字箴言发出,孤云台方圆百里顷刻安静无声,众人面面相觑,只见张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见谅。”范坤来踏于虚空之上,每一个都能落入耳间,清晰可闻:“行刑之时即将到来,为确保孤云台的纪律严明,本尊暂且封了诸位的声音,一刻钟之后便会自行解开,诸位不用担心。” 只一个字顷刻之间封禁在场数以千计修士的声音,众人对化神境更加肃然起敬。 范坤来满意地笑了笑,一直背在身后的胳膊缓缓伸直,衣袖无风自动,几缕火光绕着衣袖而上,快速缠绕出一道火光耀眼的剑身。 难不成那便是赫赫有名的金乌缠! 范坤来开口解答了众人心中的困惑:“此神剑名为金乌缠,在本尊化神时认我为主,多年来,本尊少有动用此剑的时机,只因此剑一出,必嗜血而归。” 范坤来握住金乌缠,灵力注入其中,金乌缠绽放出更盛大的光芒,几近盖过头顶正午的阳光。 围观的众人目光中透露出惊艳之色,范坤来没有仰头去看太阳的位置,却掐着差一刻到午时的时间开了口,居高临下地用金乌缠指向谢时安: “凡孤云台所审判之人,皆为大凶大恶,金乌缠下不斩良善,谢时安,本尊问你。” 金乌缠光芒太过,谢时安眯缝起眼睛,并不看他。 范坤来没有计较,发了问:“第一问,你手下曾沾染无辜之人的性命,可认?” “认。”太久滴水未尽,谢时安的声音干涩,嗓音透着疲倦。 “第二问。”范坤来掌心金乌缠剑身变长,很快便到达谢时安的头顶,灼热的剑光自上而下照亮孤云台中心之人的脸庞,极热极寒的刑法从这具身体走过,脸颊上留下了清晰的伤痕,谢时安没等范坤来问出声,径直抢道:“我也认。” 范坤来掌心的金乌缠又扩大几分,锋利的剑刃已经挨到了颈后,避无可避,范坤来也没计较他的抢答,笑了笑继续问:“第三问,你这一生所犯的罪过该当处以极刑,可认?” 谢时安嘴唇颤了颤,没有立即回答。 时间据午时尚有富余,范坤来慢条斯理地重述问道:“可认?” 谢时安众目睽睽之下好似又聋了,竟不再搭理范坤来,而是将头再次扭向望了整整七日的那个方向。 范坤来没有再重新发问,耐心地等他回答,孤云台下众人被噤言,台上的两人都不说话,硕大的孤云山巅竟然自此陷入死寂。 白胡子老头吹走掌心给自己计时的香灰,一炷香沉默中燃烧到了终点,午时了。 谢时安收回视线,张开嘴:“我……” “谢扇,不许认。” 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回响在空中,所有人被变故震慑到,惊异地四下观望,寻找声音的来源,有聪明的连忙望向邱祁念的山头,竟真的瞧见了异样。 谢时安身体猛地一颤,四肢的剧痛仿佛在此时才有了实感,白胡子老头皱着眉从一众默契找寻声音来源的人群里脱离出来,飞高些去看孤云台上的谢时安,金乌缠的盛大光芒俯照而下,白胡子老头瞥见谢时安眼角滑过一道晶莹的亮光,然后快速转头直面金乌缠,斩钉截铁道:“我认!” 三问已得到解答,午时正好,范坤来微微颔首,点了下头,对金乌缠道:“行刑。” 金乌缠带着剑光垂直落下。 谢时安闭上眼,灼热的杀意越靠越近,却迟迟没有落到颈上,反而有湿润的水汽逐渐笼罩他的身体,替他隔绝金乌缠的烈焰,谢时安意识到了什么,长睫翕动,湿润的眼眶里渐渐盛满了一张熟悉的脸,谢时安怔怔喊出声:“师尊。” “谢扇,我说了。”方随背身替他拦住金乌缠的审判,眸中酝酿着骤起未歇的风雪:“不许认。”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又没写到我怎么这么啰嗦,下章一定可以! (下章周日早八) ◇ 第63章 过来亲我 “够了……方随之,我说够了。”邱祁念一道雷灵力震开了他的手,握住方随仍然麻痹无法动弹的胳膊,沉声阐述事实:“停下,来不及的。” 方随没回答,也不在意她的阻止,待胳膊能够动作,便甩开她继续做着重复的事情。 “随之,就像你说过的那样,人总要为自己曾经的行径付出代价。”方随不理她,邱祁念就自己左右晃动去找方随视线的落点,这些天对付听不进去劝的师弟她也算整理出经验来了,尚能做两个人中冷静的那一个,无比冷静地告诉方随:“以谢时安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师兄将他示众于孤云台,不算苛刻,尤其他还是你的徒弟,莲华宗身为三界第一宗门,务必要以身作则,随之,你别恨师兄。” 第109章 方随早已听厌了邱祁念孜孜不倦大差不离的说辞,眼皮都没动一下。 “退一步说,即使你当真能挣脱师兄的术法赶到孤云台。”邱祁念问,“你觉得以自己如今的修为,能够从师兄的手下把他救出来吗?你道心已碎,打不过范师兄的。” 方随一直忽略她的瞳孔倏忽闪了下,仿佛将这句劝解听了进去,邱祁念心头一喜,乘胜追击道:“所以说嘛,我们就在这里躺好了,好好修养,不要管什么大徒弟二徒弟的了……” “师姐。”方随双手捧起邱祁念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手,认真道:“你说得对。” “对就……”邱祁念喜上眉梢,回握住方随的手:“对就躺下吧!” 方随摇摇头,捧着她的手道:“师姐,劳烦你替我护法,我要悟道。” “你要……”邱祁念笑容一僵,“你要悟道?现在?” “现在。”方随这种时候竟然慢吞吞挤出一抹笑意,笃定道:“我要悟道,多谢师姐指点迷津。” 邱祁念心里骂骂咧咧——指点你个玉清境元始天尊!面上还得藏住懊恼,暗中发誓下次定要练就三寸不烂之舌,把一个两个死脑筋的都给劝回去。 邱祁念深吸口气,语重心长:“师弟,道不是那么好悟的。” ^ “你二次悟道了?”范坤来察觉到空气中微弱异样的水灵力,金乌缠停滞在半空中,不得前进,范坤来问完又主动否定道:“不像……你还不是完全的化神境。” “拦住你这一招,够用了。”水灵力缓缓汇聚成滔天的巨浪,以柔制刚,金乌缠陷入翻滚的浪花中,炙热与凉意碰撞,升腾出漫天的水雾,遮盖住孤云台之上的场景。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突如其来的是何种状况。 一刻钟已过,范坤来施展的噤言诀失效,众人张嘴发现已经可以发出声音,于是拉着好友小声议论纷纷:“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有人拦住了范宗主的金乌缠!” “谁能挡住范宗主的一招?就算是随手一招,那也是化神境的招式……” “水属性灵力……莫不是……” 众人说着说着全都自觉把嘴闭上了。 身后的高温逐渐远离,范坤来撤走了金乌缠,背手矗立,替围观的人群肯定了多番猜测却不敢说出的人名:“方随之,你现在离开孤云台,师兄既往不咎。” 台下倒吸一口凉气,方随的声音也从四散的水雾中模模糊糊传出来,是很干脆利落的一句“——闭嘴。” 范坤来虚空踏立,身姿卓然,衣袍作响,神色并未因为方随无理的话语有什么大的变化,望向孤云台中央绰约的人影,声音带着劝诫:“随之,孤云台的规矩你比我清楚,凡劫持孤云台莲华宗罪人者,与罪人同罪论处,随之,师兄知道你只是一时行差踏错,师兄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孤云台。” 方随这一次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单手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心跳的节奏直到此时方才渐渐有平息的征兆,方随面无表情地盯住谢时安的脸,心道,救下来了。 “师尊。”谢时安嘴唇动了动。 方随面无表情继续盯着谢时安,只见他干燥的唇不停上下蠕动,谢时安的头无法靠近,方随就把头轻轻靠过去,于是感到谢时安唇瓣意外挨了下他的耳垂,又立即退走,带着气声蹭着他的耳边道:“师尊,您快走。” 方随把耳朵收回来,当场气得笑出了声,骂道:“你也闭嘴。” 若不是见到谢时安转头对范坤来道出那句“我认”时眸中深藏的死志与决绝,方随可能真的还以为谢时安直到现在也只是跟他玩一些欲擒故纵的算计,否则怎么会如此恰好地把冰凉的下唇贴到自己的耳垂上,留下那样的温度? 他先前陷入惯性思维了,他以为谢时安算计多了他,这回也是单纯想逼自己相见,可谢时安怎么算得到自己会强行再悟一次道,怎么算得到自己能够拦住范坤来的杀招,怎么算得到他能够赶得如此凑巧。 谢时安想见到他是真的,想死也是真的, 他千方百计要得到自己的爱,得不到他宁愿去死。 如果千年前方随之没有从狼族救下谢时安,他在那个时候就可以随随便便死了,谢时安从来都没有什么生的渴望,独自活到现在也只是为了替玉识君沉冤昭雪,顺便求取一次真心,而今他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算计尽数暴露,真心求取不得,那他便一死了之给自己出气。 在方随等着谢时安用人形好声好气来哄自己的时候,谢时安想的是“我死了师尊就能消气了”。 “师尊,您的记忆是真的,但天书的剧情是假的,大师兄是因为明鳍的操纵才会伤害您,他没有强迫您做过任何事情,那些是我为了让您不再喜欢他杜撰的。”谢时安眼角湿润,却没有再流下泪来,说话时眉间的神情更像寸芒雪原的那个沈十三。 谢时安其实不爱哭,方随搜搜刮刮边边角角的记忆,恍惚发现在谢时安只是谢时安的时候,他只流过一次泪 ,在他死的那一天,在九登山巅。 爱哭的是纵青珩。 谢时安以为他喜欢纵青珩,所以他装作爱哭的样子博取他的同情,希望自己能将片刻的喜爱从纵青珩那里转移到他的身上。 谢时安花了八百多年渐渐把谢时安变成了纵青珩的样子,然后套着青面獠牙面具鬼门主的壳子做自己。 第110章 “我骗了您的不止您知道的那些,还有很多……我和林昭一直都有交易,我给他提供封从心的消息,算作他替我炼化琉璃心的报答,雷灵的洞天也是我拜托明夺川引动的……时间无多,可能没有办法一一说给您听,师尊,我知道您不会原谅我,能够死在莲华宗的孤云台,我很高兴。” “师尊,我知道您向来心软,我怎么说也给您当了这么多年的徒弟了,您就算恨我,也是不希望我去死的,可是师尊,为了达到目的,我不惜一切代价,自然也不择任何手段,早已背离了您当初救下我的初心,我不配做您的徒弟,您也不用为我横生恻隐之心。” 谢时安多日滴水未沾,流淌着木灵力的身体已经开始干枯,唇上苍白不见血色,所有的鲜艳颜色都聚集到了伤口上,呈现出巨大的反差,每一个字眼都仿佛从嗓音深处挤出来般,干涩而无力。 方随再次开口道:“闭嘴。” 谢时安遥遥头:“师尊,您走吧。” 方随抬起胳膊,掌心一阵吸力,嵌入谢时安手腕的骨钉被柔软的水珠拽住尾端,迅速从缚仙柱中抽出来,带出一道血丝,方随咬着唇把水灵力送过去堵住开始源源不断渗血的伤口。 谢时安先是被剧痛激得眉头紧皱,而后慌张地瞪大眼睛——方随要救他,方随怎么可以救他? “师尊!求您,住手,我今日必死无疑,您不要为了我把自己的名声搭上……您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呃……” 方随在谢时安焦急的喋喋不休中利落取下他另一只手腕上的骨钉,谢时安痛到冷汗瞬间如雨下,剩下的话也被尽数咽下,一个完整的字眼都发不出来。 “方随之——”头顶传来范坤来警告的声音,“你我师兄弟多年,我知你性格执拗,却总归秉性良善,向来对你诸多宽宥,在我的心中,你从来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多能辨清事实好坏,七日之前困住你,也是怕你被师徒之情所扰,做出悔恨终身的行径,如今看来,那日终究是我心软了,不曾对你下狠手,是师兄的过错。” “师尊!”谢时安用全身上下唯一刚刚恢复自由的胳膊肘顶过来,方随轻而易举化解谢时安慌不择路的肘击,反手一把握住谢时安的肘关节,把人架在了身前。 谢时安越发急促的呼吸声里,方随去取他脚腕处的骨钉,两处骨钉都被取下,帮助站立的工具全部失去作用,谢时安双膝一软,脱力跪在地上,方随跟着跪下,替他分担了一部分的重量。 “方随之。”范坤来唉声一叹,重新抓起金乌缠:“师兄言尽于此,既然你要一意孤行,那就别怪师兄不顾同门之情了,若是打斗中误伤到你,还望师弟莫要生气。” “师尊。”方随之跪在地上,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挣脱他的钳制,终于急得要掉眼泪了:“徒儿不值得您做到这样,师尊,您离开孤云台,去秋水境,大师兄已经回去了,明夺川替他加固了神识防御,这三界最安全的地方,是大师兄的秋水境……” “谢扇。”方随叫停谢时安的胡言乱语,突兀地问出声:“你还听我的话么?” “永远听师尊的话”仿佛是方随之给谢时安下的化神境箴言,早已深入骨髓,谢时安几乎在方随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条件反射地停下所有挣扎和话语,怔愣回答道:“听。” “好。”方随松开制住谢时安胳膊的双手,身体停在原地,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眉眼沾着细小凝结的水雾,静静看着他道:“那你闭嘴,过来亲我。” 【作者有话说】 方宗主:一天天的一张嘴扒拉扒拉的净说些我不爱听的(两眼一黑又一黑又一黑) ◇ 第64章 “乖。” 谢时安果真闭嘴了,连呼吸也止住了,双手扶着他的胳膊,不可思议地仰头望着他,瞳孔狂震。 谢时安现在的动作其实正好,整个人矮他一头,仰着脖子的缘故,嘴唇是除了接触的双手外离他最近的地方,方随若是想去亲他,只需要俯身而下,将双唇贴上去,以谢时安如今的呆愣模样,绝对躲不开他的吻。 可是他不想这样,他想要谢时安自己送上来,他要谢时安清清楚楚地看着他的表情,自己想明白了再亲过来。 方随犯了一个错误,他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测谢时安的所作所为,自认为他们是在调/情,但是他却忘了告诉谢时安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确实被这个骗子骗走了真心,他喜欢沈十三,也喜欢谢时安,无从反驳,毋庸置疑。 他想自己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不会有人可以将这份心意视而不见吧?不会有人觉得他会对着完全不喜欢的人动手动脚吧?不会有人认为师尊会因为什么“恻隐之心”便要强吻徒弟吧?不会有人真当虚妄之海海底的“渡气”只是“渡气”吧?不会吧? 是他错了,原来真的会,谢时安这个傻子竟然真的会。 这么多年谢时安原来从未产生过“师尊也会喜欢自己”的想法,这傻兔子抱着拼死一搏的勇气赌了一茬又一茬,自始至终相信玉识君的“良善”,却连他的真心都没敢奢望过。 蠢死了。 方随食指伸过去在谢时安鼻梁上刮了一下,道:“呼吸。” 谢时安回过神来,立即张开嘴巴,猛烈地喘了几口气,苍白的面色因为片刻的缺氧反倒显出几分红润。 第111章 蠢死了,聪明劲儿全用在千方百计编谎话骗他了是吧? 四周的水雾正在渐渐散去,范坤来就在此时划出另一道金乌缠的剑光,方随背身张手挡住,蒸腾的水雾再次蔓延整座孤云台,如果不是近在咫尺,谢时安就快要看不清方随的表情。 范坤来这道剑光方随拦得并没有表现得那样云淡风轻,谢时安看到方随眉头微不可觉地皱了下,只是沉静的视线仍然锁定着自己,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那么现在呢?方随注视着逐渐恢复思考能力的谢时安,平心静气地想,现在这傻兔子知道了吗?他已经把标准答案全部摆在了明面上,只差把“我也喜欢你”五个字刻在脸上了,谢时安知道了吗?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如果知道了,为什么还不来亲他? 方随缓缓眨了下眼睛,感觉等待的时间有些过于漫长了,这傻兔子再不动他就没那么多耐心等兔子自己发觉了。 眼前短暂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间,方随察觉视野恍惚了片刻,唇上随后贴过来两片冰凉的唇瓣。 触感很干燥,并不柔软,因为嘴唇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沾水了。 方随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目送谢时安亲完自己缩着肩膀退回原处,耳根到脖子红成了一片,良久偏开头低声笑了。 谢时安知道了。 也还没有那么蠢。 漫天的水雾只是遮挡了众人直接的视线,却挡不住高阶修士的神识,虚空踏在他们头顶的范坤来看得尤其清楚,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会在孤云台上做出这种事情,身子神经质地颤抖起来,随后大怒道:“荒唐!” 范坤来手中金乌缠光芒大放,炙热的火光扫过,孤云台上的水雾被一扫而空,台上相拥的两人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前,范坤来厉声重复念道:“荒唐!” 方随看了眼范坤来,众目睽睽中俯下身,如最开始所愿,轻柔地吻在谢时安唇上。 四下落针可闻,数以千计震撼的眼神前前后后投过来,方随安然自若地退回去,摸了摸唇,感觉滋味还不错。 事情发展成这样其实不是方随的本意,换作其他世界方随甚至会想这和当众拉屎有什么区别,他本只是想过来救个人,救完便走,没有任何让别人围观自己接吻的奇怪癖好。 但是谢时安已经主动亲过他了,为了表示自己是自愿被亲的,他回赠一个吻,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这回罪大恶极的,便不止谢时安一人了,他们同流合污,私相授受,只要他不再是那位清清白白的玉识君,谢时安就再也不能用那些理由推开他。 光风霁月的玉识君谁爱做谁做,他方随不做。 “方随之!”范坤来瞠目结舌半晌最后也只喊了声他的名字,言语匮乏地骂了句:“荒唐至极!” 方随连同他吵两句的欲/望都没有。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看来谢时安你是非救不可了。”范坤来抚着自己的心脏,颇受打击的模样,表情沉痛:“你我多年的师兄弟情意,原来不及你与徒弟私通的半分……怪不得你要拦着我,你们是何时……何时……”范坤来似乎难以启齿,“何时”了半天才问出声:“何时变成这般苟且关系的?” 这个问题方随倒是有兴趣回答一下,眯起眼笑了笑:“就在方才,师兄。” 此话一出,不仅是范坤来,围观的修士也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交头接耳,方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又惊又诧地猜测“难不成玉识君就喜欢私通徒弟的传闻是真的?!” “此话不对。”方随扭头点了下发问的那个人,“不用看了,就是你,你说得不对,我只喜欢过一个徒弟,其他的徒弟真的只是徒弟。” “你们若是有其他好奇的,现在也可以一一问清楚了。”方随盘腿往地上一坐,一只胳膊去给谢时安输灵力疗伤,一只胳膊拍了下膝盖:“大家聚集在这里也不容易,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也省得大家跑来跑去麻烦了不是?我现在心情好,一定知无不言。” “谢时安真的是鬼门主吗?范宗主是如何知晓的?”方随说完,竟然真的有修士问出了声。 方随看向问话的白胡子老头儿:“我家扇儿千真万确就是鬼门主,范师兄没有冤枉他,不瞒大家,我也刚知道不久,至于范师兄是如何知晓的……这个你们得问他。” 方随伸手指了指头顶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范坤来。 “既然仙尊您的徒弟千真万确就是那作恶多端的鬼门主,那仙尊您今日拦着范宗主,岂不……”有人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方随接过了话头,反问道:“岂不有失公允?岂不是护短?确实,我就是护短。” 方随手掌摸过谢时安的头发,指节伸进发间揉了揉,道:“扇儿,来给大家道个歉。” 谢时安四肢没有一个能动的,于是就着低头的姿势开口道:“对不起。”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修士听清楚。 见过鬼门主本人的修士无不大惊失色,感觉真是活见鬼了。 方随指腹摸到他的耳朵上,轻声道:“乖。” “总之各位。”方随目光挨个扫过众人,声音没太多情绪:“如果曾受我家扇儿所害,想要个道歉,要多少有多少,想要其他的赔偿咱们也能交流交流,但如果想要他的命,不好意思,这个我要护着,没得商量。” 第112章 “你要护,便护得住吗?”范坤来抬起金乌缠指着他,“师弟,你今日闹够了没有?” “差不多了。”方随说。 不等范坤来回应,方随一道灵力拍入孤云台下,整座山巅开始震颤,地面缓缓浮现出几道阵法的金光。 范坤来一顿:“你在拖延时间,暗中布置缩地千里阵法。” “很明显啊师兄。”方随摊摊手。 “缩地千里第一次施行需要另外一个人在另一处地点同时施法……”范坤来说话间一道金乌缠的剑气飞快扫过来,“邱祁念在另一处帮你。” 方随凝神挡下范坤来试图阻止阵法运行的剑气,快速喘了两口气。 强行悟道的短暂境界提升接近结束,他的阻挡越发吃力了,好在阵法已经完成,方随隔着缩地千里的阵光给范坤来挥了挥手:“谢过师兄手下留情。” 范坤来没动,但他手中的金乌缠飞了出来,盛放出前所未有的火光,炙热烘烤着大地,方随在此时蓦地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没等他想起这种熟悉从何而来,缩地千里阵法启动,孤云台正中的两个人影消失在原地。 金乌缠剑光一闪,跟着消失在山巅。 …… “你吓死我了!”见到方随从阵法中心抱着谢时安走出来,邱祁念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直拍胸口:“吓死我了你!我真怕范师兄连你一起杀了!如此看来他还是没有下狠手,范师兄果真还是念着师兄弟情意的……” 方随抿抿唇,不置可否,环顾四周,邱祁念怕来不及没跑多远,把缩地千里的出口设在了莲华宗外没几里的地方。 “先离开这里。”方随话没说完,心头猛地一跳。 那股熟悉的气息追过来了。 方随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尽数注入脚下的土地,泥土中的水分溅出来挡在身后,邱祁念也察觉到异样,一道雷光飞快劈过去。 火光转瞬即逝,径直越过邱祁念的雷光,被方随的水墙挡住数息,而后撕裂水流,速度不减袭击上前。 方随背过身的功夫,一抹赤焰色自上空跃过,撞在来势汹汹的火焰上,两种不同的火灵力在空中碰撞出更为汹涌的火光,方随紧急散开灵力,将所有的温度光芒都控制在狭小的区域,不会影响到周围环境。 两种火焰交相折磨,此消彼长,最后同时湮灭。 金乌缠的剑光消失,方随上前两步询问重新化为人形的林昭:“还好吗?” 林昭死死盯着自己手背灼伤的痕迹看了两秒,而后张嘴一吹,焦黑的皮肤恢复原样,林昭也开了口:“没事,死不了,二师兄要死了吗?” 方随低头目视谢时安仍然苍白干燥的双唇,替不太能说话的徒弟解释道:“也还死不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四早八,小情侣贴贴一下~ ◇ 第65章 谁让我是真的喜欢 疼。 四肢百骸传来钻心的疼痛,每一寸皮肤都叫嚣着它的存在感,孤云台的极刑交替而下时其实没什么真切的感受,样样都来得猛烈,不管是烈火还是寒冰都只为给他带去如出一辙的痛楚罢了。 麻木了就好了。 麻木之后就连骨钉穿透骨骼的时候都仅仅是片刻的失去意识,肉体的疼痛果然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谢时安缓慢地睁开眼睛。 他躺在陌生的床上,但床边靠着熟悉的人。 方随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支着下巴拄在床上,沉默地盯着他,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不知盯了多久,但他一睁眼,便望进了那双没太多情绪像在放空的眸子。 见他醒来,方随肩膀动了下,收回拄着床的胳膊肘,手伸进被单里,带着凉意的指节摸到了他的手腕,若有似无地点了下伤口处,问他:“疼醒了?” 手腕处的指腹只轻轻略过,谢时安心脏却猛地一跳,想躲,但心知不应该躲。 原来是要紧的。 真的很疼。 他怕被师尊察觉到这份疼痛,所以想躲。 谢时安按捺住变成兔子逃出去的心思,大着胆子问:“师尊,您看什么?” 方随似乎是笑了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变成兔子逃走。” 谢时安一个激灵撑着胳膊坐直了身子,在方随有如实质的打量里满怀愧疚地道了歉:“对不起,不会了,师尊。” 方随没有立即表示态度,视线仍然追着他,虚虚握着他的手腕,手指绕着那被贯穿的伤口打转,远远递来若隐若现的痒意。 谢时安慢吞吞抿了下唇。 方随就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我在想……要不要请个医修过来。” 谢时安忙摆摆手:“师尊不用麻烦,我已经没事了。” “不是给你。”方随说。 谢时安就有些茫然地把手停在半空,顺着问下去:“那是给谁?” “给从心。”方随说。 谢时安“啊”了声:“小师妹生病了吗?” “那倒没有。”方随站起身子,伸手过去把他支在半路的胳膊拿下来,两只一起按在手里,然后在床边坐下,视线从高处落下来:“我就是怕她累出什么毛病。” “啊?”谢时安仰着头,越发莫名。 “按理说,她这么小的一只鸟。”方随垂着眼皮看着他,语气轻飘飘的:“应该背不了那么大的一口锅,这么长时间背下来,给人家累坏了怎么办,不好跟林昭交代。” 第113章 谢时安有些迟缓的脑回路晃晃悠悠转出了名堂,第三次“啊”出声,半截门牙戳在外面,瞧着当真是懵了,半晌才张着嘴吸了口气,咬住下唇不知如何作答了。 “逗你玩呢。”方随说,“不好笑吗?” 谢时安眼巴巴瞅着他:“不敢笑,天书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小师妹。” “别装。”方随使了点力气把他的两个手腕一同拽过来,怕碰到谢时安的伤口,方随没有用力,但谢时安完全不会反抗,顺着他的力度就靠了过来,瞪着两个大眼睛,姿势有点别扭地弯腰配合他的动作。 方随把人拽到自己怀里,平静地问:“真感觉对不住?” 谢时安眨了两下眼睛,判断了几秒方随问话的意思,最后诚实道:“没有,我很庆幸有封从心替我背了锅,她的凤凰火是天书消失最完美的借口。” “还有呢?”方随接着问。 “师尊您指什么时候?” “孤云台上对我说的那些……”方随松开他的手腕,手指向上摸到他的颈侧,拇指在脆弱的皮肤上勾画了下:“那些大义凛然的认错理由,有多少是当真意识到错了的?” 谢时安思索片刻,苦恼地皱起眉头:“说了师尊您会生气吗?” 方随说:“会,但你不说我会更生气。” “没有,我没有错。”谢时安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抖:“为了得到师尊您的青睐所做的一切事情,我都不为此感到后悔,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师尊您如果需要我去给他们道歉,如果需要我向所有人表现出忏悔之意,我会全部照做,您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但我没有错。” “孤云台上同您说的那些话,除了想死的心是真的,其他都是我博取师尊同情的说辞。”谢时安主动把脖子凑到他的手掌下,让他的一只手足以握住整个脖颈,每一个字眼发出的震颤都清晰可感,谢时安说:“我想在死之前,留给师尊的印象,是一个良知尚存的徒弟,而不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方随指腹抚住他的喉结,轻轻按下去,察觉到那一小块骨节上下颤了颤,方随歪头笑道:“可你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临死之前都在想着怎么骗我呢。” “就算这样……”谢时安头低下来,将脸颊送到他的掌心,缓慢坚定地蹭了蹭,眼神自始至终不曾离开他的双目:“就算这样,师尊您还是……与我拥有相同的心意了。” “是你聪明吗?”方随气笑了,“是我蠢。发现自己对沈十三抱着异样感情的时候我就应该早早远离,不应该由着自己拉拉扯扯,最后撩拨别人不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谢时安动作一滞,抬起下巴离开他的手,恍若梦中般喃喃问:“什么?” “只干过暗恋这种窝囊事,没见过别人直接上手追的?”方随打算给他一点反应时间,没着急凑过去,只接着问:“你以为我那时候为什么爱逗你?” “什么?”谢时安呆愣在原地。 方随开口给谢时安最后一击:“你那一巴掌拍过来之前,我还在想,跟天界打个申请吧,带个小世界的人回去扣不了我多少奖金,谁让我是真的喜欢。” 方随被自己肉麻到了,可瞧着谢时安的模样又无法停下,所幸说溜了眸中竟也只剩下了认真,认真到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方随就着不可思议的认真凝视着谢时安一双通红的兔子眼睛,一边肉麻一边深吸口气把话说完整了:“谢扇,谁让我是真的喜欢你。” 方随本以为谢时安还要再呆愣上一会,但是下一秒,谢时安的唇就急促地撞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啾咪!下一章周六早八~ ◇ 第66章 活该 有点疼。 方随想。 谢时安撞得太猛了,甚至位置都没对准,最先撞过来的是存在感极强的门牙,硬邦邦地磕在自己双唇上,一点接吻的滋味都没感受到,两片唇瓣先麻上了半天,方随没忍住咬着牙“嘶”了声。 谢时安听到了他的声音,立即就不敢继续动了,慢慢吞吞把唇从他嘴上挪开,蹭到脸旁边,再蹭到他肩上,小心翼翼在他耳边问:“怎么了,师尊?” 方随见谢时安别别扭扭地跪在床上扑过来亲他,姿势难捱得很,自己倒是乐得安稳,但他不太能看,掐着谢时安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 谢时安黏黏糊糊的一颗头被迫从他的肩上拎开,着急地喘了口气:“师尊——” 下一秒,见自己是被方随放到了腿上,谢时安又不说话了,主动分开双膝在他腿上坐好了,低下头瞅他,有点替之前误会方随的意思而感到尴尬。 “扇儿。”方随摸着自己不知道破没破皮的下唇,稍稍挑起眉头:“跟你打个商量。” 谢时安见他表情有点严肃的样子,也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双手背到身后认真地盯着他:“您、您说,师尊。” “下次你若是再要亲过来时,记得先知会我一声。”方随故意绷着脸颊,直到最后的话音落下,唇角方才泄露出一点笑意:“好叫我早做准备,否则你三番两次横冲直撞磕来磕去的,我这嘴唇肉还要不要了?” 谢时安愣了两秒,眯着眼笑了:“知道了,师尊。” 方随注视着谢时安的视线从他的眼睛滑过鼻梁,落在嘴唇上,用气声轻轻问他:“那师尊……我现在可以亲您吗?” 第114章 方随说:“可以。” 谢时安就低下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凑过来。 像是手动添加了慢放镜头,谢时安很听话,势要让自己做好充足的准备,怕牙齿再伤到他,连嘴唇也抿好了,缓慢地靠近,鼻息声音越发明显。 当柔软的双唇终于再次贴上时,方随睁大眼睛,突然不知道自己先前那些话,是调戏了谢扇,还是又反其道调戏了自己,怎么受煎熬的竟然还是自己。 七零八落胡乱拼凑的心脏非常不好使,跳得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谢时安安静地贴了会,就抬头想起身,方随察觉到他远离的动作,抬手按住他的后颈,把人又稳稳当当按回了原处,鼻尖顶了下谢时安翘起的鼻尖,问他:“这就结束了?” 谢时安也学着他用鼻尖顶了顶,然后说:“那您来,师尊。” 方随一时又不确定谢时安是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抑或是故意想勾他了。 如果是后者,那他承认,谢时安勾得很成功。 方随把谢时安的头按下来,扬起下巴张嘴含住他的双唇,没等谢时安反应过来,方随的舌尖已经伸了出去,轻轻碰在了他紧闭的牙缝上,示意傻兔子这个时候就可以把嘴张开了。 方随另一只手扶着谢时安的胳膊,感受到他整个人在这一刻都颤抖了起来,但傻兔子并不真的傻,不需要方随去暗示第二回,谢时安便乖巧张开了嘴,让他的舌尖溜进去。 方随其实并没有经验,他表现得如此熟稔,只因为见得多,耳濡目染,但真要自己亲身上阵地接吻,他只和谢时安做过。 舌尖碰舌尖也是第一回,不过总比见都没见过的谢时安经验要多。 他们早在秋水境的时候就做过更亲密的事情,可惜拜他的好扇儿所赐,他那时的精神完全失常,事后虽然算不上断片,但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可能在情到浓时曾经掐着谢时安的后颈过来深吻,也可能根本没有。 谁知道呢? 方随强迫自己把快要探到人家嗓子眼的舌尖收回来,不合时宜又好奇地问唯一知道的那个人:“在秋水境的时候,我们这样做过么?” 谢时安还没从窒息中缓过神来,视线茫然地定格在虚空良久,才恍惚地聚焦到他的唇上,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回答得倒是挺快:“没有,师尊。” “你不知道怎么办?”方随凑上去帮他舔了下。 谢时安愣了愣,脸瞬间憋得通红,反复深呼吸后才回答他:“不是,是师尊您不让。” 方随“嗯?”了声:“我不让你亲?” “是啊。”谢时安的手腕还不能自如行动,于是只把胳膊架到他肩上,虚虚抱着他,声音有点失落:“不论我怎样把唇凑过去,师尊您都不愿意亲我,就连……” 谢时安心虚地把眼珠子挪开:“就连……都是我自己坐下去的,后来药效完全发作,您才完全失去理智,愿意顶……” 方随一把捂住了谢时安口无遮拦的嘴,谢时安的话唤醒了模模糊糊的记忆,方随想起了更多细节,耳朵也不自觉红了起来。 “活该。”方随捂着谢时安的嘴,再次重复道:“谢扇你活该。” “嗯嗯。”谢时安舌尖伸出来,湿湿漉漉地舔在他的掌心,方随一个激灵收回去,谢时安就用“我只是想说话不是故意这么做的”眼神瞅着他,附和道:“师尊,我活该。但是那个时候……师尊您不愿意亲我,我真的暗自难过了好久。” 方随眼神沉下来,静静看了谢时安几许,然后道:“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没有骗您,师尊。”谢时安说,“如果今后我再骗师尊哪怕一句,就让我……” 谢时安认真思考了片刻,继而沉重道:“就让我死在师尊的床上吧。” 方随又想扑上去堵住谢时安的嘴,但谢时安很快就又补上了一句:“以前骗的不算数……行吗师尊?我……我真的记不太清还骗过您什么了,不敢保证全部给您交代清楚。” “劣迹斑斑啊,谢扇。”方随气笑出声。 谢时安讨好地在他脸上亲了下:“对不起嘛,师尊。” 方随回吻上去:“下不为例。” 谢时安胡乱地嗯嗯两声,接住他亲吻的同时,手绕到他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了他的腰带。 在那双缠成木乃伊的手朝下面摸过去的时候,方随扯着谢时安的头发把人拽了起来,盯着他裕/求不满的脸威胁地叫出声:“谢扇。” 【作者有话说】 五一之前要完成毕设答辩了,所以都是隔日早八更呜。 ◇ 第67章 嘤 “怎么了,师尊?”谢时安被他扯着头发没办法靠过来,于是无辜地睁大眼睛看他,手下动作倒是半刻都没停,已经利落地把他系得稳当的腰带完全扔到了一旁,在屋里待着方随本就没穿外袍,最后原来是方便谢时安扒人衣服了。 “谢扇。”方随诡异地一顿,胳膊往下捞过去,把谢时安作乱的两只手通通拿上来,垂眸看了眼他的手腕,再次威胁地望向谢时安一双无辜的眼睛,警告他:“别装,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谢时安:“嘤。” 方随不吃他这一套,避开伤口攥住了谢时安的两个手腕:“裹成这样还想耍流氓?伤好了再说。” “不影响的,师尊。”谢时安保证道,“我趴着不动就好了。” 第115章 方随:“……不行。” 方随为自己三秒钟的迟疑而感到罪恶,他在这三秒钟里真的想了谢时安趴着一动不动的可能性。 只是介于事实情况,谢时安不可能乖乖一动不动,方随快速打消了罪恶的念头,重申道:“不行。” 谢时安:“嘤。” 方随听着奇怪的嘤咛声听笑了,松开扯着他头发的手,让谢时安的头靠过来:“想亲多久都可以,其他的等伤好了再说。” 谢时安眼珠子转了一圈,凑过来认真地问道:“亲其他的地方可以吗?” 方随没正面回答,潜意识告诉他谢时安这个表情准没算计什么好事情,于是谨慎地问:“你想亲哪里?” 谢时安低下头,在方随目不转睛的注视中,从漆黑如墨的长发中间窜出了两条雪白的大耳朵。 心底还没弄明白什么事情,方随手指已经捉上去,提着两个耳朵根就跟谢时安对视上了。 两个人都微微一愣,谢时安率先弯下腰来把耳朵塞他掌心,让他摸得更方便:“师尊。” 方随在心里唾弃自己,手指却熟稔地握住了耳朵根,再滑到耳朵尖,来回感受柔软的绒毛和血液的流动。 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喜欢兔子这种生物,当年救下谢时安大概率也是因为他的本体太可爱了。 不管是方随之还是他方随,都喜欢兔子。 谢时安窝到他的怀里,声音听起来有点闷:“师尊,我一直都知道您是我的师尊,从未变过。” 方随怔愣瞬间,贴近他的耳朵问:“什么?” “从您在九登山的白玉窟中醒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您是我的师尊,我从来没有认错过人,也不可能认错。”谢时安埋头在他怀中猛吸了口气,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有“师尊终于只是他一个人的了”那种实质的幸福感。 孤云台上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谢时安跪在地上望着满眼爱意的师尊时总在想,会是他看错了么?会不会这些也是一场梦?师尊的爱意会是属于他的么? 但就算是一场梦也好,他愿意沉沦,愿意就此陷进去。 但睁眼醒来就能看见方随的幸福太过强烈,师尊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在告诉自己,不是梦,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可以随意展示真实的自己,因为方随喜欢的就是那样的谢时安,不需要任何的伪装。 师尊还像八百多年前一样,会在看见自己兔子耳朵的第一时间不假思索地攥上来,用熟悉的手法安抚他,不同的是,现在抚摸他的这个人,心里也装着他了。 方随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手上加重了点力气,不可思议地问谢时安:“你是通过这个确定的?” 谢时安无言地把头埋得更深。 怎会如此,竟是如此。 荒谬。 “认错了怎么办?”方随掩不住语气里的震惊。 “不会认错的,师尊。”谢时安动了动自己耳朵,隔着衣服亲在他胸前伤口的位置:“您离开的八百年,我每天都靠着这些记忆中的触感入睡,不会认错的。” 方随沉默地拉起谢时安的耳朵,跟他接吻。 他没抱着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他需要给谢时安一个吻,并不像开始那般热烈,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吻,唇舌相依,津液交换,感受彼此的温度和气息。 这回是谢时安主动结束了,喘着气告诉他:“我还没有亲到想亲的地方。” 方随以为他在自己胸前留下一个吻就是之前的回答了,闻言好奇地停下,看谢时安还想做什么。 谢时安用膝盖撑起身体,两只耳朵轮番兴奋地弹了弹,跟他说:“师尊,您往床上坐坐,躺着最好。” 方随半信半疑地躺下了,眼角余光看见谢时安趁他挪身体的时候快速隔着衣物在他产生正常反应的地方亲了一口。 方随直接僵住了。 老子跟你走心,你给老子玩流氓的是吧? 把上一秒的感动还回来。 方随正准备起身教训徒弟,谢时安着急喊他:“等等,师尊。” 谢时安两只耳朵都竖得老高,齐刷刷听着方随的动静,方随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威胁地指着他:“说。” 谢时安瞳孔盯着方随指过来的修长手指,在方随越发震撼的注视中,微微张开嘴,把他的食指直接含进了嘴里。 湿润的口腔一直包裹到第二个指节,谢时安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指骨,然后慢吞吞移开,嘴唇挨在指腹上,怕他生气般软下声音叫他:“师尊,这样不会碰到伤口。” 方随没有说话,谢时安就试探性地再用舌尖舔了下他湿漉漉的指腹:“让我试试吧,师尊?” 方随抖着手掐住谢时安的两颊,潮湿的食指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水痕,方随和双目灼热的谢时安对视上,感觉自己的身体也烧了起来。 “你赢了。”方随虚弱地吸了口气,“谢扇,你赢了。” 谢时安高兴地偏头又亲了下他的食指:“师尊,您同意了。” 方随不说话,谢时安就自顾自弯下了腰,去做先前扒到一半被叫停的事情。 …… 带着水痕的脸庞上留下了其他的东西,方随眼见谢时安脸颊缓缓地鼓起又平缓,呼吸声越来越明显。 第116章 方随伸手去抓他的耳朵,谢时安被捉了起来,两眼放光地问他:“舒服吗,师尊?” 方随不回答他,就又低下头。 直到方随再次难捱地捉住他的耳朵,抖着声音叫他:“牙……谢扇,把你的牙收起来!” 谢时安含含糊糊应声:“好的,师尊。” …… 最后一次谢时安终于心满意足地抬起了头,方随一言不发拉着他过来接吻。 谢时安嘴里都是他的味道。 啧。 【作者有话说】 谢扇:“嘤。” 方随:“啧。” ◇ 第68章 分寸? 方随还记得这是别人的地盘,在谢时安还想继续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耳朵,谢时安张着嘴看他,两只眼都亮晶晶的,唇色鲜艳,方随让自己忽略那鲜艳颜色背后的原因,阻止道:“行了,等会你发/情了不好收场。” 方随手指从谢时安的耳朵根捋到发丝间,乌黑的长发发根已经能够隐约看见雪白了,在九登山只有封从心那个傻鸟,好应付,来仪阁的这只大鸟八成能看出来端倪。 谢时安不是很想停下,不过师尊都发话了,瞅着眼神也没有商量的余地,谢时安只好翻了个身从方随的身上下去,跪在床边,乖巧道:“好。” 方随上下审视了几眼谢时安的动作,低头瞧见四肢健全躺在床上的自己,旁边是跪得端正四肢一个没好全的徒弟,反省了两秒。 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 一身扎眼红衣的林昭从屋外飘了进来,盯着床上两人一躺一跪的姿势愣了半晌。 方随又反省了两秒。 好在术法还是有妙用的,能够让他在听到房门动静的瞬间让两个人衣冠整洁地摆在三徒弟面前,除了姿势外别无可疑之处。 说大鸟大鸟到。 方随跟林昭对视良久之后欲盖弥彰地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袖,好似刚刚注意到他的存在恰到好处地发出疑问:“昭儿怎么过来了?” 林昭视线滑到谢时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耳朵上,懂事地没有发表任何疑问,神色如常地问候两人:“师尊,师兄也醒了?来仪阁待得还舒服么?” 谢时安听到“舒服”两个字吓得当场把耳朵缩了回去。 只要你不是最尴尬的那一个,就可以厚脸皮地围观旁人的尴尬了。 方随相信林昭只是无心之举,他应该没有什么听别人床边话的特殊癖好,还算自若地回:“尚可,这次还是多亏了昭儿。” 林昭从角落里捞出来一个落灰的镶金矮凳,弯腰吹落浮尘,掀起衣摆安然一坐:“客气了师尊。” 以林昭的个性,见到师兄还没死就该出门了,而不是这样委委屈屈地坐在来仪阁从不招待客人的客房矮凳上,左支右绌怕浮灰污染了漂亮的裳摆。 方随看不下去施了一道术法,帮他将满屋肉眼能见的灰尘全部卷走了,才问道:“什么事?” 林昭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又默默把视线挪开了。 “你直接说,我受得住。”方随催道。 林昭挑起眼睑,认真道:“那我可真说了。” “说。” “我想偷偷跟封从心把道侣契给结了,想请师尊您给我们做个见证。”林昭说。 “你……” 你什么? 方随把“你是有什么毛病吗?”咽了下去,回顾了一下结道侣契的繁琐流程,以及最后昭告天下的瑞鸟齐鸣,四海共贺,笃定道:“这事没办法偷偷结,你该找的不是我,而是封从心本人。” “就是不想找她,才来找的师尊您。”林昭烦躁地咂声。 道侣契也是术法,寻常人家不会花大力气去结这么繁琐的约束双方的契约,并且这个契约对双方的修为也有要求,低阶修士想结也无法结。 方随尝试理性地打消林昭的念头:“从心还没到能结道侣契的修为,你不要操之过急。” 林昭道:“多喂点丹药就好了。” 方随想给他一脑门让他清醒一点,几番思考之下觉得他也不是谢扇,方才作罢,委婉提醒道:“关于这件事情,你是不是要参考一下另外一个当事人的意见呢?” 林昭嗤笑道:“她懂什么?” 你也知道她懂什么啊?! 怕范坤来找去四方净土,林昭将他们带到来仪阁暂住,更何况林昭刚刚救了他们一命,于情于理方随都不应该觉得他这三徒弟有病。 即使这是客观事实,他也不应该说出口。 “算了。”林昭从矮凳上站起来,“师尊您说得对。” 有救了? 方随宽慰道:“甚好。” “我也没指望师尊您能同意,就是来跟您说一声。”林昭说,“既然师尊您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多打扰您跟师兄了,封从心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所以他说得对什么了? 分明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吧。 “师尊您好好休息。”林昭点头行礼,“哦还有师兄,你也好好休息,我的来仪阁想住多久都行,想要什么外面叫人,他们都会给你们买来。” 不等方随多交代几句,林昭又从门口飘了出去。 方随听见林昭临走前跟门口弟子交代了一句:“把里面的凳子换成带软垫的,坐着不舒服,还有地,多拖几遍。” 第117章 方随不放心下床追出去看了两眼,他们都到了来仪阁,封从心自然也被一起带了过来,就安排在他们隔壁。 林昭出了他们房门就直接拐进了隔壁,方随眉头狂跳,真怕出什么事,回头示意谢时安乖乖躺好别动,自己追出门去。 好在林昭没有他想得那么离奇,进封从心房门前竟然还知道装模作样地敲两下门。 原来会敲门啊。 封从心迷瞪地喊:“进来!” 林昭就大大咧咧推门进去了。 封从心房间的布局打眼扫过去跟他们房间一样,想来是来仪阁标准的敷衍化待客之道,床就在旁边,封从心还是窝在自己的蛋壳里睡得正香,茫茫然愣了好久才看清楚门口人的样貌,当场急得用蛋壳在地上画了好几个圈,好不容易把手从越来越狭小的空间里面挤出来,立即激动地指着林昭:“出去!” 林昭语气揶揄:“你自己让我进来的。” 封从心不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滋儿哇乱叫:“出去!” 林昭充耳不闻,嫌弃地踢了封从心的蛋壳一脚:“你竟然把这丑玩意儿带到了我的来仪阁。” 封从心在蛋壳里面,不知道他这一脚用了多大的力气,吓都吓死了:“你要把我的壳踢坏了我跟你誓不两立!” “哟,誓不两立都会用了。”林昭又踢了一脚,方随看得出来这种力道就是轻轻用脚摸一下蛋壳的程度,但是封从心不知道,刚一醒来就要面对蛋壳被毁的威胁,鼻子一酸,瘪嘴瞪着林昭,林昭还没发现异样,瞧封从心的反应好玩,在她眼睁睁的瞪视中踢了第三脚:“正常凤凰出生第一天就把壳给吃光了补充能量,也就你当个宝贝似的在壳里打窝,可能脑子不好使从这个时候就埋下了伏笔。” 真会说话。 方随望着下一秒委屈得涕泗横流的封从心,心想他担心的情况倒是没发生,就是事情朝着更加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封从心哭得昏天黑地余音绕梁尤有余响,门外守着的弟子都听见了动静前来请示,林昭挥手让弟子退下,招呼间瞥见了身后的方随,挠了挠头模模糊糊给他传音:“我都说了自己想办法,不会惊动她的,师尊,我有分寸。” 方随听着耳边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向他发出来自灵魂的质疑:“分寸?” 【作者有话说】 林昭: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 下一章周六早八啾咪!(今天早八没更成是因为林昭三连踢蛋壳的罪恶行径连机审都看不下去,给我卡掉了,只能等第二天十点人工上班了) ◇ 第69章 师尊您看他~ 惹哭一个封从心对小世界的发展没有任何影响,方随没有阻止的必要,他也理解不了林昭那里“哄骗封从心结道侣契”与踹人家蛋壳的相关程度,只有“林昭越来越讨封从心嫌了”这个事实肉眼可见毋庸置疑。 封从心哭得实在是伤心,方随良心上过意不去,在林昭还欲接着做些不知什么幺蛾子时先一步迈进屋里,掐断了林昭的话茬子:“发生了何事?” “师尊!!!”封从心仿佛见到了大罗神仙,着急得把自己从蛋壳中蛄蛹出来,连滚带爬远离林昭:“您快些让他出去!” “这是我的客房,你趴着的是来仪阁的地板,让我出去哪里?”林昭反问道。 “你你你你……”依封从心贫瘠的知识储备“你”了半天也骂不出半句脏字,窝囊到了极点,最后只能卑微地窜到方随身后,愤愤告状:“师尊,您看他!” “好了。”方随怕封从心幼小的心灵再遭受什么创伤,不抱希望地对林昭道:“你别逗她了。” 林昭笑笑,不置可否,但也没再说话,算给了他当下的面子。 “你师兄醒了。”方随截住怒目圆睁泪眼汪汪瞪着林昭的封从心,让她转向自己:“要去看看他么?” “要!”封从心喜道。 “不要。”谢时安斩钉截铁。 封从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上上下下把谢时安打量个遍,再次高兴地发出邀请:“师兄你要看看纪藏云给我挑的灵剑吗?可漂亮了!” “我说不要。”谢时安躺在被窝里,被子盖过鼻梁,只露出了两只大眼睛,没什么情绪地说:“没兴趣。” 封从心就当他是真的没兴趣,立即换了个话题:“那我可以看一下师兄你的伤口吗?我有点好奇,听说可疼了。” “也不要。”谢时安一动不动,“不给你看。” 封从心眉头紧蹙,求助地望向一旁的方随,真挚地问道:“师兄是脑子被打坏了吗?这可怎么办呀,能治好吗?治好了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呀?” 谢时安顿了顿,把下巴从被子里挪出来,跟封从心一同望向他:“师尊,您看她!” 方随:“?” 封从心反应再迟钝也听出了这语气的熟悉,一头雾水:“师兄,你干嘛学我?” 谢时安没有说话,甚至不打算理她,只一双眼睛瞅着方随。 方随渐渐悟出来一点谢时安的意思,眉头跳了跳。 谢时安早就说过不喜欢封从心,尤其是不喜欢封从心接近他,方随以为他就是说着玩玩,没想到不装了之后竟然这么认真地讨厌。 “谢扇。”方随无言笑了,“你跟她计较什么?” 第118章 “就是!”封从心附和道,“你跟我计较什么!”附和完了才想起来真情实感地向方随表达疑惑:“咦?师尊,师兄跟我计较什么?” “师尊。”谢时安继续学封从心的语气道,“我跟师妹计较什么?” 这边一双没有被任何知识污染过真懵懂的丹凤眼求贤若渴地望着他,床上一对啥都明白却还故意装懵懂的兔子眼睛黏着他,方随隐隐发觉自己有偏头痛的倾向。 “都闭嘴。”方随揉了揉眉心。 “师尊,您让这个鸡崽子出去我就闭嘴。”谢时安语出惊人。 “鸡崽子……?!”封从心吓得更狠,声音都劈叉了,“鸡崽子?说我?我是凤凰!不是什么鸡崽子!” “师尊您看他!!!”封从心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连谢时安的脸都变得陌生了起来,封从心先是生气,之后又真的后怕起来:“师兄怎么变成这样了?他是真的被打坏了吧?病得好像还不轻,到底怎么办呀!” 有没有一种可能,谢时安一直都是这样的? 谢时安在他面前太乖了,乖得他都快忘了寸芒雪原那位张口闭口要杀银狐的沈十三是什么样子的了。 谢时安人躺在床上,嘴一刻也没闲着,拿捏着封从心的语调一字一句认真道:“师尊您看她~” 我不看。 我都不看。 你俩都别让我看。 方随从没有想过三个人一间屋子可以吵成这样,甚至是他还没有发声的情况下,放飞自我的谢时安可以和封从心闹得半斤八两。 发现自己又被学了的封从心更生气了,对着林昭她犯怵,但是半身不遂谢时安她一点也不怂,叽里呱啦就吵了上去,一点先前泪眼汪汪的模样都看不见。 方随放空自我,将所有争执都从脑海中摘出去,听着二人你来我往不逞多让的“你不许学我!”“我就学!” 感觉自己即将立地成佛。 封从心和谢时安一个屋子,方随莫名其妙想到了一个经典的数学问题。 已知一只兔子四条腿,一只鸡有两条腿,那么一个封从心和一个谢时安加起来共有几条腿? 答:六条。 方随不受控制地瞥向床上盖在被单下谢时安修长的两条腿,谢时安感受到他的视线,百忙的争吵中扭过头对他怯生生一笑。 ……方随你神经病啊! 被封从心知道他背地里也喊鸡崽子怕是又要不得安宁。 方随神经够了一道灵力抽过去,在谢时安跟封从心两人脸上一人抽了不痛不痒的一下:“行了,都给我闭嘴。” “从心,你再去睡会,我不让林昭进去。” “谢扇……”方随另一道灵力抽到他的嘴唇上,唇角顿时麻了起来,谢时安用手背碰了碰,无辜地眨眨眼。 “谢扇你主动生事,病好了自己去给从心道歉。” 封从心发现谢时安被多抽了一下,已经高兴得不得了,蹦蹦跳跳出了门:“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时安等封从心走后才委屈问他:“真的要道歉吗?” 方随:“必须要。” “可是我真的很讨厌她怎么办?”谢时安搓了搓自己的唇肉,“为了她您连寸芒雪原都去得,我们吵架您也总向着她。” 自己多无理取闹自己不知道吗?! “谢扇。”方随指指他,“摸着你的良心说话。” “向我。”谢时安改口道,“师尊您向着我。” …… 谢时安在来仪阁好药好地方养了十几日,四肢越发利索,刚能下地,便趁他熟睡偷偷给他做了一桌子菜,封从心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压根不用谢时安提道歉的事情,她已经全自动走完了原谅的流程,啃鸡腿啃得浑然忘我。 方随开口想说教两句,嘴一张开,先分泌的是唾液。 方随就又把嘴闭上了。 “难怪师兄叫我去买些食材。”林昭飘到桌旁落座,新换的带软垫的靠背座椅就是舒坦,林昭从袖里乾坤中摸出一双玉质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起来,放进嘴里。 封从心端着她的盘子默默远离这一角。 “师兄好手艺。”林昭夸道。 “直说吧。”方随习惯了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除了逗封从心压根懒得来和师尊师兄交流感情。 “是这样的。”林昭道,“师姑来了。” “来呗。”方随,“她想来就来。” 林昭摇摇头,掏出手帕擦干净手,斜指他的后上方:“来的不仅是她。” 方随心下一凛,天空猛然炸开一道耀眼的火光。 【作者有话说】 徒弟不合,多半是师尊无德。 ◇ 第70章 嘻嘻 其后紧跟一道雷光,将不带善意的攻击给拦下了,天空刹那被不同属性的灵力渲染成五颜六色。 林昭放下筷子,拿出干净手帕擦了擦嘴,出声讽道:“可真热闹。” 方随没说话,来仪阁所在山头别的不多,但是梧桐叶管够,方随从旁边的梧桐树上掐下一片叶子放至唇边,满含杀意的曲调凌厉地向上空袭去,同样被雷光给挡下。 邱祁念的声音从云层中姗姗来迟:“别冲动别冲动都别冲动。” 方随那一下算是回礼,对面没再继续攻击,方随也就不再接着吹音,反手把谢时安拦在衣袖下,没什么情绪地叫出声:“师姐,你这是何意?” 第119章 邱祁念闪了几下,身形落在方随近处,侧身挡住剑拔弩张的两拨人:“我今天来是想解决问题的。” “师姐。”方随面色不虞地望向上方踏剑而立的两人,“你觉得,他们这样是要解决问题的意思吗?” 邱祁念焦头烂额地回头把天上的人喊下来:“愣着干什么?在宗里时候不是都说好了吗?” 贺瑾轩偏头看了范坤来一眼,范坤来紧绷地点点头,贺瑾轩就收剑先行落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站到邱祁念身后。 范坤来紧随其后,金乌缠缓缓敛起光芒,收至背后。 “不管怎么说。”见几人总算能安稳地站在一起,邱祁念松了口气,露出释然的笑容:“我们都是一门同出的亲师兄弟,无论发生什么矛盾,都是能商议的嘛,怎能闹到刀剑相向的地步呢?” “师姐,你搞错了,先刀剑相向的不是我。”方随揉了揉眉心,依次点了点贺瑾轩和范坤来:“八百年前他要杀我,八百年后他又要杀我徒弟,师姐,你想让我怎么办?” “九登山的事情自始至终都是瑾轩对不住你,师姐无从辩白。”邱祁念神色一黯,咬着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贺瑾轩。 贺瑾轩闭了下眼避开邱祁念的视线,声音很淡:“对不起,师姐。” “你对不起的是随之,不是我。”邱祁念道。 贺瑾轩没再说话。 方随早料到,贺瑾轩从来也没对他抱有悔意过,谈何辩白。 贺瑾轩的态度很明确,要么死给他看,要么就别管他。 真正不愿意让贺瑾轩死的反而是他一门的亲师兄和亲师姐。 邱祁念的想法方随大概清楚,她被亲生父母抛弃在莲华宗门外,是师尊将她捡上山悉心养大,作为师兄弟几个里面唯一的女娃,蘅芜君待邱祁念比他们用心些,是当宝贝养大的,也造就了邱祁念泼辣的性格,毕竟在师尊那里,她是受偏爱的那个。 被抛弃时她对亲生父母已经有了记忆,曾经被亲情伤害过,自然对得之不易的亲情更加珍惜,方随是最小的徒弟,邱祁念更是把他当亲弟弟宠的,但其他的几个师兄弟,邱祁念也个个都当亲人看待。 她会大费周章地把人都撺掇来来仪阁,无非是相信,他们之间的矛盾尚有回旋的余地,只要有一丝机会能够挽回,她也愿意尝试。 贺瑾轩这里说不通,邱祁念就去扒拉范坤来:“师兄,咱们在莲华宗已经说好了。” 范坤来僵着身体也不说话。 大师兄跟方随之有年龄上的代购,方随之还很小的时候,范坤来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对他皆是身为长辈的教诲,方随之从前敬他,但无法亲近他。 孤云台一役后,方随连那点敬也没了,只剩下“不可理喻”。 “随之,大师兄也不是真的想杀小谢。”邱祁念被逼无奈当几个失去语言系统的男人之间的翻译器,“实在是鬼门主太过劣迹斑斑,他竟是莲华宗门下弟子,大师兄作为三界第一宗的宗主,自然是要以身作则的。” “扇儿不是莲华宗的弟子。”方随打断道,“他是我四方净土的弟子。” “可你是莲华宗的弟子,随之。”邱祁念不死心道,“你从来只是明面上叛出宗门,一直都是我的师弟。” 邱祁念急得有点要哭出来的意思,方随没有接着反驳,放弃争论。 “如果你不要小谢死,我们也不想要瑾轩死,这不就可以商量的吗?”邱祁念认真道,“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一命抵一命,大家谁都不要死了,好好活着。” 方随身形一顿,扭头看向谢时安。 谢时安拉住他的手:“师尊不要看我,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心动了。 他不希望贺瑾轩死吗? 不是的,八百年前九登山上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应该死。 可是比起让那些人死,方随会更希望谢时安活着。 范坤来是实实在在的化神境,他这个半吊子不可能打得过,无非是带着谢时安躲躲藏藏,邱祁念把人带到了他们藏身的来仪阁,方随确实不痛快,但若用贺瑾轩的活换谢时安的活……方随认为这是个值得考虑的买卖。 邱祁念见他好似有松动的意思,高兴地拉住他另一只手:“大师兄先前只是不知道小谢对你的重要程度,经过我苦口婆心的劝说,如今他已经完全知晓了,小谢对你跟瑾轩对我们是一样的,所以你一定要护着他,就跟他要护着瑾轩一样的!” “祁念,我还有其他的条件。”范坤来终于适时地插了嘴。 “哦对。”邱祁念把手换到他另一只手上,自上盖住了谢时安的手,三个人拉在一起,谢时安愣了两秒想逃,被邱祁念逮住了:“小谢,还有一件事情,我们莲华宗的蘅芜君尸身……你必须还回来,那是上任莲华宗宗主,不可能留在你那里做你的鬼侍。” 谢时安眨了两下眼睛,面露迟疑:“这不太好。” 邱祁念以为他不愿意,着急劝说道:“那本来就是莲华宗的东西,小谢你不能不讲道理。” 谢时安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邱祁念目光催促,谢时安只好挥了挥手召唤出蘅芜君的鬼侍,犹犹豫豫小声道:“这真的不太好。” 范坤来常常被说是照着玄泽的性格,长成了翻版的蘅芜君。 第120章 传说中被翻的原版召唤出来,先是好奇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在众人直视中把头转向方随,咧嘴一笑:“嘻嘻。” ……嘻嘻? 【作者有话说】 范坤来:不嘻嘻 ◇ 第71章 我在等人 方随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两个音,他已经认出了套在玄泽壳子里的人是谁。 神兽白泽。 打工人都有直属上司,方随也一样,在天界直接同方随交接工作的就是白泽,平时负责督查维修工们的任务完成情况,天界最忙的只有他们这种最低阶的维修工,而高他们一级的监督员日子要轻松很多,工资拿得也高,方随曾经寻求过维修工的晋升渠道,最后发现没有,不论他们多么努力,最多只能换来假期和工资,他们没有晋升成为监督员的渠道。 监督员是女娲指定的,换句话说监督员们全是关系户,女娲创造监督员帮助自己监理天界,好在监督员数量极少,方随只见过白泽,见他之前方随对监督员抱有一些幻想,见过之后方随彻底放弃晋升渠道,如果有一天让他和白泽这样的人共事,他宁愿只做维修工。 届于他对白泽如此强烈的排斥态度,白泽非常高兴,次次任务结束都要来恶心他两句。 一开口如此令人熟悉的作呕感,是白泽毋庸置疑。 监督员不需要去小世界做任务,方随从来只在结算时看到他,没想到他此番竟然进入了玄泽的身体,还藏都不带藏的一如既往疯疯癫癫。 几个亲生徒弟见到抽风的师尊两眼都开始发直了,方随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发言,暗自运转灵力,白泽双唇附近的水灵力快速降温,很快就结成冰碴,准确冻住了他的嘴。 不等范坤来等人发出新的疑问,方随扯住白泽的胳膊,转向谢时安:“鬼侍出了点问题。” 谢时安反应很快,跟着点点头,出声向众人解释道:“鬼侍在寸芒雪原冻出了一点问题,稍等,我替它治疗一下。” 方随一手催着谢时安,一手拽着白泽,把人都带进了屋里,反手一道隔音诀打下去,范坤来的“你们要耍什么花样?”被隔绝在屋外,什么也听不见了。 “白泽!”方随气急骂出声,“你有什么毛病?不好好在天界待着来8510捣什么乱?” “哎呀,这就被认出来了。”白泽轻声挣脱了冰碴,顶着玄泽白发苍苍的壳子,松筋动骨般伸了个懒腰,骨头都在响:“你果然讨厌我。” “别说废话。”方随道。 “就说,嘻嘻。”白泽用布满皱纹的脸给他做了个鬼脸。 方随不忍直视地闭上眼,而后又忍着不适敏锐地睁开:“你什么时候进他身体的?” “自始。”白泽点了下他的脑袋,似乎是想帮他回忆:“至终。” “寸芒雪原……” “哎呀,猜对了!”白泽开心地给他鼓掌,“寸芒雪原那个也是我,我演得像吧?” 方随两眼一黑。 离开寸芒雪原他和沈十三决裂的那次,鬼侍玄泽跳出来护主,他和沈十三的矛盾因此加剧,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人闲久了难免闲出毛病来,而白泽闲久了最大的乐趣,就是给他添堵。 虽然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的爱人,还有你的仇人。 他的爱人在感情方面是个傻的,他含情脉脉看着人家时不解风情的沈十三当胸给了他一掌打算换谢时安的号重开。 被看到了,绝对被看到了,谢扇这个傻的不知道,白泽肯定能知道,就像他一个表情便能看出白泽憋着什么坏心思,白泽也一样。 否则不可能笑得这么恶心,顶着那么令人尊敬的蘅芜君的脸也能笑得这么恶心。 “你到底来做什么?”方随把谢时安扯到自己身后,免得被这人传染上什么脏东西,冷声道:“天道该劈我的雷也劈了,要罚的钱等任务结束一次清算结束,你来8510做什么?看我笑话?” “猜对了!”白泽再次给他鼓掌,“聪明。” 这和直接骂他蠢有什么区别。 “算了。”方随捏了捏眉心,“我不管你来这里做什么,把自己的身份扮好了,死人就要有死人的样子,任务失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别嬉皮笑脸的!”方随威胁地指向他。 一个手臂从腋下穿过拉住他的袖子,方随偏头一看,谢时安的脑袋歪在他肩上,小声道:“师尊,您误会了。” 方随没反应,谢时安就从腰间摸摸索索掏出一块玉佩,强硬塞到方随紧绷的掌心:“他帮了我,师尊您还记得这块玉佩吗?” 方随好像记得。 这块玉佩实在平平无奇,方随花了很大力气回忆起来,他的确是见过。 在他醒来的第一面,他亲眼看见一块色泽奇怪的玉佩从谢时安腰间掉下去,然后他亲手把玉佩又塞了回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再也没见过玉佩出现,直到此时。 方随面无表情看着谢时安,谢时安缩了下脑袋,狡辩道:“是师尊您没问,我没有任何想骗您的意思,但是师尊您没有问。” 倒是他的错了呢。 方随:“你继续,我听着。” “是这块玉佩帮我留住了上一次的记忆。”谢时安轻声道,“他给我的。” 第121章 方随瞪向白泽。 白泽“嘻嘻”笑道:“你难道不应该谢我吗?” “天道怎么不来劈了?”方随被劈过一次,不认为自己还有命再受一次:“都说到上一次了。” 白泽举起手:“我把它屏蔽了。” 方随:“监督员就是有特权。” “不客气。” “没有谢你的意思。” “你这徒弟磨磨唧唧的,难怪两辈子了还得你自己上。”白泽嫌弃道。 方随:“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他的徒弟他嫌弃可以,别人嫌弃不行。 “事情很简单啊。”白泽感觉这具身体站久了就累,扶着桌子坐在了林昭新换的软椅上:“哎哟这椅子舒服……那年我经过8510,你猜什么?我一下子就想起你来了!8510的事情我可以笑你一辈子,不是他们的一辈子,是咱们天界的一辈子,不好意思咱们天界的一辈子有点长,你忍忍。” 方随忍无可忍:“你再废话我现在就给你扔出去,让范坤来把你这占据人家师尊身体的神经病一把火烧了。” “总之就是我看到你徒弟了。”白泽说。 方随沉默下来。 “想继续听啊?”白泽了解他,咧嘴一笑:“求我我就继续说。” 方随转头对谢时安道:“别范坤来了,就封从心,叫她进来,烧。” “那个地方好像是叫九登山吧?”白泽没再吊他胃口,可能是怕他真能干出来烧鬼侍的事情,在别人身体不得不低头,开口道:“听说他把你的琉璃心找回来了大半,缺得那块还用自己的补上了,我就去九登山看看他想做什么。” “挺有意思的,他什么也没做。”白泽嘿道,“他把心放回你胸腔就蹲那里,一动不动。我嫌无聊,回天界转了好多圈,两边流逝时间不同,我寻思着8510怎么也得几百年过去了,我再去看看……结果他还是那一个动作,我实在是好奇,我就问他,你在这干什么呢?” 方随回身一言不发,只眼睛锁定了谢时安,谢时安竟然也笑了一笑,隔着大几百年的光阴回应了当初的的问题:“我在等人。” “我就一头雾水地问他,等谁?棺材里这个?”白泽噗嗤笑出声,“他神魂都不在这里,你等到死他也不会自己醒过来。” “都怪我哎哟,说漏嘴了。”白泽嘴上懊恼,表情却兴奋异常:“我这么说了他肯定要追问啊,这一追问天界的事情我就瞒不住了呀,那他肯定还要问我怎么才能再见到你,我说见不到的呀,你只有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去小世界,那他就问我,怎样才能让你来执行任务……” “我只是一五一十跟他科普了一些天界众所周知的知识点而已,8510小世界的覆灭真不关我的事。”白泽摆摆手,“我哪能知道他真有那么大本事把你招回来。” 方随下意识反驳道:“不是回来。” 白泽撑着下巴问:“什么?” “方随之是方随之,方随是方随,别把我们混为一谈。”方随说。 “你说不是就不是?”白泽满脸扯淡,“你不承认就真不是了?不承认就当黑历史没发生过了?不承认就当蠢事都是别人做的了?想得真美。” “师尊说不是就不是。”谢时安抱住他的腰,温声道:“师尊不喜欢我提从前,我只字不提就好了。” “你打什么岔。”方随扯开谢时安的手,手腕处的伤口还缠着纱布,方随磨蹭着纱布,扔也不是,牵也不是,最后只好把冰凉的双手攥在手里,重重叹了口气。 “师尊不要叹气。”谢时安踮起脚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我都没关系的。” “方随之你他妈注意影响!”喜滋滋看热闹的白泽破口大骂。 “影响到你,我就开心了。”方随本来没有亲近的心思,听到骂声舒心地低下头,礼尚往来在谢时安鼻尖上亲了一口。 影响完白泽方随收拾收拾所有心疼的心思跟谢时安清算正事,谢扇自己把手送过来,正方便他做人形镣铐,钳制住不让兔子动弹,方随咬咬牙道:“谢扇你好大的本事。” “也……没有。”谢时安避无可避,咽了咽口水。 “小世界都敢毁?”方随从方才的对话中提炼到了最重要的信息,不可置信地重复问道:“你小世界都敢毁?”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师尊。”谢时安说,“我只是一只兔子呀。” 方随拇指按在谢时安伤口上,刻意点在还没好完全的位置,谢时安痛得打了个寒噤,可怜巴巴地蹙起眉头:“师尊,我当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只是在其中周旋了一下,四方净土之下的灵脉不除,玄沧大陆的覆灭势在必行,我加快了进程而已,仅此而已,师尊,天书那里的危险系数您不是都瞧了吗?” “拿假的天书骗我这事还没跟你算账呢。”方随道,“谢扇,你且等着。” 谢时安点了点头:“嗯嗯,师尊,我等着。” 白泽在一旁举起手:“嘻嘻,假的天书我准备的,剧情从话本上抄的,看得还满意吗?” 【作者有话说】 方随:你他妈。 (五一快乐大家!下周不出意外是日更!早八没有就是晚八~) ◇ 第72章 不痛快 在方随“把白泽打包塞回天界”的冲动变成实际行动前,房门被敲响了。 第122章 邱祁念拘谨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随之,你们还好吗?” 估计是被催过来打探情况的。 方随先警告白泽:“把你的嘴闭上。” 谢时安忙道:“师尊,我可以控制他嘴上的肌肉,绝对不让他再乱说话。” 白泽从软垫上磨蹭起来,稍稍弓起背,把多余的表情摘开,眼皮一翻双目瞬间无神,再次开口时已然是一个冰冷的鬼侍:“是,主人。” 既不是他的师尊玄泽,也不是那只神兽白泽了。 不知是白泽的神魂当真从中抽离了出去,还是单纯扮做寻常鬼侍,总之这张脸是顺眼了许多,方随依稀瞧出了蘅芜君当年的一丝影子。 也就一丝而已。 鬼侍本就只是占了个尸体的空壳,无条件听命于主人,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原主的记忆,一个活死人罢了。 方随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撤了屋内的阵法,推门出去,邱祁念看见他两眼一亮:“商议得如何了?” “商议什么?”方随问。 “自然是……我方才说的那些。”邱祁念说,“你难道不是找个借口去跟小谢商量吗?那毕竟是他的鬼侍。” 方随笑了下:“哦,这个不需要跟他商量,他什么都听我的。” 方随眼角带着笑,好声好气跟他说话,邱祁念却发现她的小师弟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方随自己不知道,他若是真的开心,笑起来的时候眉毛会上扬,神态要比现在轻松很多。 因为见过他由衷开心的模样,如今勉强的笑才更叫人难受。 邱祁念猛然发现,自从她的小师弟醒过来后,她再也没从那里收获到任何真心的轻松了,不是叫她放心,就是什么也不说。 “随之。”邱祁念恍然喃喃问,“你是不是为难了?” “没有。”方随回答得很快,看她的眼神坦坦荡荡:“我不为难,我认为师姐你的提议很有道理,只是对这个结果我不是很高兴。” “不过我算什么人,旁人哪有必要都围着我转让我高兴不是?” 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不痛快便不痛快了,既不能罢工也不能让谁好看,若自己不痛快了能叫谢时安好好活着,也不算白恶心一场。 “随之……”邱祁念还想说什么,方随开口打断了她:“我同意了,师姐,” “师尊的尸体现在就还给他们。”方随挥手让谢时安操纵着玄泽的尸身跟他走出门外,范坤来和贺瑾轩仍然站在原处一动未动,一个背身负剑眼神纹丝不动,一个背手直立远远睨过来一眼。 方随心里不痛快,不想过去,就直接让谢时安把鬼侍的控制权抽了出去。 谢时安手掌放到玄泽额心,尸气从这具身体里被抽离,回到谢时安的身体中,玄泽恭敬的表情渐渐变得呆滞,眼皮下盖挡住瞳孔,四肢的动力消失,无骨地径直倒下去。 邱祁念忙用灵力小心翼翼托起玄泽的身体,道:“多谢。” “师姐。”方随漫不经心道,“你如今也会跟我道谢了。” 邱祁念拖着玄泽的身体交到范坤来手上,背影颤了下,没有回头应答。 范坤来接过玄泽,顿了下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他死了呀师兄。”方随觉得他病得不轻,“我家扇儿把他做成鬼侍,所以他才能动弹,现在扇儿把灵力撤了出去,不是鬼侍,他不就是一具尸体么?你难道还指望尸体站起来给你打个招呼?” 范坤来就算扶着玄泽,身体也没有任何松动,板板正正地把人扶到自己肩上,半晌笑了笑:“你说得对。” 蘅芜君是大乘期巅峰的修为,只差一步问心便可化神,即便最终是仙元耗尽而死,也是可以控制自己的相貌稳定在年轻时候的,但是他不愿意这样做。 方随有记忆开始,蘅芜君就已经是现在这样白发苍苍的模样了,方随从前问过原因,他的师尊言之凿凿地说因为这样显得威严。白泽的神魂离开这具身体,一具不能动的尸体方随都隐隐瞧出了仙风道骨。 毕竟这样的尸体,才是蘅芜君真正的模样。 “师兄,我们走吧。”邱祁念感觉双方好像又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了,插嘴进来:“师尊的身体还得快点放进白玉陵墓中,否则要腐烂的。” 范坤来却还停留在方随刚才的话上,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你说得对,只有尸体才不会对人打招呼,更不会惹人嫌。” “……师兄?”邱祁念皱眉叫了他一声。 范坤来缓慢地把脸转向邱祁念。 那双瞳孔通体赤金,邱祁念忽然想不起来,他从前瞳孔的颜色了。 好像是带点金色,但有这么夺目吗? 像是要把整个神魂都直接吸进去,邱祁念感觉不舒服,想别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无法挪开视线,无论怎么用力,两只眼睛都被对面赤金的瞳孔牢牢锁定着。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下,双目险些充血的时候,一个背影挡在她身前。 邱祁念瞬间感觉那股吸力消失,神魂仿佛突兀地归位,在这具身体中摇晃,邱祁念抬头去看,最先看到的是横仄的重剑,然后才是贺瑾轩的双肩。 “你答应过我。”贺瑾轩背对她对范坤来道,“不会对她下手。” 什么意思? 眼中的叠影渐渐重合,邱祁念终于能够正常视物,艰难问出声:“师兄,你在干什么?” 第123章 范坤来透过贺瑾轩的身体看向她,这次赤金的瞳孔不再闪烁,邱祁念感到一切如常,只是范坤来的眼神叫她觉得陌生,他的大师兄迂腐而古板,但除非她做出什么违背门规的事情,否则绝不会用这样下一秒就要杀了她的眼神看着她。 范坤来眨了下眼睛,赤金色褪下,瞳孔变回黑色,那种冰冷的压迫感消失,很快变成那个她熟知的范坤来,反手向地下打入最后一道熟悉灵力,地表隐隐浮现阵法的痕迹。 静观其变的方随最先察觉到异样,浑身血液沸腾起来,经脉中所有的灵力悄无声息地聚集到一起,生涩得难以运转。 ——是千灵阵。 【作者有话说】 啊晚了一丢丢啊啊啊啊啊 (话说求一下下海星谢谢大家!) (再话说我快完结了!如果下周去了想去的榜单那就下周完结,没去到那就下下周完结lt;(tot)gt;,总之就是这么几周的事情!) ◇ 第73章 师姐护着你 经脉中灵力寸步难行的感觉太熟悉了,即便方随再过不愿,记忆也顷刻间就被拉回到八百年前的那场大雪里,来仪阁是林昭的地盘,凤凰喜火,处处都暖融融的,方随却感到四肢冰凉。 上次的千灵阵是以三位大乘期巅峰的修士共同施法启动的,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施法者只有一个人,一个化神境的修士,既是阵眼,又是整个千灵阵的支撑者,布了一道只针对化神境的千灵阵。 千疮百孔的经脉遇到凝滞的灵力,缓慢堆积的灵力堵在身体的关窍处,方随疼得几乎快要跪下去,碍于最后的脸面没有真正付诸行动,艰难地把胳膊递给身旁的谢时安。 谢时安反应迅速,用力扣他的关节,方随心下一松,把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挪到谢时安的扣住他后靠过来的肩膀上,脱力地喘了口气。 八百年前的玉识君尚能体面地送纵青珩一支清心诀,八百年后的方随连一秒钟也撑不住,方随掀起眼皮冷厉地上下打量着不远处立定的范坤来,视线定在他踩住的土地上,那里正源源不断向整座山脉输送着灵力,以维持千灵阵的运作。 “是你。”方随肯定道,“八百年前的千灵阵是你布的。” “最后一块琉璃心在你身上,你吸收了它,因此……化了神。”一处想通,剩下的真相便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方随从来没有追究过最后那三分之一琉璃心的去向,谢时安的记忆中这一块被贺瑾轩拿走了,事后去莲华宗找并没有找到,方随其实不在意琉璃心,他不需要这种东西,所以权当琉璃心已经被吸收了,只是贺瑾轩没有化神成功。 可他怎么忘了,莲华宗有化神境,有那么明晃晃的一位化神境,范坤来在玉识君死后不久便成就化神。 他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莲华宗的师兄们,贺瑾轩是亲眼所见毋庸置疑,可范坤来自始至终也不曾露面,若只是因为成就化神的时间点太过巧妙便心生疑虑,未免有些无妄之灾。 而今他不用担心是恶意揣测了。 束缚住这具身体的千灵阵阵眼上,站着从头到尾好似置身事外的那个人,方随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厌恶摆在脸上,以最大的恶意客观表述:“当年对我有杀心的不止三人,你是不为他们所知的第四人……哦,贺瑾轩一定清楚,他为什么替你遮掩?” “你没机会知道了。”范坤来淡淡开口,瞳中金光闪过,金乌缠应召而出,剑身发出一声尖锐的翁鸣,撕裂空间向方随袭来。 方随一丝反抗的灵力都调动不起,谢时安不声不响径直转过他的身体,将他挡在金乌缠的剑光之后。 金光大放,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转眼却绕过了方随,向另一个方向攻去。 范坤来烦躁地隔空向后扯了把剑柄,没有拦住,金乌缠拐过这个弯,直奔另一个人而去。 封从心还没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火光瞬间就将她淹没了。 林昭心头一紧,一道灵力扇开四散的烟尘,冲进去查看火焰中心那人的情况,语速少有地加快了:“从心!” “——咳咳咳!!!”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封从心激烈的咳嗽声从烟雾中扬出来,烟雾逐渐散去,正中心的小女孩面对众人或惊疑或交集的目光,疑惑地眨眨眼:“都看我干什么咳咳咳咳!!!呛死我了!” “就只是……呛?”方随问。 封从心歪头:“还要有什么?哦你你你——”封从心愤愤扭过头,满脸愠色指着林昭:“你不许喊我从心。” 林昭伸出去查探情况的手被无情地拍开,竟也没有生气,由着封从心把他的手拍走,再把他整个人推远,目光始终追在封从心脸上,沉默地盯了许久。 封从心被盯得头皮发麻,四肢不协调地蹦开了原地。 危机暂时戏剧性地结束,方随抬起头凉凉看着仍然拦在他身前的谢时安,用气声骂道:“傻兔子,范坤来的金乌缠一剑足以捅死我们两个,你替我拦一下又有什么用?” 谢时安没看他,回答的倒是很快:“至少这一次能死在师尊您前面。” “不着急。”范坤来召回金乌缠挨个扫视过在场的人,“最后都是要死的。” “试过可死心了?”范坤来单手提起金乌缠,抚了一下剑身,对着光芒稍微暗淡的金乌缠喃喃道:“你杀不死她,没关系,你杀不死的人,我替你杀,同样的,我要杀的人,你也好好地听我指挥,别再自作主张。” 第124章 “师兄……” 范坤来暂停同金乌缠说话,斜眼瞥了瞥开口的邱祁念。 “师兄。”邱祁念死死盯视着范坤来,似乎想从那张脸上寻找到一丝开玩笑或者假象的痕迹。 可是没有,她盯的越久,越是绝望地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范坤来,举手投足都是千万年来跟她朝夕相处过的师兄,没有被夺舍,也不曾失去神志。 “师兄,你说你想跟小师弟冰释前嫌,让我告诉你他现在在哪里,我信了。”邱祁念说。 范坤来告诉她:“是你蠢。” “所以……你跟贺瑾轩一样,从八百年前就想让小师弟死。”说到最后一个字,邱祁念咬住了牙。 范坤来表情纹丝不动,说:“对。问完了吗?你不要想着拖延时间,唯一有可能破开我的千灵阵的人如今就被困在其中,方随之今日必须死。” “你说对了,师兄。”邱祁念竟然笑了一声,“我就是在拖延时间,但是另一点你说错了,能够破开千灵阵的可不止他方随之一个。” 方随心脏突然莫名其妙开始乱跳,每一次都要蹦到嗓子眼,心头的不安怎么也无法被抹去,忙开口打断二人的对话,喊道:“师姐。” 邱祁念从千灵阵起到现在一直都还算平静,整个人只停留在不可置信地震撼中,直到他这一声“师姐”喊出声,才恍惚从死寂中回过神来,泪水眨眼就掉了下来,一哭便怎么也止不住了,茫茫然叫他:“随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只是想……我只是想你们都好好的,我们师兄弟还像从前一样,不好吗?我真的不知道他也想要你的命。” 方随的灵力在千灵阵下已经要固化,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用嘴唇道:“我也不知道,师姐,我们都不知道。” 范坤来怕拖延再久出意外,立即竖起金乌缠,金乌缠再次闪出扎眼的光芒。 邱祁念在金乌缠出剑前一把抓住了范坤来的衣袖,问他:“你一定要杀小师弟是吗?” 范坤来似乎认为她问的是废话,没有分散心神,也没再看她。 邱祁念知道了答案,用力咬开自己的舌尖,鲜血从嘴角溢出来,眼角紧跟着流出血泪,掩住了原先的泪痕。 方随猜到了邱祁念要做什么,着急阻止道:“师姐……不要。” 他说慢了。 就算说得足够早,八成也是不行的,因为邱祁念在七窍流出更多的鲜血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苍白的嘴唇带着自己的血液,轻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方随认出来了,她说的是——早说了,师姐护着你。 【作者有话说】 继续求海星啾咪!(但是我不会被打吧抱头逃走)(好了我要开始虐了!) ◇ 第74章 他承认就好了 “师姐!”方随以为自己发出了声音,可没有人听到,就连自己都被那光芒遮蔽了视线,良久之后才发现刚才那一声被堵在了嗓子眼中,四下一片死静。 千灵阵是莲华宗基础的阵法之一,蘅芜君传授给他们及门下弟子,是修行之用,只有修习莲华宗内功之人方能够施展,防止同门被困在其中危及生命,千灵阵其实有莲华宗弟子众所周知的破解之法。 一种是范坤来说的那样,以绝对的力量强行破坏阵眼,只需要与布阵人相同的修为就够了,范坤来见过他在孤云台短暂悟道后的实力,确实是在场唯一一个能从外部强行破阵的人,可是他被困在阵中,实力十不存一。 一种是带有莲华宗内力弟子的血气,若有足够的血气冲击阵眼,阵法为保住弟子性命,会自动瓦解,这是蘅芜君施加其上的保护机制。 邱祁念知道自己无法强行破阵,所以用的是第二种。 千灵阵自创始以来,从不为只困一人,所以它判断的“足够的血气”,也从来不是一个活人的血气能够做到的。 但是死人可以。 邱祁念是大乘期的修为,她若是主动将全身经脉中的灵力调动开来,侵略浸入每一处血管,再用全身灵力为媒介,同时从内引爆血管——一个人一生所能绽放出的血气莫过于此,不会再有更为盛大的血祭了。 不会再有了。 她站在离范坤来的一步的位置,倾尽所有,将自己化作了一朵花。 没有距离的限制,不曾经历空气的逸散,漫天的血雾顷刻就向阵眼席卷而去,被红色浸染过的阳光灼目而刺眼,盖过了金乌缠的光芒,入目之处只能望到大片大片的红,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咔嚓——”阵碎了。 范坤来退后几步,移开阵眼,那血雾袭来始料未及,根本避无可避,眨眼间他就被黏糊的血气浇透了,华丽金贵的衣物上沾着不断下落的鲜血,发丝也不得幸免,抬眼时睫毛同样被血液糊着,一眼扫过找不出一处体面的地方,范坤来扯了扯嘴角,盯着邱祁念消失的位置,瞳中充斥着赤金色,良久笑了:“倒是没想到你这么豁得出去,把姓范的都吓得躲了回去。” 没人能够回答他了。 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范坤来睥睨而去,看见是方随脱力跪了下去。 阵法压制下他一声不吭地死撑着,如今阵法结束,他却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一般,瞧着好笑。 “方随之,你记住。”范坤来开口道,“邱祁念是为了你死的。” 第125章 方随狠厉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丝,鼻尖仍然充斥着熟悉的血腥气,方随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还是发不出声音。 谢时安跪下来抱住他,沉默喊道:“师尊。” 方随闻言肩膀抖了下,有些怔怔地看向谢时安。 谢时安一言不发地给他擦去自己都浑然不觉已然掉到下巴上的眼泪,然后双手捧起他的脸,嗓音发涩:“师尊……不是你的错。” 方随瞳孔动了下,迟钝地落到谢时安唇上。 谢时安缓慢重复道:“不是你的错。” 方随就茫然地眨了眨眼,掉出更多的眼泪来。 “你到底是谁?”林昭抬手招来自己的本命灵剑,凤凰火盘旋而上,烧尽周围久久不散的血雾,剑指范坤来赤金的瞳孔:“在范坤来身体里的,到底是谁?” “范坤来”抹了把眼皮上的血丝,笑道:“你不是凤凰么?最该清楚我是谁了。” “流乌。”林昭肯定道,“你没死。” “那就是了。”流乌一把扔开碍事的玄泽尸体,拍了拍自己有些乱的衣领:“可别造谣,我从来就没有死过,看来那些老东西把你也瞒住了。” 林昭啐道:“你以为现在叫自己‘金乌’,便能掩盖自己本体只是一团污染的事实吗?” 流乌一直八方不动的表情终于在听到“污染”两个字的时候暴露出一丝狰狞,而后快速掩饰过去,笑道:“我杀不了她,难道还杀不了你吗?” “你谁也杀不了。” 流乌转向跪在地上发声的方随,眼中滑过一丝轻蔑:“就凭你吗?你算什么东西,你那师姐可是拼了一条命,你现在才有机会活着跟我说话,我不急着杀你,无非是想多欣赏几眼玉识君狼狈的样子。” “我说了。”方随按住谢时安的胳膊,站稳了身子,眼泪混着鲜血在这张脸上留下红色的痕迹,像是落了一场血泪,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已经完全清醒了,眸底压抑着汹涌的情绪,出口时却只有平静的几个字:“你今天,谁也不可能再杀。” 流乌果断道:“我偏要杀。” 话音落下,流乌手中的金乌缠光芒大放,金乌缠化作一道流光,呼吸间便向林昭攻去。 林昭举剑应对,金乌缠却在尚未触碰到他时被拔地而起的水墙拦住,金乌缠剑身刺入水墙中,霎时仿佛陷入泥沼,剑上的火焰在水灵力侵蚀下逐渐黯淡,流乌惊疑地看向原地未动但是威压逐节攀升的方随:“你不是悟道失败了吗?” 方随的威压还在上升,原本四面八方漏风的经脉在外界灵力温柔的抚摸下重归于好,头顶飘过来一团乌云,雷光闪了闪,又在察觉到方随的经脉中早就被天道的雷劈得外焦里嫩重塑过后迟疑地飘走了。 方随盯着自己的双手,那里重新流转起浑厚的化神境灵力,举手投足都带着空间的震动,再缓缓回归波澜无惊,久违的力量已经彻底回来了。 方随皱了下眉闭上眼睛。 他生平从没有后悔过什么事情,被谢时安骗身骗心他不后悔,此趟负债打工他亦不后悔,但是眼睁睁看着邱师姐死在面前,方随后知后觉琢磨着自己的心情,意识到他真的后悔了,他后悔没有早早承认。 早在莲华宗的时候,他就悟道了。 玉识君方随之以天下人入道,谓之苍生道,他方随以自己入道,弃过往所有于不顾,悟自己的往生道,与任何人都无关。 可是这具身体是方随之的,他不承认自己是方随之,又怎能将自己的道付诸他人的身上,换言之,他连自己都不承认,其实也从来没有悟到过真正的往生。 方随现在终于明白,他是不是方随之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他是方随之,即便那些不忍直视的过去是他的,可方随之的过去从来就不止那些痛苦,师姐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冠绝三界的力量亦是他的。 那他承认就好了,他承认就好了,没有人会死,没有人再会死,他可以保护所有他想保护的人,一昧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方随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八百多年过去,自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其实没有,他还是会对谢时安心软,还是会拒绝不了邱祁念,一次又一次踏进与当年相同的选择中,他是方随,也永远都会是方随之。 【作者有话说】 天道:不加班。 ◇ 第75章 阴暗面 “不愧是方随之。”流乌缓缓喟叹道,语气里倒听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心尽毁也能如此短的时间就重回巅峰,被你封了这么多年,说出去是我可以名扬天下的事情了。” “你是九登山下被封印的污染。”方随知道自己先前从金乌缠的招式中察觉到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那是上辈子与他打了多年交道的污染,只是这辈子他没有机会直接接触到,一时未曾想起。 “封印完好无损。”方随道,“你的本体仍然在九登山下封着,只能借着别人的身体狐假虎威了。” “那又如何?”流乌招手从水墙中召回自己的金乌缠,笑了:“我那个时候刚刚从凤栖宫逃出去,没有实体,实力也大为受损,本来想找个灵脉藏一藏,也是我运气不好,直接就撞到了你,拼着化神境不要也一定得把我封了。”流乌眼底慢慢冰冷下去: “我只是想要自由罢了,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阻止我?凤栖宫那些凤凰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一口一个‘污染’的叫着,怎么?我这个‘污染’到底怎么来的……”流乌抚着金乌缠看向林昭,眼角透露出杀意:“你这小凤凰难道不清楚么?看你这表情……想来是非常清楚的。” 第126章 方随看了林昭一眼,他少有地沉默下来,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方随就一道灵力劈头盖脸地向流乌打过去,流乌将金乌缠竖在身前,水灵力扑到金乌缠的身上,金乌缠剑身突然闪烁了下,锋利的剑刃水波状荡漾开来,将所有灵力尽数纳入剑中,迅速恢复如常。 流乌扬起脸笑得张狂:“我没有身体的时候你就奈何不了我,只能把我死死封印在九登山下,如今我有了化神境的身体做媒介,你就算也化了神又如何?” 方随一言不发揪片梧桐叶放至嘴边,尚未吹出声,林昭开口拦住他:“没用的师尊,不要浪费灵力了。” 方随含着梧桐叶,见林昭有继续说话的意思,点头让他说。 “三界都传,凤凰是世间最嫉恶如仇的种族,看不惯任何不公不义之事,但凤凰虽为神族,终究不是神,就算神,都有阴暗自私的时候,区区凡人怎可扬言毫无龃龉呢?”林昭轻声道,“我们不是没有龃龉,只是将所有龃龉的一面都抽离了出来。” “凤凰一族每诞生一只凤凰,就会由族里长老为其抽去人性的阴暗面,代代如此,所以面世的每一只凤凰,都对这世间不公不义之事嫉恶如仇。” “抽出来的阴暗面无处安放,族长就收集起来,压在凤栖宫的地底,长久以往,阴暗面越积累越多,慢慢生出了灵智,便有了如今的……”林昭眯着眼睛望向表情玩味的流乌,“流乌。” “它带着凤凰一族世世代代的阴暗面而生,能够影响正常人灵力的运作,也拥有侵袭修士神智的能力,当年它从凤栖宫逃窜而出,族长与长老们离开凤栖宫追赶,不久便纷纷回宫,我以为他们是将流乌彻底消灭了,却没想到……”林昭皱着眉,“没想到它原来是逃去了四方净土,被师尊您撞上了。” “仙魔大战我族倾尽全部涅槃火助您成就化神,我想,魔尊当真作恶多端是一方面,更深层次的原因大抵是……他们早就知道,您那个时候无法成就化神,是封印流乌的缘故。” “师尊。”林昭吸了口气,“流乌您是杀不死的,我们只能毁了它现在的身体,把它逼回封印中。” “只毁了这个身体不行。”一个声音突兀插/进来,“这个是范坤来的一个分/身,拥有原身一半的实力,范坤来的本体藏在来仪阁的其他地方,暗中布置千灵阵的灵力,现在见情况不对,应该已经逃了,我感受不到他了。” 说话的是贺瑾轩,邱祁念以身做血祭破阵时,他站在更近的地方,比流乌身上沾到的鲜血更多,只是他没有流乌那么大的反应,甚至一个音节都不曾发出来,直到此时才语气平静地插嘴。 “我倒是把你给忘了。”流乌提起金乌缠横到贺瑾轩脖子上,嘴里不知在对谁说话:“你的人,你出来解决,不然我就直接杀了。” 贺瑾轩纹丝不动,任凭灼热的金乌缠在脖颈上烫出一条血线,滚烫的鲜血顺着苍白的脖子往下滑,又很快止住,因为血管也被黏住了。 流乌赤金的瞳孔中黑色来回闪了闪,终于迟疑地停留在了黑色。 贺瑾轩知道范坤来出现了,叫道:“范坤来,你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做到。” 范坤来收回金乌缠,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贺瑾轩并不着急,等他回答,范坤来慢吞吞道:“是邱祁念自己寻死的,流乌想摄她心魂时,你知道的,是我阻止了他,我只是想杀一个方随之而已,祁念如果乖乖地看着,不会有事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摄我一个人的心魂还不够么?”贺瑾轩问,“还是说你一定要我莲华宗师兄弟死个干净才要罢休。” “你不是也想方随之死吗?!”范坤来恍惚迟疑的眼神蓦地坚定起来,“你现在用什么样的立场来指责我?当初你走火入魔时若不是我摄了你的心魂,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是我道心不稳……”贺瑾轩一直安静的表情透露出几分痛楚来,“我嫉妒他能拥有邱师姐的偏爱,而我的道不允许我拥有如此猛烈的嫉妒之心,所以我走火入魔了,魔性放大了人心的恶念,我想杀他,即便是现在,我也还是想杀他,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我的道早已回不来了,可范师兄,你还记得自己的道吗?”贺瑾轩反手抓住自己的重剑,硕大的重剑当胸穿过自己的胸膛,与此同时,范坤来也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震惊地看着贺瑾轩:“你……” “范坤来,从八百年前你操纵着我去九登山,取走他的琉璃心时,往后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阻止不得,甚至亦是帮凶,连只言片语也泄露不出,你摄我心魂,究竟是为了救我,还是满足一己私欲,你比我清楚。” “我能困住他五个呼吸。”贺瑾轩扭头对方随之道,“愣着干什么?把这具分/身杀了。” 范坤来动弹不得,被自己的傀反向困住,简直为人耻笑,只能看到贺瑾轩冰冷地眼眸望着他,一字一顿开口:“现在她死了,我可以控制我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没赶上啊啊啊凑了半个整点。 恋爱脑拯救世界(bushi) ◇ 第76章 我不嫌丢人 方随还没做反应,林昭已经单膝跪地,将手掌按在了地上,一团热烈的凤凰火猛然擦地而起,以林昭为中心蔓延开来,而后分成两簇,一左一右沿着来仪阁的山地直窜向范坤来与贺瑾轩,两簇凤凰火原地画了个圈,火焰猎猎燃烧,几乎与人等高。 第127章 范坤来捂着胸口来不及应答,黑色的瞳孔被赤金色取而代之,流乌被凤凰火燎炙着皮肤,动弹不得,张开嘴同贺瑾轩一样吐出半腔鲜血来,与邱祁念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当真看不清一点真实的面容了,只剩下瞳孔中酝酿的怒意几乎满溢而出,冷冷看着林昭的火焰:“我早就说过……最讨厌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凤凰。” 流乌捂着胸口,对身体内的范坤来补充道:“还有蠢货。” 方随含着梧桐叶许久,蓦地吹出第一个音节。 谢时安在听到音节的下一刻调动起整座山的木灵力,迅速朝林昭的凤凰火里添了把燃料,火焰瞬间超过头顶,挡住其内所有人或释然或恶毒的视线,方随曲调吹罢,杀机尽显,带着杀意的水汽逼仄成一条纤细的水线,轻而易举穿透火焰,速度纹丝不减,准确从范坤来胸前的伤口处穿进去。 失去主人操纵的金乌缠只是个摆设,眼睁睁看着水线打入范坤来体内,飞快摧毁这具身体的所有经脉和生机。 贺瑾轩知道眼前的分/身已经活不成了,缓缓松开紧握重剑的双手,脱力直直跪了下去。 从自己身体内的乱状足以推断出范坤来的情况,绝无半点活下去的可能,他也一样,主人死了,傀自然会遭受相同的伤害,也就因为眼前的不是本体,他尚能拼尽全力反向钳制住主人片刻,范坤来自认聪明,可惜聪明反被聪明悟,怕是永远也想不通,为什么邱师姐会直接血祭来破他的千灵阵只为给方随之求一条生路。 方随之永远有让邱祁念不顾生死一往无前的能力,他没有,但他拥有为邱祁念不顾生死的能力,约莫也算是同一种心意了。 范坤来悟的道是“容”,很久很久很久之前,那是包容,是宽容,是有容乃大,人人都称赞莲华宗的那位宗主心怀大义。 莲华宗走火入魔那日,范坤来察觉到异样从天而降,拉扯着他摇摇欲坠的心魂,将他纳入自己的识海,四肢被另一个人的意识掌控,神识被入侵,贺瑾轩终于明白,不知从何时开始,范坤来的“容”早已变作容纳,容纳其他人的心魂供自己所用,在自己的身体中容纳其他的人……或者是污染。 九登山取得琉璃心后,范坤来就在身体里容纳了那只污染。 也许自始至终就是容纳,只是范坤来从前在他面前伪装得太好了。 柔软又锋利的水线摧毁身体内所有的生机,贺瑾轩闭上眼睛。 下一秒,林昭的凤凰火擦着二人的衣袍而上,炙热的火焰灼烧一切残骸,原地眨眼便不剩下任何东西,连灰烬也不曾留下。 只有无主的金乌缠迷茫地抖了抖剑身。 林昭操纵着火焰握住金乌缠的剑柄,金乌缠却剧烈挣扎起来,剑身发出刺耳地嗡鸣,林昭灵力一迟钝,便被金乌缠挣脱了他的火焰,直窜升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召唤般,确定了方向,剑光一闪便冲了出去。 林昭的火焰追在金乌缠剑后滑出长长的一条痕迹,最终也只能目送金乌缠逃走,悻悻溜回来在林昭身旁打转,林昭一抚手,火焰便化成一溜烟散了。 林昭表情难看:“逃了。” “四方净土的方向。”方随碾碎指尖的梧桐叶,头也没抬,只盯着细碎缓缓下落的碎片:“它找本体去了。” 四下寂静,方随不知道对着那自己碾碎的梧桐叶想到了什么,表情渐渐失神,不论周围人说什么,也都不应答了,瞧着眼神一看,其实连听都没听进去。 两个大的徒弟相互对视一眼,一声也不敢再问,只能共同给最小的那个使眼色,不明不白的封从心不明不白地照着问:“师尊……您还好吗?” 这一句像是唤醒了方随的什么良知,方随眼珠子动了动,沉静地低头盯住封从心。 封从心缩了缩肩膀,这回不需要师兄们使眼色了,聪慧地冲过来,一把抱在方随腰上,抱了个满怀,学着谢时安的话像模像样安慰道:“师尊,不是您的错。” 封从心抬头觑着方随听了这话的表情,斟酌了三秒还是发出了疑问:“师尊,您又要哭了吗?” 林昭:“……” 谢时安:“……” 封从心才没那多余的心思观察两个师兄的脸色,自顾自道:“师尊,您可别骗我,我刚刚都看见您哭了,您现在的表情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方随没有声音,但封从心自己就能把对话进行下去:“没关系的师尊,一点都不丢人,要是哭一哭都嫌丢人,那早我就没脸见你们啦!” 方随伸手抹了把封从心的脸,先前的乱战中小姑娘脸上沾了很多灰,爱漂亮的小凤凰现在还没来得及关心脸,等回去一照镜子,八成也得哭出来。 若是平时,封从心定要扭着脸喊着“凤凰的脸哪能乱碰!”躲开,此时却睁大了眼睛安安静静地让他抹了,相当照顾师尊的心情。 方随被这一通打岔冲淡了其他心思,抹完捏了把脸,终于开了口:“我不嫌丢人。” “您骗人,师尊。”封从心嘿嘿一笑,“您都这么大人了,才不像我一样,但是没关系,我就相信您了!二师兄和三……三师兄也会相信您的!” 方随点点头:“嗯,谢谢你。” 谢时安顿了会,弯腰把脸也凑过来。 方随就也在他脸上捏了下:“也谢谢你。” 第128章 两个人一起抬头看向林昭。 林昭:“……” 林昭假装瞎了。 方随一手一个把大兔子和小凤凰扔到一边,单独向林昭径直传音,声音如常问道:“封从心和流乌是什么关系?” 林昭神情一滞。 【作者有话说】 (大半夜竟然莫名其妙有审核……) 哦哦再求一天的海星谢谢大家! ◇ 第77章 任务怎么办? 谢时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知道方随一定要过问,于是把又黏到方随身上的封从心拽了下来,拉到一边,封从心还抗议两句,谢时安提着她的头发问:“晚上想吃什么?给你做。” 封从心立刻忘了这回事,想了想飞快答道:“芙蓉糕,谢谢师兄。” 封从心的声音渐渐远去,林昭回过神抬眼,方随还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师尊这话什么意思?”林昭说,“她不就是颗蛋么,侥幸活下来罢了。” 方随:“我还没伤心到不记事。” 林昭想离开,方随表情不变,水灵力从地下蔓延缠绕而上,温度降低化作坚冰,紧紧困住了他的两条腿。 如果强硬地要走,或许也可以挣脱试试,方随对他不会下死手,林昭这样想着,最终还是没动,视线缓缓滑过方随脸上干透的血痕,沉吟片刻道:“师尊,我好像一直都没跟您说过,自从您醒来后,似乎变了许多。” “我知道。”方随说。 “她不就是颗什么都不懂的蛋么,侥幸活下来罢了……我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林昭抬手抚过自己的额前,凤凰族生来便带有的红色纹样一闪而过,滚烫的温度残留在原处,林昭指腹停留其上,轻声道:“师尊,我方才没跟您说实话,流乌是可以杀死的。” “凤栖宫下的阴暗面越积累越多生出灵智后,族长并没有坐以待毙,否则任由它壮大,我族必成千古罪人,凤凰留下的祸害,自然也应该由凤凰终止。” “流乌从每只凤凰中诞生,同样,它的弱点每只凤凰也都清晰明了,族长取全族人的精血,针对流乌的弱点孕育了一只它的天敌。”林昭望着他的瞳孔,紧紧捕捉他的所有反应:“凤凰都姓凤,她不一样,她姓封,封印的封,她的出生从最开始……便是凤凰为了彻底将流乌消灭而孕育的封印,只是封印还未来得及彻底孕育成功时,流乌却先有所感知逃了出去。” “我以为流乌死了,封印的孕育就会终止,如今看来族长早知道流乌并未被彻底消失,所以仍然在孕育封印……之后的事情我并便没有亲眼见过了,只是猜也能猜到。”林昭莫名哼笑了声,“封印即将破壳时,凤凰一族却经历了灭族之灾,族长迫于无奈延缓了她的破壳速度,这一延,便延了上千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凤栖宫滚到枯荣山去的,没死在半路上运气也是好。” 方随心中有所预感,对这个事实并不意外。 原来早在第一面,天书就已经提醒过他答案了。 所有人的危险系数都有自己的数值,只有封从心的危险系数与他相关,因为小世界上一次毁灭在流乌手里,而封从心是流乌唯一的解法。 “彻底封印流乌的话,封从心……会如何?”方随问。 “师尊,您觉得呢?”林昭仍然盯着他,“封从心是凤凰的精血汇集孕育而成的封印,她甚至不需要任何修为,所以族长连留根翎羽给她个传承的打算都没有,因为封印是她这个人。” 封从心会死。 不需要明说,方随已经听懂了林昭的言外之意,封印力量的来源是封从心的精血,而失去精血的封从心会死。 “师尊……”林昭看着他,一动不动:“您……会如何?” 方随没回答,林昭就追问道:“您会做出什么选择?” “这不是我能选择的事情。”方随说,“我没有替别人的生命做选择的权利。” “可她是您的徒弟。” “我的徒弟又如何?” “拯救苍生不是您的使命么?” “早就碎了,林昭。”方随嘴唇轻微地张合,林昭能听到从其中淡定吐出的话语:“我的道早在八百多年就碎了,这苍生才不是我的使命,我的使命只在我自己,封从心也一样,不管她的出生是为了什么,现在她就只是她自己,其次才是我的徒弟。” “师尊。”林昭只喊了一声,没有后话了。 方随已经把事情问清楚了,撤下困住林昭的灵力,摆摆手让他走:“这来仪阁我住得也够久了,谢扇伤好得差不多了,我的实力比起巅峰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那流乌在九登山下等着我,它来一次我封一次,我能封印它上千年,就能封印它世世代代,不需要别的什么人什么鸟来掺和。” 【方随。】哑巴了多日的天书怯怯发声【任务怎么办?】 发现白泽出现的时候方随就偷偷解除了1403的屏蔽,打算让1403做个见证,等日后回天界也好投诉他一笔,让这人少讨点嫌。 【任务怎么办?】见他完全不搭理自己,天书放大存在感又问了一遍【流乌不除的话,任务怎么办?任务你不做了?】 现在看来……脑海中的1403仍然在聒噪地重复着“任务怎么办?”,像个只会说这五个字的复读机,神识吵闹不堪,方随抬头看了眼玄沧大陆的这片天空,来仪阁的天很红,太阳穿透云层染红一大片天,方随却又觉得太安静了。 第129章 可能没有“日后”了。 狗白泽运气可真好。 【方随你能不能听我说话!】天书忍无可忍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流乌不死,也无法继续危害8510,你让我怎么给你的任务结算?你就算放手让流乌直接毁了8510我也能给你结算成“任务失败”回天界领罚,可你不让它作乱,也不彻底毁了它,这样僵持着,让我怎么给你结算?任务不结算的话……你难道打算在8510待一辈子吗?!】 “玄沧大陆……”方随喃喃念了遍。 【疯了!】天书骂道【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你回去跟天界打申请吧。”方随像是终于听见了它的话,收回视线,轻声道:“就说8510小世界的维修工不需要伴生工具,申请独自执行任务,你去找新的同事吧。” 【作者有话说】 本文暂定在周四完结啦!接下来几天都会更新直到完结么么哒! ◇ 第78章 挺好的 “师尊。”林昭叫住他,“我也去,我至少要知道它在九登山下过得怎么样了。” 方随没回头:“九登山不一直都有你的房间么?想来住就住呗。” 林昭道:“好。” 方随推开门的时候,封从心还围在谢时安身边,一点也不记仇地请教他芙蓉糕的做法。 “聊完了?”谢时安见他进来,垂眸笑着问。 方随不想说话,他的脑子里1403还在孜孜不倦地复读“任务怎么办?”,相当烦心,方随想屏蔽了,但是1403的权限比他大,1403如果不愿意,自己没办法摆脱。 他怎么知道任务怎么办?凉拌。 方随叹了口气把那些阴魂不散的机械音从脑子中摘出去,轻轻薅了把谢时安的头发。 谢时安吓了一跳躲开半步,看清他的动作才又主动凑过来在他掌心靠了靠,睫毛不安分地忽闪几下。 “怎么了?”方随将谢时安脸扯过来,观察他的表情:“做什么亏心事了?” “师尊。”谢时安仰起脸问他,“我们现在回四方净土吗?” 方随看他两秒,答:“回。” 方随另一只手垂在身旁没管,突然感到另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顶了过来,方随抬起手来,封从心就也踮起脚抬起脑袋,学着谢时安的样子在他掌心毫无章法地乱蹭。 不等方随发出疑问,封从心就矜持地把头扭开,理了理蹭乱的发型,交代他:“那师尊,我们现在就回去吧,这个地方,我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啦。” “我听到了。”林昭适时打门外走进来,张嘴就逗鸟:“在我来仪阁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你不满意?” 封从心龇牙:“我吃我二师兄的喝我二师兄的,睡的都是我自己的壳,就借你个地盘放东西而已!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林昭指尖一翻,二指间不知何时夹了片红色的翎羽,随口一吹,那翎羽就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地上,林昭眼看着封从心手忙脚乱地把掉在地上的翎羽捡起来藏到领子里,不紧不慢又翻出一片翎羽,放在嘴边轻轻吹气,这次没再松手,只饶有兴致审视封从心憋红的脸,缓缓道:“那一屋子乱掉的毛谁给你打扫的?真没良心。” 封从心跳起来抢走林昭手里的翎羽继续藏回领子里,掷地有声:“你不要脸!!!” 脑海里在吵,脑海外耳朵里还在吵,方随一道灵力把屋内所有人推到屋外,从袖里乾坤中取出林昭上回送的灵舟,支使来仪阁阁主:“你们来仪阁的灵舟你熟,劳驾,回四方净土。” 林昭没意见,率先上了灵舟。 封从心骂骂咧咧跟着上去了。 灵舟升空,方随盯着下方来仪阁的风景缩小又远去,直到只用眼睛再也看不见。 方随想用神识再探一探,想了想又作罢,没意义了,再看也看不见了,甚至那流乌逃的时候都没顾上带着蘅芜君的尸身,本也只是个借口,如今那具命运多舛的尸身历经千年不腐、被他人抢占再被当作掠夺的借口后,彻底失去它的作用,林昭用凤凰火烧流乌的时候并没特意避开蘅芜君的尸身,于是最怕阳气的尸身遭遇了最烈的凤凰火,乌拉乌拉同范坤来的分/身一起烧作了灰烬。 方随没有阻止,毕竟他也做了蘅芜君那么多年的徒弟,他那个师尊若是泉下有知,定要在他耳边嚷嚷着“烧得好,烧得好”。 念及至此,方随拍了下脑袋,警告1403:“不许再嚷嚷了,吵死了。” 【你简直……】1403嚷嚷着把自己嚷嚷出了泣声【方随,你简直不可理喻!】 “嗯。”方随说。 1403哽了哽【我不理你了,方随。】 “好。”方随说。 【我再也不理你了!】1403对纹丝不动的方随骂完最后一句,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方随望着再也看不见的来仪阁,缓缓闭上眼。 再次睁开眼时,四方净土的山峰已经能够看见轮廓。 山里御剑窜上来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直奔他们的灵舟而来,方随瞧这御剑轨迹很是眼熟,让林昭放慢速度,纪藏云得以精准地砸到了灵舟里面,不至于半路栽下去。 “宗主!!!您可算回来了!”纪藏云几乎快要痛哭流涕,也顾不上行礼了,着急道:“您快走!” 方随:“?”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第130章 “小徒弟!”封从心扑过来跟他打招呼,“你御剑怎么还是这么个德行?我都快赶上你了。” “小师姑。”纪藏云尴尬地对她点点头,“这个时候你就别挖苦我了,还是先让师尊找个地方把风头躲过去为好。” “何事如此惊慌?”谢时安问。 纪藏云跌跌撞撞犹犹豫豫看了他一眼,又状似不经意实则非常显眼地把眼神挪到方随身上,来来回回地看,险些要把“您问我吗?您不知道吗?”的疑问刻到脸上。 可眼前个个高他好几个辈分的大能们似乎全都真情实感困惑地盯着他,纪藏云只好硬着头皮道:“自从……自从宗主您和鬼……”纪藏云紧急把不假思索的“鬼门主”咽回去,磕磕绊绊找补:“和谢师叔在莲华宗的孤云台上……嗯……额……” 纪藏云绞尽脑汁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脑海里蹦出来的全都是些“乱/伦”“背德”的词汇,急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直接说事。”方随敲了下额头,心说都把这事给忘了,他们人是跑了,还留下那么大个四方净土呢。 “自那之后,几个说是深受鬼门主所害的宗门在莲华宗范宗主的带领下联合起来把四方净土给围了,就等着你们回来讨说法呢。”终于把这一茬糊弄过去,纪藏云缓了口气。 方随笑了:“哪几个?” “比如那龙谷的族长……” “挺好的。”方随说,“倒省得我去找他了。” “再比如……那秋水境的……魔、魔尊……”纪藏云声音打了个颤。 方随挑了下眉。 “别别别别误会。”纪藏云补充道:“那秋水境的魔尊是来帮我们的,是他将所有人都拦在了四方净土之外,说是您不回来,不会让任何人进四方净土。” “然后?”方随听出了他话音之外的意思。 纪藏云挠了挠头:“然后我宗现在就被外界说是……和魔族勾结,罪大恶极,深受魔族所害的宗门也参与进来了,总之宗里现在乱做一团,宗主您还是先别露面了,要不是我认得您的灵舟,也不能先上来给您通风报信。” 方随深吸口气:“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方随:fine. ◇ 第79章 我绝不背叛 纪藏云以为方随吓到了,忙道:“所以师尊您快些出去避一避风头吧,他们总不能一直围着的。” “嗯。”方随敷衍应声,然后在纪藏云震撼的眼神中对林昭道:“下去。” 纪藏云:“下哪里去?” 林昭脚尖轻点灵舟,直奔四方净土而去,用行动给纪藏云答案。 纪藏云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大张旗鼓的灵舟就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各宗修士纷纷抬起头,注视着雕着凤凰的火红灵舟轰隆轰隆驶过四方净土的上空,稳稳下落在九登山巅。 灵舟被收进袖里乾坤,方随拢袖走下灵舟,扫视了一圈闻讯赶来的人,没什么情绪地叹道:“当真是热闹。” “方随之!”有人愤愤喊道,“你竟然还敢回来!” “我怎么不敢回来?”方随灵力探入地底,将隐藏在九登山四角的千灵阵各处灵力尽数摧毁,然后抬眼淡淡从人群里锁定刚刚开口的人,水灵力席卷着九登山上开得正旺的雾梍花,充斥杀意和花香的水流扯过龙溪的身体,不容置疑地把人摘到人前,随手扔到地上:“怎么?八百多年前的这一招还要再用一遍?” 他从前懒得在意人心的弯弯绕绕,不屑于计较这些手段,以为只要实力够强,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影响到他,可不管是自己的命还是师姐的命都在提醒着他,正是他不在意甚至忽略的东西,剥夺了他在意的一切。 龙溪已经从方随这短短一次的出手中得知了他的实力,整个人被毫无尊严地扔到地上,他却动都不敢动,连站起身体体面面地回话都做不到。 “你……您……”龙溪强装镇定,慌不择言的称呼和抖如筛糠的声音却暴露了主人的惊恐:“您回到化神境了?” “范坤来把你撺掇来发难,却连我现在的实力都不告诉你么?”方随轻声笑了。 听到“范坤来”三个字,龙溪好似吃了定心丸,由内而生出三分底气来——是了,不止眼前的方随之是化神境,他背后的范坤来同样是化神境。 念及至此,龙溪终于拾掇起一丝力气,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龙溪偷偷打量围观的人群,所有人看清方随的实力后都默默地退远了,明明范坤来找到他们时一呼百应各各义愤填膺,最后却只有自己被打到人前,承受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压迫,龙溪咬了咬牙,深知自己在方随之面前毫无退路,厉声道:“方宗主,老夫劝你还是跟范宗主回去,好好认错接受惩罚,兴许还能留住一条性命。” “就算你是化神境又如何?”龙溪越说越兴奋,似乎连自己也说服了:“你只有自己,范宗主早已得了三界的人心,而你与魔尊和鬼宗相伴,受千夫所指,若继续执迷不悟,三界必定容不下你!” “三界容不容得下我,我不在乎。”方随敛起虚情假意的笑容,手指划过空气,龙溪的脸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龙溪的声音猛地止住,感受到方随浓烈的杀意,表情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你要杀老夫?方随之,老夫是龙谷的族长,你要杀老夫,便是与我整个龙族为敌,范宗主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第131章 “但你。”方随操纵着花香满溢的水流轻柔绕过龙溪的脖子,龙溪提起灵力想要反抗,却发现九登山的水灵力他一分一毫也操纵不得,这是方随的领域,他没有能力抢过水灵力的控制权,只能任人宰割。 意识到这一点后龙溪眼球上的血丝随着窒息感狰狞地蔓延而上,迅速占据整个眼眶。 龙溪迫切地想从人群中寻求帮助,可所有人都避开他求助的视线,甚至露出厌恶的表情。 也对,方随之身上所有的污点,除了师徒私情,其他的通通来自那些徒弟,自从虚妄之海那场意外将九登山的事实展露在世人眼前,他们厌恶不择手段的自己早已超过厌恶包庇徒弟的“玉识君”。 尤其还是化神境的玉识君。 他为了众人的敬仰努力了一辈子,最终却是在所有人厌恶乃至恶心的眼神中死去,就连八百年前玉识君被他们抹黑身败名裂的死都常常有人道一句可惜,可是他的死却只能换来无数句痛快。 龙溪瞪着方随冷淡的脸,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果然,方随下一秒便锁紧他脖子上的水流,龙族坚硬的肉身也无法阻挡柔软但无孔不入的水。 “但你,我容不下。”方随五指合拳,锋利的水流当即绞下一颗龙头,方随没再看第二眼,支使林昭:“烧。” 封从心自告奋勇:“我来烧我来烧!” “你烧不动。”林昭嘲道,一缕凤凰火冲出,转眼将原地残留的尸体烧了干净。 封从心嗤道:“呵。” 一代大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殒灭当场,四周鸦雀无声,自仙魔大战后首次领略到“化神境”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三界第一位化神境,杀死他们跟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可从前玉识君将这种能力用在保护他们,如今用来与他们为敌。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方随盯着凤凰火燃尽,一汪水浇过去扑灭免得伤及他九登山的雾梍花,然后才不经意地挨个扫过在场众人的脸:“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范坤来不在这里,他们跟一个化神境能说什么? 焦宽率先开口道:“仙尊,我们本也就是受那龙溪的威胁迫不得已才来到这里,毕竟我们谁也惹不起不是,而今龙溪已死,我蛟龙族保证,今后必安安分分地待在龙谷,绝不让龙族出来碍您的眼。” 一个人表态度,其他人有样学样:“仙尊威武,仙尊打扰了。” 方随摆摆手让其他人都离开别烦人。 一群人麻溜地滚出九登山的领地,甫一退下就去招呼弟子,赶紧撤出围在四方净土外围的弟子,让他们化神境打架去,别伤及无辜。 至于公道这种东西,那也得有命才能讨。 收拾完外人,方随回头看向屋门前的纵青珩。 纵青珩听到他的声音时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只是一直没说话,方随也没工夫搭理他。 “师尊。”纵青珩时隔许久终于又一次和他对视上,刚一见他看过来眼眶就红了:“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方随没说话。 “我在秋水境听说了莲华宗发生的事情。”纵青珩颤着鸦羽般的睫毛,盈着泪滴看了谢时安一眼。 方随抬手挡住谢时安的脸,不让二人视线对上。 谢时安知道他的意思,贴近他,把眼睛压在他掌心,示意自己不看,也不给他找麻烦,一定乖乖的。 纵青珩更伤心了,憋了很久把眼泪憋回去,动了动唇道:“他们要围四方净土,在师尊您回来前,我没让他们进来过,但是后来我听他们念叨……说您与魔族勾结,我才知道,我可能又做错了,您不需要我的……师尊,您能不能原谅我?” “你指哪一件?”方随开了口,“如果是指擅自闯进九登山我的房间的话,我念你算是好心不跟你计较。” “那我就当师尊您原谅了。”纵青珩道。 “行。”方随接着道,“如果你是指八百年前的那件事。” 纵青珩表情逐渐紧张起来。 方随说:“我不会原谅。” 他对纵青珩有因为天书剧情而产生的错误的恶意,那是谢时安跟白泽造的孽,不得不承认白泽很了解他,知道怎样能让他迅速恶心另一个人。 可就算摒弃这些错误的恶意,他终究也不能若无其事地说出原谅。 他了解纵青珩的过去,足以理解纵青珩的所作所为,八百年前死的时候他也理解,所以送了纵青珩一道清心诀,可也仅此而已了。 当年伤他最深的不是师兄弟的反目,不是苍生的反噬,而是纵青珩的那一剑。 如果他用尽上百年的真心也无法让这人对他有过分毫的信任,那这段强求的师徒关系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选择不原谅,也选择不再恨。 过去的事情永远停留在过去,回不去的人永远回不去。 “纵青珩,虽然我一直在说,但你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听过,那我现在再说一遍。”方随话音落下的时候,感受到掌心的睫毛在疯狂地抖动,方随把掌心用力贴上去,盖住一切不安的提醒,缓缓道:“我不再是你的师尊了,这段师徒关系到此为止,你不需要求得我的原谅。” “当真……一点可能也没有吗?”纵青珩不死心地追问。 “没有。”方随果断道,“你做好你的魔尊,管好秋水境的魔族,不要招惹到我头上,我不会杀你。” 第132章 掌心不安翕动的睫毛安稳下来,蓦地传来一股柔软的触感,方随偏头看过去,是谢时安终究没忍住,偷偷把眼睛露出来,在他掌心亲了一口。 方随手掌盖到他的嘴上,压低声音威胁道:“你若是敢背叛我,下场同上。不,你骗了我那么多,你会更惨。” 谢时安眯眼笑道:“师尊,我绝不会背叛您,我的心中只有您,多余的一点也装不下……” 方随掌心用力:“剩下的以后再说。” 谢时安用眼神告诉他:好的,师尊。 ◇ 第80章 魔尊 “师尊。”安安静静的封从心突然开口问他,“您不杀他的话……我可以杀吗?” 方随有些意外地垂眸看向封从心,封从心的表情很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见他表情困惑,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师尊,这个人,我可以杀吗?” “你觉得你能杀得了谁呢?”林昭恹恹地泼她冷水,“你连人家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封从心烦躁地瞪着他:“你不许说话,烦死了。” “你当然可以。”方随开口回答她,“这是你的事情,不过你不应该说出来,他要是有准备了怎么办?” 封从心回身望着纵青珩的方向,可纵青珩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全身心都放在方随身上,就连自己大放厥词说出要杀他的言论,那个人都没有把眼神分给她一丝,傲慢到了极致。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是如此,除了方随的想法,没有人能让他动摇半分,听到方随说出“可以”的表情都比听到自己说出杀人要生动。 如果让封从心说出全世界她最讨厌的那个人,不是林昭,林昭只是烦人精,嘴上喜欢逗她,还总是要让她生什么凤凰,但归根结底从未逼迫过自己。 她最讨厌的人是眼前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纵青珩。 纵青珩当初是真的想杀她,连特殊的理由都没有,杀了就是杀了,他不拿人命当人命,而最后自己没死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有另一个人替了她。 封从心不再说话,沉沉看着纵青珩。 下一瞬间,纵青珩的脸上兀地闪过一丝惊诧,慢半拍地低下头,查看自己的胸口。 一道不起眼的冰锥不知何时从背后穿出,寒冷麻痹了片刻神经,直到冰锥贯穿心脏而出后,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 但纵青珩诧异的原因不是这个。 太弱小了。 这道穿透自己身体的冰锥传来的灵力太弱小了,所以他才毫无反应,灵力主人连元婴都不知可否结成,竟然能够将这样一道冰锥送进他的胸口。 纵青珩缓缓回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杀过什么人,自然也不记得或者说不在意,都有什么人想要杀他。 冰锥的主人见这道灵力如愿贯穿了纵青珩的身体,身体一软,脱力瘫到地上。 那一击用尽了她所有的灵力,就算纵青珩已经看到她了,她也没有力气再逃了,她大概也要死了。 想到这个结果,她并不感到害怕或者难过,反而笑出了声。 封从心紧跟着笑了,讨功似的对林昭笑道:“你看,这不是碰到了吗?” 纵青珩轮番看过对面每一个人的表情,了然,其实他们所有人都发现了自己背后的这个人,但是没人愿意出声提醒他,方随甚至故意配合封从心乱他心神,只为了让这个天机门的女弟子能够将这一冰锥送入自己的身体。 纵青珩认得她穿的是天机门的弟子服,四方净土被围困之际,神出鬼没的天机门比他先到四方净土,纵青珩记住了让他既厌恶又无可奈何的天机门。 “你叫……什么?”纵青珩手掌伸到胸前,冰锥被强横的魔气融化,残留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合,一个这么弱小的弟子,就算倾尽全力的一击,也不可能真的伤到他。 女弟子也知道这一点,看着冰锥渐渐消失,眸中的恨意越发明显,抿着唇闭上眼。 她在等死,一击得中,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样能够伤到秋水境那位魔尊的机会,也知道这位魔尊视人命如草芥,所以根本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 “兰茵姐姐!”封从心眼看纵青珩恢复如初,着急喊她:“你快过来!到我们这儿来,我的师兄和师尊会保护你!” “兰茵。”纵青珩喃喃念了遍。 还是不记得,不知道,不清楚。 杀了太多人才拥有足够自己杀遍第一护法到末位护法所有人坐上魔尊之位的魔气,哪里记得住这么弱小的一个仇人。 是啊,他杀了那么多的人。 纵青珩恍惚地滑过一张张曾经熟悉的脸,最后落在方随身上。 方随一道灵力把兰茵从他身后拽过来,放到谢时安身边,道:“看好你的弟子,别让她再做傻事。” 谢时安笑得还有些得意:“我的弟子,随我。” “随你找死的本事么?”方随气他还敢提,讽道。 封从心的声音插进两人中,关心地抱住兰茵:“兰茵姐姐,你没事吧?捅得好!” 兰茵没想到自己做了这种事情还能活着见到他们,愧疚地跪地给谢时安行礼:“门主。” 谢时安扶她起身,摇摇头示意无碍,趁方随不注意给兰茵也递了个赞赏的眼神。 第133章 方随气得假装没看见。 从九登山的屋门到院前,短短几步路的距离,纵青珩却在这一刻认识到横仄在自己与曾经的师兄弟之前的鸿沟。 回不去了。 师尊不会杀他,但也不会阻止别人杀他,他是死是活,对师尊来说,其实都无关紧要了。 这不是他能够强求来的情谊。 纵青珩张嘴,第一次记住想杀他的人的名字,叫道:“兰茵。” 兰茵恨得发抖,紧咬着唇看他。 “你想杀我,可以,我给你这个机会。”纵青珩周身魔气动荡,将全身裹挟进魔气中,彻底与九登山氤氲的灵力隔绝开来,只剩下两只漆黑空洞的瞳孔俯视众人:“你现在弱小得连灵力突破我的肉身都要拼尽全力,实在让我无法正眼相看,但是没关系,我有漫长到数不清的时间等你修行,不论什么时候,你如果认为自己有能力杀我,你来,杀不死我我也不会杀你,你有的是机会。” 最后的魔气遮盖住双眼,纵青珩的声音模糊起来,最后一句话是对方随说的:“师……方宗主,方随之……” 方随等了半天,纵青珩也没说出任何话来,似乎只是想适应一下不叫“师尊”的过程。 “方随之……”方随听着纵青珩的声音,心想他应该还是哭了,只是没再让人看见。 半空中的魔气闪烁几番,最后彻底消失,于此同时,四方净土的其他魔族也纷纷收到撤退的消息,迅速离开四方净土的领地。 方随沉默半晌笑了,比起他的徒弟,纵青珩还是更适合当秋水境的那位魔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两章么么!本来是要八点发的,但是又莫名其妙被机审卡了…… ◇ 第81章 【任务完成】 四方净土上的烂摊子收拾结束,方随开口道:“我自己去九登山下看封印的情况……” 林昭:“不行。” 封从心:“我也要去!” 谢时安最后总结道:“一起去,师尊。” 收到七嘴八舌的阻拦,方随毫不意外地把话补充完整:“……你们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谢时安讨好地揪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师尊,您心疼心疼我,我不会放心您一个人去的。” 林昭没表态,但是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势要亲眼看一眼流乌的情况才罢休。 封从心八成不明白几个师兄的意思,只是见他们都要去看,那她也一定不能错过,态度最是积极。 方随叹了口气:“来,都来。” 方随很多年没关注过封印了,阵法与他有感应,从未遭受过破坏,流乌的本体应当被困住不得动弹。 越靠近封印的位置灵力越浓郁,毕竟流乌寄托着灵脉而生,与流乌共同被封印住的,是一座巨大的灵脉,总有灵力从中泄露而出,之后的路不需要方随来指印,所有人都能循着汹涌灵力的来向找到正确的方位。 前路被一座巨石挡住,几人看向方随,方随手掌抚过石块表面,障眼法诀渐渐消失,一段向下深不见底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方随想再将几个徒弟扔在外面守门,不过一寻思没一个会认真听他话的,遂作罢,提醒道:“注意呼吸,下面灵力浓郁,可能会像深入海底那般,呼吸不通畅。” 方随看了谢时安一眼:“这个你最清楚。” 他本意是旧事重提,谴责谢时安在虚妄之海干的破事,可谢时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晃晃悠悠飘到他的唇上,竟当场将正儿八经的谴责换了味道:“师尊,您也清楚。” 方随反思,方随闭嘴,方随去解决容易解决的徒弟。 “你修为微弱,最该注意。”方随交代封从心。 封从心点着头,转眼化了原形,一尾火红的凤凰就这样扑闪着翅膀从洞口飞了进去。 林昭紧随其后。 方随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两只凤凰冲进了洞内,尾羽拖着长长的凤凰火,照亮昏沉的洞内环境,活生生把自己用成了火折子。 方随揉着眉心跟进去。 脚底触碰到坚硬的地面,灼热的高温瞬间扑面而来,方随施术替在场唯一怕火的谢时安拦住即将烧到发丝上的火焰,至于那两只火系的凤凰……如鱼得水罢了。 查看几个徒弟都毫无异样之后,方随目光转向洞内的不速之客,眼神冰凉:“你果然在这里。” 范坤来失去一具分/身,深受反噬,在角落里打坐疗伤,直到方随发出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睛,无声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瞳孔是深不见底的黑色。 “我其实不愿意让它出来。”良久,范坤来道,“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是想让你死,但不想让整个玄沧大陆和我自己给你陪葬。” 范坤来瞳孔颜色一转,赤金色闪烁,是流乌跑了出来,讥讽地笑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你推三阻四不是真的没有能力破坏方随之留下的封印,他都死了那么多年,同样是化神境,你怎么可能对他的封印毫无办法呢?不过是拖延的借口。” 范坤来将流乌从自己身体中压下去,冷漠地看着方随:“八百多年前,我将神识放在贺瑾轩身上,操纵着他从你那里取到了三分之一的琉璃心,即将离开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召唤。” “你的死导致九登山下的封印松动,流乌的神识跑了出来,指引我找到了这里,它告诉我——”范坤来露出回忆的表情,不知思至何处,勾起一个有些痛快的笑容:“只要将它容纳进我的身体,它保我成就化神境。” 第134章 “化神境啊,这可是我追求了一辈子的化神境啊。”范坤来即便疯狂压抑着心底的兴奋,那双眼睛深处也泄露出主人的癫狂来,那是独属于范坤来的情绪,与流乌无关:“我虽然得到了你的琉璃心,可距离化神境还有不知多遥远的距离,我没有必成的底气,但我知道它说得是对的,我的元婴便是金乌,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对这股力量的渴望,它也明白与我的契合,所以才选中了我。” “于是我将流乌容纳了。”范坤来闭上眼睛回忆道,“那真的是绝无仅有的力量,我第一次摸到化神境的门槛,再吞噬掉你的琉璃心,轻而易举就化了神。” “容纳流乌后,它了解我的一切,同样,我也知道了它的全部,八百年间,他一刻不停地蛊惑我……毁了封印吧,容纳完整的我,你会成为三界最强大的存在……真的是很诱人的条件呢。”范坤来歪了歪头,“可是师弟啊,你已经死了,我是三界唯一的化神境,我已经是最强的存在了,为什么还要放它出来呢?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能说百分百地控制住它,若是让它的本体跑出来,三界最强的那一位,会是我……还是它呢?” “你若是一直死着,该有多好。”范坤来眼神逐渐凶狠起来,“世人提到化神境,只会想到莲华宗举世无双的范宗主,不会再有人提师徒私通的玉识君方随之,流乌也会一直被我压制在身体里,没有我的允许,它不可能有机会为祸三界,我用自己的身体容纳了世间最强大的罪恶,而我也会一直是万人敬仰的范宗主,你为什么要活过来?方随之,你一直死着不好吗?从出生开始,你就承受着世人的敬仰,‘莲华宗最惊才绝艳的小师弟’你受了一辈子,我才只受了八百年而已,你就要将它抢回去,当真是令人生厌。” “你高估了自己,就凭你,怎么可能压制得住它?就算是现在……你以为是自己在控制利用流乌吗?”谢时安冷笑了声,“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慢慢蚕食掉你这具身体全部的控制权,操纵着你的身体,万众瞩目之下用金乌缠毁掉九登山下的封印,将自己的本体放出来,届时,所有灵脉都难逃其害,三界再无范坤来。” 而唯一可以阻止这场灾难的封从心,早在封印被毁之前,就死在了林昭和纵青珩的争端中。 天书提供的假剧情不算完全杜撰,除了给纵青珩添油加醋的部分,除了师尊自始至终从未醒过,其他的基本一致。 只是他利用凤凰一族的覆灭激化了林昭同纵青珩和龙族的矛盾,弱小又毫无反抗之力的封从心成为了这场矛盾的牺牲品。 方随听着谢时安传音给他讲解的小世界重开真相,深深叹了口气。 范坤来显然不相信谢时安说的这种可能性,嗤道:“早知道你鬼门主伶牙俐齿,在孤云台上未能领略一二,今日倒是知晓了,你以为这样说便能乱我心神吗?可笑!” 范坤来根本不将化神境之下的人放在眼中,多说几句话似乎都掉了自己的体面,最后只将视线放到方随之身上:“我同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告诉你,在某些方面,我们的目的还是一样的,我知道你拼尽全力想杀我,我何尝不想杀你,可你我相争,最后受益的不还是流乌?既然都不愿意让它重现,倒不如就此作罢,此后我莲华宗拥有两位化神境,再无宗门可与我争锋。” “倒没想到你是真的不要脸。”谢时安仰着脸,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在孤云山巅利用我千方百计毁了我家师尊的清誉,来仪阁上旧计重施杀我师尊不成,白白叫自己二位亲生师弟殒命,临死之际却还要大义凛然轻飘飘地说一句‘就此作罢’?谁跟你作罢?” 封从心有样学样:“谁跟你作罢?!” “临死之际……”范坤来终于被谢时安气笑了,正眼看着这只兔子:“谁能杀我?你当我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吗?不,我是为了三界苍生!若今日你我不罢休,我反手便能够毁了这封印,叫流乌重现世间!它在九登山吸收了上千年的灵脉灵力,无人能够阻它……” 说这这里,范坤来有意无意地看向懵懵懂懂的封从心,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知道有人能够阻止流乌,可他同样了解他的小师弟,这个方法胜似没有,他一直当作不曾发现过封从心的存在,同样是为了给流乌留下最后的限制,直到封从心结了金丹,气息避无可避被流乌感受到,流乌才催着他将封从心给杀了,因为流乌自己天生被克制,无法伤害到封从心,只有他能够办到,光凭借这一点,流乌也会永远受制于他,无法翻身。 “天真。”范坤来说到一半,瞳孔蓦地变作赤金色,流乌冲出来骂道:“蠢货。” 几乎是瞬间,那赤金色又被黑色盖过去,随后两种颜色反复变换交织,黑色瞳孔中的震撼越发明显,直到彻底被赤金色压住,无法再动弹分毫,范坤来这具身体再看过来时,身上已经只剩下流乌的模样了。 流乌嫌弃范坤来打坐的姿势,背放下来,施法手势也取消,整个身体松懈下来,撑着下巴盘腿坐在原地,挑衅地笑着:“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我的容器,还敢跟我谈这么多条件。” 它已经被困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甘愿再被困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中,不管是这九登山底还是范坤来的身体,它都待得厌烦至极,一个容器竟然还跟他玩那么多的小心思,妄图借此控制住它,属实可笑。 第135章 “好了,现在烦人的家伙已经不能说话了,我们来进行愉快的对话吧。”流乌拍了下手掌,洞内的火焰沸腾起来,整座山洞瞬间亮如白昼,用着范坤来这张脸的流乌所有表情都被照亮,兴奋异常:“你们来得正好,现在我也知道破封方法了,范坤来还给我留下一具万分契合的身体,他这个人除了人太蠢了点,在其他方面,可真是个好人。” 方随捂住胸口,与他的本命灵力息息相关的封印,随着火焰的蔓延产生了松动的迹象,方随忙召出一汪水径直扑上去,水灵力和火焰交织,升腾出满洞的蒸汽,洞内的温度更高了。 “方随之,你能困住我这一时,不可能困住我一辈子。”流乌透过蒸汽看清了方随额上渗出的汗水,笑得更加张扬:“除非你愿意陪我在这耗一辈子,拥有范坤来的身体和灵脉源源不断的灵力加持,我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和精力在这里破封,你呢?” 流乌的火焰逐渐被镇压下去,他却并不感到失望,安然收回了手,调整呼吸:“一次不成我便两次,两次不成我便三次、四次,千百次,范坤来的身体还能修炼,我来帮他修炼,他的实力还能更上一层,你愿意在这里陪我试,我不介意,有玉识君跟我一起试,我乐意至极。” “凤栖宫也好,九登山也罢,我再也不要被困在这些地方了,方宗主只是死过而已,不知道我的这种滋味,没关系,往后你便知晓了。” “你从他的记忆中见过一个修为低微的先天生灵吗?”方随没回答他,反而认真地发问。 流乌不解其意皱了皱眉,方随换了种问法:“银狐,范坤来见过银狐么?” 流乌想了下:“见过。” 方随并不意外:“果真也是他。” “你说我不知道这般滋味,不全对。”方随轻声道,“你还有范坤来的身体,有人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不管你说什么,总有人能回应你。” “所以呢?”流乌问。 方随:“所以范坤来这具身体,我必须杀,你有必须利用他的理由,我也有必须杀了他的理由,那便各凭本事。” “各凭本事……”流乌缓缓念了一遍这四个字,脸色猛地一变,瞬间狰狞起来:“本事?!靠别人的本事吗?!” 与此同时,方随听到沉寂了许久的1403在他脑海中欢快地报出机械音【任务完成!任务完成!任务完成!】 方随面色大变,飞快回身,看到好久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封从心叼着自己的手指,见他回头,慢慢吞吞笑弯了眼。 血液从她的指尖流出,细小的伤口中渗出的鲜血却仿佛没有尽头,源源不断顺着指节下落,滴落在火红的衣领上,鲜艳的衣物颜色更深。 方随想起他问谢时安“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时候,谢时安没有回答他。 因为谢时安说过不会再骗他,所以谢时安选择岔开话题,就不算骗他了。 【作者有话说】 长长的一章嘻嘻 ◇ 第82章 最后的凤凰 封从心其实不怕死。 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死算什么东西,不了解,所以不害怕。 第一次对这个字有清晰的认知,是扶桑山谷的那场弟子大会,那个叫兰徵的陌生天机门弟子,为了救她,死在纵青珩的手上,喊他叫他没有了反应,世上从此再也没有兰徵这个人,封从心知道了,死亡,意味着消失。 于是封从心更不怕死了,因为她的消失,和她的存在一样,都是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在壳里的时候,虽然看不见外界,但能够听到声音,于是她常常在思考,她为什么会在这个蛋壳里呢?为什么别人都能说话,只有她在叽叽喳喳呢? 她听着繁杂的人声,学着他们的方法,用了不知多久,渐渐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不过只待在一个地方非常无聊,听厌了这边的话,封从心就想换个地方听听,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滚去哪里,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方向,有一样东西非常吸引她,她不清楚这种吸引力从何而来,既然去无定所,她便去听听看。 就是那地方太远了,没等她滚到地方,只听“咔嚓”一声,她的壳碎了。 啊,封从心仔细思考了会,明白了现状——她出生了。 封从心惶恐地抱着自己的壳,她虽然很想出来看一看,可当真突如其来看到这陌生的世界时,她又感觉这天怎么这么高,这地怎么这么大,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原来只有她的这一只蛋壳是最自在安心的地方。 周身的火烧得很舒服,封从心在壳了睡了几天,猛然听到一声啼鸣——竟然和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一模一样! 封从心下意识回了一声,然后她就见到了一个个子很高长得也很好看的男人从天而降到面前,以她的审美来说,这是他们凤凰里极致的好看了。 封从心还没来得及欣赏几眼,男人走上前蹲下身晃了晃她的蛋壳,说:“从壳里出来,和我结道侣契,给我生凤凰。” 封从心的梦就也碎了。 就算以她如此孤陋寡闻的见识,也能理解这短短几句话的意思,封从心瞬间鉴定完毕这个男人是个脑子生了大病的。 后来林昭给她灌输了很多很多很多令人头痛的记忆。 凤栖宫的大火,凤凰一族的覆灭,她看就看了,压根没往心里去。 第136章 那些人死就死了,与她何干? 就因为她也是凤凰? 莫名其妙。 二师兄带她偷听林昭跟师尊对话的用意,她也隐隐能悟出一点。 因为二师兄不希望师尊永远被困在和流乌的相磨中,比起自己,二师兄永远会率先选择师尊。 二师兄没有对她说“你必须要为师尊而死”什么的,相反,二师兄一个字都没说,带她听完了所有,就赶在师尊推门进来前自然地提起了芙蓉糕的做法。 封从心也跟着他附和,瞒过了师尊。 师尊仍然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封从心感觉咬开的手指有些疼,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咬破,当时一腔热血,咬完了望着哗啦啦流的鲜血,又有一点点害怕。 从师尊解开障眼法带她进入这里时,封从心已经明白自她在壳里面就时常感受到的吸引力是什么了。 是流乌的本体。 林昭说得果真不错,她是封印本身,只要看着流乌的本体,她全身的血液就沸腾了,咬开的伤口完全不会愈合,所有凤凰的精血都争先恐后从她的身体里窜出来,昂扬地向流乌涌去,封从心听到流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浑身血液更加滚烫了。 失血过多有些眩晕,封从心靠着墙壁,小幅度平缓了几次呼吸,然后才开口对方随道:“师尊,您说,您没有替我的生命做选择的权利,嘻嘻,我有。” “不要乱学别人的口癖。”方随嗓音听着有些哑。 “口癖是什么?”封从心好奇地问。 方随没有回答她,锐利地看向谢时安。 谢时安已经把自己缩到了角落里,眼见方随瞧过来,警惕地别过脸。 “师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您不要怪二师兄。”封从心气若游丝,“他没有逼我。” “早在兰徵死的时候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封从心眨眨眼,“他为什么要救我?明明我们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救我,后来实在想不明白,我就不想了。” “听到您跟林昭的对话时,我恍然大悟,我真的是恍然大悟。”封从心一拍脑袋,手指的血带了些许到脸上,衬得嘴唇更为苍白:“别人都随随便便为了救我而死……师尊,我当真是认为他太过‘随便’了,不过这个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既然别人都可以随随便便为我而死,那我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人死一个,好像也不是不行,更何况师尊、二师兄……还有林昭,你们也不算什么随随便便的人。” “我活着,大家一起为难,还有这个讨人厌又令人难受的流乌……但是我死了,那些男的女的飞的跑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通通都能活下来,师尊,你们也不用为难了,我仔细一盘算,实在是太省事了……” “你恍然大悟个蛋!”林昭忍无可忍抓住封从心血流不止的双手,拉下来攥到掌心。 封从心出离愤怒了:“你不许侮辱我的蛋!” 林昭沉默盯着她几个呼吸,封从心被盯得头皮发麻,扯了扯手,发现没有力气扯不动,只能求助地望向方随。 下一秒林昭的脸就靠过来,把她的视线彻底挡住,封从心愣住反应了会,尖叫出声:“我都要死了你还要耍我流氓,有没有人管一管他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林昭舔干净唇上的血,静静看着她哭天喊地,表情纹丝不动。 封从心喊了半天发现不对劲,哭叫声逐渐微弱,最后归于嘤咛,委屈地打了个嗝,发现虽然自己的血还在流,可她不再感觉虚弱了,而对面的林昭脸色瞬间白得像死了八百年的师尊那样。 封从心暂时放下成见犹犹豫豫地问出声:“你做了什么?” 林昭拉起她的手,给她展示二人手上出现的红线,从林昭的中指蜿蜿蜒蜒绕到她的中指上,短暂浮现片刻又消失,林昭淡定开口:“没什么,结了个道侣契。” 九登山外的天空因为这道侣契的成功相结,顷刻间万鸟齐鸣,相隔整座山都能听到契成的动静,各方修士纷纷望向四方净土的方向,猜测这个盛大程度,难不成是四方净土的那位方宗主当真与徒弟结了契? 四方净土的方宗主此时此刻听着瑞鸟的欢呼心如死水,来来回回挨个看过每个徒弟,没有一个徒弟敢正眼看他。 既然无法避开封从心的认知偷偷把道侣契结了,那干脆就借着凤凰精血带来的境界提升,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地结了。 结道侣契不仅有交换血液这个流程,还需要双方的贴身之物,比如凤凰的……翎羽,还需要繁琐的结契流程,但既然如今契成,说明林昭早已暗中忽悠着封从心走完了这些流程,只差最后一步交换鲜血,礼成,道侣立结。 林昭的面色越发惨白,封从心终于有力气挣脱开他的桎梏,茫茫然左右相看,没人给她解释现今的情况。 林昭抬手搓起一把凤凰火,封从心低头一看,林昭是将那凤凰火烧在了自己的衣摆上,凤凰火眨眼漫过林昭的头顶,林昭隔着若隐若现的火焰轻轻浅浅看着她。 封从心知道这个是他们凤凰临死之前的最后步骤,全身的灵力化作一把火,烧了自己,不留下任何难看的尸体。 封从心蹙起眉,林昭抬手把她的眉心按下去,他的指尖也带着火,可是按到皮肤上时并无任何灼烧的感觉,反而冰冰凉凉的,触感很复杂。 第137章 林昭按开她的眉心,双肩放下来,姿态很是轻松,声音也如释重负:“从现在开始,这三界最后的一只凤凰,是你了。” 【作者有话说】 周四零点更完结章,么么么! 方随:让我死,让我死!!! ◇ 第83章 (完结章)别叫我师尊! 道侣契,其实最开始并不叫道侣契。 它是一种双方缔结契约的阵法,将二人未来的气运联系起来,此后除非契断或者其中一人死亡,否则无法割舍掉与另外一人的联系,发明这个阵法的人不叫它道侣契,是后人经常用这个阵法将道侣双方联系起来,于是给它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道侣契还有一种较为极端的用法,便是结契时不仅仅联系上双方的气运,同时还有性命,一人生二人生,一人死二人死,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同生共死,爱得较为深沉的道侣们有时候会选择这种道侣契,表达绝不一人苟活的心意。 实力相差较为悬殊的道侣契,还有另一种结法,那便是在交换血液这一步骤中,只一个人饮下对方的血液,另一个人不做任何表态。 这已经不算道侣契了,这是一种换命契,喝下血液的那一方将对方的命系在自己身上,对方若有生命危险,当可以命换命,只是换命契的成功率非常低,需要二人血脉契合,稍有不慎可能二人皆死。 林昭和封从心是世上最后的两只凤凰,没有比他们血脉更契合的了。 凤凰火已经掠过了林昭的头顶,即将彻底淹没整个身体,林昭站远两步,闭上眼睛,感受凤凰火烧过自己的肌肤,即将深入骨髓时,当头一道水灵力浇下来,瞬间扑灭了全部的火焰。 林昭愣了愣,感受自己生机的流逝,着急再次聚齐一团凤凰火,这次还没烧到衣服上,就被方随一捧水淋了个干净,连片火花也没留下。 “烧烧烧。”方随扑灭两团火还不解气,最后又是一道巨大的灵力,洪流涌出,从上到下把林昭浇了个干净,方随撇开残留的灵力,骂完整了:“就知道烧,烧你妈烧!” “师尊……”林昭顶着一头雾水面色惨白望向他,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水鬼。 方随说:“别叫我师尊。” 林昭说:“可是师尊,我不想留下尸体。” “谁允许你死的?”方随五指伸进自己胸腔,“噗嗤”一声,面不改色地掏出一团晶莹的心脏。 “师尊!!!”一直装死的谢时安终于跌跌撞撞冲上来,一把扶住他:“你……” “你踏马更别叫我师尊!”方随提溜着血淋淋的心脏,差点把血甩到谢时安脸上,血腥气迎面扑来,盈满了鼻腔。 淡蓝色的水灵力绕着心脏,晶莹剔透的心脏竟然在水灵力的萦绕下逐渐变得鲜艳非常,与此同时,一股炙热的火焰从心脏中迸发而出,心脏越是鲜红,火焰便越发猛烈,水灵力与火焰诡异地共同在一颗心脏上和平共处,待心脏的颜色恢复如初,方随将火焰剥离而出,平静地再把心脏塞回原处。 化神境强大的恢复能力在心脏入腔的时候发挥作用,周围的血管富有生机地抓住这颗心脏,将它固定住。 谢时安双手按到他胸前,拼尽全身的木灵力帮他治疗伤口,方随凉凉瞥着他,不想费力说话。 真踏马疼。 所幸成功了。 方随盯着掌心熊熊燃烧的火焰。 “涅槃火。”林昭少有露出震惊的表情,“师尊,您将涅槃火……重新剥离出来了?” 方随推开谢时安,举着比普通凤凰火要更亮的涅槃火,走向林昭。 这一捧涅槃火汇集着凤凰一族几乎所有族人的心血,有一缕格外活跃,是来自林昭的,率先冲向了林昭的身体。 其余涅槃火紧跟着窜向林昭,从耳朵嘴巴眼睛各各地方钻进最令人舒适的地方。 “你们这些凤凰的涅槃火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久,早该物归原主,既然他们没有机会收下了,那便全都交给你了,什么琉璃心,什么倾尽一族之力成就的化神境……我踏马不要。” “还有你们这些一个个擅自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不让人省心的徒弟……把这些愚蠢的心思通通收起来,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付出任何代价,不管是命还是什么,我都不需要。”方随颤抖着呼吸,脸上还沾着自己心脏上甩出来的血,一字一句道:“死也不要。” 他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付出了,人命太重了,他承受不起。 一个邱祁念就够了,不能再有更多了。 涅槃火全部钻进林昭的身体,沉寂了片刻后,围绕着主人燃烧起来。 只是这一次不是为了烧干净主人的尸体,而是为了凤凰的涅槃。 流乌被凤凰精血灼烧得奄奄一息,缩在范坤来的身体里,恶狠狠瞪着熟悉的涅槃火:“我都已经把他们杀了……我都已经趁他们失去涅槃火把他们杀了个精光,没想到这涅槃火最后还能保住你的命。” 林昭杀意凛然:“是你假借魔族报复,杀了他们。” “他们难道不该死吗?”流乌笑了,“凤凰都该死。” “你也该死。”林昭话音落下,来自封从心的最后一滴精血打入流乌的眉心,流乌眼神呆滞瞬间,赤金色转瞬褪去,只剩下漆黑。 林昭的生机也随着封从心精血的逝去顷刻寂灭。 第138章 涅槃火停滞一秒,耀武扬威烧过林昭的整个身体,消失的生机乍现,由微弱的一丝逐步扩大,林昭的身体在众人眼前被烧成了……一颗圆润的蛋。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原来是从蛋开始。 这颗蛋要比封从心的大上许多,封从心的皮肤干瘪着,虽然死了一次的是林昭,但失去全部精血的是她,血液重新循环需要时间,封从心新奇地扒着蛋,也来不及管自己如今是有多难看了,有气无力但兴奋地喊出声:“师尊威武。” 方随还没来得及骂她,封从心自己上赶着,方随就把最后少的那一句补上了,掷地有声:“别叫我师尊!” 封从心吐了吐舌头:“就叫你师尊。” 一切尘埃落定,暂时都死不了了,方随看向被动夺回自己身体控制权的范坤来。 这个得死,这个必须死。 范坤来见他注意到自己,起身准备跑,一道柔软的玄鞭瞬间从下而上裹住他的腿。 范坤来察觉到玄鞭上熟悉的腾蛇气息,怔了怔,没等想明白,方随一道水线贯穿他的眉心,深入脑海,连同元婴一起摧毁,范坤来瞳孔瞪大,又慢慢回到正常大小,只是眸中再也看不到过往的神气了。 失去流乌寄身的范坤来,甚至连谢时安的玄鞭都挣脱不开。 方随那一下撕裂了刚刚有点黏合的胸前伤口,疼得撕心裂肺,拼尽全力也没阻止得了五官扭曲到一块。 谢时安担忧地凑上前,睁大眼睛心疼得查看他的胸口。 方随眼看他摸上摸下,左看右看,就是不直视他的眼,气急抿着唇掰着谢时安的下巴,迫使他正对着自己。 谢时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动了下唇:“师尊……” 方随不说话。 谢时安就又咽了下口水,学封从心的语气弱弱道:“师尊威武。” 方随眯了眯眼,谢时安忙改口:“对不起,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 “你就诓吧。”方随狠狠按了下谢时安的唇肉,一点力气也没收着,谢时安被自己的门牙磕出了血,可怜兮兮地再自己舔干净。 “谢扇。”方随重复道,“你就诓我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了!方宗主这一章骂完了一辈子的脏话还嫌不够解气。 会有番外的,目前想到的有方宗主训徒实记和封从心孵蛋教程,不过不保证啥时候放出来,这一章发出来的时候我应该正好在飞重庆旅游的飞机上,有木有重庆的宝贝安利一下除了火锅还有什么好吃的(眼巴巴)番外等旅游回来再写啦~ 因为是第二次完结一本书了,没有第一次那么多的感触,更多的是开心,打工人我写得真的好开心,也是第一次尝试让剧情线超过感情线,让我喜欢的配角们拥有自己完整的故事,虽然仍然存在许多不足,可开心和痛快大过一切!!! 哦对了下一本写这个:cp1311010 小小求一下收藏谢谢宝贝们! 以上,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