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盛华》 第1节 夺盛华 作者:香梨 简介: 姜卿意当了一辈子的弃子,遭人践踏、欺凌,最后甚至连累娘亲也被玷污自尽! 一朝重生,姜卿意掀桌,去你的弃子! 她一手医术,起死回生; 一双神眼观人命火,测前程,断凶吉,算无遗策。 权贵纷纷登门只求一卦,大佬送上金银只求一针。 拿她当弃子的亲爹、前夫纷纷后悔求回头,可姜卿意转身就扑进了那位杀人如麻、权势滔天的太子殿下怀里。 “殿下,前面的路,我们一起走。” 脚踩鲜血枯骨的太子殿下温柔的将人拥在怀里,藏起那极致的偏执与占有,“好。” 只要她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相互救赎文 以我真心,诱君之宠 第一章 重生改命 边塞,数九寒冬。 破板床上的纤弱少女唰的睁开双眼,那双杏黑双眸中蕴藏的戾气和杀意叫寒风也一静! 接着,化作茫然。 她不是早被杀了,变成了一个被滔天恨意折磨的游魂野鬼么? 她捏了捏自己干瘦的胳膊,眼睫狠颤,怎么现在好像又活过来了似的…… 屋外有窸窣脚步声传来,推了推她的门,没推开。 姜卿意看了眼,摇摇欲坠的破门后抵了根棍子。 外面的人怒了,狠踹了几脚,“小婊子,还他妈的装,早跟了你寿哥哥我也不至于叫你吃这么多苦!” “还拿自己当镇国公府的嫡出千金呢?呸,他们早不要你了,不如让老子先爽了!” “听到没,开门!” 砰砰! 又是暴躁的几脚。 眼看小门就要被踹开,另一道女声传来,“大白天的你注意些,别因为这个刑克母亲的煞星坏了你的名声,娘最近给你相看人家呢。” 外面静了一会儿,仿佛是那对母子离开了。 姜卿意的心刚要落下来,又一道巨大的砰声响起! 烟尘四起。 还好,门还没倒。 门外的李寿很失望,暴躁辱骂,“给脸不要脸的臭娘们,你最好在里头躲一辈子,否则……” 他狰狞的脸从门缝挤进来,阴恻恻的盯着姜卿意风霜都遮不住清灵美貌的脸,猥琐舔了舔嘴巴,“老子定叫你终身难忘!” 姜卿意抓着被子的手骨节发白,前世的记忆滚滚袭来,与眼前的画面重叠。 她竟是重生了! 如果没记错,这一年是她因刑克疯了生母而被生父送到远亲李大花母子家‘寄养’的第十年。 由于父亲这两年莫名不再送‘寄养费’来,一直觊觎她的李寿终于在昨夜爬上了她的床,却被吓坏了的她尖叫撕咬着赶了出去。 这才有了今天他贼心不死来踹门的这一幕。 那接下来呢…… 对了,接下来,发生了那件事,那件给了李大花母子把柄,让她们彻底击碎了她的自尊,将她本就晦暗的人生逼入地狱的事。 最后,她堂堂国公府嫡女,竟沦落到被那对狗男女挖眼抛尸,还连累亲近的人全部惨死的下场,她自己更成为飘荡在阴暗角落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没记错,那件事,发生在今夜! 北风呼啸,犹如百鬼哭嚎。 姜卿意看着细弱手臂上昨夜被李寿抓挠的大片淤青,死死咬紧唇瓣,曜黑的眸底漫出一丝决断。 她揭开被子,确定李寿母子真的离开后,直奔李家瓦屋后那摇摇欲坠的柴房。 嘎吱—— 姜卿意推开柴房门,风雪狂卷,她只来得及看到地上鲜红的一滩血,就被一只冰冷的手狠厉的掐紧了脖子。 “来得倒是巧。” 男人声音喑哑低醇,含着中了极品媚药而染上的欲,连语气里的轻嘲杀意都被掩去。 姜卿意被迫窒息着抬起头,男人眉目凌厉俊美,满身的鲜血也好似魔鬼华丽的披帛,凤眸犹如天生无情的神祇,高高在上看着她,淡漠得像在看一只将死的蝼蚁! 是他! 前世她半夜为了躲避李寿不得不藏进这间柴房,却撞上了因媚药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越修离,再之后,他拖着她下了地狱…… 姜卿意想开口,呼吸却越来越少,肺部好像要炸了。 眼泪滚落,打在越修离手上。 越修离拧了下眉,身上又一阵火热绞来 ,他能感受到手指下女子细腻柔软的肌肤,让他下意识想侵袭这娇柔…… “滚!” 越修离狠狠将人扔了出去。 姜卿意摔在地上,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入肺部,让她流着泪咳嗽起来,求生的本能让她爬起来就想逃走,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她听到了柴房里痛苦的闷哼声。 前世的姜卿意跟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学过医术,死后又莫名其妙被那老道带在身边又学了十来年,她很清楚越修离所中之药有多阴狠。 也正因为这种了解,所以她更清楚,她和越修离,都只是他人棋盘上的两枚棋子罢了。 棋子何必自己先厮杀起来? 姜卿意颤颤咬住牙,回头推开了柴房的门,拉下了自己的衣带。 既然四面皆是死路,那她情愿重踏地狱,跟他一起掀了那些人的棋盘,杀出一条活路! 第二章 三盏命火 白似玉,触手温。 姜卿意被抵在门后,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但她不后悔。 她如风雨里的浮萍,只能死死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地狱来的无情修罗,未来更会成为暴戾弑杀的帝王。 更甚至……成为她那‘好姐姐’姜玉惜得不到的白月光,护她往上爬的大靠山! 可她同样知道,前世她死后,是他千里奔来为她收敛尸身。 而重生前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正值盛年的他饮下一杯毒酒,与她一同躺在棺椁里,说,“阿意,朕来寻你。” 那句话含着复杂的情绪,姜卿意不懂。 但不懂,不影响她的决定。 那些卑鄙的渣滓不是喜欢靠算计她和他,来获得权力荣华吗? 她偏要绝了他们的路。 她要报仇雪恨,也要这个活在地狱里的男人荣耀加身,千秋万代! 寒风呼号,扯过乌云将弯月也遮住。 姜卿意很累,从来没这么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可看到越修离褪去迷离,冷淡无情离开的衣袍时,还是紧张的抓住了。 “姑娘后悔了?” 他笑。 却如风雪一样冷凉,姜卿意想,他那双好看的凤眼里一定夹杂着嘲讽。 姜卿意压下鼻尖酸涩,“信物。” 前世他在事后留给她,她却因为生气而扔了的玉佩。 越修离噙着杀意低头,恰好看到女子被撕破的衣衫下不盈一握的腰肢,眸光幽冷,仿若没看到她紧攥衣角的手,提步离去。 姜卿意手心一空,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觉得眼睛很痛,恍惚间的好似看到越修离肩头有三盏火。 那是…… 姜卿意震惊的看去,还没等她看仔细,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姜卿意梦到了前世死前的一些事。 梦里,她被王府的下人压住手脚,眼睁睁看那匕首落下,活活挖去了她的双眼! “活该,谁让她想害玉惜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玉惜小姐可是咱们未来的晋王妃,她一个妾罢了,竟敢嫉妒!” 第2节 “也难怪她嫉妒,毕竟她才是镇国公府嫡女,娘亲还是邻国公主呢,玉惜小姐可只是个庶女。” “什么公主,疯了多年的疯子罢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娘听说她出了事,半夜想逃出来找她,结果半路遇上一群流氓,被那个了……” “当真?” “那当然,不少人都看到了,衣衫不整的被那些男人扔在路边,啧啧,还公主呢,也算她还没疯彻底,醒来就跳河自尽了。” 娘! 娘!! 姜卿意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只是一个梦。 她的眼睛还在。 她的娘亲也没有被玷污,还好好活着,只要她尽快赶回国公府,娘亲以后也能好好活着! “你个懒货贱蹄子,还躺着,你也不怕骨头躺化了!” 屋外,李大花骂骂咧咧的捶门,“寿儿碰了你一下就要死要活,你怎么不干脆死了算了,既然还想赖活着就给我滚出来干活!” 姜卿意这才发现自己竟回了房间,屋外天光大亮。 是她自己模模糊糊时回来的,还是越修离送她回来的? 应该不可能是他吧,毕竟他走时,那样冷淡厌恶。 姜卿意眼眶一涩。 罢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姜卿意穿好衣裳,忍着不适拉开房门,就见李大花一脸不耐烦的杵在门口。 她回想起昏迷前那一幕,朝李大花肩头看了眼,什么也没有。 能像做孤魂野鬼时一样看到活人的命火……或许只是幻想吧。 李大花以为她在提防李寿,嗤笑一声,“放心,我家寿儿今儿可没工夫搭理你,营地里有几位将军到咱们镇上吃酒,寿儿伶俐,被喊去帮忙伺候去了。” 姜卿意杏眼微动,越修离现在明面上的身份就是北部的最高统帅、朝廷刚授封的宣平侯,那这宴会他是不是也在? 等等…… 姜卿意回想前世,营地的几位将军出来吃酒,似乎是为了迎接一个人。 是谁来着? “你是不是也想去,是不是觉得以你的姿色能勾搭上那里的大人?” 李大花狠狠朝她胳膊拧来,“我呸,你不看看你一个把生母都刑克疯了的煞星……” 姜卿意眸光一狠。 李大花当即打了个哆嗦,她怎么有一种被死亡锁定了的阴冷感!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看你又皮痒找打!”这小贱人素来懦弱胆小,刚才定是自己感觉错了。 “镇国公府没出具文书与我断绝关系,便随时有可能将我接回去。” 姜卿意冷声,“你知道虐待一等公府嫡女是什么罪名吗!” 李大花语塞,瞪着姜卿意,“好,我不虐待你。” 她阴阳怪气道,“厨房没水了,去把水缸打满,再去拾两捆柴来!” “你也别说我欺负你,镇国公府不给银子,咱们小老百姓可没那么多饭菜养闲人,你若是偷懒不干活,回头饿死冻死也是你自找的,镇国公府就是来人也怪不到我头上!” 呵。 镇国公府前几年送来的银子,都够养她到八十岁了。 但姜卿意没浪费口舌跟她争。 她一边回忆着前世有关镇上这场饭局的细节,一边走到水井打水,因为用力,手背冻得皲裂的伤口又裂开了,疼得她手指一松,水桶也掉了下去。 咚的一声,直接招来了李大花的咒骂。 “贱皮子,你知不知道一个木桶多贵,还敢给我端国公府大小姐的架子,那就别住我这儿了,去勾栏院寻个营生吧!” ‘勾栏院’三个字蹦出来,姜卿意霎时想起前世营地将军们出来迎接的人是谁了! 可想到之后那令人唏嘘的丑闻,姜卿意的心也沉入谷底,按前世的时间推算,那贵人出事只怕就是在今天。 她必须马上去镇上! 姜卿意不动声色的任由李大花骂了一通,又打了两桶水。 等李大花才受不住这冷躲懒去后,姜卿意立即扔了水桶,将仅有的三个铜板和两根缝衣针带上,一脚踩进积了一夜的厚雪中! 第三章 拐子 雪地难行,对姜卿意来说尤其如此。 没走多远,鞋袜已经湿透,膝盖以下也冻得失去了知觉。 就在她咬着发冷的牙埋头走到镇子边缘时,一阵哭闹突然传来。 “求求你们帮帮我,这真是我娘亲,不要叫她被这个人贩子给带走了呜呜呜!” “这分明是我家夫人,什么时候成你娘亲了!” 姜卿意黑眸一寒,来迟了么! 人群中央,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和一个面容惨白的丫环正对峙着,地上是一个晕过去的美妇人。 姜卿意握紧颤抖的指尖,是她,舒平郡主,也是娘亲没疯前唯一的好友! 前世,这位郡主便是被人贩子拐走,等夫家将她从勾栏院找回来时,她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隔天就上吊自尽了。 现在应该就是人贩子做局准备拐人的现场了。 姜卿意朝人群看去,七八个身高体壮的男女藏在其中,将路堵得死死的,明显是一伙的且游刃有余,反倒是那丫环已经六神无主手脚发软。 ——人贩子快得手了! 这个念头一出,姜卿意打心底冒出寒意。 边塞民风彪悍,生活苦寒,对贵族有着天然的仇视,这群胆大包天的东西就算知道郡主的身份,恐怕也只会更加激愤,那丫环大概也想到了这层,没敢捅出来。 姜卿意摸了摸手里的三个铜板,心思微动,找了个附近玩泥巴的小孩,低低与他说了几句话。 小孩见传个消息就有钱拿,立马吸溜着鼻涕跑了,没引起任何注意。 “叔叔伯伯,我娘有心疾,我要马上带她回去服药,你们帮我把人抱到马车上,回头我一定让我爹带礼来感谢你们!” 地上那男童哭得更厉害了, “不,这是我们夫人……” “那孩子都哭成那样了,多半真是他娘哟。” “我看也是,两人眉眼也有些像哩。” “小孩子怎么可能撒谎哦,倒是这个丫环,打扮的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干什么正经勾当的。” 丫环摇摇欲坠,否认的话很快被淹没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只能绝望的死死抓住自家夫人。 可她哪能抵得过这群孔武有力的拐子,当即就被人一脚踹到了一边。 “不,夫人!” “帮帮我,求你们了,这真是我家夫人啊!” 眼看舒平郡主要被抬上一旁早已备好的马车,丫环哭求得撕心裂肺,却没一个人出来帮她们,难道今日真是死路一条了吗? 丫环满心绝望! 这时,一道瘦弱纤细的人影走出来,“夫人公子还要坐马车回去,家里一定住得远吧。” 姜卿意笑得乌眸弯弯,十分无害。 几个人贩子望着这灰扑扑一双眼睛却十分漂亮的少女,闪过丝惊艳,没人提起防备。 那男童答道,“是啊姐姐,我和娘亲都不是这武安镇的。” 姜卿意点点头,“那你们慢走。” 丫环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也是,怎么能指望这么个小姑娘救人呢。 就在丫环打算鱼死网破时,只听砰的一声,竟是那匹马倒在了地上! 姜卿意佯装好奇的走过去,顺势拔下她方才乘人不备刺入马颈的缝衣针,“这马怎么了?” 人贩子哪知道! 又听姜卿意说,“路途遥远,你们怕是赶不回去了,镇上也有医馆,要不你们先送这位夫人去医馆?” 男童刚结结巴巴要拒绝,就见这少女热情道,“我也要去医馆,我带你一起去,绝不会让你娘出事的。” 小男孩懵了。 几个人贩子对视一眼,立即道,“小公子别怕,马坏了我帮你把马车推回去!咱们这武安镇没什么好大夫,怕是治不好你娘,还得用你们自家的药。” “对,我也帮你!” 七八个团伙站出来。 姜卿意看他们拽着舒平郡主就往马车里塞,又朝镇子里看了眼,也不知那小孩子把话带到越修离跟前没有。 或者说,越修离到底在不在镇上,他又肯不肯来帮她。 “不!” 凄厉的惨叫传来,姜卿意就见那丫环也被人贩子以‘你不放心那就一起去’为由拖上了马车,指尖发麻。 “小姑娘,你救救我,我家夫人是当今舒平郡主,你快去找我家御史大人和这里的将军!!” “这群刁民敢伤郡主,是死罪,全都要砍头!” 那丫环突然破罐子破摔朝姜卿意大喊。 姜卿意暗道不妙,果然,那几人脸色大变,一拳头把那丫环打晕塞进了马车。 第3节 姜卿意转头就跑。 但那群人贩子反应却快急了,几步就挡住了姜卿意的路,“小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竟是装都不装了! 姜卿意咬着牙,一脚踢起积雪迷了眼前这人的眼,灵活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过去。 但这男人显然反应更快,捂着眼回头就抓住她的胳膊。 姜卿意常年被李大花母子虐待,身体瘦弱的厉害,男人这么一抓她觉得胳膊都要断了。 但生死关头,她的心却奇异的镇定! 她抓住一根的缝衣针,转身朝男人的肩井穴扎去,这是人的死穴之一,击中后会致人半身麻痹! “唔!” 男人疼得闷哼跪地,大骂,“小娘们找死!” 说完直接让其他人来抓姜卿意。 姜卿意咬牙挣脱这个男人,却又有另一个大汉抬手朝她的后颈打来,她冻得身体僵硬,根本躲不过去! 完了! 姜卿意苍白着脸飞快将仅剩一根的缝衣针藏好,咬着舌尖,这样就算打中后颈她也不会完全陷入昏迷。 然而后颈的疼痛迟迟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锐利的马蹄声。 肃杀的气息随之扑面传来,她睁眼,就见健硕的黑马朝她高高扬起蹄子,寒风吹动驾马者的黑色锦袍,一抹熟悉的冷香卷着寒风袭来。 寒风猎猎,杀气在这一刻犹如实质,让人下意识就想臣服! 而后,响起男人泠泉玉石般冰凉好听的声音,“在本侯的地界拐人?胆子不小。” 第四章 赌 是他! 马蹄落下,男人冷峻俊美的五官出现眼前,冬日稀薄的阳光犹如披帛在他身上的轻纱,华丽的黑锦垂落,矜贵犹如天神! 越修离手勒着缰绳调转马头,凤眸冷淡掠过姜卿意,落在那几个人贩子身上,“找死。” 寒芒闪过,那几人甚至连嘴都没张,就瞪大眼睛捂住了喉咙却无法阻止鲜血汩汩从手指缝冒出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倒在了地上断了气! “修、修罗来了!” 百姓惊呼,四散奔逃。 姜卿意看着越修离手中长剑上鲜血一滴滴落下,在白雪中绽开一朵朵艳红的花,眼睛又痛起来,且越来越痛,犹如前世被生挖时一般! 好难受! “侯爷……” 姜卿意下意识的朝越修离走过去,可她的声音很快被护卫的声音盖过,“侯爷,马车里的当真是舒平郡主!” 吵吵嚷嚷。 越修离扫了一眼,“送去驿馆。” 而后,目光落在雪地里踉跄朝他走来的纤细身影上,她闭着眼睛流着血泪,时不时便被绊倒在雪地里,似乎疼极了,却又一次次爬起来,倔强的循着他的方向过来。 直到又一阵疼痛袭来,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血色尽褪,唇瓣都咬破了也没能忍住发出低低的哭声,彻底倒在那堆雪里。 “胆大包天。” 连他会不会救她都不知道,就敢让人去找他,还敢放任自己晕倒在这里。 “侯爷,这女子会不会跟给您下药的人是一伙的?” “不知。” 越修离眸色更凉,那晚她来的够巧,若不是他那群废物兄弟安排好的,她又岂会蠢到送上门让自己糟蹋了她? 看来他那位自诩英明神武的父皇也不过如此,毕竟只教出了一群蠢物不是么。 正好,他也该回京了。 “她该祈祷,她最好不是。” 西舟想到自家侯爷那些凌厉的手段,冷得一哆嗦,“那她怎么办?” 留在这儿不是冻死,只怕也要被谁家捡回去卖了,不过他家侯爷显然也不是什么喜欢做好人好事的大善人,这女子还趁人之危夺了侯爷宝贵的初次…… 越修离凉凉看了一脸古怪的西舟,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带走。” 姜卿意又一次陷在了噩梦里,但这一次她的梦很碎,零零散散的全是血腥的画面,惊醒时,后背已经被汗湿。 “姑娘醒了?” 温柔的声音传来,姜卿意这才看到床边恭恭敬敬的侍女。 她又看了眼垂着轻纱的锦床和房间,“这里是……” “这里是我家夫人暂住的驿馆。” 侍女解释了一番,晕倒后,越修离便把她跟舒平郡主一起送到了驿馆来,如今郡主醒了,由夫君王御史陪着,而姜卿意已经昏睡一整天了。 姜卿意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就见侍女肩头亮着三团如豆的火。 她身形僵硬了下,眨了眨眼,再看,火还在。 “姑娘,您眼睛还不舒服吗?” 侍女瑞珠担心说,“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瞧瞧?” 姜卿意张了张嘴,又闭上,摇摇头。 当孤魂野鬼的那些年,老道士告诉她,人有三阳火,分别在双肩和头顶,生老病死都可从这三团火中窥见。 譬如瑞珠,三阳火幽微平静,色泽浅淡,说明她目前生活平顺,无病无灾,但右肩阳火中隐有一缕金色,右肩主仕途,说明她的身份地位接下来可能会有小小的上升。 但这些,姜卿意不打算跟人坦白。 收拾好,瑞珠打算领她去见舒平郡主,听闻郡主刚喝了药还刚睡下,姜卿意心生一计。 一个足矣逼得镇国公府恨不得立马就来接她回京的计策! “瑞珠姐姐,我离家这么久,家里人肯定很着急,我能先回去一趟再来拜见郡主吗?” “这……” “我若不赶紧回去,肯定会挨打的。” 姜卿意垂着眼睫。 瑞珠想到给姜卿意换衣裳时,她身上那满身新旧相叠刺眼伤痕,心头一软,“奴婢给您安排马车。” 姜卿意道了谢。 很快,姜卿意就坐马车回了李家。 李大花和李寿正讨论着姜卿意救了堂堂郡主殿下他们该去要点儿什么赏赐,见姜卿意被送回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阿意,你回来啦,我们给你炖了鸡汤,你赶紧去喝一碗补补!” “就是就是,大冷天的,你私自出门怎么也不说一声,叫我们找了一整天!” 母子两声音格外大,生怕瑞珠他们听不见。 姜卿意知道他们的盘算,顺从的跟她们进了院子。 刚进来,就冷睨着二人,“我会求郡主把你们送去大牢,报答你们这几年对我的照顾之恩。” “什么?” “没听清楚么?”姜卿意冷笑,“我要把你们送去大牢!” 外面,瑞珠正以为自己误会了李家人,打算回去好好跟郡主说说时,李家那矮墙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暴喝,“小贱人,你以为你是谁,你这恩将仇报的白眼狼,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没错,我看这贱货就是欠打,等打断她的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跑!” 瑞珠想进去,门已经被从里面锁上,她急得飞快跳上马车,“快走,去找郡主!” 只是她不知道,锁门的人是姜卿意。 “呵,小贱人这是打算关上门求饶了吗?” “我求你们赶紧死!” 姜卿意怼完,也不看李大花母子气到五官扭曲的脸,卯足力飞奔回自己那间小破屋,一口气关门上栓再将小柜子抵在门后,才脱力的坐在了地上,双手发颤。 门外,李大花母子快气疯了! “小贱人开门!” “娘,不能真的让她去找郡主把我们关起来。” “放心!” 李大花啐了一口,“今儿你就去把她办了,从此以后你就是她男人,将她手脚打断锁起来再叫她生几个儿子,就是镇国公府来了,也只能认下你这个女婿,舒平郡主这个外人也插手不了咱们的家务事!” 房门被踢得砰砰响。 姜卿意知道,这道门只要被踢开,他们母子刚才说的那些恶毒龌龊的话会立即付诸现实。 她不能让这道门被打开。 可李大花膀大腰圆,力大无穷,她一脚踹下来,门差点整个倒下来! 姜卿意咬着惨白的嘴唇,用力抵住。 她只有这个机会!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她不能就这么孤立无援的回镇国公府,她必须想办法让舒平郡主此次随行的丈夫王御史帮她参国公府一本,把事闹大! 如此一来,她那薄情的父亲就算为了一时的颜面,在她回京后也会短暂护住她这个嫡女,那样她才有机会好好布局,将那群豺狼虎豹拖下深渊。 而想要独善其身的王御史肯答应上这样一份折子,就必须让她们亲眼看到她遭受了什么样的虐待! 第4节 “小贱人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李大花母子越来越暴躁,眼见踹不动门,李寿阴恻恻的笑了声,“娘,我去拿斧子来,我就不信劈不开这门!” “小贱人,你可千万祈祷这门像铜墙铁壁一样劈不开,否则老子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砍了你那双爪子!” 姜卿意抱着膝盖,努力让自己不发抖。 快了。 舒平郡主虽然常年多病在外求医,与娘亲的好友之情也因为娘亲疯了以后多年不曾维系,但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她接到瑞珠的消息一定会赶来的。 然而瑞珠还没赶来,咔嚓一声,李寿的斧子已经劈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踢开了柜子,站到了姜卿意跟前来! 第五章 活阎王 “小贱人,这是你自找的!” 李寿的斧子狠狠砍下来。 姜卿意飞快翻身躲过,却被早就等着的李大花一把摁住,“早就该这样收拾你了!” “你别忘了我的身份!” “那也得镇国公府认你这个女儿才行,不过恐怕是不会认了,你娘一个疯子,你爹儿女成群,谁还记得你这将亲娘刑克发疯的煞星?你就乖乖认命吧!” 李大花怕姜卿意再挣扎咬伤儿子,抬手先朝姜卿意的脸狠狠抽下来! 窒息又无力的绝望涌上来,姜卿意想哭。 可她忍住了。 没事,她能挺过去,只要能顺利回京,她就能报仇,能保护娘亲! 就在她闭上眼等着那一巴掌落下来时,熟悉的清寒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 “你是在刻意找死么?” 那晚孤身来找他解毒,昨日又独自对峙人贩子。 今日还敢故意激怒李家人,若是他来迟一步…… 越修离抬手掀翻李大花,瞥了眼朝已经解开了裤腰带要进行下一步的李寿,沉眼,“还是你本性如此?” 本性水性杨花,就喜欢让男人拜倒在你裙下。 姜卿意眼眶一红。 这时,外头又是一片杂乱的脚步声,姜卿意看去,为首的正是舒平郡主夫妻。 自从人贩子一事后,王御史压根不敢再让她单独出门了。 此刻夫妻两看到这一幕,再看眼眶通红的姜卿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放肆,青天白日你们还想杀人不成!” 舒平郡主看到李寿的裤腰带,愈发愤怒,“你一个做兄长的想干什么!” “不,她不是我妹妹。” 李寿看这群人衣着华丽气度高贵,便知道不是他惹得起的人,赶忙解释,“她就是借住在我家的煞星!” 王御史拉住激动的舒平郡主。 姜卿意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也不再管越修离的疏冷,道,“我的确不是李家的女儿,我姓姜,名唤卿意,父亲是当今镇国公。” 在场众人纷纷一惊! 舒平郡主更是刹那漫出眼泪,“你就是阿意,那你娘是……” “我娘闺名苏袖。” “当真是阿袖的女儿!” 舒平郡主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抱住姜卿意哭了起来,而后大骂,“好一个镇国公府,说将女儿送去静养,却是在这等地方如猪狗一般受人欺辱吗!” 想想那李大花母子刚才准备做的事,再看姜卿意住的这间漏风的逼仄土屋,舒平郡主怒不可遏的指着王御史,“你马上写信,参那无情无义的镇国公,天底下哪有他这样做父亲的,他这是要把嫡女逼死!” “宠庶灭嫡,我看他在京城抬不抬得起头来!” 王御史虽不想插手别人的家事,可直面这样的龌龊,再加上这姜小姐才救过夫人,沉凝了下,点点头,“你且放心,今日之事我必回如实上奏。” 姜卿意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她小心握住还在发抖的手,娘,再等等阿意,阿意很快就能回来替我们母女两讨个公道了! “这二人也该死!” 舒平郡主依旧怒气难消。 李大花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喊冤,“贵人误会,是这小贱……姜小姐自己不甘寂寞勾引我儿的,我儿不从,这才动了手啊!” 在场的人脸色各异。 姜卿意手脚冰凉,前世也是这样,她被中了药的越修离占了清白之事叫李大花母子知道后,他们便常以这件事羞辱她。 后来她熬到回京,这对母子竟然也寻摸跟了去,当天就把她清白已毁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还说养了她多年,早知她天生淫贱,天天勾引男人。 那一天,被虐待多年都熬了过来的姜卿意差点自尽。 如今她们又用了同样的办法泼她污水! “我不是……” “勾引你儿子?” 薄凉的笑声传来,屋子里淡淡氤氲着杀气和越修离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恼意,“他这般猥琐低贱,也配姜大小姐勾引么?” 李大花不认识越修离,却辨认出了舒平郡主,便以为他只是个护卫,当即哼道,“发了骚的女人,只要是个公的都敢扑上去,我儿……” 噗呲——! 众人只看到寒芒掠过,再看,越修离那柄锋利的长剑已经刺穿了李大花的心脏。 饶是舒平郡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胆小些的丫环更是尖叫出了声! 难怪京城所有人提及这位年纪轻轻战功赫赫的宣平侯便变色,原来此人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 越修离倒是丝毫不在意旁人怎么看。 “事实如何,将人扔去大牢拷问一番便是。” 越修离拔出剑,任凭李大花瞪着眼倒下,抽出一方丝帕缓缓擦拭着剑身,举手投足,尽是邪佞又难掩矜贵的气度,“郡主若是忙,本侯可以代劳。” 正好,他也想查一查这李家是不是也跟京城那群废物勾结了。 李寿腿软的跪在地上,嘴巴张了张,竟是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舒平郡主才懒得管这对母子。 “那就有劳宣平侯了。” 她赶紧把姜卿意拉上了马车,生怕招惹上越修离这阴晴不定的恶魔。 姜卿意回头看了眼,越修离墨衣如烟,颀长挺拔的身影似要融进门侧的阴暗之中,好似习惯了只有死人和鲜血存在的世界。 那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就如同前世的她一样。 在马车开动前,姜卿意叫停了马车,“郡主,稍等一下。” 而后在众人不赞同目光中回到了越修离面前,“那天晚上是侯爷送我回房的对吗?” 越修离甚至看也懒得看她,收了剑让人将李大花母子带下去。 “谢谢。”姜卿意浅浅笑起来,小脸漫出一个酒窝。 谢谢你来救我。 也谢谢你刚才的维护。 越修离终于回头看她,明明这女子弱得他一个指头就能摁死,却有着一双黑亮的杏眼,充满了蒲草般的倔强和坚韧,腰背挺直,像是雨后勃勃而生的青竹,天生就该生长在阳光热烈的地方。 “谢谢本侯再次被你利用么?” “我……” 姜卿意想否认,但仔细想想,她的确知道瑞珠回去必定会惊动他。 也笃定他不会放任有人在他的地盘杀人。 而且,她未来的确会利用他。 越修离毫无怜惜的捏起她的下巴,让她清晰看见他眼底的厌恶,“姜大小姐此去京城,前途似锦,你的手段最好不要再用在本侯身上,否则,本侯会让你亲眼看着你自己这身皮是怎么被剥下来的。” 姜卿意委屈得鼻尖儿泛酸。 可转念一想,越修离这辈子也才认识她,他又不知道她真正的打算,又凭什么纵容她呢? “我们会再见的。” 姜卿意强忍着泪,没再去看他阴冷至极的神色,决然转身离去。 此去京城,她想要做的,全都会做到! 第六章 算命 王御史的参奏折子当晚就送出去了,舒平郡主怕再出意外,便连夜带着姜卿意一起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路途遥遥。 半个月过去,一行人终于赶到有码头的县城,准备换更加平稳快速的船只入京。 “姜小姐,郡主派人去码头打点了,您先下车透透气吧。” 瑞珠掀开车帘。 她现在已经一跃成了舒平郡主的贴身丫环,姜卿意扫了眼她右肩的命火,那缕淡淡的金色已经消失,想来从三等丫环成为贴身丫环已经印证了此前看到的她命火里的预兆。 瑞珠扶住姜卿意,正欲说话,就感觉她抓自己的手陡然一紧。 “姜小姐,怎么了?” 第5节 “我们一会儿坐哪只船?” “最大的那艘,您看,就是码头上那群人正在上的那艘。” 姜卿意顺着瑞珠指着的方向,看到了那艘两层豪华客船,也看到了那群客人在踏上那艘船的刹那,头顶命火变得血红。 头顶命火主吉凶,那是大凶,有血光之灾! “阿意,走吧。” 舒平郡主招呼姜卿意。 姜卿意红唇抿起,在亲眼看到舒平郡主和王御史同样在踏上那艘船命火便变得血红后,脚步停住。 “阿意?” “兰姨,我头好疼。” 姜卿意声音低低,十分难受的模样。 舒平郡主赶紧扶住她,一边着急扶她下船一边问,“是不是着凉了,这附近有医馆,赶紧去瞧瞧。” 王御史没说什么,也跟着下了船,只是那些将行李已经搬上船的下人气得不行,“早不疼晚不疼,偏这个时候疼,我看她就是故意折腾我们!” “我看也是,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就端大小姐的架子,呸,要不是咱们郡主,她也不过是个穷乡僻壤没人要的弃女罢了。” 说完,还跟一旁一个丫环道,“是吧巧心。” 巧心看了眼姜卿意,再看替代她服侍在郡主身边的瑞珠,原本恨得咬牙,又想到最近自己往镇国公府送回去的消息,不屑一笑,“她是凤凰还是鸡,待回了京,咱们自然会知道。” 若是姜卿意在这里,就能认出巧心正是郡主被拐那日差点害了她的丫环。 进了医馆后,顾及姜卿意是女子,王御史主动带着其他人等在外头。 隔间门一关上,姜卿意就拉住舒平郡主的手,“兰姨,我有话跟你说。” 舒平郡主诧异,但还是示意瑞珠关上门守在外头。 “你是害怕回镇国公府吗?” “不是。” 姜卿意摇摇头,斟酌道,“我若说我擅算命,算出今日那艘船会出事,您信吗?” 舒平郡主惊得张开嘴,一时说不出话。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实在是算命之流名声很差,但凡跟‘算命’二字沾边的,十有八九都是骗子。 “阿意,你不想回京,是吗?” 思来想去,舒平郡主只想到这个原因,以为姜卿意是在故意拖延回京的时间。 姜卿意看舒平郡主面色为难,也知道这一路因为照顾她虚弱的身体已经放慢了车马的速度,王家已经派人送了好几封信来催了。 而舒平郡主虽贵为郡主,其父却只是个已战死多的年异姓王,并非皇族,她又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加上王家又是规矩颇重的世家大族,她在王家处境并不轻松。 “那我们换艘船,可以吗,我不太喜欢方才那艘。” 姜卿意没再劝服她相信自己,只是乖巧问道。 舒平郡主松了口气,“当然可以,不过你若是真不想回京,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用了。” 舒平郡主见她还是坚信自己的‘算命结果’,只当她是小孩子家玩闹,笑着让人重新去安排船只。 还在姜卿意的提议下提醒了那豪华客船,让他们检查船只,加强护卫,不急着赶路的尽量不要上船,至于他们会不会照办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她也不能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强行把船扣下来。 忙活到天黑,一行人才重新登船。 王家的下人们自然又是一番抱怨,明里暗里说些刺耳难听的话。 姜卿意不想舒平郡主为难,只当做没听到,躺在随着水波摇晃的床上,看会儿天上清寒的明月,昏沉睡去。 梦里,又是一片血红。 等她满头虚汗的惊醒,才见已经天亮了,而船舱外脚步杂乱,隐约还听到有人惊呼和哭泣。 姜卿意面色一凛,立即披衣起身,还未出去,舒平郡主先进来了。 “兰姨,外面怎么了?” 姜卿意见她面色苍白,扶她坐下,却被舒平郡主反握住了手,姜卿意这才发现她掌心全是虚汗。 “阿意,昨日那船沉了。” “他们遇上凶残的水匪,被人一把火烧得就剩个架子!” “好在船老大把昨日我的提醒听了进去,夜里加强了守卫,察觉水匪靠近,立即让人跳船逃走,会水的船客基本活着等到了咱们这艘船。” “可死的人依旧很多,除了被砍死的,更多的是受了惊吓胡乱跳船淹死的。” 舒平郡主想到今早水面漂浮的残肢,心悸的厉害。 “已经没事了兰姨。” “可是若不是你昨日提醒,我们也上船了。”舒平郡主声音都是颤抖的,“我与夫君都不会凫水,你身子又弱,若真是撞见那群畜生……” 只怕跳水的机会都没有。 舒平郡主听闻,那群水匪禽兽不如,男的杀了,女的当场便被扯了衣衫玷污了,昨晚大火和着女人的惨叫,简直如人间炼狱。 姜卿意听她描述,后背也浸出冷汗,前世她晚了一年才被接回京,所以没听说此事,要不是她能看到命火,恐怕真的会死那艘船上! 看着惊魂未定的舒平郡主,姜卿意愈发觉得想要保护自己和娘亲,不能指望别人,她得有自己的倚仗。 想到这儿,姜卿意眸色一定,“兰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想要一个新身份。” 一个足够她以‘神算’之名在外游走的身份。 她知道算命占卜之流在京城不受待见,但那是针对普通道士的,真正受人追捧的相师,一句话便能定人未来生死,比如当年给她扣上‘刑克煞星’之名的老道士! 舒平郡主隐约猜到她的心思,但不等姜卿意继续解释,她便道,“兰姨帮你。” 姜卿意微微一愣,就被舒平郡主拥到了怀里,“好孩子,你受苦了。” 若不是吃尽了苦头,堂堂国公府嫡出大小姐怎会舍下尊严去做这抛头露面的下九流呢? 姜卿意想解释,在听到舒平郡主发自内心疼惜的低泣后,又咽了下去。 罢了,以后也顺手,护着这位兰姨吧。 两人刚敲定计划,船舱门突然被人急促的砰砰敲响,瑞珠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郡主,您快出来看看,出事了!” 第七章 白眼狼 姜卿意和舒平郡主刚上船头,就见他们的船只被人围了。 而甲板上,正擦着手上鲜血的越修离淡漠看来,江风猎猎,卷起甲板上的血腥气,让他脚边的几颗人头咕噜噜滚动,发出瘆人的响声,偏他五官俊美至极,通身矜贵之气,犹如地狱而来的王,让人望之生畏! “又是你们。”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昨日是你们提醒那船老大加强护卫的?” “宣平侯此话何意。” 王御史不满道,“你一登船便胡乱杀人,现在还问这种话,难不成是怀疑下官与那水匪勾结谋财害命吗!” 越修离面色冷淡,没有说话便让人感受到了那股凌寒之气。 “王御史代天子巡视北地,又以秉直公正闻名,当然不会自甘堕落与匪类为伍。” 他目光扫过姜卿意,“却保不齐遭人利用,也未可知。” 姜卿意抿起微白的唇。 “没人利用我。” 舒平郡主站出来,“那话是我让人去提醒的,至于为何会提醒,是因为我昨日巧遇了一位相师。” “相师?” “就是算命先生的一种。”西舟忙道。 越修离斜了他一眼,西舟赶紧缩起脖子。 “这位相师精通相术,那日她路过察觉那艘船有异,可像她这样道行极高的相师不宜直接插手这等祸事,这才与我提了一句,我便告诉了那船老大。” “据本侯所知,郡主似乎并不大信这些卜卦算命之事。” 越修离知道舒平郡主在撒谎,见她一直试图把姜卿意挡住,眼角泛起凉意,在舒平郡主继续撒谎前冷淡开口,“本侯还要去剿匪,郡主不妨好好想想怎么洗脱跟水匪的关系。区区一个相师,可当不了借口。” 舒平郡主还想辩解,衣袖被姜卿意扯了扯。 越修离冷淡瞥过姜卿意的小动作,带人离去。 这样一尊杀神离开,甲板上的人如蒙大赦都腿软的瘫在地上,舒平郡主和王御史明显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战功赫赫又杀人如麻的宣平侯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兰姨,别担心,宣平侯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此事只要查清楚……” “还要怎么滥杀无辜,方才那几个人头你没看见吗!” 巧心又惊又怕,忍不住吼道。 姜卿意的脸色冷了下去,她受郡主之恩不计较这些下人平日有意无意的挤兑苛待,但不代表她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那你不妨去问问,那几人为何被杀。” “还能为什么,必是挡着路……” “侯爷说,那几人是混进来的水匪。” 侥幸逃生的船老大也回过神来,连忙解释,“侯爷说的没错,那几人的确不是我们船上的客人。” 这边船上管事的也大着胆子看了眼,“这几人也不是我们船上的客人!” 既不是客人,那就是半夜藏进来的水匪无疑了! 众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宣平侯斩杀了这几人,只怕夜里他们这艘船也要跟前一艘船一样被劫! 第6节 “多亏侯爷及时赶来,慧眼如炬啊!” “是啊是啊,宣平侯真是大好人!” “而且还长得很俊呢。” 众人口风顿时变了。 巧心脸色也青白不定,“就算他杀的是水匪,也太过残忍了,直接将人的头砍下来……” “他若不以铁血手腕镇住这些水匪,死的就是他手底下去剿匪的兵。” 姜卿意杏眸冰寒,就算她生气越修离方才怀疑她,可她也做不到刻意歪曲本就被人误解颇深的他。 她看着巧心,一字一顿,“那些兵一定想不到,他们在前头浴血拼杀保家卫国,却在背后被你扣上‘残忍血腥’的帽子!” 船舱角落,有人听到这话,错愕的抬了抬眼,而后默默记下,打算等去侯爷跟前回话时原原本本告诉他。 而劫后余生的船客们,也被这话激起对巧心的不满。 “真是农夫与蛇,救了她她还反咬一口!” “就是,这种人救了也是祸害,白眼狼!” 巧心一直是郡主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体面风光,比王家的庶出小姐也不差,何曾被人这样当面讽刺叫骂过,一张脸登时铁青。 “说的好像你多了解宣平侯似的。” 巧心望着明明在乡下被折磨了十几年,此刻却自有一股从容尊贵的姜卿意,积压了半个月的不满终于藏不住了。 她阴阳怪气道,“哦,是奴婢忘了,姜小姐住在边塞,宣平侯也住在边塞,那日我家郡主差点被拐,还是你和宣平侯一前一后来救的,孤男寡女,这么默契,指不定早就不知廉耻的滚在一起了吧。” 啪——! 姜卿意重重的一巴掌,当场打得巧心脸都肿了起来! 舒平郡主总算回过神来,呵斥,“巧心,你失心疯了,还不下去!” 姜卿意被扔在边塞多年,本就容易被人攻讦清誉,要传出什么话来姜卿意这辈子都被毁了! 巧心想辩解,却在这一瞬对上姜卿意的目光,幽冷,冰寒,就好像看着一个将死之人一样! 巧心心中一怯,再看满船愤懑瞪着她的目光,到底咽下这口气。 等着吧,等回了京,我看这个低贱弃女是怎么被打脸的! “阿意,你怎么样?” “我没事。” 姜卿意攥紧发抖的手,安抚了舒平郡主几句就找借口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杀意便不可控制的漫上来! 前世她刚回京,李大花母子就跟来散播流言,可如今想想,仅凭她们这对贪婪短视的边塞平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在京城搅起风雨? 而如今李大花母子都没了,巧心却又用了同样的招数。 世上真有这种巧合? 不可能! 既不是巧合,那就必是有人背后指使! 姜卿意捻起桌上新买的银针,既如此,那就休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船只终于抵达京城,姜卿意也坐着王家的马车到了镇国公府恢弘的大门前。 “姜小姐,咱们到了。” 巧心在外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这是姜卿意的意思,让她伺候自己上下马车来恕之前口出恶言的罪过。 掀开车帘,夕阳的余晖闲闲洒落进来,裹着冬日料峭的凉意直沁心口。 姜卿意看到国公府门口慌里慌张跑回去报信的下人,眉目掠过戾色。 不多会儿,一个十七八岁的的美丽少女便被人簇拥着从国公府内匆匆走了出来。 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姜卿意心尖杀意汹涌一滚,而后迅速被她压下,在那人开口前,她先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啊,二姐姐。” 我回来了。 回来叫你们血债血偿了! 第八章 血脉相连 姜卿意扶着巧心的手下了马车,手里的银针也趁这时在她手腕扎了一下,很快,很轻,巧心甚至都未察觉。 看着僵了一下,才走过来的姜玉惜,姜卿意勾了勾唇,不知她会不会喜欢她这份见面礼! “难为你还记得我。” 姜玉惜瞧着眼前俏生生立着的三妹妹,讶异她居然不是想象中的畏缩粗俗的样子,暗自咬了下唇。 她正想表现的更亲近一点,就听姜卿意悦耳的笑道,“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初二姐姐被爹爹从府外抱回来刚满半年,我娘便疯了,我也被爹爹以刑克之名送去边塞,我就是烧成灰怕也忘不掉。” 姜玉惜牙关猛地咬紧。 她是外室所生,比妾生子还不如,只算个卑贱的私生女,若不是父亲疼爱,她连进国公府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她最憎恶别人提及的一点! 偏偏姜卿意言语俏皮,乌黑水灵的眸子也尽是澄澈,她若是生气,倒显得她小气了似的。 “我也很遗憾。” 姜玉惜敷衍一句,玩笑似的说,“你怎么都不跟爹爹打一声招呼就回京了,你可知道王御史那份奏章害得爹爹被百官误会了不说,还叫圣上都罚了爹爹一年的俸禄?不过你别怕,二姐会帮你跟爹爹求情的。” 说完,还朝姜卿意友善的漾开笑容。 换做前世,姜卿意初来京城,能得姜玉惜这样一个美丽温柔的姐姐这样体贴对待,早已感激涕零,可此刻却清晰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二姐这意思,我竟是成了个自私不孝的小人吗?” 姜卿意情绪瞬时低落下来,自责道,“早知这样,我就该任由那李大花母子杀了我,也不该叫王御史看到我被他们母子虐打的。” 这话恰好落在后一步下车的舒平郡主耳朵里。 原本她不好再插手姜家的家务事,此刻听到这话却忍不了了,“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父亲,情愿女儿被歹人虐杀,也挨不得一顿骂吗!” 围观百姓也都忍不住愤慨起来。 “什么父亲,怕不是仇人才如此凉薄冷血!” 众人议论得热烈,谁也没发现刚好堵住了一辆要路过的马车。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主人棱角分明的下颌,“前面怎么了?” “侯爷,好像是姜小姐被姜家人刁难了!” 西舟小心翼翼道,“遇上也是缘分,咱们要不要去帮忙?” 自从船上安排的探子传回姜卿意那番关于侯爷斩匪的话后,西舟这些跟随侯爷同样被人诋毁的下属便喜欢极了这姜小姐。 她理解他们侯爷! 她还理解他们这些小小的兵卒! 她就是最好的姜小姐! 越修离冷淡睨了他一眼,西舟背脊生寒怂得飞快,“那属下这就去清道。” “不必。” 越修离的视线越过人群,正好看到那系着面纱只露出一双乌灵双眼的人,而后,目光落在镇国公府那御赐的匾额上,眸底幽深。 姜卿意只察觉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刚要看去,就听姜玉惜哽咽,“三妹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多年不见你,想与你开个玩笑好亲近些,你怎么会样想我,在你眼里,二姐姐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隘之人吗?” 姜玉惜泪珠儿颤颤,她本就生的柔美,此刻更加招人疼惜。 围观人群里当即不少人责怪起姜卿意小人之心起来! 舒平郡主气得胸闷。 姜卿意惶惶问,“二姐姐和爹爹当真没有怪我吗?” “当然了,我们血脉相连,疼你还来不及,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怎么会舍得怪你呢?” 这话真是听得人熨帖不已,愈发衬托得姜卿意多不懂事。 姜卿意垂着眼睫,轻轻说,“那就好,我自小在边塞长大,李大花母子稍有不顺心便打我骂我不给饭吃,我初回京,下意识把爹爹和二姐姐也当成他们一样的人了。” 这话一出,正好一阵寒风吹过,吹起姜卿意的衣袖,露出那细细手腕上布满的狰狞旧伤,仿佛在嘲笑姜玉惜那句‘血脉相连’。 既是血脉相连,凭什么姜玉惜这个外室女都能锦衣玉食,富贵满身,而姜卿意这嫡女却为了口饭而被人虐打? 血脉相连,多么可笑的四个字! 舒平郡主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抓着她的手臂,“怎么养了一个多月,还这么严重?” “以前受了伤,没有药可用,所以才留了这些疤。” 其实姜卿意有办法祛除这些疤,但她故意没用,这些疤就是打在镇国公府脸上的巴掌,她为何要祛? 舒平郡主冷笑盯着姜玉惜,“听闻姜二小姐去年不过是擦破块皮,镇国公又是找太医又是求御赐金疮药,价值千金的人参燕窝流水似的送进屋里,而阿意连要一点伤药都是奢求,你是怎么说得出你们‘血脉相连’这四个字的!” “她们到底谁是嫡女啊?” “当然是三小姐了,只不过三小姐过得连狗都不如,姜二小姐这外室女倒成了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呵呵,人家还是大晋第一才女呢,无数才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啧,你可别瞎说,可没哪个贵人钦点她是咱们大晋第一才女,要叫人知道一个外室女成了大晋第一才女,传出去不是打咱们大晋所有正经姑娘们的脸么!” 姜玉惜脸色青红交加,唇肉几乎咬烂! 她身边的丫环见她如脸色,立即朝巧心使了个眼色。 巧心会意,飞快跪在姜玉惜跟前,“二小姐,奴婢见您被人这样误会实在忍耐不下去了。” “巧心!” 第7节 舒平郡主心头一跳,猜到巧心要做什么,怒不可遏,“还不退下!” “她既是替我说话,郡主为何急急将她赶下去?” 姜玉惜委屈不已,“莫非郡主是想包庇谁,所以情愿让我被大家误会吗?” 舒平郡主觉得这传闻中温柔善良的姜二小姐虚伪的很! 她正要再争,手腕却被姜卿意捉住。 就是这个空档,巧心冷冷盯着姜卿意开了口,“我要揭发,有些人品德低劣人尽可夫,的确不配跟二小姐谈‘血脉相连’四个字!” 第九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饶是姜卿意做了心理准备,再次直面周围人异样的恨不得把她扒干净的目光,仍旧让她无法呼吸。 但这次,她看了一眼巧心头顶愈发血红的命火,没有如前世一样急着冲出去辩解。 “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姜玉惜不忍的看了眼姜卿意,亲自去扶巧心起来,“算了,这事儿你还是别说了吧。” “奴婢不是乱说,奴婢亲眼看见……” 巧心正欲顺势说出姜卿意的名字,就是在姜玉惜靠近的那一刻,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当场一口血吐在姜玉惜那雪白似烟的名贵纱裙上,倒在地上断了呼吸! 浓郁的腥气随风散开,尖叫声响起。 “死人啦!” 姜玉惜反应飞快的朝姜卿意看去,就见姜卿意也跟其他人一样,十分惊讶且怯怕的拉着舒平郡主后退好几步,还问,“二姐姐,巧心这一路好好的,怎么你一碰就死了?” “我在乡下时,曾听不少老人说,有的人天生命硬,一些命弱之人若是靠得太近是会被克死的,难不成巧心是因此而死?” 姜卿意就是因‘刑克’之名被送走的,她会听到这些话再正常不过,姜玉惜一时竟不能指摘什么。 只是人群却下意识的以姜玉惜为中心匆匆散开,如避瘟神! 姜玉惜柔弱的外表差点炸裂! 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颤颤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非是她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人下了毒?” “是啊,得罪了什么人呢,二姐姐与巧心这样熟,肯定知道一二吧。” “我哪里与她相熟……” “不熟吗?” 姜卿意诧异,“那怎么她明明是郡主的侍女,却突然宁可违逆郡主这个主子的意思也要来替二姐姐出头呢?” 姜玉惜咬牙,难道她竟知道自己收买了巧心? 不行,不论如何不能让她当众拆穿此事! 姜玉惜手指微微动了下,人群里立即有人会意,拔出把匕首就朝姜卿意刺来,“你这煞星去死吧!” 姜卿意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刃,上头泛着绿光,明显是淬了毒,如果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在没有任何药物储备的情况下,她医术再好恐怕也难以自救! 姜卿意立即闪身要躲,手腕却被姜玉惜牢牢抓住,“三妹妹,小心!” 姜卿意一时竟挣不开! 既如此…… 姜卿意眸色一沉,反手就要把姜玉惜扯到跟前来,大不了她背一个谋杀庶姐的罪名,也好过死在这里! 察觉到姜卿意的举动,姜玉惜脚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气,直逼眉心,就好像她招惹了一个地狱归来的恶鬼一般! 可就在姜卿意将人拉过来之前,只听‘叮——’的锐利声响传来,那匕首和行刺的人已经被人牢牢踩在了脚下。 “宣平侯在此,谁敢放肆!” 宣平侯?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混乱的人群霎时寂静得呼吸都听不到了,只剩下齐刷刷跪地的声响,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这个杀神,被他拔剑砍了。 姜卿意抬头,就见风吹动车帘,露出男人绣暗纹的黑锦长衫,即便坐在马车之中,也难掩他颀长的身姿,一双修长的双腿闲闲落着,劲瘦的腰身往后微靠,只露出半截冷峻的面庞。 “怎么你到哪儿,哪儿就有热闹可看?” 他问。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莫名,姜卿意却知道是跟自己说的,他在讽刺她。 “多谢侯爷出手相救。” 越修离冷淡投去一眼,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放下车帘。 西舟知道侯爷这是打算离开了,连忙踩了踩脚下的刺客,“侯爷,这人怎么办?” 姜玉惜从震惊中醒过神来,闻言,道,“此人想必也是一时糊涂,玉惜见他衣衫褴褛,可见生活困苦。” “而且三妹妹也没受伤,侯爷不如饶他一命,让他去做苦役也好,将他关入大牢也好,这样既能让他赎罪,又能让他吃饱饭,以后也好洗心革面。” “您觉得可以吗?” 姜玉惜轻抿着嫣红的唇瓣,一双水盈盈的眼眸含着情,这美丽娇怯的模样饶是西舟都忍不住心旌摇曳起来。 其他人更忍不住称赞,“玉惜小姐不愧被人称作大晋仙子,果然菩萨心肠啊!” 姜卿意想到前世越修离对姜玉惜的维护,心微微提起。 但越修离瞥了一眼,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这双眼不如姜卿意的漂亮’的想法,面色微沉。 “带走。” 根本懒得回姜玉惜的话。 姜卿意心口微松,也对,越修离这样的人,恐怕没这么容易对人生出好感,她还有时间阻止他再次去做姜玉惜的靠山。 姜玉惜却笑容凝滞,手心的帕子几乎掐烂! 西舟赶紧去把那刺客押上,顿了顿,又检查了下巧心的尸体,道,“侯爷,此女像是猝发痼疾而死。” 这可真就是碰见煞星给煞死了。 姜卿意没想到西舟还懂医,不过验尸也绝对查不出异常,因为巧心就是猝发痼疾而死。 巧心有严重的胃疾,且嘴馋,姜卿意前两日特意采买了一筐新鲜的黄花菜放在厨房她便偷吃了,却不知新鲜的黄花菜有毒,且对患胃疾者尤甚! 方才下马车时姜卿意那一针,只不过是加快了她胃疾的爆发速度而已。 偏那么巧,那口血吐在了姜玉惜身上! “今日多谢护卫。” 西舟对上姜卿意那双黑亮的眸子,脸颊一热,抓着头憨憨笑了笑,“没事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越修离看到二人的互动,眸底冰寒,手指往车壁敲了两下,马车径直离去。 西舟见侯爷居然不等自己,客气的朝姜卿意拱手道别,赶忙追了上去。 宣平侯一走,围观的人也赶紧散开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煞星’‘一碰就死’之类的词,让姜玉惜差点连和善的外表都维持不住! 所幸,镇国公很快派人出来传话,要见姜卿意。 姜玉惜脸色终于缓下来。 姜卿意见状,浮起丝讽刺,她这位父亲对姜玉惜的偏爱简直到了古怪的地步,连他膝下唯一的庶子也比不得姜玉惜半分,若不是姜玉惜生母早逝,这国公府恐怕早没有她和娘亲的位置了。 果然,才到书房,一脸冷肃的镇国公便厌恶的将茶盏砸在了姜卿意脚边,“孽女,还不跪下!” 第十章 偏心 滚烫的茶水瞬间溅到了姜卿意的身上,寒风卷来,滚烫马上变成沁入骨髓的寒冷。 姜卿意就这样直面生父投来的饱含疏离和憎恶的目光,攥紧掌心,努力平静的问,“十年不见,父亲为何一见面就要女儿跪下?” “你还敢狡辩!” “女儿不敢。” 姜卿意顶着几乎要将她的腿逼弯的威压,“我只是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何让你将我扔去边塞不闻不问! 为何前世我被人谋害成那样,你也毫不在意,依旧将罪魁祸首疼如心肝! 明明我也是你的骨血啊! 姜淮身为家主,从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话,此刻见姜卿意这个十年不见的女儿不但丝毫不惧,还敢质问,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你放肆!” 下人们顿时吓得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爹爹,您别生气,三妹妹心中有怨这才不敬的,等解了这怨就好了。” “她还敢有怨?” “都是玉惜的错。” 姜玉惜委屈的强撑起一个笑,“三妹妹被送去边塞吃了许多苦,又见我这样受爹爹疼爱,生出怨气也是难免的,爹爹以后把对玉惜的疼爱多分些给三妹妹就好了。” “三妹妹,迟些我便将这些年爹爹赏赐给我的东西都送去你房间,你别生爹爹的气了好不好?” 姜淮闻言,脸色更黑沉的可怕,“你看看玉惜,再看看你,狭隘短视自私自利,刚回府便欺负你二姐姐,你还有脸来质问为何让你跪下!” 姜卿意眼睛一眨不眨,就这样看着姜淮,听他黑白不分的偏心着姜玉惜,对她却没有半分亲人该有的温情,心底释然。 她何必要问他为什么? 偏心就是偏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既如此,她接下来的手段,也不必再顾及所谓的‘血缘’了! “父亲既然这么不喜欢女儿,不如继续把女儿送回边塞吧。” 装可怜么,姜卿意也是会的。 第8节 她含着泪,“就让女儿死在边塞,也好过知道挂念了十年的父亲这般不喜欢女儿,这样女儿即便死了,也还能骗自己是个有父母疼爱的孩子。” 她竟如此敬仰牵挂自己这个父亲? 姜淮满面的怒气有一刹那的凝滞。 况且他怎么可能再把她送回边塞,王御史的参奏引起那么大反响,他再将她送走,怕是要被御史台那群言官戳断脊梁骨。 姜玉惜眼看姜淮竟松动了,正要开口,又听姜卿意小心恳求道,“父亲,送女儿回边塞前,且让女儿在您跟前再侍奉几天,也尽尽女儿的心意,可以吗?” 好一番拳拳孝心! 姜玉惜讶异抬眸,姜淮也变得目光复杂,他看着这个瘦弱苍白、一看就知道吃了不少苦头的女儿,半晌,沉声道,“罢了,你既回来了,就留下吧。” 说罢,直接让人领她去安顿的院子。 这是原谅她擅自回京,默认她继续当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了。 姜玉惜见姜卿意害她丢了脸,居然这么轻易就安抚住了爹爹,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那我送三妹妹回院子吧。” “有下人带路,就不劳烦二姐姐,而且……” 姜卿意好心提醒,“二姐姐不觉得应该去换条裙子吗?” 那上头可还溅着巧心的血呢! 下人们显然都听说了‘一碰就死’的煞星传言,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 这在以前是决不可能发生在人见人爱的姜玉惜身上的,此刻她脸颊涨红又不敢发怒,只生生咬得牙龈出血! 眼看姜玉惜再装不出大方模样,姜卿意这才冷淡勾唇,随下人下去安置。 跟前世一样,她的住处依旧安排在如意苑,这个专属于嫡女的院子。 只不过前世她刚回来,就因为姜玉惜背后指使李大花母子毁了她的名声,她整天忙着伤心害怕,都不曾好好看过这个地方。 今天借着廊下点亮的灯笼再看,倒是花木葱郁。 因为时间太晚,姜卿意没被安排去见其他的家人,舒平郡主也离开了,她便简单收拾了下歇下了。 她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沾上枕头,浓浓的睡意就袭来了。 这次,她梦到了永远一脸嫌恶看她的父亲姜淮。 “孽女,你自己坏了清白还敢怪谁!” “你娘留给你的嫁妆就是你的了吗?我早已将玉惜记在你娘名下,她现在是你嫡姐,你哪儿来的脸跟她争!” “晋王肯纳你为妾已经是你的福气,玉惜与晋王不过是情到深处才有了肌肤之亲,你竟如此善妒不容,晋王让你净身出户也是你活该!” “自私自利的东西,死也给我在外头,不许脏了我镇国公府的门!” 在被狠狠推出去的那一刹那,姜卿意猛地睁开眼,死死抓住了锦被。 吱呀—— 姜玉惜推门进来,恰好看到姜卿意难受的模样,眼珠微转,“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清晨冰冷的风混杂着香甜的脂粉气息一起袭来,姜卿意脑子瞬间清醒。 她坐起身来,没回答姜玉惜的话,而是寒声问,“是谁领二姐姐进来的?” 姜玉惜面上闪过丝难堪,“三妹妹,你是怪我擅闯吗?我是怕你一路奔波身子虚弱,这才特意赶早给你熬了碗补身的汤,又怕汤凉了,这才急忙给你送来的。” 屋子里的下人们也对姜卿意生出鄙夷不喜,瞧瞧二小姐,多么友爱姐妹善良贴心,这三小姐果然是乡下养大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我再问一遍,是谁将人领进来的。” “三妹妹……” “是奴婢。” 一个面容姣好的丫环站了出来,“奴婢瞧二小姐一番心意难得,便将人请进来了。” “而且奴婢想着,小姐您刚从乡下回府,什么规矩都不懂,二小姐来了还能领您去见这府上的主子们,也省得您闹出笑话来,您说是吗?” 姜卿意瞧着恭恭敬敬,却难掩不屑的丫环,抓着锦被的手更紧。 她记得这丫环,前世自己名声尽毁后,便是她假意安慰实则处处戳她痛处,最后甚至将她骗出国公府,害她差点被一群流民强暴! 也是那一次,晋王那么巧的从天而降,本就在极度崩溃与恐惧中的姜卿意面对天神一般的恩人,自然是芳心暗许死心塌地,从而开始了她被利用至死的后半生! 以前,姜卿意从没怀疑过这场相救。 可现在,她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恶劣丑陋的猜想。 ——那场相遇,根本是有人指使这丫环设下的一场针对她的相思局! “你叫什么名字?” 姜卿意拢起颤抖的指尖,问她。 丫环有些不懂姜卿意的用意,下意识朝姜玉惜看了眼,才回答,“奴婢名叫杜鹃,是这如意苑的大丫环……” “来人,将杜鹃拉下去,杖则三十!” 第十一章 反向利用 屋子一静。 姜玉惜先笑起来,“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刚才做噩梦了?” 杜鹃撇撇嘴,“三小姐,咱们国公府可没有无缘无故责罚下人的规矩。这里不是那粗蛮邋遢的乡下,您还是早些习惯的好,否则外头的人看您这么粗鲁没见识,会笑掉大牙……” 姜卿意凉凉看向杜鹃。 明明隔着一层床幔,那双黑亮的眸子却像是淬着冰的寒玉,看得杜鹃莫名心惊,后半截话也下意识卡在嗓子里。 不,这只是个在乡下来的废物,她怕什么! 遮遮掩掩的,肯定长得也难看! 想到偶尔见到的那些面黄肌瘦背脊佝偻的乡下农妇,杜鹃恶从心起,抬手飞快朝床幔扯去,“时辰也不早了,小姐还是别闹了,叫奴婢伺候您起身吧,估摸着您那张脸得扑不少粉,否则您跟二小姐一起出现,叫人当成要饭的叫花子了可怎么好?” 噗呲! 屋子里顿时响起低低的笑声,唯有角落一个丫环皱着眉于心不忍,大着胆子上前拉住杜鹃的手,“杜鹃姐姐,要不奴婢来伺候小姐起身吧。” “卑贱的东西,小姐跟前也是你这等粗使丫头能来的?” 说着,抬手就朝这丫环抽了下去。 啪! 啪——! 杜鹃刚一巴掌抽在这丫环脸上,自己脸上忽然也挨了重重一巴掌,打得她趔趄几步半边脸都麻了。 “的确是卑贱的东西。” 姜卿意掀帘收回手,光脚踩在地上,一身雪白里衣垂落,勾勒出她虽纤瘦但仍有曲线的身段,乌发倾洒,唇瓣却天生嫣红,点漆似的眸子睨来,竟是将她过分苍白的皮肤衬得犹如莹润白雪。 嘶! 这哪里是什么丑八怪,分明是清灵与妖艳完美混合在一起的绝美,饶是以美貌闻名的姜玉惜,在这张脸面前都被衬得小家子气! 杜鹃也怔忪了一下,才压着怒火委屈问,“小姐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怪奴婢方才为了维护您而叱骂了这小丫环吗?” 三言两语就把姜卿意推到了个是非不分、愚蠢跋扈的位置上,今儿姜卿意要是不给她道歉……呵呵,杜鹃看以后还有哪个下人敢跟她。 这深宅大院可不比乡下,人多,规矩多,腌臜自然也多,若没个得力的下人,就是嫡女也有的是苦头吃! “三妹妹今儿火气怎么这样大,叫人瞧见,还以为你是不喜欢我这二姐姐才故意刁难几个下人呢。” 姜玉惜扫了眼愤怒的杜鹃,善解人意的上前解围,“快喝完汤降降火,祖母她们都在等着咱们呢,你先洗漱更衣吧,别迟了。” 为表诚意,姜玉惜亲手把汤递过来。 姜卿意瞥见姜玉惜指尖烫的通红还佯装镇定的样子,卷翘的眼睫轻抬,“二姐姐,你也觉得我不该罚杜鹃吗?” “这……” “她压根就没把我当主子,否则怎么会又是不仅我允许就把人往我闺房带,又是当众打人呢?” “要不你先喝汤……” “我也只是想小惩大诫而已。” 姜卿意贝齿咬着唇瓣,还带着几许病色的小脸满是无措,“大家族里不都是要严防下人僭越,奴大欺主吗?二姐姐,我真的做错了吗?” 这模样,简直就是一个强装成熟大人,被质疑后又露出胆怯软弱本性的小姑娘。 可不就是个小姑娘么? 才十几岁呢,边塞那等闭塞偏低的地方还能培养出个颇有心机的人来不成? 这强装聪明的模样才是她的本性! 姜玉惜手指都要烫肿了,见姜卿意只顾着犹豫怎么处置杜鹃,干脆决定先把汤碗放下。 食盒是特制的,不论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滚烫的。 结果汤碗还没放下去,就听姜卿意问,“这是什么汤,好香啊。” “是用老母鸡小火慢熬出来的。”姜玉惜想到这汤里的东西,又强忍着指尖的疼痛将汤端出来,“你尝尝?” “我还从来没喝过这么精细的东西。” 姜卿意飞快的看了眼,露出些渴望,又叹了口气,既不说不喝,也不伸手接。 姜玉惜忍了又忍,柔声,“一只鸡而已,算不得多精细,来尝尝吧。” 姜卿意伸手,眼看要接下了,姜玉惜一口气也终于徐徐吐了出来,结果还没吐完,姜卿意又把手收了回去! “二姐姐,你先教教我,这杜鹃到底怎么处置才好?这点儿小事我不想去问祖母和父亲,怕她们嫌弃我愚钝。” 姜玉惜烫的手指已经在发抖,一股子不耐烦也从心底窜起。 “的确该罚,不过……” “那我听二姐姐的!” 第9节 姜卿意当机立断,“将人拉下去杖则五十,敢有求情或不服者同罪!” 杖则五十! 怕是脊背都要打断了! 然而想到姜卿意的后半句,一时间竟没一个人敢开口。 杜鹃也傻了眼,直接站起身要吵嚷,就听姜卿意道,“屡教不改者,再加十棍。” 这般的狠辣,将在场的人全都镇住! 杜鹃急得扑到姜玉惜跟前求救。 姜玉惜极聪明,从不会真正把自己卷入麻烦,如今见杜鹃跪来她自然是下意识后退开。 正是这一步,碗里的汤一晃荡,溅了些在她手背,立即疼得她再也不肯捧着这碗! 砰——! 汤碗不偏不倚,砸在了求救的杜鹃脸上。 “啊——!” 凄厉的惨叫传来,众人看着半张脸瞬间紫红发胀的杜鹃,都得吓得尖叫出声。 姜玉惜傻了眼!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烫成这样?”姜卿意也受惊般催促,“正是大好的年纪可别毁了容啊,快去请外头的大夫来,不,府里的大夫不行,去找舒平郡主,让她帮忙请个御医来。” 一听要请大夫,姜玉惜面色微变,眼见下人就要跑出去忙道,“不能请!” 府医也就罢了,可若是御医,那汤里头掺的东西一定瞒不住。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傻了眼,二小姐不是最善良温柔的吗,怎么烫伤了杜鹃,竟然还不许三小姐特意请御医? 姜卿意嗅着空气里弥漫的气息,明知故问,“为何?我今儿虽要罚杜鹃,却也没想过毁她的容,毕竟她长得这么好看。” 没错,杜鹃的脸是丫环里少有的漂亮! 杜鹃看姜玉惜的眼神瞬间带上了恨意。 “我是不想事情闹大,毕竟三妹妹才刚回府不是吗,尤其御医还是在皇宫和贵妇人间行走,万一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名声……” “名声哪有人命重要。” 姜卿意轻眨着眼,藏起森森寒意,“二姐姐觉得呢?” 是请御医查出你在汤里下的下九流的毁容药,还是坚持不请御医,让所有人都看清你伪善的嘴脸呢? 真是期待! 第十二章 态度 姜玉惜觉得姜卿意好邪性! 明明有着清灵美貌犹如灵鹿的气质,却哪哪都让人觉得寒冷无比。 杜鹃的惨叫还在继续,不仅因为被烫,还因为汤里的毒,以及姜卿意之前抽下的那一巴掌打中了她脸颊的穴位,会让她的脸在短时间内高高肿起,吸收毒药的效果拔群! “二姐姐,你要考虑很久吗?再不请大夫,杜鹃这脸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不,小姐救奴婢,二小姐救救奴婢啊!” 杜鹃吓坏了,她可不打算一辈子当个伺候人的下人,她想到上次撞见的跟姜玉惜私会的晋王殿下,想到他朝自己温柔的笑,杜鹃对姜玉惜的恨便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二小姐一定是故意毁她容的! 杜鹃见姜玉惜不吱声,转头扑在姜卿意脚下,“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不敬了,您救救奴婢吧。” 姜卿意不语,只看向姜玉惜。 姜玉惜正黑脸,就听杜鹃道,“您是嫡女,她一个外室女怎配阻碍您的决定,您只要救了奴婢,奴婢一定誓死效忠您!” 听到这话,姜玉惜袖中的手一松,“请御医到底来不及,就请府医来吧,缺什么好药只管开口,我来补上。” 姜卿意看到杜鹃头顶的命火刹那变得血红,唇角几不可见的一弯,让人去请府医了。 “时辰不早了,三妹妹早些收拾收拾去见祖母吧,我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在祖母那儿等你。” “好。” 姜卿意表现的十分乖巧。 姜玉惜看她一听要见长辈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顿时目光复杂,这个三妹妹她怎么有些看不透? 姜玉惜一走,姜卿意便点了几个下人将杜鹃抬回她自己的房间,瞧着角落里跪着的小丫环,那是落葵,前世那个不声不响却在她差点被姜玉惜的爱犬咬死时,毅然决然冲出来推开了她,自己却被活活咬死的人。 “你来帮我梳妆。” 落葵惊讶的抬起头,露出脸颊上那尖利指甲抓出的血痕,“奴、奴婢卑贱……” “以后你便在我身边伺候。” “可是奴婢……” “你不是认我是你主子吗?” 姜卿意在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中已养出几分前世模样的脸颊,轻声,“从此以后我吩咐什么,你只管照做。” 落葵瞧着清清冷冷的小姐,心底生出一股安定来,悄悄低头擦了擦眼泪,上前替她梳妆。 妆发梳好,姜卿意换上衣裳,脑海里过了一遍前世记忆,吩咐,“你不必跟我去前厅。” “那怎么行,您一个人怎么过去!” 落葵紧张问。 镇国公是百年的世家,府邸可不小,弯弯绕绕,没人领着小姐怕要走丢了去,况且府里其他人对夫人和小姐的态度…… 瞧着焦急不已的落葵,姜卿意冰冷的心脏漫起一丝暖意。 她语气放轻了些,“你放心,我记得路,我要你留下是让你帮我一个忙。落葵,我只信任你,你能帮我吗?” 落葵一听,心酸的湿了眼眶,小姐分明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嫡女,如今竟只能信她这个没用的小丫环。 “奴、奴婢帮您,您只管吩咐。” 姜卿意浅浅弯起个笑,低声与她交代了几句,见她虽震惊的瞪大眼却依旧咬着牙关重重点了头,心底有几分意外,也生出几分柔软。 放心,这辈子,我总能护住你们的。 踩着宽阔的青石板,穿过小花园,又穿过两道垂花门才到达前厅外,一只脚刚要迈进去,就听到了姜玉惜嘤嘤哭泣的声音。 “都是玉惜不好,要不是玉惜急着去探望三妹妹,怎么会让三妹妹要责罚杜鹃,又烫伤了杜鹃的脸呢。” “二姐姐最是柔善不过的人,烫伤杜鹃也是意外,这怎么能怪你?怪也只怪这愚蠢狭隘的姜卿意,什么嫡女,我这几天都没脸出去见人,提起她都丢人。” “五小姐,三小姐过来了。” 有人提醒。 姜卿意迈步进了花厅,无视各色目光镇定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她步态端正,姿态从容,一袭朱色绣花锦裙在她身上竟不觉压不住,反而有一种久经沉淀的尊贵华丽。 这哪是久住乡下的样子? 分明是再得体不过的世家嫡女! 姜玉惜的目光最为复杂,但想到姜老夫人的态度,又冷静下来。 姜卿意屈膝了会儿,见姜老夫人只是慢慢喝茶,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自己站起了身。 “祖母还没让你起身呢你怎么敢起来!” 娇斥从旁边传来,是刚才说姜卿意丢脸的女子——姜家行五的庶女姜安安。 说起来,前世姜卿意与姜安安不算有大仇,因为其母卢姨娘既是姜老夫人的亲侄女,又诞下了父亲膝下唯一一个男丁而掌管着中馈,姜安安自小便是被卢氏等人捧在掌心呵护大的,所以她没有大奸大恶的心,只不过愚蠢刻薄罢了。 “祖母也没说让我不起,难道五妹妹认为祖母会刁难我这个刚回家的孙女吗?” “我……” 姜安安哪敢明说。 姜老夫人几不可见的拧了下眉,“既是刚回府,也该收敛些锋芒,处处咄咄逼人,你还把这里的人当你的家人吗?” 这话不重,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了姜老夫人的态度。 她不喜这个嫡孙女。 姜卿意前世也曾为她这态度而惶惶不安,后来更是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还学着姜玉惜时时亲手作羹汤只为讨得她的喜欢,直到一次意外,她才得知,每日蹲在逼仄的小厨房亲手熬了两个时辰的汤,都被赏给姜玉惜养得那条狗。 姜老夫人没打算等姜卿意回话,质问完便将手里的佛珠一甩,起身离开。 这是一点儿脸面也不给姜卿意留了。 姜安安连忙朝姜卿意露出个嘲讽得意的笑,去扶姜老夫人。 姜玉惜当然也得意,今儿老夫人也表了态,府里的人更加不会把这个嫡女放在眼里,再等杜鹃一死,她必然要再次以‘刑克’之名被赶出去! 然而,她朝姜卿意看去,姜卿意却朝她微微勾起了唇。 姜玉惜心头一跳! 她怎么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正是这时,刚跨出府门的姜老夫人腿脚一僵,整个人直挺挺的就朝后倒了下去! 第十三章 前夫 “老夫人!” 门口霎时乱作一团,找大夫的,抬人的,下人们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姜玉惜还算冷静,“快去请府医……” 第10节 “老夫人乃是煞气所冲,心神失守,若不在一刻钟内施针,就算大难不死,也会留下严重的隐疾。” 清凌凌的女声犹如浇在烈火上的清水,霎时叫人群镇定下来。 还是老夫人身边的鱼嬷嬷先回过神,“三小姐,您……会医术?” “在边塞时曾随一老道士学过。” “胡说八道,我看所以的‘煞气所冲’就是说的你自己吧!” 姜安安啐道。 可提到‘煞气’,昨儿可是才闹出过煞气杀人事件的。 不少人悄悄看向姜玉惜,姜玉惜气得脸都白了,转而看向姜卿意,“照此说来,三妹妹可以救祖母了?” 本以为姜卿意还要推脱一番,没想到她直接道,“可以。” 姜玉惜都愣了,她这是为了站稳脚跟疯了么? 她这个年纪能学多少医术? 祖母这病可是旧疾,姜玉惜寻大夫私下问过,这样突然病发后病情会越来越重,还会引发各种并发症,搞不好一命呜呼也有可能,姜卿意居然眼都不眨就说可以? “鱼嬷嬷,您看……” “三小姐,这可不是儿戏。” 鱼嬷嬷皱眉。 姜玉惜倒是希望姜卿意动手,这样但凡出了点事,姜卿意怕不是被送走这么简单的了。 “若是治不好,受罚的也是我,可若是耽搁治疗,受罚的就是你们了。” 姜卿意开口。 依旧是清清冷冷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难道她真的能治? 鱼嬷嬷暗自心惊,不由郑重的打量了眼这位传闻愚蠢狠辣的三小姐,却被她眸中胸有成竹的黝黑冷静所摄。 她咬咬牙,“还请三小姐救老夫人!” “嬷嬷……” “出了事奴婢担着。” 鱼嬷嬷立即让人让姜卿意救人。 姜卿意也不啰嗦,因老夫人不宜搬动,姜卿意让下人都退开一些并扯起布帷遮挡视线,才拿今早让落葵找来的银针,取风池穴、完骨穴、上星穴等补益脑髓、醒神开窍。 一套针法走完,还在提心吊胆的下人们就发现姜老夫人的眼皮动了。 “醒、醒了!” 姜玉惜也看到了这一幕,咬住唇肉,怎么回事,她竟真有了不得的医术不成? 鱼嬷嬷也问,“三小姐,老夫人她是不是好了?” “没那么快,祖母有此疾多年,没有三五年的调养是好不了的。” 姜卿意说完,去探老夫人的脉,却没瞧见鱼嬷嬷几人震惊的目光。 她说能治好! 天知道老夫人因为这心疾平日里多走几步都气喘不止,心口绞痛,三小姐居然说能治好! 她是太过狂妄无知,还是真有可能…… “心神已稳,可以将老夫人送回去请大夫来治了。” 姜卿意看了眼老夫人头顶的命火颜色已经恢复正常,没打算再继续治疗。 她和娘亲前世落得那样的下场,老夫人是始作俑者之一,今日救她,是知道她不会因此而一命呜呼,且她要姜老夫人做她直上青云的东风罢了。 就是不知道日后老夫人知道她阴差阳错帮了最讨厌的孙女,会不会活活气死? 姜卿意心底漫起丝愉悦。 可鱼嬷嬷看她的目光已经从冷漠到意外,如今更是含上了些许赞许。 察觉到这一幕的姜玉惜嘴里都咬出血来,她为了得到老夫人的喜欢下了十几年的功夫,可即便如此,老夫人最信任的鱼嬷嬷却始终对她冷眼相待,可如今不到半天功夫她居然就赞赏起姜卿意了,叫她如何不气! 可气归气,她绝不能再叫姜卿意占了上风! 姜玉惜提步就要跟上去侍疾,却被鱼嬷嬷委婉拦了下来,“老夫人的病需要静养,二小姐还是先回去吧。” 什么静养,她是怕自己再煞到老夫人吧! 姜玉惜心口憋闷的厉害,回头看向姜卿意,“三妹妹竟有这样的医术,之前怎么不救杜鹃?” “杜鹃是外伤,没药怎么治?” “可你一点儿口风也没露……” “啊,原来这些都是要提前告诉二姐姐的吗?” 姜卿意正打算把姜玉惜气得翻脸,一道掌声却从转角传来。 而后,身着锦袍头束金冠的俊美男子走了出来,目光落在正一脸无辜的姜卿意身上,恰好风扶起她的青丝,犹如树叶落在湖面,掠起他心头湖水涟漪。 但他不动声色笑道,“我路过此处,遇见三小姐给老夫人治病,三小姐如此年轻却难得如此敏慧沉静,实在是让人惊叹,这才现身,三小姐该不会介意在下鲁莽吧。” 话刚说完,就发现姜卿意的整个人都变得摇摇欲坠,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整个人也发着抖,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三小姐,你怎么了?” 赵嘉禧讶异。 姜玉惜却以为这是姜卿意吸引晋王殿下注意力的诡计,心重重沉了下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姜卿意现在正极力压制着心口激荡到将她生生撕裂的情绪。 晋王赵嘉禧,那是她赤诚爱慕了十年的夫君啊! 他救她于危难之时,口口声声说不嫌弃她,爱慕她。 她生怕辜负这份怜惜,所以极尽所能的对他好,她假装听不到外人一次次揭她伤疤嘲讽羞辱她,游走各方,拉拢势力,赚取金银,奉养他身为罪妃的母亲,一步步将他送到权势滔天的位置! 而他在看到她被姜玉惜挖了双眼,哭着想求他一个安慰时,他怎么说的? ——“玉惜天性善良柔弱,她就算对你下手,也是被你逼迫至此!” ——“残花败柳之躯,却求本王爱你,姜卿意,你是在侮辱本王吗?” 他说她血淋淋捧到他跟前的真心,是对她的侮辱! 哈,她的一辈子都为他蹉跎了,他却用‘侮辱’二字,否定了她所有妄图挣扎出过去那团淤泥的努力! 真恨! 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咬断这负心之人的脖子跟他同归于尽! 姜卿意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看着近在咫尺不设防的赵嘉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也抓紧了银针狠狠刺了下去! 可就在她的银针刺进去之前,另一道声音自青石板路上传来,犹如沸腾岩浆里依旧势不可挡的清泉,霎时浇灭了几乎将她焚毁的仇恨之火。 第十四章 野心家 “看来本侯来的不是时候。” 来人宽袖黑锦,劲瘦的腰身束着同色的锦缎,愈发显出来人颀长的身材来。 凤眼漫不经心的眺来,气息却犹如万钧之箭,饶是赵嘉禧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而且,这张脸…… “宣平侯!” 姜玉惜认出这道声音。 传闻宣平侯面如罗刹恶鬼,怎么竟这样英俊,既有着武将那股子英武,又不乏矜贵公子的优雅,气势冷如雪山,既让人畏惧,又让人心动。 姜玉惜正心跳加速,一道人影已经先她一步跑到了越修离跟前,眼带着几分欣喜,“侯爷来寻我吗?” 那眼底水光未散的模样,像一只刚遭人欺负了的可怜小猫。 越修离眸光轻动,淡淡道,“水匪之事,有话问你。” “那我是随侯爷回侯府回话,还是在这儿寻个凉亭?” “你倒是期盼着问话?” 姜卿意低下头,也不是盼着问话,只是心被撕碎了,想见见你而已。 越修离未置可否,提步要走。 姜卿意立即提步跟上,手腕却被人捉住,“三小姐,你是未出阁的女子,就算宣平侯要审问你,也该先知会你父亲一声才是。” 赵嘉禧这话可以说是好意,毕竟世家贵女们,哪个不是熟读女则,爱惜名声呢? 换做前世,姜卿意肯定也会这么觉得。 可她此刻只是甩开赵嘉禧的手,难掩厌恶,“王爷既知我是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这样不注意。” 赵嘉禧有些错愕,可看着姜卿意生起气来更加鲜活灵动的眉眼,但还是很快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 “是本王唐突了,不过你一个女子不便孤身跟宣平侯去回话,正好本王和玉惜小姐都无事,陪你一起去吧。” “宣平侯以为如何?” 越修离本来是无所谓的,但衣袖突然被人揪住了。 那手指攥得死紧,暴露了她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的事实。 “本侯查案,晋王若想旁听,可上奏圣上。” “那玉惜……” “姜卿意,随本侯来。” 第11节 “是。” 姜卿意怕自己再继续面对这对狗男女会发疯,飞快转身跟上了越修离,直到差点撞在越修离的身上,才惊觉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了。 这里正是正门口附近的一处凉亭,视野开阔,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 “你怎么知道那艘船会出事?” 越修离言简意赅。 姜卿意察觉到他目光里冰冷的审视,知道他定是查到舒平郡主所说的相师就是她了。 “我会一些相术。” 她有些忐忑,越修离本就对她多有猜忌,而她的目标又是取得他的信任,偏偏此刻的实话听起来就像是撒谎。 “相术?”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问,“你那么抗拒晋王,是算出了他命不好么?” 姜卿意诧异,他看出来了? “嗯。” “嗯?” 还真是算出来的? 越修离垂眸睨着她,偏她毫无撒谎骗人的自觉,眼眶红红的扬着小脸看着他,一脸真诚,可怜巴巴。 “侯爷若是不信,可等等看,最近你于仕途上还有一次小的上升,但你身体可能会出点状况。” 姜卿意看着他头顶鲜红却仍有紫气萦绕的命火,抿抿唇瓣,“而且,你将有血光之灾。” 一旁西舟听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姜小姐呀,你要瞎说说一项不就够了,说这么多,岂能这么好运气桩桩都应验? 察觉到西舟频频看向姜卿意的目光,越修离眼尾更冷了三分,“血光之灾?” “嗯,所以侯爷要小心……” “那你可算到了你自己。” 姜卿意不解抬头,就听到了令她浑身冰寒的话,“晋王是几位皇子里身份最为卑微的,但他有天大的野心,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但能忍辱负重,还会不择手段甚至抛下他身为皇子的尊严。姜小姐,你猜他今日是以什么借口入的镇国公府?” “他是以梦见自己捡到一颗明珠,而后驾鲲鹏飞于九天,所以才来的。” 什么捡到明珠,什么驾鲲鹏,晋王这根本是在暗示镇国公姜淮他的野心! 可姜淮还是恭恭敬敬把他迎进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姜卿意唇瓣苍白,指尖也微微发颤,这意味着她的亲生父亲,在抛弃她十年后,又一次要背叛她,将她当做押在晋王这个野心家身上的筹码。 晋王有可能登临太子之位吗? 希望不大。 但在父亲眼里,她这个女儿的价值同样不大,拿她这样一颗弃子,来押一个希望不大的未来帝王,到时晋王一旦失败被清算,姜家正好跟她断绝关系,一点也不会心疼。 姜卿意浑身犹如浸泡在冰水中,根本没发现越修离已经看出她厌恶中暗藏的滚滚恨意! “你……” “侯爷。” 姜卿意再次抓住越修离的衣袖。 越修离看了眼,没有甩开,而后这女子便得寸进尺靠近他的怀里,将她柔软的唇瓣送了上来。 女儿香似火一样,如云青丝下的肌肤也雪白到泛起一层珠光。 越修离本该一掌将她打开,但不知为何他心头有一股火气。 他轻嗤,“看来姜小姐很不喜欢晋王。” 不喜欢到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反抗。 姜卿意身形微微一僵。 西舟早已识趣带人离开。 越修离凤眸暗沉的厉害,似蕴聚了一场十分可怕的风暴,抬手便将人抱起,迈着长腿走到了不远处的假山后。 假山冰冷而粗粝,一点点蔓延进心间。 但姜卿意不敢求饶。 她只是期盼着莫叫人发现了。 但事与愿违,还是有脚步声朝这边靠近,是洒扫的下人,一边走还一边聊着冬天枯叶多,吹了不少进假山,等会儿要进去好好清扫一番。 “侯爷,有人过来了。” 姜卿意紧紧抓住越修离的胳膊,那双盈盈水润的眸子含着哀求。 “你不是不想嫁给晋王么,叫人看到我们在此,岂不正好解决此事?” “还是说……” 他掐着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姜小姐纯粹只是贪恋与本侯的一晌之欢?” 姜卿意听着身后几乎就要绕过来的脚步声,对上他犹如神祇望着卑微渺小的蜉蝣一般的眼神,心中一乱,他是要将她扔出去,当做对她的嘲讽和蔑视么? 第十五章 设套等人跳 “咱们先把假山清扫了吧。” 一个丫环提着扫帚绕过来,当即轻呼一声,“三小姐,你——!” 另一个婆子赶紧跑来,恰好姜卿意扶着假山站了起来,“我来走走,不小心崴了脚,没什么事。” 说着,腿一软又差点跌下去,像是崴得狠了,脸颊都羞得红霞一片。 两人赶紧上前,又不敢扶,毕竟这位嫡出的三小姐刚回府,什么性情还不清楚,万一惹恼了就不好了。 姜卿意没在意,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越修离离开时的话。 ——“恰好本侯近来得闲,下次就委屈姜小姐来寻本侯了,一月一次,切莫忘了。” 姜卿意咽下眼底的泪水,纵然他只是把她当成发泄的对象,但至少他允许她靠近了不是吗? 她一定能找到办法,跟他联手。 然姜卿意不知,此刻坐在马车中的越修离脸色并没有多好看。 “晋王最近在做什么?” “听闻正四处走动,想要领一份实职。” 皇子封王之后,便不必再去国子监上学了,而是会各自领一份差事。 其他几位皇子领的都是有实权的差事,唯独晋王迟迟没有领到,也不知是皇帝把他忘了,还是吏部那边故意刁难。 “让他去西山营。” “西山营?那可是实打实的兵权啊!” 不过那些兵都是侯爷刚带回京的心腹,各个都是跟随侯爷多年从沙场杀出来的老兵,赤胆忠心,晋王要以为天降馅饼试图咬上一口,怕是要硌掉几颗牙了! 西舟默默替这位晋王默哀了两秒,就发现自家主子不对劲。 “侯爷行事素来力求稳妥,怎么会刚回京就拿晋王开刀?” 越修离冷睨了他一眼。 西舟打了个哆嗦的同时,立马想到侯爷方才出来时衣领上擦着的那一点儿殷红的胭脂,顿时明白了,悄悄吩咐底下的人,“待晋王去了西山营,必要‘好好招待’!” 姜卿意是不知越修离心思的,这位名为宣平侯,实则为失踪多年废太子的男人心思太深,就算她前世她的鬼魂日夜徘徊在他寝殿附近,也对他了解不深。 但她现在也无暇去了解他,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抓贼拿脏! “备些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小姐是打算去见夫人吗?” 落葵迎了姜卿意回房,一边安排人去烧水,一边高兴的问。 夫人自然就是姜卿意的生母苏袖,这么多年,一直‘养’在东北角上那间院子里。 “待祖母病好些了,我再去见娘亲不迟。” 姜卿意看了眼门外偷听的人影,提步去了浴池。 落葵似有些不明白,为难的问,“小姐,可是夫人她……” “往后不要再提她。” “小姐!” 落葵睁大眼睛,颤抖着问,“难不成小姐也觉得有这样一个娘亲很丢脸吗?小姐当真不记得夫人当年将你抱在怀里多么疼爱……” “不记得了。” 姜卿意的声音天真而残忍,问落葵,“我被送走时才六岁,你知道我在外头过了十年什么样的苦日子吗?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当然要体体面面加倍的过好日子,你为什么非要我去见那个疯女人不可?” 落葵张着嘴,说不出话,不是因为小姐自私的话,而是小姐在说这些话时,那双染着泪水却凌厉狠辣的双眼! 姜卿意怎么会嫌弃娘亲呢? 那个疯疯癫癫也没有忘记爱她的娘亲。 前世刚回府她就去见了她的,但那一面,只给娘亲带来了‘疯病加重,夜半偷跑出府与人苟合’的后果! 可娘亲是邻国的公主,尽管是为了和亲才加封的宗室女,却也是镇国公府杀不得的,所以那之后她那本就枯瘦的四肢便如牲畜一样拴上了铁链,没多久还‘不小心’摔断了一条腿! 所以,现在还不是去见她的时候。 姜卿意看着门外偷听的人影离开,轻轻摸了摸落葵的头,“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吗?” 落葵想到早上小姐离开前的嘱咐,浑浑噩噩的点点头,有心想问什么,但姜卿意已经独自去沐浴了,只留下一室肃杀。 夕阳渐垂。 当最后一缕金辉也消散在天际时,黑夜便吞噬了这座厚重的百年府邸。 第12节 杜鹃睡得很熟。 她脸上刚换了药,又喝了热乎乎的鸡汤,睡前只暗咒了一通姜玉惜,又琢磨了下怎么利用这个看起来有点手段但实则烂好心的三小姐,很快就陷入了梦境,以至于被人一刀扎透棉被时才惨叫惊醒! 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时,-一片火光忽然从她屋外冲天而起。 “走水啦!” “快救火啊!” 锣鼓声、催促仆妇的叫骂声和烈火吞噬木头的噼啪声霎时将杜鹃的房间包围,甚至还有一道声音,“杜鹃还在房中呢,快将她救出来!” 姜卿意披着斗篷散着乌发,满面忧心的在院子里催促。 下人们有些犹豫,为了个婢女冲进去救人,好像不太值当。 但姜卿意并不急,而是默默将院子里所有下人的模样收在眼底,有老实巴交打算进去救人的,有偷奸耍滑躲起来的,还有面色复杂跑出去通风报信的,尽收眼底。 “还不快去?” 落葵知道小姐的心思,佯装大怒,“小姐的吩咐你们全当耳旁风吗?” 那些人也不怕落葵个小丫头,“那么大的火,小姐到底是要救人还是要我们去送死?” “就是,小姐也太想当然了些。” “小姐在乡下多年,怕是字也不认识几个,也难怪什么都不懂,咱们这等世家,行事都是有一套规矩的,小姐不妨以后好好学会了再来学着发号施令吧。” 落葵没想到这群人不动手还敢阴阳怪气排揎起小姐来,气得小脸发青,“你们……” “小的几个去看看能不能救。” 还是有两个仆妇顶着湿了的衣裳准备冲进去,然而她们还没进去,里面先冲出一个黑影来。 来了! “抓住此人!” 姜卿意冷声。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顶着湿衣裳的仆妇已经把人扑在了地上。 姜玉惜扶着姜老夫人过来时,正好看到下人将那黑衣人捆起来,而一身纤弱的姜卿意就那样站在烈烈火光中,扯下了那黑衣人的面纱! 第十六章 小惩大诫 “那、那是……” 刘彪! 姜玉惜奶嬷嬷唯一的儿子,一条专替姜玉惜咬人的疯狗,也是前世娘亲疯病加重后,毁了娘亲清白的人! “祖母和二姐姐来得正好。” 姜卿意似吓到了一般,巴掌大的小脸儿没有半分血色,却不知怎么咬破了唇瓣,鲜红的血珠沁出来,在跳跃的火光下呈现出一样异样的瑰丽和诡异,犹如已经打磨得锋利的刀! “这歹人不知是谁,夜半竟然溜了进来,还放了火。” 她悬着泪珠,怯怯,“难道是有人想杀我吗?” 姜老夫人脸上的皱纹都垮了下去,镇国公府也是百年的世家,岂能闹出个谋害嫡女的丑事来! 姜玉惜当即道,“三妹妹,那着火的似乎不是你的房间。” “二姐姐怎么能这么说?” 姜卿意一脸惊诧,“难不成二姐姐是想包庇这贼人不成?他深更半夜潜入我的院子,还放了一把火,不是奔着我这个主子来的还能是为什么!” “不对,二姐姐与我才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又不认识这贼人,怎么可能包庇他呢?” “也不知是谁指使他来的,刚回府时舒平郡主就跟我说过,祖母最是心慈仁善,请祖母一定要为我做主!” 姜卿意一副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眼泪巴巴儿的往下掉,好生可怜。 姜玉惜脸色一阵变化,姜老夫人更沉沉盯着这个孙女,难不成今儿她不替她做主,她还敢去找外人告状不成? 可想到淮儿因王御史那一封参奏而卷入的麻烦…… “来人,将这贼人拖下去杖毙!” “二小姐救我!!” 一直装死的刘彪没想到吃斋念佛的老夫人忽然会下这样的狠手,当即腿软跪了下来。 姜玉惜暗自咬牙,“此人是我奶兄,今夜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对对,有误会。” 说完,又结结巴巴的看着姜玉惜。 姜玉惜心底闪过丝晦色,她这奶兄逞凶斗狠是把好手,就是脑子不够聪明。 但放在以前,这点也算优点,毕竟蠢人才更好控制,可惜此刻这就变成了巨大的缺点! 她提点道,“可是跟你此前求娶杜鹃之事有关?” “对,求娶杜鹃!” 刘彪迅速反应过来,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奴才跟杜鹃情难自禁苟合已久,原本奴才打点好了聘礼只等求了主子恩准与她成婚,可谁知杜鹃这贱妇竟又与别的男人勾搭成奸,还骗走了奴才所有的家财,还羞辱挑衅奴才,奴才一时怒上心头,这才想要跟杜鹃同归于尽的啊!” 他没否认自己想杀人,但找的这个理由却是把错都推到了杜鹃头上。 世人总待女子苛刻,譬如此刻,这个理由一出,在场的人当即换了副嘴脸,“我就说杜鹃不是个安分的。” “跟人苟合这等事也做得出来,也难怪又找其他男人,还骗了刘彪的钱,不怪刘彪杀她。” “没错,就是她自己找死。” 姜卿意听着这些话,雪白的小脸映着火光,变得晦暗不定。 她问,“杜鹃再有不对,也好歹是活生生一条命吧,二姐姐也觉得这刘彪罪不至死吗?” 周遭寂静下来。 姜玉惜皱眉,她巴不得姜卿意死咬着杖毙刘彪不可,这样她才是那个得理不饶人的蛮横坏人。 可偏偏,这无知的乡下女竟把决定权交给了她! 她能不救刘彪吗? 自然不然,且不说刘彪这条疯狗很好用,刘嬷嬷也是她身边最得用的人,她要不救他,岂不是寒了她身边之人的心?! 姜玉惜为难道,“此事说来也是杜鹃有错在先,而且这么大的火,她怕是已经没了,死人总不及活人重要,不如小惩大诫,三妹妹以为如何?” “我都听二姐姐的。” 姜玉惜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还是姜老夫人开了口,“那就拖下去仗打五十,轰出府去。” 而后,朝姜卿意冷冷丢下一句斥责,“你既做了主子,也该好好管着院子里的下人,省得再闹出这等丑事叫人笑话!” 姜玉惜松了口气,还是祖母疼她。 “多谢祖母。” “老夫人,小姐她才刚回府,若是二小姐肯管束……” 落葵忍不住出声,姜卿意刚要叫住落葵,那刘彪忽然冲出来一脚把落葵踹了出去,速度快得姜卿意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这人显然是会些拳脚功夫。 砰——! 花坛都被撞缺了一角,落葵更是直接疼得缩成一团。 姜卿意猛地抬眼,正好对上刘彪那挑衅恶毒的目光,“主子们说话,岂有贱婢插嘴的道理,奴才自作主张替主子们动了手,三小姐不坏责怪奴才吧?” 他是故意的! 他记恨姜卿意方才差点叫老夫人杖毙了他! “好了刘彪。” 姜玉惜善解人意道,“三妹妹,祖母刚才那些话也是为了你好,今儿刚大病一场就被你惊来了,你该感激才是,可不能犟嘴了。” 落葵以为自己惹了祸,赶忙惨白着脸跪伏在地,却因为半个身子都疼得麻木了,后腰奇怪的拱了起来。 刘彪抬脚就朝她的后背踩去,“连跪都不会跪了吗?” “刘彪。” 姜卿意拢在黑暗里,放任戾气在胸口蔓延,“你真的亲眼看到杜鹃死了吗?” 刘彪动作一滞,他以为姜卿意是想阻拦他去踩这贱婢,呵呵一笑,“三小姐是担心奴才晚上做噩梦吗?放心,奴才问心无愧。” 说完,更加用力的朝落葵踩下去,那力道,非要踩断了落葵的脊骨不可! 姜玉惜去扶老夫人,“祖母,夜深了,您才大病过一场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老夫人也没有久留的意思。 鱼嬷嬷暗自叹了口气,只想着日后好好提点提点这位显然还不懂这深宅大院规矩的三小姐。 老夫人都这个态度了,下人们就更加不把姜卿意这个所谓的嫡出三小姐放在眼里了,也准备各自散去,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火焰余烬的黯淡红光里,等着被这黑暗吞噬。 可刚走不远,一道尖利到近乎扭曲的声音从那余烬中响起,“三小姐救我!” 第十七章 处置 这道声音一出,恰好刮起一阵阴风,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爬上脖颈的那股寒气! “有鬼!” “杜鹃来复仇了!” 有人尖叫起来,唯独姜卿意瞧着同样吓得一哆嗦的刘彪,“看来你今晚是不会做噩梦了。” “你、她……” “没死,不是死人!” 第13节 之前想去救活的两个仆妇把浑身狼狈却明显还活着的杜鹃扶了出来,“奴婢们进去的时候,杜鹃藏在房间角落的大水缸里没被烧到呢,人没死,还活着。” 也是幸好火扑灭的及时! 杜鹃想到从梦里惊醒,看到一把刀刺向自己,又有大火滔天卷来时的画面,本就积压了一肚子的猜忌和恐惧此刻都被濒死的愤怒所取代! 若不是上午落葵恰好送了她一件铁丝制成的奇怪衣裳让她晚上穿着,又莫名其妙给她房间里放了一口养睡莲的大水缸,她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愤怒涌上心头,她推开旁人一把跪在地上,“老夫人,奴婢与这刘彪根本没有私情,更没有他所说的那些仇怨,这一点二小姐最清楚不是吗。” “我……” “你还哄骗奴婢,说只要奴婢帮你盯着三小姐,日后等你嫁入晋王府,就会让奴婢给晋王做妾!” 杜鹃死死盯着姜玉惜,“奴婢若不是处子,二小姐岂敢给出这样的承诺,不怕未来遭夫君厌弃吗?” 在场的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惊呆了! 嫁给晋王? 侍妾? 二小姐一个外室女,纵然有老爷老夫人疼爱,谋算的也不过是世家偏房子或是小户的嫡幼子罢了,国公府连世家的嫡子都不敢想,二小姐竟盘算着嫁入天家做王妃?! 还连侍妾都预定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偏偏,前世她就做到了,还令所有人骂姜卿意这个嫡出狭隘善妒。 姜卿意欣赏着姜玉惜的脸色从铁青变得苍白,最后一副牙关咬碎又柔弱无辜的模样。 “杜鹃,我何处对不起你,你要这样污蔑我?” 姜玉惜颤颤问。 杜鹃却比刘彪聪明,“二小姐送奴婢那些金镯子金簪子奴婢可都还收着呢,奴婢也知道为何二小姐今晚要叫刘彪来灭口,因为今天早上二小姐端给三小姐的那碗汤里头……” “行了。” 姜老夫人忽然打断杜鹃的话,含着不满,“夜深了,一点小事还要闹得人尽皆知不成?火既然灭了,那就散了吧。” 姜卿意抬起头,正好对上姜老夫人满是怒意的目光。 她在怪她把事情闹大了,且全然不在乎杜鹃这条命,甚至不在乎刘彪这么个疯狗是不是记恨上了她的嫡亲孙女,她只要家丑不外扬就行。 这就是这百年世家,所谓的规矩。 “倒不必闹得人尽皆知。” 姜卿意回答。 杜鹃一抖,刘彪只嗤笑一声,虽然不知道杜鹃为什么还活了下来,但这贱婢迟早是死路一条。 可他就不一样了,二小姐少不了他,老夫人又最疼二小姐,他就是真割下这贱婢的脑袋也顶多挨一顿棍子。 “正好回京时,王御史提起过几个奴大欺主闹到公堂的案子,不如明儿我私下里再去请教请教他,问问他这事儿怎么处理好。” 她看向姜玉惜,“不过刘彪和杜鹃说起来,都跟二姐姐有关,不知二姐姐介不介意?” 姜玉惜掌心都掐烂了! 告诉王御史,是要王御史再参父亲一本,骂父亲治家不严纵奴欺主吗? “不妥……” “那二姐姐想怎么处置呢?我才从乡下回来,什么也不懂,二姐姐教教我吧。” 姜卿意乖巧的朝她一笑,你不是既想要名,有想要利么? 都不给你! 姜玉惜盯着姜卿意,想看她是不是故意的,偏一点也看不出来,仿佛她真的是那么胆怯茫然,期盼自己这个姐姐给她一点建议。 这时,有下人从外面跑进来,“老夫人,宣平侯身边的护卫西舟大人来问要不要来帮忙灭火。” “宣平侯怎么会知道这里起火了?” “宣平侯暂居隔壁范大人府上。” 姜老夫人看着夜色下背脊笔直的姜卿意,想到宣平侯同在边塞为将,且跟姜卿意差不多同一时间入京的事,这真的是巧合么? 几乎是一瞬间,姜老夫人心里就分析出了利弊。 “老夫人……” “告诉侯爷,火已经灭了,不必费心。”而后,冷声吩咐,“将这刘彪带下去,杖毙。” 牺牲一个下人,免去可能存在的隐患,再划算不过。 刘彪急急看向姜玉惜,这一次,姜玉惜没再吱声。 她需要刘彪的死,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等以后再将杜鹃说的那些话归咎于跟刘彪的私情,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刘彪迅速被人堵了嘴拖了出去,这条姜玉惜最锋利也最忠诚的狗,被人绑在了凳子上,一棍子接着一棍子,连皮带血的打了下来! “好好歇着吧。” 姜老夫人留下一句准备离开。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结束了,准备兜着今晚听来的那些八卦回去好好消化,就听姜卿意道,“祖母,孙女还有一事相求。” 姜老夫人锐利的老眼眯起,“何事?” “孙女想重新挑选院子里的下人。” 她小心翼翼的道,“方才我让她们救火而已,都指使不动,所以我想……” 原来只是这个原因。 姜老夫人道,“随你。” “多谢祖母。” 当夜,姜卿意除了那两个肯救火的仆妇,将其他人全部赶出了如意苑。 下人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哀嚎求饶,毕竟如意苑是嫡女的院子,钱多事少,主子脾气温和,这满府上下哪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啊! 可不论她们怎么哀求,叫落葵都听得心软了,姜卿意愣是一个人都没留,包括杜鹃。 “背叛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对毒蛇心软,就是对自己人残忍。” 落葵没懂,姜卿意也没解释,叫那两个仆妇去给落葵请大夫后,她看着天际将亮,踩着晨露往刘彪所在的方向而去。 她要去执行她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 第十八章 扑杀疯狗 说是杖毙,但不会立马打得断气,只是要敲断人的脊骨扔在角落等人自己咽气。 “这也是大家族的规矩,这样一来,主子便算不造杀孽。” 姜卿意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被扔在角落、只等咽气就立马扔去乱葬岗的刘彪跟前,微笑,“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他们一边吃斋念佛,一边随意杀人,还讲就这人最后一口气是不是咽在在自己手里,做坏人都做得黏黏糊糊不痛快。 刘彪瞧着笑弯弯的姜卿意,想骂人,又发自内心的觉得畏惧。 姜卿意看他要骂不骂的样子,笑容更加明媚,“原来再疯的狗,只要挨了打,都会变乖的。” “你……” “可惜啊,疯狗还是要尽早扑杀掉,不然伤了人可怎么好?” 姜卿意拿出一个黄纸包,抓住刘彪的头发,将里头的粉末抖到了他嘴里。 刘彪想挣扎,又反应过来,他反正活不成了,姜卿意何必多此一举毒杀他? “不明白?” 姜卿意莞尔,“那就去下十八层地狱慢慢熬着,兴许不用太久,我就能送几个与你相熟的聪明人下去跟你解释解释。” 说完,抬起脚,狠狠踩在他的脊骨上。 刘彪甚至发不出一声哀嚎,直接咽了气。 很好。 姜卿意将黄纸包扔在一旁,熟门熟路的绕过正门,从一侧几乎没什么人走的偏门离开,这个时间段虽说没什么人,但还是小心为上。 至于所谓的‘毒’,不过是一包木薯粉罢了,且她料定会发现这‘毒’的人,一定不会去查。 这就是聪敏反被聪明误。 姜卿意本打算直接回如意苑,却在经过一个狭窄的角门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冷香。 拉开门,恰好熟悉的身影从对面宅邸走出来,他今儿换了一身绯色的武官朝服,腰间缀了上等的羊脂玉佩,乌发也以金冠竖起,比之往日的冷峻,今日他更像是宫廷里走出来的王孙公子,贵不可言,就是那双清凌凌的凤眼扫来时,不那么冰冷就好了。 姜卿意看了眼他头顶血红的命火。 “侯爷去上早朝?” 废话。 越修离等着西舟去赶马车过来时,掠过她眼下微微的一团青,显然是一夜没睡。 寻常人不会这样明显的,但她天生肌肤雪白,又没扑脂粉,就格外显眼了。 “嗯。” “王爷今天要走哪条路?” 姜卿意见他回话,十分自来熟的跑到他跟前笑盈盈的问。 越修离薄唇轻勾,这笑容里却尽是敷衍陌生人的疏离,“姜小姐莫不是一颗芳心许给了本侯,要学掌家贤妇一般,过问本侯的行程?” 姜卿意听出他的不悦,乖巧道,“侯爷放心,臣女并无僭越攀附之意,只是侯爷今日去宫里,能否换一条路?” 他头顶命火血红,必是血光之灾将近。 想起前世入京时,听闻宣平侯遇到刺杀伤了双腿再骑不得马上不了战场,姜卿意便蹙起了眉心,更软了几分语气,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衣袖,“侯爷,信我一次,行不行?” 他进宫这条路上,必有伏击。 第14节 这时,西舟正好赶着马车过来了,瞧见姜卿意还觉得意外,笑着跟她打招呼,“姜小姐,昨晚你们内院怎么起火了,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那就好,我可担心……” “进宫。” 越修离上了马车,但周身卷起的寒风叫西舟冻得打了个哆嗦,怎么了这是,侯爷怎么又不高兴了? 越修离看着缩着脖子装鹌鹑的西舟,收回冰冷的目光,落在摇晃的衣袖一角,半晌,“今日进宫走哪条路?” “咱们这儿进宫自然是从威德大道走最快。” “换一条路。” “啊?为何,若是换一条的话的多走半刻钟,您不是要提前去见……” 西舟感受着越来越低的气压,默默闭上了嘴,换了另一条路,并识趣的安排了人去威德路查探。 姜卿意忧心忡忡回了如意苑,发现自己并不能做什么后,只能默默期盼导致前世越修离受伤的那场刺杀不是这一次才好。 迷迷糊糊想了会儿,又见落葵已经处理好伤口睡下了,也回去躺下了。 如意苑这儿很安静,有一个地方却喧闹起来。 “我儿啊!” 刘嬷嬷抱着刘彪的尸体老泪纵横。 姜玉惜没来,只派了个丫环送了银钱来,“嬷嬷,二小姐已经尽力了,您就早些让彪哥下葬吧,否则老夫人和老爷那边问起来,您也要受牵连。” 刘嬷嬷不怪姜玉惜,即便暗杀的事儿是姜玉惜安排的,可二小姐素来敬重她这个奶娘,定是那杜鹃,那狡猾的三小姐设了圈套! 刘嬷嬷收了银子,哭着叫人去安排棺木。 可就在替儿子收敛仪容时,看到了儿子嘴边那点儿白色粉末。 她老脸一抖,四下看了一圈,找到了被风吹到了灌木丛里的黄纸包! “嬷嬷,你怎么了?” “没、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她跟随二小姐多年,最知道二小姐什么性格手段,这必定是二小姐怕彪儿临死反咬一口用来灭口的毒! 旁人要买点毒药不容易,但二小姐只要开口,府里的那个跟她交易多次的府医肯定眼巴巴的送去! 刘嬷嬷越想越觉得头晕,直到刘彪被拉去埋了她才清醒过来,直奔着前院而去。 二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就跟女儿一样,她舍不得背叛。 但那个贪婪狠毒的府医她还杀不得吗! 她只要假传二小姐要他夜里去老地方候着,她就能掐死那个敢毒死她儿子的老东西! - 梦很沉。 姜卿意又一次惊醒,太阳已经西斜了。 “小姐,可要用饭?” 两仆妇之一的苗妈妈赶紧进来。 姜卿意点点头,试探的问了句,“今儿外面可发生什么大事吗?” “大事?” “嗯,比如谁受伤了之类的……” “没有。”苗妈妈爱笑,刚过三十五的年纪,一张团脸整日乐呵呵的,“外头请的那大夫来给落葵换药时奴婢还跟他聊了几句,直说今儿日头好,风平浪静呢,” 姜卿意稍稍放下心来,“那府里呢?” 苗妈妈正要说没事儿,去提饭菜回来的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车嬷嬷着急忙慌的赶了回来,气都来不及喘匀便急急道,“小姐,外头出事了!” 第十九章 送上门的业绩 “出了何事?” 姜卿意倒了杯茶递过去,但她心底已经有了猜想。 车嬷嬷受宠若惊的接下,喘匀了气,这才道,“咱们府上的府医淹死在了毓秀院外的池塘里!” 毓秀院便是姜玉惜的院子,而昨晚她身边的刘彪被打死了…… 苗妈妈禁不住想起最开始那个传言——‘煞气太重,触之既死’。 “莫非、莫非是二小姐……” “只是传言而已。” 姜卿意打断了苗妈妈的话,平静道,“夜深了,这儿不必你们伺候了,下去歇着吧。” 两人这才想起姜卿意一开始也曾被人冠上过‘刑克’的罪名,赶忙闭上嘴,又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赶紧退下了、。 出来时,两人还在小声嘀咕,“三小姐脾气可真好。” “是啊,这都没想着落井下石。” “就是二小姐……啧啧,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煞星,昨儿老夫人还大病一场呢,也不知是不是跟她有关。” “也不知道这次,老爷会不会把二小姐也送去乡下‘休养’呢。” 议论声渐渐远去,姜卿意这才松开紧攥的手心,孤身站在黑暗中轻笑出了声,她也好奇,这次姜家人要怎么处置这个新冒出的煞星呢。 不过她现在没心思去管这些,前世令娘亲疯病‘加重’的府医死了,毁了娘亲清白的刘彪也死了,她终于可以去见娘亲了! 姜卿意换了一套粉白的长裙,簪上了好些漂亮的金步摇和珠花,少少用了些脂粉。 看着铜镜里两颊红润乌眸红唇的自己,轻轻一笑。 上一世,她肝胆欲裂的回府,一定吓到娘亲了吧。 这一次,她会不会立马认出自己? 姜卿意满是阴霾的心透进一缕阳光,然而她刚跨出院门,就有下人急急寻了过来。 “小姐,老夫人让您即刻去一趟前厅。” “何事?” “鱼嬷嬷说不是坏事。”丫环提了一句。 姜卿意是知晓鱼嬷嬷对她有所改观的,纵然不至于明着出手帮她,但多半提点这一两句不会有假。 姜卿意垂眸看了眼准备提去跟娘亲一起吃的晚膳,顺手放在一边,“走吧。” 前厅。 姜卿意刚迈进来,就看到了坐在一侧的越修离。 他还是早上那身绯色朝服,这个颜色换些年轻俊秀的小公子来穿必定显得轻挑,可越修离却不但稳稳压住了这鲜色,眉宇间还平添了几分流转的光辉,他只是坐在这儿,不自觉就会成为全场的焦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越修离也早就习惯了各色或赞叹或畏惧的目光,可但凡知晓他身份的,就没有一个敢像姜卿意一样一出现目光就一定第一个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的。 他冷淡撩起眼皮看去,就见那双水湛湛的眸子弯成了一对月牙,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礼。 “给侯爷请安。” “嗯。” 越修离目光落在她乌发间那支颤颤的金蝴蝶发簪上,“范老夫人也常心间绞痛,这些年遍寻大夫不得治,听闻你只用了几针便治好了姜老夫人,特意登门请你施针。” 姜卿意微楞,莫非是那个三任太子师的前首辅范大人的夫人? 她抬头,就看到了一脸复杂的姜老夫人身边坐着个略丰腴但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果真是她! “有劳姜小姐了。” 范老夫人和蔼的说。 姜卿意敛起眸子,脑海里回忆起的却是那一年叛贼勾结西凉贼寇入京,范大人夫妇为控诉奸臣贼子而被献给西凉贼寇,最后被剥了皮挂在城墙上的画面,就连他们老夫妇膝下唯一的小孙子也未能幸免,足足惨叫了一夜才咽气。 “怎么了,姜小姐不愿意治么?”越修离察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哀痛,轻轻皱眉。 “阿意到底还是个孩子。” 姜老夫人却松了口气,道,“还是得请宫里的太医来瞧瞧吧,那天救下我也纯粹是意外而已,她才几岁,哪里就敢与宫里专研医术几十年的老太医们相提并论呢。” 范老夫人没接话,依旧和善的问姜卿意,“姜小姐,你要不先试试?你放心,就算治不好我也不怪你。” 哪有叫人随便在自己身上试针的? 姜卿意看向一侧早知如此的越修离,眨了下眼,所以是他特意带范老夫人过来,给她弄点虚假功劳的么? 可他不是素来厌恶她么。 但不管怎么说,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请范老夫人到隔间,臣女替您看看。” “不可胡闹。” 姜老夫人目光已经含着警告,“你在乡下字都不识几个,医术也是跟那些乡野庸医学的,恐怕经络穴位都没认全,你在我身上试针也就罢了,岂敢拿范老夫人开玩笑,小小年纪怎地如此爱慕虚荣不诚实!” 众人错愕,姜小姐竟然是这么自大不堪的人吗? 四面八方异样的目光投来,姜卿意心口刺痛的同时只觉得想笑,这就是她的亲人,一个个迫不及待把她踩在淤泥里巴不得她溃烂的亲人!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既不能治就退下,回去好好反省,别再一副短视的乡下妇人做派……” “本侯特意带范老夫人前来求医,姜老夫人却屡屡阻挠,是对范家有意见,还是对本侯有不满?” 他声音并不严厉,甚至区区侯爵加上一个退休前首辅,根本比不得如日中天的镇国公府尊贵。 可他是宣平侯啊! 第15节 手握三十万强壮兵卒、威名赫赫,饶是皇上都宽纵的杀神,听闻曾有一位皇家宗亲前往边塞与宣平侯起了冲突,他隔天就把这宗亲的脑袋送回了京,那宗亲家里愣是屁都没放一个。 宗亲都如此,又何况他们镇国公府? 就是不知宣平侯与范家到底什么渊源…… “宣平侯误会了,老身并无此意。” “贵府这碧螺春尚可,姜老夫人既无不满,就多喝些茶吧。” 多喝茶,少说话。 一向端着世家老主母架子的姜老夫人只觉得当众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脸色青白不定,怒视着姜卿意,“你当真能治?” 姜卿意迎着她巴不得自己说‘不能’的目光,身姿笔直且笃定的道,“范夫人的病并不严重,自然能治。” 呵,好大的口气! “好,治吧。” 姜老夫人暗狠的瞥了眼这孙女,范老夫人的病只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不止心疾这么简单,今儿她倒要看看她怎么治! 第二十章 是人是鬼 范老夫人跟姜卿意到了隔间,但不止她们来了,鱼嬷嬷也替姜卿意拿来了她要的银针。 “三小姐,可还需要别的?” “不用,你们且在外面候着吧。” 范家的下人有些犹豫,鱼嬷嬷也为难道,“老夫人吩咐,让奴婢们在边儿上瞧着,以备不时之需。” 姜卿意心底冷笑,以备不时之需? 是作践她吧! 这个时代的医术传承基本都是靠家族或者是师徒来教授,自成一脉,各自都有各自的绝活,所以十分忌讳在使用绝活时被人围观偷师。 偏姜老夫人这个把规矩体统挂在嘴边的人,却特意吩咐人在她旁边盯着! 半晌,时间静到鱼嬷嬷以为姜卿意要闹一场时,就听她道,“那你们就在屏风后等着吧,范老夫人除了心疾,还有其他病症,情况复杂,我不可受干扰。” 范家下人讶异,她怎么知道! “都退下吧。” 范老夫人一锤定音。 鱼嬷嬷也暗自松了口气,乖觉的领着人推到了屏风后头。 姜卿意看着屏风后那数道人影,眸光定了定,回头看向范老夫人,“臣女先给你诊脉。” “也好。” 范老夫人伸出手腕,笑着说,“姜小姐不必有压力,今儿走这一遭,既是因为宣平侯所请,也是我闲来无聊想来邻居家串串门,成与不成都无碍。” 姜卿意眼睫微动,果然是越修离让范老夫人来的。 他到底什么目的? “既是侯爷和老夫人您信任,臣女自当尽心竭力。” 姜卿意收回诊脉的手,看着范老夫人眼下不明显但仍旧存在的乌青,道,“老夫人脉象忽较虚大,且痰火扰心,热邪熏蒸,可是一直夜有噩梦,长久不曾安枕?” 范老夫人微讶,而后缓慢的点了下头。 “且膝、踝等关节时有红肿、灼热,疼痛游移之态。” “……对。” 范老夫人已经从不抱期望,慢慢变成了震惊,她这些症状就是宫里的太医来了,也不敢说只把个脉就能诊断出来,但眼前这个小姑娘做到了! 常年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就算是范老夫人,也会奢求能摆脱病痛,清清爽爽,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两天也行。 她渐渐坐起来了些,“姜小姐,你……可有办法?” 姜卿意将她的变化全部收在眼底,其实她取了一点儿巧,虽然她把脉能看出一部分,但看不出全部,她只是擅长观察,范老夫人自坐在花厅开始就时不时揉一揉膝盖,动一动脚,再加上还有左肩泛着青黑色的命火辅助,便大致能猜出来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她必须能治,不管越修离什么目的,可只要治好了范老夫人,那她在京城就站稳了脚跟! “能。” 姜卿意摊开银针,“请老夫人解开衣衫躺下,我来为您行针。” 范老夫人没有任何犹豫,十分配合,这也让姜卿意松了口气,毕竟这个时代针灸之术其实还不流行,贵人们奉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加忌讳在自己身上戳这些银针,倒是难得府医竟打了这么一套银针,虽然不齐全,倒也勉强能用。 不过,她还缺艾条。 脑子里纷杂的想法很快在施针的过程中慢慢散去。 而范老夫人也从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暖流,慢慢流过她成日肿痛、尤其一到湿冷雨天就更加严重的双腿,抚慰了她那些日夜不休的痛苦,让她浑身都跟着放松起来,渐渐的竟睡了过去。 范家下人见到这一幕,差点哭出声来,天知道她家老夫人自从大公子死在外头后,她有多久不曾安眠了,还要遭受病痛的折磨,若不是还有一个小孙子要照顾,她只怕早跟着大公子魂归九天了。 “让她再睡会儿。” “是。” 范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恭谨问,“姜小姐,我家老夫人治好了吗?” 姜卿意摇头。 叶嬷嬷失望的委顿下去,也是,太医们也只是能缓解老夫人的病症,姜小姐一个小姑娘哪就能治好了呢? “两天一次,大概要针灸上一个月就行了。” “啊?啊!” 叶嬷嬷差点不会说话,又生怕自己误会了姜卿意的意思,愈加小心,“您是说老夫人她的病能好!” “不说全好,但至少不会再时时受病痛侵扰,我再为老夫人调配些安神的香,夜里也能睡下了。” 姜卿意提醒道,“只不过心病还需心药医。” 叶嬷嬷这次眼泪是真的落出来了。 姜卿意眼看她要领着范家的下人跪下来,将人拉住,“范老夫人一会儿醒来只怕会觉得饿,你们不如去准备些好克化的饭菜?” 叶嬷嬷看着眼前这个饱受非议却眉眼弯弯笑容清澈的姜小姐,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可惜我家小公子才六岁,不过,姜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 这下,换姜卿意笑容凝滞了。 好在很快有下人过来,说宣平侯得知这个喜讯,传她出去问话,她这才得以脱身。 越修离在上次那个凉亭,似乎在跟西舟吩咐什么。 姜卿意乖觉的在外等了会儿,才听越修离的声音传来,“过来。” “是。” 姜卿意走上前,但没停下,而是在他对面坐下来,又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捧着热乎乎的茶盏说,“天气又凉了。” 像是跟亲近的人寒暄似的。 越修离指节微蜷,撩起凤眸睨着她,有些好奇,“你就这么不怕死?” 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跟前得寸进尺。 “怕。” 姜卿意老实的说完,朝他笑着露出一排小白牙,“但侯爷不会杀我。” 越修离发现自己的确被她磨出了一股子耐性,倒也不急着杀她,“知道本侯为何带范老夫人来寻你?” 姜卿意心底有个猜想,但没急着回答。 “在边塞十年,你并没有遇到过什么老道,也从未展露过你的医术和相术,可你从你那夜踏进柴房开始,你不但变得果决,还拥有了洞若观火的相术和一手堪称厉害的医术。” 越修离气息却变得格外危险,仿佛将她身上的伪装尽数剥了个干净。 他问,“姜卿意,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第二十一章 教训 寒风呼号。 姜卿意紧紧捧着热茶,也暖不热冰冷的手。 她必须用力咬破舌尖,让那股痛清晰的传来,才能勉强压制住不在这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宣平侯面前露出破绽,哪怕是一丝丝的退缩和脆弱,都不能有。 “侯爷觉得我不是人吗?” 越修离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 姜卿意以为他又会说出什么话来讽刺她,并且做好了把心脏武装的硬硬的绝不为他的话伤心的准备,他却提起另一个话题。 “你今天治好范老夫人,名声很快会传出去,且会陆续有人登门求医。” 他身影融进黑夜里,叫人看不清他的面色,“不过你是女子,年岁又小,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人物登门。” “侯爷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京兆府主簿的母亲过段时间大概会登门,你只要悉心替她治疗便是,届时本侯会安排侍女过来,你不论听到什么,都当做没听见。” 姜卿意眨了眨眼,“那我们算合作伙伴了吗?” 不等他回答,姜卿意已经高兴的朝他举起茶杯当酒杯,“合作愉快。” 越修离隔着夜色注视着她,自初次见面,她好像就在不断的朝他靠近,跌跌撞撞,义无反顾,却不是畏惧他权势或贪慕他姿容的样子,她到底所求什么? 当真只是听从自己那几个蠢兄弟的命令来接近他? “小姐!” 寂静中,苗妈妈着急跑了过来,鞋都跑丢了一只。 姜卿意眉心一跳,“发生何事?” 苗妈妈看到越修离也在,紧张站好,欲言又止又着急不已,嘴巴都要起燎泡了。 第16节 “侯爷,臣女可否先行离开?” 越修离目光扫过苗妈妈,才端起茶盏,淡淡‘嗯’了一声。 苗妈妈默默打了个寒噤。 “苗妈妈?” 苗妈妈这才赶紧跟在姜卿意身边,急切道,“小姐,您赶紧去后院,夫人不知怎么从住的地方跑了出来,还不小心伤了四公子,老夫人下令要把夫人用铁链锁起来,夫人受惊,不小心从假山上跌下来,竟是摔断了腿!” 姜卿意猛地顿住! 怎么会这样,她已经杀了刘彪等人,甚至提前一年回京,为何娘亲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苗妈妈看姜卿意惨白的脸,“小姐,您怎么了?” 姜卿意想说自己没事,开口却嘶哑不成声。 她死死咬住发颤的牙,直咬得血珠都沁出来才阴沉盯着后院的方向快步走去,今晚绝不会是巧合,娘亲住的地方常年被锁,她怎么可能跑的出来,还那么巧伤了姜家唯一的庶子? 不管是谁,她必要对方付出百倍代价! 灯笼也被风吹得晃动。 西舟从暗处出来,他们这等习武之人耳力非常,自然听到了姜卿意主仆的话,犹豫问,“侯爷,咱们要不要帮姜小姐一把?” 越修离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冷却的茶,指腹缓缓摩挲了下,“不要做多余的事。” 西舟看着自家主子冷酷离去的背影,了然点点头,不要做多余的事儿,那就是可以做一点不多余的事。 懂了懂了。 他立即悄悄召人过来,“去寻范老夫人身边的叶嬷嬷说一声。” 不过侯爷怎么还不走,真这么喜欢喝镇国公府的茶? 后院。 姜卿意刚出现,就遇到了正准备往回走的姜老夫人一行人。 姜老夫人还没开口,姜安安先阴阳怪气,“哟,这不是深藏不露治好了范老夫人的大功臣么,怎么不在范老夫人跟前讨好,倒有空来这儿了?” “安安,不得无礼。” 这是生了姜安安和唯一庶子姜承泽的姨娘卢氏。 卢氏生得一张瓜子脸,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丽,她歉意的说,“阿意可是为了你娘亲来的?今夜是承泽不懂事,姨娘代他跟你道个歉。” “娘,是那疯妇伤了我,你怎么还给她道歉!” 跟姜安安模样八分相似的年轻男子在一旁气道。 姜卿意看起,他也就脖子被抓住了两道血痕而已,甚至连他那身华贵的锦袍都没沾半点灰尘、起一丝褶皱,可他们却因此拿铁链锁住了娘亲,还摔断了她的腿! “承泽,她到底是你嫡姐。” “呵,我可不认这个乡下来的克星做姐姐,我有惜玉姐姐就够了。”姜承泽恶劣的朝姜卿意挑衅,“等我继承了家业,定第一个把她轰出去……” 啪——! 姜卿意抬手便狠狠一巴掌抽在姜承泽脸上。 姜承泽懵了! 所有人也都跟着傻了眼! “你敢打我!” 姜承泽声音都尖得变了调。 姜老夫人也沉下脸要呵斥,就听姜卿意先出声,“莫说父亲年轻力壮还生得出儿子,就是生不出,也断没有父亲祖母尚在,你就敢觊觎家业的道理!” “你——!” “况且,你方才叫卢姨娘什么?” 姜卿意冷冷盯着她,“娘?你的娘只有当家主母,你该称呼卢姨娘为‘姨娘’!你如此僭越不守规矩,祖母和父亲平日疼你舍不得教你,那只能我这个嫡姐来教了。” “你凭什么,姜卿意你一个下贱的克星你配吗!” “若是卢姨娘不能告诉你我配不配,我也可以去请范老夫人来告诉你!” 姜卿意分毫不让。 姜家不是最重规矩吗,今儿她倒要看看姜老夫人怎么越过这规矩护着姜承泽! 姜承泽是姜家唯一的儿子,平素跋扈惯了,加上姜老夫人的溺爱,就连姜淮都没说过他几句重话,此刻见姜卿意不但打了他还振振有词,霎时犹如一头失了理智的野猪狠狠一把将姜卿意撞了出去! 后面就是一个很深的池塘,数九寒天,姜卿意就算不淹死在里头,他也可以叫几个小厮下去把她捞出来。 湿水后衣服贴着肌肤,再叫男子这么一贴身搂抱,呵呵…… 姜卿意跌落的这一瞬,清晰看到自己同父异母弟弟眼底的恶意,再看姜老夫人也有些错愕但很快变得冷漠的目光,四肢冰寒。 她几乎在那一瞬下定决心,飞快抓住没有防备的姜承泽,并在一起落水的那一刻将手里的银针从他后颈狠狠刺去。 想毁了她,那就搭上一条命来! 然而这针还未刺下去,就被人捉住手腕提出了水面,而后对上那人幽黑的似乎没有任何波澜的凤眼。 第二十二章 接回来 雪纷纷簌簌,而越修离像是倚在累累白骨王座上的幽冥之主,俯身望着她,残酷却又疑惑,问她,“需要本侯放手么?” 越修离想,姜卿意这小女子大概是真的在到处找死,否则怎么次次见她,不是在找死,就是找死的边缘? 然而问完,就看到了她睁大的眼睛。 好像在瞪他。 最后几番变化,好像又委屈起来,眼圈都红了。 卢姨娘这次是真的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都尖了,“还愣着做什么,快下去救承泽啊!” 下人们吵嚷着就要往下跳,却听一道如冰砸碎在地的声音。 “很吵。” 说完,把一旁刚冒出个头的姜承泽摁了下去。 摁了……下去! “宣平侯你……” “问你话呢。” 越修离睨着姜卿意。 一旁姜老夫人刚想开口,西舟一干护卫直接拔了剑,礼貌的跟姜老夫人说,“我家侯爷做决定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还请姜老夫人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她唯一的乖孙就要被淹死了啊! 可谁敢上前! 谁不知道宣平侯阴晴不定喜好杀人,传闻边塞有一条河,因为宣平侯杀的人太多所以水都是红的! 卢姨娘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求姜卿意,“阿意,你快上来吧,承泽只是一时糊涂,他还小,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啊,是姨娘管束不严,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姜卿意看着心急如焚的姜家人,又看向完全不懂她为何委屈的越修离,轻声,“求侯爷救我。” 她倒不是怕姜承泽死,但她介意脏了越修离的手,而前世越修离被那群朝臣们攻讦最多的便是他的滥杀,她不能让越修离众目睽睽之下留下这么个把柄。 哗啦——! 姜卿意已经被越修离拉了上来。 苗妈妈立马脱了自己的外衫将姜卿意罩住,奄奄一息的姜承泽才被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捞上来。 姜承泽刚上岸就大哭起来,“祖母,姜卿意要杀我,她要杀了我啊呜呜呜,你把她赶出去,否则这个克星迟早要把我克死……” 姜卿意眸光一狠,难道他看到自己的动作了? 不对。 这个草包没这个眼力。 她抬头看去,果然看到姜承泽愤恨的目光,他是故意栽赃她想要姜老夫人再次把她赶出镇国公府!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叫姜公子气成这样啊?” 吵嚷中,叶妈妈扶着范老夫人过来了。 卢姨娘有些意外范老夫人居然也来帮姜卿意,迅速道,“只是姐弟几个闹着玩,倒叫您看笑话了,阿意,你说是吧?” 事情闹大了,她那疯娘的事就遮不住了,到时候姜家虽也丢脸,但姜卿意肯定最抬不起头来。 卢姨娘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镇定,却在对上姜卿意目光的那一刻慌了。 “原来姨娘纵子行凶,摔断我娘亲的腿,又让他将我推到水里,只是闹着玩。” “姜卿意!” 姜老夫人恼怒的赶紧截断姜卿意的话,“你这是什么话,你娘亲摔断腿只是意外,承泽还小,方才你打了他一巴掌他才恼了的,你怎么这样得理不饶人!” “可我只是陈述事实,祖母为何会觉得我得理不饶人?” 姜卿意委屈的哽咽,“还是在祖母心里,其实巴不得我这占着嫡女名分的孙女死了才好?” 这话就说得严重了,就连范老夫人也禁不住来打圆场。 “姜小姐,你是你父亲的亲生骨肉,你祖母又常年吃斋念佛最是一副柔软心肠,岂会这么想?” “范老夫人果真明理!” 姜承泽夸赞,就听姜卿意话锋一转,“既如此,祖母不如将母亲交给我来诊治吧,我保管她不会再偷跑出来,伤了姜家人,丢了镇国公府的脸。” 越修离目光往这湿淋淋却愈发笔挺坚韧的身姿上一落,眸光幽暗,不知想着什么。 “啧啧。” 姜安安鄙夷,“看你那么急跑来,还以为你还有几分孝心呢,怕不是觉得祖母会因那疯妇恼了你,又嫉妒四哥受宠,这才赶来的吧。” 姜老夫人本有些怀疑,想到之前如意苑的下人来回的话,再看姜卿意,十足一个嫌弃亲娘,但为了讨好祖母又不得不勉强去医治她的模样,那丝疑虑霎时被打消了。 第17节 “那到底是你亲娘,就算丢人了些,也生你养你一场,可你自从回府就没去见过她,也太不应该。” “祖母教训的是。” 姜卿意还是一副不甘不愿又无计可施的模样。 姜老夫人这才语气一松,“你既想照料,就接去你院儿里照料吧。” 姜卿意白着脸震惊抬头,一脸不想跟这疯娘绑在一起的模样。 姜老夫人更加放心了,“缺什么只管跟你卢姨娘提就是,时辰也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是。” 姜卿意应下。 这里到底是女子后宅,又是姜家的家事,宣平侯再强势也不便插手,叫上范老夫人便告辞了,仿佛方才来后院只是为了来寻范老夫人一般。 他们一走,姜老夫人也懒得再理会姜卿意,只警告她莫再在使用医术便领着受了惊的姜承泽回去照顾了。 鱼嬷嬷欲言又止,走了一段,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夜色下,三小姐瘦弱的身影站得稳极了,犹如一把待出鞘的利剑。 这个想法吓了鱼嬷嬷一跳,就听姜老夫人问,“看什么?” “老夫人,奴婢觉得三小姐不一般。” “是么。” 姜老夫人浑不在意。 卢姨娘倒是有点儿在意方才宣平侯的态度,但又听姜老夫人道,“那张脸倒是过得去,可太过漂亮未免狐媚,跟她那娘一样。她年岁也到了,你回头挑几户人家,早些给她把亲事定了。” 卢姨娘顿时不在意了,笑着应下。 鱼嬷嬷看着姑侄两的算计,心底叹息,老夫人这次只怕真错过瑰宝了。 一直到姜老夫人一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姜卿意才咽下嘴里的血腥,“我们去接娘亲。” “小姐,还是先换身衣裳……” “不用。”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够久了,如今虽然阴差阳错,也令娘亲以后的处境变得更危险,但木已成舟,她一秒也不愿意再等了! 然而刚进入娘亲所住的那个偏僻狭窄的小院,顿时目眦欲裂! 第二十三章 妹妹 “你放肆!” 看到那被撕碎的衣裙,看到那个正企图解了裤子往娘亲身上拱的男人,姜卿意从未这么想要亲手杀过人!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拔下发簪便冲了过去,但她到底只是个常年营养不良的小姑娘,纵然抓住了那个男人的胳膊,男人也轻易的挣脱开慌慌张张翻过院墙跑了! 该死! 该死!! “小姐,奴婢去叫人……” “站住!” 姜卿意喝止住苗妈妈。 苗妈妈也是慌了神,可回头对上小姐阴鸷的目光,下意识就跪在了地上。 姜卿意冷漠看着她,“今日之事你敢泄露半个字,我不会杀你,但我会让你给你家中刚出世的小孙子送葬!” 苗妈妈哪敢还有半分的松懈,立即指天发誓保证自己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而后看着气得双目猩红的小姐,到底软了心肠,“那奴婢先将夫人抱回房间,咱们收拾一下回如意苑好不好?” “嗯。” 姜卿意回头,看着地上拖着条断腿戴着沉重的铁链恐惧又胆怯看着她的娘亲,到底还是把眼泪生生咽了回去,跟苗妈妈一起将铁链解开,又找了两件衣服把她给裹了起来。 但苗妈妈去那又破又脏的房间里去找衣服时,发生了意外。 “小、小姐,你快来看看!” “何事?” 姜卿意警惕的走进去,刚被满屋潮湿刺鼻的霉味冲击,就看到那张破床上有个小小的身影,裹着潮湿发霉的脏被子,如同一只守着领地的幼兽一般发狠盯着她。 姜卿意皱眉,“这是何人?” 苗妈妈结结巴巴不敢吱声,直到姜卿意冷冽看来,才赶紧道,“府里曾经有个流言,说夫人几年前有孕,产下一个小女婴,只不过府里一直也没人见过,加上老爷不许下人再议论夫人,这才没人谈论了。” “小姐,您说这个小姑娘,会不会就是那个孩子?” 姜卿意走上前,刚要扒开那孩子头上干枯发黄的头发,就被她狠狠咬住了手臂,嘴里还发出野兽一样的咆哮。 “小姐!” “我没事。” 这孩子连咬人都没力气,她一点也不疼。 姜卿意用另一只手扒开这孩子的头发,就看到了她瘦到几乎脱了像却依旧跟姜淮十分相似的五官! 姜卿意浑身发颤,姜淮这个畜生,他把疯了的娘亲当什么,又把娘亲一个又一个生下来的孩子当成了什么,可以随意丢弃的野猫野狗吗! “小姐,小姐!” 苗妈妈看着姜卿意流下的血泪,吓得魂飞魄散,“要、要不要去找大夫?” 姜卿意深吸一口气合上眼。 要冷静。 不能露出破绽。 这样,才能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踩在淤泥里,送下地狱! “带她们回如意苑。” 姜卿意顿了顿,“另外,替我去买些药,顺便寻个手巧的铁匠来,尽量不要被人发现。” 说罢,怕府里刚发的那五两例银不够,又将当初舒平郡主给她买的仅有的几根发钗和镯子摘下来给了苗妈妈,“我可以信任你吧?” 苗妈妈觉得小姐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可苗妈妈心思简单,尤其在看到小姐待落葵一个小丫环也那么上心后。 “奴婢绝不会害了小姐的!” “多谢。” 此刻她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再去想其他的了。 所幸,苗妈妈和车嬷嬷都是忠心的。 洗漱,安顿,上药。 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才结束,苗妈妈看着自从回如意苑后就一言不发的姜卿意,有些心疼,“小姐,去歇着吧,奴婢夜里会守着夫人和……六小姐的。” 姜家子女不算多,姜玉惜上头有个出嫁的庶姐,最小便是这个野猫一样被抛弃的小女孩,不会说话,没有名字,苗妈妈不知道怎么称呼,干脆自作主张叫她六小姐。 “以后她叫阿鸾,姓苏。” 这辈子,她不需要苏鸾做浴火重生的凤凰,下地狱的人,有她一个就够了。 姜卿意转身离去。 小阿鸾照着以前的模样蜷缩在苏袖怀里,又忍不住爬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那个令她觉得温暖的、想亲近的背影。 苗妈妈见状,又是一阵怜惜。 “小阿鸾,那是小姐,你私下里可以……” “姐。” 小阿鸾抿抿嘴角,“阿姐。” 她七岁了,才不是好糊弄的笨蛋! 苗妈妈看着气呼呼瞪了自己一眼的小阿鸾,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又耐心教她在外人面前不能这么叫等等,才安抚她睡下。 姜卿意这一夜都被噩梦折磨着。 等满头大汗睁开眼,脑袋昏昏沉沉,才后知后觉染了风寒。 “醒了?” 温柔的声音传来,姜卿意瞧着守在床边眼睛都肿了的舒平郡主,想要起身又虚弱的跌了回去。 舒平郡主吓了一跳,“你别急,先把药喝了,风寒罢了,过两日就能好了。” 姜卿意没说什么,眼都没眨,一口气把那苦的皱眉的药喝了下去。 舒平郡主递了蜜饯过来,姜卿意却摇摇头,苦点儿挺好,可以提醒她半刻都不能松懈。 “你呀,出了这么多事你怎么不派人去告诉我?若不是这次事情传扬开,我都不知这姜家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将和亲来的公主囚禁在那样腌臜的地方!” “传扬开?” 姜卿意微讶,姜家应该会把消息封的死死的,就如前十年一样,怎么一夕之间就传开了? 舒平郡主冷笑了声,“还有姜家那位二小姐,我早知不是什么好的,巧心死在她手里也算死有余辜,但听闻她不但收买你院里的下人,还纵奴行凶,只怕她才是你们姜家的煞星!” 姜玉惜的事儿也传开了? 姜卿意觉得这可能是有人有意为之,但谁费力不讨好的帮她这么个忙呢? 舒平郡主没察觉姜卿意的出神,痛斥了一通,才与她说起另一件事。 “对了,你之前让兰姨帮你办的事儿已经办好了,你看看可有不妥。” 姜卿意看着舒平郡主递过来的纸,眼神一亮,她安身立命的又一个把握,有了! 第二十四章 借刀杀人 第18节 这是新的户籍身份! 姜卿意嘴角翘起,“兰姨办事怎会有不妥,多谢兰姨。” “你不必同兰姨这样客气,若是还需要什么你只管说,兰姨都会尽量帮你。” 姜卿意笑着应下,却不打算把舒平郡主牵扯到她的这团事里。 “对了,明日我便要离京了。” 王御史乃是巡按御史,监察各地,舒平郡主都会随夫出门。 姜卿意瞧了瞧她的命火,无风无浪,点点头,就见她带着几分揶揄的笑说,“等下次回来,兰姨给你带点儿好东西。” 姜卿意总觉得这好东西自己只怕消受不起。 舒平郡主没有久留,她之前去见苏袖哭了一场,吓到了苏袖,所以离开时只远远看了眼,留了不少名贵药材就含着泪走了。 姜卿意招来苗妈妈,把自己喝的药方改动了些,待中午喝过,发了一身汗,傍晚时烧已经退了。 “小姐这药方竟这样好!”苗妈妈惊叹。 “凑巧罢了。” “哪能呢。”苗妈妈低声说,“四公子吃了大夫开的药到现在还烧着呢,人都快烧糊涂了,可小姐这一贴药下去就好了大半了。” 姜卿意心思一动,洗漱更衣后,吩咐,“把我方才喝的药捡两副,我们去看看四弟。” 苗妈妈本想劝姜卿意别去管那个跋扈狠毒的四公子的死活了,但抬头,就瞧见姜卿意苍白的脸上一丝怜悯软弱也没有,有的,只有凌寒肃杀的冷意! 苗妈妈将话咽回去,立即去捡药了。 姜承泽住在前院,姜卿意来时,姜淮也正好过来探望。 见姜淮皱着眉满是忧色,姜卿意脑海里浮现的只有小阿鸾那张瘦得脱了像的脸。 “父亲。” 姜卿意上前行礼。 姜淮见她看到自己时双眼亮晶晶的,再看她单薄的身子,满是怒意的责怪倒也散了几分,“你也染了风寒,怎么不好好歇着,跑出来做什么?” “听闻四弟高烧未退,这才来的。” 姜卿意将自己改了药方退了烧的事儿说了,父女两刚好同时进了姜承泽的房间。 卢姨娘正守在姜承泽床边,瞧见姜卿意竟跟姜淮一起进来,神色变了变,又恢复贤良的样子,“阿意怎么也来了?” “把她那药拿去煎了,给承泽喝下去。” “老爷?!” 卢姨娘声音微变,承泽刚害了姜卿意母女,岂敢喝姜卿意带来的药? 但姜淮只沉沉看了眼姜卿意,半吩咐半警告,“放心,承泽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她绝不会害他的。” 姜卿意低眉顺眼的应着,敛着眼底的凉薄。 如若昨日当真是姜承泽故意害了娘亲,看在亲姐弟的份上,她一定会亲手断他一条腿的! 卢姨娘只得答应,并且亲自去盯着煎药了,她要寻人一一查验过药材,否则岂敢让宝贝儿子喝下去? 但姜卿意并不在意,因为那药的确是好药。 姜淮不是个会哄孩子的父亲,看过姜承泽,吩咐下人仔细照顾后就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姜卿意。 “去取些温水来,我给四弟擦擦额头。” “可是……” “怎么,怕我会害了四弟?” 姜卿意含笑。 丫环惶恐,她一个下人,哪敢这样揣度主子,赶紧依言下去打水。 待她一走,姜卿意便让苗妈妈去门口守着,才取了一根银针毫不怜惜的刺在了姜承泽的曲池、合谷等穴位,替他短暂的清热泻火。 没一会儿,烧得迷迷糊糊的姜承泽就睁开了眼。 “昨日荷花池的事,辛苦四弟了。” 姜卿意隔着床幔柔声道。 姜承泽下意识觉得只有温柔善良的姜玉惜会来探望自己,闻言便道,“谁让那疯妇吓到二姐的,我摔断她一条腿都便宜了她,可恨没把她摔死!” 果然是姜玉惜在背后煽风点火借刀杀人! 姜卿意觑着还洋洋得意的姜承泽,又问了几句,就听苗妈妈过来低声道,“小姐,卢姨娘回来了。” 姜卿意眉梢微挑,低声吩咐了苗妈妈几句,便不紧不慢的在旁边的圈椅坐下,“你说她吓到了我,我怎么不记得了。” “不记得?” 姜承泽咳嗽起来,情绪有些激动,“二姐,你就是太善良心软了,昨儿你好心去看那疯妇,结果那疯妇却朝你大吼大叫,还差点划伤了你的脸,要不是我恰好撞见你,你只怕就要这么忍了下去。” “这事儿你能忍,我可忍不了,只可很那疯妇没撞死!” “你等着瞧吧,下次我可不会让她这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屋外,不放心匆匆赶回来的卢姨娘恰好听到这一句,面色一变。 她昨天就觉得奇怪,承泽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后院那么偏僻的角落,那疯妇还跑了出来伤了他,原来竟是被姜玉惜利用了! 那姜卿意呢? 她是故意引导承泽说出这些话的? 若是这样,那她和姑母恐怕太小看了这乡下回来的嫡小姐! 卢姨娘立即推门进来,结果只看到姜卿意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着了,唯独姜承泽还在念念叨叨说着话。 “姨娘,你回来了。” 苗妈妈紧张的抱着条披风从隔间出来,“小姐才刚退烧,还困乏的紧这才不小心睡了,奴婢不见下人,所以擅作主张去拿了条您的披风准备给小姐盖上,还请姨娘恕罪。” 卢姨娘讶异,难道方才只是承泽烧糊涂了自言自语? 她盯着姜卿意打量了会儿,见她呼吸十分平顺,又稍稍放下疑虑,毕竟就算再不喜欢那疯妇,姜卿意也不可能在得知生母是被人算计摔断了腿后,还能无动于衷情绪一点波澜都没有。 再摸了摸姜承泽依旧滚烫的额头,烧成这样,只怕想诱导他说什么他也反应不过来。 反倒是那姜玉惜…… 卢姨娘捻捻手指,压下那丝冷意,和善的跟苗妈妈道,“如此,你就先送阿意回去歇着吧。” “是。” 苗妈妈暗暗吞了口口水,才假装叫醒姜卿意,随她出了院子。 刚出来,苗妈妈才惊觉自己这一会儿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小姐,莫非真是二小姐她……小姐!” “我没事。” 姜卿意头晕的扶住墙壁,合着眼努力让自己情绪稳定下来,可一想到前世母亲遭受的这一切都是被家人算计,她怎能不恨! 只恨不得生啖了这些人的肉才好! “今日之事不许透露出去半个字。” “奴婢明白的。” 姜卿意冷着眼往回而去,本以为还需细细谋划才能撕下这些人一块肉,但没想到多久,一个绝佳的机会就送上了门来! 第二十五章 就是偏爱 “说是范老夫人组织的一起去观音庙上香。” 车嬷嬷从外头进来。 姜卿意觉得奇怪,范老夫人自从唯一的儿子儿媳去世后,基本就跟范大人深居府中甚少跟人往来,怎么会突然邀人一起出去走动? “范家来的叶嬷嬷特地说,一定要请您一起去,正好可以在庙里替她治疗。” 车嬷嬷没看出姜卿意的疑惑,笑着说,“而且那天还会有不少同龄的公子小姐一起去,您也可以去结交几个朋友。” “府里还有谁同去?” “其他几位小姐公子都去。” 既如此,倒省得她再费工夫让姜玉惜和姜承泽出门了! 姜卿意打发了车嬷嬷,叫了苗妈妈来,“此前我让你找那巧手铁匠安排的事怎么样了?” “奴婢正要说这件事,那铁匠照您吩咐的把东西做出来了,您瞧瞧。” 苗妈妈从怀里掏出一支细长的匣子来,打开来,便见里头放着一支含苞梅花的金簪,制作精细,造型却算不上多惊艳。 姜卿意拿出来,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在簪头下摸到一个细小的凸起,轻轻一按。 啪嗒! 那含苞的花蕊,竟变成九根粗细长短不一,但都十分精巧的金针弹了出来! “小姐,这是……” “我以后要用的针!” 姜卿意细细看过,十分满意,教她医术的老道士神神叨叨,一手金针术却用的十分巧妙,她跟他学的也是他嘴里所谓九代单传的金针术,而非传统的针法。 将金针收好,姜卿意想着再拿出点银子打赏那铁匠,结果翻遍了抽屉,才发现她还剩下两角碎银子外加十几个铜板…… “那个……” 察觉到她的尴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过来的落葵摸出自己的钱袋子,“小姐先拿去应急吧,奴婢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若是不够,奴婢再想想法子。” 看着比自己还富裕的落葵,姜卿意笑出了声来,“倒也不必用你的,苗妈妈,你去将兰姨拿来的那支百年人参拿去当了换些银子来,再打赏了那铁匠。” “可是夫人和小阿鸾身子还虚……” “放心,那人参对她们来说补过头了,迟些我会调配些合适的药膳给她们养身子。” 第19节 苗妈妈张张嘴,又闭上了。 姜卿意知道她想什么。 养身子也得花钱,可国公府现在也就只按嫡女的待遇给她每月五两银子的零花钱,虽然院子里下人的工钱不用她这个小姐来出,但四处打点,偶尔买点胭脂水粉和布匹,甚至首饰可能都凑不出一件就一点儿不剩了。 哪儿来的钱养身子呢? 姜卿意目光落在梳妆台下,那里是舒平郡主留给她的新身份,目光一定。 “放心,咱们很快就会有银子的。” 几日过去,姜卿意保持两日一次去给范老夫人针灸,眨眼便到了要去上香的日子,只不过出门前,姜卿意寻来车嬷嬷悄悄吩咐了一番,见车嬷嬷满脸不解也没多说,“嬷嬷只管去办即可。” 姜卿意观察过了,车嬷嬷话不多,做事也不如苗妈妈活络,却很踏实。 “小姐放心,老奴必然办妥。” 姜卿意放心的到达前门,姜老夫人一行已经上了马车。 见后面还有一辆空的,姜卿意正要走过去,车帘就被掀了起来,露出姜玉惜歉意的脸,“三妹妹,平日里芙蓉和山茶都是跟我坐一辆马车的,恐怕没有你的空位了。” “可芙蓉和山茶到底只是下人,我家小姐却是嫡女……” “嫡女怎么了。” 名唤芙蓉的婢女尖细的哼了声,“这马车还是老夫人特地为我家小姐定制的呢,我家小姐想让谁坐就给谁坐,方才通知一声已经是给足了三小姐脸面!” “那叫我家小姐怎么办。” “那后头不是还有空着的马车么,又不是叫她去不了观音庙。” 苗妈妈朝后看去,的确有马车空着,但那是给下人坐的,岂有让庶女在前头,而嫡女去坐下人马车的道理! 可这话她也不敢说。 “三妹妹要不愿意的话,我去寻祖母说说,让你跟祖母坐一辆马车?” 姜玉惜体贴道。 姜卿意迎着姜玉惜的笑容,目光落在她今日的衣裳上,丁香的紫色锦缎上绣着浮光一般的绣纹,若是没记错,这是娘亲的陪嫁中也难得一见的‘流云浮光锦’,千金难得一匹。 而自娘亲疯后,那巨额的嫁妆,都是由姜老夫人保管的。 “看来祖母当真很疼二姐姐。” 即便‘煞星’的流言传得满城风雨,即便卢姨娘亲耳听到姜玉惜算计姜承泽,姜老夫人依旧将她如珠似玉的捧在掌心里,甚至不惜偷用儿媳的嫁妆! “那是自然。” 芙蓉鄙夷道,“我家小姐漂亮有才气,又孝顺善良,就算某些人蹦跶得再高也比不上,老夫人又没瞎自然知道喜欢谁。” “别乱说话。” 姜玉惜不疼不痒的制止了芙蓉,心情却是舒畅。 没错,祖母和爹爹就是偏疼她。 被扣上了煞星的帽子又怎么样,祖母还不是怜惜她? 这下,姜卿意总该认清楚她这所谓的嫡女,在镇国公府算个什么东西了吧。 “三妹妹,芙蓉一时嘴快,她不是有心的,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毕竟我在外面被狗咬了,也不会反咬狗一口的。” 姜卿意迎着她那仿若胜利者的目光,真心实意的弯了弯眸,“我只是希望,二姐姐能一直被祖母这样疼爱。” 否则打起脸来,很疼哦。 芙蓉气得差点跳起来,姜卿意却已经转身上了下人坐的那辆小马车。 姜玉惜最讨厌姜卿意这副处变不惊,好像她天生就该这么尊贵的模样! 不过今日之后,她一定会让这位嫡女,回到她自己该呆的位置! “走吧。” - 马车轧着积雪嘎吱嘎吱,小半个时辰后,总算在观音庙下的台阶前停下了。 “那是、那是……” 还没下马车,姜安安惊恐的声音便传来。 姜卿意掀开车帘,就看到那覆着薄雪的台阶上正拾级而下的越修离。 台阶上人群熙熙攘攘,他走得并不快,依旧一身黑锦长衫,披着同色绣展翅鹤纹的披风,腰坠玉佩,乌发半束,与这灰蒙蒙的天空相得益彰,孤寒而傲然。 “侯爷今儿也来庙里上香么?真巧。” 绵柔的女声含着些许欣喜,是姜玉惜。 她拥着狐裘立在台阶下,面带羞涩又双目盈盈,这般模样,正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那种娇俏美丽,就连越修离都停住了脚步。 慢了一步的姜卿意指尖一紧,所以,他还是跟前世一样动了心吗? 第二十六章 打脸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姜卿意赶出了脑海。 她决不能让他再走回老路! “听闻观音庙后面有一片梅花林,凌寒而开,白雪映红梅,侯爷可曾赏了瞧了?或者……” 姜卿意掀帘下车,风吹动她海棠色的裙摆,犹如水墨画中最亮眼的那抹姝色。 她红唇轻轻弯起,“尝过了?泡茶应该也很香。” 越修离的目光从姜玉惜头上那支跟姜卿意曾戴过差不多的步摇上挪动,落在姜卿意身上,某个白雪红梅的画面自然而然浮现脑海,只不过那白雪是温软的,红梅是甜的。 “尚未品尝,不过有机会,本侯定会好好品尝。” 姜卿意对上他蕴聚着暗色的凤眸,喉咙微干,怎么回事,越修离这人不是最克制且不喜女色的吗? 头一次中药了还能那样克制。 后来在侯府,大约也只是为了发泄罢了。 怎么这会儿这个眼神像要把她吞了似的…… 越修离见她怂的眼睫颤了颤,唇角戏谑的勾起。 姜玉惜没看出两人打的哑谜,但她明显听到了宣平侯无视先搭话的她却回答姜卿意后,路人那窃窃的笑声。 “还大言不惭自称大晋第一才女呢,也就那样。” “嘘,你可小心些,她可是见谁煞谁的煞星,可比姜家三小姐厉害多了。” “没错没错,我看三小姐当年也是倒了霉,说不准当年姜夫人疯了是被姜玉惜煞的,毕竟那会儿她不也刚回姜家么?” “还真是,快走快走!” 一群人赶紧避开去。 就连姜安安都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以前一样立即靠近姜玉惜,还把要过去的姜承泽给拉住了。 姜玉惜死死咬着牙,可看着眼前俊美又强大的男人,心脏砰砰直跳。 尤其宣平侯屡次在她主动示好的情况下,却无视她之后,这抹心动立刻变成了一股非要得到不可的执念! “侯爷,您也会觉得玉惜是个煞星吗?” 姜玉惜泪盈于睫,纯真又无辜,“玉惜……玉惜从没想要害过谁呀……” 这模样,只叫人死在她石榴裙下也甘愿了。 姜卿意正欲上前,就听越修离依旧那么冷清且不留情的声音响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本侯为何要来观音庙烧香。” 噗! 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接着,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人都笑做了一团,连带着对宣平侯都改观了,这位看着生人勿近的冷峻侯爷其实也没那么难接近吧? 贵女们瞧着越修离那张脸,再看他这习武之人的窄腰长腿,心动不已。 姜卿意也忍不住抿起唇角,看来之前在边塞他那样冷淡待她也不是特意的,而是他压根就不知道‘怜香惜玉’是什么。 “侯爷,马已经备好了,咱们先去接人吧。” 热闹中,西舟快不过来。 越修离这才收回目光,继续下山而去。 姜卿意看着他的背影,越修离绝不是个会主动去接谁的多情性子,此刻却要去接谁? 难不成她阻止了他和姜玉惜,又有另外的人填补了这个空缺? 若那人是个善良的也罢,可若不是…… 姜卿意想不下去了,总觉得心尖儿有点儿酸酸胀胀的。 就在她抿唇思索着找个机会问问越修离时,突然察觉背后有人朝她推来,而前面,恰好是一拍刚砍伐过的竹子,还留着尖锐的竹筒! 姜卿意几乎想都没想就飞快侧身,并在身后那人扑空要撞上那竹尖时,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往旁边一推。 砰! 那人磕在台阶上,光洁的额头飞快肿起一个包。 “你!” “四弟,你怎么突然撞出来了,那排竹子可是能把人肚腹扎烂的!” 姜卿意又惊又怕,却是不安的抬头朝姜玉惜看去。 姜玉惜一怔,还没来得收敛脸上的失望,姜老夫人也因为姜卿意的动作下意识的看去,并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惊愕,“玉惜你……” 是你唆使了承泽来动手是不是! 姜卿意出事也就罢了,可方才若不是姜卿意推开了承泽,那就是承泽自己撞上竹尖,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竟然还一脸失望,难道是失望承泽没出事,因此不能牵连姜卿意吗! 第20节 “不,祖母,玉惜方才只是想着宣平侯所以才……” “祖母,四弟想来也是太冷了想动一动这才脚滑了,我们先上山吧。” 姜卿意同样温柔的朝姜玉惜道,“有什么话,咱们去山上关起门来再说,也省得叫人将咱们一家子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二姐姐,你说呢?” 姜玉惜心中一慌,“祖母,玉惜真的……” “听卿意的,先上山。” 姜老夫人头一次用警告的目光盯着姜玉惜,“莫再节外生枝!” 她疼姜玉惜吗? 自然是疼的,漂亮乖巧又嘴甜,谁不喜欢? 可姜承泽才是姜家唯一的孙子,还有她卢氏的血脉,姜玉惜一个外室女怎比得上她亲孙子的一根手指头! 尤其她还变得这么不懂事,为了个男人,让全家人在这儿杵着被人指指点点的嘲讽议论,她再多的喜欢此刻也消散殆尽! 姜玉惜想到今早姜卿意的话,脸上青红交加。 “不关二姐姐的事,都是姜卿意这贱人算计的!” 姜承泽赶忙爬起来,指着姜卿意就道,“她肯定早跟宣平侯媾和在一起了才设计这次偶遇故意羞辱二姐,羞辱我姜家,我只不过是想好好教训一下这贱人……” “闭嘴!” 姜老夫人不怪姜承泽蠢,只愈发嫌恶背后挑唆的姜玉惜,“上山,安安,你来扶我!” 姜安安一个字也不敢说,赶紧上前扶人。 姜承泽却气不过,“那你们去,我才不跟姜卿意这贱人一起呢!” 骂完扭头就翻身上马跑了。 姜老夫人连叫了几回都没把人叫住,只能由他去了。 唯独姜卿意幽幽看了眼姜承泽那头顶发红的命火,朝终于绷不住那张伪善面庞的姜玉惜乖巧一笑,才随手拂过头顶那支梅花金钗,稳稳踩着阶梯虔诚的往观音庙而去。 ——菩萨在上,请看见我与母亲受的屈辱,允我百倍还回去! 第二十七章 活神仙 观音殿的香客一直不少,姜家人上来时,香烟已如如薄云一般在大殿中蒸腾起,萦绕在那飞翘的屋檐上,为庙里的观音像都添了几分悲悯与神秘。 “一会儿你们上了香就留在偏殿诵经。” 姜老夫人丝毫没有再带她们出去结交的心思了,即便姜玉惜今儿特意打扮过。 姜安安撇撇嘴,有些埋怨的看了眼姜玉惜,要不是她莫名其妙惹出事端,她哪能被拘在这儿诵经? 临进去前,还咕哝了句,“烦死了。” 姜玉惜的脸立马就黑了。 姜卿意瞧见这一幕,微微翘着唇角,进入了大殿虔诚的上了香。 刚要去偏殿,叶妈妈便过来说范老夫人有请。 姜卿意朝姜老夫人看去。 姜老夫人早料到会如此,没说什么,抬抬手让她自己去,姜卿意这才退了出来,跟叶妈妈往另一处偏殿走去。 “老夫人这几晚都能睡上两三个时辰了,不像以前太医开再多药都没用,可见是姜小姐医术高超。” 叶妈妈高兴的提点她,“今儿同老夫人一起来山上的人不少,姜小姐若是心有余力,可再替人瞧瞧。” 姜卿意哪里不明白范老夫人这是特意为她做宣传? 不过…… “听闻范老夫人许久不出门,这次特意来庙里上香,是为了帮我吗?” 叶妈妈犹豫了一下,这事儿虽也是老夫人有意,却是宣平侯先提起的,但姜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提起宣平侯又怕坏了她的名声。 叶妈妈斟酌道,“姜小姐缓解了老夫人身上的病痛,老夫人帮您也是应该的。” 不是他么。 姜卿意道了谢,没多久就到了范老夫人所在的地方。 范老夫人正跟两三位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说话,见姜卿意来,先替她介绍了一通,“这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姜家嫡女。” 而后又跟姜卿意介绍了在座几位的身份,其中坐在最末尾显得十分紧绷局促的夫人引起了姜卿意的注意——那就是越修离提过的京兆府主簿的母亲刘夫人! “姜小姐,可是刘老夫人有何不妥?” “请恕我冒昧。” 姜卿意温声问,“刘老夫人可是时常咳嗽气喘、卧难着枕,且上气不下?” 刘老夫人有些愣神,她都不曾把脉便看出了这些? 原本还对这种乡下回来的小姑娘存了轻视之心,觉得范老夫人纯粹是为了抬举这样一个人罢了,没想到竟真有几分本事! “姜小姐说的没错,只是我这也算老毛病了,药汤一直喝着,平日里倒也不明显。” 只是一到夜里就咳得难以入眠罢了。 姜卿意见她并不多信任自己,笑了笑,“我倒是有些法子可以治这病,不过今天怕是不得空了,若刘夫人有需要,可以来镇国公府寻我。” 说罢,就扶着范老夫人去内间施针了。 但薄薄的一扇门,并不能隔绝外面的说话声。 “小小年纪,居然敢断言能治咳喘,我看范老夫人这次还是看走了眼,叫一个轻狂的小女孩给哄骗了。” “只可惜了范老夫人一番心意,将我们都请来,回头我们还是请太医院的御医多走几趟吧。” 姜卿意仿佛没听到,神色如常的让范老夫人宽衣躺下,并打发了叶妈妈等人,才取出新做的金针和这几日她在亲手做出来的艾条。 “今日会以金针刺穴,再辅以艾灸为老夫人温通经络、温中补虚,期间您会觉得有点儿热,但无需担心。” “好。” 范老夫人见她宠辱不惊,满意的笑着躺下,放心的任由她扎针。 想到大晋人对针灸一类的鄙夷抗拒,再看配合的范老夫人,姜卿意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也不再多想开始施针。 一套针法结束,再进行艾灸。 范老夫人只觉得总是湿冷疼痛的关节处,升腾起一股热热的溪流,缓缓将那阴冷冲走,然后游走遍全身,让她舒心的陷入了沉睡。 姜卿意艾灸完,轻轻呼出一口气。 “苗妈妈,之前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就是……” 苗妈妈将包袱给她,又忍不住朝外面看了眼,“您这么离开,万一她们闯进来……” “有叶妈妈在,她们不会进来的。” 姜卿意看得出来叶妈妈对她很信任,“范老夫人这一觉起码要睡上一个时辰,你放心,我会在这个时间内回来。” 说罢,换了衣裳,重新梳好发髻,戴上黑色的帷纱帽,从窗户翻出直奔山脚而去。 没多久,山脚下就竖起一根幡,幡上只有八个字,‘一日三卦,从无失算’。 嚯! 从无失算! 来往的人看着盘膝坐在摊位后戴着黑色帷纱帽的道姑,都瞪大了眼! 有嘲讽的,有好奇的,自然也会有走投无路跃跃欲试的。 姜卿意岿然不动,安心等着。 终于,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挤过人群,犹犹豫豫的问,“你这卦准吗?” “这不是废话吗?”有人哄笑起来,“人家都说自己‘从无失算’呢。” 人群也跟着讽刺笑来。 但姜卿意依旧没有分毫恼怒,只是抬头透着帷纱观察了下男人身上的命火,左肩命火颜色驳杂,右肩命火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暗黄,心中便有了数。 “你是我开摊第一卦,免费赠你。” 姜卿意道,“你最近姻缘不顺,有妨克之像,应该是有人从中作梗,可对?” 男人张大嘴。 旁人有人道,“切,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猜也能猜到,这算什么本事。” 姜卿意不急,继续道,“且你财运破了,如若你现在正在做生意,那这门生意你可以放弃了,因为继续做下去,也不过是破网捞鱼而已,不会再有任何转机。” 又有人要讥讽了,就听姜卿意掏出三枚铜钱来,说,“你来摇一卦,我来帮你看看,你丢失的孩子在哪儿。” 众人一懵,而那男人竟是二话没说,流着泪就跪在了姜卿意跟前伏地祈求,“大师定要救救我的孩儿!” “还真丢了孩子啊,可别是个托儿吧!” “还真不是,这人我认识,就是东街那边做绸缎生意的钱老板,他家最近闭门谢客,听说是在闹和离,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多事儿啊。” 这话一出,众人看眼前这小道姑的眼神霎时就变了。 莫非……真遇上个活神仙? 第二十八章 第三卦 活神仙不活神仙,还得看她能不能找到钱老板的孩子。 据钱老板所说,他那八岁的儿子是叫人给绑了,勒索五万两白银! 钱老板做生意是挣了些钱,可哪有五万两的白银? 官府至今也没查出歹徒踪迹来,勒索信却一封接着一封往家里送。 第21节 钱夫人因为钱老板前些日子救回来的落魄女子而闹和离,丢了孩子后更加脾气大改,钱老板忧心不已,生意上又莫名其妙捅了大篓子,这才浑浑噩噩一路晃荡到了这儿。 “也是缘分。” 姜卿意勾着笑,“放心,你儿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钱老板左肩命火里,那缕代表子嗣缘的浅淡青色还在,只是通过命火,并不能观察出人在哪儿。 姜卿意前世跟着老道士学医,自然也顺便学点儿其他的,其中姜卿意最擅长的便是六壬,而且道具简单,三个铜板就能完成。 “摇一卦吧。” “这三个铜板……” “放心,祖师爷开过光的,很灵。” 姜卿意侃侃而谈,并未发现一匹马不知何时在街角停下,马上一袭黑锦的人正遥遥看着这里。 钱老板也不再多想,都已经这样了,摇一卦又能怎么样呢? 姜卿意看着他摇出来的卦,眨了眨眼,“人应该还在京城,在水草丰沛之处,而且……” “怎么了?” 钱老板紧张的问。 姜卿意瞅着他,“他身边有他认识的人。” 所以,钱老板的儿子是被熟人绑架的! 钱老板想到什么,铁青着脸,都来不及跟姜卿意道谢就匆匆往官府的方向跑去。 越修离勒着缰绳的手指点了点,西舟立即让人跟了上去,并整整衣冠,打算去凑姜小姐的第二个客人。 “等着。” “哎?可是姜小姐这出师不利,咱们不得……” 越修离冷冷看他,西舟助人为乐的热情顿时熄灭。 姜卿意没有等太久第二个客人就来了,是一位金光闪闪的夫人。 夫人过分丰腴,但眉眼间很和善,只是带着挥不去的愁绪。 “夫人想算什么?” “一桩官司。” 夫人先放了两锭银子在姜卿意手里,抿抿唇,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就听姜卿意道,“夫人能赢。” “当真?” “从无失算。” 姜卿意看在她出手大方的份上,赠送了一句,“不过夫人最近还是要去找个大夫瞧瞧。” 夫人顿时皱眉,以为姜卿意也跟其他人一样笑话她胖,便听她继续道,“看夫人面相,乃是有孕之兆。” 夫人张大嘴,一旁的下人同样张大了嘴,“可大夫说我家夫人此生难有子嗣啊!” “我就知道是骗子!” “刚才那钱老板的事儿约莫也是这骗子早早打听好了的,还从无失算,我看她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她怎么不说自己是活神仙呢!” 姜卿意默了默,她一开始的确打算在幡上谦虚的写‘半仙算命’的,无奈苗妈妈怕以后被人揭发了叫人笑掉大牙,这才改了‘从无失算’。 胖夫人是个心善的,见姜卿意一个小姑娘被一大群人围在中央指指点点,还是吩咐下人去寻个大夫来。 这附近就有药铺,很快就寻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来。 老大夫了还是碎碎念的劝道,“这世间哪里真有什么活神仙,就算灵验的寺庙,也得诚心去攀山岳,捐供奉,吃素斋,沐浴净身后才可……咦?” 老大夫在胖夫人脉上摸了又摸,最后才一脸不情不愿不甘心的揪着胡子,“夫人当真已有近两个月身孕了。” 这还是他专擅摸喜脉,才能这么早摸出来。 正嘲讽姜卿意的人群齐齐像是被踩住了喉咙。 胖夫人却高兴地眼泪都出来了,二话不说就开始把身上的金镯子金钗往姜卿意身上扒拉,“大师,我今儿出门带的银钱不多,这些您别嫌弃!” “夫人已经付过钱了。” “可是……” “足够了。” 姜卿意将这些金银首饰都推回去,她的确缺钱,但教她的老道士说过,什么样的命拿什么样的卦钱,多一文不行,少一文也不行,这位夫人的卦钱恰好两锭银子,十两。 姜卿意这一出,让还在摇摆不信的人霎时信了八分! 她要真是骗子,这成堆的金银首饰她能放着不要?那支嵌宝的金簪少说值五百两呢! “大师,给我算一卦吧。” “大师,我先来的。” “大师……” 刚才还一口一个骗子,眨眼就成了‘大师’。 姜卿意勾了勾唇,并不急着算第三卦,毕竟她要一战成名,最后一卦还得好好挑选! 她抬起头打量,结果这一打量,就看到了对街树下,正好抱着一个孩童下马的越修离。 那孩子粉雕玉琢,似乎十分依赖他。 而他尽管依旧神色冷峻,可面对那孩子时还是少有的流露出了几分和软,那点点温情跃在他的眉间,让他整个人都温润如上佳的美玉,濯濯如林间的青竹。 这就是要他亲自去接的人么。 好歹不是女子,看来这一辈子的事只要她改变了,就不会继续按照前世的齿轮滚动,不过……那孩子与他是什么关系? “大师,大师!” 耳边有粗暴的催促声响起,在越修离察觉她的目光前,她转头看向唇红齿白的少年,挑眉,竟是熟人。 谢景抱着双臂,一脚踩在姜卿意身边的大石头上,弓腰嗤笑,“大师不如替我算算,我今日抓的这人,到底是不是我要查的连环杀人凶手?” “这位大人是锦衣卫的啊!” “莫非他抓的是前不久那个专门掳掠名门闺秀,然后残忍虐待致死的变态杀人犯?” 人群纷纷惊得汗毛倒竖,后退三步。 姜卿意知道,这就是她要的第三卦。 “大人是要替你算,还是替这囚犯算?” “不一样?” “不一样。”姜卿意指指自己的幡,“一日三卦,我已算两卦了。” 谢景昂起下巴,他身后的两个人立即上来,“公子,这骗子故意抬身价呢,肯定也算不准,不如让小的给她绑了,等到了大牢您想要她算几卦就算几卦嘿嘿。” “但大师前两卦都很准……” “要你废话,找死是不是!” 人群立即闭嘴,毕竟谁没听过谢家公子的纨绔之名啊,尤其在他今年进了锦衣卫后,那更是跋扈嚣张的没边儿了,走狗斗鸡都满足不了他了,成天瞎查案子闹得人仰马翻。 谢景依旧高傲的睥睨着姜卿意。 姜卿意看着这张还意气风发不知苦痛为何物的脸,不由想起前世那场大雨。 那天,他以近乎自尽的方式杀入晋王府,要为被晋王害死的亲姑母谢贵妃母子、以及谢家惨死的满门报仇,却再次因为轻信他深爱的姜玉惜,而被姜玉惜骗了刀,最后被砍下头颅。 那天地上的雨水很红,而他到死,也没能闭上那双痛苦的眼睛。 第二十九章 你愿不愿意 “那就给这囚犯算吧。” 姜卿意敛起思绪,摊开手心,“五十两,不还价。” 谢景瞪圆了眼,“凭什么,你第一个免费,第二个才收十两,怎么到小爷就要五十两,你是不是想坑我!” “谢公子不算?那好,下一位……” “等等!” 谢景磨着牙,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扔在姜卿意怀里,“你要是算错了,小爷把你轰出京城!” 姜卿意一点儿不怕,将银票收到了怀里,才看着地上那瘦瘦弱弱缩成一团,一副屈打成招满是委屈的男子,淡淡道,“他不是连环杀人犯。” 那男子沉冤昭雪般呜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人群没了最开始的恐惧后,也觉得这人不像连环杀人犯,毕竟哪个连环杀人犯这么瘦不拉几一副一推就倒的模样? 谢景黑脸。 就在他打算掀了摊子的时候,姜卿意又道,“但他身上的确沾了人命,而且……” 姜卿意见那男子猛地抬头阴狠的看着自己,淡漠,“而且他将有血光之灾,应该就在今日。” “血光之灾……” 有人要灭口! 谢景一脚踹翻那装可怜的囚犯,并且让手下的人立即联络锦衣卫重新彻查。 人群的焦点立即转移了,姜卿意便趁着这个空隙收好自己的东西,朝谢景深深看了一眼,提步上了山。 她本还想着要注意避开越修离,可上山时才发现越修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姜卿意也不多耽搁,赶在范老夫人醒来之前回了房间,重新换衣梳发,才叫醒范老夫人。 “老夫人可好些了?” 范老夫人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她笑眯眯的看着姜卿意漂亮的小脸,“好多了。” “那就好,等再针灸几次,就不必时常吃药了。” “好。” 第22节 范老夫人在叶妈妈的服侍下起身,出去前,握住姜卿意的手,“你想读书识字吗?” 姜卿意疑惑抬头,看到范老夫人满是善意的眼神,明白过来,她是想到了头一次去姜家时姜老夫人曾贬低自己的那些话,笑容软了些,“我也是粗读过些诗书的,并非不识字。” 而且,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去钻研学问。 “那琴棋书画总要学的吧。” “我……” “姜小姐,我家老夫人出身江南程家,于琴棋一块最是擅长,左右咱们两家也近,你只要每日抽出个把时辰来学一点儿就行了。” 叶妈妈提醒。 江南程家可是鼎鼎有名的书香门第,程家的女儿那更是百家求,不知多少贵女想跟范老夫人学琴棋书画,奈何六年前丧子之后,范老夫人愣是再没教过任何一个人。 而且,叶妈妈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她想,老夫人身边能有个聪慧漂亮的小姑娘陪着,是不是就能从丧子之痛里真的走出来了? 姜卿意没察觉叶妈妈的私心,却想到了小阿鸾,郑重的行了一礼,“那以后阿意就要叨扰老夫人了。” 范老夫人笑着将她扶起,又亲自牵着她出了房间,让所有人看到了她此刻红润的面色,并在言谈间有意无意的提起自己要开始教导姜卿意的事。 这比直白的说她医术好更有效果,毕竟她医术要是差,范老夫人还能亲自教她琴棋书画? 一时间,那些老夫人们对姜卿意的态度都热切不少。 “老夫人,侯爷说此刻梅花开得正好,让属下来问问您与几位老夫人去不去梅林赏花。” “那就去看看吧。” 既然看诊已经结束,姜卿意也该回去找姜家人了,起身告辞。 但这才走过转角,就见越修离正站在那一隅修竹后似在赏景,腰背修长,如崖间青松一般,也不知是他赏景,还是景赏他。 “侯爷。” 姜卿意疑惑的眨眨眼,他刚刚不是才给范老夫人递了消息,说在赏梅吗? 那个孩子似乎也不在他身边了…… 越修离看她,长长的乌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耳坠子摇摇晃晃,让那份雪白愈发晃眼。 “到本侯身边来。” “是。” 姜卿意以为他有事吩咐,便叫苗妈妈先去外边儿候着,提步上前,“侯爷是想问那京兆尹主簿的母亲……” “不是要本侯赏红梅吗?” 他朝她逼近。 姜卿意眼睫轻颤,对上他幽深的近乎掠夺的目光,轻轻道,“可侯爷不是才……才赏过吗?” 越修离看她分明羞怯的想躲,又强撑着没逃的模样,抬手将人抱起,拥入自己的披风里,“姜小姐今日邀请,本侯盛情难却。” 分花拂柳,赏雪品梅。 姜卿意的精神高度紧绷着,生怕哪个角落走出来个人,更怕苗妈妈等得不耐烦了出来叫她,可她又不能催促越修离。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她只能咬了咬唇瓣,主动探出了手去,试图快些结束。 越修离身形有片刻的僵硬,而后,眸色变得更加晦暗。 “姜小姐的手段不少。” “侯爷……”姜卿意犹豫了下,“不喜欢吗?” 越修离看着她带着几分胆怯无辜的模样,不由的想,他那些废物兄弟们是怎么寻来这样一个妖精的。 他掌心稍一用力,姜卿意的轻呼刚出喉咙,就被他的吻吞没了。 大雪簌簌,沉甸甸的压在墙角探出来的那节枯枝上,咔嚓一声,落在了地上。 苗妈妈等得焦心不已,几次想去催促都被西舟给拦下了,直到她终于忍耐不住质问,“你家侯爷到底要与我家小姐说什么,我家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就算有话,也该让下人陪伴左右才是,你再不许我过去,我可要去找老夫人了!” “苗妈妈,我没事。” 姜卿意自己走了出来。 苗妈妈见她除了眼眶有些湿嘴唇有些红以外,没有其他异常,她只当是那冷酷乖戾的宣平侯责骂了小姐,赶紧将人扶出来。 “在宣平侯离京前,咱们还是少出门好了。” 姜卿意脸颊微热,含糊应着,跟苗妈妈去了观音殿,心底还在想着越修离到底是什么心思。 还没想完,在跨进观音殿的一瞬,一只巴掌大的暖手炉就朝姜卿意的头狠狠砸过来! 第三十章 菩萨心肠 姜卿意心存着防备,在苗妈妈的尖叫喊出来前,便佯装崴脚往一边倒去,恰好避开了这暖手炉,可里头的炭却飞出来擦过她的脖颈,当场烫烂一块皮肤。 “小姐!” 苗妈妈赶紧伸手把那还火红的炭捡出来,焦急的看向扔手炉的姜安安,“五小姐,您这是何意……” “没什么,手滑了而已,某些人都做了范老夫人的弟子了,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姜安安满不在乎的说。 这一听就是随口敷衍的话! 苗妈妈又气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姜卿意拍拍她的手,“我没事。” “哪里没事,您烫烂了那么大一片……” “你扶我坐下就好。” 姜卿意望着里头正伏在姜老夫人膝边捶腿的姜玉惜,和戴在姜安安手腕上那只本属于姜玉惜的极品翡翠镯子,便明白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姜玉惜已经哄好了姜老夫人,甚至挑拨了愚蠢刻薄的姜安安。 姜卿意在一侧坐下,微笑,“我与安安是亲姐妹,我信她不是故意要砸我的。” 见她这样,姜安安反倒不自在的撇了撇嘴。 姜玉惜没想到姜卿意这么能忍气吞声,手下动作一重,叫姜老夫人都拧起了眉头,“行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玉惜扶您……” “不用了。” 姜老夫人扶着鱼嬷嬷的手就出去了。 “看来祖母待二姐姐,到底是生分了。” 姜卿意走到她身边,露出甜甜的酒窝,“二姐姐也别生气,只要你不去动承泽,祖母必定还是念着你的好的。” 但前提,是姜承泽不会因为你而出事。 姜玉惜看着姜卿意这无害清灵的模样,心底冒出丝寒气,又攥紧帕子。 “我家小姐自幼是跟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老夫人当然会记得我家小姐的好。” 芙蓉哼道。 姜卿意也不生气,好脾气的出去了。 芙蓉翻了个白眼,“真不知范老夫人怎么想的,连小姐您和五小姐屡次登门求教范老夫人都不答应,竟肯收三小姐这么个粗鄙的乡巴佬。” “范老夫人自有她的考量。让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 “小姐放心,今儿保管叫范老夫人后悔收了这么个品德低劣的学生!” 大雪已经停了,观音庙里的香客也纷纷准备下山,熙熙攘攘竟有几分闹市的感觉。 姜卿意踩着积雪,不紧不慢的顺着人群往前走。 苗妈妈有些心急,“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将烫伤处理一下的好。” “没那么快。” “什么没那么快?” 苗妈妈正疑惑,一侧小路里突然窜出来个人影跪在了姜卿意跟前,“三小姐,您不是答应奴婢,只要奴婢帮您栽赃二小姐,您就答应给奴婢百两银子送奴婢出京吗,为何要派人追杀奴婢!” 听到这话,人群大惊。 能留到这个时辰下山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夫人小姐们,也不怕得罪镇国公府,当即便有人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等阴私,姜三小姐,你是不把人伦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大晋的律法放在眼里!” “听闻她在边塞乡下养了多年,那等地方,只怕也养不出什么好品性。” “既是如此,就该让镇国公将她拘在乡下教好了再带回来!” “她生母疯了,她骨子里只怕也有那股子疯性,的确不该将她接回来的。” 世家夫人们的话就有条理多了,也冷漠尖锐多了! 姜卿意顿时红了眼圈,急急看向杜鹃,“可我不曾做过你说的这些事呀。” “小姐不承认,是还不肯放过奴婢吗?” 杜鹃猛地磕起头来,边磕边哭,“奴婢知错了,奴婢什么也不敢要了,求求您饶奴婢一命吧,奴婢还不想死啊。” 姜玉惜也走了过来,惊诧,“杜鹃?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二小姐,您救救奴婢!” “是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才收了三小姐的银子,污蔑您指使刘彪的啊,现在刘彪死了,还连累您被人误会,您最是善心大度的人不过,您救救奴婢吧!” 杜鹃哭得肝肠寸断。 姜玉惜闻言,眼泪也跟着滚落,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姜卿意,“刘彪已经死了,我也很珍惜与三妹妹的姐妹之情,不想再纠缠了。” “可奴婢……” “你放心,我也不怪你,迟些我就让人送你出京,今日这些话再别说了。” 真真是一副菩萨心肠! 原本对传出那些谣言的姜玉惜还存着几分疏离和不喜的夫人小姐们,心中感慨不已。 唯独姜卿意像是气急了,“可我当真不曾做过这些!” 第23节 “姜三小姐,玉惜小姐都不计较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死不悔改!” 之前怒斥姜卿意的张尚书夫人更加不喜道,“听闻范老夫人还收了你做学生,你真是既丢了镇国公府的脸,也丢了范老夫人的脸,如此无耻厚颜的女子,怎配站在这观音庙里!” 这样严厉不留情面的话,饶是苗妈妈都听得心惊。 姜卿意也像是气涌心头,当场便虚软着倒了下去。 苗妈妈赶紧伸手去接。 谁知她手臂刚伸出去,另一只手臂已经扶住了姜卿意的腰,轻易的将她推到了刚赶来的满面怒容的范老夫人怀里。 “宣、宣平侯!” 苗妈妈瞪眼。 姜卿意在嗅到那抹冷香时,也意外抬眼看去,就见越修离仿佛看透了一切般淡淡扫她一眼,那粉雕玉琢的孩子也被西舟小心抱在怀中。 “本侯送范老夫人下山,恰好路过。” 谁都知道宣平侯回京后没有回御赐的侯府,而是暂住范首辅家中。 传言宣平侯是想拜三任帝师的范首辅为师,但只有姜卿意知道,范首辅就曾是他的恩师,如今大概也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三妹妹,范老夫人年纪大了,还是我来扶你吧。” 姜玉惜抓住姜卿意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长长的指甲就这样朝姜卿意被烫伤的那块皮肤用力抓了下去! 很疼吧三妹妹! 那就愤怒的将我推开,痛哭,告状,再因大家的不信任而崩溃,这样,我就能让范老夫人和宣平侯看清楚谁才是值得他们青睐的大家闺秀! 第三十一章 还没结束 姜卿意的确很疼,那样尖锐的指甲生生抓进本就疼痛伤处的那一刻她额间便沁出了冷汗。 姜玉惜嘴角扬起,正等着姜卿意动手,就见她好似被自己推出去了一般,重重往后跌去,而自己的指甲来不及收回。 刺啦——! 鲜血顺着姜卿意的斗篷一起被扯落,溅在积雪上,比今冬的红梅更加艳丽! “姜小姐,你怎么样!” 叶妈妈赶紧跑到跌倒的姜卿意身边。 姜卿意因为要做出被推倒的假象,所以她摔下来时并未太抵抗,任由双手狠狠从地面擦过,变得鲜血淋漓。 很疼。 但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姜卿意准备顺着叶妈妈的力气起身,就见一双黑色的锦靴停在眼前。 黑色的锦衣随风浮动,姜卿意抬头,就撞入了他带着审度的目光,冰冷,危险,就好像几刻钟之前,他们不曾有过最亲密的相拥。 他一定看穿了她的算计,也在鄙夷她的心机深沉吧。 姜卿意吸了吸鼻子,冰冷的风很好的压下眼底的泪意,可刚站起到一半,又因为膝盖方才也磕伤而重新狼狈跌了下去。 杜鹃悄悄嗤笑了一声,“活该!” 就在姜卿意以为这双手今儿还要再擦掉一层皮时,男人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臂。 “当心。” 越修离只是顺手拉了她一把,却没想到她再抬眼,眼泪竟漫了出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方才明明是她算计了姜玉惜不是么? 越修离见她如此,倒忍不住勾起唇角,越过叶妈妈托起她另一条胳膊,看似是要将她扶稳,却在俯身那一瞬间好笑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还有脸哭?” 他的气息还是那么冷,可说话时呼吸打在耳根却是温热的。 姜卿意也为自己真的委屈到落泪有点儿尴尬,耳根发红。 好在越修离很‘君子’,将她扶稳后便撤了手,又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三妹妹,你怎么样?” 姜玉惜也含着泪过来扶她,“方才你怎么忽然倒下去了,吓了我一跳……” 结果还未碰到姜卿意,姜卿意便吓到一般往后缩了缩,意思很明显,她怕! 范老夫人的脸当场黑了下去,她的确是个和善的人,但她但她同样也是程家养出来的大小姐,敢这样欺负她的学生,那就是打她的脸! “玉惜小姐当真让老身刮目相看。” “不,我没有推她……” “你不必跟老身解释,老身跟你又没关系。” 范老夫人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立即让叶妈妈把姜卿意扶到一边给她处理伤口。 刚才还帮姜玉惜的夫人们也都面露尴尬,看向姜玉惜的脸色也有些怨怪。 姜玉惜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不,还没结束! “玉惜当真没有要害三妹妹的意思。”姜玉惜哽咽,“我只是不想杜鹃误会了三妹妹,我是想帮三妹妹的呀。” 杜鹃当即跟着道,“没错,三小姐刚回府就敢放火烧屋,还逼死了二小姐的奶兄,可见其心狠手辣,刚才必定也是她故意摔倒好污蔑二小姐的!” “杜鹃,别说了。” “可奴婢不说,三小姐会杀了奴婢灭口的,二小姐,您最是仁善不过的人,奴婢不敢再连累您了。” 杜鹃顶着一头的血,朝范老夫人和越修离再次磕下来,“求求侯爷和老夫人大发慈悲救奴婢一命吧。” 杜鹃把那天刘彪来刺杀之前,落葵怎么给她护身甲胄,怎么在房间放水缸的细节全说出来,这要说姜卿意不是在提前做布置谁信? “而且刘彪若真要杀我,又怎么会在外面放火?” 杜鹃拿出杀手锏,“恐怕是三小姐想烧死刘彪,好栽赃二小姐,叫她死无对证,只是没想到你派去的杀手没杀死奴婢,叫奴婢逃到了这里把你做的这些腌臜事全捅了出来!” 苗妈妈想到那晚的细节,后背也冒出几分冷汗。 姜玉惜嗫嗫,“难怪自从三妹妹回府后,府上就一直波澜不断,难道真扥是三妹妹心有怨怼所以……” 姜卿意坐在花坛边,任由叶妈妈她们给自己处理伤口,面上带着惊惧,眼神却无比的平静。 “这里是观音庙。” 姜卿意瞧着杜鹃,轻声说,“神明在上,恶会有恶报的。” 杜鹃嘴角浮起丝轻蔑,恶有恶报? 她才不怕! 她是在如意苑毁的容,最后还帮三小姐打了二小姐的脸,可她怎么回报自己的? 她不但不重用她这个大丫环,居然还将她赶出了如意苑,姜卿意都不怕恶有恶报,她怕什么! 她今儿非要这不知好歹的乡下人身败名裂不可! 杜鹃正要嘲讽回去,一道叫骂从人群后炸响。 “杜鹃,你个疯丫头,疯病还没治好就出来发什么疯!” 杜鹃身体一抖。 眨眼,就见一个跟她脸有五分像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跑了过来,先点头哈腰的道歉,“给贵人们添麻烦了,我是杜鹃的爹,杜鹃自从国公府回来后就得了疯病,成日神神叨叨说些鬼话,草民一时没看住这才叫她跑出来了。” “不我没疯……” “还不闭嘴。” 男人回手一巴掌把杜鹃扇地上,杜鹃直接被打掉两颗牙,还想再挣扎,又重重挨了她爹一脚当场疼得再没力气了。 “草民这就把她带回去。” “你等等,杜鹃方才说的话……” “那肯定都是疯话。”杜鹃爹赔着笑,“她昨儿还一本正经说自己要嫁给晋王殿下为妃了呢,您也知道肯定不可能是不是?” 这可是杜鹃亲爹承认的疯话,再加上杜鹃刚才说了一堆,到头来竟一点证据也没有,众人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姜玉惜喉咙卡住,憋得脸色发青,猛地扭头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正好包扎完,学着她的模样温柔一笑,“如若二姐姐不放心,不如把杜鹃重新接回府?我看之前她还说二姐姐想嫁晋王呢,现在你们有一样的目标,主仆齐心合力,一定有志者事竟成!” 噗! “到底是乡下来的,说的什么话呀。” “不过你不觉得很贴切吗,有志者事竟成哈哈哈!” 年轻些的小姐们笑做一团,就连叶妈妈都差点没憋住笑被范老夫人瞪了一眼。 “看来是误会一场。” 越修离看了眼方才跟杜鹃爹一起来后便悄悄离开的车嬷嬷,又睨了眼一副‘我没读过书我不明白你们笑什么’的姜卿意,淡漠道,“迟些还有大雪,不便回城,诸位夫人不如早些回府。” 众人被姜玉惜摆了这么一道,的确也没脸继续留下来,齐齐告辞离开。 姜卿意也跟着慢慢往山下走去,走了没多远,手腕猛然被姜玉惜抓住,“三妹妹才是让我刮目相待,原以为妹妹单纯可爱,现下才知,是我看走了眼!” 姜卿意看她气坏了的模样,眼眸弯弯,“二姐姐,好戏还没上场哦。” “什么?” “三小姐!” 已经跟随姜老夫人下山的鱼嬷嬷竟急匆匆跑上来,喘着大气焦急道,“您快跟奴婢下山救人!” 第三十二章 心肝 “鱼嬷嬷,阿意受了伤。” 第24节 范老夫人拦着拉着姜卿意就要往山下跑的人,“你家老夫人呢,到底发生何事了?” 鱼嬷嬷这才看到姜卿意双手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腿好似也受了伤,脸上登时漫起一股绝望。 “是小公子他、他纵马不当,从马背摔下来,叫发了狂的马踩断了腿!” “承泽擅马术,怎么会摔下来!” 姜玉惜懵了。 姜卿意挑挑眉,“先下山看看吧。” 一行人急急往山脚下去,唯独越修离打量着姜卿意的背影,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她一个在边塞养大的年轻小姐,到底是如何来得这样深的心思,一环扣一环,将所有人不动声色算计进去的? 她又何来的,对姜家人这样深的恨意? 越修离是徘徊在那黑暗阴郁地狱中的人,恨意的滋味他十分清楚。 他可以确定,这位镇国公府的三小姐,对姜家人,有着超乎寻常的憎恨,以至于要他们身败名裂还不够,还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侯爷,跟着那钱掌柜和那胖夫人的人回来了。” 西舟面色有些凝重,“竟然全叫姜小姐猜……不是,算准了,那钱掌柜在之前救回来的那可怜女子所住的临水别院里找到了他被绑架的儿子,官府也查出来,勒索信也是那女子收买府中下人放在他书房的。” “那胖夫人的遗产官司也是,明明看起来马上就要输了,却突然冒出来一个证人,在最后关头竟叫她胜了。” 越修离冰冷的眼尾染上几不可查的笑,看来她的相术的确如她所说,从无失算。 “还有……” 西舟小心翼翼的说,“宫里已经传来消息,欲加封您为宣平王。” 想到前不久险险避开的刺杀,以及侯爷这两日体内有复发趋势的旧疾,西舟更加恭谨小心,“您说,这算不算印证了那日姜小姐给您算的命?” 如果算,那姜小姐真真是活神仙啊! “替她将尾巴处理干净。” “是。” “爹爹,我饿了。” 一直乖巧牵着他手的小男孩软软开口。 越修离将人抱起,“不许叫爹爹。” 范稷既不答应,也不反驳,只乖乖趴在他肩头,让越修离替他拉好斗篷将头脸也盖住,才亲昵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姜卿意走了一半,停下来回头时,看到的恰好就是这一幕。 所以……那真的是他的孩子吗? 可那孩子…… 姜卿意望着那孩子左肩命火越来越驳杂的黑色,轻轻皱眉,直到姜承泽痛苦的哭声传来她才回过头来,就见姜承泽被人用门板抬着,左腿血肉模糊,有老大夫往上面洒了些止血的药粉,但看起来不怎么奏效。 “老夫人,还是得赶紧请更高明的大夫才是啊。” “姜卿意呢?” 姜老夫人虽表面说嫌弃姜卿意,可眼看范老夫人被她治好,姜老夫人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姜卿意医术甚至比一般大夫还好? 观音庙虽也在城中,却地处边缘,要回国公府请太医,前后少不得两三个时辰,到那时这腿只怕真的没用了! “祖母,我在这里,只不过……” 姜卿意上前展示了下自己的双手,这可是银针都拿不了了。 姜老夫人脸色差到可怕,“怎么会弄成这样?” “老夫人,还是先送小公子回府吧。” 鱼嬷嬷已经得知了前因后果,悄声上前说了几句。 姜玉惜心底升起一股很不妙的预感,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这肯定是姜卿意设计的,她得告诉祖母。 “祖母,我……” 啪——! 毫无预兆的的一巴掌,就这样当众打在姜玉惜如花似玉的小脸上。 所有人都傻了眼! 唯独姜卿意满意的勾起了笑,真没想到,前世跟姜淮一起那么糟践主母和嫡女,却将姜玉惜这外室女高高捧在掌心的姜老夫人,居然这么快,就亲手将她这心肝儿摔在了地上。 “回府!” 姜老夫人阴沉着脸迅速带上姜承泽和傻了的姜安安离开,姜玉惜也顾不得羞辱,强忍着怒火赶紧跟了上去。 时辰不早,范老夫人见姜卿意情绪稳定,提点了一句,“明日便开始来我这儿学琴吧。” 姜承泽这个镇国公府唯一的宝贝疙瘩伤了腿,肯定要鸡飞狗跳,不如去她府上躲清净。 姜卿意犹豫了下,“老夫人,我可以多带两个人吗?” “你娘亲?” “嗯。” 姜卿意抿唇,她知道自从邻国的舅舅十年前坠崖身亡后,娘亲这个疯妇就成了一块烫手山芋,她回府时为了避免给娘亲带去麻烦,也表现的很绝情。 可去范家,是个治愈娘亲的机会。 姜卿意想,离开那个窒息黑暗的环境,娘亲的疯病一定能慢慢治好。 就是不知道,范老夫人介意不介意…… “你若不肯带,我还要瞧不起你。” 姜卿意望着范老夫人慈爱的笑,心上像有一条涓涓暖流淌过。 她轻轻弯唇,待范老夫人走了,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却没有来时的轻快了,每个下人心情都很忐忑,毕竟那伤的可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啊! “妈妈有话要说?” 姜卿意问。 苗妈妈想到被揪着头发拖回去的杜鹃,想到姜承泽那条恰好跟夫人一样断掉的腿,干枯的嘴巴张了几次,才鼓足勇气,“小姐,小公子出事,是你做的吗?” 本以为这样问,三小姐肯定会生气。 但姜卿意只是含笑问,“妈妈有什么证据吗?” “我没有,但只要马房那边一查……” “他们不会查到任何证据。” 因为姜卿意压根就没对那匹马做过任何手脚,她的手脚,做在她正大光明送给姜承泽的那几贴风寒药里。 她知晓姜承泽最喜爱的那匹马对藿香的气味十分敏感,因为前世那马就因此而当街发狂将一个买了些藿香治病的小乞儿当街踹死过,所以她便在姜承泽的药里多添了一些藿香。 “那今儿,小姐知晓小公子会驾马出去受伤吗?” 苗妈妈想到杜鹃出现之前,小姐说的那句‘没那么快结束’,打了个寒噤。 而姜卿意看着畏惧自己如鬼神的苗妈妈,心底生出股怅然。 “我知道。” 毕竟姜承泽实在是个蠢货,她有一百种办法刺激他离开,而他要走,就必然会选择自己的爱马,姜承泽这几日接连服药,身上自然会有藿香的气味,被摔下马踢伤是再好预料不过的事。 “那杜鹃……” “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出现。” 姜卿意自认给了杜鹃一条活路,可没想到杜鹃还是如前世一样,选择跟姜玉惜沆瀣一气,“但我的确提前让车嬷嬷收买了杜鹃那个烂赌鬼爹。” 苗妈妈瑟缩在角落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三小姐是人,还是什么山精妖怪,否则怎么能这么轻巧把人算计成这样! 不,不行,她不能再跟在三小姐身边了! 第三十三章 看清 姜卿意察觉到苗妈妈的动摇,神色黯淡了几分,苗妈妈一开始的信赖不是假的,可在看到她的真面目后还是立即就选择了退缩。 那娘亲清醒后,也会这样怕她吗? 还有宣平侯,他一定看穿她了…… “等时机到了,我会送你离府。” 马车正好停下,姜卿意下车回府,没再去管苗妈妈什么态度。 如范老夫人所料,整个国公府因为姜承泽陷入了罕有的混乱,姜淮匆忙求了御医带回府中,卢姨娘在得知姜承泽的腿治不好了以后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老夫人,您也别太难过,太医说小公子只要好好养着,性命无忧。” “可镇国公府的继承人,哪能是个……” 姜老夫人憔悴的坐在外间,没忍心说出‘瘸子’二字。 卢姨娘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姜淮也头疼的从里头走出来,顿了顿,问,“姜卿意不是擅针灸之术么?” 姜老夫人想到这事,脸狠狠一沉。 鱼嬷嬷不得不把杜鹃的事再说一遍,“三小姐的手,这几日怕是筷子都拿不成了。” 等双手养好,姜承泽也错过最佳时间了。 鱼嬷嬷本以为姜淮也会跟老夫人一样责怪姜玉惜,谁知他只是皱眉,“底下这群刁奴是该好好惩治了,玉惜也被拖累了,来人。” “国公爷。” “将我库房那两匹绸缎送去二小姐房里,让她不必自责,承泽的伤与她无关。” 姜淮吩咐完,便推说还有公务就走了。 姜老夫人的嘴巴抖了抖,他早知儿子偏疼这个外室女,没想到竟连承泽都排在后头! 第25节 “这些年是我纵容太过了。” “老夫人是想……” “他一个做父亲的,岂能独偏一个,吩咐下去,往后府里小姐的月例赏赐都按身份来,谁也不可越过了嫡出去!” 姜玉惜得知这个消息,差点呕出一口血,当天就称病卧床了。 而姜卿意看到鱼嬷嬷亲自送来的四匹锦缎时,也猜到老夫人的打算了,只可惜,已经贪婪将根系牢牢扎进土壤的大树,即便现在想压制,也已经晚了,非得连根拔除不可! “嬷嬷稍等。” 姜卿意回到里间,拿出两小包药给她,“我见嬷嬷走路时似足底疼痛,这个药拿回去煮成药汤泡脚,一日一次,应当可以缓解。” 鱼嬷嬷见识过姜卿意将范老夫人那常年疼痛的腿脚都治好的医术,闻言,既心动又有些犹豫。 “奴婢只是小毛病,岂敢劳烦三小姐。” “也不算小毛病,久站之人容易生筋膜病,若是不注意,还有可能长出骨刺来,届时才更加麻烦,嬷嬷且将药拿回去,再寻大夫多配几副,若是其他人有类似症状,也可以用来泡一泡。” 鱼嬷嬷闻言,便知道这药肯定没有问题。 但她并不打算背叛老夫人…… “嬷嬷安心,一贴药而已。” 姜卿意看出她心中所想,“我也给我院里的车嬷嬷她们配了,给嬷嬷也只是顺手为之,嬷嬷若觉得不能白白领受,那就托嬷嬷帮个忙。” 见她果然有所求,鱼嬷嬷脸上的为难之色立即消失。 “三小姐请说。” “我想在如意苑开小厨房。” 回京前姜卿意就有这个打算了,这样一来,既方便她私下里制作药丸,也方便她开小灶照顾娘亲。 鱼嬷嬷犹豫了下,又听姜卿意道,“我给范老夫人治病,范老夫人答应将谢礼换成银钱给我,所以小厨房不必用府里的银钱。” 鱼嬷嬷放心了。 “倒不是府上小气,只是国公府家大业大,要花费银钱的地方颇多,卢姨娘的中馈也掌的十分艰难。” “我明白的。” 姜卿意浅笑,她哪里不清楚镇国公府这百年世家早成了个空架子? 且不说姜淮一心往上爬,时常都花大笔银子出打点关系,就说卢姨娘和卢老夫人这对姑侄,这些年不知道扒拉了多少钱去贴补卢氏娘家,否则姜老夫人这样爱体面的人,断不至于把手伸到儿媳妇的嫁妆里去。 想到明日要去范府,姜卿意交代车嬷嬷,“这四匹锦缎拿下去,给娘亲和小阿鸾各做几身衣裳。” “小姐不去看看夫人和小阿鸾?” “不了。” 想到娘亲这几次受惊后异常怕生,除了一开始照顾她们母女的车嬷嬷,就连她一靠近,苏袖都会吓得抱着小阿鸾躲到床底下去,她就不想再去刺激她。 反正,她们母女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是吗? 夜幕降临,镇国公府很多人夜难成眠,姜卿意却破天荒的没有做噩梦,而是梦到了梅花树下那个将她拢在披风里肆意欺负的男人。 翌日梦醒,她捂在被子里叹了好长一口气,才起身梳洗,带上苏袖母女出了门。 范府就在隔壁,过了几道门便到了。 叶妈妈早在门口候着,见她们来了,笑眯眯的将人迎进来,又体贴的先将苏袖安置在范府花园旁的暖房。 “范家没什么人,姜小姐大可放心让夫人在这儿休息。” “叶妈妈费心了。” “都是老夫人和侯爷……咳,特意嘱咐过的。” 姜卿意假装没听出她遮掩的话,“那我们先去看范老夫人?” 昨日才针灸过,今日不用,但总要去请个安,学琴棋书画什么的也要走个过场。 叶妈妈点头,正要领着姜卿意出去,裙子就被人抓住了。 叶妈妈这才看到瘦巴巴的小阿鸾,和她那张一看就知道是姜淮所生的小脸。 “怎么了,害怕吗?” 姜卿意蹲下来。 小阿鸾看着眼前温柔美丽的姐姐,大大的眼缓缓眨了下,松开她的裙子改为抓住她的手。 姜卿意微微一愣,“小阿鸾想跟我一起去吗?” 小阿鸾点点头,她喜欢姐姐,想跟着姐姐一起,希望姐姐不要嫌弃她,不要讨厌她,毕竟姐姐这么漂亮,手心这么温暖,而她的手枯瘦难看…… 姜卿意奇异的看懂了她的意思,用力回握住她的手。 “那就跟我一起去。” 小阿鸾黯淡的眼睛里像是飞进去了一簇星光,变得亮亮的,抿着笑乖巧的点点头。 姜卿意心一软,妹妹真可爱! 而小阿鸾在看到姜卿意那打心底的喜欢的一瞬,乖乖扑到她怀里,朝正朝这个方向走来的男人看去。 ——小阿鸾最喜欢姐姐了,这辈子,她要姐姐只做小阿鸾一个人的姐姐,即便你上辈子为姐姐牺牲了那么多,我也不能让给你! 第三十四章 她不对劲 越修离是带范稷去藏书阁的,路过这里,陡然对上那个瘦巴巴小女孩的目光,眸色微凉。 那是具有攻击性的、强占的犹如野兽般的眼神。 “爹爹。” 范稷晃了晃越修离的手。 叶妈妈听到声响,从怔忪中回过神,“侯爷,小公子。” 姜卿意也听到那声‘爹爹’,回头,看到果然是上次被越修离抱在怀里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指尖微颤。 “侯爷。” 姜卿意牵着小阿鸾上前行礼。 越修离睨了眼小阿鸾,就见姜卿意将小阿鸾往身后藏了藏,而后,他清晰看到那个小瘦猴一样的小家伙阴沉的朝他瞪来。 “臣女还要去见范老夫人,就不打搅侯爷了。” “嗯。” 姜卿意行礼离开。 越修离看她就就这么冷冷淡淡的从自己身边走开,微微皱眉,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就在姜卿意擦身而过时,听越修离问,“伤怎么样了?” 姜卿意有些意外,还是乖巧回道,“只是外伤,养几天就好了,多谢侯爷关心。” 回答完,姜卿意见他不说话,不解的看向他,就见他平静的看着自己,凤眼却有她不懂的情绪轻轻泛起涟漪。 “侯爷?” “无事,你去吧。” “是。” 姜卿意牵着小阿鸾离开。 范稷很少见到同龄的小姑娘,尤其小阿鸾这样瘦,他忍不住好奇看去,却被这个看起来乖巧胆怯的小女孩瞪了一眼。 范稷一懵,等人走远了,扁着小嘴悄悄问越修离,“爹爹,稷儿哪里做得不好吗?” 越修离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叫来西舟,“本侯什么时候得罪过那个小女孩吗?” “侯爷十几年不曾入京了,应该不会吧。” 他家侯爷不近女色,小女孩就更不会搭理了,又何谈得罪啊。 但他看着‘父子’两同样疑惑的脸,了然的挑起眉毛,问,“侯爷跟姜小姐说过您和范小公子的关系吗?” 越修离一脸莫名的看他,他为何要解释? 西舟想张嘴,又默默闭上嘴。 西舟胆大包天的想,他家侯爷就是军营呆太久了,吃点苦头也好,长点记性。 姜卿意领着小阿鸾穿过几道垂花门,就到了范老夫人准备的教习的暖房。 暖房里摆着几盆兰花,墙上挂着水墨画,很清雅的地方。 “老夫人,姜小姐来了。” 叶妈妈提醒。 范老夫人正在调琴,闻言抬头,也一眼看到了小阿鸾。 “老夫人,这是苏鸾。” “姓苏?” “嗯。” 范老夫人懂了,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范老夫人只是淡定的点点头示意她坐下,就听姜卿意道,“老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着,郑重给范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我想请老夫人收下小阿鸾,教她琴棋书画。” “这倒不难。”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姜卿意摇摇头,她是只要小阿鸾学,而她的确没有时间来重新钻研琴棋书画。 她把自己的幡拿出来给范老夫人看。 范老夫人意识到什么,当即把下人都打发了下去,而后打开幡布,看着上面‘一日三卦,从无失算’八个大字,笑着摇头。 第26节 “姜家人真是鱼目当珍珠,却把真正的珍珠给丢了。” 昨日除了姜家那事闹得沸沸扬扬,观音庙下出现一个‘神算’的事也早已传遍京城,不少人家都在打探这‘神算’的身份,没想到会是姜卿意。 姜卿意未置可否。 “你去做你的事,小阿鸾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多谢范老夫人。” 姜卿意说完,就被小阿鸾抓住了手。 姜卿意看她含着泪仿佛被抛弃的模样,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姐姐晚上就会来接你和娘亲,小阿鸾一定会乖乖跟着范老夫人学习的对吗。” 小阿鸾抿着唇看她,仿佛在问,姐姐更喜欢学习好的我吗? 姜卿意点点她的鼻子,“不论你学不学得好,姐姐都喜欢你,但学得好,有奖励。” 小阿鸾眼睛一亮,乖乖走到范老夫人跟前,学着姜卿意之前行过的大礼朝范老夫人行了礼。 姜卿意这才放心离开。 苗妈妈早已在角门等她,帮她换上衣服戴上帷纱帽。 “你不必跟着,天黑前我会回来。” 地方依旧选的观音庙,想要打出名气,还是老地方更好。 但她刚来,就被人给围了。 “今日的三卦,小爷包了。” 谢景大马金刀的在她面前一坐,立马有小厮跪下来当板凳,还有一个供他翘腿。 姜卿意看了看这嚣张的纨绔子,“一人一卦。” 原本以为没希望的人群顿时激动起来! 谢景气得瞪眼,“你瞧不起小爷,还是瞧不起小爷的刀!” “你杀了我,想问的事可就再也问不出来了。” “你!” 谢景这辈子还没被人威胁过,想拔刀,又想起这骗子是女子,他谢小爷可不打女人啊! 谢景烦躁的一脚把当脚蹬的小厮踢出去,双臂抱胸俯身凑近她,“你不就是要钱吧,剩下两卦小爷包了给我的小厮。” “算卦看缘分。” 姜卿意依旧淡定,“你有缘分,你的小厮没有。” 他们的命还不是系在你身上,你没事他们就没事。 谢景又被噎,暴躁的把刀往地面一插,“你……” “大人还算吗?” “公子,就小的们砍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女骗子!” “就是,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公子是谁,除非她有一张玉惜小姐那样的脸,否则咱们公子可不会怜香惜玉的!” “呸,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拿来跟玉惜小姐相提并论,小心公子砍死你。” 谢景看着软硬不吃的姜卿意,烦躁的很,一脚踹开叽叽喳喳的小厮们,“算,算得不准小爷一定把你送到官府去!” 姜卿意挑挑眉。 “诚惠二百两。” “二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闭嘴!” 谢景要被自己这群小厮烦死,掏了二百两给姜卿意,然后才叫人都后退点儿,犹犹豫豫的蹲在姜卿意跟前,“那你算吧。” “公子要算前程、吉凶、还是姻缘?” “你那天不是给那钱老板全算出来了吗,怎么我就只能算一样!” “缘分。” 谢景后槽牙磨得咯咯响,奈何姜卿意就是不怕。 谢景败下阵来,到底是磨磨蹭蹭的说出了要求,“那就算姻缘吧。” 姜卿意看他凶巴巴的样子立马变成小奶狗一样的乖巧,耳朵还红彤彤的,让他本就英俊清朗的脸更显得好看,缓慢且坚定的给出了回答。 第三十五章 相逼 ——“桃花煞,大凶,妨害自身,祸及家人。” 谢景像是被人兜头破了盆凉水,“你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嫉妒姐姐!” 没错,谢景今年才十八,比过了年就十九岁的姜玉惜还小一点,所以他一直都是巴巴儿的跟在姜玉惜后头叫‘姐姐’的。 姜卿意没回答,而且这话也不是说给谢景听的,而是他那位聪明至极的姑姑——谢贵妃。 她只朝人群道,“下一个。” 谢景愤怒归愤怒,到底没砸了姜卿意的摊子,甚至还在后头的两个名额出现冲突时帮她拦了一下,顺便发泄了下他的怒火。 三个人算完,姜卿意收摊离开,但谢景还跟在后头。 “公子还有事?” “你明天什么时候出摊。” 姜卿意刚张嘴,谢景就打断了她的话,“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明天我要预定一个名额。” “不接受预定。” “你信不信……” “公子,那连环杀手有线索,指挥使让您立即过去!” 谢景询问了几句,再回头,姜卿意早走了,气得他差点撅过去,世上怎么有这种女子,还是姐姐好,温柔善良又知书达理,才不会像这个小道姑一样气人! 姜卿意仔细甩干净尾巴回到范家,天色还没全黑,但灯笼已经点亮了。 苗妈妈不在,姜卿意换了衣裳后,准备去接苏袖和小阿鸾,刚走到长廊转角,就看到正站在站在廊下听下属回话的越修离。 红色的灯光流泻在他身上,让他凌厉的五官也变得柔和几分。 姜卿意准备走其他路离开,就听越修离道,“过来。” 姜卿意莫名就想到了观音庙他说这两个字后发生的事…… “怎么,你还怕了?” 越修离看她踟蹰的模样,好笑道,“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姜卿意看他含着笑,眸色却冷得能把人冻死的模样,到底走了过去,“侯爷有何吩咐?” “你在生气?” “没有。” 越修离睨着她,的确眉眼平和,跟平常一般无二,可目光就是不往他身上落。 他不由想到西舟的话,旋即挑眉。 “年节将至,宫里会办宫宴,你父亲最近领的几桩差事办得不错,皇上必会准许他带家人入宫。” 姜卿意眼睫微抖,她听说过这场宫宴。 因为就是在这宫宴上,姜淮求皇帝亲许让姜玉惜记入娘亲名下,从此洗脱了姜玉惜外室女的身份成为国公府堂堂正正的嫡女、娘亲的女儿,并代替她拿走了娘亲的几乎九成的嫁妆。 甚至在姜淮的默许下,姜家还故意模糊了姜玉惜和她的身份,让人误以为她姜卿意才是那个贪婪的外室女。 “你已经知道了?” “尚不知,多谢侯爷提醒。” 姜卿意垂着眼,却听他淡声道,“你可知道你在极度愤怒时,会下意识的垂下眼并发抖吗?” 姜卿意眼睫一颤,下一秒,就被他抬起下巴,“姜卿意,越是恨,越是要直视对方的眼睛,记住他们现下的模样,因为将来,你会亲手毁了他们,明白吗?” 他的神色称得上温和,可这份温和,更像是一个掌控生杀的神祇在矫正一把刀的锋刃时露出来的温情。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谢谢。” “你说过很多次了。” 可还是想说。 姜卿意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嘴角才轻轻弯起来,去接了小阿鸾他们回家。 不过中间有点儿插曲。 西舟叹着气,悄悄跟姜卿意说,“其实侯爷身边那个孩子,是范家唯一的血脉,跟侯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姜卿意这才想起叶妈妈曾说过,范家有个六岁的小公子。 看来越修离跟范家的关系,比她知道的还要更深一些。 接下来几天,姜卿意生活的十分规律,上午在家制药,下午送苏袖母女去范府后就悄悄去出摊,顺便关注一下宫宴的情况,毕竟姜玉惜刚被姜老夫人厌弃,她绝对不会放过这次大好的机会翻身! 这天,姜卿意照例从范家回来,一根棍子突然毫无预兆的朝她狠狠打了下来。 啪! 响亮的一声,却是打在突然冲出来抱住姜卿意的苏袖身上,疼得她差点跪下去。 但她只哆嗦着抱住姜卿意,哄小孩一般拍着她的后背,“阿意不怕,娘亲在,不怕,不怕。” 姜卿意的眼泪在那一霎终于决了堤,原来娘认出她了吗! “把她拖下去。” 立即有几个粗壮的仆妇上来抓人! 第27节 “不,我不跟你走……” “爹爹这是何意!” 姜卿意想去推开那两个仆妇,姜玉惜却走出来拦住了她,“三妹妹,你也别怪爹爹,母亲的病还么好,你怎么能把她带出去呢?既然你照顾不好母亲,不如我来照顾吧。” 姜卿意猛地看向姜玉惜,“娘亲被关在后院十来年,二妹妹从没提过要照顾她,怎么而今却大发慈悲了?” “我也是不想三妹妹再给爹爹添麻烦,三妹妹,你知道外面怎么议论爹爹吗?” 姜玉惜难过的说,“他们竟都揣测爹爹宠妾灭妻,故意虐待邻国嫁来的公主,可爹爹哪里是这种人呢,爹爹只是公务繁忙,这才不得以将疯病无法治愈的母亲锁在后院的。” “我不跟你们走,我不跟你们走。” “娘!” 姜卿意要过去,却被姜玉惜狠狠抓住手臂,姜卿意将她推开,她竟趁机就摔了出去。 “小姐!”芙蓉迅速扑上去哭喊,“三小姐,你就这么急着报复我家小姐吗!” “孽女!” “不,爹爹,不关三妹妹的事,都是玉惜太紧张爹爹的名声这才惹恼了三妹妹。” “玉惜,你就是太善良太心软了。” 姜淮叹了一声,才冷眼看向姜卿意,“杜鹃之事你难辞其咎,回府后你不但不知反省,不知去照顾承泽,跟玉惜道歉,成日就想着去攀附范家,还将疯妇带出去,你现在立即给我跪去祠堂!” 姜卿意暗暗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有机会,她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带走娘亲。 “爹爹,我们好好谈一谈。” 姜卿意说,“毕竟爹爹也不想在即将到来的宫宴上,让范老夫人当着圣上的面说起此事吧。” “你怎么知道宫宴?” 姜淮脸一黑,却没再急着让人拖走姜卿意,“你在威胁我!” 姜卿意见状,便知道是有得谈。 姜玉惜却沉下了眼。 眼看姜卿意再次掌控局势,目光落在瑟缩着在崩溃边缘的苏袖身上,起身走了过去,“母亲别怕,女儿在这儿呢。” 说着,手里细长的绣花针狠狠朝她腰间刺了进去。 “啊——!” 第三十六章 诛心 “娘!” 姜卿意大惊。 姜淮只看到苏袖疯狂的推搡姜玉惜,本就因为流言和姜玉惜的哭诉怒火中烧的姜淮更是恨极,“疯妇,你找死!” 姜淮手里的棍棒如暴雨般抽打在苏袖身上。 “不要!” 姜卿意想扑上去抱住那团瘦弱的身影,却再次被姜玉惜拦住,“三妹妹不是装作很不在乎这个娘么,这样扑上去,可就露馅了哦。” “不过三妹妹不阻拦,母亲今儿怕不是要被爹爹活活打死呢,好可怜呀。” “三妹妹,你怎么办才好呢?” 听着棍棒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听着苏袖的惨叫,再看姜卿意血色尽褪却又无可奈何的小脸,姜玉惜终于畅快的露出了笑容,“三妹妹,你到底还是不如我。” 姜卿意狠狠咽下嘴里的铁锈味。 姜玉惜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她不能让人知道她多在乎娘亲,否则姜家人会捏着这个把柄,逼她踏上跟前世一样的绝路。 她一死,再不会有人护着娘亲和小阿鸾! “二姐姐说得对。” “那你……” “我选择送你去死。” 话落,不等姜玉惜反应过来,拔下发簪便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夜色摇晃。 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淮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以至于姜卿意重重倒在地上,车嬷嬷才回过神来,“三小姐!” “杀人了,快去叫大夫啊!” 姜淮终于停下手,看到腹部深深插着一支簪子的姜卿意,当即想到的就是马上到来的宫宴。 可想而知,宫宴上他若不带嫡女,却带了庶女出席,之前跟王御史一起参他宠庶灭嫡的官员又会再次跳起来戳他的脊梁骨! “爹爹,不是玉惜,是三妹妹她……” “对,不关二姐姐的事,都是女儿自己刺的自己。” 姜卿意流着泪,奄奄一息的躺在车嬷嬷怀里望着姜淮,“爹爹,你别生我的气,是我不好,要不然你让二姐姐记在娘亲名下,让她做嫡女吧,二姐姐那么聪明漂亮一定让爹爹脸上有光,不像我这么不争气……” 姜淮心口震动。 他是个偏心薄情的父亲,但不代表他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尤其在这个嫡女这么懂事,到了这般田地不但没有丝毫怨言,还在为他这个父亲着想的时候。 看姜淮的表情,姜玉惜心头警铃大作。 “爹爹,真的不是玉惜动的手,玉惜只是劝三妹妹不要胡闹,谁知三妹妹她竟自己……” “没错,都怪我自己,不怪二姐姐。” 姜卿意丝毫不去看一侧蜷缩在地上的苏袖,只孺慕的望着姜淮,“爹爹别生二姐姐的气,爹爹最喜欢二姐姐了,若是为此生气,一定会很难过。” “姜卿意!” 姜玉惜差点失态,姜卿意却吓得往车嬷嬷怀里一缩,结果扯到腹部的伤口,鲜血汩汩冒出来,将她的裙子染红一大片。 车嬷嬷下意识将她抱紧,“二小姐你还想做什么!” “我……” “行了!” 姜淮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烦躁,既为即将到来的宫宴,更为此刻心头对姜卿意多出来的一丝不忍,“拿本公的名帖去请太医来!” 姜玉惜眉心一跳,“爹爹,府里有新到的府医。” 若是请太医,今夜之事岂不就宣扬开了? 再想到今夜的目的…… 姜玉惜唇肉几乎咬烂,她本要借爹爹之手,既带走苏袖,为宫宴记名嫡女做准备,也可逼出姜卿意的真面目,谁知这么好的一石二鸟之计竟被这样破了! “那就先叫府医来吧。” 姜淮犹豫道。 姜卿意压下心头的冷笑,只小心翼翼的问,“我是不是又给爹爹添麻烦了?明明我只是想变得跟二姐姐一样,也成为爹爹的骄傲,不让外人拿我取笑爹爹的,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 姜淮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但语气比之之前不知软和了多少倍。 这时,外间有下人过来。 “老爷,范府的叶妈妈来了,说是三小姐今夜走时忘了拿范老夫人赠送的琴,所以特地送来。” 车嬷嬷顿时想起身求叶妈妈帮忙,却被姜卿意拉住。 车嬷嬷朝姜卿意看去,只见泪盈盈的可怜小姐眸光如同跟这冬日的黑夜混为一体,阴沉冰冷,如同等待将猎物绞碎的野兽! “先将姜卿意送回房间。” “那母亲……” “就留在如意苑吧。” 姜淮知道姜玉惜的心思,但范家人看似和善,却十分护短,范老夫人恰好此刻送琴不就是在告诫他,她真心将姜卿意当做晚辈护着了? 范家的门第可不是好攀附的。 想到这儿,姜淮瞥了眼车嬷嬷,“伺候主子尽心些,下次再叫主子受伤,唯你是问!” 姜玉惜猛地抬起头,爹爹这是在告诉下人们,下次她和姜卿意相争要先护着姜卿意这个嫡女吗? 车嬷嬷大喜,赶忙应下。 等姜淮离开,又令人流水似的送来不少药材,车嬷嬷才一边照大夫吩咐给姜卿意裹伤一边小心道,“老爷到底是疼小姐的。” 姜卿意看着一旁刚拔出来的带血的簪子,冷冷一笑,疼爱不疼爱她不清楚,但姜淮一定分清了利弊,发现了他认定的自己这颗弃子其实还有不小的价值! “不过奴婢听说,老爷方才离开后,又让人开了私库,给二小姐送去了不少好东西。” 苗妈妈忍不住嘀咕,老爷对二小姐的偏爱简直到了极致。 但这也为姜卿意打开了另一条思路。 她一直在想,怎么让姜淮这个眼里只有‘利益’和‘姜玉惜’的男人付出真正惨痛的代价,让他家破人亡固然是一条路,但这种人极度自大,只怕到死也只会野心勃勃挣扎到最后一刻,不会有分毫的悔恨。 想到姜淮今日流露出的那可笑的一丝丝不忍,姜卿意嗤笑出声,拢衣下地,“炉灶上还煨着药膳?” “是,但那是给夫人……” “分一碗送去爹爹的书房。” 姜卿意语气极轻,“往后每日煨了药膳,都送去一碗。” 人会在什么时候觉得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一定是在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并付出了真心,却被那得到真心之人亲手推下深渊之时! 谓之,诛心! 第28节 第三十七章 回报 姜卿意上好药,忍着痛想去看苏袖,可苏袖受了刺激,身边除了小阿鸾,车嬷嬷也靠近不了。 姜卿意便在她房间点了根安息香,等她睡熟了,才进去给她处理伤口。 “小姐,奴婢来吧。” “不用。” 是我没保护好娘亲,我亲自来。 苏袖很瘦,这几日才稍稍养了一些肉,可现在揭开衣裳,那些肉全变成了可怖的淤肿,还有三根手指被生生打断,才恢复了些许的断腿也因为外力而伤口崩裂,此刻高高肿起来。 车嬷嬷以前在家也常被丈夫打,可也少有打成这样的时候,心疼的眼泪直流。 “国公爷的心也太狠了些。” 这是奔着往死里去打的。 苗妈妈示意车嬷嬷别说了,姜卿意却浑然没听到,一丝不苟的处理伤口,直到全部处理完,才捂着腹部的伤跌坐在床边。 “小姐早些回去歇息,这里奴婢守着。” “我守着。” 姜卿意看着自从回府就变成了透明人一般缩在桌子底下抱着膝盖的小阿鸾,朝她招招手,“是你去叫的叶妈妈吗?” 车嬷嬷这才想起小阿鸾,当时她太急,竟都忘了将她藏起来,若是她被国公爷发现,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小阿鸾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姜卿意看了会儿,才缓缓点点头。 “阿鸾真乖,过来跟姐姐一起用晚膳,然后跟娘亲一起睡觉好吗?” 小阿鸾没动,只用一双黑漆漆的眼望着她。 姜卿意眼眶发涩,没有勉强,靠在床边,直到快天亮,确定苏袖没有发烧的迹象,才回了房间。 但回来后,她也没急着躺下,而是拿出了这几天攒下的银子,一共三百四十两。 “嬷嬷这两天寻个机会出城,替我买几块地。” “小姐要置办产业?何不寻老夫人拿回夫人的嫁妆……” “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车嬷嬷懂了,小姐要办私产。 “我知道这些银子还不够,你先看着,最好是有山有水的地界,且方圆十里地都在出售状态的最好,稍远一点没关系。” 昨夜之事,让姜卿意更明白一件事,只要苏袖母女一日还是姜家的人,那这辈子都逃不开这家人的利用和掌控。 所以,她不仅要钱,还要一处能让她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和势力! 大雪纷纷落下。 姜卿意没再去范家,自然也不能去出摊了,外面来探望的、求医的,甚至是看热闹的人也一并被姜淮拦下了。 但她好像对那晚的事没有任何怨言,小厨房开了以后,便一日日往姜淮那儿送羹汤,以及作为女儿贴心的关切和问候。 年关前一天,姜淮甚至还收到了跟羹汤一起送来的一双手套。 “小姐国公爷您常年在外行走,手背都生冻疮了,小姐知晓长冻疮的苦,这才连夜赶制出这副手套,还望您别嫌弃。” 苗妈妈道。 姜淮看了眼这手套,缝制手法可谓粗制滥造,但不论是缎面,还是内力的貂绒,都是她那儿最好的,可见用了心,就是这心用的有点儿幼稚了,谁家十几岁的女儿还给父亲缝制这种东西? 但…… 姜淮冷淡打发了苗妈妈,却搁下笔,沉沉看了这手套一会儿。 他膝下五女一子,孩子不算少,可这样幼稚的讨好关怀却从未有过,甚至是玉惜,也只会送给他完美精巧的东西,哪像姜卿意巴巴儿的连夜赶制出这样一双粗糙的东西? “琳琅阁今儿刚送了条貂裘的斗篷?送去如意苑吧。” “可那不是您特意定给二小姐……” “玉惜那儿不差这一条。” 小厮咋舌了一下,又听他吩咐,“告诉姜卿意,明日宫宴,她尽量一起去。” 如意苑。 姜卿意看到送来的斗篷,冰冷的指尖在上面掠过,姜淮是个威严的父亲,唯独会细细过问姜玉惜的吃穿用度,这条斗篷大概就是姜淮一掷千金买下准备让姜玉惜去宫宴时穿的。 回报来的还真快。 不过,这还不够呢。 当夜,有关姜玉惜是如何‘不小心’砸了屋里的瓶瓶罐罐,又是怎么流着泪去端着羹汤去做姜淮的贴心女儿的,不用姜卿意去打听,自然有好事者透露给车嬷嬷。 至于这个好事者是谁…… “有人来说,你只管听着,不必回应。” 姜卿意相信卢姨娘是个谨慎的人,否则不会姜承泽断腿至今,她都能按捺住手撕了姜玉惜的心不动声色。 车嬷嬷应下。 翌日清早,姜卿意刚换了药,准备更衣随姜淮入宫,范府竟送了一套衣衫首饰来。 “范老夫人是真心疼爱小姐。” 车嬷嬷高兴不已。 姜卿意却一眼看到衣裳旁的那块玉佩。 那不是前世在边塞越修离给她做信物,她却弄丢的那枚么? 不对,后来好像还在哪里瞧见过,可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飞走,她只模模糊糊抓到些影子。 不过他连玉佩都拿了来,那着衣衫也是他…… “正合适。” 车嬷嬷啧啧称叹,“范老夫人怎么将您的尺寸掐算得这么准,您看看胸腹腰肢都毫厘不差。” 姜卿意目光盈亮,再看挂在腰间的羊脂玉,无声笑了笑。 “走吧。” 马车早已候着,姜淮还没来,但姜玉惜和姜安安等人都来了。 卢姨娘正给姜安安系斗篷,下人也都各忙各的,却愣是将姜玉惜周遭给空了出来,像是怕沾了晦气一般。 “天呐姜卿意,你这身衣裳是御赐的贡品鸳鸯锦吧!” 姜安安看到走来的姜卿意,大嚷出声。 众人这才看到姜卿意的裙子,朱红的面料里精细的掺入细细的金丝,走动起来犹如笼罩着一层流光,将姜卿意本就清灵绝色的美貌承托得更加灵动! “或许是。” “你简直暴殄天物!这样名贵的料子,世家贵女们能得一两匹,那都是要留下来裁制嫁妆的,你竟然随便裁了一条裙子!” 姜安安嚷嚷完,又觑了一眼姜玉惜,嗤笑,“不过你不识货,却把某个识货的人压了一头咯。” 姜玉惜的脸色顿时难看。 姜卿意看去,才见姜玉惜今儿也穿了朱红色的裙子,只可惜她那是普通的锦缎,看得出来绣样别出心裁,可在鸳鸯锦跟前那也是不够数的。 “啊,还真是。” 姜卿意弯眼,“二姐姐的裙子很普通呢。” 姜玉惜何曾受过这种气! 但想到爹爹答应她的事,心底的不痛快又很快压了下去。 “自然比不得三妹妹日日去书房送羹汤换来的衣裙。” 姜玉惜瞧着街角转过来的马车,笑着走到姜卿意跟前低声,“三妹妹,希望你这裙子,能给你带来好运……” 姜玉惜狠话刚要放完,就见一切如常的姜卿意突然将她往后一推,叫本就踩着积雪的她毫无防备就这样摔了出去! 砰——! 第三十八章 以牙还牙 满头珠翠优雅温柔的姜玉惜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门口的台阶滚了下去,吃了一嘴雪。 傻眼! 纷纷傻眼! 三小姐这是发疯了,在大门口动手? 但姜卿意的脸似乎比姜玉惜更白,惊慌失措的赶到姜玉惜身边,“二姐姐,你怎么突然摔下来了,你怎么样,我扶你起来……” 姜玉惜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顺势要爬起来。 结果刚起到一半,姜卿意便掐住她手腕的穴位,疼得她失衡再次摔了下去。 这一次珠翠都摔飞了! “二姐姐,你怎么又摔了,快来帮忙啊。” 姜卿意焦急的喊人。 姜玉惜气急,“你是故意……” ‘啪!’ 这小小的空档,姜卿意抬手就狠狠抽了她一巴掌,“二姐姐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么?”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最近打了套银针却多了一根没地方放,二姐姐待我亲近,我将银针从你的颅顶刺进去二姐姐也不会介意的吧。” 姜玉惜见她伸手朝自己的头顶伸来,几乎想也没想便狠狠打开,刚修的指甲也愤恨的顺势抓去! 下人们赶来,正好看到姜玉惜那扭曲狰狞的脸,吓得呆住,一时都不敢上前。 第29节 “不,我不是故意……” “的确不关二姐姐的事,是我不小心的。” 姜卿意一脸无措的想藏起手背,就被卢姨娘捉住。 姜卿意皮肤雪白,寻常磕碰都要红一片,被姜玉惜狠狠这么一抓,更加鲜血淋漓,血珠子都在白雪上洒了一片,刺眼的很! 下人们忍不住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打成这样,快拿药膏来!” 卢姨娘皱着眉,“玉惜,你纵然恼火国公爷将原本送你的貂裘给了阿意,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啊,阿意的手才养好呢。” “姨娘此话何意,我并未因为一件貂裘才……” “都是我的错,二姐姐并非心胸狭隘想害我。” 姜卿意笑看着姜玉惜,不紧不慢的解释。 可这解释就像火上浇油,而卢姨娘更添了一把柴,意味深长的说,“你素来是个柔善的。” 姜卿意柔善,那姜玉惜算什么? 那当然是小肚鸡肠、伪善至极! 来来往往的人看到这一幕,对姜家这个传闻有着仙女一般善良心肠的二小姐直接刷新了认知。 姜玉惜死死盯着姜卿意,觉得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自己,扮弱装可怜,看似被欺负实则占尽了便宜,而自己反倒成了被算计还百口莫辩的那个! 可恶! 可恶!! 对了…… 姜玉惜听着身后已经咯吱咯吱靠近的马车,当即敛起恨意摇摇欲坠般站起来,“对不起三妹妹,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或许、或许我是因为看你与宣平侯十分亲近,这才起了些嫉妒之心。” 人群惊呆! 二小姐莫非也看上了宣平侯不成? 不对,宣平侯为何跟三小姐那样亲近,还引起了二小姐的嫉妒…… “可是我真的只是仰慕宣平侯战功赫赫,三妹妹,你能谅解我,允许我仰慕侯爷吗?” 姜玉惜楚楚可怜。 但她心底很确定姜卿意会赶紧洗脱跟宣平侯的关系,毕竟未出阁的女儿家,谁能那么厚脸皮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这样一来,马车里的那位就能听得清楚,她这位三妹妹其实有多嫌弃他,且知道,只有她这个青年才俊争相追捧的第一才女才会无底线的接纳他、喜欢他! 卢姨娘都深深看了眼姜玉惜,暗道此女好算计。 可不等那马车停下,就听姜卿意轻轻淡淡的说,“侯爷的确勇武无双,是边塞最耀眼的大将军,你想仰慕就仰慕啊,天下那么多仰慕侯爷的,也不多你一个。” “可你难道不在意……” “我的确很在意。” 姜卿意坦坦荡荡的说,“二姐姐既然这么在乎我的话,那不如以后离侯爷远一些,毕竟二姐姐很受人喜欢,我很担心连侯爷也会对二姐姐另眼相待呢。” 马车停下。 空气安静的连雪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得到,因为人人都被姜卿意这番近乎表白的话震惊到发不出声音! 车帘偶尔被风吹起,车里的人就这样静静看着立在那儿大言不惭的小女子,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她垂着滴血的双手,乌发与红唇仿佛是这灰败世界唯一的颜色,北风吹动裹着她的毛绒热斗篷,既妖异,又难掩其天真。 恰好这时姜淮也出来了。 回过神的姜玉惜正要迎上去,就听男人清冷的嗓音漫不经心道,“镇国公府可搭了戏台?” “侯爷此话何意……” “本侯看府上的玉惜小姐似乎十分擅长唱戏,若没有戏台,国公爷不妨搭一个,否则幕天席地在这风雪里唱,岂不委屈?” 姜卿意虽然知道姜玉惜突然来这么一出没安好心,却没想到竟是越修离。 不过他这话,倒挺贴切。 姜淮脸色微青,再看姜玉惜惨白的脸,更加恼怒,“我姜家家事,就不劳烦侯爷来操心了,告辞。” 说完,竟连客套也懒得做,冷冷看了姜卿意一眼就带着姜玉惜上了马车。 宣平侯是行事霸道冷酷,可他镇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犯不着对着一个无根无背景的小小侯爷卑躬屈膝! “啧。” 西舟同情的瞧了眼一副铁骨铮铮镇国公,希望一会儿宫宴上,你的脊梁骨还能这么硬哦。 姜卿意也不觉得生气,因为她也知道越修离的真实身份,一会儿怕是有一场打脸大戏。 “臣女告退。” “今日刘主簿之母会受范老夫人邀请入宫,抓住机会。” 越修离开口。 他好像很在意这个刘夫人? 姜卿意抬头,便对上了越修离那双幽深的凤眸,只不过往日总是冷冰冰的眼睛,今日好像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是在怪罪她一直受伤耽搁了他接触刘夫人么? “侯爷放心,臣女今日定会好生医治刘夫人。” 姜卿意信誓旦旦的许诺。 越修离见她双目清明没有丝毫旖旎情意,眼尾垂了垂,冷淡应了声,往皇宫而去。 姜卿意立在原地,直看着他的马车走远,才轻抿了下唇角上了马车,盯着前方姜玉惜父女的华丽大马车,今日,他们最好别做那件恶心事! 第三十九章 婚事 一行人很快入宫。 设宴的地方名叫千秋殿,时辰还早,皇帝和妃嫔们还没来,早到的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 姜卿意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停下了,因为本该带她这个嫡女去拜会结交的姜淮,毫无负担的带着姜玉惜去了,连知会她一声都不曾。 “姜、姜小姐,要不然您先去里面坐一会儿?” 宫人都是人精,立马小心道。 姜安安翻了个白眼,“看来你给爹爹送那些羹汤白送了。” “没关系,时间还早,我在外面转一会儿。” 姜卿意见不远处的刘夫人时不时朝她看来,心中有了主意,问那小太监,“这附近能走动吗?” 小太监如释重负的点点头,他还怕这姜家嫡女会闹起来呢,回头他这等小奴才肯定得受罚。 “可以走动。” 小太监特意给她指了一块位置,“那儿有一个小花园,养着一池锦鲤,平日没什么人去,姜小姐若是无聊可以去走走。” “多谢。” 姜卿意道了谢就径直往那小花园走去。 姜安安撇撇嘴,骂了一句‘胆小鬼’就去找自己相熟的小姐说话了。 姜玉惜原本还想借此刺激一下姜卿意,眼见姜卿意就这么轻飘飘走了,憋了半天的怒气差点溢出来。 也罢,等今日爹爹帮她求了圣上赐下记名嫡女后,姜家就再没有姜卿意什么事儿了! 这厢。 姜卿意才在花园坐下,刘夫人便寻了过来,“姜小姐,你可还记得我?” “在观音庙时与您有一面之缘。” “是,那会儿你还说我身患咳喘呢。” 姜卿意笑笑,并不急着开口,而是等她相求,毕竟只有自己千方百计求来的,才会倍感珍惜。 刘老夫人见她只温和的喝着茶,心底有些急,刘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在儿子成为京兆府小小主簿之前,刘家还只是高门大户家的仆人,只是因为那件事…… 刘老夫人想起丈夫和那位大人物屡次的告诫,打了个哆嗦,小心道,“姜小姐,不知您这会儿可方便,替我开张方子?” “夫人的病情最近加重了。” 姜卿意用的是肯定句,“且咳嗽出血,肩背痛,时常大汗,可对。” 刘老夫人惊为天人,“的确!的确!还请姜小姐救我!” 刘老夫人也不像观音庙时那几位夫人那样拿架子了,毕竟她能得范老夫人青眼本就实属意外,如今能再见姜小姐一面更是难得,想到今早咳出来的血,刘老夫人现下看姜卿意,就像看那庙里的菩萨! “本来我是不打算行医了的。”姜卿意说,“毕竟我家中人都反对,我总不好屡次违逆他们的意思。” “姜小姐……” 刘老夫人失望不已,又听她话锋一转,“不过范老夫人教我琴棋,便是我的老师,您又是她的好友,今日我便破例再为您行针一次吧。” 先是忐忑到绝望,此刻又有了希望,刘老夫人整个人都高兴地晕乎乎的,以至于有陌生宫女提着药箱过来,都没觉得不对劲。 姜卿意与那宫女对视一眼,知道她便是越修离安排的人后,这才借行针不得打搅之由,挥退了其他人。 “您乃是肺部咳喘之症,我会便先取您手部太阴与足少阴二穴行针,再配合点刺放血法,等回去后我再为您开药,小心调养,此症便无虞了。” “姜小姐只管下针吧。” 姜卿意顺带点了支安息香在一旁。 很快,刘老夫人便觉得咳得骨头都疼的胸肺部涌出一股舒适来,身体连日的疲乏也涌上来,开始伏在桌旁昏昏欲睡起来。 姜卿意见她放全放松下来,这才收了针,让那宫女去里面‘伺候’了。 姜卿意没有偷听越修离秘密的打算,只是刚下阶梯,就听到刘老夫人含含糊糊的问,“你也是武安侯府出来的?” 武安侯? 姜卿意脚步微顿,那不是越修离的舅舅家么? 十多年前,武安侯因为傲慢自大而贻误战机,导致数十万的将士枉死,三司会审后,很快就定了越家叛国谋逆之罪,判了满门抄斩。 第30节 不久,武安侯的亲妹妹、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因为愧疚而引颈自戮,太子越修离也同一时间被废。 说起来,此案应该是铁证如山。 怎么越修离竟还在秘密查武安侯府之事? 姜卿意试图回忆前世与此案相关的事,却发现直到重生那一刻,也没有听到武安侯府翻案的消息,或许越修离现在只是不甘心吧…… 思索间,已经回到了大殿。 “三妹妹,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与我们说一声,爹爹很是担心你。” 姜卿意看了眼满眼关切的姜玉惜,正要回答,就听姜淮不悦道,“罢了,没惹出事就好。” 姜卿意觉得他这话还没说完。 果然,姜淮见她不接腔,态度更冷了些,“这里是皇宫,规矩繁多,稍有不慎便是蔑视皇家,少不得当众挨打受罚,你又是头一回进宫,一会儿不论做什么说什么只管听我的便是,不可擅作主张!” 姜卿意懂了,这是先吓唬住她,好为一会儿请赐姜玉惜为嫡女做准备。 “女儿都听爹爹的。” 才怪。 姜淮看她这样乖顺,心情稍好了些,“宣平侯过于张狂傲慢,我镇国公府也是一等的公爵,你往后再莫做自降身价讨好谄媚之事了。” 姜卿意本还想敷衍着应下,就听他施舍般露出几许慈父心肠,“而且晋王也对你有意,这次回去为父就给你把亲事定下来,你且放心,你是国公府的嫡女,必不会叫晋王府亏待了你。” 姜玉惜猛地抬头,姜卿意刚拿在手里的点心更是捏得粉碎。 “爹爹,晋王他不会……” “我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只等回去,就给你们交换庚帖正式下定。” 砰! 是姜玉惜打翻果盘的声音,而姜卿意被被赵嘉禧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打得措手不及。 怎么会这样,赵嘉禧竟然不打算跟前世一样狠狠摧残她、意图将她抬回去做妾,而是把留给姜玉惜的正妃之位给她了吗! 第四十章 赐婚 姜卿意觉得不对劲。 赵嘉禧是个最重利益的人,他绝不会贸贸然就撇开姜玉惜,把他最目前最值钱的正妃之位给她这样一个明显不得宠的嫡女。 而且这婚事定得这样急,说明今日他另有它求。 可他想求什么呢? 姜卿意努力回想前世今日发生的事,就听宫人高呼,“皇上驾到——!” 接着是几位妃嫔以及诸位皇子们。 众人跪地安静听着,直到这唱词到最后多了个意外的名字,“宣平侯到——!” 区区侯爵,也能在皇上面前唱念? 这太监怕不是找死! 众人腹诽着,就听皇帝朗声笑道,“宣平侯,你坐朕的身边。” 大殿一阵骚动,皇上这是何意,往日坐在他身边的不是最得宠的四皇子吗,如今怎叫一个桀骜不驯的宣平侯坐过去? 姜卿意也忍不住悄悄抬头看去,颀长的身影虽穿着绯红的官袍,凌冽尊贵的气质却远胜于旁边几位皇子,尤其他眉眼清冽,如初冬新雪,幽夜月华。 “微臣坐下堂下便好。” 清清冷冷的声音,一点听不出多少恭谨。 “真够嚣张的!” “真以为手握兵权,就可以将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几位朝臣不忿看去,却身形一晃差点摔出去,那张脸初看只觉得惊为天人,也不会让人生出别的想法,可此刻跟皇上站在一起怎么、怎么那么像父子! 再想到失踪多年的废太子…… 姜卿意见这几位老大臣腿一软差点跪下,嘴角翘起,叫你们狗眼看人低,吓死你们得了! 正想着,便觉有目光落在身上。 姜卿意笑着朝目光的主人眨眨眼,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 越修离瞧她一副刚才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不是她一般的模样,心想,这死水一潭的宫宴似乎也不那么无趣了。 “那便随你吧。” 皇帝无视朝臣们各异的神色,笑着宣布宴会开始。 这样的宴会,是为了嘉尚有功绩的臣子而举办的,所以宴会的重点是皇帝对各位臣子的表彰以及赏赐。 姜卿意一边捋着回忆,一边听着,直到皇帝提到姜淮的名字才正色起来,好戏来了。 不过…… “爹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身子不适?” 姜卿意看着姜淮几乎捏碎茶杯,提醒了一句。 姜淮如大梦初醒,连忙起身,“微臣身体不适……” “爱卿可要先下去歇会儿?” “微臣……” “爹爹。” 姜玉惜也回过神,赶忙扯了扯姜淮的衣袖。 姜淮想起今日带姜玉惜入宫的目的,暗自深吸口气,跟皇帝道,“微臣无恙,让皇上担心了。” “那就好。”皇帝笑说,“这一年来爱卿助朕驯养战马,功绩不小,朕思来想去不知赐你些什么好,你可有想要的?” “微臣的确有一事相求。” 姜玉惜再也顾不上为赵嘉禧失神,小心掩饰着欣喜朝姜卿意看去,本以为会看到一张震惊悲伤的脸,可在姜淮说出那句话时,姜卿意竟笑了。 “微臣膝下有一女贤淑敏慧,知书达理,这些年一直在微臣与家母膝下承欢,所以微臣想求皇上一个恩赐,准许微臣将她记入嫡母名下,如此一来,也能让刚回京的嫡女有个伴。” 觥筹交错的人们古怪的对视一眼,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给那外室女抬身价? 也亏得姜淮堂堂一个镇国公,竟敢如此薄待来和亲的公主母女。 不过来赴宴的各个都是人精,加上还有一些心思不定的往那宣平侯身上飘,一时间大殿安静的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响,竟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姜卿意的笑容掩在那烛火之后,尤其在看到坐在几位皇子之后的赵嘉禧松了口气的模样,笑容就更加明媚了。 她知道赵嘉禧想做什么了! 至于这群人的沉默,她并不觉得失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一个无利可图的弃女,又怎么能叫这些贵人们出口相助? “镇国公倒是疼爱女儿了。” 寂静中,越修离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漫声道,像是随口一说,却刺破了姜淮层遮羞的窗户纸。 呵,心疼女儿,他是只心疼外室女,却不心疼嫡女吧! 姜淮脸微微一白,罕见的没有反驳。 姜玉惜赶紧道,“玉惜自小没了娘亲,爹爹待玉惜一直是极好的,若是、若是宣平侯不同意,玉惜不记名也没关系。” 她这样美丽柔弱的模样,立即引得一阵怜惜。 谢景就忍不住了,“姐姐……玉惜小姐没有生母照顾疼爱,镇国公偏疼她几分也没错,人家三小姐都没说话,宣平侯何必枉做好人刁难一个弱质女流?” “谢公子,你别这样说,我没有怪罪侯爷的意思,我只是……” “我同意。” 姜卿意开口。 姜淮稍有些惊讶,但还是满意的点点头。 姜玉惜却警惕起来,“三妹妹,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 姜卿意面颊染上几分羞涩,眼眸却亮晶晶的说,“晋王殿下有意与我定下了亲事,我算是抢走了二姐姐的心上人,所以我愿意让二姐姐记名在我娘亲名下作为补偿,二姐姐就放心吧。” “什么心上人?” “晋王定亲?” 大殿里不少人面色大变,尤其是谢景等年轻公子! 姜玉惜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越修离只是淡漠朝姜卿意看去,看她满目憧憬含羞带怯,冰冷的凤眸扯过一丝讽刺。 这时,西舟悄然过来,“侯爷,刘家那边办妥了。” “嗯。” 哗啦! 寂静中,宣平侯身边的宫女打翻了茶盏,茶水洒在了越修离的衣袖上。 越修离起身,“微臣下去更衣。” 皇帝好脾气的点点头,才道,“想不到禧儿多年不娶,竟是一直等着姜三小姐,倒是一桩好姻缘。” “是啊。” 姜卿意虽然有些在意越修离中途离席,但看着赵嘉禧那张分明有些僵硬的脸,娇羞道,“听闻晋王殿下今日也有赏,不知王爷会求皇上什么呢?” 这是在暗示晋王干脆求皇上赐婚么? 想到这儿,西舟一个趔趄,那她一直以来跟侯爷算怎么回事? 想到姜淮当年所做的事,西舟眉心脸一黑,莫非姜小姐不是受那几位皇子指使,而是受姜淮指使来利用欺骗他家侯爷的? 若是如此…… 第31节 西舟小心看了眼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气的侯爷,“侯爷,姜小姐她……” “她尚未婚嫁,自然可以结亲。”越修离淡淡,“本侯从不喜欢强人所难。” 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说不愿意的。 第四十一章 高风亮节 姜卿意并不知道越修离主仆误会了,此刻大殿上,她满是期待的望着赵嘉禧。 赵嘉禧原本有些心疼姜玉惜,在对上姜卿意这般真切大方而热烈的眼眸后,淡了大半。 似乎,真的娶了她,也可以? “姜三小姐说的没错,朕的确也要赏禧儿的。” 皇帝看赵嘉禧的神色有些淡,“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感受到父皇的区别对待,赵嘉禧心底划过丝阴暗,如从前一般显得有些懦弱的上前,“儿臣这一年来并没有什么功勋……” “三皇兄有话快说,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倒叫你未来岳父失望。” 五皇子嬉笑道。 五皇子素来是四皇子的跟屁虫,他母妃虽然只是个嫔,却不像赵嘉禧,母妃只是个被打入冷宫的罪妃,连带着他也不受父皇喜欢。 姜卿意察觉赵嘉禧晦暗的神色,就知道他是记恨上这位皇弟了,前世这个倨傲的五皇子也的确被赵嘉禧弄死了,死得还挺惨,五马分尸。 “儿臣想,儿臣功勋不如宣平侯,他才应该得到最好的赏赐,而姜家二小姐素有佳名,又国色天香,如今更是姜家嫡女,与宣平侯郎才女貌,所以儿臣斗胆……” “王爷。” 姜玉惜弱弱一声近乎破碎。 可赵嘉禧只是稍顿了一下,他相信玉惜会理解他的,毕竟只有将她放到宣平侯身边替他做内应,他才能安心! 他不去看姜玉惜,继续道,“还请父皇恩赐功臣,为宣平侯与姜二小姐赐婚吧。” 姜玉惜漂亮的小脸雪白! 她是想得到宣平侯的喜欢没错,可宣平侯到底只是个侯爷,哪里比得上皇子尊贵? 她是一定要做人上人的,况且、况且她对晋王,也有些许真心的啊,明明他不久前才口口声声说此生只爱她一人…… 看到这一幕,姜卿意真是觉得诡诞至极。 前世赵嘉禧为了姜玉惜而用尽手段,现在却要亲手把姜玉惜送去别的男人床上。 说到底,这个男人最爱的只是他自己罢了,现在姜玉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不过,她可没那么好心做媒! “原来王爷要求的不是、不是我们的婚事。” 姜卿意颤颤开口。 赵嘉禧刚要歉意安抚几句,姜卿意却蹭的一下站起来,嚼着泪似羞愤道,“我就知道我配不上王爷,我一个在边塞长大的村姑哪敢高攀。” “我也该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晋王殿下往后再别说要娶我的话了,我是情愿出嫁当尼姑也不嫁的!” 姜卿意一口气说完,压根没给赵嘉禧解释的机会。 席间立即有人低低议论起来。 “这姜家小姐都主动开口了,晋王却为别人求亲事,这不是明摆着让姜小姐难堪么?” “你们不知么,姜家二小姐亲口说过要嫁晋王为妃的。” “可那天观音庙,我见她不是一心跟宣平侯搭话么?” “啧,难不成是这晋王私下打翻了醋坛子,故意拿姜三小姐消遣,又特意来这么一出好成全了姜二和宣平侯?” “啧啧啧……” 一切唾弃尽在不言中,赵嘉禧和姜玉惜的脸黑了又黑。 姜淮沉着脸低斥,“姜卿意,你别忘了我告诫你的话!” 姜卿意脸一白,似不能理解姜淮的指责,但还是听话的低下了头。 “爹爹,女儿不敢让您为难,您就让二姐姐做嫡女吧,把娘亲留下来的嫁妆都给二姐姐,女儿不介意的,女儿只要父亲高兴就好。” 见她如此,姜淮心底难得升起丝愧疚。 罢,等回去再跟玉惜商议一下,还是将苏袖的嫁妆留一些给她算了。 “你肯答应就好……” “你们在玩过家家么?” 谢景终于忍无可忍,尤其在看到姜玉惜默默垂泪的样子,更加愤怒,“玉惜小姐的性子大家都知道,她才不在乎什么嫡女之名,什么嫡母的嫁妆,她更加不会想要攀附宣平侯!” 他没看到姜玉惜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把矛头对准姜卿意,“倒是姜三小姐,皇上都还没答应呢,你就开始激动了,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二小姐!” “谢公子,我……” “原来二姐姐不想要这些吗?” 姜卿意恍然大悟。 姜玉惜当然想要,不论是嫡女之名,还是苏袖那不论姜家怎么挥霍都够花两辈子的嫁妆,而且嫁给宣平侯……如果暂时只是定亲,倒也不差…… 可她尚未开口,一直沉默的范老夫人也跟着道,“我也相信姜二小姐冰清玉洁,绝不会为了个虚名而坏了姐妹之间的情分。” “没错。” 不少看好姜玉惜的人纷纷出言安慰,“姜二小姐才华出众,气质如兰,定是高风亮节的品性,岂会在意这些俗物?” 谢景更是一锤定音,“世人皆是知晓玉惜小姐的品性,我也绝不会因为所谓的嫡女庶女名分,就轻看玉惜小姐半分!” 谢景目光灼灼。 姜玉惜却笑得很勉强,她是极享受谢景追捧的,这个少年热忱而大方,谢家又家世显赫,虽不是皇族,却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敢轻看,可此刻她真的一点儿感动也没有。 “其实我……” “既如此,皇上不如成全了姜二小姐的美名吧。” 皇帝身边妩媚明艳的谢贵妃笑着看向姜玉惜,“想来二小姐一定摆得正自己的位置,安守本分,不会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的,对吗?” 姜玉惜像是当众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凉水,根本笑不出来却硬要扯出个笑,一张俏丽的小脸此刻因为肌肉拉扯着而显出几分狰狞来。 姜卿意品茶的嘴角一弯,心道这位谢贵妃不愧稳居六宫之首,前世她若不是早早被姜玉惜和赵嘉禧害死,谢家定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事已至此,再掰扯下去就很难看了。 “既然姜二小姐并无这等想法,那朕也不能勉强。” 姜淮父女和赵嘉禧的心皆是一沉,分明是一件十拿九稳的小事,怎么竟会演变成这样? 姜卿意见事情办成,放下茶盏,准备寻个机会出去找越修离,他中途离开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可皇帝话锋一转,“不过禧儿说得也对,宣平侯功绩卓著却至今尚未婚配,是朕考虑不周,正好今日来了不少贵女,朕便亲自为他指一桩婚事吧!” 第四十二章 生气 姜卿意觉得这茶有点儿苦。 堂上众人也因为这句话,而重新热闹起来。 宣平侯的确传言杀人如麻,可谁亲眼见着了? 他们只看到了一位矜贵雅致,英武非常的年轻男子,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厚的功勋在身,冷漠点怎么了,傲慢点怎么了,那不是很正常吗? 一时间,不少贵女们都羞红了脸。 可也有一部分脸色异常复杂,譬如几位皇子,又譬如姜淮。 “皇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宣平侯若是不答应……” “镇国公此话何意,难不成是你没把你的二女儿嫁给宣平侯,所以也想阻止别人?” “就是啊,我看宣平侯也不一定就真能看上你家二小姐。” 众口铄金,再加上姜淮今日屡屡对姜玉惜的偏爱,就更加让人这样怀疑了。 “一帮蠢货!” 姜淮骂得很小声,可姜卿意还是听见了。 她愈发奇怪姜淮对越修离的态度,直到有几户人家主动表现出想要与宣平侯府结亲的心思,才收回思绪,垂眼看着茶杯里清冽的茶水,仿佛看到了越修离那双总是淡漠无波的眼眸…… 她也不清楚她是怎么了,只是觉得这里的空气似乎有点闷。 “那就……” “皇上,宣平侯被刺杀了!” “什么!” 姜卿意猛地抬头,可因为在场的人都很震惊,所以没人察觉她的失态。 “情况如何?” 皇帝急问,就见夕阳余晖散尽的那一刻,一抹染血的身影走了进来,锋利带毒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本该嫣红的鲜血此刻泛着黑色,将他绯红的衣衫染得狰狞。 烛火摇晃,将他的身影拉长,在无人知晓处悄然露出鬼魅般狰狞的爪牙。 “微臣无事,刺客只余一个活口,其他人尽已伏诛,皇上无需担心。” 越修离声音依旧清凌凌如冬日的冰。 皇帝看着他脚边压着的刺客,盛怒,“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刺客拉下去!” “狗贼,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我只要活着一日,武安侯府就休想有一个活口,我杀了你——!” 呲——! 那刺客近乎癫狂的咒骂还没说完,就被越修离拔剑抹了脖子,“吵到皇上了,是微臣之过。” 鲜血溅了一地,贵女们这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纷纷尖叫起来,好好的宴会霎时一团混乱。 第32节 太监们连声喊着护驾。 越修离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含着讽刺看着这混乱的大殿。 混乱中,姜卿意也被宫女带出了大殿,与女眷们安置在了一处,听人窃窃私语。 “那刺客怎么又提起了武安侯那个逆贼啊?” “武安侯也姓越,或许这刺客犯了蠢,把宣平侯当成了武安侯府的遗孤。” “也不知侯爷怎么样了,他伤得好重,还中了毒呢。” “要不你请缨去照顾?我看侯爷伤得重,方才虽杀了人,但是……好勾人啊……” 那小姐羞得满脸通红,可一想到宣平侯那张俊逸无双的脸,又期期艾艾道,“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惹起一片笑声。 可姜卿意却一点也笑不起来,她隐隐觉得晚上这场刺杀跟白天她让那宫女去探刘老夫人的话有关。 很快她就没空细想了。 “姜小姐在这儿吗?” 姜卿意还没开口,姜玉惜的好姐妹立即道,“玉惜在这里,可是宣平侯想见她?” 姜玉惜长得美性格好,京城年轻些的公子几乎都对她倾心不已,她身边的小姐妹自然也不会觉得宣平侯不喜欢姜玉惜,尤其今夜‘赐婚’之事闹成这样,保不齐宣平侯就是要亲口求赐婚他和玉惜呢。 姜玉惜也站了起来,露出一个恰好到处的微笑,就听那小太监说,“侯爷所中之毒十分奇特,太医们束手无策,听闻姜小姐也擅医术,所以皇上想请姜小姐一道过去瞧瞧。” “原来不是找姜玉惜啊。” 另一边的小姐们毫不留情的讽刺起来,“哎,外室生的就是外室生的,就是当做嫡女一般如珠似宝的养大,也是眼皮子浅,只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一番心思白费咯。” “她还说要嫁给晋王呢,没想到人家晋王要娶的是嫡小姐,还转头要把她嫁给别人,真是笑死人了。” “你说什么呢!” 姜玉惜的小姐妹立即跟对面吵了起来,却掩饰不了姜玉惜现在成了整个圈子笑话的事实,就连曾经巴巴儿跟在姜玉惜身后的一些小姐们这次都默默离她远了一点。 姜卿意没心思再看戏,起身要走,就被姜玉惜拦住,“原来一直是我低估了三妹妹,三妹妹放心,以后我再不会低估你了。” 她绝对会让她为今日付出代价! “那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你——!” 姜玉惜还没说完,姜卿意已经翩然走了,鸳鸯锦的裙子旋开,在金色的烛光下犹如一朵盛放的牡丹。 姜卿意根本没把姜玉惜的威胁放在眼里,反正姜玉惜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 “姜小姐,侯爷就在里面。” “嗯。” 姜卿意记挂着越修离的伤,进了这空荡荡的偏殿也没察觉哪里不对劲,只看到越修离肩上那狰狞的伤口时,心口微滞。 “太医没有清理伤口吗?” 姜卿意见药箱就在一侧,自然的取过消过毒的小刀清除被毒腐蚀的肉,再用烈酒清洗伤口。 待察觉这毒乃是能消融人内功的剧毒时,眉尖更是蹙起。 “必须立即祛毒,侯爷稍等,我去让人配些药来……” 她刚转身要走,手腕就被人强势捉住,“你很紧张?” 她当然紧张,此毒多耽搁一分,越修离的痛苦就多一分,等到内功被生生消解,只怕筋脉都要生生断裂! “姜小姐既有了心上人,也该与本侯早些言明。” 越修离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这样细,他轻易就能捏断,“本侯身边虽无女人,却也不好他人之妻。” 姜卿意看着他此刻疏离又邪气的模样,缓缓眨了下眼。 “什么他人之妻?” 越修离冷冷看她,他倒要瞧瞧,她还能撒出什么样的谎来。 可姜卿意这会儿光惦记他的伤了,愣是没想起之前说要嫁给赵嘉禧的事,况且就算想起来了,她也不会觉得越修离会因此而生气。 可他此刻瞧着,的确是有些生气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姜卿意还是顺着他的手俯下身来,脸颊在他的手背蹭了蹭,“侯爷,咱们先处理了伤口再慢慢说好不好?” 她的脸颊很软。 越修离看她一眼,没说话,姜卿意只当她同意了,立即起身去叫小太监拿她要的药。 越修离看着专心忙碌的她,心底疑云越来越重,待姜卿意终于将外敷的药给他敷上,才将内服的药端给他,“侯爷先把药喝了。” “不必。” “为何?” 姜卿意觉得他也应该不是不信任自己,毕竟都让她敷药了。 僵持半晌,在姜卿意决定换个办法时,越修离才慢慢吐出一个字。 第四十三章 改变 “苦。” 姜卿意懵住,传闻狠辣无情的宣平侯,竟然怕苦? “那……” 姜卿意拿出一颗蜜饯,哄小孩似的柔声说,“侯爷先喝了药,然后吃颗蜜饯好不好?蜜饯可甜了,吃下去一下都不苦了。” “你当本侯是三岁小儿?” “当然不会!” 三岁小孩起码比你好哄呢,就算哄不好还能灌,可你明显不行啦。 越修离看懂姜卿意心思,气笑了,端起药碗就一口喝了下去。 但是,真的,好苦。 姜卿意看他拧在一起的眉心,飞快把蜜饯塞他嘴里。 可能一时太急了,手指也下意识跟着挤了进去,触碰到他的唇齿,他舌尖下意识卷过蜜饯时,在她指尖也飞快卷过,温热,柔软。 姜卿意飞快把手拿了回来。 “侯爷,甜吗?” 越修离看着她期待的模样,方才还萦绕在心间莫名其妙的烦躁都变得懒懒的,“嗯。” “那就好,那……我先出去了?” 这里是皇宫,越修离的身份已经半公开,又牵扯到了武安侯,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越修离本想问一问她的婚事,却发现没必要,他与她又没什么关系。 但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刚压下的那点儿烦躁又冒了出来。 “姜卿意。” “嗯?” 姜卿意看他。 越修离看着她的眸子,不论何时,她看着他时神色都是澄明干净的,从没有藏过任何欲念。 “想嫁给晋王?” 他舌尖翻滚着这几个字,倚在椅边,显得慵懒而邪气,半垂的凤眼却酝酿着风暴。 姜卿意没察觉,只是脱口道,“我又没疯。” 越修离定定看着她,看来是他误会了。 “嗯,你没疯,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还没想过。” 姜卿意想说她这辈子就没打算嫁人,她只想报了仇,然后守着娘亲和小阿鸾过一辈子。 越修离揉了揉她的头顶,“你还小,不急。” 姜卿意感受到他手心的干燥温热,心底忽然生出几许安宁来,乖巧点点头,这才告辞出去。 她刚走,越修离便叫了人来,“本侯离开后,大殿上都发生了什么?” …… 姜卿意走出大殿,才想起忘了问一问刘老夫人的事,不过出来了总不好再折回去,等下次再问问吧。 晚宴闹成这样,自然是办不下去了。 朝臣们陆续往宫外走去,姜卿意得知姜淮已经提前带姜安安和姜玉惜出去了,也跟着小太监往宫外而去,结果走到半路,突然跳出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今日是你故意算计玉惜小姐的是不是!” “谢公子是听二姐姐的?” 姜卿意平静问谢景,不过她显然是猜中了,谢景脸上闪过丝不自然,继续冷哼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玉惜小姐这么大的恶意,但我警告你,玉惜小姐是我罩着的,你再敢欺负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是我姜家的事,谢公子以什么立场不放过我。姐夫吗?” 谢景一噎,他倒是想,可姐姐还不肯接受他…… 姜卿意看他这沉迷其中的样子,提步要走,却再度被谢景拦下。 “姜三小姐,小爷没跟你开玩笑,你纵然是嫡女,据我所知,镇国公和姜老夫人并不看重你,你母亲又是疯的,舅家远在千里之外,舅舅表兄也早死了,小爷要收拾你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多的是办法!” “是啊。” 姜卿意看她,“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要怎么欺负有依有靠的二姐姐,靠把嫡女身份和我娘亲的嫁妆都让给她,还是靠来跟我提亲的男人别有目的用心不纯?” 谢景卡住,他竟差点忘了姜卿意的遭遇。 第33节 “我爹爹他们已经在宫外了,我要先出去了,否则我怕去迟了没有马车等我,所以谢公子,我能先走了吗?” 谢景望着她黑亮的眼睛,心口一跳,立马撇开脸别扭道,“当然……要没有马车,我让谢家的人送你。” 姜卿意挑眉。 他又哼了声,语气却不如之前那样凶恶,“你以后就不要跟玉惜小姐作对不行吗?” 看来他是不知道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过现在跟他说姜玉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他大约也听不进去。 “谢公子若闲着,不如多去贵妃娘娘那儿坐坐。” 起码谢贵妃是个有脑子的,或许能补一补谢景脑子里的坑。 姜卿意到宫门口时,姜家的马车果然已经准备离开了。 “爹爹。” “宣平侯如何了?” 姜淮撩开车帘,马车里漆黑一片,姜卿意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受到他阴森的视线。 姜卿意斟酌了下,“侯爷伤势很严重,所中之毒极其刁钻,女儿束手无策。” 姜淮视线一松,“行了,回府吧。” 姜卿意按下心底的疑惑,一道回了镇国公府,只盘算着找个时间要查查姜淮到底跟越修离有什么过节才好。 本以为今日就这样结束了,结果马车才到镇国公府附近,一股烧焦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发生何事?” “国公爷,是您的书房着火了!” 姜卿意掀帘一瞧,果真国公府内一片冲天火光! 姜淮眼前发黑,他的书房甚大,里面存放的古字画之类的也就罢了,还有一本他编纂了七八年正待收尾的典籍,皇上和几位首辅对此也十分重视,多次询问,他早已保证年后就能呈上去。 他深吸一口气,“那本编纂的典籍可抱出来了?” 小厮哭丧着脸,“那火都烧了一许久了,连带一旁的藏书楼也被烧着了,火势太大,书房里的东西全都没拿出来。” “废物,我养你们何用!” 姜淮怒急攻心,当场吐出一口血来晕死过去。 众人慌作一团,姜卿意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姜淮书房的守卫一向严密,就连他最疼爱的姜玉惜进去都要他亲口答应,怎么会无端着火? 更重要的是,前世也根本没有这场火,姜淮编纂的典籍顺利呈了上去,获得了朝堂上下一致好评,这也成为了他后来能入内阁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到底哪里发生了改变? “必是有人纵火。” 下人们窃窃私语,“国公爷出府时才检查过书房里外,要不是有人纵火根本不可能烧起来。” 姜卿意想到什么,太阳穴狠狠一跳,不动声色的跟随众人送姜淮回屋后,便快步回了如意苑,“车嬷嬷,小阿鸾呢?” 第四十四章 龙凤佩 “她睡了,小姐寻她有事?” 车嬷嬷还想问几句,姜卿意只叫她守住门口,便径推开了厢房的门。 小阿鸾在苏袖怀里睡得很熟。 姜卿意看着娘亲还有些病弱的脸,抿抿唇,又退了出来。 “小姐?” “小阿鸾下午出去过吗?” 车嬷嬷下一明白姜卿意在问什么,慌张道,“小姐怀疑是小阿鸾放了书房那把火?怎么可能呢,小阿鸾都不知道府里的路,书房守卫又严密……” “小阿鸾很聪明。” 要不然姜淮被姜玉惜撺掇来打娘亲时,她不会忍耐得住恐惧伤心而跑去范家搬救兵。 姜卿意相信小阿鸾能找到姜淮的书房,而姜淮书房的院墙附近是有一个狗洞的,旁人过不去,可小阿鸾却能轻松钻过。 车嬷嬷紧张道,“小姐想怎么办,小阿鸾还小,若是交出去只怕吃不住几板子就没命了。” “我自然不会把她交出去,可是嬷嬷,姜淮若是真要查,迟早能查到她的。” 毕竟姜淮目前结了仇的,也就是棒打苏袖这一件事,目标太明确不过,一旦他们查到小阿鸾的存在,再加上府里其他人有心的推波助澜和姜淮的狠心,小阿鸾必死无疑! 车嬷嬷慌了,“那、那怎么办才好……” 姜卿意心思飞快转着,她必须在姜淮醒来之前安排好,尤其不能让姜玉惜察觉到这事跟小阿鸾有关…… “我出去一趟。” “小姐,这么晚了……” 车嬷嬷话未说完,姜卿意已经换了条黑色的斗篷出去了。 姜家现在一片大乱,大火烧到了藏书阁,姜淮又晕了,所以根本没人注意穿行在黑暗中的姜卿意。 姜卿意循着记忆找到姜淮书房外墙下那个狗洞,墙根处的灌木都被烧得差不多了,这个狗洞也很清晰的暴露了出来,前世姜玉惜的狗很喜欢在这儿钻,每每姜淮都会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纵容模样。 姜卿意没有犹豫,卷起衣袖在那块凸出的砖上用力擦过。 “唔!” 姜卿意狠咬着牙忍住疼痛,看那砖上脸皮带肉的淋漓鲜血,没急着离开,又小心扯下黑袍一角扔下,才朝姜府外而去,并沿路时不时将鲜血洒落,制造出放火之人受伤逃走的假象。 但这些还不够。 到了院墙附近,她沾了血,在墙上写上三个字,这才趁夜回了房。 车嬷嬷一直在等她,见她面无血色吓了一跳,“小姐,您受伤了?” “我没事,斗篷拿去烧了,受伤之事不要告诉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晓。” “是。” “这几日看好阿鸾和娘亲,决不许她们踏出院门一步。” 车嬷嬷连声应下。 姜卿意又问了买地的事儿,得知已经看好了一块地,只是银钱不够后才打发了车嬷嬷下去,自己卷起衣袖自己清理伤口,可刚碰到,便疼得冷汗直冒。 姜卿意紧咬着唇,忍着疼处理好简单梳洗后,倒在被窝就疲惫至极的昏睡了过去,以至于越修离半夜过来她都不知道。 越修离原本是不打算来的。 今夜翻出‘武安侯’一事,他有太多的东西要处理,可在出宫后,看到大街小巷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家家户户欢聚一堂吃着年夜饭时,他突然就想见一见她。 刚进来,就闻到了房间里的血腥气。 看着衣衫都没脱就蜷缩在床上昏睡过去的人,越修离顿了顿,转身准备出去,就听到软软一声呜咽,“阿意会乖,不要抛下我。” 含含糊糊,显然是梦话。 越修离脑海里不由回忆起年幼时,母后与自己的最后一面。 那时舅舅的人头刚被斩下,父皇不顾母后的哀求,决意将人头挂到城墙下任由百姓发泄侮辱。 母后那夜回到没有点灯的寝殿,将他揽在怀里,如往常一样哼着歌儿哄他入睡。 那时,他觉得母后终于接受了舅舅满门抄斩的事实,所以终于睡了那一个多月来第一个沉沉的觉。 可是第二天醒来,母后已经挂在了那凄冷的大殿里。 母后抛下了他,不论他多乖。 越修离抬手想将被子给姜卿意拉好,结果手刚伸过去,就被她抱住压在了脸下,蹭了蹭,像是依赖人的猫儿般在撒娇。 “姜卿意。” 他手指轻轻一动,拭去她眼角的泪,“别哭。” 迷迷糊糊间,姜卿意觉得越修离好像就在身边,有他在,她梦里那些叫嚣的恶鬼全都畏惧的藏了起来,再不敢来欺负她。 可是等她醒来,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哪有他呢? “小姐,您醒了吗?” 落葵打了水进来,“今儿是新春,按规矩,您要去老夫人和国公爷那儿拜新年。” 姜卿意拨帘起身,落葵赶忙道,“今儿可冷呢,您先穿了衣裳再起来。” 穿衣裳? 姜卿意低头,才见自己身上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可昨夜她不是没来得及脱吗? 不对,越修离给她那块玉佩去哪儿了! “昨儿是你来服侍的吗?” “什么?” 姜卿意看她一脸茫然,又想到昨儿半夜模模糊糊时,听到越修离说替她将玉佩收拾都放在枕头下了,立即翻开枕头,果真看到了那枚玉佩! 还好没丢。 等等……那是不是说明越修离昨夜真的来了,还替她脱了衣裳将她放到了被窝? 这就罢了,问题是,她记得被放到被窝时,她以为在做梦,还哼哼唧唧闹着脚冷,把脚塞到了他衣襟里暖暖。 那腰腹的温热和覆着层肌肉微硬又软的触感还记忆犹新…… 姜卿意脸发烫,那样一个桀骜冷漠的大杀神,那样矜贵禁欲的太子殿下,能叫她把脚贴他胸口取暖? 怎么想都觉得他应该会毫不犹豫一刀抹了她脖子才对吧。 虽然她们早已突破了最后一步,但她感受得到,他只是顺从身体本能而已,对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感情…… “小姐,您怎么了?” 落葵见她看这块玉佩神色不定,担心走过来,“这龙凤佩有什么问题吗?” 第34节 姜卿意猛然回过神,“你刚才说这是什么?” “龙凤佩啊,您看这里头的花纹,一龙一凤,不过这雕工和玉质比奴婢见过的所有玉佩都好……” “是她!” 姜卿意恍然大悟之余,一股深深的愧疚和悔恨齐齐涌上心头,她终于明白前世为何越修离会那么护着姜玉惜了! 第四十五章 恋慕 因为前世所有人都知道,宣平侯对姜玉惜青睐有加的开始,就是偶然一次意外,宣平侯发现了姜玉惜身上的这枚龙凤佩! 但真相如何,她还需要证实! 姜卿意深吸一口气,“梳妆。” 今天是大年初一,可镇国公府却没有多少过年的喜庆,府邸还弥漫着大火刚被扑灭的气息,下人们也一脸灰败。 “毕竟二小姐昨儿丢了脸,四公子还瘸着腿,国公爷的书房和藏书楼都烧了,哪还有心情过年呢?” “你说咱们国公府是不是真撞邪了,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儿。” “那你说是二小姐还是说三小姐……” “你们在胡说什么!” 落葵听着廊下这群下人的议论,赶紧叫停。 众人看到廊下披着大红斗篷的姜卿意,惊艳了一下才赶紧跪下认错。 姜卿意无心计较,提步先去见了姜淮。 结果刚到他院子里,就听到他震怒的声音,“你说那墙上用血写着‘武安侯’三个字?” “是,老奴看得一清二楚,鲜血一路从您书房边的狗洞滴落到那墙根,国公爷,您说会不会是那些人给的警告?” “不可能!” 姜淮立刻打断了那人的话,才听小厮匆匆回禀,说姜卿意来拜年了。 但姜淮现在哪还有心思过年,随意打发小厮拿了个红包出来就算打发了。 “三小姐,您看这……” “无妨。” 姜卿意收了红包,恭敬的在外行了礼,“女儿祝愿爹爹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姜淮没心思听,下人们倒是讶异,这三小姐不是说大字不识么,怎么出口的话这样雅致? 姜卿意做足了样子,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刚到门口,就见又一小厮飞快跑进了姜淮的房间。 姜卿意稍稍放慢了脚步,听到里面回禀,“国公爷,刘主簿今早被撞死在菜市口!” 砰——! 是里面茶盏花瓶齐齐被砸碎的声音。 姜卿意轻轻挑眉,看来她没猜错,姜淮果真跟当年武安侯一案有关,就是不知具体是什么关系了。 不过书房着火之事,他们显然是不会往小阿鸾身上查了。 姜卿意轻松口气,又去老夫人那儿走了一遭。 来时,卢姨娘正在姜老夫人身边服侍着,姜安安也在,但她一点不受姜家气氛影响,把自己打扮的跟个首饰架子似的跟两个小丫鬟在一旁翻花绳玩,却不见姜玉惜。 姜老夫人也兴致缺缺,给了个红包就准备打发她回去。 “听闻昨夜宴会上,阿意也受委屈了吧。” 姜卿意要走时,卢姨娘笑着开口,“你放心,你既不想嫁给晋王,姨娘会再为你挑一位门当户对的夫婿的。” 姜卿意看向卢姨娘,她想借‘亲事’这个把柄拉拢还是威胁她? “婚嫁之事,由父母做主便是。” 姜卿意道。 卢姨娘见她这样听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挑不出刺来,客套几句便放她走了。 从姜老夫人院里出来,姜卿意眸色迅速冷了下去,门当户对的夫婿? 她不才信姜老夫人和卢姨娘会有这样的好心。 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毕竟晋王还不会轻易放弃这桩联姻,所以至少在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有除姜卿意以外的另一个目标前,卢姨娘多半定不下她的婚事。 想通这一点,姜卿意才收拾了些最近做的药丸,去范府拜年了。 “姜小姐来啦,不过不巧,老夫人一早跟大人领着小公子出城祭拜了,一会儿才回,不过侯爷在府上,姜小姐可要过去请安?” “那就去吧。” 越修离只是暂居范府,所以住的是范家的客房。 姜卿意来时,他正临窗而立,提着墨笔写着什么。 轩窗大开,一支开得正娇艳的梅花斜斜探入窗内,与他黑锦衣袍上绣得暗纹碰撞出水墨山水画般的美来,冰冷而克制,凛然不可亵渎。 “侯爷。” “拜年?” 越修离依旧专注于笔下。 姜卿意看了眼,他在抄往生经。 “愿侯爷春祺夏安,秋绥冬宁,占得欢娱。” 越修离笔下一停,淡淡睨她一眼,“下次让本侯捂脚时,你再说这话。” 姜卿意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壶立马烧开的水,耳朵咕嘟咕嘟冒着泡,脸颊热得厉害,“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越修离未置可否,继续抄写着。 姜卿意想到来此的目的,好歹让自己这壶开水冷却了下去,轻声道,“侯爷,这枚龙凤佩佩对你来说,是不是很特殊?” “你知道是本侯给你的?” “嗯。” “算出来的?” 这龙凤佩在民间并不算罕见,而且越修离确定他并未让姜卿意看到过。 姜卿意抿抿唇瓣。 越修离正好抄完一页,放下笔,“从初次见面开始,你就在跟本侯讨要信物,如今得到了还能一眼认出是本侯的,姜卿意,你知道你暴露的越来越多了么?” 姜卿意往后退了一步,越修离太聪明了,说不准他真的能猜出她的‘重生’,到那时,他能容得下她这样的异类吗? 看出她的退却,越修转身去洗手,“那玉佩是很重要的人留给本王的。” 水声轻响。 姜卿意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真相。 “那侯爷在什么情况下,明知这块玉佩是被他人拿走,还会对那人青睐有加,呵护备至?” 越修离眼尾微动,“青睐有加,呵护备至,你确定你在说本侯?” 姜卿意点点头。 “那‘他人’是女子?” “是。” “玉佩原来的主人也是女子?” 姜卿意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越修离正好用柔软的细绢擦干手,无甚所谓的轻笑,“本侯没那么闲,除非本侯恋慕上了那玉佩的主人,所以才会爱屋及乌,稍施援手。” 姜卿意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笑,那一刹那仿若暴雨后云销雨霁,月华溶溶。 可更让她心颤的,是他说的话。 所以前世,他是因为她,才对姜玉惜另眼相待的吗? 仔细回想,姜卿意发现她的确忽略了前世种种细节。 譬如姜玉惜十分在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与她的姐妹情深。 譬如她为了帮赵嘉禧拉拢势力,次次遇到危机时都能十分巧合的转危为安,而附近一定有越修离的身影。 而赵嘉禧和姜玉惜选择动手杀她,也恰好是越修离去边境镇压叛乱的时间…… 姜卿意愣在原地,对上越修离如今无波无澜的目光,心神一定,“侯爷,愿你此后事事如意。” 不如意的事,我来帮你平。 第四十六章 谢贵妃的第三卦 姜卿意下定了决心,所以她那张还带点儿婴儿肥的小脸显得尤为严肃,也尤为可爱。 越修离漫不经心的捏了下她的腮肉,“姜小姐好像下了特别大的决心?” “嗯!” 越修离看她乖巧的样子,笑意慢慢就跑到了眼睛里,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虽然不知道为何身上会背了那么重的仇恨,但多半跟姜淮母子也脱不了干系。 他松开手,指尖捻了捻,竟有些舍不得那细腻软乎的手感。 “姜家的荣华富贵不会太久了,你早些做好打算。” 姜卿意想到了武安侯,见越修离并不多信任她,询问的心思慢慢压了下去,“我知道了。” 两人说话间,下人来传,说范老夫人已经回来了。 第35节 越修离提步出去,姜卿意也迅速跟上。 刚到门口,姜卿意就见到了还活着的范首辅——是个很清瘦的老人,白发一丝不苟的束起,面色也显得严肃,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是温和的。 简单说了几句,就跟越修离去书房了。 范老夫人正奇怪范稷怎么没跟上,就见范稷小心翼翼的挪到姜卿意身边,仰着小脸问,“意姐姐,阿鸾呢?” “小阿鸾这几日不得空。” “那、那我能去找她吗?” 姜卿意惊讶,小阿鸾胆怯,这位范小公子却是懵懂安静的,没想到范稷会想找她玩。 “嗯,不过小公子只说来寻我就行了,不能提及小阿鸾,可以吗?” “可以。” 范稷双眼晶亮。 姜卿意笑着揉揉他的头,待下人把范稷带走后,姜卿意才拿出一张药方给范老夫人。 “这是……” “我见小公子身体有些弱,这是用来调养的方子,药性温和,而且主要是做成药膳,想来小公子不会排斥。” 其实情况比她说的严重些,但姜卿意怕吓到范老夫人夫妇,便没细说。 范老夫人闻言,却是眼圈一红,“你看出来了?” “老夫人知道?” “稷儿是胎里带来的弱,他娘怀他的时候他父亲便出了事,他娘便动了胎气早产了,结果生下他没多久,也撒手去了,太医还说稷儿活不过十八岁……” 世界上最令人心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唯一的儿子儿媳,然后慢慢等待着,再送走唯一的小孙儿…… “老夫人放心,小公子的病我能治好,等前期先调养好了,我再为他施针。” “这……当真?” 范老夫人手都在抖,却被姜卿意温暖的小手握住,充满了坚定,“自然,就如同治好老夫人您一样。” 范老夫人喜极而泣,天知道她们夫妇这些年来的煎熬,老来失独,还是随时随地等着小孙儿的死,这比油锅还要煎熬。 “阿意哪里是什么煞星,我看分明是福星才是,吩咐下去,往后谁再敢这般污蔑阿意,就是跟我范家过不去!” 这样浓烈而明确的好意,叫姜卿意既觉得温暖又有些无措,毕竟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善意。 所幸她很快就戴上了帷纱帽,拿上了幌子,继续出摊了。 大年初一,街上的人很少。 但观音庙附近却有不少人在徘徊,远远见她走来,都欣喜的一窝蜂冲了过来。 姜卿意挑了两卦算了,然后安静的等第三卦上门。 “大师,还有一卦,给我算吧。” “我比较惨,给我先算。” 人群挤挤攘攘,姜卿意都没松口,直到一道霸道的声音传来,“我家公子来了,还不赶紧闪一边儿去!” 谢景哼了声,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瞅着姜卿意,“小道姑,跟小爷走一趟。” “好。” 姜卿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众人一懵,谢景自己也有些懵,莫非这小道姑的第三卦就等着他不成? 就连谢景的小厮都悄咪咪道,“公子,您说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故意在这儿等着你呢?” “呸,胡说八道什么,我的人我的心都是属于姐姐的!” 谢景几巴掌把人拍走,才斜睨着姜卿意,咳了咳,“我跟你说啊,我可有心上人的,你一个小道姑若是想还俗……” 谢景还没说完,姜卿意已经越过他,率先一步进了包间,并跟里面正喝茶的明艳女子道,“他太吵了,会影响我算卦。” 谢景脸一僵,谢贵妃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手一挥把人关在了外头。 “你知道是本……我要寻你算卦?” “知道。” 姜卿意看了眼她头顶发红的命火和右肩微黑的色泽,“因为夫人官运将破,还有点血光之灾。” 谢贵妃喝茶的动作没停,倒是她身边面白无须的下人拧起了眉。 “继续说。” “夫人是得罪了小人,不过这小人于夫人来说过于卑微,所以夫人并未放在眼里,但正是此人给夫人带来的麻烦。” “这样套话谁都会说,大师,你不打算拿出点真本事么?” “这小人应该是夫人身边的侍女,侍女已有了身孕。” 姜卿意道。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静谧到落针可闻。 谢贵妃优雅的放下茶盏,笑看着眼前身量不高但气息很稳的小道姑,试探问,“你知道我的身份?” “夫人衣着华贵,谈吐优雅,谢公子还对您毕恭毕敬,再联系您的年纪,以及您身边面白无须的下人,不难猜到您的身份。” “你怎么不说是算出来的?” “没必要。” 谢贵妃又不是傻子,她若自作聪明,说不定还会引起她的怀疑。 反倒是侍女怀孕这一点,姜卿意是联系到前世谢贵妃在这一年节后,因谋害皇嗣而被剥去贵妃之位,再加上她肩上命火而推断出来的,不会有错。 谢贵妃美眸微凉,“依大师所言,我该如何破这局呢?” “您自有法子。” 姜卿意利落的说。 她知晓谢贵妃母子并无夺位之心,这也是前世赵嘉禧努力拉拢谢家势力的原因,所以她也想替越修离拉拢这波势力,但很明显,谢贵妃在试探她,她若说出口便是弄巧成拙了。 谢贵妃没再说话,直到片刻之后,有宫女匆匆跑来,在她耳边低声,“娘娘,您吩咐的事查出来了!” 谢贵妃美丽的面容一肃,看向姜卿意的眸光顿时冷厉起来! 第四十七章 恶 姜卿意依旧很镇定。 富贵险中求,而且她笃定谢贵妃是个理智的聪明人。 果然,姜卿意听她道,“大师可知道,我已经查出,我身边一个侍女与我夫君有染,且怀胎三月?” 而且这胎儿不稳,随时可能小产。 那宫女隐瞒情况,在她身边侍奉,如若小产了,便能顺势栽赃到她头上。 皇上膝下孩儿不多,这几年更是没有皇子出生,可想而知皇上知晓此事后会有多生气! 如此想来,这小道姑方才算的命,竟全都准了,到底是巧合,还是早就与宫里那些人沆瀣一气算计好的? “夫人让谢公子领我来之前,应当已经查过我。” “的确查过。” 但那只是确认此人真有本事,而非查出她的身份来历。 “况且我每次出摊,谢公子都会在附近出现,我若有害夫人或谢家的心思,也不会等到现在。” 谢贵妃想到自家侄儿那看似精明纨绔,实则单纯好骗的性格,眼角抽了抽,“倒是如此。” “那你所求……” “二百两……” “给她。” “……黄金。” 谢贵妃虽然私库不小,但区区一卦就要二百两黄金,着实不少。 但她给钱也给的很大方,且决定相信她后,就再没说过任何一句怀疑的话。 姜卿意越发喜欢这个聪明人了,所以临走时,格外提醒了一句,“谢家身上有大福泽,却有气数将近之兆,夫人不妨多关注下家人。” 那太监顿时黑了脸,“尔敢放肆!” 敢说堂堂谢太师府、谢贵妃娘家气数将尽,简直找死! 但谢贵妃却没有动怒的征兆,她自然知道登高跌重的道理,就连曾得皇上圣宠、战功赫赫威风一时的武安侯府,不也是一夕之间倾覆了么。 待姜卿意一走,谢贵妃立即吩咐,“把之前这位大师给小景算过命的说辞告诉本妃,要一字不差,不许隐瞒!” 这厢。 姜卿意刚出来,百无聊赖的翘着脚等在楼下的谢景就跟了上来,哼道,“你是不是说小爷坏话了?” “公子多虑了。” “真的?” “我说真的,公子就信?” 谢景顿在原地,磨了磨牙,“你骗我!” 没办法,实在太好骗了。 姜卿意瞥了眼萦绕在他头顶命火里的那细细一缕越来越鲜艳的诡异红色,便知姜玉惜肯定在他身上打了什么算盘。 “不及公子那位桃花煞骗得多。” “你少污蔑姐姐!” “嗯,我不污蔑。” 第36节 姜卿意笑弯弯看他,“那位姑娘一定是真心实意的待公子,不会一边拒绝公子,又一边像你展露她的可怜无奈,引你倾囊相助乃至走上邪路,到最后却将她的真心给别人。” 谢景再次卡住,想反驳玉惜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可想到最近发生的事竟生出了一丝迷茫。 她说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他,所以才拒绝他的求娶示爱。 可转头,她却对更加位高权重的宣平侯表现出爱慕之意,甚至还说想嫁给晋王…… 当然,他送给她的那些金银珠宝都是他自己见不得外人瞧不起她,才非要送去的,但仔细想想,似乎所有人都对玉惜姐姐很好,却唯独他在时,总能见到那群人贬低欺辱她…… 姜卿意见他眉心越来越紧,悄然混入人群离去。 一连几日,姜卿意如法炮制小心出摊。 不知是不是谢贵妃算命的事泄露出去了,这几天她收到了好几位夫人的邀请,虽然卦金不如谢贵妃的多,但凑起来,居然也有了八百两白银! 再加上那二百两黄金,换算下来,就算是五十两一亩的上等水田,她也可以买六十亩左右了。 但姜卿意没急着去买地,而是将苗妈妈叫了来,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小姐,这……” “我会找个由头把你一家子赶出府,此后你便立即带着家人离京,再不许回来。” 姜卿意没有看她,“如若你敢泄露与我相关半个字,你知道我的手段。” 苗妈妈背脊一寒,赶忙应下。 只是走时,苗妈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小姐一个人站在窗边,冬夜幽冷的光照不亮她纤弱的身影,她却偏要独自用那尚还稚嫩的肩膀,试图撑起一片小小的天来。 “小姐,您多保重。” 苗妈妈走了,离开时仔细关上了门,只余风雪拍打着门,没有回头。 姜卿意想,这就是我的真面目,见到我真面目的人都会被吓走,所以我以后一定要小心些,绝不能叫侯爷发现…… 想到这儿,姜卿意思绪略停,为何是侯爷? 不想了。 姜卿意算着日子,想到即将到来的事,心神冷了几分,蜷缩在被窝里歇下了。 翌日天明。 姜卿意梳妆好,照旧留下车嬷嬷和落葵照顾娘亲跟小阿鸾,便提步往外走去。 今天已经初五,除了旧岁,亲戚朋友间便开始走动,或在府上摆宴听戏,或一起去各个庙宇上香拜佛。 今年姜老夫人的选择跟前世一样,包下一艘画舫南下,沿途赠医施药,博取一个好名声,乘船半日,便可抵达卢氏一族所住的阳城做客,住一宿,次日便回京。 不过姜卿意出来,发现每年都会一起去的姜淮居然不在。 “爹爹没来?” “爹爹因为书房被烧的事心烦着呢。” 姜安安翻了个白眼。 姜卿意仿若没看到,“烧了书房的人还没抓到吗?” “说是附近的野猫溜进去打翻了油灯。” 姜安安趴在画舫的窗边,不知想着什么,眼神飘忽的厉害,也难得没有跟姜卿意过去,不过姜玉惜走来时,她还是重重翻了个大白眼,话都懒得跟她说就跑了。 姜玉惜幽幽盯了她的背影一眼,才看向姜卿意,“三妹妹听说了吗,这次去卢家,祖母是有意为你相看夫婿去的。” “哦,是吗?” 姜卿意道。 这般轻飘飘的模样,让姜玉惜暗恨的咬了下牙,“卢家表哥可不比宣平侯,他今年才过弱冠,已有三房妾室,外室更是数不胜数,还有……” “还有他膝下跟二姐姐一样的外室子也一定有很多,对吧?” 姜卿意笑得还是那样乖巧。 可姜玉惜知道,她这乖巧里藏着格外锐利的刺! “看来三妹妹不需要我提醒了,那就提前恭祝三妹妹这次觅得佳婿。” 姜玉惜凑到她耳边,犹如好姐妹般轻笑着说,“至于你京城的娘,此刻说不定已经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了吧,她虽是个疯子,可不少见过她的男人都跟我说她身段撩人,迫不及待想尝尝她的滋味呢,三妹妹就不必操心了。” 第四十八章 欺人太甚 砰——! 下人只来得及看见两道身影齐齐坠落水中,尖叫着就开始往水里捞人。 冬天的河水冷的厉害。 姜玉惜因为突然被推落水,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想要游上去,才发现姜卿意也跟着一起跳了下来,还掐住了她的脖子,手里攥着银针用力的往她眼睛上扎去! 姜玉惜见她是真的不管不顾要刺瞎自己的眼睛,心中惊骇,姜卿意疯了,她不怕上岸后被骂蛇蝎心肠,不怕被爹爹怪罪吗! “啊!” 眼看银针就要刺入眼睛,姜玉惜吓得叫出声,却立马灌进去一大口水。 疯了!她真的要弄瞎她的眼睛! 好在这场疯狂并没有持续很久,婆子们飞快游过来,一把抓住了姜玉惜和姜卿意的手,将她们拖了上去。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姜老夫人很快赶来,她有心疾,不宜劳累奔波,但出来看到那抹刺眼的鲜血时,还是黑了脸。 姜玉惜只觉得死里逃生,见状,立即弱弱哭诉,“祖母,三妹妹不知为何要将我推下水,还要扎……”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姜玉惜脸上,她那粉白的小脸当场浮起一个巴掌印。 姜玉惜摔在地上,头上的珠钗都散落一地发出叮当声响。 她不解,“祖母……” “下作东西!” 姜老夫人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跟你生母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以前用这张脸骗了你爹的疼爱捞尽好处坑害庶弟,如今还不知悔改污蔑嫡妹,处处掐尖要强,你是存了心要坏了我的事是不是,你一个外室女,你配吗!” 这般辱骂,简直比抽了姜玉惜两个巴掌还严重。 姜玉惜完全不知道姜老夫人为何这样,就听姜卿意哽咽,“祖母,我无妨的,不关二姐姐的事,她只是想来扶我,却不小心抓破了我的脸,我一时吓到,才与她一起掉进水里的。” 姜玉惜猛地回头,这才看到姜卿意那漂亮的小脸蛋被抓出了三道血痕,犹如上好的羊脂玉有了缺憾。 可,她并未抓啊? 蓦地,姜玉惜反应过来,“不是我抓的,是三妹妹自己……” “对,是我自己弄伤的,不怪二姐姐。” 姜卿意幽幽回答。 姜老夫人早已埋下了对姜玉惜厌恶的种子,随着姜承泽的腿被太医下了定论无法治愈却还吵闹着要替姜玉惜讨回公道,以及姜淮明摆着更偏心姜玉惜后,这颗种子就像是遇到了养料疯狂攀长。 此刻更是长成了参天大树! “来人,明日回京之前,不许姜玉惜下船,给我好生看着她!” 姜玉惜大惊,人人都知道祖母是带着她一起来的阳城,卢家更是早早收到了消息,如今她到了却不能下船,岂不是叫所有人都知道她被祖母厌弃了! 祖母要亲手毁了她不成! 然而姜老夫人根本不再理她,只皱着眉让姜卿意下去上药。 “一般的药祛不了疤,老夫人可否让我回京,我房间里有我自己做的药,绝不会留下疤痕。” “真有这样的药?” “有,只要现在回京……” “天色不早,不如让下人乘小船回去一趟吧。” 卢姨娘插话道。 姜卿意还想再争取一下,姜老夫人也跟着点了下头,毕竟她们根本不在意姜卿意留疤不留疤,反正要嫁给卢家的公子做主母,丑一点兴许还是好事,就怕姜卿意破了相不吉利,叫人看了她国公府的笑话。 吩咐完,她们便走了。 姜卿意知道多说无益,而且离京前,她特意拜托了范老夫人帮忙看顾娘亲,范老夫人应该不会轻易让姜玉惜的人得逞吧…… “原来你是为了你那个疯娘,三妹妹,看来你真的很在乎你娘,你这是第几次为了救她而伤害自己……” “啊!” 姜玉惜惨叫出声,因为姜卿意回头就一脚狠狠碾踩在了她腿骨上。 “三小姐你干什么!” 芙蓉冲上来要动手,姜卿意只一个冷眼看去,“你确定要跟我动手?” 芙蓉只觉得有一股杀气凝成了实质朝自己刺来,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姜卿意没管她,只冷冷看着姜玉惜,“二姐姐既知道我在乎我娘,那就管好自己,我娘若有半点差池,我会原封不动还给你!” 姜玉惜抖着被冻得发白的嘴唇,嘴里沁出血来! 姜卿意教训完,就去找回京拿药的下人了,虽然京城有范老夫人,但她还是希望尽快听到娘亲平安无事的消息。 她一走,姜玉惜便气恨的砸了船舱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外面守着的下人全当没听见,要是以前,他们肯定是要进去好好哄哄这位国公府的掌上明珠的。 可现在,她算什么? 恶毒外室女罢了。 过了午后,阔气的画舫在阳城码头停下,引来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姜老夫人和卢家人都很享受这样艳羡的目光,卢家如今的大老爷、姜老夫人的亲侄子领着卢家人在码头等候,“姑姑身子康健,我们就放心了。” 姜老夫人待自家人素来宽和,笑着与他寒暄了一番,回了卢家大宅。 第37节 这是一套五进的大宅院,内里奢华堪比镇国公府。 姜卿意听着下人们啧啧的惊叹声,挑眉,若她没记错,卢家早已落魄,现在的卢家当家也就是个从六品的同知,这还是姜淮抬手拨给他的官,没什么实权,何来这样的家业? 那自然是姜老夫人和卢姨娘拼命掏空了镇国公府,贴补来的。 “怎么不见国公爷和玉惜?” 卢家夫人压根没把姜卿意这个正牌嫡女放在眼里,开口就问最得宠的姜玉惜。 就连姜安安都撇撇嘴。 “淮儿有公务在身,至于玉惜,她生了病,未免把病气过给旁人,就让她留在船上了。” 姜老夫人道。 卢夫人多精明的人,马上转了话题,聊了一通,最后才落在姜卿意身上,打量商品一般横挑眉毛竖挑眼的看了一圈,才道,“这位就是卿意吧,瘦了些,怕是不大好生养,不过也没关系,我家耀祖膝下也不缺孩子,倒也不怕,你说是吧?” 姜卿意差点冷笑出声,她跟卢家人八字还没一撇,她就盘算起叫她接纳卢耀祖的妾生子了,未免欺人太甚! 第四十九章 抢人 姜卿意还没开口,姜老夫人先道,“刚下船也累了,先去歇会儿,晚上跟你表哥表姐出门转转吧,阳城的花灯会是极好看的。” 卢夫人见姜卿意不应声,有些不满吧,“怎么跟个木头似的……” “大嫂。” 卢姨娘都忍不住制止了一句。 老夫人是不待见姜卿意,但怎么说她也姓姜,就算是要嫁给耀祖,那也不能太踩着她的脸,否则传出去镇国公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是,那就先去歇会儿吧。” 卢夫人说。 姜卿意跟随领路的小丫环退下时,还听到卢夫人跟姜老夫人嘀咕,“听说是乡下养大的,实在是不配我家耀祖了些,不过也罢,谁叫她是国公爷亲生的呢?” …… “夫人说的那些话,姜小姐你别放在心上。” 领路的小丫环芙蕖见她一路上都不说一个字,小心的安慰,“奴婢、奴婢觉得您挺好的。” 姜卿意多看了她一眼,是个年岁二八、皮肤还有些黑的丫环。 姜卿意淡淡‘嗯’了一声。 芙蕖见她还是不说话,垂下眉眼也不再多话。 但就在两人将要绕过前面的假山到姜卿意休息的客房时,男女合欢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嗯……大公子,你太放肆了,这里可是为你相看的那位姜小姐的院子……” “怕什么,她就算嫁来,也就是个摆设,我还能让她坏了我的好事?” “可奴家到底是老爷赎回来的……” 咔嚓! 芙蕖太过震惊,以至于后退一步踩断了枯枝。 那里头的人竟也警觉,当即喝问,“谁在外面!” 姜卿意拉着芙蕖便藏在了一旁的灌木后头。 卢耀祖没瞧见人,也心虚后怕,没仔细瞧就衣衫不整的跑了。 待人离开后,姜卿意才走出来,轻嗤一声,这就是姜老夫人千挑万选为她选的夫婿,要不是此行她另有目的,一定好好把卢家这顶绿帽子摆出来。 刚用过晚膳,乘小船去京城的下人就回来了。 “三小姐,小的去了如意苑,车嬷嬷让小的跟您说,范老夫人让叶妈妈来跟落葵学几个绣样子,夜里就歇在如意苑了,让您放心。” “还有,这是您的药。” 小厮殷勤的将一只药瓶呈上。 姜卿意闻言,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叶妈妈直接住在如意苑,姜玉惜的人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放肆。 倒是这小厮很机灵。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常贵,跟哥哥一起进府七八年了,在前院负责一些跑腿之类的杂活,小的哥哥常喜在厨房帮厨。” 姜卿意见她才问一句,他把家底儿都掏干净了,不由笑道,“想来如意苑吗?” 常贵噗通就给跪下了,“小的承蒙小姐看得起,小的愿意跟着小姐。” 府里下人都看不上三小姐,可常贵不傻,他今儿亲眼看着三小姐把二小姐推下水的,只是他谁也没说,他认定三小姐比谁都聪明,从落水之后二小姐被关,三小姐却能安排人回去探消息就能得知。 而且他认识落葵,知道三小姐待下人宽厚,如今又见范老夫人这样照拂,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的。 三小姐现在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他去了岂不能混个好位置? 姜卿意看他虽有些盘算,但心思还正的模样,浅笑,“迟些我便将你要来。” “是,小的一定好好跟着小姐,绝不三心二意!” 用过晚膳,卢耀祖就来邀请姜卿意一道出去逛街了。 阳城不愧是京城附近的繁华县城,天一黑,无数彩灯亮起,叫卖声,隔壁茶楼里的说书声,大笑声,将这条街交织得如梦幻一般。 “我在前边酒楼定了位置,安安妹妹,我们一起去看。” 卢耀祖殷勤的跟姜安安说。 因为姜卿意脸上有伤,一路戴着面纱,又表现得沉默寡言,卢耀祖对她不冷不淡甚至有点儿嫌弃,所以目光全在活泼又大胆的姜安安身上。 姜安安不满道,“我还没玩够呢,玩够了再去酒楼。” “好,都听你的。” 姜安安爱热闹,专往人堆里凑,卢耀祖也干脆黏了上去,既如此…… 姜卿意转身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直奔目的地——黑市。 但姜卿意没注意的是,她刚走,一处高楼上正好有人侧目看了过来。 “侯爷,那背影怎么有点儿像姜小姐?” “你们在说什么?” 笑声传来,越修离收回目光,继续跟眼前这位横州总督之子周旋。 …… 姜卿意走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地方,那是一条幽僻的巷子,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摇摇晃晃,把这寒冷脏污的巷子照得晦暗无比。 而她这样独身的娇娇大小姐刚一进来,就被所有人盯上了。 但姜卿意像是没看到一般,目的明确的走到巷子尾,看着那只用来装牲畜的笼子。 “这个人我要了。” 姜卿意看向一旁看守笼子的男人,拿出卢家的腰牌和一袋银子。 卢家权势虽不如从前,可仗着跟镇国公府的关系,依旧是阳城地头蛇,没人敢跟卢家找不痛快。 尤其姜卿意这通身的气派和镇定,一看就出身显贵,简称不好惹,再加上姜卿意给的银子足,男人哪有不答应的。 “只是不知小姐买这么个小奴隶做什么,卢家想要什么样的下人都买得到吧,这就是我从乱葬岗捡回来的……” “看来我银钱给的太多了?” “不是不是,我就是……” “那就闭上你的嘴!” 姜卿意哪里听不出他想探听的心思,能在这里混的都是三教九流的,这头打听出了她的消息,转头就设个局把她给坑了。 男人被喝得一怔,又摸不清姜卿意的底,一时讪讪不敢再多话。 姜卿意看着笼子里神色麻木的人,目光微动,“能自己走吗?” “嗯。”很沙哑的声音,根本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那就跟上。” 姜卿意转身,那笼子里的人看了她的背影半晌,终于慢慢起身跟上了她。 一直到出巷子之前,姜卿意都没有回头,直到走到绕到一家客栈附近,才终于小心的呼出一口气,放任自己害怕颤了颤。 ——她终于找到了,这柄赵嘉禧前世最为锋利的、替他杀尽了越修离身边人,逼他成为真正孤家寡人的刀! “你跟我回……” 姜卿意话未说完,这柄刀脸色竟骤然一变,“不好,有人将这里围起来了!” 第五十章 执拗 姜卿意神色一肃,难道是黑市的人追来了? 不对,她进入黑市的时间很短,黑市是有些要钱不要命的人,但卢家的身份很能唬人,那群只敢缩在黑市里的人不会敢得罪卢家! 除此之外,在这阳城提前埋伏她的,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怎么办?” 瘦弱的小姑娘垂着双臂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满是冻疮的脚,“我双手筋脉被挑断,我帮不了你,而且前边客栈的人似乎被打点过了,早早锁死了门窗。” 这意味着,她们逃无可逃。 “你……不该买我。” “与你无关,就算我不来黑市,这些人还是会想方设法将我逼到此处。” 话落,巷尾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便将她围堵了个水泄不通,一边猥琐的扯了扯裤带一边舔着嘴唇贪婪的盯着姜卿意的脸。 第38节 “对不住了姜三小姐,有人托我们兄弟几个轮流关照关照你,你就别挣扎了,乖乖享受吧,兄弟几个会轻一点的!” 说罢,哄笑着扑了上来。 他们人高马大,又会些拳脚功夫,收拾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不要太容易! 却没想到刚扑上去,一股粉末就洒了出来。 “什么东西!” “快跑!” 姜卿意撒完迷药拉上小姑娘就跑。 那几人狠狠咒骂一声,除了中药的那几个,剩下的迅速追了上来。 姜卿意拼了命的跑,冬天的冷气嗖嗖的吸进肺腑,又变成白雾呼出来,胸腔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重,密密匝匝的刺痛逼得她眼泪都沁了出来。 还不能停,要跑出去,到人多的地方就好了。 姜卿意拼了命的跑,那小姑娘却一崴脚噗通摔在了地上。 “不用管我,你跑。” 她跑不了了。 反正她也没打算活着,跑不跑无所谓,这个小姐一看就没吃过苦,珠围翠绕,扔下她一个刚买的奴隶,也不过损失一点儿银子罢了…… 可还没想完,手臂一紧。 “一起走!” 否则她岂不是白来一趟。 肯定还有办法。 姜卿意想去拿发髻里的金针,衣袖忽然重重一坠,对了,在她出门前,常贵殷勤给了她一荷包的小烟花。 “怎么了,跑不动了?” “新年快乐。” 姜卿意拿出随身的火折子,直接将那荷包点燃扔了出去。 “银子?可那位给的更多……” “砰砰——!” 一小荷包烟花瞬间炸开,炸的那几人灰头土脸,连追人都顾不上了。 姜卿意再次抓住空隙拉着那小姑娘跑,这条巷子真长,巷子里的商铺似乎早习惯了这等事,齐齐把门关死,根本不听姜卿意的呼救。 无妨,继续跑! 就在即将跑出巷子时,巷口却再次堵进来七八个大汉,各个手提长刀目露凶光。 “那位果真没说错,姜小姐有些本事,可惜,在这阳城地界,凭你是皇家公主也难逃此劫!” “兄弟们,先给老子把她扒干净,老子今儿就叫你们瞧瞧这世家贵女叫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撕拉——! 姜卿意没注意衣袍就被人一把撕破,当即露出她雪白的肩头来。 立即有人下流的吹起了口哨。 寒风袭来,姜卿意只觉得这股凉意从头皮钻到了心底! “姜玉惜给了你们多少银子?” “什么?” “不用装了,我知道是姜玉惜,她给你们多少,我给你们双倍!” 双倍啊! 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可谁叫那姜二小姐竟有那样的靠山呢? “姜三小姐,你就认命吧,我们兄弟几个今儿定会好好伺候你的。” 男人们哄笑开,下流的哄笑着一把摁住她的肩头准备将手探入她衣襟之,一道细微的嗡鸣之声悄然在空气中传来,下一刻,碰到姜卿意身体的那几只手霎时整齐断裂! 剑招来得太快,以至于他们愣神了一瞬,才尖叫起来。 “这里是霸爷罩着的,敢在阳城跟霸爷作对,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 为首男人怒喝,但回头,就见一黑锦男子似踏月而来,矜贵冷漠,提着一柄寒剑,滴答滴答的血珠落在他脚边,犹如匍匐盛开的彼岸花。 而后,男人淡漠开口,“霸爷?” “没、没错,我们是霸爷……” “算什么东西。” “你——!” 几人还没来得及宣扬霸爷的威风,下一秒便觉脑袋一轻,刚才还得意狞笑的脸立即被惊恐所扭曲,可这个扭曲到底没完成,因为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便跟随轰然倒地的身体一起彻底断了呼吸。 “侯爷,你……” 西舟随后而来,话还没说完,便见自家侯爷解了斗篷将墙边的一人遮住了,只露出被撕碎在地的一抹红色的绸缎。 “告诉那位横州总督府的公子一声,他立功的时机到了。” “是!” 西舟迅速明白主子的意思,将所有暗卫一并撤了下去。 姜卿意能闻到鼻尖浓烈的血腥气,听到脚步声远去,双腿当即无力的跌了下去,还未跌到地上,就被人拦腰抱起,“方才胆子还不小,这会儿倒是怕了?” 姜卿意当然怕,她纵然可以忍受疼痛羞辱,可她到底是女子,被一群男人这样言语挑弄羞辱,还差点被…… 她如何不怕? 只是除了怕,她也有一定要做的事。 前世教她医术的老道士便说她看似乖巧,实则执拗,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她才在赵嘉禧身上栽得那样惨。 如今,她也有了同样的执拗。 她手指轻轻的碰到他的衣襟,然后小心的、用力的攥住。 “怕。” 怀中少女身子还在不自觉的轻颤着,似真的吓到了,软乎乎的乖巧靠在他怀里,行走间,女儿家的的馨香顺着冷清的风吹来,将他早已习惯的血腥味吹散去。 越修离眸色黯了几分,“那就不要再以身涉险。” 这次,姜卿意没回答。 越修离也看出她几分脾性,轻哂,他又不是她的谁,又凭什么来说教她呢。 “侯爷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 越修离想到商议到一半被他丢下的事,有些头疼。 横州总督此番被召回京,朝廷是有意授封爵位并接掌他一部分边塞兵权的,若不能在授爵之前将此人解决,这群人将会结成更加坚固的联盟,那时候他想从这几人身上查出武安侯府的真相会更加困难。 感受着贴近胸口的温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为何会出来。 “是宣平侯殿下!” 刚走出巷子不远,姜卿意就听到姜安安的声音,“咦,侯爷怀中这女子的衣裙好眼熟啊,好像是……” 第五十一章 把柄 姜卿意背脊一寒,就听越修离如常道,“本侯的女人,还轮不到你们来胡乱猜测。” 冷淡的斥责,吓得本就惧怕他的姜安安立马低下了头,“不,我不是想猜谁,我只是觉得……” “还有事?” 越修离撩了一眼卢耀祖几人。 卢耀祖哪见过这架势,又见越修离将人这样抱着,那必是要去办事儿的,赶忙打着摆子把姜安安拉到一边,讨好道,“侯爷您去吧,咱们不敢耽搁,祝你玩得高兴。” 卢耀祖话没说完就差点被越修离投来的目光冻死了,赶紧憋屈的闭上嘴弓着身子摆出恭送的架势。 越修离这才淡定提步离去。 “可那衣裳,你不觉得跟我三姐特别相似么?” “天这么黑,你真敢那么确定?” “也不是特别肯定……” “再说了,一套衣裳罢了,制式本就差不多,撞款式也不意外。” “也对,不过三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们还是赶紧找人吧,她到底……也是我姜家人。” 姜卿意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被抱着放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她才揭开斗篷,才发现那小姑娘不见了踪影。 “跟着我的那个小姑娘……” “去隔壁洗漱了。” 越修离在一旁坐下,兀自在书案前开始拆一封封信,“这里是本侯暂住的地方,你先去洗漱,本侯已让人买衣裳了,迟些送来。” 姜卿意看了眼又脏又破的裙子,点点头。 走了一段,才见越修离的衣袖也沾了血,“侯爷不洗漱更衣吗?” “姜小姐要与本侯同浴?” 姜卿意耳根一热,她竟不知道越修离竟是要她用他的浴池。 不过,看他一脸冷淡的样子,姜卿意又禁不住捻了捻裙子,看来他这辈子对她真的一点男女之意也没有,与她行房也纯粹是纾解罢了。 “那我去了。” 第39节 姜卿意去了屏风后。 但她不知,水声响起的那一刻,越修离手里的墨笔便捏断了。 烛光幽幽,将那一面的人影放大投在上面,越修离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想到今夜见到她时,她那扯破的衣襟里显露的雪白,许是跑得太急,发髻也有些乱,在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刻,眸光盈盈含着泪和委屈,像是被他欺负的狠了似的…… 信是看不进去了。 越修离捏着眉心去看窗隙外,一轮孤月高悬,一颗星子也无。 “侯爷,衣裳拿来了。”外面有人出声。 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也没有侍女,越修离直接忽略了姜卿意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亲自去拿了衣裳。 “本侯替你将衣裳拿进来。” 越修离站在屏风后提醒。 里面传来水声,很快响起姜卿意清脆的一声,“嗯!” 越修离走进去,才见姜卿意已经藏在了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睫才粘过水,湿漉漉的看着他。 “今夜不行。” “什么不行?” “……姜卿意,本侯很高,你的水面也很清澈。” 意思是,你那藏了还不如不藏,摇晃的水面将那抹白荡出旖旎的弧度,偏她还一脸坦然无辜,只诱得人恨不得上前狠狠欺负一通才够。 但今晚不行,事情还没办完。 越修离就看姜卿意懵了一下后,整张脸都染上了桃花色,禁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笨。” 世上怎会有她这般矛盾的人,时而心机深沉到可怕,时而又天真赤诚如稚子。 话落,人已经转身离去。 姜卿意又见他有了笑容,整个人都有些呆住,无它,太好看了! 越修离本就俊美至极,偏上气息冷厉,可笑起来身上才有了几分温度,犹如一块漂亮至极的美玉,在阳光下熠熠生着光辉。 姜卿意闹了大笑话,有些不好意思出去了。 直到越修离问她是不是喜欢泡冷水,才从浴池出来,麻溜的换了衣裳就匆匆告辞带上隔壁的小姑娘走了。 “侯爷。” 西舟悄无声息的进来,见自家侯爷眉宇染着抹戾色,恭谨道,“已经审问出来了,那霸爷一伙是勋王府小郡王赵元达刚收服的人。” “赵元达?” 越修离见西舟神色古怪,了然,“也是那姜玉惜的裙下臣?” “是,此人恰好也在阳城,大概是知道了姜玉惜跟姜小姐白天生的龃龉,才伺机报复。” 西舟简直无法理解京城这些贵公子们,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都对个虚伪的姜玉惜爱不释手呢。 越修离手指轻轻往桌上一点,“为首的‘霸爷’留着。” 勋王对外宣称只忠于皇上,绝不会徇私驯养自己的势力,这一次倒叫他这个好儿子亲手送上了把柄! 西舟嘿嘿一笑,“小的明白!” 这厢。 姜卿意几乎跟姜安安和卢耀祖几人前后脚回到卢家。 一见她平安无事,姜安安就蹭蹭冒出股火气,“你跑哪儿去了?大好的晚上都叫你给毁了,晦气!” 卢耀祖也阴沉沉的,想到他本要去酒楼跟安安表妹来一场风花雪月,就气恨得阴阳怪气。 “三妹妹衣裳怎么也换了,莫非是故意跟我们走散去做什么了?” 一说这,几人立马想到宣平侯怀里的女子。 但姜卿意一点也不见心虚,“我被人群冲散,摔到了泥坑里,身边有没有下人,好在我身边这位姑娘将我扶起来才到成衣铺子先换了身新衣。” 众人这才看到姜卿意是带了个破破烂烂的小姑娘回来的。 “既然没事,那就回去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姜老夫人神色淡淡,丝毫没有为卢耀祖几人只顾着玩乐竟差点把姜卿意弄丢而责备他们的意思。 这种区别对待,姜卿意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道,“我见今儿城中龙蛇混杂,二姐姐却还独自在画舫,我有些不放心,祖母可否安排人去将二姐姐接来?若是二姐姐出事,便全是我的过错了。” 姜卿意一口气说完,一副怕被连累的模样。 姜老夫人沉吟了一下,卢耀祖眼睛却是一亮。 “三妹妹说的没错,咱们这阳城地界不算太平,姑祖母,我去接人吧!” 说罢,也不等姜老夫人答应,带上一群人就走了。 卢夫人一眼看穿儿子的心思,想到既决定要娶姜卿意,便赶忙又叫了几个人跟上去,省得卢耀祖坏事。 姜卿意轻抚了下衣袖,姜玉惜,今夜之仇,现在便还给你! 第五十二章 莫道桑榆晚 画舫。 姜玉惜面颊粉红,浑身透着一股温柔甜美的气质,像是引人采撷的小花,令赵元达心痒不已。 “玉惜,一别两月,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赵元达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和诉求,牢牢盯着她粉红的脸,“要不是父王勒令我留在阳城,我早该得到你了。” “小郡王慎言,玉惜并无此意。” 姜玉惜委婉拒绝着,却又不彻底打碎他的希望,“玉惜只当小郡王是最好的朋友。” 赵元达眼神黯了几分,但他总是不愿意勉强她的。 “那姜卿意你只管放心,今夜我安排去的人,必定替你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多谢小郡王……” “那玉惜要怎么谢我?” 姜玉惜看着他恨不得将她吞了的眼神,知道他想要什么,也知道这样一头有权有势的恶狼,既不想晋王殿下那样雄心勃勃有着坚定的目标,也不想谢景那样只是纯真的喜欢,若不给他些甜头,她拴不住他的。 但,也不能给的太多。 “那跟以前一样,不能、不能到最后一步。” 赵元达看她如此这般,只觉得火从心间烧起,从那红艳艳的唇一路翻过山丘与平原,极力索取品尝着滋味。 他喜欢极了她这样欲拒还迎的模样,所以从来都是听她的,不跨越最后一步,只待尝够了再找其他女子发泄便是。 然而,就在他欣赏着她的莺娇语乱之时,画舫的门突然叫人一把撞开。 “玉惜妹妹,哥哥来看你……” 房门洞开,那横陈在桌上的凌乱衣襟,卢耀祖脑子嗡的一响。 他本就不是多聪明的人,此刻直接大嚷,“哪来的登徒浪子敢轻薄我卢家的小姐!” 赵元达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好事被人打断,脸色更黑。 “将他拖出去给我杖毙!” 一时间,赵元达的护卫和卢家的小厮们打做一团。 姜玉惜则是整个人都傻了,飞快拢起衣衫逃到里间穿好衣衫,才惨白着脸想怎么办。 对了,叫小郡王把卢家这群人打死就可以了。 反正人是小郡王杀的,与她何干呢? 只是没想完,卢夫人安排来的那群家丁也加入了打斗。 赵元达是悄悄来的,身边没带多少人,一下子陷入劣势。 等到消息被传回卢家时,已经成了卢耀祖奄奄一息,赵元达在慌乱中被人扎了一刀了。 “怎么会打起来,不对,好端端的,那小郡王怎么会在画舫上!” 来回话的小厮目光闪烁。 可卢夫人是个急性子,咄咄紧逼,不得已,那小厮说出了卢耀祖在上船时看到的那一幕。 屋子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直到姜老夫人捂着胸口晕过去。 “老夫人你怎么了!快请大夫啊!” 姜卿意瞧着这一片大乱的卢家,只觉得姜玉惜还真是不负她期望,她只知道姜玉惜会不甘寂寞找她的裙下臣撒娇诉苦,却没想到这人是赵元达。 这位小郡王,可是个十分狠辣难缠之人,前世还将姜玉惜掳到自己的后院玩强取豪夺。 只可惜,最后被姜玉惜和赵嘉禧联手诛杀,勋王府都跟着一起没了。 不过,若是他的话,卢家以后的日子怕是没这么好过了。 看完热闹,姜卿意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踩着冬天的霜雪,看着廊下一盏盏红艳艳的喜庆灯笼,问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七十九。” 这是她在杀手楼的名字。 姜卿意这才想起,前世赵嘉禧的确是用这个冷冰冰的数字称呼她的。 “今天开始,你叫桑榆。” 桑榆不解,就听姜卿意轻声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桑榆心口一动,出神的看着这个跟她曾见过的、杀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娇小姐,嘶哑着声音嗫嗫,“我不明白。” 为何要买我,为何宁可陷入危险也要救我,为何,要赐这样的名字给我。 第40节 可姜卿意什么都没解释。 她知道桑榆是杀手组织长大的,进囚笼前,她是一把锋利的刀,前世被赵嘉禧带走后,继续做一柄刀。 她与她,何其相似。 “以后我会教你读书、识字、明理,你只需要跟我三年,三年后,我会还你们自由。” 姜卿意轻声,“你就当这是一场交易,三年内,把你们的忠心和信任交付于我,我也会同样回报以同样的信任与珍重。” 桑榆双手紧了紧,“可我的手筋已经断了。” “无妨,我会给你治好,而且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无休无止的去杀人。” 桑榆还是不明白,但姜卿意已经去睡了。 这一夜,卢家很不安宁,可姜卿意却睡得很踏实,尤其是在梦里梦到在一隅光亮里正在看信的人,好像他永远会在那里一般。 次日。 天刚亮,姜老夫人那边就来了消息,说即刻返京。 “外面情况如何?” 姜卿意问芙蕖。 桑榆却先道,“卢耀祖伤得很重,大夫说下半辈子可能就要躺在床上了。赵元达被捅了一刀,但没有伤到要害,只需休养一段时间。姜老夫人昨夜犯了心疾,吃了药勉强压下去了。” “至于姜玉惜,昨夜她跟小郡王船上衣衫不整私会之事,今早已经传遍了阳城。” 芙蕖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桑榆。 桑榆只瞧着姜卿意,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 “办得很好。” “嗯。” 桑榆悄悄翘着唇,挤开芙蕖,站在了姜卿意身侧,一道往院外而去。 马车已经备好了,就是气氛有些凝重,卢家大老爷立在门口恭送着姜老夫人一行人,却不见卢夫人的踪影。 姜卿意刚过来,原本安静坐在末尾马车里的姜玉惜陡然掀开帘子,满脸震惊。 “你没事!” 小郡王明明信誓旦旦安排了那么多人手出去,保证会毁了姜卿意,她才愿意那样满足他的,可姜卿意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姜卿意笑看着她,“二姐姐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事?我还担心二姐姐出事,所以昨夜特意让祖母安排人去探望姐姐,却不知竟坏了二姐姐的事。” “是你害我,是你……” “贱人!” 姜玉惜还没发怒,卢夫人突然冲出来,薅住姜玉惜的头发就把人从马车里生拽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危机 姜卿意眼看姜玉惜被毫无体面的摁在地上抽脸,一下想起了前世刚回京的自己,这画面,跟当年的自己,不是一模一样吗? “都是你这水性杨花的东西害了我儿,我打死你!” 卢夫人刚才得知卢耀祖连生育的能力也没了后,便恨毒了姜玉惜。 再加上姜老夫人对姜玉惜不在乎的态度,此刻她如何还能忍得住? 啪啪! 又是两个巴掌抽在姜玉惜脸上。 阳城的百姓可不比京城的有眼色,此刻见到这样的场面,立马热闹的围了过来。 还是姜老夫人忍无可忍,叫人拉开了卢夫人。 “够了,你想叫人看谁的笑话!” “可是这贱人害了耀祖……” “是耀祖自己不长眼,事已至此,你闹大了有什么好处?” 姜老夫人对卢家人还是宽纵几分的,可这股受辱的怒气仍是压得她心头沉甸甸,自然就转移到了姜玉惜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她扶回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姜玉惜被芙蓉扶起来,身子抖若筛糠,一向将她如珠似玉疼爱的祖母,此刻不但任由她当众受辱,还这样骂她! 她还想争辩,就见姜卿意那双黑眸冰冷澄黑犹如一块无情的宝石,清晰的倒影出她此刻的狼狈。 姜卿意察觉她的视线,笑颜如花,轻启红唇,“还没完哦。” “你……啊!” 姜玉惜还没说出话,卢夫人又厮打上来,她出身不高,可没那么多讲究,姜玉惜不得不憋着一口气畏缩的钻进了马车,心中怨憎,“我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话刚说完,就被卢夫人泼了一桶泔水。 “老夫人,这……” “走吧!” 姜老夫人一个字也不想再说。 芙蓉看着泔水从额头滴落的姜玉惜,小心翼翼的道,“小姐,你要不忍忍吧,等回了京国公爷定会给你做主的。” 姜玉惜五官都要扭曲了! 还好,还有爹爹,还有赵元达,他被姜卿意摆了一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她刚想完,就见一群官差驱赶着被捆着串成一串的人。 姜卿意也看去。 “是霸爷的人。” 桑榆认出来。 姜卿意微诧,就听人群里有人高喊,“周公子替阳城百姓清剿了‘霸爷’,周公子威武!” 姜卿意注意到人群后满意离开的西舟,便知是越修离安排,嘴角也浅浅弯起,不过这‘周公子’她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百姓欢呼,姜玉惜却脊梁一软。 霸爷,那可是小郡王辛苦培养在阳城的势力,他肯耐着性子在这儿磨两个多月,就是为了收服这群人,没想到刚收服,就全被抓了! 芙蓉也知道赵元达的性子,脸色惨白,“小郡王应该不会怪罪小姐吧?” “应该……” 姜玉惜怎么也说不出‘不会’二字,赵元达霸道阴狠,自己害他受伤不说还损失这么大,他必定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才会罢休。 而她于他唯一的价值,只有这副身子。 “不,回京后立马帮我通知晋王殿下,我要见他!” 她绝对不会让姜卿意这么得意! 返程的路顺风顺水,不到午时就回了京。 姜老夫人冷着脸,下了马车就让人把姜玉惜关去了祠堂,等姜淮回来处置。 姜卿意不打算凑这个热闹,反正姜淮一定是力保姜玉惜的。 “小姐,饿了吗,奴婢给您煨了鸡汤,给您端来?” 落葵早早迎出来。 姜卿意点点头,顺势叫她安置了桑榆几人,这次回来她不仅把常贵常喜要到了手里,还要了芙蕖。 落葵脆声应下。 姜卿意正要去看看苏袖母女,在廊边那捧雪从屋顶滑落时,脚步一顿,霎时想起了那周公子是何人,手脚一片冰凉! “我要去一趟范府!” 不知道侯爷回来没有,但范家肯定有联系他的办法,她必须尽快把那件事告诉他! 没想到刚到范家,越修离后脚便回来了,披着黑色绣暗纹的斗篷,长身玉立,行走间衣襟浮动,带动腰间的坠玉,不似一个武将,反倒像是世家惫懒的矜贵公子。 “有事?” “嗯。” 姜卿意刚点头,他便提步越过她走了,只留下一抹松雪冷香,“跟上。” 他知道自己是来找他的? 姜卿意飞快跟上,但他腿长,他走两步便是姜卿意三步的距离,以至于她不得不提着裙子加快速度才能跟上。 越修离余光瞥见她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小口小口的喘着气,脸颊也染上粉色,才不动声色放慢了速度,领着她进入一个种满了梨树的院子才停下。 “说吧。” “在这儿?” “姜小姐想与本侯去室内?” 越修离淡淡挑眉。 姜卿意自然觉得有些话小心些说比较好,但越修离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儿说罢。” 姜卿意怕耽搁事,稍稍斟酌了一下便道,“侯爷去阳城可是去接触横州总督府周璧周公子?” 越修离眸色微凉的看着她。 姜卿意察觉他的怀疑,心上一酸,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要求他不能怀疑她,毕竟她这话本就像是在监视他似的。 “听闻这位周公子貌若好女,十分秀美,且传闻……他好男风。” 越修离察觉她说‘好男风’三个字时,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己,没忍住在她额头一敲。 姜卿意疼得捂住额头,倒不敢再乱想,继续道,“此人并非横州总督的嫡子,而是外室所出,在横州时,这位总督就曾让此子以男色设局对付过征敌,我是担心此子若以同样的局陷害侯爷,只怕侯爷有口难言。” 第41节 毕竟前世,这样的事就发生了,只不过更惨烈一些,衣衫不整潮红未退的周公子暴毙在了越修离的房间,且恰好被同时来拜会的四皇子等人亲眼所见。 接着,流言一发不可收拾。 横州总督很快入京讨要公道,群臣激愤,百姓不耻。 前世这个时间姜卿意虽还未回京,可从后来下人只言片语的议论中,也知道,那段时间的越修离处境十分艰难,被皇帝要走了大半的兵权,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侯爷!” 西舟从外面进来,“周公子已入京城,直奔范府而来,想拜见您。” “嗯,带进来吧。” 越修离淡声说罢,不再看姜卿意,提步离去,似浑然没把姜卿意的话放在心上。 第五十四章 册封 “侯爷不信我。” 姜卿意熠熠的黑眸里,燃着两簇火。 她不是气他的不信任,她只是看着他要重蹈覆辙,而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和对自己弱小的气愤。 西舟闻言,吓了一跳,这么多年可没人敢跟侯爷发过脾气啊! “姜小姐,你……” “你不是擅相术吗?” 越修离身影停住,侧身看她,“现在看不出来了?” 越修离在去阳城见周璧之前,便知道此人有问题了,今日周璧刚入京便来拜会,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因为他要将计就计脱身离开京城去往横州查探当年之事,不落魄凄惨一些叫那些人以为他失势,那群人必定不会放松戒备。 可姜卿意怎会知晓此事? 而且……她好像很在意这件事,是怕他出事不能庇佑她了么? 姜卿意扫过他肩头三盏平静的命火,再对上他清明淡漠的双眼,他这是早有准备了吧! 想到刚才她说那么多…… 姜卿意暗吸一口气,假装自己一点儿也不尴尬,“那臣女就不打搅侯爷了。” 姜卿意扭头就走,悄悄控制着脸别那么烫。 “姜卿意。” “嗯?” 少女回身,红色的裙裾犹如鲜花一样绽开,刚才那镇静从容的脸颊一片绯红。 越修离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动,“范老夫人既决定护你,本侯亦会如此,即便本侯死了,你也无需担心。” 姜卿意看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房间的幽暗中,心脏砰砰跳了一下,旋即漾开笑容回了国公府。 唯有西舟看着这事情的转变,呜呜的咬着衣袖,侯爷一定重女轻男,怎么他说话大声一点侯爷都要训他,姜小姐这么大声他还要护她呢呜呜。 如意苑中。 午膳已经备好。 煨了两个时辰的老母鸡汤色泽清亮,加了晒干的笋,鲜香扑鼻,还有车嬷嬷自己腌制的腊肉,炖的软糯咸香的红烧肉……不大的八仙桌几乎要挤不下。 “娘亲吃过了吗?” “吃过了,现下正在教小阿鸾画画,您要去看看吗?” 姜卿意有些意外,娘亲自然是会琴棋书画的,只可惜得了疯病后就再没清醒过,没想到如今竟然愿意再拿画笔。 “既然她心情好,我便不去了。” “小姐,夫人她一定会记起你的。”落葵不忍道。 姜卿意眼神微软,记不记得都无妨,只要她平安就好。 叮嘱了落葵几句,才招来常贵,让他注意些范府的动静。 但她不知道的是,前世变成血腥酒宴的越修离书房,此刻气氛变得有点儿……诡异。 周璧还没从这位宣平侯的话里回过神来,“侯爷当真愿意助在下摆脱周家,甚至……杀了那些人?” “本侯很忙,没空说废话。” 噗通——! 周璧直接跪在越修离跟前,“今日起,周璧生是侯爷的人,死是侯爷的鬼,绝不背叛!” 他从不好男风,可他有一张比女子更美的脸,所以被嫡母嫡兄迷晕送上了那群牲畜的床,他只是最低贱的妾室所生,父亲厌他,友人嫌他,世人皆唾弃他这个‘脏人’! 他何尝不想逃离? 可他还不如青楼那些妓,她们尚有赎身的权利,他却没有,他生来就是烂泥里的虫子,他甚至连死的权力都没有,否则周家人会更加残忍的对待他的妹妹。 他从未想过,宣平侯在明知他计划的同时,还会伸手帮他。 越修离听着他难以抑制的颤抖低泣,想到今早巴巴儿来提醒他的少女,缓缓轻叩着桌面的手指停住,也罢,舅舅的事,慢慢来吧。 范府这边波澜不惊,姜卿意心底的大石头落地。 “小姐,宫里来了圣旨,国公爷让您也前去听旨!” 常贵飞快跑进来。 此时会有什么旨意? 姜卿意一边往前院去,一边问常贵,“祠堂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吗?” “没呢,国公爷回来了一趟,没多久就出去了,刚才才跟圣旨一起回来。” 常贵低低说,“不过来传圣旨的,是晋王殿下。” 姜卿意心底升起不妙的预感,刚到前厅,就见姜家的人都到齐了,包括盛装打扮的姜玉惜。 传旨公公笑着宣读,“奉天承运……姜家二女玉惜,雍和粹纯,淑德含章,即日起,册封为平安县主,钦此!” 姜家人都震惊了! 姜淮却只意有所指的瞥了眼沉默的姜卿意,“今日起,府中再不许以嫡庶慢待了玉惜,也不许再提外面那些没有根据的流言,她是皇上亲封的平安县主,本公会为她挑选最好的夫婿,准备最多的聘礼,尔等可听清楚了!” 姜卿意阴郁的掐紧掌心,国公府早已被掏空,他这意思,竟还是打算将娘亲的嫁妆挪给姜玉惜了? 看姜玉惜的样子,还打算心安理得的接受,可明明娘亲几次三番差点被姜玉惜以那样下流的手段毁去,这十年来更被姜淮磋磨得连条狗都不如。 他们哪来的脸! “三妹妹,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呀。” 姜玉惜怀抱着圣旨,一副惶惶之态,却难掩眼中得意,“你要是不高兴,我这就求爹爹将这县主之位让给你好不好,毕竟你才是嫡女。” “胡说些什么,这是爹爹给你的,谁敢抢!” 姜淮不悦的盯着姜卿意,仿佛她敢表露半点不满,今日就敢当众给她这个嫡女难堪! “不敢。” 姜卿意抬头,微笑,“我只是羡慕爹爹对二姐姐的疼爱罢了,历来只有郡王或功臣之女才能得封县主,爹爹一定做了很大的牺牲,才为二姐姐换来的爵位吧。” “就是可怜了卢家,皇上圣旨一出,必定叫人以为是他们故意污蔑了二姐姐和小郡王。” “不过好在卢家与人为善,就算外人误以为国公府与卢家生了龃龉,也不会趁机欺负卢家,小郡王见二姐姐受封,肯定也会宽宏大量饶过耀祖表哥的。” 与人为善? 宽宏大量? 卢家仗着国公府横向霸道,仇家无数,那小郡王更是个睚眦必报的,今日姜淮摆了卢家这么一道,是借天家的威风替姜玉惜扬眉吐气了,但眨眼卢家人就会被那群人生吞了! 姜玉惜眼神一闪,“不,我没这个意思……” 她仿佛一朵无辜的小白花,毕竟事情都是爹爹做的,她一个弱女子哪能拒绝呢? 众人心底也觉得如此,就听姜卿意声音清亮的笑道,“是啊,二姐姐虽然造成了这个结果,但二姐姐也不想的,二姐姐最单纯无辜了。” 这话如当头棒喝,打得刚才还可怜姜玉惜的人霎时脑袋清醒。 再看姜玉惜含泪欲泣的模样,都生出一股恶寒了。 甚至连赵嘉禧都生出一股自己看走眼的感觉,以至于姜玉惜求助的看来时,他的目光都只落在姜卿意身上,充满了兴趣。 姜玉惜的心霎时覆上一层寒冰! 晋王他该不会对姜卿意……不,不可能! 想到这儿,姜玉惜心一横直接开口道,“是玉惜思虑不周,爹爹,你还是请皇上收回圣旨吧,玉惜只要晋王殿下一人的信任就够了。” “毕竟晋王殿下一定会答应迎娶玉惜过门的,对吧。” 第五十五章 梦 姜卿意有些意外姜玉惜居然这么不理智,前世她在一众显贵俊逸的男人之间周旋可是一碗水端得很平,就连赵嘉禧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她娶回去的。 现在她竟主动跟赵嘉禧示好了? 可赵嘉禧却想起了他今日过来的目的。 那晚宫宴后,他便做了一个零散却又漫长的梦,其他事情他记得不太清晰了,除了梦里那双充满了爱慕和喜悦的眼眸,犹如裂隙里的阳光般灼热温暖。 而那双眼眸,是属于姜卿意的。 “玉惜小姐,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还需细细思量才好。”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 姜玉惜如坠冰窖,她以为手到擒来的晋王,居然拒绝了她! 察觉到赵嘉禧看姜卿意的眼神,姜玉惜愈发认定赵嘉禧跟姜卿意厮混到了一起,气昏了头,竟脱口而出,“难道晋王殿下还想着迎娶我三妹妹么,可是她在宫宴上说了,宁愿做尼姑也不嫁你啊!” 第42节 “二小姐!” 下人惊呼,她这话不是在打晋王的脸么! 赵嘉禧温柔的面孔蒙上一层阴翳,语气也冷了几分,“是小王不配了。” 姜玉惜这才回过神来,忙想解释,却被终于想明白整件事的姜老夫人喝止。 “你这十几年的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母亲,玉惜她只是……” “你们两跟我来!” 姜老夫人可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家丑,可想到被连累的卢家,便心气难平,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狠狠扇了姜玉惜一巴掌,“你这煞星!” “母亲岂能如此说玉惜!” 姜淮的脸色顿时变了,阴沉沉的像是强忍怒意的豹子。 可唯有姜卿意看到姜淮护着姜玉惜时,牢牢把她的手牵在手心里,看向姜玉惜的眼神,更有一种克制的、古怪的温柔! 难道他是把姜玉惜当成了她已故的母亲? 但他既那么爱那外室,当初怎会不把她迎进府? 姜老夫人也注意到了姜淮的古怪,脸色几变,似有惊恐,“你们跟我来!” 说罢,飞快离开。 姜卿意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眸底才彻底暗沉下去。 她若没记错,前世姜玉惜在几年后也被册封了县主。 而姜淮为了让姜玉惜更加名正言顺,在宴会上,主动提出将已经记名嫡女的姜玉惜生母扶为平妻,跟苏袖平起平坐! “姜小姐,我们可以聊聊吗?” 赵嘉禧的话打断她的思绪。 反正他们俩婚事是谈不成了,姜卿意压根懒得废话,“王爷要是闲得慌,可以找个陪聊的,臣女恕不奉陪。” “陪聊?这词倒是新鲜。” “王爷让让?” “本王若是不让呢。” 赵嘉禧看她强忍着怒火,一双眼睛也因此而愈发生动鲜活的模样,心情莫名愉悦起来,下意识就想如梦里一般去抚她的脸颊。 结果刚抬手,姜卿意就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了。 “王爷公务繁忙,臣女就不打搅了。” 姜卿意说完就快步走了。 赵嘉禧身边的小厮子沐登时垮下了脸,“区区国公之女也敢如此不敬!” “没事,本王喜欢她如此。” 如此骄傲,她有那个资本。 赵嘉禧回忆起那破碎梦里的点滴,笑着问他,“让你去阳城找的人可曾找到了?” 梦里,这几日应该有来投奔他的人给他献上了一个杀手楼被废的女刺客,他为这刺客续上手筋后,成功得到她的信任,令她变成了自己一把无往不利的刀,十分好用。 可这几日,投奔的人来了,却不见这女刺客,他这才安排了人去找。 “没有。” 子沐轻轻皱眉,“王爷,您是不是记错了,奴才翻遍了那里所有贩卖人口的地方,也不见什么挑断手筋的女子。” 赵嘉禧也生出些疑惑,“你亲自去阳城县衙一趟,将最近半个月内买卖过奴隶的名单拿一份来。” 赵嘉禧总觉得,那个梦很真实,应该不会记错才对。 这厢。 姜卿意回到如意苑,叫来常贵,“你可知道姜玉惜生母的身份?” 常贵摇头,并迟疑道,“只是一个外室,且已故多年……” “去查一查。” 姜卿意拿了锭银子给他,“三教九流也好,买通官府也好,既有姜玉惜这个女儿在,肯定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姜卿意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个大秘密! 常贵被委以重任,激动的伏在地上磕了头,“小姐放心,奴才一定办好!” 翌日。 姜卿意早膳还没吃完,就听桑榆回来道,“姜老夫人心疾突发病倒了。” “他们昨夜发生了争执?” “是,但隔得远,奴婢没听清。” 桑榆刚说完,就见姜玉惜领着姜淮的下人过来了。 下人冷声,“国公爷吩咐,三小姐心胸狭隘,不容姐妹,令禁足三日,罚抄女训百遍!” 姜玉惜语气歉意,“对不起呀三妹妹,我也求过爹爹了,可爹爹还是怕你搅了我两日后的册封宴会,我也没有办法,三妹妹应该不会怪我吧?” 车嬷嬷等人脸都黑了,越过嫡女册封外室女也就罢了,国公爷竟还用这样的借口罚了小姐,并举办宴会,这不是摆明告诉外人,姜家嫡女就是比不上姜玉惜这个外室女吗! “看来爹爹确实疼爱二姐姐。” 姜卿意淡漠。 姜玉惜觉得她这话意有所指,但一时想不出来,可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态度却让姜玉惜很生气! 她凭什么装得这么端庄大度、从容优雅,令晋王殿下也对她刮目相看,她分明就是个不受教的低贱乡下人罢了! “三妹妹不介意就好。” 姜玉惜微笑,“即日起,我也要开始学着管家了,从今往后府里的中馈也会落到我手里,三妹妹和母亲若是缺什么,只管使人跟我说一声,就算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我也一定会尽力优先满足如意苑的。” 姜卿意神色陡然冰寒。 芙蕖下意识道,“可我家小姐都没开始掌家……” 怎么能让外室女越过了嫡女去,这不是作践小姐吗! 可话未说完,姜玉惜眉梢一挑,她身边的芙蓉上前就狠狠扇了芙蕖两巴掌。 “县主跟前有你质疑的份,这般没规矩,小心带坏了三小姐,来人,把她拖出去掌嘴五十,好好涨涨规矩!” 掌嘴三十,芙蕖这张脸都要打烂! 姜卿意抬手抓住芙蕖,就听姜玉惜笑着威胁,“三妹妹,我才刚刚掌家,你应该不会在禁足期间,故意让我难做吧?这样的话,爹爹恐怕会担心你照顾不好母亲,让我将她接走哦。” 我可是知道你的软肋在哪了,三妹妹,你这辈子都只能匍匐在我脚下! 第五十六章 下下卦 巴掌声很快响起! 芙蕖怕连累姜卿意,愣是忍着没喊出声,芙蓉手劲极大,几巴掌下去,芙蕖脸皮都快被刮去一层,血淋淋的,牙齿都打掉两颗! “三妹妹怎么不说话,可是生气了?” 姜玉惜凑近她,低低道,“你就是生气也没办法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一定会要你付出代价,你就算有范老夫人撑腰又怎么样,这里是国公府,只要爹爹疼我一日,你终究越不过我去……” “二姐姐说得对,你有爹爹撑腰,但你身边的人可没有。” 姜卿意目光森森,“桑榆,落葵,芙蓉不敬主子,言语挑衅,给我打!” “是!” 落葵急急应声,跳上去揪住芙蓉的头发拖着她滚到了地上。 但落葵哪有身经百战的芙蓉会打架,眨眼就被芙蓉按到了地上。 姜玉惜正要笑一声,暗处突然多出来个人影,一脚踩在芙蓉肩上,只听咔嚓一声,当场脱了臼! “啊!” “三妹妹,你这是报复!” “什么叫报复?”姜卿意冷淡问,“二姐姐随意进我的院子打我的下人就是理所应当,我罚你的下人就是打击报复?你若是这样以为,那我可要好好去问问范老夫人这是什么道理了。” “范老夫人也管不了我姜家的事!” “但她可以广发请帖,问问京中的夫人们这个道理。” 姜卿意冷笑,“我一个乡下来的,反正是不要什么脸面的,就是不知皇上御赐亲封的平安县主要不要这个脸!” 姜玉惜心底闪过一丝慌张,宴会在即,她当然不能再闹出什么丑闻来。 “好,就当是我多此一举了,想必下次你的丫环就知晓规矩了,否则屡次逾矩,我也只能按家法杖笞一顿赶出府去,三妹妹应该能理解我掌家的难处吧。” 姜玉惜打算等姜卿意给个台阶就走,谁知姜卿意居然道,“我怎么记得我院里丫环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二姐姐既掌了家,还不知道没有卖身契不得发卖吗?看来爹爹让你掌家,并不明智。” 姜玉惜快要呕出一口血来! “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三妹妹这份伶牙俐齿,能护她们几次!” 姜玉惜愤然离去,如意苑的院门也砰的一声锁死,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姜卿意这个嫡小姐再循规蹈矩,也是比不上二小姐的了。 芙蕖很愧疚,跪在地上不肯起。 姜卿意看着她肿起来的脸,“先去上药。” “奴婢不去,请三小姐罚奴婢吧,是奴婢愚钝才连累了三小姐……” “他们要针对的本就是我,你们是受我带累而已。” 姜卿意淡声,“而且我觉得你今日并无任何错处。” 芙蕖怔住,桑榆也禁不住多看这个主子一眼,没有人会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尤其还是天然比他们尊贵的主子,可姜卿意却不一样,即便遭受了这样的羞辱,她依然能够保持理智,不去迁怒旁人。 “小姐,给我治手筋吧。” 第43节 待双手治好,就是姜淮,她也杀得! 虽被禁足,但姜卿意的心情比他们想的都要好,因为这意味着这三日内她不需要特意找借口才能溜出去了。 给桑榆看过手腕后,姜卿意便道,“我还需要出去定几枚针和羊肠线来,才能缝上断裂的手筋。” “奴婢跟您一起去。” “不,你去一趟阳城,帮我办一件事。” 姜淮既然这么招摇的为姜玉惜办宴会,她作为女儿,自然要送上一份大礼才行! 安稳的吃过晚膳,姜卿意才出门,去找那位巧手铁匠。 待交代好出府,大街上已经人头攒动,提着花灯的男男女女笑语晏晏,姜卿意这才想起,现在还在过年。 一会儿回去,也给小阿鸾和娘亲买两盏花灯吧。 姜卿意想着,就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也走在这灯火辉煌的大街上。 挺拔瘦削的身形十分醒目,暖黄的灯光洒落在他身上,驱散了他身上凌厉的寒意,生出几分遗世独立的出尘引来,偏他眉目无情,更如不动凡心的神祇,引得两旁的姑娘家纷纷羞红了脸,却又忍不住朝他看去。 姜卿意嘴角一弯,买了张金色的面具消失在了人群。 越修离今夜是因为通过周璧查到一个武安侯府的旧人,这才特意出来一见,可惜,才见一面那人便毒发身亡了。 正沉郁想着,一道脆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位公子,可要算上一卦?” 越修离停下,看向在巷子口随便摆了个摊子,戴着张面具,露出那双黑亮含笑双眼的人,“不算。” 姜卿意一噎,“我算得很准,免费,公子也不算吗?” “不算。” 越修离提步便走。 姜卿意赶紧起身跟上,“为什么不算……” 人群一涌,将她往越修离后背撞去。 姜卿意立即捂住自己的额头,就见本在前面的人竟回了身,抬手一捞便将她捞到了怀里,“摊主莫非是要给我算姻缘?那我的姻缘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姜卿意脸颊一红,她哪里是这个意思。 正要解释,才见他唇角微微上扬着,面容在灯火里半明半暗,但眼底肯定也是有笑意的。 “那我给公子算算将来的运势?” 姜卿意站稳。 越修离顺势撤开手,只是手垂在袖子里,指尖捻了捻,竟有些怀念方才扶住那纤腰的滋味。 “嗯。” 越修离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在她摊位边的小凳子坐下。 姜卿意看他屈着两条长腿,姿态优雅的坐在那把矮矮的小凳上,笑得眼睛都弯了。 “还不来算?” “是。”姜卿意见他清冷的眉间似有愁绪,递给他三个铜板,“抛一卦。” 越修离淡淡看了眼,没说什么,抛了一卦。 姜卿意看了眼,下下卦。 “公子尽可放心,你所图之事,虽有艰险,但必能达成。” 越修离望着这万千灯火里,明知他摇了个下下卦,却坚定告诉她‘必能达成’的女子,心脏‘砰砰’一跳,一股陌生而奇怪的情绪涌了出来。 不待他去细想,暗卫便迅速来到他身边,“侯爷,今夜之事有转机!” 第五十七章 赠送 “那人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今早刚出了门,那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越修离眸色一深,“去看看。” 姜卿意乖巧坐在一边看他离开,又见他走了几步,停下来看她,“等一等,迟些我送你回府。” “不用了,我可以……” 不等姜卿意说完,越修离已经走了。 姜卿意看他背影匆匆,唇角弯了弯,继续算剩下的第二卦和第三卦。 等她收了摊,便去挑了两盏花灯。 想了想,又在旁边摊子上挑了样东西,才摸着有点儿饿的肚子,叫了碗馄饨慢慢吃着。 馄饨很鲜,是她没吃过的味道。 以前在边塞时没机会吃,后来回了京,有机会了,却抬进了晋王府为妾。 赵嘉禧好面子,其母虽是罪妃,却比任何人都讲究体统,所以她只能束手束脚,学着贤良淑德,学着端庄优雅,绝不会碰这等市井小吃。 但是,看着白烟渺渺,唠嗑的客人…… 这市井味道,真好吃啊。 越修离走时,留了暗卫在暗处守着姜卿意,因为并不担心她的安危,所以在与那群再次来灭口的刺客打了一场后,才想起临走时让姜卿意等他的话。 “什么时辰了?” “回禀侯爷,已是三更天了。”西舟见他面色微冷,小心道,“侯爷还想去逛街吗,只是这个时辰,街上的人应该都回去了。” 越修离也觉得姜卿意应该已经回去了,天寒地冻,她一贯聪明,不至于在外面挨冻。 只是…… 越修离将手里染血的剑扔给西舟,擦干净手,“不必跟着。” 大街上已经一片空寂,灯火熄灭,寒风呼啸,只剩屋影幢幢,犹如森寒鬼蜮。 姜卿意抱着膝盖蹲在避风处,斗篷将她小小的身子全部裹住也难抵御这寒风,小小的两盏花灯还染着,将角落小小一隅照得通明,心底的凉意却越来越重。 所以他说会来找她,只是随口一提吧…… 咯吱,咯吱。 有人踩着雪走近,然后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姜卿意第无数次怀着希冀的抬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眼睛霎时亮了,“我们回去吗?” 越修离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因为从未有过人这样等过他,不畏寒苦,只因为他一句话。 “嗯。” 他显得有点冷淡。 姜卿意想,或许是晚上的行动不顺利。 她提着自己的灯小心辍在他身后,兔子样式的灯,洒出来的光也模模糊糊有着兔子的样子,摇摇晃晃,有着这黑暗里不该拥有的轻快。 他不该留一个可能存在威胁、且已经能动摇他心绪的人存在的。 他自小在死人堆里厮杀过来,杀过背着他从宫里逃出来、一路保护他,最后却背叛他的老太监,也杀过教他一身武艺,最后却要杀他抢功的师父,想来,杀这么个小女子,应该轻而易举…… “侯爷,这个送你。” 姜卿意提着裙子跑到他身侧,素白的掌心托着一根黑色绣暗纹的发带。 越修离眼睫轻动,“本侯不用发带。” “那这样。” 姜卿意拉住他的手,将灯笼放下,然后将发带系在他手臂缠了几圈小心系上,“新年礼物,侯爷不喜欢,等回去就拆掉吧。” 越修离喉结轻轻滚动。 “姜卿意。” “嗯?” 越修离看着她充满信任的眼眸,心底生出丝恶劣,“本侯想尝尝你的口脂滋味。” 绣帐垂落,轻轻摇曳。 黑色的发带也从越修离手腕,变成束住姜卿意的双手,乌发如瀑布一样散在瓷白的玉枕上,与她因呼吸而微张的红唇一起,勾勒出一副蘼丽非常的画面,直至结束。 姜卿意发现这一次,越修离跟前几次好像有些不同了。 只是那不同十分细微,轻易察觉不出来。 “生气吗?” 越修离咬着她的耳珠。 姜卿意面颊微热,可能会叫他觉得自己有些恬不知耻,但她心底一点也不生气。 他即便冷漠,可行事是也是温柔的,妥帖的。 她反正打定了主意这辈子不嫁人,那么及时行乐又有何不可? 更何况,行乐的对象是他。 “这是我同侯爷的交易,我不会生气。” 她声音有些懒倦。 “交易?” “难道不是吗?” 越修离定定看着她,半晌,抽走她腕上的发带,一言不发的离去。 姜卿意缓缓眨了下眼,她怎么觉得,他好像有点儿生气了? 不过太累了,姜卿意勉强收拾了一下,裹着被子就陷入了沉睡,却不知越修离自回去后,彻夜未眠,翌日便领了个剿匪的差事出城去了。 姜卿意尚不知晓,翌日醒来,只觉得屋子里冷得厉害。 第44节 “雪又大了吗?记得往夫人屋里多添两个炭盆子,羹汤也多煮些。” “小姐……” 落葵支支吾吾的走进来。 姜卿意见状,眸色一凉,“今日的没送炭来?” “送了炭,却是那等子烟炭。” 烟炭不比无烟的银丝炭,烧起来烟多又呛,普通百姓家都不会用来取暖。 而且落葵没说,就是这些烟炭,都是她花了私房银子才买来的。 姜卿意早知道姜玉惜掌了中馈会闹些幺蛾子来。 “那就叫厨房多烧些柴,夫人和小阿鸾若是冷,便请她们去小厨房坐坐……” 姜卿意话未说完,落葵就哭着跪在了地上,姜卿意这才看到她衣裳领口里和手腕上尽是被抽打的伤痕! “今儿天不亮,外面就闯进来两个人,说二小姐吩咐的,如意苑开小厨房太生分了,叫人将里头的锅碗瓢盆全拿走了不说,还砸了咱们的灶台,泼湿了干柴,说一日三餐大厨房那边会送来。” 落葵抹着泪,“可奴婢今早想去要些热水给小姐梳洗,他们都不允。” 这样拖着,就算真能送来一日三餐,约莫也是冷透了的残羹剩饭! 姜卿意抓着锦被的手收紧,“他们还打了你是不是?” “奴婢没事的,奴婢只担心委屈了夫人小姐,她们也还饿着肚子呢,咱们现在禁足又出不去,小姐,都是奴婢没用。” “不关你的事。” 姜卿意冷冷沉下眼,姜玉惜敢做这么绝,那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第五十八章 准备 姜卿意换上冰冷的衣裳,直接叫落葵去叫门。 “三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外边的婆子还嗑着瓜子,压根没把姜卿意放在眼里。 “你去跟二姐姐说一声,我这儿缺衣少食,没有炭火,如若一刻钟内,这些东西再补不齐,我便将如意苑烧了取暖了。” 婆子听着这近乎疯了的话,怔住,“三小姐别开玩笑了……” “玩笑?” 姜卿意轻轻呵了一声,“落葵,点火。我倒要看看,二姐姐宴会将至,却传出个苛待嫡妹,欲大火烧死的传闻来,她这宴会要怎么办!” 婆子的脸使劲儿抽了抽,平常也就罢了,明儿可就是二小姐的册封宴,老爷千叮万嘱不能有失,要此刻如意苑烧起来,全京城的人都看得见,遮都遮不住。 “疯子。” 婆子垮着脸低低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去跟姜玉惜回话了。 姜玉惜今日忙得很,既要试新衣新首饰,又要学着开始掌家,管事们排着队在外面等着回话,而卢姨娘说撒手就撒手,竟是半点也不管了。 而她心底还记挂着态度变了的晋王,以及受了伤后就半点音讯也无显得十分异常的小郡王,可谓焦头烂额。 所以如意苑的婆子一来,听闻姜卿意要烧院子,脸色更是几番变化才压下怒火。 “她要给她便是。” “不过也不能便宜了她,反正厨房馊饭多着呢。” 芙蓉还记恨着那一顿打。 姜玉惜却冷声道,“糊涂!是你下令克扣了她的炭火饭菜?” 芙蓉见她动怒,忙跪下,“奴婢也是替小姐出气……” 啪! 姜玉惜抬手就扇了芙蓉一巴掌。 她本就焦头烂额,若是姜卿意再添乱,明儿的宴会少不得要闹笑话,她好不容易才令爹爹将她禁足,才有重新在宴会上恢复名声和地位的机会,岂容芙蓉这蠢货给毁了! “你以后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姜玉惜本就对欺软怕硬的芙蓉不满很久了,当下掌了中馈,也不怕挑不来合心意的丫环,直接将人轰了出去,继续试戴头上的珠钗了。 戴着戴着,看到被拖出去的芙蓉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心思阴沉,旋即一个一石二鸟的计策浮现脑海。 “三妹妹不是嫌没人送炭火么,这活儿就交给芙蓉去办吧。” 山茶看着她一闪而过的狠戾,双手一颤,赶忙应下。 饭菜很快送来。 姜卿意也立即注意到了芙蓉头顶鲜红的命火。 血光之灾! 芙蓉不情不愿的送了东西就要走,便听姜卿意道,“你惹二姐姐生气了?” 芙蓉还以为姜卿意是在讥讽她,立马端起笑,“二小姐最是温柔宽容之人,岂会生奴婢的气,都是奴婢愚钝。” “哦。” 姜卿意淡淡撩起眼皮,“我昨儿才打了你,你今儿又被我逼迫来这儿干这三等下人的活儿,若是我的饭菜出了问题,那必然就是与我有仇的你干的。” 芙蓉刚想反驳,姜卿意接下来的话却叫她通体发冷,“届时你要是死了,那这顶仇杀的帽子也可以扣在我头上了,合情合理,芙蓉,你说呢?” 芙蓉脸唰的一下全白,她可是亲眼看着刘彪是怎么死的,二小姐从不养废人。 姜卿意看到芙蓉惊疑不定的强撑着,看来要不了多久,芙蓉这把刀,就要变成扎在姜玉惜身上的回旋镖了! 待芙蓉失神的离开,姜卿意才检查过食盒内的食物,确定暂时没问题后,跟昨夜买的宫灯一起交给落葵。 “送去娘亲厢房吧。” “小姐不一起过去用膳?” “明日便是二姐姐的宴会,她待我这样好,我岂能辜负!” 姜卿意披上斗篷,便悄声去了观音庙下。 连续两日,姜卿意都会在固定时间出现。 在宴会前一天的下午,她终于等来了想等的人。 ——小郡王赵元达! “您想算什么?” “你觉得本郡王想算什么?” “姻缘。” 姜卿意望着他左肩染着混乱色泽的命火,勾唇,“何须月老结连理,自有姻缘戏恋人,贵人,恭喜了。” 赵元达倚在轿子上,眯起眼盯着那层帷纱。 “照你这么说,本郡王这婚事是一定能成了?” “自有天助,您尽可放心,不过这次机会小郡王若是不抓住,这姻缘便断了,因为你所慕之人已红鸾星动,不论是你还是那人,她都会很快嫁出去。” 姜卿意并不多话,算完卦就开始要卦金,“诚惠一千两白银。” 赵元达身边的小厮们倒是没张牙舞爪,来之前他们就打听过这相师的规矩,身份越贵重,她收的卦金就越多,勋王府也不差这几两银子。 “给她。” 赵元达手指在轿边敲了敲,下人立即拿了银票给姜卿意。 “大师在那座道观修行?”赵元达笑,“待小王喜事成了,也该去道观添些香火。” “雾山道观。” 姜卿意说完,起身收摊,“恭候小郡王前来。” 赵元达性格多疑,立即派人跟了上去,不过姜卿意早有准备,在进入一旁的成衣店后,出来,已经是换了身衣裳,提着提前买好的点心吃食,悠然当着那群人的面走了。 赵元达在得知把人跟丢了之后,怒骂了几句,才阴恻恻朝姜府的方向看了眼,“听闻这段时间京城很热闹?” “玉惜小姐这段时间好像的确对宣平侯很有兴趣……” “回府!” 日升月落,太阳再次升起,为姜玉惜的宴会带来了一个大晴天。 府里的下人们一早领了赏,都积极筹备着今日的宴会,鲜花流水似的搬进府中,装点着各处,府外已车水马龙,姜淮甚至告假在家,亲自为姜玉惜主持这场宴会。 一切都那么完美,姜玉惜甚至可以预见今日之后,她将会被多少贵女们羡慕。 此时,如意苑中。 姜卿意换好衣裳,坐在梳妆镜前细细描着眉心的梅花。 落葵不解,“小姐,咱们的禁足还未解,只怕出不去吧。” 落葵话音刚落,芙蕖便急急跑了进来,“小姐,老夫人遣了鱼嬷嬷来请您去给她看病!” 鱼嬷嬷随后进来,在看到盛装打扮的姜卿意时,心底不由一叹,老夫人到底小瞧了三小姐。 “三小姐,老夫人知道您受了委屈,这是送给您的。” 说着,打开一只匣子,里面放着的是一枚鹌鹑蛋大小的红色宝石项链,以赤金做链,挂在胸前,与她今日这身月白绣红梅的长裙相得益彰。 但区区一枚红宝石,也算不得什么。 直到鱼嬷嬷又呈上另一只锦盒。 “这是老夫人特意为二小姐准备恭贺的礼物,她卧病在床,一会儿就由您先代劳送去吧。” 姜卿意看着里面的东西,唇角轻轻一弯,“那我们这就过去吧,否则二姐姐该等急了。” 第五十九章 贺礼 第45节 天朗气清。 梅花从菱花窗格里钻出来,姜卿意走过时顺手便折了一支捻在手里,褐枝红梅,与她眉心的梅花妆遥相辉映,愈发衬得那双黑曜似的眸子清澈明亮。 远远的,宾客们看到这一幕时,也被惊艳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谁啊?” “看起来有点像是姜家那个嫡女。” “不会吧,她不是乡下来的吗,哪有这样的雍容气度,我瞧着更像是梅间仙子下了凡。” 既有无双的美丽,又自带一股霜雪般的气息,火红的斗篷披在身上,月白绣花的裙角随着徐徐而来的步伐,更如璀璨的花。 而胸前挂着的那枚红宝石坠子,更为她添上继续奢靡的美丽。 而这份美丽唯一没有打动的,就是刚才正接受众人夸赞的姜玉惜! “三妹妹不是还在禁足中吗,怎么出来了,莫非是母亲的疯病又犯了?” 姜玉惜关切上前。 众人听到‘禁足’二字,恍然回过神来,“差点忘了,她再美貌,也是空有一副皮囊,会点儿三脚猫的医术,治些妇人之症的草包罢了。” “没错,镇国公可不会糊涂到这样作践自己的嫡女,肯定是她哪里做得不对。” “你没听平安县主说她跟她疯娘住在一起吗,指不定是被传染了。” 小姐们顿时吓得四散退开。 姜玉惜一脸歉意的看着姜卿意,嘴角却几不可见的翘起。 “三妹妹对不起,我也是一时心急才脱口而出的。” “没关系。” 姜卿意看着弱质纤纤惹人怜惜的姜玉惜,扬起一个漂亮的笑容,“二姐姐待我的好我是知道的,我过来,是老夫人托我替她将今日的贺礼送来的,二姐姐不必紧张。” 提到姜老夫人,姜玉惜脸上闪过丝不自然。 姜玉惜的小姐妹安思却皱眉,“真的假的,姜老夫人最疼玉惜了,有什么礼应当今早玉惜去请安时就给玉惜了,还要你送来?莫不是三小姐嫉妒玉惜册封,特意来搞破坏的吧!” 一群人对姜卿意怒目而视。 姜玉惜刚想阻止,一侧鱼嬷嬷便已幽幽道,“二小姐或许太忙了,这几日都不曾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这才委托了三小姐。” “我刚掌家,的确分身乏术。” 姜玉惜歉意跟鱼嬷嬷道,“嬷嬷放心,一会儿我便去给祖母请安。” 这话说的好似鱼嬷嬷和姜卿意合起伙来欺负了她似的! 鱼嬷嬷脸色微变,便听姜卿意笑道,“那倒不必,老夫人病的愈发重了,除了喝药,也分身乏术没空见其他人,不过二姐姐这宴会办得很好,繁花似锦,可见二姐姐辛苦。” 这话明显就是在打姜玉惜的脸了,还是啪啪响的那种。 姜老夫人平素那么疼爱姜玉惜,眼下都快病死了,姜玉惜有时间铺张自己的宴会,却抽不出空去看一眼,何其讽刺! 在场的公子小姐们闻言,看姜玉惜的眼神都变了。 这样一只白眼狼,谁敢信她真的纯善无辜! 姜玉惜咬着唇,眼角忽然看到一道人影,掌心一紧,强忍着羞辱垂泪道,“是我的错,我自小无人教导,又初掌家,竟闹成这样,我这就让爹爹取消宴会……” “姜卿意你有完没完!” 愤怒的呵斥传来,眨眼,一道高大的男子身影便挡在了姜玉惜跟前,“我知道你不喜欢玉惜,但今天是她的宴会,你躲一边去不就行了,玉惜姐姐跟你不一样,你有娘,可她自小就丧母,在这后宅中处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欺负人也有个限度!” 姜卿意抬头看向谢景,看来谢贵妃还没补上他脑袋里的坑呢,也罢,今日之后,他总该会死心。 “谢公子说的没错,我代老夫人送完礼物就该走了。” “你知道就好!” 谢景还想说话,却没想到姜卿意真的那么利落,交了礼物就跟鱼嬷嬷离开了。 周遭也跟着一片喝倒彩,安思更朝姜玉惜挤眉弄眼,“护花使者倒是来得快哦。” 姜玉惜面颊微红,“别胡说,我跟谢公子没什么的。” 说着,才见谢景皱着眉盯着姜卿意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连叫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姐姐,怎么了?” “我没事。” 姜玉惜见他居然对旁人开她们两的玩笑都心不在焉了,笑容不由有些勉强。 难不成,小景也跟晋王殿下一样,被姜卿意勾引了? “呀玉惜,你看姜老夫人给你送的礼物竟然只是一条石榴石的项链!” “可我看姜卿意胸口挂的是好大一块红宝石呢,那样式,怕不是国公夫人前些年赐封诰命时御赐的,定是她偷换了姜老夫人的礼物!” “没错,她就是个小偷……” “胡说八道!” 谢景有些烦躁,连姜玉惜脸色隐隐发青都没注意道,只呵斥,“方才姜三小姐身边的可是姜老夫人的贴身嬷嬷,若是坠子有问题她岂能不知?” 可正是因为知道,姜玉惜才确信,祖母真的厌弃她了! 而小景为了护着姜卿意,甚至不惜当众说清这个事实,却叫她难堪…… “姐姐你放心,这样的红宝石我谢家多的是,我这就叫人再拿几块来。” “不用了。” 姜玉惜根本不敢看周围人那似笑非笑的鄙夷和嘲讽,笑道,“我还是去看看祖母,你们先玩,我一会儿就来。” 说完,便追着姜卿意的方向而去。 姜卿意才走到姜老夫人的院子门口,就被追上来的姜玉惜拦住了。 姜玉惜抓住姜卿意的胳膊,抬手就朝她的脸挥了下来! 结果手指刚擦到姜卿意的脸,就被姜卿意利落的反手抽得一个趔趄! “你——!” “大好的日子,二姐姐这是怎么了,发了疯,要不要我再帮你冷静冷静?” 鱼嬷嬷也道,“二小姐,这里是老夫人的院子!” 姜玉惜冷冷一笑,“难不成我乖乖的,祖母还会继续疼爱我吗?” 她服侍老夫人多年,最知道她有多翻脸无情! 这般态度,倒叫姜卿意高看她一眼。 姜玉惜察觉她的赞赏,更觉得她是高高在上的嘲讽自己! “三妹妹别高兴的太早,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宣平侯短短两日,直接拔了城外盘踞已久的黑风寨,就是为了营救被黑风寨掳走的辅国将军府嫡女关小姐,他们门当户对的孤男寡女两天一夜……” 姜玉惜看着姜卿意陡然锐利的目光,笑容更大,“现在京城上下都在等着喝喜酒了,三妹妹,你就好好等着祖母为你择一个佳婿吧!” 她可是知道,姜老夫人为了提拔娘家,一定会尽快让姜卿意和卢氏子生米煮成熟饭的! 第六十章 真实身份 鱼嬷嬷面色一变,还不及阻止姜玉惜,她已经飞快走了。 “三小姐,二小姐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当然了。” 姜卿意让自己不去想越修离剿匪的事,轻笑,“毕竟我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她岂会害我?” 鱼嬷嬷垂着头,含糊的应了声。 姜卿意眸光暗沉几分,随她一道进了姜老夫人的房间。 姜老夫人卧坐在床头听卢姨娘说着姜承泽的事,姜承泽的腿确定是治不好了,这几日一直闹着脾气,听得姜老夫人眉心都拧得死紧。 “来了,到我身边来坐吧。” 姜老夫人抬抬手。 姜卿意顺从的坐过去,为她把脉。 “我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了。” 姜老夫人轻叹着,鱼嬷嬷忙道,“老夫人身子康健着,国公爷也孝顺,太医日日都来,怎会不好呢,您再这样说,奴婢可要先急死了。” 姜老夫人这才露出丝笑意,又看向看似温顺的姜卿意,捻着一旁的佛珠,慢声道,“听闻你娘亲身边,还有个七岁的小姑娘。” 姜卿意指尖一僵。 “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年纪大了,如今承泽受伤,家中有无可靠的后辈,所以心中担忧。” 她覆上姜卿意的手,难得露出几分和蔼可亲,“可你却是个极聪慧乖巧的,若是你能帮衬承泽一二,我便安心了。” 卢姨娘也在一侧道,“前阵子,阿意不是时常带着夫人她们一起去范老夫人府上吗?若是对夫人的病情有帮助,老夫人定然愿意出面,说服国公爷继续让她们过去走动,反正也离得近。” 姜卿意将指尖攥紧。 “劳烦老夫人费心了。” “都是我姜家人,我这个做祖母的,费心也是应当的。” 姜老夫人意味深长的道。 不论是苏袖,还是小阿鸾,只要还是姜家的人一天,那她们的生死就握在姜家手里。 她要这个儿媳妇生那就生,她想叫她身败名裂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这个远嫁而来、父兄皆死的公主,那也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姜卿意看着姜老夫人眼里毫不遮掩的恶意威胁,掐着掌心的手猝然一松,“那卿意就提前谢过老夫人了。” “还叫老夫人,多见外。” “是,祖母。” 姜卿意为姜老夫人小心按揉了会穴位,开了药方,但姜老夫人拒绝了让她行针,姜卿意也不勉强,乖顺的忙活了好一会儿,直到姜老夫人困了这才退出来。 第46节 卢姨娘看她的背影,有些不放心,“三小姐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容易驯服的人。” “你太高看她了。” 姜老夫人冷哼一声,“有苏袖母女这两个把柄捏在手里,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得趴着伏着,乖乖听话。” 说罢,见卢姨娘还是不放心的样子,摆摆手,“迟些你就叫她去照顾承泽,卢家那边我也去了消息,会重新安排适龄的男子过来,等他们成了婚生了孩子,你只管拿捏在手里,不怕她以后不为承泽所用!” 卢姨娘见姜老夫人没提再为国公爷纳妾生子的事,这才满意的应下。 这厢。 姜卿意出来后,神色一直很平静,看起来像是接受了姜老夫人的威胁一般,直走到无人的地方,才狠狠砸在树上,鲜血淋漓。 可恨!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常贵的声音传来,姜卿意回头,就见去了阳城的桑榆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不过桑榆一切如常,倒是常贵一条胳膊松松垮着,像是被打断了。 “怎么回事?” “小的没事。”常贵看了眼冷着脸的桑榆,道,“小的打探消息时不小心得罪了人,叫人打了一顿,多亏了桑榆姑娘出现救了小的一命。” “巧合。” 桑榆凑到姜卿意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小姐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办妥了,卢夫人带着卢耀安和那晚的下人,再有一会儿就该进国公府了。” 姜卿意不吝夸赞,好好夸了她一通。 桑榆的背脊顿时挺得更直了,甚至还挑衅瞅了眼常贵。 常贵见她一副‘看,我比你有用’的模样,哭笑不得,这才回禀了姜卿意此前让她去查的关于姜玉惜生母的消息。 “那妇人不知道姓什么,在二小姐被抱回府前,她们母女只在梨花巷里住了半年,这半年期间有不少人出入过,不过出入最频繁的只有国公爷。” “能打听到当时出入过那个小院的人吗?” 常贵摇头,“时间过去太久,周遭的住户早都换了一遍,查不出来。” “那曾在里头伺候的人呢?” “自从二小姐被接回府后,那些人也全都消失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常贵皱着眉说,“唯一知道的消息,就是那位夫人……极美,雪肤花貌,冰肌玉骨,行动间颇有书香世家的端庄与雅致,正是因为如此,见过她的人在得知此人给人做了外室时才会那样惊讶,以至于多年过去还记忆犹新。” “这妇人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 桑榆出自杀手楼,一听就知道这妇人存在的痕迹是被人刻意抹去的。 姜卿意也有同感,但是更奇怪的还是姜玉惜直到七岁那年才被抱回来,以姜淮的强势和对姜玉惜的喜爱,这也太不寻常,除非…… “你去查查,大约十二到十三年前,可有哪家的夫人母女突然失踪的,或者可曾有这样组合的罪妇。” “小姐怀疑二小姐不是国公爷所生?” 桑榆一语道破,而常贵吓得直接腿软跪地,乖乖,这要是真的,传出去国公府可就真的里子面子都没了! “先查再说。” 线索太少,大部分还是推断,姜卿意也不敢确定。 但若是真的,再想到姜淮这么些年对姜玉惜超乎寻常的偏爱,便涌上一股恶心! 迟些姜淮就会在这宴会上,捧来姜玉惜生母的牌位,她得去看看那上头到底刻着一个什么名字!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在如意苑布置一番。 “桑榆,你过来。” 姜卿意低低吩咐一番,才转身准备离开,可走了没多远便一把被人拉住。 “你不去参加宴会吗?” 来的是谢景。 姜卿意冷淡看他,“松手。” 谢景被她这样冷眼看着,心底更不舒服了,但他懒得去细想,“你身为嫡姐,都出门了还不去参加玉惜姐姐的宴会,是想故意让她被人误解,觉得她欺负了你吗?” 姜卿意现在心情不好,根本不想在这儿当个知心大姐姐教导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谢公子,你到底有什么立场来管我们姐妹之间的事?” “我只是担心……” 一个‘你’字差点脱口而出,就连谢景自己都有些怔,可这时姜卿意已经甩开了他的手走了。 谢景沉沉皱眉,快步上前想要再次拉住她,一支小箭忽然破空而出,直朝他的手臂射来! 第六十一章 美人 谢景飞快闪过,“敢伤小爷,你好大的胆……” 谢景正欲怒斥,便看到了那廊下长身玉立的男人,脸冷冷沉了下来,“怎么是你!” “侯爷!” 姜卿意也没料到越修离会来。 可一见到他,满满堆积在心头的躁动的愤恨和杀意好似被清泉拂过,霎时安分了下来。 “喂,你小心些,他方才拿箭射你!” 谢景想拦姜卿意,却直接被她无视。 姜卿意满眼笑意的走到越修离跟前,“侯爷怎么会来,不是去剿匪了吗,可曾受伤?” 那笑容可真好看,卷翘的眼睫上扬着,仿佛融碎了这一院的阳光。 谢景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他谢府也不比宣平侯府差吧,她有必要这么冷淡待自己,却对这满身杀气的宣平侯谄媚? 越修离将方才射出那支小箭的弓递给姜卿意。 “袖弩,不能连发,只有五支箭。” 他今天寅时才回京,入宫交了差后,本该回府休息,却不知不觉来了这里。 姜卿意有些意外,拿到手里翻看,才见这柄袖弩上还有才打磨过的松香气息,应当是才做好的。 谢景看她这般诊视的样子,更加气闷。 “杀人的东西罢了,女子岂能玩这些,我看宣平侯是随意从山寨里捡回来的吧,这等沾了血的东西不知有多少亡魂附着其上,送给女子也未免太寒碜……” “我很喜欢。” 姜卿意打断谢景的话,“谢公子若是没事,可以走了,我喜欢的东西不需要听外人的评价。” 谢景没想到姜卿意竟直接称这是喜欢的东西,“你怎能如此,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才为了救关小姐而连夜上山剿匪,他早心有所属了,现在又来撩拨你,这算什么,还没娶妻就想着纳妾了吗?” “与谢公子无关……” 就将姜卿意准备让谢景彻底闭嘴时,头顶响起越修离淡漠的声音,“救关小姐只是巧合。” 去之前他并不知道那群匪徒胆大包天掳掠了辅国将军府的小姐。 姜卿意眨了眨眼,他这是在跟她解释没有娶妻纳妾之意,还是解释他并非心有所属? “宣平侯殿下。” 管家从廊道一侧快步迎来,恭敬道,“宴会马上开始了,二小姐已经为您安排了席位,您可要过去入席?” 越修离刚要拒绝,就听姜卿意道,“正好我也要去,不过我还在禁足,二姐姐只怕没有准备我的席位,不知可否让我挤一挤侯爷的席位?” 说是挤一挤,但每位公子小姐的席位旁,都会留一个下人的位置,倒也不会太亲密。 谢景皱眉,“你何须跟人挤,你要坐,我将位置让给你就是了。” “嗯。” 越修离瞥了眼谢景,应了声,便往设宴的地方而去。 姜卿意正要跟上,又一次被谢景拦住。 “你是姜家的嫡小姐,何必这样上赶着……” “因为我乐意。” 姜卿意不解的看着他,“倒是谢公子,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吗?你的心上人可不在这里。” 谢景面容轻僵,还想说什么,姜卿意已经提着裙子飞快追上了越修离。 只不过这位宣平侯还是那般冷漠,倒是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乌发金钗随着翻飞的衣裙,在阳光下映成了一张画。 这画面看着莫名叫人觉得……刺眼! 谢景黑着脸来到宴会上时,越修离和姜卿意已经落座,不少公子小姐们都在悄悄打量着二人。 “小景,你干什么去了?” 温柔的声音传来,谢景立即露出欣喜的神情望着姜玉惜,“姐姐身边有这么多人,都没空跟我说话,我便随便走了走。” 姜玉惜沉溺在他这毫无保留的喜欢里,笑容也真了几分,“是我不好,今儿太忙了,等得空了,我再邀你过来喝茶。” “那姐姐可要记得,不许骗我!” “好,不骗小景。” 姜玉惜说完,才似顺路般绕到了越修离的席位前,“侯爷能来赴宴,玉惜受宠若惊。” 众人恍然,原来宣平侯刚回京就来国公府,也是为了玉惜。 倒是非黏在侯爷旁边的姜卿意,死皮赖脸,不知羞耻! 按常理,今儿是姜玉惜的宴会,不论越修离所为何来,既然坐在了这里,就必然会给她这个脸面,默认下那些议论,但姜卿意可清楚越修离的脾气,他才不是怜香惜玉之辈。 眼看他凤眼懒懒撩起,姜卿意飞快靠近并借着宽大的袖袍遮挡抓住了他的手。 “侯爷尝尝二姐姐准备的茶,是踩了梅花上的雪水泡的,很香。” 别闹,一会儿还有好戏看呢。 越修离侧眸看着笑得乖巧,手指却小心在他掌心挠的人,这盈盈恳求的模样倒是新奇。 第47节 越修离没有出言否定,姜玉惜心底也暗自松了口气。 刚好姜淮也跟晋王赵嘉禧一同过来了。 “好像玉惜的宴会,晋王殿下都会赴宴。” “可不是么,咱们京城也就玉惜独一份儿了。” 众人打趣着。 安思是最拥护自己这个好朋友的,“谁叫玉惜性子好,模样又好呢,晋王殿下会有爱慕之心再正常不过了。” 其他小姐们虽也含酸,可瞧瞧那翩翩少年的谢家嫡子,再瞧瞧龙章凤姿的宣平侯,即便是晋王也生得一副好样貌,这么多优秀的男子只为一个女子倾心,她们就是嫉妒也不敢表现出来。 姜玉惜含羞一笑,“王爷只是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才来的,思思莫要乱说。” 说着,瞥见非但不抗拒姜卿意接近,甚至唇角还略微勾起丝弧度的宣平侯,狠狠咬了下唇肉,这才提步去迎赵嘉禧。 待她走了,越修离才漫不经心的抬起眼。 “你这位二姐姐的美人计用得比你熟练。” “侯爷觉得我也是美人?” 姜卿意端坐好。 越修离察觉手里离开的温热,兴致缺缺的往椅背上靠去,却不去看她那满是期待的小脸。 明眸皓齿,靡颜腻理,当然算美人。 只是这会儿,他偏不那么想满足她。 他不回答,姜卿意便往他跟前凑,斗篷边毛绒热的雪白裹着她的小脸,“侯爷怎么不说话,莫非是觉得我太好看,一时想不出夸赞的词儿了?” “本侯乏了,歇会儿。” 越修离合上眼假寐。 可合上眼,似乎都能看到她抿着红唇朝他哼声的模样,几日来阴郁的心情都因此好了些。 而赵嘉禧刚惊艳于今日悉心装扮的姜玉惜,余光就看到了那抹与越修离显得极为亲昵的身影,心神顿时暗沉下去。 “王爷坐在上首的位置,靠近玉惜……” “不必,本王坐在宣平侯身侧便是。” 赵嘉禧不等姜玉惜说完,便几步走到了姜卿意面前,仿佛捉奸一般沉沉盯着姜卿意,“姜三小姐不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却与外男卿卿我我,是不是也太不自爱了些!” “你为你未来的夫君考虑过吗!” 第六十二章 蛊惑 这样当众斥责,等同直接给姜卿意扣上了与野男人勾搭不检点的帽子! 姜卿意的脸色当即冷下去,整个人也还好像回到了前世、又一次变成了那个在一次次羞辱和贬低中,变得自卑而绝望的自己。 而赵嘉禧,还是那座监禁她的牢笼,她想开口,喉咙却酸涩得发不出声音。 “姜三小姐,本王的话你没听到吗,你……” 砰——! 越修离袖袍一挥,方才还放在桌上的茶盏直接摔在了赵嘉禧脸上。 “啊!” 周遭的人吓了一跳。 越修离却只如被吵醒了一般,“晋王现在可清醒了?” “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姜玉惜赶紧过来给赵嘉禧擦了擦脸,“王爷只是误会了而已,毕竟三姐姐跟您表现得实在是……有些亲密了,王爷这才脱口而出的。” 实际上,她听到赵嘉禧这些话,心底也不好受,她了解晋王,他面上和善温润,内里却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和自尊心,他若不是在乎姜卿意是绝不会说这些话的。 “本侯不过与姜小姐同坐一席,你们便觉得过分亲密,那姜二小姐体贴的为晋王擦脸,就是合乎情理了?” 越修离淡声问。 从头至尾,他都稳稳坐着,半分没有要给姜玉惜乃至是晋王这个皇子面子的意思。 姜玉惜脸一红,“玉惜与晋王殿下是自小相识的朋友,是吧,王爷?” 赵嘉禧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沉沉看着对自己拒之万里的姜卿意,“是小王鲁莽了,小王想单独跟姜三小姐道歉,不知姜三小姐可否给这个面子?” “王爷何须对她如此。” “就是,王爷只是不想让某些人不修私德坏了玉惜的宴会罢了,倒是宣平侯……也太不敬皇室了。” 姜玉惜的爱慕者愤愤不平的怂恿着,“晋王殿下别怕,这事儿我们定会告诉皇上的,有些人就是功勋再高,那也不能越过皇室,藐视天家。” “没错,晋王殿下我们会帮你的。” “宣平侯欺人太甚!” “很吵。” 越修离不咸不淡的朝那几个文弱的书生看去,那眸光是属于手刃万千敌军才有的血腥杀意,只是一眼,那几人便吓得背脊一寒,话全卡在了喉咙里,期盼的看向赵嘉禧,希望他出来展示他皇子的威严。 但赵嘉禧只觉得烦躁。 这几个蠢货,当真不知道宣平侯的真实身份么! “是小王鲁莽了。” “可要私下单独跟本侯道歉?” 赵嘉禧含怒的抿起薄唇,越修离这是在替姜卿意出气么! 那么姜卿意呢,明明在那个前世的梦里,她唯一深爱的只有他,所以她现在是被宣平侯蛊惑了吗? “如果宣平侯需要的话,小王可以如此。” “但晋王方才对姜三小姐却不是这个态度。” 越修离凉声,“还是说你名为道歉,实则只是想将姜三小姐骗到别处,再用你方才那些下流无耻的话羞辱她?” 赵嘉禧心思一沉。 众人惊呆,这是什么发展,难不成宣平侯竟要为了晋王一时失言,就要将晋王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周围议论纷纷,姜卿意却难得感觉到了安宁。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没有人会为了她去得罪晋王,因为他再不得宠也是皇子,因为后来他越爬越高。 甚至因为姜玉惜,就连越修离都对他十分容忍,说一句晋王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可现在,侯爷是她的。 “今儿是玉惜姐姐的宴会,宣平侯,晋王殿下,此事到此为止吧。” 谢景走到姜玉惜身边当和事佬。 姜淮也终于接来了最后一位客人,见此情形,立即朝姜卿意怒目而视,“你非要跟你二姐姐作对不可是不是!” “三妹妹,此事因你而起,你劝劝侯爷。” 姜玉惜也一脸为难。 谢景听到这话,不适的皱了皱眉,他看了眼安静捧着茶乖乖坐在一边的姜卿意,此事怎么就是因她而起呢,从头至尾都是晋王找事,她根本没有要跟姐姐作对。 可姐姐,不应该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吧…… “侯爷,喝杯茶消消气。” 剑拔弩张中,姜卿意沉静下来,顺从的将茶杯端给越修离。 越修离看她看似忍气吞声,实则满眼藏着狡黠的模样,半晌,接过了茶盏。 “晋王还不入席?” “王爷坐上首吧。” 姜玉惜生怕再出变故,半劝说半拉着赵嘉禧去上首坐下。 谢景再一次询问姜卿意,“姜小姐可以去我的席位,我跟侯爷坐一起。” 姜卿意也怕赵嘉禧再发神经,正要答应,就听越修离道,“不必。” “侯爷也该为姜小姐的清誉考虑考虑!” “谁再敢胡说,本侯可以单独跟他讲讲道理。” 他剑下从不杀听不进道理的人。 周遭的人听懂这话的含义,都默默屏息离远了些,煞神就是煞神,看起来再俊美无害,那也是死人堆里厮杀出来的煞神! “姜小姐,你别听他的,你若是想走我可以……” “不用了,多谢谢小公子的好意。” 姜卿意这句谢是发自真心,尽管谢景这纨绔孩子一遇上姜玉惜的事就脑子不够用,但起码这一次他是出自好意。 谢景嘴唇抿得死死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生气的走了。 宴会终于宣布开始。 只是原本充满了奉承夸赞的宴会,气氛却变得有些古怪,宾客们都显得十分拘束,而贵女们的目光也嗖嗖的往宣平侯身上飞。 一会儿讨论宣平侯为救关小姐连夜剿匪实在英勇无敌,一会儿讨论宣平侯不似世间男子那样对女子说那等下流羞辱的话,而且还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总归,为姜玉惜而举办的宴会,此刻竟没多少目光是在她这个正主身上的。 姜玉惜坐在姜淮身侧,早上刚染的指甲恨恨掐入来扶她的山茶胳膊里,直到山茶疼得哼出声,才不满的甩开了手。 “玉惜,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起了娘亲。” 姜玉惜微红着眼眶,凄凄看着姜淮,“若是她还活着,能见到爹爹如此疼我,一定很高兴吧。” “那是自然。” 第48节 姜淮露出怀念的神情。 姜玉惜知道对于抬已故娘亲为平妻之事,爹爹还在犹豫,“我真羡慕三妹妹,就算母亲再不好,也还活着陪着她,不似我,既没娘教养不得不谨小慎微,又不能正大光明为娘亲烧些香火为她尽孝。” “可怜娘亲九泉之下一个孤魂,到死都不能名正言顺陪伴爹爹。” 姜淮眸底闪过丝悲切,姜玉惜立即抓住机会,“爹爹,玉惜若是用这县主之位,跟母亲和三妹妹换娘亲入姜家宗庙,您觉得她们能答应吗?” 第六十三章 恭贺 姜淮闻言,脸色当即难看,“我给你的,她们有什么权力拿走,至于你娘,我今儿本就准备抬她为平妻,你以后便是府里正经的嫡长女了,谁也越不过你去!” 姜玉惜目的达成,笑容终于真切了几分。 在姜淮准备之际,她朝姜卿意看去,你是嫡女又如何? 姜卿意察觉她的目光,朝她遥遥举杯。 “今日,祝二姐姐如当年之我,‘一切顺利’!” 姜玉惜大度的回敬一杯,“承三妹妹吉言。” 一派世家嫡长女的风范。 姜卿意淡定的喝光了杯子里的果酒,“侯爷尝过这青梅酒吗?” 越修离看她两颊微红,便知这果酒喝着甜,实则后劲儿大,抬手拿去她的酒盏。 姜卿意气愤的瞪他,就听他一派自然道,“本侯没喝过。” 说罢,一饮而尽。 姜卿意看他用自己的酒盏,脸上更烫,一双眼却前所未有的晶亮,小心的凑到他面前,胸口鼓噪着情绪,出口却是,“好喝吗?” 越修离深深看她一眼,“好喝。” 姜卿意撑着下巴眼睛都弯成了一对月牙,含含糊糊的说,“那以后我要在我的地里种满青梅。” “什么?” 越修离没听清。 姜卿意正欲回答,就见姜淮身边的老仆抱着一个用白布盖着的牌位上来了。 姜卿意眯起眼。 越修离正要帮她逼出点酒意,就见她扔了个自制的药丸子在嘴里,没多久,醉意就全部褪去,恢复了平日里清明冷静的模样。 “国公爷,东西拿来了。” “那是什么?” 宾客们齐齐看去。 姜淮也朗笑着起身,“趁着今日小女佳宴,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要再送她一件礼物。” 姜玉惜娇羞又不忍般看了眼捏着酒盏把玩的姜卿意,“爹爹,这样做对三妹妹和母亲是不是不太好。” “你就是太心软了。” 姜淮爱怜的叹息,接着,语气强硬道,“这是爹爹已经做好的决定,谁也无法更改,今日起,本公便要正式扶玉惜之母宋氏……” “国公爷,卢夫人携家眷来了!” 小厮跑来。 被打断了话,姜淮脸色很是不高兴,“是来祝贺玉惜的?请进来就是了,喧嚷什么!” “不、不是……” 小厮结结巴巴,“卢夫人说,她是来恭贺二小姐与勋王府小郡王的婚事的。” 众人咋舌,下意识就想起了前段时间从阳城传来的流言,说姜玉惜跟小郡王赵元达夜半私会,还被表兄撞破,害得表兄被打得半死不活。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假的,毕竟回京后,姜淮还为她请封了县主。 她若真做出这等腌臜事,姜淮岂会如此? 姜玉惜只猛地看向姜卿意,“三妹妹,是不是你请卢婶婶来的?” 祖母被气病了,等同撕破了脸,爹爹是绝不会让卢家人过来的! “二姐姐怎么会这样以为?” 姜卿意无辜问,“自爹爹决定为你办宴席起,便禁了我的足,我是今日要为老夫人看诊,才从如意苑走出来,如何将消息送去几十里外的阳城?” 姜玉惜没想到禁足反倒成了她自证清白的证据,一口气梗在心口难受不已! “玉惜姐姐,不如先把客人请进来?” 谢景提议,“清者自清,不论旁人说了什么,我肯定是信你的。” 其实谢景是觉得,一直拦着不让人进来,反而让人怀疑。 姜玉惜也明白这个道理,“爹爹,婶婶特地从阳城赶来,不如玉惜亲自去请她进来吧。” “不必,本公亲自去。” 姜淮冷着脸起身大步往外而去,想进来胡说八道,那就看卢家还要不要以后的前程! 姜卿意冷笑,姜淮为了姜玉惜,连威胁母家亲戚这事儿也干得出来了,可惜,卢夫人可不是一般人…… 她提起酒壶就要再给自己倒一杯,一盏茶忽然放到了她跟前。 “侯爷……” “你若喝醉了,本侯会问一些你不想回答的问题。” 姜卿意手腕轻僵,默默放下了酒盏。 越修离眸色也更深了几分,看来她的秘密不少。 “国公爷拦我做什么,我这个做婶婶的特地来探望自家侄女儿,难不成连面也不许见上一见?” 高亮的女声传来,姜玉惜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见状,谢景还以为她是吓到了。 赵嘉禧的神色却变得深邃起来,原来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玉惜,别怕。” 赵嘉禧余光扫了眼下首跟越修离举止亲近的姜卿意,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烦,“口说无凭,但你若是有能证明,是有人故意陷害你的证据,此事说不定会成为你彻底铲除对手的机会。” 姜玉惜闻言,心里终于好受了些,王爷果然还是爱她的。 “请王爷教教玉惜。” “你附耳过来。” 赵嘉禧低低与她说了几句。 姜玉惜面色微变,王爷此举,到底是要帮她,还是想跟之前计划好的一样,彻底毁了姜卿意,然后他再出手相救俘获姜卿意的心,让她甘愿入晋王府为妾? “玉惜可是觉得不妥?” “不,我只是觉得,王爷待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会不一样。” 赵嘉禧深情看着她,“你难道不知,本王这么多年对你有多渴望吗?可本王说过,要让你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所以才深深克制着不曾求娶你,玉惜,你不会想知道本王日日夜夜有多想要你在枕边。” 姜玉惜脸颊羞红,迭荡出更加迷人的美丽,纤腰一扭去做安排了。 赵嘉禧也深深看着她的背影,曾几何时、乃至在那场梦里,他都十分迷恋她这样的娇羞温柔,可不知为何,他就是心有不甘。 他再次朝姜卿意看去,姜卿意还未察觉,越修离先凉凉朝他看来。 赵嘉禧心头一紧,莫非皇兄还是跟梦里的一样,对姜卿意真动了心思? 那他们之间,是否也如梦中一般,早已突破了最后一步! 想到这儿,赵嘉禧心中戾气翻滚,没关系,很快他就会知道姜卿意到底有没有不守妇道背叛他了! 第六十四章 渣滓 吵闹间,卢氏已经来到了设宴的花园。 在看到这里花团锦簇时,呵呵两声,“真是想不到,一个不知检点水性杨花的外室女,真的被国公爷宠成了掌中宝!” 姜卿意扫了眼场上几位主角,端起茶盏慢慢品尝,顺便看戏。 “婶婶,你怎么能如此胡言毁我清誉!” 姜玉惜暗含着恨哽咽。 “我毁你清誉?那可是我卢家上下亲眼所见……对了。” “还有你的三妹妹,要说她也是倒霉,在画舫上被你欺负,老夫人罚你关在画舫不许下船,她却到底担心你这个二姐姐的安危,请我们去探望,谁知门一推开,哎哟,那白花花的一片我都不好意思说!” “卿意啊,你可真是受了大委屈,一片好心喂了狗,还被狗反咬一口,可怜哦。” 姜玉惜身形一晃! 不等姜卿意开口,姜淮便怒指着卢氏,“你发了疯是不是,来啊,还不将她拖下去!” “我看国公爷疯了才是!” 卢氏也上了脾气,“我家耀祖还误以为这外室女是被人欺负了,谁知她直接伙同奸夫将耀祖打残了,大夫说他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啊!” 卢氏呜咽,“可你们做了什么?为了替这外室女遮掩,不但气病了老夫人,把锅扣在卢家头上,引得阳城那些鬣狗闻风而动差点把卢家给吞了,而你们还在这儿给罪魁祸首办宴会,也不怕老天爷一道雷把你们给劈死!” 幸好有好心人暗中给她支招,教她今日入京把事情摊开了说,这样最起码有舆论盯着,镇国公府也不敢再糟践她卢家! “你胡说,玉惜才不是这种人!” 安思跳出来。 谢景却想到了姜老夫人今早那明显区别对待的礼物。 第49节 但看着摇摇欲坠的姜玉惜,还是站出来,“我也相信玉惜姐姐,卢夫人,你若再胡闹,我只能送你进锦衣卫的大牢住几天了。” 姜玉惜这才想起谢景在锦衣卫领了差事,暗自松了口气,含泪感激,“小景,谢谢你还信我。” 又跟卢氏道,“婶婶,你真的误会我了,那天晚上其实出事的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 姜玉惜咬着唇,看向姜卿意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直到姜安安后头的丫环翠屏突然跑出来跪在地上,“奴婢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翠屏你干什么!” 正跟小姐妹吃吃喝喝的姜安安吓了一跳,她可不想掺和这些事! 翠屏却看也不看姜安安,伏地道,“那天晚上,奴婢和小姐,还有卢表公子一起,撞见宣平侯抱着衣衫被撕破的三小姐离开了!” 翠屏把那晚的情形复述了一遍,最后才提到,“小姐和卢公子以为三小姐失踪,找了足足一个时辰,但三小姐却前后脚跟我们回府,那这一个时辰发生了什么……” 孤男寡女,深夜搂抱,还能发生什么? 满场哗然。 姜卿意冰冷的看向姜玉惜。 姜淮却一句都没问,抬手就朝姜卿意扇来! 掌风将她的乌发都吹乱,姜卿意却没躲,而是嘲讽的的看向姜淮,“爹爹不信对二姐姐的污蔑,对我的污蔑竟是一字不差全都信了么!” “你还敢狡辩!” 姜淮更用力的抽下来,却在碰到姜卿意的脸时,被越修离一把捏住。 “国公爷何必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越修离淡淡,“原本不是在讨论姜二小姐与男人苟合之事么?” 姜玉惜猛地抬起苍白的脸,“侯爷,玉惜不曾……” “既然二姐姐非要把那晚的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姜卿意站起身来,嘴角连敷衍的笑容都懒得维持,“那我们就详细的来说个清楚。” “五妹妹,你确定那晚真的看见我了吗?” 姜安安有点怕此刻的气氛,狠狠剜了眼翠屏,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阳城那夜,我的确见到侯爷抱了个女子,但那女子遮着面容,并不确定就是三姐姐。” “那简单。” 赵嘉禧友善提议,“要确定那晚的是不是姜三小姐,请她验证一下还是不是处子就知晓了,宫中也常用此法,姜三小姐不必害怕,本王身边正好就有宫里出来的嬷嬷。” 越修离眉间结霜,纵然他常年在军营,也知道未出阁的女子被人拉下去验清白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侮辱! 宾客渐渐骚动起来。 赵嘉禧微笑着等着欣赏姜卿意那张美丽的小脸,露出彷徨害怕、或是祈求哀怜的神情。 他发现,他真是爱极了她梦里的那般模样。 姜卿意看着他闪烁的眸光,抄起手里的茶直接砸在了他的席位上! 哗啦——! 茶水四溅,泼了赵嘉禧一身。 雍容华贵的晋王殿下霎时变成只落汤鸡,狼狈又难堪。 赵嘉禧脸色难忍的抽搐了下,正要质问,就见姜卿意满眼可惜,好像她想要泼的是他的脸一般! “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晋王殿下只是想帮你!” 姜玉惜捂着嘴惊诧道,“你这么抗拒,难不成你真的、真的已经……” “想帮我?” 姜卿意强忍着撕碎这两个只会贬低侮辱她,将她的人格碾碎,将她的尊严踩进污泥里的渣滓的冲动,“我若说晋王殿下好男风,我是不是也有权力请个经验丰富的嬷嬷验一验王爷还是不是处男?” 处、处男? 不知谁嘴里的茶直接喷了出来。 疯了,姜卿意肯定是跟她娘一样发疯了,否则怎敢说出这种话! 就连越修离都禁不住捏捏眉心,她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姜卿意!” 姜淮气得脸色发青,“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你一个女儿家……” “我没爹娘教养,当然没规矩。那晋王和二姐姐呢,你们也没爹娘教养,所以才说得出这种轻飘飘就要将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话?” “还是说……” 姜卿意暗藏锋芒的朝姜玉惜看去,“二姐姐就这么确定,你能抹去所有证据,将这口黑锅扣死在我的头上?” 若扣不上,你这张脸可就要被你自己打烂了! 第六十五章 她的地狱 姜玉惜心脏猛地一跳,此事除了这些人的‘一面之词’,还能有什么证据? 对,她肯定没有! “三妹妹,我也不想如此的,可我也不想被人被推出来当幌子,那晚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照二姐姐的意思,是我与宣平侯有私在先,与卢家人勾结在后,卢夫人情愿自己的亲生儿子残废,也要千辛万苦入京来帮我污蔑二姐姐,是吗?” 姜卿意替她把那些欲言又止的话,全部说出来。 姜玉惜嘴唇张了张,她虽然是这个意思,但这样摆明了说不就是在刺激卢氏吗? 偏偏,她又不能否认这句话。 卢氏脑子不算顶顶聪明的,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姜玉惜这是要彻底毁了整个卢家啊! “好一个颠倒黑白的小贱人,你年年都去我卢家拜年,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先紧着你,你竟这样丧良心,耀祖可是为了帮你被打得后半辈子都毁了,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啊!” “婶婶,我只是……” 姜玉惜看着激动的卢氏,暗恨不已,只能求助的看向姜淮。 姜淮明白姜玉惜的意思,此刻只要把姜卿意拉下去验清白,且验出个‘不是处子’的结果,就能为姜玉惜洗刷冤屈了。 “来人,把三小姐带下去。” 姜淮冷漠道,“至于卢氏,无事生非,将她请出去,若不肯走,直接送去官府!” 卢夫人当场被冲出来的护卫捂着嘴强行拽了下去。 姜卿意纵然早对姜淮不抱希望,可此刻再次体会被他抛弃的滋味,一颗心还是犹如坠入冰窖,冻得生疼! “吴嬷嬷,你去帮三小姐吧。” 赵嘉禧看着身形纤纤,仿佛被所有人针对而孤独无助的姜卿意,温润道,“记得动作轻些,莫伤到了姜小姐。” “奴婢明白!” 吴嬷嬷生的高大,要抓一个纤弱的娇小姐再轻易不过。 只是刚走下来,就听到茶水咕嘟咕嘟倒入茶杯的声音。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喝茶? 众人看去,就见宣平侯既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没有参与进这场争执,而是不紧不慢的泡好了茶,才将茶杯推到了姜卿意面前。 “都看着本侯做什么?你们想做什么继续便是,本侯一个边塞人,还从未见过今日这等热闹。” 越修离淡淡道,“等回去了,本侯要好好与皇上和贵妃聊聊,让他们看看,他们培养出了多么优秀的子侄和臣子。” “宣平侯,你……” “那是什么?” 越修离指着不远处下人捧着的东西,手一掀,上面的布便飞了起来,露出里面的牌位——吾妻宋氏之位。 姜淮脸一黑,干脆道,“为了弥补玉惜所受的伤害,本公决定扶玉惜之母宋氏为平妻,来呀,将夫人的牌位送去祠堂受香火!” 此举虽然不合规矩,但众人看着受尽冤屈楚楚可怜的姜玉惜,似乎也能理解姜淮此举了。 “国公爷不愧是国公爷,公正廉明,是真正的慈父!” “这都是姜卿意欠玉惜的,她娘虽是公主,却是个疯子,占据嫡妻之位多年,如今国公爷只是扶一个死人为平妻,也算对得住她们母女了。” “只可怜玉惜受了她们这对疯妇欺压!” 被吴嬷嬷拽住的那一刻,姜卿意对这一群人的恨到了极致! 她知道越修离在等她求救,但她不需要。 这浸入骨髓的恶意,这羞辱的狂欢,很快,就会变成打在这些人脸上的巴掌! 谢景皱着眉想阻拦,却被姜玉惜拉住了手,“小景,你不会也觉得是我害了三妹妹吧?” 谢景看着她祈求的目光,到底闭上了嘴。 他当然不会跟姐姐唱反调,自从五岁那一年他被仆人骗出府关进笼子里虐待,姐姐如同神一样出现,抓着他的手,将他从哪个黑暗脏污的地方逃出来开始,他就决定,这辈子都不会跟姐姐作对。 可是姜三小姐…… “老爷!” 这时,守门的小厮慌不择路的跑了来,“您快去看看,外面、外面……” 小厮话还没说完,一道略显得邪气的笑声便传来,“你怎么这么着急,我来跟你家二小姐求亲又不是什么坏事,值得你吓成这样吗?” 这、这是…… 姜玉惜脸上血色尽褪,就见姜卿意仿佛早就知道一般朝她微微偏头一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二姐姐,有些证据,是你抹不去的! 姜玉惜略有些慌张的看向赵嘉禧。 赵嘉禧皱眉,“元达,今日是玉惜的宴会,你不要胡闹。” 第50节 “原来三皇兄也在啊,那正好,可以帮我做个见证。” 赵元达连轿子都没下,倚在上头抬抬手,立即有人拿着一只只精美的锦盒端到了姜淮跟前。 姜淮脸色几变,“小郡王,这是何意,微臣并无攀附勋王府之意……” “可本郡王总要负责。” 赵元达笑着说。 姜玉惜身形踉跄,差点倒下去,就听姜卿意道,“这么说来,阳城那晚之事是真的了。” “不……” “当然了。”赵元达阴鸷的笑看着姜玉惜,“玉惜,你难道没告诉镇国公吗?” “那晚为了你,本郡王不但被你表哥捅了一刀,还损失了不少人呐。回京之后,我还以为你会登门来探望,可怜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你上门,这才自作主张上门提亲,你该不会怪罪吧?” “竟是真的!” “那她方才说这么多话,全都是假话,她还想拖她的三妹妹下水,这也太恶毒了吧!” “不,说不定是小郡王趁机栽赃呢,谁不知道小郡王倾慕玉惜多年,可惜玉惜不肯高攀,才一直没嫁过去。” 嘈杂中,姜卿意听到越修离提醒,“茶快凉了。” 姜卿意这才捧着茶坐下来,吴嬷嬷正要阻止,就对上了这位宣平侯殿下迫人锐利的眸光,吓得往后趔趄几步才被西舟一把抓住,“滚回你主子身边儿去!” “茶没凉,还是暖和的。” 姜卿意喃喃,茶水和着嘴里的血腥一起入腹,也终于压住了她浑身的尖刺。 她很了解赵元达的性格——刚愎自用,心狠手辣,宁可他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他。 姜玉惜此刻若表现的欣喜便罢,可她要是敢表现出一点抗拒,敢像其他男人求救,那她的地狱才真正到来! “玉惜,还不到本郡王身边儿来?” 赵元达笑起来,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他生气了。 第六十六章 自掘坟墓 察觉到这一点,姜卿意翘起唇角。 姜玉惜也看出来了,哪里还敢过去,她求救的看向赵嘉禧,“晋王殿下。” “元达……” 赵嘉禧刚张嘴想帮她,姜卿意眼睛就弯了,姜玉惜这地狱是躲不开了! “听闻康嫔娘娘在冷宫很不好过,若是四哥不介意,我替四哥去皇伯父跟前说说情,请他放康嫔出冷宫?” 赵元达果然冷声。 康嫔便是赵嘉禧的生母,一个因为侮辱已故先皇后而被赶去冷宫的罪妃。 赵嘉禧面色冷寒,心底却有了计较。 他原本就是要把姜玉惜嫁给越修离里应外合的,现在换成了赵元达也不是不可以,他只要娶一个姜家的女儿就够了,不一定非得是玉惜。 “玉惜,你跟小郡王当真……” “就算是真的,玉惜姐姐不想嫁,难道小郡王还要逼婚不成!” 谢景拍案而起。 赵元达冷冷看了眼谢景,继续问姜玉惜,只是笑容明显淡了大半,“玉惜,你身上我该看的看了,该亲的亲了,你浑身都已经沾上了我的气息,如今事情已经被人撞破,你难道还不肯嫁我吗?” 在场的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小姐,闻言纷纷涨红了脸。 就连安思都忍不住,“小郡王此话何意,玉惜她冰清玉洁……” “噗。” 赵元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笑出声,“的确冰清玉洁,身上每一个地方尝起来,滋味都非常呢。” “赵元达!” “小郡王!” 谢景和姜淮齐齐出声,姜玉惜更是泪眼朦胧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 但赵元达可不是旁人,他早习惯了强取豪夺,谢景虽也纨绔,却甚少做欺男霸女之事,可赵元达却睚眦必报,曾有御史参他掳掠良家女子,不到半个月,那御史全家便意外暴毙身亡。 他喜欢姜玉惜,才对她不肯出嫁之事一忍再忍,可事到如今她还不肯嫁,在他看来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姜玉惜,本郡王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听清楚了,这次你若是还不答应,本郡王可再不会给你机会了。” 他阴沉沉的睨着姜玉惜,“你到底嫁,还是不嫁!” 不等姜玉惜回答,他又高声道,“本郡王玩过的女人,谁敢染指,本郡王必叫他付出代价!” 在场的年轻公子纷纷吓得倒退几步头都不敢抬。 赵元达又看向赵嘉禧。 赵嘉禧看了眼姜玉惜紧攥着他衣袖的手,轻轻皱眉,却还是拨开了她的手。 只有谢景上前,“姐姐,你嫁给我,我这就回去请我爹娘来提亲!” “我记得,谢公子只是谢家的嫡幼子。” 姜卿意冷不丁的开口。 谢景不解这话何意,就算他只是嫡幼子,父母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可配姐姐总归是配得上的,而且他还领了正经差事,以后分家了也不怕会让姐姐受苦。 但姜玉惜却懂了。 她发过誓,要做人上人,要所有人都对她匍匐跪拜,她怎能甘心做一个既不能掌家,又不够有权势的谢夫人。 而赵元达虽然乖戾了些,但他好歹是勋王府唯一的小郡王,日后是要继承王位的。 “我愿意。” “愿意什么?”赵元达故意问。 “愿意嫁给小郡王为妻。” 虽然这与她预想的完全不同,但起码勋王妃也不算太差…… “可你方才错失了机会。” 赵元达冷笑着叫人拿走了一半的聘礼,“现在你只能做本郡王的侧妃了,玉惜,你可愿意?” 姜淮刚要据理力争,就听赵元达道,“再不答应,本郡王可就走了,届时,你便只能去出家做尼姑了。” “我……” “玉惜,你就算不嫁人,爹爹也愿意一辈子养着你,视你为掌上明珠,你不必委屈自己!” 姜淮激动抓住姜玉惜。 这次姜淮对姜玉惜那古怪的感情,就连越修离也察觉到了,尤其在看到姜卿意噙着冷笑看着这对父女的时候。 “姜二小姐就算不嫁人,有镇国公这样的疼爱,在姜家也一定能荣华富贵,无人能及。” “是啊玉惜,你留下来,爹爹不需要你嫁人……” “她已经十九了,还不嫁人,你想留着她做什么,浸猪笼吗!” 怒斥声传来,姜玉惜看着扶着卢姨娘气势汹汹过来的姜老夫人,膝盖一软,她知道,今儿她已经没得选了,除了嫁给赵元达做侧妃。 “母亲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就要看你为了个外室女欺上瞒下,不但污蔑自己的嫡女和整个卢家,还要扶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为平妻了!” 说着,鱼嬷嬷便把已经被桑榆打得鼻青脸肿的山茶捆了过来。 桑榆默默走到姜卿意身后,“她果然想把夫人骗出去,奴婢照您的吩咐,直接将人打了一顿拖到老夫人那儿去了。” 以姜老夫人的手段,山茶应该什么都招了。 姜玉惜没想过精心准备的宴会,竟然会成为埋葬自己的坟墓! 她终于不再心存任何幻想,急切道,“我愿意嫁给小郡王为侧妃。” “姐姐!” 谢景急声,就听赵元达轻挑笑道,“你识趣就好,好好准备准备,三日后我便来迎娶。回府!” 三日? 纳妾都不止这个时间! 但赵元达就拿定了姜玉惜不敢反驳,他的轿子怎么来的,又怎么抬了出去,一路都是他猖狂的大笑。 谢景怒不可遏。 赵嘉禧也有些担忧,这样的赵元达,玉惜还能拿捏得住吗? 闹成这样,宴会是办不下去了。 公子小姐们如避瘟疫一般,纷纷告辞离去,连姜淮的面子都没给。 可以预见接下来京城中,这场闹剧会以多快的速度传出去,而从今往后,再没有冰清玉洁惹人怜惜的姜二小姐,只有一个心思歹毒、水性杨花的姜玉惜! “二姐姐,恭喜你得偿所愿,觅得佳婿。” 姜卿意含笑。 前世你毁我名节推我入地狱,今生我全都还你,勋王府就是你的无间地狱! 终于意识到自己十几年来的努力全部化作泡影的姜玉惜死死盯着姜卿意,“是你算计好的对不对,姜卿意,是你算计我,贱人……” 姜玉惜刚要伸手来打姜卿意,就被越修离一个手刀敲晕了。 “宣平侯你……” “赵元达心胸狭隘,要是知道姜二小姐对于嫁给他之事如此愤恨,镇国公,你说会如何?” 一定会加倍的折磨姜玉惜,报复镇国公府,这桩亲事就结成仇了! 第51节 姜淮脸色难堪的接过姜玉惜,强忍着怒火,“今日宴会已经结束,就不多留晋王和侯爷了。” “的确,涉及未出阁小姐的事,我们几个外男还是不便干涉太多,侯爷觉得呢?” 赵嘉禧也道。 越修离朝姜卿意看去,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提步离去。 谢景不放心姜玉惜,却被赵嘉禧强行拉走了。 他们一走,姜淮便一把掀翻桌子砸在了姜卿意身上! 第六十七章 蝼蚁 “小姐!” “我没事。” 姜卿意拦住桑榆,却还是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姜淮视若无睹,“最好不是你设计了这一切!” “女儿要有这样的本事,怎会在边塞受了李大花母子近十年的虐待?” “但愿如此,否则我定扒了你的皮!” 姜淮无比憎恨的盯着她,“事情查清楚之前,你就给我跪在这里,敢擅自离开,你就不必留在姜家了!” 从头至尾,姜老夫人都只冷眼看着。 只等姜淮抱着姜玉惜快步离开了,才走到姜卿意身边,“看清楚形势了吗?若没个倚靠,姜玉惜再告你一状,淮儿活活打死你都有可能。” 姜卿意疼得浑身冒冷汗。 鱼嬷嬷有些怕她因此而犟着,谁知她竟乖顺的道,“请祖母救我。” “果然聪明。” 姜老夫人很满意她的表现,“姜玉惜的名声这次算是全完了,她醒来肯定要闹一场的,你且先跪一会儿让淮儿消消气,迟些我便让人叫你起来。” “是,多谢祖母。” 姜卿意颤着声,一侧的桑榆却已经被这一家的畜生气得快要杀人了。 凭什么,分明是那姜玉惜处处要害小姐,凭什么受罚的还是小姐,明明小姐还抓了山茶那么大个人证! 姜老夫人一走,桑榆便跪下来,“小姐,我帮你杀了她们。” “你生气了?” 姜卿意抬起头来。 桑榆这才发现,她以为的委屈可怜哭唧唧小姐,面上只有比这寒风更凛冽的笑容,“可我不生气,我千辛万苦,终于将她们的掌上明珠扔到了淤泥里,付出点代价是应该的。” 桑榆不懂她这种畅快。 正好眼前的青石板上有一只小蚂蚁慢慢爬过,姜卿意澄澈的眸底才涌出不为人知的阴暗,“我尝过双眼被活活挖出来的滋味,那过程看似很快,但对我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犹如一年那么煎熬,桑榆,你知道我当时是靠什么样的毅力生生熬过去的吗?” “我当时就在想,我要姜玉惜如同蝼蚁,我要慢慢斩断她的四肢,剐去她的皮肉,也让她体会体会我受过的煎熬,这才叫复仇。” “一刀杀了她,是给她的奖励。” 风雪翻涌,将天上那轮不太暖的太阳遮去,洋洋洒洒飘落白雪。 姜淮不许姜卿意加衣,不许她裹斗篷,用暖炉,只许她活生生这样熬着,即便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她害了姜玉惜,只凭姜玉惜一句话,他就能这样折磨她。 如此熬到后半夜,姜卿意发起高烧,昏死了过去。 梦里,姜卿意又一次经历了被挖眼的过程。 好疼啊! 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到,直到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抚着她的脸颊,哼着童年时娘亲常给她哼的儿歌,她才慢慢从昏睡中醒来。 “小姐,您可算醒了!” 落葵哽咽着,“奴婢这就去给您把汤药热热!” 姜卿意没回答,因为她看到她床边坐着的,正是目色清明又温柔的娘亲,弱骨冰肌,玉软花柔,美好炫目的不真实。 而方才梦里感觉到的手,也是娘亲的。 “娘亲,你记起我了吗?”她颤声。 “娘亲?” 苏袖轻轻笑出声,“姑娘,我才嫁人一年,哪儿来的你这样大的女儿呀?” 姜卿意怔住。 苏袖又温柔道,“不过我若是有你这样漂亮乖巧的女儿,我一定很高兴。” 说完,便娇羞的喃喃,“待淮郎回来我便告诉他,我想和他生一个女儿,到时候淮郎教女儿诗书,我教女儿琴画,定然相宜,也不知淮郎何时能回来看我呢。” 姜卿意的眼泪唰的就落出来了。 直到一只瘦弱的小手过来有些紧张的替她擦去了眼泪,然后在她胸口拍拍,像是要安慰她。 车嬷嬷才哽咽,“夫人还没恢复神志,不过这阵子小阿鸾整日陪着夫人散步、画画,再加上小姐您的药日日调理着,夫人如今偶尔也能清醒片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了。” “都是小阿鸾的功劳。” 姜卿意哑声看着她,“我还以为上次的事后,你会怪姐姐没有保护好娘亲和你。” 小阿鸾连忙摇摇头,她哪里会怪姐姐呢,她只是怕自己帮不了姐姐还添乱,这才不敢来找姐姐了,谁知姐姐会被那样抬回来,浑身僵硬冰冷,她以为姐姐再也活不成了! “呜呜。” 小阿鸾扑倒姜卿意怀里哭起来。 姜卿意揽住她,苏袖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将她们一起抱在了怀里,“阿意乖乖,不哭哦,有娘亲在……” 她柔柔的哄着。 哄着哄着,又道,“阿意是谁?不对,我的阿意、我的阿意被抢走,我要去找阿意,我要告诉淮郎有人抢走了我们的阿意!” 苏袖慌张的往外走,就被姜卿意一针扎晕了。 “夫人!” “娘亲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先送她回去吧。” “是。” “小阿鸾。”姜卿意替小阿鸾擦去眼泪,强咽下喉头的酸涩,“再过一段时间,我会送你和娘亲离开,你要记住,娘亲的淮郎已经死了,而你就是娘亲的阿意,知道了吗?” 小阿鸾看着她发红的眼眶,认真点了点头。 淮郎死了! 爹爹也死了! 而这个活着的姜淮,也不会活太久! 苏袖母女走后,姜卿意才蜷缩着捂在被子里,良久,揭开被子时除了眼睛有点肿,神情已经恢复了寻常。 常贵从外面进来,提着几包药材和两本医书,“小姐,这是方才晋王府派人送来的。” “晋王?” 姜卿意捏着那两本珍贵的孤本古籍,讽刺的掸了掸,赵嘉禧,接下来,该下地狱的人是你了! “我记得杜鹃曾绣了张手帕?” “是,不过绣的一般……” “无妨,送去给晋王作为回礼。” 说完,姜卿意还叫人把帕子拿了来,面无表情的踩了几脚才叫常贵送了去。 休息了会儿,听桑榆说姜玉惜醒后很是哭闹了一场,但她并不是为只能嫁去勋王府做侧郡王妃哭闹,而是想让姜淮惩罚姜卿意,顺便占了苏袖那大笔的嫁妆。 毕竟她的生母,可没有为她留下一星半点的嫁妆。 “小姐,咱们要不要去求求老夫人,夫人的嫁妆毕竟都在她手里捏着。” “不用,她拿不走。” 车嬷嬷不懂。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是芙蓉,“三小姐,奴婢给您送饭菜来。” 小厨房被砸了,这几日饭菜都是芙蓉亲自送来的。 姜卿意看着低着头走进来的芙蓉,以及她头顶已经变得血红的命火,微笑,你看,姜玉惜这不就把把柄亲自送到她手里来了么? 第六十八章 新婚大礼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姜卿意坐在桌边。 芙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姜卿意从她发髻里拔出一支银簪子,往苏袖最喜欢的那盅甜汤里搅了搅。 眨眼,银簪变黑。 “砒霜,剧毒,服之既死。” 姜卿意将银簪还给她。 芙蓉呆愣的看着这银簪几秒,脸色煞白,夫人要是真喝下这汤,大家一定会认定是她为了替二小姐出气才下此毒手。 毒死当家主母,纵然是个疯子,那也是活剐的死罪啊! “你觉得此事败露后,二姐姐会选择救你,还是会选择事后杀你灭口,伪造成你畏罪自杀?” 姜卿意俯身笑问。 芙蓉打了个冷战,却没忘记自己以前跟着二小姐一起做过多少坑害三小姐的事,三小姐岂能饶过她? 第52节 “奴婢不知道三小姐在说什么。” 芙蓉眼珠子飞快转着,“下毒之事更是子虚乌有,别是三小姐自己放了点毒在里头,就是为了陷害奴婢吧?” “不,不对,三小姐可能不是陷害奴婢,而是想通过奴婢,阻碍二小姐的大婚,其心可诛!” 芙蓉扭头就往外走,“奴婢这就去告诉老爷,请老爷主持公道,三小姐好自为之吧!” 桑榆立即要去拦人,却被姜卿意拦住。 “不急,螳螂捕蝉,咱们做那黄雀即可。” 姜卿意面不改色的尝了桌上几个菜,确定没毒后,才叫车嬷嬷给苏袖母女送去,而后起身,不急不缓的往外而去。 这厢。 芙蓉出了如意苑,后背便出了一身冷汗。 她知道三小姐说得没错,那毒药一定是二小姐事先买通人下在里头的,而以二小姐的狠心,再杀了自己这个被她厌烦的奴婢灭口更是顺理成章! 但她只要把三小姐想收买她的消息告诉二小姐,借机反咬三小姐一口,二小姐说不定会对她另眼相看再次重用…… 夜风森森,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芙蓉裹紧衣裳走快了些,就在她低着头要绕过前面那片小树林时,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捂着她的嘴扼住她的喉咙狠狠掐了下去! 肺部的空气迅速变少,芙蓉瞪大了眼,可恐惧袭遍全身,她连挣扎都做不到。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芙蓉后悔起来,可喉咙越来越紧,她很快就要死了,再后悔也没用…… “我都说了,你会被灭口的。” 忽的,漆黑夜幕中,一盏灯笼挑起。 芙蓉还没张嘴,便觉喉咙上的力道一松,竟是身后的男人被桑榆一脚踹晕了。 芙蓉连咳嗽都顾不上,便连滚带爬的跪倒姜卿意脚边,“三小姐救救奴婢!” “好啊。” 姜卿意灯笼轻晃,正欲上前,却瞥见那差点掐死芙蓉的男子手背上三道抓痕,指尖一紧,是娘亲摔断腿那日差点玷污了她的男人! 原来,真是姜玉惜一直想毁了娘亲! “奴婢可以把二小姐以前对您做过的事都告诉老夫人和国公爷,还有今日下毒的事奴婢也可以……” “不用。” 寒风猎猎作响,姜卿意遥遥看向姜玉惜院子的方向,恨意汹涌,“我只要你们,帮我一点儿小忙即可。” 至于告诉姜淮母子让他们来主持公道? 她既不抱这样的幻想,也不再需要! 夜色漫漫。 姜玉惜卸了钗环准备歇下,就听人来报,说芙蓉来回话了。 “芙蓉?!” 难不成是跟吴典巧合错开了才没死? 芙蓉见她如此,暗自咬着牙跪下,“小姐,奴婢有要事回禀,是关于三小姐和宣平侯的。” 若是别的事,姜玉惜可能不会留下芙蓉说话,但宣平侯…… 想到那个对自己不假辞色的男人,姜玉惜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冷笑看着芙蓉,“看来你是知道那盅甜汤的事了,苏袖死了吗?” “已经死了,还请小姐救奴婢一命!” “你还算聪明。” 姜玉惜起身去拿芙蓉的卖身契,打算先好好敲打一番再听她怎么说,就是这瞬息之间,芙蓉忽然朝她洒出一把白色粉末。 姜玉惜没有防备,更加没想过匍匐在脚边的狗也有敢咬主人的一天,吸入一口,当即眼前发黑! “贱婢你敢……” “小姐放心。” 芙蓉阴暗的看着站不稳的姜玉惜,一口恶气终于撒了出来,“门外那么多对您忠心耿耿的下人,奴婢是万不敢伤您的。” 姜玉惜正欲松口气,就见她拿出一个玉、势来。 “不过有的地方伤了,除了您新婚夜的夫君,旁人可是瞧不出来的!” 姜玉惜终于明白她想做什么了,惊恐的想大喊,话没出口人便彻底晕死过去。 芙蓉居高临下看着曾经这个主子,狠狠啐了一口,才赶紧办事儿。 没多久,芙蓉便卷起张雪白中心晕染开一点血红的绢帕和姜玉惜的兜衣,镇定的走出了姜玉惜的屋子。 “小姐歇下了,你们不必进去打搅。” 下人们瞧了一眼,见姜玉惜果真睡得香甜,便吹了灯退下了,谁也没发现姜玉惜的不对劲。 芙蓉一路走出院子,便腿软的跪在了地上。 “东西呢?” “在这里。” 芙蓉忙把帕子和兜衣交给姜卿意,现在对这个三小姐,她甚至连一点不敬的想法都不敢有,只怕自己被她算计的渣都不剩。 “很好。” 姜卿意看着瑟瑟发抖的她,“你现在可以离府了。” 芙蓉本想开口勒索点银子,但看着一旁一脚就能踹晕吴典这种大汉的桑榆,咬了咬牙,还是选择揣紧怀里偷拿出来的卖身契和一些金银首饰飞快走了。 反正她迟早能用这个秘密要挟这位三小姐! “这种首鼠两端的东西,就该灭口!” 桑榆道。 姜卿意看着浓黑夜色中,芙蓉头顶依旧火红的命火,“放心,不需要我们动手,她自有她的因果命数。” “那这个吴典呢?” “他的因果命数,便是我。” 姜卿意双目冰寒的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打开一瓶药粉倒在了他身上,“扒光了吧。” 也不知明日姜玉惜醒来,喜不喜欢她送的这份新婚大礼! 第六十九章 反将一军 “啊——!” 痛苦的惨叫划破黎明。 一早来马房上工的下人听到声响赶来时,正巧看到那发了春的马和已经半死不活惨叫着往外爬的吴典,人都傻了! “救我,救我啊!” 吴典发疯似的想跑,却被捆住了手脚怎么也跑不掉。 下人哪敢担这干系,赶紧叫人来救,一群人忙活了一早上,才费劲的把他拖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啊?” “没错,就算想女人……不,想男人,也可以去馆子,怎么想不开找马……” “不对,这儿还有一张粉色的兜衣呢,看着真精巧,谁的啊。” “呃呃呃!” 吴典想起昨夜出现的那位美丽端雅的姜三小姐,浑身发抖,激动的想说是她害了自己,可嗓子叫了半夜,现在嘶哑的根本发不出声来! 该死!可恨! 吴典本就是个烂事做尽的下九流,连主母都敢玷污,此刻受此奇耻大辱岂能忍? 当即爬起来就要去找人告状,结果地上的积雪没来得及铲走,踩的结实变得滑溜溜,没穿鞋的他直接打滑摔了出去,喉咙恰好扎在马棚边一颗莫名突出的长钉上。 噗呲——! 他只来得及抽搐两下,当场咽气! 无人处,姜卿意冷眼看着这一幕,才拢起斗篷,转身离去。 寒风簌簌,绣鞋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一直走到后院的垂花门处,才望着对面匆匆走来的姜玉惜,嫣然一笑。 “二姐姐不在房中准备明日出嫁,怎么出来了,天寒地冻的,小心摔了。” “是你害我!” 姜玉惜一早醒来,得知如意苑什么事也没发生,就猜到自己被姜卿意反将一军了! 姜卿意微微偏头,“听不懂二姐姐在说什么,二姐姐莫非是梦魇了?” 姜玉惜气得发抖,她的清白之身没了,虽然不是被男人毁的,可赵元达狭隘的厉害,又早知道她在几个男人之间周旋,他岂能相信? “贱人!贱人!我就不该让爹爹准你回来的,你跟你娘都是我的我的克星,都是贱人!” 姜玉惜大喊着冲上来。 姜卿意一把抓住她打下来的手,讥嘲的勾着唇角,“二姐姐终于不装了么?可惜,继续装下去,兴许还不至于又失去一个裙下臣呢。” “你什么意思……” “姐姐,你在做什么?” 谢景震惊的看着这一切,他无法想象,方才那些污言秽语、那个疯婆子一样的人,会是以前那个温柔美丽的姐姐! 姜玉惜手一缩,“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姜卿意,你知道小景会来,你故意算计我!” “不关姜三小姐的事。” 谢景见她还在冤枉别人,失望的让人抬了个东西上来,“我是锦衣卫,今早上朝时看到了此人,这才特意给姐姐……平安县主送来。” 第53节 白布揭开,是芙蓉惨死的尸体。 姜玉惜想到什么,立即抓住谢景的手腕,“小景,是姜卿意杀了芙蓉,你快把她抓起来押入锦衣卫大牢好好审问,肯定能问出来!” 进锦衣卫的大牢,九死一生,姐姐是要他对姜卿意屈打成招吗?! “她是被她两个哥哥抢夺财物时失手杀死的!” 谢景哑声,“平安县主,你是不是不论见到什么龌龊,都往姜三小姐身上推?” 谢景回忆从这位姜三小姐回京开始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脑子愈发清明,他一开始跟京城众人一样讨厌姜三小姐,就是因为姜玉惜总会‘不经意’的提及这位三小姐品性有多恶劣。 可仔细回想,这位姜三小姐真是那样一个不知廉耻、不懂礼节、贪婪无度的人吗? 并不是。 她虽有些冷淡,但绝对没有姜玉惜说的那样不堪。 姜卿意眨了下眼,倒没想到谢景会替她说话,看在这人脑子还有救的份上,提醒了句,“谢公子既是来办公事的,最好早些离开,毕竟小郡王看起来不像是有容人之量的人,而我这位二姐姐,此刻看起来也十分需要谢公子柔情蜜语的安慰。” 谢景微怔,他身后的小厮们却齐齐打了个寒噤! 的确,姜二小姐若是哭哭啼啼,他家公子再如以前般体贴安慰,这传出去,不就成了公子对小郡王的未婚妻纠缠不休了吗? “公子,要不我们先走……” “小景,你真的这么想我吗,我真的就这么让人讨厌吗?” 姜玉惜忍着胸口气炸的愤怒,含着泪问谢景。 谢景承认,爱上一个人,是没那么容易放下的,尤其在她无助可怜看着自己的时候。 姜卿意眼见姜玉惜就要靠在谢景怀里了,懒得再管,提步就要走,就见转角一片紫金色的衣角飞动。 “麻烦!” 姜卿意眸子一黯,扭头就拽住谢景已经抬起来的胳膊,把他往旁边一拉。 姜玉惜靠了个空跌在了地上,不敢置信的看向谢景,“小景你……” “哟,本郡王的未婚妻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还摔了?” 紫金衣袍的男人走过转角,笑着问,眼底却满是阴暗的戾气。 姜卿意不喜欢跟赵元达打交道,又怕谢景发病还跟姜玉惜纠缠不清最后导致被赵元达当场弄死,这样一来她在谢家和谢贵妃那儿铺的线就白搭了。 只能在这二人开口露馅之前,道,“二姐姐看到陪伴多年亲如姐妹的婢女芙蓉被人杀死,太过伤心,这才跌倒的。” 说罢,去扶姜玉惜。 姜玉惜也有些怕赵元达,没有拆穿姜卿意的话,“是、是如此的。” “如此就好。” 赵元达阴沉沉扫了眼谢景,“我还以为某些人还不自量力,妄图染指本郡王的东西呢。” 谢景冷哼要回怼,就被姜卿意瞪了一眼,“闭嘴。” 谢景下意识的就闭上了嘴。 等回过神,竟生出几分扭捏来,撇过脸去哼哼,“要你管。” 姜玉惜此刻也顾不上谢景奇怪的态度,问赵元达,“小郡王怎么这时候来了,按习俗,成婚前几日,新婚夫妇是不宜见面的。” “哦。” 赵元达随意的说,“本郡王等不及了,所以特意抬了花轿来,这就请侧妃换上嫁衣,随本郡王回府。” 什么! 众人惊讶,好歹是迎娶侧妃,三日婚期已经是羞辱人了,怎么还提前一天招呼都不打就要把人抬走,这不是儿戏吗? 姜玉惜嘴唇发着颤,“可明日才是婚期……” “本郡王说何时娶就何时娶。”赵元达语气阴寒,“怎么,玉惜是有了别的男人,想悔婚了吗?” 谢景还是不忍姜玉惜被这样羞辱,“姐姐,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带你走!” 赵元达冷笑。 姜玉惜却从他眼底看出彻骨的杀意,心中一颤,立刻拒绝了谢景,“我不能跟你走。” “那就去换嫁衣!” 赵元达大手一挥,“来呀,去服侍侧妃,半个时辰后侧妃没上花轿,你们就亲自送侧妃去尼姑庵吧!” 姜玉惜身子一个踉跄,所幸被姜卿意扶住。 “多谢三妹妹……” “不用客气。” 姜卿意微笑靠近,“毕竟一报还一报,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恭喜你,今日便要下地狱。” 从此以后,再无宁日! 第七十章 不是不喜欢 姜淮不在家,姜老夫人对姜玉惜现在只有厌恶,赵元达要强娶,那娶就好了。 至于嫁妆? 时间不足,哪够准备?把姜淮准备的那二十来抬箱笼抬走就是了。 宾客也没有。 宴席更没有。 姜玉惜被粗暴的换上那套买来的嫁衣,描上妆容,甚至塞进那一顶小轿子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怎么会这样? 她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是镇国公府最尊贵的小姐,更是晋王爱慕、小郡王迷恋,谢家嫡子无底线讨好的千金大小姐,怎会如此潦草的出嫁,连个妾都不如! “不,我要去找我爹爹,不该是这样的。” 姜玉惜想下花轿,却被轿子门口守着的王府嬷嬷狠狠往里一推,“平安县主,我家小郡王耐心可是有限的,你若再不知趣,到时候丢了更大的脸可别后悔!” 姜玉惜顿时被吓住,安慰自己,小郡王的确没耐心,但对她却一直是包容的。 等嫁过去后,她在小意温柔,不信拿不下他,以后再让他将自己扶正就是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嬷嬷翻了个白眼,“什么糟烂货色,要今早出现的那元帕真是她的,且看小郡王怎么收拾她!” 姜卿意站在大门口,一直看着姜玉惜的花轿消失在视野,才给了常贵一锭银子,“去紫藤斋置办两桌席面,咱们如意苑晚上开宴。” “好嘞!” “你很高兴玉惜姐姐被这样嫁出去?” “你看出来了?眼神不错。” 谢景神色复杂的看着毫不掩饰自己恶意的姜卿意,“为什么,明明你不该是这种人。” “哪种?” 姜卿意心情好,不介意多跟他说几句,“满腹心机又恶毒是吗?” 谢景抿唇,不太想用这种词形容她。 姜卿意却觉得无所谓,“没人有天生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之所以是这样的我,当然是因为我……” “是不是有人逼迫你……” “不,是因为我天生就这样恶毒。” 姜卿意看他被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乐得笑出声来。 谢景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拿他开涮! 他心一横,“我晚上要过来吃席!” “我没邀请你……” “呵,见者有份,谁叫你当着我的面定酒席。” 谢景翻身上马,看着笑不出来的姜卿意,心情却愉快了起来,“放心,我会多带两瓶酒的。” 姜卿意无语的目送他离开,嘱咐常贵,“不许放他进来。” 到了晚上,谢景被拦原本是进不来的,直到看到了下朝后带范稷登门的越修离,硬是跟着蹭了进来。 刚进如意苑,就嚷起来。 “姜三小姐为什么区别对待,凭什么宣平侯进得小爷我就进不得!” “可能是因为姜三小姐更喜欢我家侯爷。” 西舟在谢景瞪大眼之前,慢吞吞补充,“和范小公子。” 谢景呵了一声,“姜三小姐对侯爷是敬重,不见得喜欢。” “谁知道呢,但姜三小姐一定既不敬重谢公子也不喜欢谢公子。” 西舟暗哼哼,他瞧着姜三小姐可是很喜欢她家侯爷呢。 谢景磨磨牙,直接抱着剑凑到越修离身侧,“宣平侯殿下,听闻你的心思全在战事上,应该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吧,毕竟你要想娶谁,凭你的功勋,定然早就让皇上赐婚了,也不会等到今日对不对?” 越修离的确没想过娶妻,做他的妻子,该有多惨。 越修离没搭理谢景,但他的沉默,已经表明了态度。 里间,姜卿意同样沉默的捏着龙凤佩,半晌,轻吸一口气,将龙凤佩从腰上取下放好,才换上笑容出来行礼。 “晚宴已经备好了,我们开饭吧!” “好。”谢景笑着晃晃手里的酒坛,“喝点儿?” “你自己喝。” 越修离直接坐到两人中间,以免谢景叫姜卿意喝酒,毕竟就她那点儿酒量,一杯下肚就得醉了。 谢景哼了声,直接换到姜卿意另一边。 第54节 他虽然叽叽喳喳,看着跟没事儿人一样,结果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直到把自己灌醉,才趴在桌上难过的问,“姜三小姐,为什么玉惜姐姐不选我,明明赵元达那么欺负她。” “可能因为不喜欢吧。” 姜卿意回答,“不喜欢的时候,任你是天下第一好,也不会选你。” 越修离看了她一眼,姜卿意没回头,只看着烂醉如泥的谢景,叫落葵去煮了碗醒酒汤,又把人送上谢府的马车才回身,才鼓起勇气回头迎上越修离的目光,“侯爷可要回去了?” “嗯。” “侯爷慢走。” 姜卿意客气的道。 越修离走了几步,回头,深深看着她,“姜卿意,有时候不选择某个人,或许不是因为不喜欢。” 而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不舍让她沦落泥淖。 姜卿意不解抬头。 但越修离显然没打算继续解释,牵着玩得很开心的范稷就走了,月华如练,落在他颀长的背影上,显出一抹冷硬的温柔来。 姜卿意待人影消失,才低着头看着脚尖,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夜色漫长。 姜卿意看着苏袖和小阿鸾睡下,才回了房间,开始给桑榆治手。 “小姐不去小郡王府看看热闹?” 桑榆面无表情,语气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八卦心情,“听说国公爷下值后,听到二小姐被娶走的消息,直奔勋王府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这个时间点啊,不正是洞房花烛么? 姜卿意弯唇,“那一定很热闹。” 不过,那都是姜玉惜应得的,她不是最喜欢用毁人清白的手段害人吗? 如今,也该让她好好尝尝这手段! 夜深。 姜玉惜紧张的看着靠近的赵元达,悄悄摸着枕头下藏着的匕首,想着等熄灯后再割破手指染血抹在元帕上,就听赵元达吩咐,“不必熄灯。” “可、可我害怕……” “怕什么?” 赵元达粗暴的掐住她的手腕,“咱们之间,不就差这最后一步了么,以前你这身娇皮嫩骨不是巴不得我仔细看个清楚吗?不过我的确很喜欢。” 姜玉惜脸颊羞红,还想趁机再劝说他熄灯,结果一疼。 她懵了一下,赵元达却很快离开,抽出床上那方还洁白的元帕,脸一瞬变得阴鸷铁青,不等姜玉惜解释,便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人扔到了地上。 “贱人!” “不,夫君,你听我解释……” “来人,好好伺候侧妃!” 赵元达寒声。 姜玉惜还以为他是不打算洞房了,惊惧之下她也没了那个心思,想着先过了这晚再慢慢哄,反正他那么迷恋自己,只要说清楚她不是被人坏了清白就好。 结果门一推开,直接走进来一个魁梧的男人。 姜玉惜赶紧裹紧衣裳,呵斥,“大胆,还不滚出去……” “滚出去?” 赵元达冷笑捏着她的下巴,“侧妃,他是本郡王叫来好好伺候你这贱妇的,你不是喜欢勾搭男人吗,本郡王满足你!” 姜玉惜惊恐的看着赵元达,像看着什么恶鬼一样,想开口求饶,赵元达直接叫人把她拖了进去。 这一夜,姜玉惜恨得泣血! ——姜卿意,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要你为这样害我付出百倍代价! 第七十一章 借刀 这一夜,姜卿意睡得格外安宁,就好像仇恨的火焰终于得到了鲜血的抚慰。 天明醒来,姜老夫人便传她去见。 “国公爷是一早回来了的,听门口的小厮说,国公爷眼睛满是血丝,看着像是一夜没睡,脸色差得很。” 常贵躬身道。 姜卿意心里已经有了数,簪上最后一朵珠花,起身,“姜玉惜那边暂时不用盯着了,继续查其母宋氏。” 近段时间,赵元达是不会放过姜玉惜了,姜玉惜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得等赵元达发泄了这口气再说。 常贵应下。 姜卿意来到老夫人的荣静院,刚打帘进门,就被扑上来的人掐住了脖子。 “是你害了二姐姐,都是你这个贱妇,你去死!” 姜承泽猩红着眼用力掐着姜卿意的脖子,他是真的打算掐死她。 姜卿意抓着姜承泽的手腕,见姜老夫人仿佛没看到一样低头喝茶,姜淮更只阴沉着一张脸,就知道他们未必真的想让姜承泽杀了她,但肯定也将姜玉惜被娶走的事怪在了她身上,想借此给她一个教训! 肺部如针刺一般疼起来。 她死过一次,濒死的感觉,她很熟悉。 直到彻底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姜老夫人终于开口,“还不快将四公子拉开?” 鱼嬷嬷赶忙带人拖走姜承泽,姜卿意也失力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即便如此,喉咙还是如火灼烧过一般剧痛。 “祖母,何不让我杀了她!” 姜承泽还在骂,“要不是她回府,二姐姐怎会被人这样欺负,都怪这个煞星,就该杀了她!” “爹爹也这样认为吗?” 姜卿意不急着辩解,只红着眼眶看向姜淮。 姜淮以前还会有一点愧疚,可想到玉惜昨夜的遭遇,就心痛如绞,“昨日你分明可以阻止玉惜被小郡王那样带走,你为何不阻止!” 他竟不质问姜老夫人,却把错归咎到她这个不得宠的女儿身上? 姜卿意真想笑。 “爹爹为何不认为我已经阻止过了?” “那为何玉惜还会被带走?”姜淮憎恨盯着她,“别跟我说你无能为力,姜卿意,我知道你有多聪明,你若是真想阻止,岂能一点办法也没有!” “爹爹可知道昨日马房发现的男人?” 姜淮皱眉,一侧管家这才赶忙将那夜的事回禀了,还补充了一句,“这吴典是二小姐的人,而且小的们在马房里,还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一件兜衣。” 看料子、看绣功,都是大家小姐的,再加上吴典被发现时不着片缕,他又是二小姐的人,难免不让人猜测那晚吴典是不是跟二小姐发生了什么。 若二小姐真是大婚前耐不住寂寞,失了清白,那二小姐怕败露被退婚,急着嫁入郡王府也是说得通的。 姜淮再联想到勋王府关于玉惜元帕的闲言碎语,如受重击! 姜老夫人也猜出来了,当即冷嗤一声,唯独姜承泽没懂,“那个男人到底怎么了?” “别问了。” 卢姨娘想阻止,姜承泽却更加烦躁,“爹,你别信姜卿意这贱人的,她肯定撒谎骗你,就是她害了二姐姐,你快把这煞星赶出府去!” “闭嘴!” “爹爹,她……” “滚回你的房间去!” 姜淮暴怒,卢姨娘立即捂住姜承泽的嘴,却暗恨的剜了一眼姜卿意,要不是她,国公爷岂能这样怪罪承泽? 姜卿意心底冷笑不止,她捂着喉咙,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踉跄了下才站稳。 “爹爹可还有别的话要问?若没有,女儿也该回去了,灶上还煨着汤。” 姜淮神色复杂的看她,半晌,疲累的抬抬手让她走。 姜卿意行礼准备退下,就听姜老夫人道,“脖子上的伤找点药擦擦,过几日你卢家表哥也该入府了,别吓到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若是这桩婚事不成,她可就要对苏袖母女下手了。 姜卿意攥紧掌心,“明白。” “那就退下吧,这几日不用来请安,好好裁件衣裳,莫失了国公府嫡女的脸面。” “是。” 从荣静院退出来,桑榆便杀意沉沉,“奴婢替你杀了他们。” “然后呢,你等着被追杀一辈子?” “反正我仇家也很多。” “不需要。”姜卿意想到要收拾的下一个目标,嘴角浅浅弯起,“自有人替我扫清这些障碍。” 桑榆不懂,但见姜卿意很快打发落葵大张旗鼓的去请绣娘回来裁衣,转头晋王府就送来绸缎,便明白了,小姐这是要借刀杀人! 因为姜老夫人‘好心’免了请安,姜卿意又恢复了每日不定时出摊的日子。 她需要钱,大笔的钱。 然而这天下午,卦摊前先来了熟客——钱老板,那个因为捡了个可怜女子而破了财运,还被绑走儿子的免费第一卦。 “大师可得空,我请大师吃顿斋饭?” 钱老板搓着手,一脸期待。 姜卿意看到他右肩近乎泛金光的命火,那是发财的预兆,忍了忍,没忍住。 第55节 “可以。” 钱老板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见她答应,登时露出一嘴大白牙,主动帮她收起摊子背好幌子,恭谨的请她去前面不远处的大酒楼。 他早订好了包间。 姜卿意刚来,就见一妇人领着个七八岁的男童进来,规规矩矩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 “这是犬子和夫人。” “多谢大师救我儿性命。”那妇人含着热泪。 姜卿意安心受了她们这一拜,安抚了几句,钱老板就把他们打发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给她介绍一道道端上来的菜。 都是素斋,但又用了十分的心思,样样做的精巧美味。 这酒楼姜卿意是知道的,并没有这样的斋饭套餐,八成是钱老板花了大价钱请厨子费心做的。 “钱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姜卿意没动筷子,若是钱老板要求她办什么办不了的事,这饭倒也不必吃了。 钱老板没想到她一眼就看穿了,心底那是更加佩服,忙道,“不瞒大师,小的的确是有话要说。” 姜卿意等着。 “是这样的,小的之前的绸缎铺子不是开不成了吗,所以想了一门新的营生。” 钱老板搓着小手,“正好我一个远房亲戚去世,留下一个野道观,所以我想着,大师是不是能去做个观主?” 第七十二章 划清关系 姜卿意手一抖,钱老板又忙道,“您放心,您做观主后,这道观就是您的,地契房契咱们直接去官府过到您名下,而且道观里的事也不需要您操心,一切自有我为您打理。” 这个主意,不错。 “但我收卦金,并不能多收,我也并非只为达官贵人算命。” “我知道。” 钱老板见大师还为自己考虑,感动的眼泪汪汪,“可道观存在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来上香的一个寄托,一点安慰,咱们不挣穷人的钱,但有钱人嘛,谁会介意多买点辟邪的东西呢?而且您放心,咱们只挣干净钱,绝对不坑蒙拐骗……” “达官贵人坑一点也没什么。” “什么?” “若是此事能成,你可以造一个排队算命的名册,但凡达官贵人,上名册都要交钱,至于选谁来算,则由我看过名单后决定。” 姜卿意也曾想过做生意的事,但一来这需要资金,二来还要大批信得过的人手,且不方便她接触她想接触的贵人,如今钱老板肯帮她,她当然不会拒绝。 钱老板下巴僵了僵,才一拍大腿,崇拜道,“大师不愧是大师,当真志存高远!” 坑达官贵人那怎么能叫坑呢? 那叫劫富济贫! 不愧是大师,思想高度就是不一般呐! 姜卿意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总算是敲定下了这桩事。 接下来过户籍,制定细则都很顺利,甚至连修缮道观的事钱大富也一手包办了,只等收拾好姜卿意就可以用观主的身份正式入驻了。 这日,她刚从外回来,就见西舟焦急的徘徊在她院外。 “姜小姐!” 姜卿意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皱眉,“可是侯爷受了伤?” “是,还请姜卿意随我走一趟。” “稍等。” 姜卿意二话没说,换了件立领的衣衫,就跟他到了范家,才来,便见皇帝竟然也在! 姜卿意上前行礼。 “姜小姐还待字闺中,怎么叫她来了,若是坏了姑娘家的清誉岂不害了她?” 西舟回道,“不瞒皇上,在边塞时姜小姐就曾为侯爷治过病,姜小姐医术精湛,恐怕比太医更熟悉侯爷的病情。” “原来竟有此因由。” 皇帝温声,“既如此,便进去瞧瞧吧。” 姜卿意在那一瞬,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锐利寒意,但抬头,眼前只有贤名温和的君主,并无旁人。 她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进了越修离的房间。 刚进来,浓烈的血腥气便袭来,有太医正在喂越修离喝下解毒的汤药,可他还是止不住一口一口的往外吐血,身上雪白的里衣也被虚汗濡湿,乌发散落,整个苍白的好似透明,唯独唇上那一抹血艳红,好像立马就要死去一般! 而他的命火,也在迅速变得黯淡! 姜卿意眼神一颤,她原以为前世活了那么久的人,这辈子也不会出意外,可姜玉惜的命运不也被她改变了吗? 那是不是说明,越修离也随时有可能会死? “侯爷中的什么毒?” 姜卿意问太医,但太医们忙碌着,见她出现当即呵斥,“哪里来的小姑娘,别在这里捣乱,快些出去!” “快走快走!”其他人也嘀咕,“这范府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塞女人来。” 姜卿意不怕被骂,但不知道越修离具体病情让她有些焦躁,眸子也霎时黑了下去,就在她打算硬闯过去时,就听越修离有些疲累的声音,“鸩毒,引发了旧疾。” 竟是鸩毒! 姜卿意对上越修离的凤眼,那里面只有一片如地狱般的霜寒冰凉,好像……还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沉重的、如无法挣脱枷锁一般的悲伤,拖着他,沉沉往地狱坠落去。 姜卿意转头就往外走。 西舟吓了一跳,语气已经带上了哭腔,“姜小姐,侯爷是救不了吗?” “能救,给我备药。” 姜卿意快速报给他药名,去了厨房,亲自熬药。 西舟知道姜小姐说能救,那就是一定能救,捂着脸不争气的哭出了声。 很快姜卿意就煎好了药。 但把药端走前,姜卿意问了西舟一句,“侯爷是怎么中的毒?” 西舟张了张嘴,又抿紧,告诉姜小姐又怎么样呢,那不是她能应付,也不是她该面对的,那是侯爷此生的结。 姜卿意见他不说,没强迫,端了药去越修离的房间,没再管那群太医。 “侯爷可信我?” “本侯不信,你就不来吗?” 越修离擦去唇边的血,见她眼底强压着怒火,嘴角牵起,明明那次在柴房,他都把人丢出去了,她不也还是来了吗? “要来。” 姜卿意挤开床前的太医们,“你们出去,侯爷我来治。” “你到底是何人,这可不是儿戏!” “难道是范夫人找来的?真是糊涂!” “西舟,请诸位太医出去!” 姜卿意寒声。 西舟赶忙上前连哄带拉把人全部赶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姜卿意把药递给越修离,“喝。” 越修离虚软的躺在床上,“本侯现在是被你捏在掌心了是吧?不想喝了,方才喝了很多了,你放心,本侯死不了……” 话未说完,唇上一软,而后一股苦涩却又意外馨甜的药被渡了过来。 越修离长睫微动,直至一碗药被渡完,被她塞了一颗蜜饯。 “现在开始施针,期间会有些疼,侯爷若是忍不住可以跟我说,我们可以分上下两次完成。” “不必。” 越修离嚼着蜜饯,不知是因为药的缘故还是别的,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姜卿意觉得他这样,真像一个在富贵里泡大的闲散公子,有着挥金如土的财帛,也有着所有人的敬仰和宠爱,可偏偏,他是太子,因舅舅谋逆满门抄斩,母后上吊自尽而不得不躲出宫廷独自进入军营战场厮杀的废太子。 逼毒的针术会很疼。 前世姜卿意就曾为人施针逼毒,结果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在最后关头疼到放弃了。 可这次从头到尾,越修离都不曾哼一声。 在拔出最后一根针时,越修离吐出一口浓黑的血,而气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不少。 “毒解了!侯爷,你没事了,你的旧疾我再替你开几副药调理,定时施针,一定能治好!” 越修离望着她满是欣喜的眼睛,好像她的眼睛里,只放的下一个他一样。 “你竟这样高兴么。” “什么?” 姜卿意没听清,越修离却已转开眼,“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姜卿意以为他要休息了,“那我明日再来……” “以后都不要来了,本侯也不会再去见你。” 越修离淡声,恰好帘账落下,遮住他的脸,“你若想嫁人也可,本侯不会再干涉你,姜卿意,回吧。” 从此后,你我再无关系。 第七十三章 舍不得 第56节 姜卿意唇瓣抿起,笑容也淡下去,朝他伸手,“蜜饯还我。” 越修离看向她,他还以为她会哭,会闹,或者是沉默的含着怒意和羞愤的离去。 总之,她会恨他怨他,然后离开他。 但没想到,她跟他要蜜饯? “西舟,去拿……” “要你咽下去的那颗。” “姜卿意。”越修离好笑的看她,“你今年三岁?” 姜卿意眉眼一弯,俯身逼近他,微笑,“我知道侯爷还不了,所以我也离不开侯爷。我知道侯爷还可以杀了我一了百了,但是侯爷,你真的下得去这个手吗?” 她早知道他好几次对她起了杀意。 但他没下手,就如前世一样。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越是要跟她划清关系,她就越要靠近,越要得到! 两世,她就只想得到这一个人啊。 越修离发现自己当真不了解姜卿意,他以为她是个隐忍狡诈的女子,外表清灵可爱,在长辈面前又能很乖,直到现在才看出她的疯来。 可越是如此,他心跳竟越快。 “姜卿意,你不怕死吗?” “侯爷不是早知道了吗?” 姜卿意盯着他的唇,胆大包天的悄悄舔了下唇瓣,“我不想等死了,再跟你同睡一个棺椁。” 说罢,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越修离愣怔,而后扶额,这还真是个……小疯子啊! 西舟进来,就见自家侯爷翘着唇角不知在想什么,咳了好几声,越修离才懒散的坐起身来,看向那个身着黑红帝王袍的男人,“微臣伤重,请皇上恕微臣不便起身行礼之罪。” “还不肯叫朕一声父皇吗?” “君臣有别。” “衍之,你还在怪父皇是吗?” 越修离听他提起曾经的名字,轻嘲的勾唇,“皇上要微臣称‘父皇’,是要恢复微臣的身份了吗?” “自然,东宫一直为你留着。” 皇帝道,“当年你舅舅之事,朕无能为力,也是朕没照顾好你母后才让她自尽,可衍之,你自小聪慧,你该知道,朕是这天下之主,当年你舅舅贻误战机,贪墨粮草,导致数十万将士被坑杀在战场,朕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而且你这次要求去大牢见武安侯府余孽,朕也让你去了,可你得到了什么?鸩毒,她竟敢给你用这样的毒,朕若不是还顾念着你,岂能留她活到今日!” 越修离沉沉看他半晌,才开口,“儿臣暂时还不想回东宫。” 皇帝见他改了称呼,神色动容,“好,好,你自由惯了,一时不想回去也是应当,朕再给你半年时间。” 他像个啰嗦的老父亲一样,说着,“朕回去就叫人把东宫收拾出来,对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定个妻子了,今日来的那位姜小姐朕瞧着不错,衍之可喜欢?” “姿容不俗,身份尚可,就是有个疯母,也不知是否会遗传。” 皇帝眯眼看了看他,旋即笑开,“倒是如此,回头朕叫人去查查。” “多谢父皇。” 送走高兴的皇帝,越修离的眸色才冷下去,吩咐西舟,“让周璧来见本侯,另外,提醒姜卿意……罢了,去跟范老夫人说一声,请她为姜卿意讨个封赏。” 如此,那群人总该忌惮几分。 姜卿意尚不知自己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回府后,一边着手给越修离准备治疗旧疾的药方,一边回忆前世越修离与鸩毒相关的事。 她隐约记得曾翻过赵嘉禧找来的相关卷宗,里面记录了一个与鸩毒相关的关键人物,可匆匆一瞥,竟记不起来那是谁了。 这时,屋外一阵嘈杂。 桑榆快步进来,“是姜承泽带了位姓卢的公子和几个纨绔子弟来了,说要见您。” 桑榆还说得客气了。 姜卿意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姜承泽在大嚷,“姜卿意呢,还不让她出来,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自己的未婚夫来了不赶着来见,巴巴儿的挤到别的男人房里去,这么缺男人跟卢表哥说啊,卢表哥保证立马把她娶回去洞房花烛。” 姜承泽的狐朋狗友们推搡着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猥琐笑起来。 车嬷嬷黑着脸赶紧把苏袖母女带回去关上了门。 姜承泽指着门就道,“藏什么,做母亲的不来见见未来女婿?” “看起来是个美人呢,听说是个疯子?” “承泽,带出来我们瞧瞧,反正疯了,你爹也不在乎,让兄弟几个开开眼。” 姜承泽呵呵一笑,立即叫小厮去把苏袖拖出来。 结果小厮们刚上前,就听一声呵斥,“我看谁敢!” 众人循声看去,待看清姜卿意的脸,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就连站在人群里吹口哨的卢家子卢世安都禁不住吞了口口水,“你就是阿意?” “我再不得宠也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你们一群外男擅闯内院不说,还敢来我院中放肆,桑榆,将他们全部给我打出去!” “呵。” 姜承泽啐了一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这儿拿架子,来呀,给公子我好好教教这迟早要泼出去的水,告诉她谁才是这镇国公府未来的主子!” 小厮们也都是群混不吝的,眼见有机会揩油,撸起袖子就朝姜卿意身上各处抓来。 落葵恶心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你们放肆!” 小厮们压根不把落葵放在眼里,这如意苑就一个小厮,剩下老的老,小的小,还不够他们一拳…… 砰——! 桑榆飞起一脚,冲在最前头那满脸淫笑的小厮直接飞起撞到墙上,当场吐出口血! 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桑榆又是几脚。 她是杀手出身,没了内力还有技巧,虽然小姐不让她用杀人的技巧,但收拾几个脑满肠肥的废物还是绰绰有余! 等姜承泽回过神来,还站在原地的就只剩他一个人了,连卢世安几个纨绔子都被踹飞了出去,在地上哀嚎不已。 “姜卿意,你敢……” “我当然敢。” 姜卿意靠近他,“我不仅敢打人,我还敢杀人,你再敢惹我试试!” 姜承泽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伸手就再次朝姜卿意脖子掐了过去,但这一次姜卿意没惯着他,反手就一巴掌把他给扇了出去。 “滚出去,再敢带男人过来,我杀了你!” “好啊姜卿意。” 姜承泽捂着脸愤恨的盯着她,“你有本事你以后别跪下来求饶,否则你看我不打烂你的脸!” “还不滚!” 姜卿意冷声。 姜承泽胸口剧烈起伏着,还想再争,却被卢世安拉住。 他不但不气,反而赔着笑,“阿意妹妹放心,以后我们再不贸然打搅了,这次是我们思虑不周,我们这就走。” 说完,拽着姜承泽就走了。 落葵单纯,见状还道,“这位卢家公子还算知礼,听说还是卢家二房的嫡子,帮着家里支撑起了家业,倒是不错……” 姜卿意想起什么,脑子嗡的一响,“这卢公子,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卢世安。” 竟是他! 第七十四章 关键 姜卿意看着暮色下远去的人影,眸底一片晦暗。 前世的卢世安在京城可是鼎鼎大名,为赵嘉禧出谋划策,招数阴损毒辣,且最喜欢以摧残虐待女子为乐,还得了个‘摧花手’的外称。 而前世越修离中鸩毒的关键隐藏人物,便是卢世安! “卢世安住在哪里?” “就住在四公子隔壁的院子。” 桑榆含着几许兴奋,“小姐要杀了他吗?” “嗯。” “那我……” “但不能我们下手。” 卢世安是卢家最器重的儿子,比卢耀祖重要百倍,如今又刚如今,如果他的死跟她扯上干系,姜老夫人保不齐会对娘亲和小阿鸾下死手。 所以,她借来的那把刀,正好可以用了! 姜卿意回到房间,提起墨笔,回忆了一下前世卢世安的笔迹,飞快写了几个字,卷好交给桑榆,“今晚务必送到晋王府,然后你便不必回来……” “小姐不要奴婢了?” 桑榆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符合她年纪的惊慌和委屈,泪眼汪汪的,像是下一秒整个人就要垮下去。 “不是不要你。” 姜卿意解释,“是姜承泽睚眦必报,今日你害他在狐朋狗友跟前丢了脸面,他定会央求老夫人将你要去折磨羞辱,与其如此,你不如到外面避一避,等我解决了此事你再回来。” 桑榆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肃起小脸,“奴婢藏在暗处便是,奴婢还要替小姐保护夫人和小阿鸾。” 姜卿意见她固执,只好应下。 当夜,一支长箭裹着一张信纸射入赵嘉禧的房间。 没多久,便传来了瓷器砸碎的声响! 第57节 长夜将明。 一早,落葵就快步进来,“小姐,鱼嬷嬷领着人来了,说要带走桑榆。” “三小姐,请恕老奴无礼了。” 鱼嬷嬷说着就掀帘进了屋,客气的行了礼,才嘱咐手底下的人,“去带人吧,别吓着夫人。” “多谢鱼嬷嬷。” 姜卿意披衣起身。 鱼嬷嬷知道她在谢什么,其他人来如意苑,不是打砸就是打人,唯有自己这样客气。 但鱼嬷嬷觉得客气才是明智的,尤其当帘帐掀开,散着乌发也不损她半分美貌的少女走出来时,鱼嬷嬷更觉得如此。 只可惜,老夫人铁了心要将她配给卢氏子。 “今日天气放晴,老夫人打算带着您和表公子一道去城外祭拜已故老国公。” 鱼嬷嬷上前服侍她穿衣,并压低了声音,“听闻国公爷并不同意老夫人把您许配给表公子,所以老夫人今日让老奴来拿桑榆,既有为四公子出气的心思,也有旁的心思,您多思量。” 姜卿意垂着的眼睫轻抬,姜老夫人这是打算生米煮成熟饭,亲手把她的嫡亲孙女,送上卢家人的床? 呵,还真是慈爱啊! “嬷嬷好意,卿意记下了。” 鱼嬷嬷还要说话,就见去搜查的婆子们焦急跑了来,“鱼嬷嬷,那贱婢不见了!” 鱼嬷嬷诧异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理好袖袍,“兴许是吓着了,所以才躲起来了吧,毕竟她只是我捡回来的,既没签卖身契,也没有家人,想离开随时都能离开。” “可如此,奴婢们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姜卿意睨着那婆子,“难不成祖母还要为了个跑丢的丫环杖毙了我么?” 自然不会,毕竟老夫人要的,只是桑榆不能跟在她身边罢了。 婆子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暗自愤愤,拿什么嫡女架子,马上就要变成个残花败柳了,且看你还怎么张狂! 姜卿意梳好妆,带上稳重的芙蕖便出门了。 已是早春,霜雪在金色的暖阳下化去,枝枝蔓蔓从屋檐爬出来,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意。 马车轧过城外刚冒出嫩芽的旷野,直到已故老国公坟旁的茅屋才停下。 “一路颠簸,我先歇会儿。” 姜老夫人下了马车便疲乏的揉着太阳穴,“王嬷嬷,你领着三小姐和表公子先去给老国公上支香吧。” 王嬷嬷便是一早跟姜卿意呛声的婆子。 闻言,她倒三角的眼一眯,“奴婢明白,三小姐,表公子,跟奴婢来吧,前边儿路可不好走,前些年裂了道大口子,摔下去不死怕也要缺胳膊断腿呢。” 芙蕖赶忙扶稳了姜卿意,姜卿意却想起另外一件事。 “我记得祖父的埋骨之地,是那位玄清子道长亲自选的?” “难为您还记得玄清子道长。” 王嬷嬷阴阳怪气道,“也对,当年就是玄清子道长为老国公选墓地时,恰好看到了您,这才一眼看出您的‘煞星’命格,将您送去边塞的,您哪能不记得呢?” “只可惜,这道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水平。” 姜卿意越过那个裂开的小山丘,在老国公坟前站定,“本是一面靠山,一面临水的风水宝地,可如今东侧大树遮天蔽日,而水面高涨,已经漫到了坟边,而且山石滚落,时常会压住坟墓,此乃凶兆。” “由大吉的风水变为凶兆,更是大凶,难怪国公府最近灾祸连连。” 王嬷嬷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见到了地方,才一拍大腿,“哎呀,少拿了纸钱,你赶紧跟我去搬。” 说着,拽着芙蕖便走。 芙蕖挣扎了一下,直接挨了一巴掌。 “不知规矩的东西,给老国公敬香还敢推三阻四,我看你是活腻了!” 姜卿意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在王嬷嬷再次举手要扇人之前,上前一脚就把她踹进了一旁裂开的口子里,当场摔得她惨叫连连! 一直像道幽灵似的缀在姜卿意身后的卢世安见状,眼珠子兴味的转了转,这才出声,“阿意妹妹,难得出门一趟,不值得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子生气。” “可她从今早开始,就故意针对我!” 姜卿意见王嬷嬷爬出来,还气得上去踩了几脚。 卢世安见她这般,越发觉得姑祖母多虑了,她连一时之气都忍不了,又能有多深的心机? “你放心,这等刁奴,等回去后,我便请姑祖母做主好好罚她的板子!” “当真?” “自然,而且这世上,有谁能忍心欺骗阿意妹妹这样的美人儿呢,不过王嬷嬷到底伤着了,还是让你的婢女跟她走一趟,以免耽搁了上香。” “那……好吧。” 卢世安表现的翩翩有礼,却在嗅到随风吹来的那混杂着药香的脂粉气时,难掩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 真好闻,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真想将她撕碎,看她哭喊求饶啊…… 这样想着,等王嬷嬷含恨拖着芙蕖离开,他便猛地一把抱住了姜卿意,并熟练且迅速的将一张洒了迷药的帕子捂住了姜卿意的口鼻! “阿意妹妹放心。” 看着连只挣扎了一下,就软倒在怀里的人,卢世安那张憨厚的脸上终于露出近乎狰狞的贪婪,“表哥我一定会尽早将你迎娶进门的!” 说罢,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进了一旁早已拉起帘子的小树林。 第七十五章 入瓮 树荫重重,阳光像是透不进来。 卢世安第一次觉得有些迫不及待,他急不可耐的朝躺在这枯枝乱叶里依旧美得惊人的少女伸出手去,想要狠狠撕扯开她的衣裙。 可手指还没碰到衣裳,忽觉心口一凉。 他挣了下,低头,便见一柄绝佳的长刃自心口穿了过来! “别杀我,我愿意献上美人和黄金……” 卢世安下意识的想抓起近在咫尺的姜卿意让背后的杀手看看有多值当,便见那寒剑一转,当场剜出了他的心。 卢世安只来得及‘嗬嗬’几声,便瞪着不甘心的眼,砰的摔在了一旁。 在他咽气之前,才发现姜卿意惊讶的看着杀他之人,眼神一片清明,她根本没中他的迷药! 可惜知道,也晚了。 “侯爷?” 姜卿意怎么也没想到,鸩毒刚解的越修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越修离见她并没有劫后余生的高兴,下巴微抬,“本侯打搅了你?” “不是。” 姜卿意肃着脸,“但你先藏起来!” 越修离脸色顿时冷寒,她还真敢嫌弃他杀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快呀。” 姜卿意有些急,这可是专为赵嘉禧设的局,他不入瓮,岂非白费她这一番功夫? 越修离薄唇紧紧抿起,盯着这个不知死活胆大包天驱赶他的女人,觉得刚治好的病都要犯了,不等她再次催促,转身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而姜卿意也顾不上思考他为何出现在这,立即将发髻和衣襟扯乱了些许,遮住卢世安的伤,出声大喊。 “救命,有人吗,救救我!” 正在找人的赵嘉禧闻声,迅速寻来。 原本他是可以发现卢世安的不对劲的,可在看到姜卿意那双绝望的眼睛时,心脏莫名如被针刺了一下。 “别怕,本王来了!” 话落,一脚踢开卢世安,将姜卿意拉了起来还想顺势拥到怀里。 在她纤柔的身子靠近时,赵嘉禧脑海里关于那个梦的记忆都好似真实了几分,他甚至能清晰回忆起拥住她时,她有多么的嵌合自己,腰肢有多细,眼泪有多烫。 可就在他即将真实感受这一切时,只听噌的一声嗡鸣。 再看,姜卿意已经拔了他的剑,捅进了卢世安的心口一转,一击致命! “姜小姐你……” “他想欺负我!” 姜卿意捂着脸蹲下,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一如前世姜玉惜和赵嘉禧联手叫她差点被十几个流氓欺辱时一样。 前世,赵嘉禧是演戏。 可这一次,他竟真心实意的觉得心疼和愤怒。 也罢,虽说那个梦里卢世安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但现在人都死了,多说无益,况且那夜的纸条…… “是他该死,别怕,本王会替你处置好这件事。” 赵嘉禧蹲下身想将她抱到怀里,一旁一棵枯树突然朝他倒下来。 赵嘉禧不得不飞快躲开,而树林外也传来了芙蕖的声音。 “小姐,你在哪儿!” 姜卿意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慌张无助的看着赵嘉禧,“王爷,您真的会帮我吗?” 赵嘉禧看着她信任的目光,觉得梦里的事与现实有了差异,却好像殊途同归了一般,而他,也再一次成为了她的天神。 而接下来,他也一样会成为她将倾尽所有爱慕的男人! “会。” 第58节 他伸出手,想去擦她脸上的眼泪。 砰——! 不知哪里飞出一只鸟来,直接撞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发冠都撞乱了,他伸向姜卿意的手自然也变成了狠狠一戳,戳的姜卿意一个趔趄。 “姜小姐,本王并非故意……” “我知道的。” 姜卿意刚说完,那摔得晕乎乎的鸟扑腾起来,竟在赵嘉禧的锦靴上拉了一坨粑粑! 姜卿意看赵嘉禧死死压抑的暴躁和尴尬,目光都染上了几许怜爱,“那这里的事就交给晋王殿下处置可以吗?” “可以。” 赵嘉禧想如前世般留下几句足够打动少女心弦的话,却发现这个气氛,还不如不说。 他抬抬手,“你先走吧。” 他想着,姜卿意或许会因为感动而主动说要报答的话,没想到她转身就走了,丝毫不关心后续他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赵嘉禧无奈一笑,“真是无情的小女子。” 无情? 姜卿意面无表情的踩着枯枝离开时,想的是,很快我就要送你下地狱! 出树林时,姜卿意还悄悄打量了下四周看看越修离还在不在,却不见任何踪影,他应该离开了吧。 “小姐!” 芙蕖看到竟出现在树林另一侧的姜卿意,吓得魂飞魄散,“您怎么在这里,奴婢刚回来就找不到您了!” “刚才树林里突然窜出一伙贼人来,抓了卢表哥就跑,我本想上前阻拦,却被他们推搡在地。” 姜卿意语气颤颤。 追着芙蕖赶来王嬷嬷当即喝道,“三小姐真是睁眼说瞎话,若真有贼人,怎会不抓年轻貌美的你,而抓了其貌不扬的表公子去!” 随后而来的姜老夫人额角狠狠抽了抽。 她先安排了人去树林里查看,才沉声问姜卿意,“你说那伙贼人长什么模样?” “看起来像是几个农夫。” “农夫?” 姜卿意点点头,噙着泪说,“他们叫嚷着要为被表哥掳走的女儿春桂报仇,我说要拿银子换表哥他们都不同意。” “什么春桂夏桂,三小姐,你不会是伤了表公子,故意编出这样一个谎话吧?” “我为何要伤卢表哥?” 姜卿意满是委屈,“而且王嬷嬷,我到底哪里惹你不痛快了,从今早开始你就处处针对我,方才来上坟,我分明告诉你这里的风水坏了,想请你去找祖母寻大师来重置风水你也不肯。现在卢表哥出了事,你还是怪我,难不成我不是姜家的血脉,你才是?” 这是什么混账话! 王嬷嬷抖着脸皮就要争辩,去林子里搜查的下人却惨白着脸赶了回来,“老夫人,表公子被人杀了,人都剁成八块了!” 众人一悚。 王嬷嬷更下意识的往姜老夫人身后躲去。 姜老夫人想到姜卿意方才的话,回头问她,“卿意当真与你说了坟上风水不对?” 王嬷嬷心虚的眼神乱飘,她以为姜卿意在胡说八道,谁知表公子当真被人杀了! “老夫人,这哪关风水什么事儿啊。” 王嬷嬷隐晦的看了眼姜卿意,低低道,“您难道忘了,今儿您让表公子带三小姐出来是做什么的?定是三小姐这煞星煞死了表公子,您要赶紧将她处置了才好啊,依奴婢看,不如将计就计!”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以免夜长梦多!” 第七十六章 结阴亲 王嬷嬷以为自己一定能说动老夫人,再想到四公子许诺的金银,不由心旌荡漾! 可下一瞬便听姜老夫人怒斥,“来人,将这欺上瞒下奴大欺主的东西拉下去杖则五十,赶出府去!” “老夫人!” 王嬷嬷看着姜老夫人头也不回的背影,还想追上去哀求,就听姜卿意淡淡道,“我若是王嬷嬷,一定会乖乖闭嘴,挨了板子就赶紧回老家去,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三小姐还想吓唬奴婢!” “我若真有那么闲,就该将你是如何被姜承泽收买之事细细查个清楚,再摊到外人面前,且看祖母是打你顿板子,还是杖毙了你!” “你、你知道?” 王嬷嬷刚说完,便捂住了嘴,“你诈我!” 姜卿意早察觉王嬷嬷对她的恨来的莫名其妙,果真又是姜承泽这又蠢又毒的东西背后捣鬼。 “我还知道老夫人为何急着发落了你,而不是找我的麻烦。” “为何……” “自然是因为,我方才所说的农夫和春桂,是确有其人。”姜卿意语气凉薄,“而卢世安,也的确该死,而搅和进这件事里还愚蠢的嚷嚷的你,也迟早会死。” 几年前,卢世安看上进城探亲的农女许春桂,将人骗进卢府。 三日后许家父兄一路打听上门,却只得到了一具被凌辱到几乎看不清原来样子的尸体。 不过此事并未引来什么麻烦。 因为很快,卢世安就告诉卢家人,许家父兄被他用金银收买打发了。 一个农女而已,能买卖上百两银子,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啊,卢家人这样想,曾插手官府处理此事的姜老夫人也这样想。 所以姜老夫人得知许家人来报仇,大约也只会觉得是许家父兄幡然醒悟来为许春桂报仇了。 但她绝对想不到,几年前,并没有被卢世安收买的许家父兄。 只有惨遭灭口的许家全家! 姜卿意见来打板子的婆子快过来了,才看着已经吓破胆的王嬷嬷,“若是不想死,那就找个地方藏着。” 一个跟在姜老夫人身边几十年的婆子,怕是有不少秘密可以挖掘! 回到国公府。 姜老夫人刚下马车,便问姜卿意,“你真觉得你祖父的坟风水不对?” 姜卿意察觉到她的怀疑,“祖母不信,可再请大师来看看,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最好如此。” 姜老夫人沉沉离去。 诺大的镇国公府上空,好像都罩上了一层‘风水不吉,祸及子孙’的阴影,以至于小丫环们都半夜悄悄烧香拜佛,祈求不连累自己。 落葵也找来了个火盆烧了一场,还特意压了个平安福在姜卿意枕头下。 姜卿意见她忙得开心,也由着她去了,只自己趴在窗边,把玩着那枚龙凤佩。 “小姐,外头凉,关上窗子吧。” “嗯。” 姜卿意朝窗外看了看,只有一片浓墨夜色,将龙凤佩收好后,才合窗歇下了。 一夜过去。 很快,卢氏族长就登门了。 就在落葵几人惴惴不安,以为卢家人一定会趁机找姜卿意麻烦时,却诡异的平静了一天。 卢家人怎么悄悄来的,又怎么悄悄走了。 落葵还觉得不真实,“原来卢家还是有讲道理的人呐。” 讲道理? 卢家人是怕卢世安曾做过的那些事败露,毁了卢家的声誉吧。 “桑榆?” 姜卿意朝外喊了声,就见院子里茂密的大梧桐叶簌簌响了响,探出个肃着脸的小脑袋来,“我在。” 姜卿意微笑,“再往晋王府送封信。” 桑榆想到上次那张信,是以卢世安的口吻,说出了晋王的一个小秘密要挟他一万两白银,结果卢世安就死了。 那这次,小姐是要谁死? 很快,信再次越过晋王府不算严密的防卫,钉在了赵嘉禧书房门上,这次信的内容只有两个字——‘康嫔 ’。 这其实是姜卿意的一次冒险,她并不确定卢家跟康嫔之间有什么关系。 但前世,卢世安是害越修离中鸩毒的关键人物。 而这一世,卢世安才入京,鸩毒事件就发生了。 再想到西舟那讳莫如深的样子,也能猜到,此事与武安侯旧案有关。 而这,就是这几人之间的交集! 若姜卿意猜错了,也不过是浪费一封信罢了。 可若是猜对了,以信‘威胁’赵嘉禧的卢家,就完了,且还能间接证明武安侯旧案确有隐情,康嫔和卢氏某人就是知情者之一! 春雨如酥。 眨眼,便到了卢世安出殡这日。 姜老夫人也做出了一个令人惊掉下巴的决定! “从来都是孝子贤孙为长辈扶棺,再不济,也是妻子为夫婿扶棺,哪有未出阁的小姐给外男扶棺的!” 车嬷嬷差点气晕过去,“老夫人就这样糟践她嫡亲的孙女儿吗!” “嬷嬷往后还是少说这样的话,三小姐没个兄弟撑腰,夫人又是那样……” 第59节 荣静院的下人现在对这个看着绵软好欺的三小姐都有些发憷,此刻回话也是恭恭敬敬,“您就是为了夫人和小姐着想,也该想着怎么哄老夫人高兴才是,毕竟国公府还是老夫人当着家呢。” 说白了,这世道,女子就是无根的浮萍,出嫁前依附家族,出嫁后依附夫家,老夫人作为长辈,要拿捏一个疯了的远嫁儿媳和一个刚回京毫无根基依靠的小姑娘,有千百种法子。 光是拿捏婚事这一条,就足够扼死三小姐所有的退路。 “可……” “这位妈妈说的在理。” 姜卿意朝车嬷嬷安抚的看了眼,柔顺系上斗篷,撑上纸伞,“还请妈妈带路吧。” 见她这样配合,下人也长舒了口气,赶紧小心领着她走了。 棺椁停在侧门,白布翻飞。 姜卿意过来,便见到了廊下阴沉沉犹如一道老朽鬼影的姜老夫人 “祖母,路上滑,我扶您上马车吧。” “你倒是跟苏袖不一样,比她可识时务多了。” 姜卿意眼神微沉,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当年老夫人也这样对待过娘亲? “今儿你也莫要怨我,若不是因为你世安也不会死,那可是我卢家最有出息的后辈,是我卢家兴起的希望,可都是因为你,他才年纪轻轻枉死在外!” “姜卿意,这都是你该受的,你知道吗?” “来啊,伺候三小姐扶棺,以新嫁娘的身份来扶!” 姜老夫人丝毫没把纤弱的姜卿意放在眼里,自然也没察觉她在说出这番话时,姜卿意冰冷的眼,可轻刺在她手腕的银针! 第七十七章 侯爷,你吃醋啦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打在伞面,犹如一颗颗敲击在心上的寒冰。 只可惜,姜卿意已经不觉得疼了。 “三小姐,扶棺吧。” 下人过来,取走了她手里的伞。 姜卿意朝那漆黑的棺椁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马车里的姜老夫人,“我记得祖母好像花生过敏吧。”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姜卿意毫无惧色的将手搭在棺材上,感受着指尖的湿滑阴冷,莞尔,“只是多年不在祖母跟前伺候,怕自己记岔了,既然没错,我就放心了。” 姜老夫人攥着手里的佛珠冷冷一笑,“抬棺!” “老夫人,二老爷他们还没来。” 鱼嬷嬷提醒。 卢族长虽回去了,但卢世安的父母和前不久入京的卢大夫人都在国公府的,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不该迟到才是。 姜老夫人皱眉,正要派人去找找,便有婆子伞都没撑慌张跑了来,出门时摔了一跤都没顾上,“老夫人,大门外来了好多人,喊着要让卢家还他们一个公道。” “荒谬,卢家欠他们什么公道,把他们轰走。” “不、不能轰走。” 婆子打了个哆嗦,“是京兆府拿着圣旨来抓的人,听说是有阳城的百姓特意入京敲了登闻鼓滚了钉床告的御状。” “区区一个贱民也敢搅扰圣上……” “不是一个。”婆子艰难的张嘴,“京兆府的大人说,是三十多个百姓在今早一起滚的钉床,正好赶上满朝文武上朝,那几十人血淋淋的爬出来还在求伸冤,皇上震怒,已令宣平侯协理此事。” “就在刚才,宣平侯已经派人去阳城捉拿大老爷和其他人了!” 姜老夫人心脏狠狠一突,“何至于此,只不过占了几亩良田,世安一时糊涂掳了个农女罢了,怎么能闹成这样? “必是有人害我卢家,去请国公爷,快去……” “几亩良田,一个农女?” 马蹄踢踢哒哒踩着雨水而来,一身绯红官服的越修离掀开车帘,目光扫过姜卿意扶住的棺椁,凤眸幽暗,“卢家侵占良田千顷,为此坑杀告状的百姓十七人。” “卢世安残暴乖戾,光是曾去官府告过他掳掠良家女子的记录便有三十七条,而这三十七家人,除了少数收了钱息事宁人的,其余近三十家人,一共一百二十九口人,尸骨悉数埋在卢家别庄那口井下。” “姜老夫人,你可去看过那口井?” 越修离冰冷睨着她,“井口已经快被白骨填满了。” “姜老夫人,你告诉本侯,这些够不够皇上震怒,定个满门抄斩之罪?” 不轻不重的一句,却像一支千钧重的利箭,狠狠刺穿了姜老夫人的心脏! 姜老夫人激动的想说什么,手腕处也有一股奇怪的痒意传来,紧接着快速跳动的心脏忽然传来一阵陌生的绞痛, 姜老夫人大口呼吸着低头看去,终于看到了手腕处开始蔓延的红点。 “来人快……” 话未说完,便眼前窒息着晕了过去,而晕过去之前,她清晰看到站在棺椁旁朝她扬起笑容的姜卿意! “老夫人!” 下人们早知道她有心疾,加上最近也犯过几次,压根没往别的地方想,只赶忙喂了颗平常治心疾的药丸,便把人抬进去了。 至于卢世安? 一个罪人,还想好好下葬? “卢世安的棺材在那里!” “狗贼,死也休想好死!” 一群拿着锄头铁锹的百姓激动的出现,见到棺材就扑了过来 姜卿意第一个走了。 下人们见她都不管,也赶紧扔了棺材任由那群百姓将棺材推倒砸烂把里面缝起来的卢世安再次分尸喂狗! “侯爷,京兆府那边已经拿住了人,问您现在一起去大牢审问吗?” 侍卫问。 越修离目光落在站在侧门阴影处看不清表情的姜卿意身上,淡淡,“走吧。” 车轮轧动。 刚动,又停下了。 驾车的西舟感受到马车里传来的森冷杀意,打了个哆嗦,跳到一边去,示意过来的姜卿意赶紧说话。 姜卿意行礼,“侯爷,是臣女拦了马车。” “何事?” 冷淡,不熟,不想跟她说话的模样。 姜卿意挪到马车边,凑到车帘旁,“此事怎么是侯爷来查,是侯爷主动接下的么?” 按说赵嘉禧不会放过这个既能铲除隐患卢家,又能借机捏住镇国公府把柄的机会,毕竟他一直想要拉拢姜淮一派的势力。 越修离微薄的唇瓣微勾,“怪本侯抢了晋王的功劳?” 姜卿意杏眼轻睁,她哪里是这个意思,不过…… “侯爷。” 姜卿意声音软了软,“你是不是吃醋啦?” 从那天树林里他离开,就再没出现,姜卿意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更不对劲。 越修离看着贴在帘子上的身影,喉结轻轻滚动。 “没有。” 不等姜卿意开口,便吩咐,“西舟,去京兆府。” 姜卿意看着离开的马车,踩了几脚地上的水,她就知道是自己多想了。 不过他既接手了这件事,是不是因为他也知道了卢家和康嫔之间的关系? 晚上再找他确认一下。 “三小姐,国公爷请您去荣静院一趟。” “知道了。” 姜卿意抬头,已经重新变成了那个柔弱顺从的模样。 刚到荣静院外,就听到了隐隐的哭声。 鱼嬷嬷不知何时出来的,亲自为她收了伞,替她拍去裙边沾上的雨水,低声,“方才太医来过,说老夫人是过敏导致的心疾发作,救治及时,性命没什么大碍,但往后只能瘫痪在床,再也起不来了。” 姜卿意心中有了数,提步进了屋子。 姜淮背着手黑着脸在一侧听管家回禀着卢家的事,姜安安缩在角落大气也不敢出。 “你去看看你祖母。” 姜淮抽空看了眼姜卿意,在看到她一身白色孝服时,皱了下眉,“尽力即可。” 不是他不孝,但前有宋氏之事,后有玉惜之事,他已经受够了处处被母亲摆布,如今既然卢家垮了,太医也说治不了了,那也怪不得他了。 更何况,他从未真正见识过姜卿意的医术,对她也不抱什么期望。 姜卿意懂了他的意思,唇角轻弯,“是!” 我一定会让她好好活在那具不能动的躯壳里,直到看到这整个镇国公府腐烂为止的! 第七十八章 提刀杀夫 姜卿意进屋,卢姨娘正伏在床边落泪,见她来立即道,“阿意,姨娘知道你一定能救你祖母的对不对?你祖母才说等你出嫁,便将给你娘保管的嫁妆都给你呢。” 第60节 “是么?” “自然,只要你治好你祖母……” “可姨娘,太医都无能为力,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姜卿意看着已经醒来,但一动不能动的姜老夫人,俯身低低在她耳旁道,“而且祖母,你当真希望我来治你吗?让人活而不死,却受尽折磨的办法,我可有不少。” 嗬嗬——! 姜老夫人阴狠的盯着她想骂人,嘴里却发不出任何成调的语句,甚至姜卿意还吩咐,“老夫人不可再激动,快拿安息香来。” 没了主心骨的下人马上听话的点了两根安息香。 姜老夫人吸进去,没一会儿就不受控制的困倦起来。 卢姨娘看着从容不迫的姜卿意,心底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分明她才是笼中鸟,是被她们拿捏玩弄的棋子,怎么一眨眼,她却成了下棋之人? “你……” “姨娘怎么了?” 姜卿意关切的看她,“是被卢家的事吓到了吗,姨娘放心,卢家这事我看蹊跷的很,怎么好端端的,那些人就约好了一起上京呢,肯定是与人背后唆使,就是不知道是谁对卢家有这么大的仇怨呢。” 卢姨娘盯着姜卿意,狠狠打了寒噤,连姜老夫人也顾不上便快步去找姜淮了。 她一走,姜卿意便挥退了房间其他下人。 那些人本来还有些犹豫,但鱼嬷嬷始终低着头不出声,也就不再久留。 “鱼嬷嬷不出去吗?” “老奴伺候老夫人几十年,这些年,老夫人待奴婢不算差。” 姜卿意懂了,鱼嬷嬷虽怜悯她,但绝不会叛主。 “也罢,反正我也只是想跟祖母说几句话而已。”姜卿意坐在老夫人床边,拔出金针在她眉心刺了一下,昏昏沉沉的姜老夫人当即疼醒。 “祖母吃斋念佛,应该听说过‘因果’二字吧。” 姜卿意没有再笑,而是不再遮掩她眼底翻涌的恨和怨,“佛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祖母,你躺着也无聊,不如好好回味前半生,看看你种了些什么因,将来要结什么样的果。” “嗬嗬!” “祖母好生歇息,孙女这就告辞了。” 姜老夫人目眦欲裂,她后悔至极当初没彻底狠下心杀了她! 纵然这不是姜卿意要的悔恨,但也不错,毕竟只要后悔而不能改变的人,余生都会被这份后悔一刀刀凌迟,直到死! 雨下了半天,姜卿意出来时,太阳竟从乌云里出来了。 “春天真的来了。” 来接她的落葵欣喜笑道。 姜卿意眉眼微柔,是啊,春天来了。 主仆两心情不错的沿着湖上蜿蜒的白玉桥慢慢往回走,落葵念叨着要跟车嬷嬷凑些银子把小厨房重新置办起来。 说到银子,姜卿意终于想起好久没去见的钱大富。 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她耍了他,到底是未来的钱袋子,姜卿意打算得空就去见他。 “小姐,那人是不是要投水自尽啊?” 落葵轻呼,就听噗通一声。 这里少有人来,加上今日出了事更没有下人。 落葵急坏了,边喊着边跑了过去。 姜卿意却抿着唇瓣,没有动。 刚刚跳下去的人身着绫罗,这种打扮的女人,只有姜淮那几位甚少露面的妾。 她们很少露面,不是她们不争不抢心地善良,只是被姜老夫人死死压着而已。 所以前世姜卿意也成了妾后,她们便找到了发泄口,不但时常去娘亲那儿嘲笑,还在她偶尔回府时对她言辞尖利的侮辱打压,好像这样,她们就显得不那么可怜可笑了一样! “小姐,人还活着!” 落葵已经用棍子把人扒到了岸边。 姜卿意看着心善的落葵,淡淡将银针捻在手里,若是那妾不知死活想玩栽赃争宠的戏码,她不介意再把她推下去。 “小姐,拉一把!” 落葵死命拽着那女人的胳膊,却拉不上来。 姜卿意看了眼气喘吁吁的落葵,上前拉了一把,总算将那女人拉了上来。 “咳咳!” 女人咳嗽着吐出水,一张明艳的脸也露了出来。 落葵眼睛都看直了,夫人和小姐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了,可夫人偏柔婉,小姐是清灵明媚,眼前这个,则是令人血脉偾张的明艳,肌肤雪白,身段好得让人咋舌! 落葵整张脸都红了,求救看向姜卿意。 “落葵,没有下次。” “奴、奴婢记住了。” 落葵生怕给姜卿意招来麻烦,赶忙把女人扔到了一边,不过却一点也不怕,她知道,小姐只是看起来冷淡,其实人最好了! “人没死,我们走吧。” 姜卿意转身便走。 地上的女人见她竟真的一点好奇或是怜悯都没有,不得不睁开眼,“三小姐,多谢救命之恩,焰娘无以为报。” 姜卿意脚步都未停。 焰娘微微咬牙,起身追上来跪在姜卿意脚边,“三小姐不论需要焰娘做什么,焰娘都愿意答应。” “一个算计我的人,你觉得我能信她的话?” “什么算计。” 落葵懵了下才反应过来,看着一被救上来就黏上来要报恩的焰娘,恍然,“你是故意当着我们的面投水的!” 焰娘没想到这位三小姐这样聪慧,她跪伏在地,“是,妾是故意的,妾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妾原本想过求国公爷或是其他几位主子,可老夫人拘着根本不许妾们见国公爷,国公爷恐怕也只把妾们当可有可无的玩物。” “但三小姐不一样,三小姐能从万里之外平安无事的回京,且回来后不仅毫发无损,反而伤了三小姐和夫人的人都遭了报应,妾便知道,三小姐是唯一有本事能帮妾的。” “你倒是坦诚。” 姜卿意冷笑,“你既认定我聪慧,便知我从不做亏本买卖,我好好一个大小姐,凭什么跟你搅和在一起呢?” 这话说的难听,焰娘眼底也闪过一丝犹豫,这样的三小姐,真的值得投靠吗? 可想到那件事…… 焰娘死死咬住唇瓣,“只要三小姐肯帮忙,妾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不瞒三小姐,妾家中有一个弟弟,因为是个哑巴又生得一副好样貌,我爹好赌成性,已经把我弟弟卖去了那等下作地方,只要三小姐肯替妾救下弟弟,妾这条命就是小姐的!” 说着,砰砰的开始磕头。 姜卿意看着她命火里那一抹晦暗消失,一个计划在心底慢慢浮现。 “真的什么都肯做?”姜卿意睨着她,“那我让你提刀杀夫,你可愿意?” 第七十九章 天上月 姜卿意前世知道焰娘这个人,是因为她的自尽。 只是不知她是像今儿一样碰瓷失败而死,还是真的觉得走投无路而亡,但她到死,也没敢提刀伤谁。 闻言,焰娘果然露出惊骇之色。 姜卿意看她,“若是不愿意,那便回去吧,好好做你的姨娘,至少吃穿不愁,至于你的家人,就当他们对你并不重要。” “不!” 焰娘定定看着眼前这位气势冷冽尊贵的三小姐,摇摆不安的心好似放入了一根定海神针。 “我愿意,我弟弟对我很重要,我早该被我爹卖去那腌臜地方的,是他拼了命的挣钱,什么苦活累活都做了才救下我的,我不能让他出事,我、我可以杀……” “明晚,我们去你家。” 姜卿意走了几步,回头补充,“记得挑一把锋利的刀。” 焰娘望着她冰冷却没有丝毫动摇的眼睛,就好像她决定好的事,就一定要做成,也一定能做成一样。 焰娘咬着牙,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明白!” …… “小姐真的要帮她?” “让常贵去打听一下焰娘弟弟的情况。” 姜卿意来到她的小药柜前面,挑了几味药,才轻声道,“娘亲的嫁妆,也该拿回来了。” 国公府的银钱全被卢氏姑侄拿去填补了卢家,那镇国公府这花钱如流水的富贵是从哪里来的银子? 自然是娘亲的嫁妆。 可他们既用着娘亲的钱,却将这个大方的给予者塞在阴暗的角落里虐待,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 今日焰娘以这种法子求到自己跟前,她弟弟的事绝不像她说的简单。 但无妨,她也要利用她,撕开国公府这层丑陋的面纱!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办。 换好衣裳,姜卿意来到了范府。 刚进门,就撞上了匆匆从外回来的西舟,西舟还提着一只竹篮,姜卿意认得,那是紫藤斋的篮子。 第61节 “姜小姐,你怎么来了?” 姜卿意看出他的慌张,眸底与夜色溶为一色,“侯爷还没吃晚膳吗,可是旧疾又发了胃口不佳?” “不、不是,只是侯爷他现在……” “那就好。” 姜卿意浅笑,“我正好有要事与侯爷说,我们一起进去吧。” 西舟怕就这样让姜卿意进去,侯爷会杀了他。 他上前两步,挡住姜卿意进去的路,“姜小姐,有什么话要不下次再说吧,这么晚了……不方便……” 说完,西舟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侯爷又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怎么就说出了这种话。 可越解释,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姜卿意笑容淡了下去,静静看着他,知道他纠结得快哭出来,道,“那我便不进去了,你回吧。” “好嘞,您慢走!” 西舟暗松口气,见她没什么怀疑的离开,才赶忙回去了。 他一走,姜卿意便停住了脚步,抿了抿唇瓣,戴上帷纱帽沿着长路离开了。 殊不知一墙之隔,越修离就冷漠的站在那儿,她和西舟的对话,他全听到了。 “看来这位姜三小姐跟传闻里的一样,真的很大胆,也很喜欢侯爷。” 一旁,一位身着白衣弱不胜风的女子喝了口西舟带回来的汤,浅浅一笑。 越修离没接她的话,只问,“关小姐漏夜前来,该不会只为喝本侯一碗汤。” 关明月刚要说话,一阵风吹来,她便咳了起来,病态苍白的脸咳得两颊都泛起粉色,直到侍女上前喂了她一颗药丸,才勉强停住。 “侯爷勿怪,我这身子怕也没几年好活了。” 越修离只冷淡睨着她,等着她回话。 关明月嘴角轻弯,这样既无怜悯同情,也无嘲讽不屑的目光,她多少年没见过了。 “这是武安侯一案的卷宗手抄本。” 关明月拿出一卷纸放在桌上,“不是侯爷从刑部看到的那份,而是摘录了很多当年从战场送回来的武安侯血书的那份,算是勉强答谢侯爷救明月之恩,请侯爷不要嫌弃。” 越修离拿过看了眼,待她的冷意少了三分,“关小姐慢慢喝汤。” 说罢,便起身离开。 “侯爷怎生这样没有风度?”关明月禁不住笑道,“与女子说话,总该让女子先离席才是啊,你先走了,叫我情何以堪。” “西舟,送客。” 越修离淡淡。 关明月看着那抹颀长的身影消失于夜色里,笑意更深,也不觉得难堪,坐在原处慢慢将汤喝完才起身,毕竟是她好不容易才讨来的呢。 待出了范府快上马车时,她才冷不丁的问送她出来的西舟,“侯爷也喜欢姜小姐吗?” 西舟睁大眼! 关明月了然一笑,“看来侯爷从未说过喜欢,是不是?” “可是侯爷他……” “那就行了。” 关明月仰头看着那天上月,做一轮孤高的月久了,竟也开始贪心的想摘下另一轮月亮相伴了呢。 西舟看着她远去的马车,抓抓头,走了几步,又抓抓头,他怎么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呢。 月色如练。 姜卿意去见过暂住在酒楼的钱大富,确定道观下个月就能收拾好后,给他联系常贵的方式后便回了。 只是走在路上,一阵马蹄声追了上来。 “小道姑!” 姜卿意假装没听到,脚步更快了些。 谢景轻哼,勒着缰绳不紧不慢跟在她身边,“你两条腿还能跑得过我的四条腿?” “你最近去哪儿了,都不见你出来。” “喂小道姑,小爷跟你说话呢,你知不知道小爷最近过得很不好。” “因为你那桃花煞?” 谢景见她说话,笑起来,“说来也奇怪,我原以为我见到姐姐嫁人会格外难受,但好似也还好。” 姜卿意挑眉,看来这孩子脑袋里的坑补上了。 谢景也不在意她说不说话,反正一路黏着她,把她当成了树洞,什么锦衣卫里的同僚不对付啦,什么谢贵妃让他早些娶妻啦,甚至昨儿吃的包子太咸了也说了出来。 姜卿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两人同行倒还和谐。 直到谢景说出他真正的目的,“我姑母要见你,你几时得空?” 姜卿意心口一跳,语气如常问,“要算卦?” “不清楚。” 谢景神秘兮兮问她,“你上次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回去没多久就让我找你,我找了好几回都没见着你,就连你曾跟小郡王说过的那什么道观我也去找了,压根没你这么个小道姑,你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姜卿意心底盘算着谢贵妃的目的,没注意谢景的手靠近,直到他拽住他的帷纱帽往上一掀! 第八十章 越……叔叔? 谢景看到姜卿意的脸时,整个人都傻了! “怎、怎么是你?” 姜卿意片刻惊讶后,也释然了,因为谢贵妃这次要见她,多半是要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这群手掌绝对大权的贵人们再和善,也有自己的傲慢,他们能容许人借她们的势,却绝不会允许借势的人隐瞒真正的身份。 “是我啊。” 姜卿意坏笑着露出白白的牙,“我不是早告诉过谢小公子,我很坏么?” 谢景看着月下的美人,那双明眸似会说话一样,扬着小脸,恣意张扬,又坏又可爱!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谢景就吓得变了色,黑着脸就驾着马跑了。 姜卿意无所谓的挑挑眉,“你若不想连累你姑母,我的身份还请小公子保密哦。” “别叫我小公子!” 谢景忍无可忍的停下,“我跟你一样大!” 姜卿意敷衍的点点头。 谢景心头窜起一股火,想发又发不出来,干脆翻身下马在前头生气的看着姜卿意。 姜卿意依旧保持自己的步调慢慢慢走近,“谢公子想报仇?大半夜的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动手不太好吧,容易被人误会。” 谢景脸颊一红,这人性格怎么这么恶劣,明明平日看起来比谁都乖巧。 “我送你回去。” “不……”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景不自然的撇开脸,“不过你这样做还是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儿家干嘛出来给人做算命的活儿,国公府又不缺你吃穿,你老老实实待着呗,等配一门好亲事,凭你的身份,夫家肯定也不敢怠慢你,做个富贵闲人多好。” 姜卿意见甩不掉他,也懒得再跟他说什么。 他以前还帮着姜玉惜欺负她呢,他怎么会知道她在国公府的真正处境? “你累不累,我的马给你骑。” “不用。” “我的马很温顺,是西域进贡的良马。”谢景凑过来,“你是不是害怕?你放心,我会牵着缰绳,不会吓着你的。” 姜卿意看他又开始嬉皮笑脸的,完全不懂他,之前还恨她恨得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此刻却像条活泼的小狗。 眼见他真要送到镇国公府了,姜卿意停下脚步,“谢小公子是见我二姐姐嫁人了,所以把对她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了吗?” 谢景一僵,而后黑脸。 “我就这么下贱!” 姜卿意未置可否。 谢景气得倒仰,恶狠狠的翻身上马,“姜卿意你真可恶!” 说罢驾着马就飞快跑了,走之前,还听姜卿意轻飘飘的跟他约见谢贵妃的时间,气得他都恨不得回去好好跟她吵一架。 姜卿意见人气走了,又看了看范府禁闭的门,半晌,回了如意苑。 被褥都是白天晒过的,有着春天温暖的气息,可姜卿意这一夜还是睡得不踏实,梦里她又回到了边塞,可她什么都没能改变,再一次踏上了前世的老路…… “小姐,快醒醒,前院有封赏!” “什么封赏?” “是范大人和范老夫人,他们请奏圣上,收您为养孙女,将当年范家本该给范公子的封赏求赐给了您!” 院子里的几个丫环都很激动。 姜卿意轻轻拢眉,范公子已故,是范大人夫妇心底一块疮疤,这封赏岂能她来受? 换好衣裳到前院,只有卢姨娘母子,不过因为越修离也在廊下,姜承泽连头也不敢抬,等姜卿意来了才怪腔怪调的开口,“眼见二姐姐得了封赏,你竟也跟着要了一个,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连范老夫人已故公子的功劳都抢了来,可真替我们国公府长脸!” 姜卿意冷冷看他一眼,才上前行礼。 “侯爷,这个封赏我不能要。” “你不是答应了会治好范稷?” 第62节 “是,可是……” “那这封赏,便是范稷的命换来的。” 越修离道,“从今日开始,范稷便是你义弟,范伯康便是你义父,你不但要护住范稷,也要替他在范大人夫妇膝下尽孝,这封赏不是白得的。” 姜卿意仍旧不觉得自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又听他道,“而且这也是范老夫人要求的,范家世代忠良,付出了那么多,总该跟朝廷讨点东西。” 姜卿意听出这话中暗藏的汹涌波澜,红唇抿起,半晌,接旨。 “奉天承运……赐范家义孙女姜卿意为栖霞县主,钦此!” 姜承泽被卢姨娘拉走时,脸都扭曲了,“姨娘,你拉我干什么,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不要脸!”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卢姨娘为了卢家和老夫人的事已经焦头烂额,哪里还管得了姜卿意得什么封赏。 姜承泽想到今早勋王府送来的请帖,古怪一笑,“姜卿意以为傍上了宣平侯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去吧。” 这厢。 姜卿意送走了传旨公公,再送越修离出府。 越修离见她一反常态,只低着头踩着地上的落叶,眉宇微凛,“你不必介意这个封赏……” “我只是在想。” 姜卿意抬头看他,“侯爷与已故的范公子是同辈,而我却成了范公子的义女,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侯爷,越……叔叔?” 越修离喉咙一滞,就见她故意凑到他身边笑弯弯的喊,“越叔叔,为什么突然要给我要这样一个封赏啊?” “不要再喊叔叔。” “为何,这辈分不对吗?” 越修离不想理这个幼稚鬼。 姜卿意暗自轻哼,什么也不告诉她,她才有脾气呢。 “昨夜去找侯爷,是想告诉侯爷,若要查武安侯旧案,可以查查康嫔。” 越修离脚步一顿,冷然看她,所以她一早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和武安侯之事? 所以边塞那夜她的出现,当真不是偶然么。 “我爹认出了侯爷身份,侯爷可还记得当时让我为京兆府主簿之母刘夫人看病?那时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我听到了几句。” 姜卿意道,“所以这次得知卢家跟康嫔娘娘都与武安侯旧案有关事,便想着告诉侯爷了。” 越修离看着坦诚乖巧的她,眉心轻寒。 “看来是本侯疏忽了。” 是他疏忽,才让她卷进了这件事中来,明明他一直试图不让她接近这个会无限吞噬性命的肮脏真相…… “侯爷不高兴么?” “本侯即日起会搬离范府,这段时间不要再插手任何本侯的事,武安侯旧案也与你无关。” 他看着她,目光好似罩着一层雾,又远又凉,“姜卿意,保重。” 第八十一章 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这次他的离开决绝又无情,半点不曾给她拒绝的机会。 下午,姜卿意就听桑榆说,越修离已经搬离了范府,直接去了隔着半座京城的宣平侯府。 姜卿意面无表情的捣着药,捣着捣着,姜承泽就来了。 “恭喜你啊,栖霞县主。” “知道我是县主,就放客气些,皇上今儿刚下了圣旨你就敢惹我,小心我告你一个僭越的罪名。” 姜卿意语气不善。 姜承泽嗤笑,“僭越?就你,你配吗……” 砰! 姜卿意将捣药杵一扔,冷冷盯着他。 姜承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吓得一抖,旋即咬牙,“狠什么狠,我又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说着,把带来的请帖往落葵怀里一扔,“勋王妃生辰,特意给你和爹爹发了请帖。” 勋王妃? 姜卿意对这位王妃没什么印象,毕竟前世勋王只效忠皇帝,对于受宠的四皇子尚且只是表面客气,对不被看重的赵嘉禧那就更加不假辞色了。 勋王府也甚少举办宴会,怎么勋王妃生辰忽然要大办? “对了,忘了告诉你。” 姜承泽一瘸一拐的离开时,恶毒的笑道,“你以为没有祖母我就奈何不得你了?我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你院子里藏着一个小杂种的事了。” “姜卿意,你有本事就弄死那小杂种和你那疯娘,要么,你就老老实实一辈子捏在我手里吧,毕竟这国公府将来可是我的,你就算嫁出去了,她们也捏在我这个家主手里!” 姜承泽本想看姜卿意恐惧或后怕,却见她冷着脸就快步朝自己走来。 姜承泽以为她又要扇自己,抬脚就往门外跑,结果因为太急绊倒那条残废的腿,单条腿连蹦了好几步才算勉强稳住。 “呵呵,还想吓我……” 姜承泽得意回头,就见姜卿意抬手朝他推来。 “姜卿意你敢……” 砰——! 直接滚了下去,不等他爬起来,姜卿意一脚狠狠踩在他的断腿上,“再敢踏进我的如意苑一步,我把你两条腿全废了,听懂了吗!” “姜卿意你他妈的你敢……” 姜卿意反手一巴掌抽歪了他的脸,“现在听懂了吗?” 以姜承泽跋扈的性子,本该叫嚷着叫小厮们冲上来打回去,但张嘴就成了,“懂、懂了。” “那就滚! 姜承泽连滚带爬跑出如意苑才反应过来,他妈的他那么怕姜卿意干什么,他才是这国公府未来的主子! “等着瞧!” 姜承泽恶狠狠的回头啐了一口,又生怕姜卿意发现,赶忙叫小厮抬着他跑了。 车嬷嬷看着姜承泽的背影,忧心忡忡,“小姐,四公子总这样也不是个法子,要不然,咱们告诉国公爷吧?” 姜卿意看着对面悄悄探出头来的苏袖和小阿鸾,心口一软。 “不用了,等这次宴会后,我就送她们走。” “可买的地上还没置办庄子和人手,夫人和小阿鸾就这样过去怕是不妥,而且,国公爷真的能放夫人她们走吗?” 和亲公主可是不能休弃的,否则姜淮早就休妻了。 姜卿意指尖轻捻着,“我会有办法的。” 用过晚膳,被姜卿意安排去查焰娘家事的常贵就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了,“小姐,苏姨娘的事,恐怕有些不妙,她那弟弟竟是卖去了……” 常贵压低声音。 姜卿意听完,兴味的挑眉,“这倒是巧了。” “那小姐的意思是?” “通知焰娘,今晚出府。” 这次可不是她要搅进侯爷的事里,是事情自己找上门来的! 苏焰娘直到跟姜卿意一起坐上马车,还觉得在做梦。 那样规矩森严犹如囚笼一样的后宅,三小姐是怎么敢就这么带着她溜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城外一户破破烂烂的民居前停下。 乡下老百姓歇得早,这会儿只剩下这一家还亮着油灯,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揪着个妇人的头发摁在地上打,“赔钱货,老子娶了你有什么用,卖都没人要的贱东西!” 拳拳到肉的闷声和女人呜咽的求饶,听得常贵都变了脸色。 “小姐,那就是苏姨娘的父亲苏奇,好赌成性,每每输了钱回来就打自家婆娘。” 常贵愤愤说着,还忍不住看了看焰娘。 “那不是我娘。” 焰娘盯着油灯下那道高大狰狞的影子,有些麻木,“很多年前我娘因为阻止他把我买了,一次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他就当着我的面把她推下去淹死了,我去过官府,官府根本没查,他回来又差点把我按在水里淹死。” “现在这个是他花钱买的媳妇,比我还小两岁,以前我还没被卖出去的时候,我也经常挨这样的打。” 当然,也会听到比那更下流不堪的话。 焰娘以为姜卿意会吓到,毕竟再怎么厉害,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腌臜污秽? 谁知这位娇娇小姐只是抬起白皙的下巴,“那就进去瞧瞧。” “可是……” “苏姨娘放心,桑榆在呢。” 常贵自信的说,出门时,他听到小姐特意交代桑榆跟上,想到桑榆的战斗力,常贵都挺起了胸膛提步跟了进去。 苏奇正打得上头,待房门推开,珠围翠绕的年轻小姐姿态从容的走进来,才醉醺醺的停手,微弓着背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小姐是……” “你将儿子卖给横州总督时,可签了字据?” “签了,但是你们是……” “放肆!”常贵嫌弃的呵斥,“这位可是皇上刚册封的栖霞县主,尔等还不行礼!” 苏奇向来只敢在家里逞凶斗狠,听闻来人竟是个县主,哪敢放肆,赶紧跪下磕头。 “字据拿来。” 第63节 “您要字据做什么,您也知道我家苏白是被横州总督亲眼看上的,那是跟宝贝一样的疼,夜里都是在榻上伺候的。” 苏奇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横州总督可是手掌五万大军的大官,听说这次回京还要被皇上提拔,一定有不少人嫉妒他想害他,他若是知道栖霞县主你想要字据,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你想如何?” “简单。”苏奇盯着姜卿意身上的珠翠,“我只要五……不,一万两白银就够了,怎么样?若是没有这个数,那我可不敢给您啊。” 苏奇吃定了这大小姐半夜过来,肯定很想要这字据! 焰娘见她不但对苏白没有半分歉疚,竟还想着把他再卖一道,不由想到以前无数次,他偷偷收了钱带男人来猥亵她,恶心一阵一阵涌上心头。 看着身边镇定的姜卿意,本能畏惧这个父亲的焰娘终于上前,“字据在哪里,拿来!” “你怎么在这里?” 苏奇一愣,转而暴怒,“你是想救苏白,特意找了个人来假扮贵人骗你亲爹是吧!” “好一个小娼妇,看老子今儿不打死你这不知孝敬的贱东西!” 说完,抓起一把柴刀就劈了下来! 第八十二章 血脉亲情 “你敢!” 苏奇劈下来的那一刻,姜卿意冷冷喝道。 苏奇被她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一抖,竟真的没敢劈下来,反而是焰娘趁着这个空隙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朝苏奇的脖子捅下去。 可刚擦破皮肉,她就停住了,浑身也开始发抖。 姜卿意看她挣扎而茫然的样子,轻声,“杀不了就不杀。” “说得好像你们能杀得了一样。” 苏奇本也吓了一跳,见焰娘自己先吓成这样,狠狠朝她脸上啐了口唾沫,“老子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么,你要敢杀人,当年就该杀了。” “倒是这位小姐……” 他不满的打开常贵的手,用掂量货物斤两的目光在姜卿意漂亮的脸上打了个圈:“到底是小姑娘,夜里出门,也不知多带几个仆人,就像肥美的肉偏要自己进狼窝一样,可就怪不得狼忍不住了。” 他说罢举起柴刀飞快朝姜卿意的腿砍去! 只伤了腿,她就跑不了,也不会影响价值,反正那些勾栏的可不介意。 什么贵人,什么县主,进了那等地方,就一辈子也别想出来,更别想找他报仇了! “呃……” 柴刀举到一半,苏奇便觉四肢发软,噗通一声便摔倒在地。 “看来我这次做的软筋散,效果要好的多。” 姜卿意抬起手,拿帕子擦去指尖残留的粉末,吩咐常贵,“去找字据。” “那这人……” “桑榆。” 姜卿意一声,桑榆便提着一柄弯刀从暗处出来,当场砍在了苏奇的双腿上! “啊!” 苏奇发出一声惨叫,便见这位优雅端庄的大小姐微笑问,“现在我有本事杀你了吗?” 苏奇这下是真的怕了,他涕泗横流的看向一旁的焰娘,“好女儿,爹错了,你救救爹,我是你亲爹啊,血浓于水,杀了我你不怕遭天谴吗!” “小姐……” 焰娘开口,苏奇欣喜起来。 姜卿意凉凉看着焰娘,“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焰娘抖着手握着刀,“就算是为了我娘,这个人,也该我亲手来杀!” 话落,鼓足勇气闭着眼狠狠劈了下去。 然而,还没劈到人身上,就被姜卿意拦了下来。 “这样的渣滓,不值得脏了我们的手。” “小姐,字据找到了!” “准备笔墨。” 姜卿意让桑榆弄晕苏奇。 桑榆看了眼还在凶狠瞪着焰娘的苏奇,直接一脚踹他头上,把人踹晕了。 姜卿意擅长模仿笔迹,这也是前世为了帮赵嘉禧而特意训练出来的。 很快,一封信写好。 “挑断手筋灌下哑药。” 姜卿意将信塞到苏奇胸口的衣襟里,弯唇,“过几日,让他替我们唱一出戏!” 夜色涌动。 苏奇家的事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毕竟苏奇好赌,经常去赌坊十天半月不回来,性格又蛮横不讲理,村子里的人与他基本没有往来。 倒是苏奇新娶的媳妇白天顶着一脸被打的淤青,说要回娘家去,也只是引得村民们几声叹息。 眨眼,便到了要去勋王府赴宴的日子。 这天清早,姜淮派人来如意苑,“国公爷的意思,让三小姐妆容清淡些便好,衣裳也以朴素为上,毕竟是勋王妃的生辰宴,不好抢了人家的风头。” 是怕她抢了姜玉惜这个新侧妃的风头吧。 不过姜卿意也无所谓,挑了条月白缀朱红的梢纱长裙,挽了个清爽的发髻,简单簪了几朵珠花便出门了。 马车晃晃悠悠,跨过半个城区,才在放着两座大石狮子的勋王府门前停下。 “这次宴会,你去跟勋王妃祝过寿后,便去花园坐着,不要胡乱走动。” 姜淮不便去内宅,进去前,跟姜卿意叮嘱了声。 姜卿意乖顺应下。 姜淮看了看她,自卢家出事后,老夫人便一病不起,卢姨娘也像是没了主心骨,家中中馈一团乱,下人们也心思浮动,生怕圣上因卢家的事迁怒国公府而跟着遭殃。 却没想到,唯独姜卿意仍旧安分守己,不但日日去探望老夫人,还会变着法熬些补身的汤水送去书房。 “等回去后,你便开始跟卢姨娘一起学着掌中馈吧。” 姜卿意望着一脸等着她感激涕零的姜淮,乖巧又感激的道,“可我从未学过,万一做不好……” “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慢慢学就是了。” “嗯,女儿会好好学,争取能早些帮上爹爹的忙。” 姜淮心头泛起丝奇异的感觉,如同一丝阳光,柔软而有着温度,或许,这就是血脉亲情? 姜淮声音都和软了几分,“进去吧。” 姜卿意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莞尔,提步跟了上去。 姜淮将她送到二门就走了,姜卿意便跟着领路的侍女往勋王妃所在的院落而去。 “糟了,怎么会丢了药,这可怎么好!” 刚过拐角,就见一个绿衣丫环正趴在草丛里找什么,都快急哭了。 而她身边的台阶上正坐着一个面色惨白呼吸急促的女子,见状还在安抚那丫环,“没关系,若是找不到了也是我的命,不怪你。” 领路丫鬟也看到了那对主仆,但很快又无所谓的垂着眼假装没看到了。 “栖霞县主,我们……” “婉如?” 姜卿意拧眉,她曾见过那位小姐的,那也是她后来为妾的生涯中,唯一给予过她善意的人,她原以为她们能成为朋友,只可惜没多久她便送来的一封充满了不耐和厌恶的信,表示对她的善意只是客套,她并不想与她这个妾有任何干系。 随信送来的,还有姜卿意曾送她的所有礼物。 而后,她便随夫外任,再没回过京城。 但怎么此刻她的命火竟会暗藏血红? “县主认识张小姐?” “只是听说过。” “哦。”丫环松了口气,撇撇嘴很是瞧不上的样子,“她是户部张尚书府的庶出小姐,生母是商户女,一身的铜臭气,原本她这样的人是没资格来赴宴的,可张家的嫡小姐病了,张尚书才带了她来。” 姜卿意沉默着收回目光,她也不是非要有朋友不可,她只是不喜欢付出的真心,被人践踏。 “走吧。” 姜卿意不再多管闲事,提步便走。 而张婉如也因为迟迟找不到药,终于支撑不住,捂着窒息的喉咙七窍流血倒了下去。 第八十三章 自作自受 “小姐,你别吓奴婢啊!” 悲戚的哭声传来,走了几步的姜卿意脚步一顿,合上眼轻吸一口气,折返了回去,将一粒药丸塞进了张婉如嘴里。 “你是谁,你给我家小姐吃的是什么,你……” “她是娘胎里带来的病,先天禀赋不足体质虚弱,我给她吃的是固本培元、补养气血的山参丸。” 姜卿意做了很多这种东西用来给苏袖母女调养身体,而且由于小阿鸾年幼体虚,这参丸的剂量都是特意调配过的,即便是张婉如这种身子骨也不会虚不受补。 丫环铛铛愣了愣,果真见方才还气若游丝的小姐呼吸顺畅了起来。 第64节 “多谢……” “不必。” 姜卿意留了瓶参丸给她,“为我娘亲积福罢了。” 说罢,便冷淡的走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勋王妃所在的大花厅。 花厅内是一水儿的红木家具,而身着墨绿华服的中年贵妇人正坐在上首,绣着白鹤献寿的精致屏风在她身后,一旁是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的多宝架子,花团锦簇,贵不可言。 “臣女姜卿意,祝王妃福禄欢喜,万事胜意。” 姜卿意上前祝贺。 勋王妃闻言,多看了她一眼,才客气道,“多谢,小姐们都在花园玩儿,你也一起去吧。” 姜卿意垂眸退下。 出来,才奇怪的回头看去,方才勋王妃看她时,她总觉得那目光好似藏着什么东西,只可惜消失的太快让她没能抓住。 “小姐,这勋王府好大啊。” 落葵跟在姜卿意身后往花园走,忍不住悄悄惊叹。 这里简直比阔气的镇国公府还奢华一倍不止,三步一亭五步一廊,就连花园也直接围湖而建,湖心还可泛舟。 “咦,那不是侯爷吗?” 落葵看着不远处紫藤架下走出来的身影,“不过他身边的小姐是谁?” 姜卿意也看到了与他并肩而行的女子,皎皎若月,一颦一笑皆是端庄明丽,与越修离并肩而行的模样,有着说不出的般配。 她认得那女子,辅国公将军之女关明月,也正是越修离剿匪时救下的人。 “小姐,我们要过去吗?” 落葵后知后觉出不对劲,小心问。 姜卿意看了会儿,踢了踢脚边落叶,“不用……” “姜小姐!” 一道高呼传来,桥下的人几乎都下意识的朝姜卿意看来,当然也包括越修离和关明月。 姜卿意怨念的看着朝她跑来的罪魁祸首,“谢小公子有事?” “没事就不能喊你啊。” 谢景一身黑色劲腹,窄腰长腿完美的展示了出来,高高的马尾轻晃,满身的少年意气,“你一个人杵这儿干嘛呢,我刚找了艘船,我们去泛舟怎么样?” “不用……” “我姑母一会儿来见你。” 谢景低声补充。 姜卿意不信任的瞅他,不是还没到跟贵妃约见面的日子么? 谢景见她如此,气得叉腰,“你这什么意思,姜卿意,小爷我犯得着骗你吗!” 姜卿意正打算打发走谢景,就见一艘船穿过桥洞出来,而那船边垂着头犹如一道已经枯死影子的男子,有着一张跟焰娘七分相似的脸。 “终于找到了。” “找到什么?” “走吧,去划船。” 姜卿意浅笑提步,谢景哼着,“女人心海底针。”却高高兴兴叫人去备船了。 而紫藤架下,越修离的眸子已经幽黑一片。 “侯爷可想泛舟?” 关明月试探问道,毕竟一开始她就提议过,却被他拒绝了。 但这一次,越修离提步便往湖边走。 “侯爷去哪儿?” “去泛舟。” “那属下叫人去备船……” “不必。” 不必? 那泛什么舟! 西舟一头雾水,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谢景让姜卿意和落葵坐稳后,自己也跳上了船,准备亲自摇桨,谁知船还没动,就见宣平侯身拢寒霜的站在了船边。 “宣平侯也喜欢泛舟?”谢景客气的问了句。 “但侯爷不擅水,谢公子不介意我们同舟吧。” 关明月微笑问罢,西舟已经把落葵提了下去,而越修离也迈着长腿优雅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关明月看了看冷着脸的越修离,扶着下人的手,坐在了姜卿意身边。 姜卿意不解看向非要跟他们挤一艘小船的两人,“勋王府应该有会摇桨的下人。” 越修离睨着她,还未开口,便听关明月笑道,“姜小姐放心,我和侯爷只是小坐一会儿,不会打扰你和谢公子太久了。” 这话说得好似姜卿意和谢景是要私会一般。 姜卿意想解释,谢景先乐呵起来,“说得这么亲密,莫非关小姐和侯爷好事将近?” “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只等侯爷。” 关明月笑着朝越修离眨巴了下眼。 越修离面色微凉,“划船。” 谢景也无所谓,摇着桨就往湖心而去。 春光明媚,碧波荡漾,小船摇晃着春风,有着说不出的惬意。 但姜卿意无心享受这份惬意,她看着前面的大船,里面除了焰娘的弟弟,还有几个青年文士,其中一个蓄着美髯一派文雅风流,若没记错,那便是横州总督周迁! “小心,衣带都要飘到水里了。” 谢景替姜卿意捞回衣带,“这风景也不怎么好看,你若是喜欢,谢家有一处温泉庄子,依山傍水,那里的风景才好,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小爷下次带你去春猎怎么样?” “春猎?” “是啊,等抓到猎物咱们直接在庄子烤了吃了,晚上还能泡泡温泉。” 姜卿意记得谢家有一处庄子,离钱大富说的那处道观很近。 “怎么样,去不去?就当小爷上次无礼的赔礼,怎么样?” 他在说上次揭了姜卿意帷纱帽的事。 姜卿意想了想,点了点头,说不定她可以借谢家的手,送走娘亲…… “什么时间……” “姜卿意。” 越修离明知道自己该离她远远的,该放她去嫁人,彻底远离他所在的地狱,可只是见她与其他男子这样熟稔,他已觉得刺目至极! 姜卿意和谢景同时看向越修离,“侯爷可是要上岸?” 越修离看着他们默契的模样,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恰在这时,一艘小船突然失控的撞过来,越修离下意识去拉姜卿意,手腕已经被站不稳往湖里跌去的关明月抓住! 岸上关明月的丫环惊呼,“侯爷,快救我家小姐,小姐身子骨弱,受不住这寒气呀!” 第八十四章 死局 几乎所有人都不会认为越修离能扔下关明月,姜卿意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那是脆弱的美人,是他曾救回来的性命,更是手握五十万大军的辅国大将军独女。 所以在那小船撞来的那一刻,她就自己死死抓住了船边。 却没想到,小船直接被撞翻! 谢景想去拉姜卿意,另一道呼声却在这时传来,“小景,救我!” 是姜玉惜! 谢景回头,就见那艘失控的小船上,姜玉惜噙着眼泪无措的摔了下去,而她双手好似还被人绑了起来,这是有人要活活淹死她! 时间只有一瞬,没人来得及计较利弊。 而谢景也下意识的选择了更加危险的姜玉惜。 ‘唔’! 被沉没的船压着跌入水中的姜卿意没有任何伤心,因为她早就知道,她是不值得被选择的那个,从来都是。 春初的水已经不那么冷,她可以自己游上去。 结果刚游动,脚踝就被人狠狠抓住,并猛地往水底拉去! 这是为她而设的杀局! 姜卿意脑子清明过来,当机立断拔出发簪朝拽着她脚的人游去。 湖很深,水底也越来越黑,缺氧带来的副作用正一点点显现。 姜卿意能尝到牙关的血腥,但她仍就用力的举起簪子朝那人刺去! 呲! 簪子狠狠划破了那人的脸,但还差一点。 姜卿意再次刺去,那人却只阴狠看了她一眼就飞快游走了。 第65节 姜卿意见状,也选择飞快向湖面游去。 结果游了一半,才发现一根绳子在她脚踝打了个死结,而另一端赫然在湖底那块巨石底下! 肺部密密麻麻的刺痛起来,头也开始晕眩。 姜卿意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的理智去解脚踝上的绳子,可绳子太紧了,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解开 缺氧也让她眼前愈发模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姜卿意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应该会有人来救她的,勋王夫妇绝不会希望一个刚册封的县主死在这里…… 可湖底死寂的寂静,每一秒,都带来巨大的绝望,犹如一座座高山压在她身上。 难道……还是要死在这里吗? 为什么,谁都不选她呢…… 姜卿意口中最后一口气,终于扛不住吐了出来,咕嘟嘟成一串白色的泡泡,飞速的去往湖面。 然而而那串泡泡离开后,一道身影义无反顾的朝她游了来。 侯爷! 越修离紧紧抓住她垂落的手腕,用力吻住她的唇瓣,为她渡来了一口气。 姜卿意眼眶生疼,在感受到柔软即将远离时,发了狠的咬了一口! 让你不选我! 越修离看着她发狠的眼眶,心底涌上一股后怕,他不敢去细想,拔剑飞快砍断她脚踝的绳子,紧紧抱住她往岸上而去。 哗啦! 一片死寂的水面终于被破开,想挣开姜玉惜的手下湖底的谢景,在看到蜷缩在越修离怀里,脚踝还有一截勒得皮肤发紫的绳索的姜卿意时,脸色大变,“是有人故意撞翻了船!” 姜玉惜看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关明月实在太没用! “侯爷,让我带三妹妹去更衣吧。” 姜玉惜柔柔上前。 越修离还没动,就感觉抱着他的纤细手臂收紧了几分。 “不用。” “可男女授受不亲,今日侯爷下水救人已经于三妹妹闺誉有碍……” “那本侯负责便是。” 越修离沉声。 姜卿意身形微微一僵,旋即更加用力的抱紧了这具身体,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看向不远处已经披上了狐裘的关明月,无声开口,“我的。” 这个男人,是我的。 关明月微微一怔,旋即笑开,看来这个乖顺可怜的姜三小姐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乖啊。 那侯爷呢,知道她这些小心思吗? “侯爷怎么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关明月的丫环气道。 “他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关明月想到船翻时,他想要冷冷将她扔开的动作,若不是她用尽全力抓住了他,只怕第一时间他就去救姜卿意了。 关明月朝姜卿意浅笑,“而且,事情没成定局,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越修离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就这样看着他抱着姜卿意走了。 谢景脸色阴沉难看。 “小景,你是不是怪我……” “我不怪你。”谢景冷淡道,“我怪我自己。” 他为什么要觉得姜卿意会没危险呢,明明他就算不去救姜玉惜,王府的下人也不敢看着自家侧妃淹死,可姜卿意不一样,没人在乎她。 姜玉惜看着冷冷甩下自己的谢景,死死咬住牙! “侧妃,小郡王问您答应的事可安排好了?” 有丫环过来。 姜玉惜脸白了白,“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让勋王府给姜卿意发了帖子,事情岂能不安排周到? 今日,她要姜卿意跟她一样下地狱! 换衣的厢房。 落葵眼睛肿的像两个桃儿,一边替姜卿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道,“小姐,咱们以后还是别去水边了。” 好几次,姜卿意都差点淹死。 姜卿意看不到自己的命火,但她想她一定跟水犯冲。 衣服穿到一半,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 “奴婢是王妃派来送炭火的,姑娘出来搬吧。” 头发一时半会儿干不了,非得在炭火上烘干。 落葵不疑有他,出门搬炭火。 姜卿意自己拿着毛巾一边懒懒擦着长发,一边回想着咬越修离的那一吻。 那可不是她不肯放手,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又回来撩拨她的。 那便怪不得她不放手了。 看着铜镜里还有些苍白的脸,姜卿意唇角轻勾。 蓦地,眸色一寒,她听到了房间落锁的声音。 “落葵?” 姜卿意迅速抓着金针起身,只可惜药粉之前落水时全泡了用不了。 她放下一重重帘账,小心藏起,但古怪的是,并没有任何人进来,难道姜玉惜要放火活活烧死她? 想到这个可能,姜卿意迅速去推窗户,果然,无一例外全被人从外面封死了,而且很快大火烧焦的气息就传了进来。 而这焦糊味中,还有另一种味道——媚药。 跟当初越修离在边塞时中的一模一样的媚药! 第八十五章 噩梦重现 姜卿意懂姜玉惜要做什么了,她想用大火引来众人,看到她身中媚药而失态的样子! 姜卿意手脚发冷,越修离那样深厚的内力中药后尚且那样狼狈,又何况一丝功夫也不会的她! 干燥的阳光下,大火迅速燃了起来。 姜卿意知道,仅凭一个姜玉惜,不可能敢在勋王府闹这么大动静,必定有赵元达的默许,既如此,那侯爷一定也被他们用计调走了,不可能再及时赶来! 她只能靠自己。 姜卿意取出金针,迅速刺入五腧穴。 随着空气里香甜的气息越来越浓,姜卿意也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在这些药里有多么不堪一击。 所以每当理智快溃散时,她便刺入一根金针。 待金针刺完,那就咬舌尖,刺痛穴。 她相信姜玉惜不会真的让大火烧死她,她没有这样玉石俱焚的勇气,所以很快门就会打开的。 “怎么起这么大的火?” “快救火,三妹妹还在里面啊!” 姜玉惜哭起来,她身边的人也很快借着救火的名头取走了门锁。 谢景赶来,二话不说浇湿自己,一脚踹开了房门! 姜卿意目光迷离的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死死咬着唇肉,踉跄着站起身来想出去,手臂却先一步被谢景抓住,“姜小姐,我带你走!” “松开。” 姜卿意合眼,让自己努力忽略谢景身上清爽的气息和他虽年少却因习武而厚厚的茧子。 谢景以为她还在怪罪他,脸上生出丝落寞,“你可以怪我,但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先跟我出去!” 说罢,将外袍脱下挡在她头顶,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出去。 可他靠这样近,属于少年的气息就变得更加清晰,好似要将她罩在里面一样。 “你走开!” 姜卿意有些失控的推他,自己却先腿软的跌在地上。 可恶! 恐怕从落水开始姜玉惜就算计到了这一步,否则她有自己做的解毒丸,怎么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谢景见她如此,生气的咬牙,“我说了你可以气我,但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肯走,那我就抱你走!” 谢景俯身,却看到了姜卿意迷乱又努力清醒的眼睛。 “谢景,不要碰我,求你!” 她快忍不住了,她马上就要失态了,要又一次成为阴暗里见不得人的东西,千夫所指,名声尽毁。 她承认,姜玉惜在摧毁她上很有天赋。 可她不想,她还要救娘亲,她刚有了一点去得到侯爷的资格,她不想失去这一切。 “……你被下了药,是吗?” 第66节 谢景喉咙干涩了一瞬。 姜卿意还想说完,一道带着血腥气的身影穿过烈烈大火进来,将还在挣扎的姜卿意拥在了怀里,“今日勋王府好生热闹,又是落水杀人,又是大火焚烧,看来勋王妃办这场生辰宴的目的是杀生祭天!” 冰冷而隐含怒意的质问,让勋王妃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宣平侯有所误会……” “是不是误会,本侯自会查清楚!” 越修离揽着姜卿意直接以轻功跃身而去,只留下一句冷漠的威胁,“届时勋王妃最好还能像今日这般站着同本侯说话!” 谢景追出来,才看到地面蜿蜒着一地血迹。 “怎么回事?” “宣平侯遇到了刺客。” “刺客?”谢景都差点气笑了,“堂堂勋王妃办生辰,竟还有刺客敢闯进来?” 勋王妃的脸色也很难看。 “去,召集锦衣卫的兄弟来。” 谢景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想姜玉惜,可一想到姜卿意方才那祈求的眼神,心便狠了下去,“今日敢有人在勋王妃宴上害人,我锦衣卫义不容辞替王妃查出幕后黑手!” 姜玉惜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谢景,银牙生生咬碎。 为什么,明明小景最喜欢的是她,怎么连他都放弃她了! 是姜卿意,都是她的狐媚手段! “王妃!” 这时,又一声惊呼传来。 勋王妃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又有何事?” “王府门口跑来个被挑断了手筋的哑巴,刚好撞上了前来的皇上和谢贵妃……” “一个不长眼的庶民罢了,处置了就是。” “可那庶民怀里掉出了一封横州总督强逼他卖儿为娼的字据,横州总督府的周公子也大义灭亲状告其父,皇上震怒,王爷让您即刻去前院。” 勋王妃额间青筋突了突,也顾不上阻止谢景,快步往前院去了。 而这厢。 姜卿意只觉得身上越来越滚烫,意识也在越修离怀里彻底沦陷。 她不知道当初越修离是凭着什么样的意志力忍下的,她觉得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心上噬咬,而越修离身上就有她要的解药。 “乖一点。” 越修离望着怀中不安分的人,哑声。 可姜卿意哪里还听得进去? 越修离眼看这样下去,恐怕勋王府都无法离开,只得脚步一转,进了一处空着的房间。 终于,清泉缓缓流淌过,覆灭熊熊火焰。 等姜卿意意识逐渐清醒,才嗅到浓郁的血腥气,她惊醒过来,“侯爷,你受伤了!” 越修离看着气色红润的姜卿意,目光幽幽,“嗯。” 是伤了,被咬的。 姜卿意急得去摸他的脉搏,结果一动,就扯动了他的衣襟,露出了他肩上颈处密密麻麻的伤痕,脑海里关于她迷迷糊糊哭着闹着要咬他的记忆慢慢复苏。 姜卿意默默挪开眼,心虚,“伤得还挺严重的。” 越修离面无表情的扯上自己的衣裳,问起另一件事,“你身边会武的侍女呢?” “我让她留在如意苑。” 很快就能送走娘亲了,她不希望最后关头出事。 越修离看向她,她正垂眸系着衣带,半点看不出女子的羞涩。 好似从第一次开始,她就没有扭捏,与那些一遇到喜欢之人便娇羞万分的女子一点也不一样。 “侯爷,周迁之事有变!” 屋外,西舟小声提醒。 “落葵就在外面,你们直接离府便可。” 越修离留下一句便提步往外走去,手掌却被人拉住,“侯爷,你会负责的对不对?” 越修离看着轻弯着眼睛满是信任的她,喉结轻动,“姜卿意,你有很多选择。” 并非一定要选我。 “况且……” 越修离想到同样愿意为她舍生忘死的谢景,语气清寒,“你就算选了旁人,本侯既答应护你,不会食言。” 第八十六章 你完了 “侯爷所说的旁人是谁?” 姜卿意眨巴着眼,故意问,“还是随便哪个男人都行,那我与那人游春泛舟,策马同游,乃至结发为夫妻,同眠一榻,如今日这般亲密无间……” “姜卿意!” 越修离沉沉看她。 姜卿意却不怕,撑着桌面凑到他跟前,看着他似淬着冰渣子的凤眼,“侯爷不高兴了?” 越修离望着近在咫尺的清灵小脸,她可以有更好的未来,纵然与姜家人有仇,也可以寻一个好夫家安乐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 而不是刚从姜家的泥淖挣扎出来,下半辈子还要留在他的地狱里。 毕竟他这一世,不可能从哪个肮脏的黑暗里走出来。 “只要你喜欢,都行。” 越修离转身而去。 门打开的一瞬,春风吹着满园的花香扑来,有蝴蝶不小心钻了进来,困在再次关上的门内,找不到出路。 姜卿意走上前,推开窗户,蝴蝶很快循着花香飞了出去。 她趴在窗台,朝那道颀长的身影,“只有你。” 什么只有你,喜欢……么? 越修离手指轻蜷,脚步未停的离开。 姜卿意看他没回头,轻轻一叹,看来侯爷的心真的很难得到呢。 “小姐!” 落葵跑进来,看到姜卿意,是真的吓得大哭不止,怎么只是来赴宴,就这么危险呢? 姜卿意见她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放心,我没事。” “小姐,要不咱们早些回去吧?” “不急。” 姜卿意手指冷冷敲着,今日她来赴宴,可不是丝毫准备都没做的,既然姜玉惜想玩,她奉陪! 不过这衣裳弄脏了,她得再换一身…… “栖霞县主在吗?” 有些羞涩紧张地女声传来。 姜卿意撑着下巴看去,就见先前见过的张婉如主仆在门外探头探脑。 姜卿意不想再跟张婉如有什么纠葛,关了窗准备假装不在,张婉如却正好看到她,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栖霞县主可还记得我,我是你入府时……” “张小姐有事?”姜卿意冷淡,“但我不得空,恐怕不能招待张小姐。” 张婉如见她如此,有一些些失落,但很快打起精神叫铛铛把她准备的东西拿了上来,“我这儿刚好有备用的衣裳,我与姜小姐身形差不多,栖霞县主应该能穿。” 又怕姜卿意嫌弃,忙补充道,“是新衣裳,就当栖霞县主救我的谢礼,还请栖霞县主收下。” 姜卿意不明白的看着脸颊红扑扑的张婉如,这一世,是因为自己不是声名狼藉的妾,所以她才来结交么? 可惜,她已经没有陪她过家家的心思了。 “衣裳我收下,救命之恩已经还完,张小姐以后不必惦记此事了。” 张婉如就是再迟钝,也察觉了姜卿意的疏远。 她笑容有些勉强,留下东西后,便带着铛铛出了院子,却没急着走。 “这勋王府里危险,咱们在这儿看着,免得不长眼的人闯了进去。” “是。” 铛铛看着难过的小姐,安抚的拍拍她的肩,张婉如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低头绞着手帕,“铛铛,栖霞县主是不是也嫌弃我只是个商户所出的庶女?” “怎么会。”铛铛说,“要是这样,县主就不会救您了。” “既如此,那她为何……” 说着,张婉如又摇摇头,“我怎么能这样想我的救命恩人,肯定是因为县主性子冷清,不喜欢被人打搅才这样的。不过铛铛,我总觉得我以前好像见过县主,我与她合该是好朋友的。” 主仆两的声音断断续续,顺着风飘进姜卿意的耳朵里。 “小姐,奴婢给您簪两朵海棠吧。” 张婉如送的衣裳是绯红绣金线的,冷艳逼人,连姜卿意的眉眼也染上几许疏冷,若簪上张婉如随着衣裳一起送进来的一簇开得正好的海棠,倒相得益彰。 “不用,走吧。” 第67节 再迟了,可就赶不上好时机了。 姜卿意出来后,没有直奔前院,而是镇定的朝某个方向而去,前世姜卿意为了帮赵嘉禧拉拢勋王府曾下过不少功夫,有一次很意外的还找到了被勋王府灭口却侥幸逃过一劫的工匠。 据那工匠所说,勋王府之所以要杀人灭口,是因为他们给勋王府用景观造了一条密道。 一条就藏在这山水树木里的、即便被人看到也绝差距不了这是密道的密道! “小姐,张小姐好像还跟着我们。” “不必管她。” “那我们这是去哪儿?” 姜卿意看着眼前的两丛竹子,一前一后看似错落,中间的空隙处却栽种有荆棘,绿竹点缀粉花,很是清新怡人,但明显是拦着不让人过去。 而且根据侧面的宽度来看,里面必然还有一尺的距离,足够一人轻松通过。 “跟我来。” 姜卿意带着落葵往竹林间一绕便不见了身影,张婉如主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以为姜卿意是特意想甩开她,蔫蔫的走了。 隔着竹林看张婉如离开,姜卿意才带着落葵顺着这密道一路往前走去。 越走,落葵越觉得不对劲,“小姐,这是通往哪儿的呀?” “不知道。” 但多半是通往府外,或秘密的宝库。 片刻之后,姜卿意看着眼前直通勋王府外的暗门,似乎还能听到外面潺潺的流水声,莞尔,果然是一道逃生的门啊。 可惜,它只能存在到今日了! “落葵,火折子。” “是……” 落葵立即去找火折子,就见姜卿意用簪子划破手臂一甩,鲜红的血瞬间溅在了密密麻麻的竹子上。 落葵吓得不轻,“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呀!” “报仇。” 落葵不懂。 姜卿意将火折子往地上厚厚的枯叶上一扔,不懂没关系,一会儿她就会懂了! 大火很快顺着枯叶燃烧起来。 因为今日接连发生的事,勋王妃让府里大半的护卫都守在前院以免再出状况,而密道内本就做了遮挡视线的设计,以至于从正对面垂花门出来的姜玉惜都没发现。 姜玉惜看着神态正常的姜卿意,像是终于抓住了把柄,“看来三妹妹已经没事了,是宣平侯帮你解了毒吧。” “二姐姐想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呢,我只不过受皇上之召,要去前院作证湖上泛舟时,宣平侯是故意接近周总督的罢了。” 姜玉惜不再掩饰眼里的怨毒,弯唇,“本来我这说辞还有些单薄,可你都跟宣平侯滚在一张榻上了,不就正好证明你们这对野鸳鸯是分别算计了谢景和关明月,假做泛舟,实则自导自演落水、大火,最后栽赃周总督和勋王府,好为宣平侯铲除异己么!” “姜卿意,这次你跟宣平侯,都完了!” 第八十七章 配合我 姜卿意紧紧皱眉,跟着姜玉惜一起去往前院。 姜玉惜没有阻拦,毕竟她也很想欣赏一会儿姜卿意被那些目光撕碎的样子,那一定,很痛快吧! “二姐姐。” “三妹妹想求饶吗?” 姜玉惜像是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那一刹那流泻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可很快,便被憎恶所取代,“从你们母女抢走爹爹开始,一切就晚了,求饶是没用的三妹妹。” 姜卿意嘴角勾了勾,“是么?” 不等姜玉惜回过神,姜卿意忽然上前拥住了她。 “姜卿意你发什么疯!” 花厅里的人都能看到这里,姜玉惜不敢直接将她推开,怕她故意摔在地上,只能暗恨的呵斥。 姜卿意没有抱太久,起身朝她轻笑,“爹爹说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哪有什么隔夜仇呢,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爹爹,为了姜家,对吧?” 姜玉惜刚想嗤笑她是不是跟她娘一样发了疯,外面忽然响起惊叫。 “王府着火了!” “护驾,护驾!” 禁卫军冲入花厅,迅速将皇帝和谢贵妃护了起来,并迅速安排人去查探。 越修离的目光也从一巴掌将周璧打得吐血不止的周迁身上,挪到了门口,与姜卿意的目光对上。 姜卿意朝他无辜的眨眨眼,侯爷,我可不是为了纠缠你才来的。 越修离眉心跳了跳。 这时,勋王已经叫了管事来,“哪里着火了,怎么又着了火,你们是怎么看着的!” 管事支支吾吾的,“许是天干物燥,才不小心着了火。” “勋王府是比其他地方干燥些,仅仅半日,已经起了两次大火了。” 越修离眼尾轻抬,“不过这也怪不得勋王爷,刺杀本侯的刺客,王府五百的府兵竟连刺客的影子都没摸住,可见勋王府之广大,勋王殿下哪能管得住几场火?” 闻言,禁卫军连勋王也一起防备了起来。 勋王脸色难看起来。 西舟此时也进来,在越修离耳旁低语了几句。 赵元达不满,“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遮遮掩掩?” 越修离,“那就听小郡王的吧。” “是!” 西舟拱手,“勋王府着火的地方,发现了一条直通勋王府外的暗道,而暗道出口处有大量血迹,属下怀疑那里正是刺客逃走的地方!” 这不正好说明今日出现的刺客跟勋王府有脱不开的关系? 而且,勋王一心效忠皇上,在王府内设这样的密道做什么,难道是为了犯下足矣抄斩的大罪后逃命所用? 一时间,厅内的人各个噤若寒蝉。 勋王也想到这一层,迅速跪下请罪,“皇兄,刺客之事臣弟确不知情,今日原是王妃生辰宴,臣弟处处小心都来不及,岂会闹出这些事来,说不定是有人自导自演,栽赃嫁祸!” 越修离噙着笑,却不达眼底,“莫非勋王爷是在暗示本侯?” “今日湖上落水,后宅大火,遇刺,甚至污蔑周总督,宣平侯件件都参与了。” 勋王冷笑,“说不是侯爷,只怕很难让人不信呐!” 姜淮深深看了眼越修离,也欲起身附和勋王的话,一道女声却先传来,“可周总督强买良家男子,逼良为娼之事是确有其事,怎么能说是污蔑呢?” 众人回头,就见跟姜玉惜并肩而来的姜卿意。 姜玉惜已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但跟一身明艳的姜卿意站在一起,简直被衬成了寡淡的小白菜。 姜淮皱眉,“你来做什么!” “是二姐姐说周总督强买的男子正是爹爹的妾室苏姨娘亲弟,我这才陪二姐姐过来的。” 姜玉惜本来就觉得姜卿意今天很不对劲,闻言,吓得心尖一颤厉声反驳,“不,我没说过,皇上还在这里,三妹妹你胡说八道可是欺君之罪!” “可是……” 姜卿意无措的道,“那就当二姐姐没说过吧。” 什么叫‘就当没说’! 姜玉惜正欲反驳,周璧已经飞快问一旁的苏白,“你当真是镇国公府苏姨娘的亲弟弟?” 苏白飞快看了眼这位传闻里的姜三小姐,干涩的嘴唇张了张。 “我是。” “那就说明今日这被毒哑的男人带来的字据是真的,否则国公府的小舅子何须卖身?镇国公,你难道会这样苛待自己的姨娘,让她连接济家人吃口饱饭的银子都没有吗?” 姜淮眼角狠抽,周家的事怎么会扯到他身上来! “爹爹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周公子休得污蔑!”姜卿意怒斥,“你再这样污蔑我爹,我跟你没完!” 这护短的样子,让周璧一时都不知怎么接话。 姜卿意朝越修离使了个眼色。 越修离默默合了合眼,配合发问,“这就算污蔑了?姜小姐是不是还要说,今日你落水和被困火场,都是本侯害你?” 姜玉惜收到赵元达的眼神,正要站出来证明,就听姜卿意问,“侯爷难道已经收买了勋王府的下人?” “此话何意?” “在湖底有人想将我困在湖底,我挣扎时划烂了他的脸。” 姜卿意说,“而我更衣被困在燃烧的房间时,我闻到了放火人身上一股类似百合和海棠混合的甜香,我闻得不真切,但很像一种名叫‘一夜醉’的极品媚药,这些人都是勋王府的下人,侯爷若不是收买了他们,怎么害我?” ‘一夜醉’可不是烂大街的东西,且用料十分昂贵,制作十分复杂,恐怕也只有皇宫的太医院才留了一些存档。 而勋王,恰好就是能得到此物的勋贵之一。 “你放肆!” 勋王勃然大怒,在设宴的后宅给客人用媚药,这传出去,勋王府的里子面子全不要了! “来人,还不把这无知妄说信口雌黄的拉下去!” “皇上在此,还轮不到勋王发号施令。”越修离冷声,“还是说勋王已经有取而代之的想法了?” 这分明是故意挑拨! 勋王怒视着越修离,皇帝却笑起来,“无妨,争执而已,倒是这栖霞说的这事儿还要细细查查,若真是有人借勋王府的手害人,就不好了。” 第68节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姜卿意,“栖霞,此事都与你有关,你觉得让谁去查最合适?” 越修离脸色当即冷下来,正要阻止,姜卿意却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外的名字! 第八十八章 豪赌 “臣女觉得,掌管御史台的萧敏萧大人很合适。” 姜卿意脆声。 这下,就连胡子花白的萧敏自己都意外的抬起头。 御史台里的御史们各个刚直不阿,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要参官员一本,例如姜淮,自从被王御史参了以后,几乎成了御史台的团宠,人人都要参一本刷业绩,却唯独萧敏没有参与。 因为这个老滑头想参人的时候,一定集齐证据一次扳倒。 要么,就半点不沾,御史能做成他这种滑不溜丢的样子,也堪称大晋奇闻,姜卿意竟会选他? “皇上,老臣年迈,头昏眼花……” “那就让下官随大人一起去吧。” 谢景主动走到姜卿意身后,“下官耳清目明,萧大人看不清的,下官帮大人看。” 谢贵妃不赞同的看了眼谢景,谢景视而不见。 其他人也都各有心思,一时间竟也无人反驳。 越修离看着青春少艾的二人,拇指抚过茶盏,只在赵元达要站起来时抬手一扫,将桌上一枚核桃直接飞出打在赵元达的膝盖处,让他重重跌了回去! “就辛苦萧大人与谢大人一起还本侯清白了。” 越修离开口。 萧敏个老滑头岂能不知宣平侯开口就不容拒绝的意思,只得拱手,“老臣尽力。” 谢景也跟了出去。 花厅里安静下来,但所有人都看得到这份安静下的暗潮汹涌。 谢贵妃望着谢景远去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笑着起身,“皇上,臣妾见外面花开得正好,想出去走走。” “爱妃去吧。” “栖霞县主,你陪本妃走走?” 勋王妃朝姜玉惜使了个眼色。 姜玉惜今日办砸了事,正忐忑,见状立即道,“三妹妹对王府不熟,不如玉惜陪娘娘一起吧。” 以前谢贵妃就很喜欢她,偶尔入宫,娘娘也只召她过去说话。 现下她讨好了谢贵妃,今天的事勋王府就能一笔勾销了吧,说不定她还能提醒下谢贵妃小景被姜卿意勾引了的事,让她规劝小景…… “姜侧妃今日受了惊,看起来状态不大好,就不劳烦你了。” 谢贵妃客气笑着,却没给她留一丝余地。 被当众拒绝的姜玉惜尴尬的立在原地,根本不敢去看勋王妃失望的脸色,更加不指望赵元达会帮她,这一刻,姜玉惜才感受到了一种被全世界抛弃背叛的感觉。 但就在谢贵妃要带走姜卿意时,越修离清冷的声音传了来,“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这既是给姜卿意的提醒,也是给谢贵妃的警告。 谢贵妃美眸轻轻眯起,姜卿意已经眼眸亮晶晶的望着他回答,“臣女愿意陪娘娘出去走走。” 毕竟,这是她与谢贵妃早就约定好的。 越修离深深看她一眼,不再阻拦。 日头已经居于正中,阳光却不算灼热,前院外有一个养着锦鲤的荷花池,池旁绿树成荫,正舒适。 “小景已经跟本妃说了你的身份。” 谢贵妃挥退宫人,抓了把鱼食洒进池子里,“栖霞县主,你当真让本妃意外,既有出色的医术,更有常人难比的卦术,你被养在边塞多年,却有着这样的本事,还与宣平侯暧昧不清……” 她回眸,属于上位者的尊贵和傲慢同时显现出来,“你所谋不小啊!” 姜卿意早知道谢景会把这事告诉谢贵妃。 “什么都瞒不住娘娘。” 姜卿意为她递上新的鱼食,“不过臣女并非如娘娘所想是受宣平侯指使,反而是臣女一直在接近宣平侯。” “你接近他?” “是。” 姜卿意坦坦荡荡的回答,“因为臣女对他朝思暮想,寤寐思服,只求能结鸳盟,一生一世。而我为娘娘和谢公子算的卦,没有任何私心,也无人指使。” 谢贵妃挥洒的动作一滞,错愕看着这个小姑娘。 “你说什么?” “我说,是我在追求侯爷。” 谢贵妃顿了顿,又恢复动作,然后停住,反复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才一手撑着腰含着几分泼辣锐利的笑道,“可你有选择为谁算卦的权力,姜小姐,你为何选谢家?” “因为谢家将有大灾,而我私心里,希望谢家能成为侯爷的左膀右臂,而不是他人脚下被舍弃的踏脚石。” 姜卿意平静道。 这一刻,真正属于谢贵妃的气势才显现出来,犹如万千利刃架在姜卿意脖子上,稍有不慎就要将她削为肉泥! 但姜卿意没有分毫退缩,任由她审度打量,因为她没有一字撒谎。 这是一场冒险,赌输了,谢贵妃暴露她的身份,与她结仇。 而赌赢了,不但重创赵嘉禧,还为越修离拉来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很划算! “你可知道宣平侯的真实身份?” 半晌,谢贵妃问。 姜卿意看她,“侯爷命火带紫,除了当今圣上,臣女还未在任何皇子的命火之中看到如此浓郁的紫气。” 意思是她不但知道,还笃定,越修离会是京城这场风云里,最后的赢家。 而谢贵妃要做的,是决定参不参与这一场豪赌。 风掠过,绿叶沙沙作响。 谢贵妃已经难以掩饰心中的惊骇! 她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到双十的少女,今天她本打算看在她上次的卦帮了大忙的份上,稍稍敲打一二,以免她太过骄傲自满,然后收为己用。 最好顺便成全了小景的心思,结上姻缘。 谁知这丫头根本是个扮猪吃虎的高手,今日她每一句话都目的明确,她要拿下谢家! 骄傲自满? 呵,她根本不会,因为她还不知藏着多大的本事,区区一卦岂能叫她自满?! “娘娘,萧大人和公子已经抓到人了!” 有宫人过来。 谢贵妃第一时间看向姜卿意,“这你也早知道?” 不然她怎么敢选老迈又滑溜的萧敏? “我只是会算卦而已,不是活神仙。” 姜卿意只是确信以赵元达的自负,必不会第一时间处置了那些下人罢了,而萧敏又是她知道的人里相对公正的人。 谢贵妃看她自己都有些呆的模样,实在没忍住在她头顶薅了一把。 “走了。” 谢贵妃轻笑,“咱们也去看看,勋王府今儿到底要唱什么戏!” 姜卿意见她如此态度,就知道谢贵妃至少是偏向于相信她的,至于谢家怎么去确定他们未来的大灾,就由他们自己去查了,相信赵嘉禧不会让他们失望! 第八十九章 真正目的 花厅。 姜卿意跟着谢贵妃刚走进来,就听萧敏问,“栖霞县主,你来的正好,你看看可是此人在湖底想要害你?” “姜卿意,想清楚了再回答。” 姜淮语气微冷。 姜卿意闻言,就知道姜淮已经知道姜玉惜让人差点淹死她的事了,可他依旧选择让她咽下这口气为姜玉惜遮掩。 姜淮目带警告,心底却不太着急,因为从姜卿意此前为了维护他而敢当众跟呛声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女儿是十分敬重他这个父亲的。 至于玉惜差点害了她,回头再补偿她便是…… “回禀萧大人。”姜卿意字字清晰道,“正是此人。” “姜卿意你……” “镇国公莫非也看到了水下的人?” 越修离问,“还是镇国公纯粹只是希望本侯被冤枉而已。” 姜淮纵然有这心,也不敢这样明显的表现出来,忙起身道,“侯爷误会了,卿意年纪尚小,我只是担心她被人利用了。” “那就请萧大人继续吧。” “是。” 萧敏眼观鼻鼻观心,只盯着自己的鞋尖,“锦衣卫的人在谢大人的带领下,也抓到了两个身上沾着‘一夜醉’的下人。” 说着,谢景便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下人进来。 两人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衣襟也像是慌乱之中胡乱穿上的,一进来就跪伏在地,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敢说。 第69节 赵元达脸色狠沉。 但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这几个下人都中了药,那姜卿意呢? “当真是一夜醉?怎么栖霞县主都嗅到气息了还一点事也没有?” 谢景霎时想到什么,抓剑的手骨节泛白,周遭看姜卿意的眼神也怪异起来,毕竟当时宣平侯当众带她离开的画面可是他们亲眼所见。 就在谢景准备替姜卿意遮掩时,便见她毫无扭捏之色的道,“以臣女的医术,要解个‘一夜醉’并不太难。” “没错,范家老夫人的心疾,就是姜小姐治好的。” 西舟立即补充,“我家侯爷的旧疾,也是姜小姐调理好的!” 姜小姐就是最棒棒的! 姜家小姐一手金针术出神入化的传言早有,只是许多人不曾见识过,闻言,众人神态各异,有怀疑的,但更多的却都打着一个主意。 ——要怎么样,才能请这位栖霞县主去给家里的病人看个病? 赵元达阴鸷的盯着姜卿意,玉惜说此女诡计多端,果真如此! 也是这时,地上那脸被划伤的小厮忽然跳起来,“这一切都是奴才指使的,奴才就是对勋王妃有怨,当年要不是王妃不留情面我娘怎么会活活被打死,所以我才设下这些计谋要坏了王府的声誉,要毁了这所谓的盛宴!” 说着,就朝皇帝冲去。 所有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小厮就被禁卫军当做刺客一刀给捅了。 姜卿意迅速看向越修离,明明他来得及出手阻止的,可他只是冷漠看着这一切,就好像早已料到如此一般…… “没想到竟是如此!” 勋王痛心不已的上前请罪。 皇帝好脾气的将他扶起,“看来一切只是误会而已,不过栖霞确实受了委屈,栖霞既然学医,正好勋王府的库房里有几册古籍医书,送你做赔礼可好?” “王府还有好些难得一见的药材。” 勋王妃也大方的道,“放在库房也用不上,倒不如送给县主能物尽其用,县主不会嫌弃吧?” 皇帝都开口,姜卿意岂有拒绝的余地,而选择接受,就等同将今日谋害一笔勾销。 姜卿意垂眸,“臣女……” “听闻勋王府内还珍藏着一朵天山雪莲和五颗莲子,的确是好东西,栖霞县主拿到后当好生珍藏才是。” 越修离淡淡出声。 姜卿意眨巴了下眼,不等勋王夫妇开口便高兴的应下,“多谢王妃赏赐!” 勋王妃心疼的肉颤,大晋唯一的一朵天山雪莲就是王府珍藏的这朵,皇宫都没有,而越修离开口不但要走雪莲,连莲子都全要走了! 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哪能不给! “是你应得的。” 勋王妃强撑着笑派人去取。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变得和乐起来,直到雪莲放到了姜卿意手上,才听越修离道,“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周总督一事?” 一席人这才明白越修离刚才为何没有阻拦禁卫军斩杀那认罪的小厮,他是要用被刺杀一事,换周迁一命,否则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勋王抓着一把的手收紧,好一个狡诈的太子! “皇上,微臣冤枉!” 周迁伏地喊冤。 可身边状告他的,就是他的亲儿子周璧,除了周璧呈上的那些罪证,一旁的苏白父子和那张字据都是切切实实周迁作恶的证据! 皇帝看向越修离,“宣平侯以为如何处置为上?” “自然是依大晋律例处置。”越修离淡淡,“否则大晋历代帝王修缮下来的律法不成了空谈么?” “那就押入大理寺,革职审查,若其子举报为真,依律法处置。” 皇帝敲下定论! 这个结论一出,席上顿时有人蠢蠢欲动似想要站出来,姜卿意飞快看了一眼,除了姜淮,还有户部尚书张东山。 他们与周迁竟有这么好的关系,明明铁证在前还想为他求情么? 可据姜卿意所知,姜淮绝不是礼贤下士之辈,对于低他一头的人他除了表面客气,甚少会多看一眼,又怎么会这样看重一个区区横州总督? 周迁很快被拉了下去。 事已至此,皇帝显然没了用膳的心思,拍拍勋王的肩就准备离开。 结果刚出大门,就见一个一身伤痕的男人冲了出来高喊,“我要见你们小郡王,我是阳城的霸爷,我是你们小郡王的人!” “小郡王,救救我啊,我可是为了帮你的女人才落得如此下场的啊!” 赵元达脸发黑,霸爷一伙不是被周璧这厮带人给抄了吗,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就在他想否认的时候,王府的方向居然飞来一支利箭,噗呲一声,直接穿透了霸爷的心口。 砰! 当场倒地身亡! 这一幕直接惊呆了所有人,禁卫军更是如临大敌,“护驾!” “皇上,此人微臣并不认识……” “可当初这伙人在阳城招认的口供,便是受小郡王指使,为替姜二小姐出气才派他们出去准备杀人的啊。” “荒谬,本郡王岂会为了个女人做出这等恶事!” “的确。” 周璧轻笑,“听闻姜二小姐在嫁小郡王之前,与晋王走得最近,所以小郡王其实是……” “竖子还不闭嘴!” 勋王怒喝。 勋王府是只忠于皇上的,绝不会结党营私,若跟晋王牵扯在一起,那今日种种就会成了为晋王铲除越修离,甚至连被火烧出来的暗道,也会成为他为以后留的退路! 一旦皇上起疑,那就是勋王府走向灭亡的开始! 好一个太子! 好一个越修离! 什么周迁,什么天山雪莲,都是幌子,毁了整个勋王府才是他今日来赴宴的真正目的啊! 第九十章 发毒誓 姜卿意也有些震撼的望着越修离,若这一切都是他算计,那姜玉惜对她的这些谋害,是不是也在他的计算之内? 否则就不会有赵元达夫妇为了引开他,而设下那些刺客。 没有刺客,她就不会去火烧暗道。 不火烧暗道,即便现在闹出霸爷这一出,皇帝恐怕也不会怀疑勋王有二心。 更重要的是,赵嘉禧也被他从暗处扯到了明处来! “看来其中误会不少。” 皇帝笑呵呵的打破了王府门口的沉寂,“勋王,你自己查查,好好的宴会闹成这样,岂不伤了王妃的心?” “微臣遵旨。” 勋王很想跟上前解释,皇帝却已经揉着眉心说乏了,“宣平侯,你随朕一起进宫吧,朕有话问你。” 越修离应下。 勋王恨得牙根都咬断。 谢贵妃看着始终从容自若,仿佛今儿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他随手摆弄的棋局的越修离,不由想起姜卿意关于‘紫气’的那番话,心思微深。 或许,她说的是真的呢? 待回去,得好好查查谢家的隐患了。 姜卿意随众人低着头恭送皇帝,眼前黑锦的衣袍掠过,让她下意识想抓住,问一问他,他是不是也利用了她,可那抹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掠去,就像她永远也抓不住一样。 等皇帝的车架远去,人群才纷纷快速散去。 但令人意外的是,脚底抹油的萧敏老大人却没急着走,而是走到姜卿意身边笑着捋着山羊胡子,“栖霞县主,老朽今儿也算帮了你,不知能否厚颜请你得空后去萧府坐坐,我家有个与你同岁的孙女,你们一定能聊得来。” “什么同岁的孙女,是他家那个病秧子等天山雪莲救命吧!” “这老狐狸,真如他所说有够厚脸的,天山雪莲就一朵,栖霞县主岂能给他?” “关你们什么事儿!” 萧敏见老底被揭,有些气急败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着什么主意,你们也想请栖霞县主去你们家做客吧!” 都是吃五谷米,谁还没个三灾两痛的? “我们要请那也是真金白银客客气气的请,哪像萧大人倚老卖老用骗的?” 说着,就有一位夫人走了出来,“栖霞县主,我家老夫人最近腰痛的厉害,你若是肯去看看,我吴家愿奉上千两诊金!” “我刘家也愿意啊!” “还有我马家!” 萧敏气得胡子都翘起来,要论银子,萧家是最穷的,就连他这身官服内里都不知道悄悄打了多少个补丁,他们把价格抬起来了他哪里还请得起! 姜卿意眼看萧敏撸起袖子就要跟人干仗,立即将前世这个越修离麾下得力老将给拉住。 “我过两日便得空了,我去萧大人府上做客,还望大人不嫌弃。” “嗨呀,像栖霞县主这样端庄大方的小姐能来,那是萧家蓬荜生辉。” 萧敏故意捋着胡子嘿嘿瞧着其他人,“哪里谈得上什么嫌弃不嫌弃呢。” 姜卿意怕他被群殴,回头又跟其他人道,“承蒙诸位错爱,但卿意医术只是寻常,并非神医,更比不上宫里的太医,诸位家中有病人,可以请太医们登门,如若实在不得治,卿意也可一试。” 这话谦虚又知礼,众人对这位姜三小姐观感好了不少,就连离开时,都忍不住跟姜淮夸赞,“国公爷生了个好女儿啊!” 第70节 姜淮心情复杂。 姜玉惜更是无法接受,“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应该被人群这样簇拥夸耀的人是、是……” 该是我才对,怎么会变成姜卿意? 到底哪里出了错? “侧妃,王爷王妃请您即刻去祠堂一趟。” 姜玉惜吓得一缩,“我不……” “侧妃还是自己走吧,否则奴婢们动手就难看了。” 姜玉惜想找人求救,才发现晋王殿下今日根本没来,小景也被谢贵妃带走了,就连爹爹都被请到了府外,还站在门内的只有…… “姜卿意!” “二姐姐怎么好像很不高兴?” 姜卿意居高临下的看着犹如困兽的姜卿意,“难道是因为我今日配合的不够好么?” “你……” “对了。” 姜卿意靠近,姜玉惜却下意识的吓得躲开了几步。 姜卿意微笑,“二姐姐若是过得不开心,可以随时和离,国公府还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小姐。” 姜玉惜心中一震,很快便决绝拒绝,“我听不懂三妹妹在说什么,出嫁从夫,我为何要和离?” 姜卿意看她的背影,嘴角浅浅弯起,姜玉惜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 以她的性格,她会想和离后再度高嫁,而如今最好的目标,只剩下一个。 ——赵嘉禧! 而她敢悄悄联系赵嘉禧,那就是勋王府与赵嘉禧结仇的开始! “小姐,找到苏白了。” “那就回府吧。” 下午的阳光还是很好。 可落葵觉得这半天过得比一辈子还长。 下了马车后,姜淮把姜卿意叫到书房,“今日你不是故意想害玉惜吧?” “我为何要害二姐姐?” 姜淮见她一脸不解,显然是还不知道今日这些都是玉惜害她之事,“不是你就好。” “爹爹若没别的事,那女儿先下去给您安排午膳了……” “先不忙。” 姜淮拧着眉,盯着她,逼问,“你与宣平侯,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宣平侯救过我几次……” “没有别的关系?” “没有。” “那就好。” 姜淮道,“你以后也离他远一些,镇国公府与他之间有一些解释不清的误会,他若是接近你,绝不会是因为男女之情,就像被砍头的犯人,永远也不会喜欢刽子手一样。” “他接近你,只是想利用你来害我,害整个镇国公府罢了!” 回忆起那件事,姜淮声音微狠,“你记清楚了吗?” 姜卿意眼睫猛颤,难怪姜淮初次见越修离就是那样的神情,难怪这次周迁的事他竟会一力帮忙,难怪在边塞时越修离得知她的身份后,会那样厌恶,原来姜淮也是武安侯旧案的参与者么! “记清楚了……” “那你现在就发誓。” 姜淮紧紧盯着她,“如果你以后对宣平侯生出任何男女之情,为他做出任何伤害国公府之举,你娘苏袖将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第九十一章 东宫太子 姜卿意紧紧咬牙,这个没种的懦夫,就算发毒誓,他也只敢拿娘亲来做威胁! “怎么,不敢,还是不想?” 姜淮起身朝墙上挂着的长剑走去,如若这个女儿当真已经成为了越修离的棋子,他情愿毁去。 杀气渐渐在屋子里氤氲开。 姜卿意感觉得到,他此刻是真的动了杀心! “我发誓。” 姜卿意艰涩开口。 姜淮动作稍稍停住,等着她说出后面的话。 姜卿意胸中有无限的愤怒,为何,明明她才差点被人几度害死,明明她已经极力变得乖巧懂事,姜淮这个父亲却还是对她这样残忍无情,甚至要亲手杀死她! 可这份愤怒很快就被理智所取代,毕竟她早就不对他抱什么期望了不是么? “如果我以后对宣平侯生出任何男女之情,为他做出任何伤害国公府之举,我和我娘将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爹爹,可以了吗?” 姜淮听她声音有些抖,以为她是吓住了,“可以了,你回去歇着吧,这两日我便安排你开始学习掌家。” “是,女儿会好好学,不让爹爹操心的。” 姜卿意垂眸。 姜淮心头微软,原来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乖女儿,是这样的感觉。 他语气更软了几分,“听说你衣裳不多,我库房还有些锦缎,一会儿叫人给你送去,多做几身衣裳,以后也是要掌中馈的人了,好好拿出你国公府嫡小姐的样子来。” 这就是在提点和给她撑腰了。 下人们得知这个讯号,再看姜卿意,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就连如意苑的几个下人都忍不住欣喜,“看来国公爷是真的接受咱们小姐,知道心疼咱们小姐了。” 姜卿意凉薄的看了看天。 “小姐在看什么?” “我在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太阳怎么会从西边出来呢?” “是啊,太阳永远是东升西落,不会改变。” 当夜,姜卿意就让人把雪莲拿进房间,鼓捣了一夜。 一行人见她直接把价值连城的天山雪莲给嚯嚯了,还肉疼的不行,结果次日一早看到姜淮派来的老仆,就全明白了。 老魏年轻时是跟姜淮在战场出生入死过的,就是卢姨娘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您怎么亲自来了?” 姜卿意将人请到花厅,叫人奉了茶来。 老魏对这位三小姐的观感好了不少,依旧谨守本分的躬身说,“国公爷说,天山雪莲是世间难得珍品,勋王府也是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得到,君子不当夺人之好,所以国公爷的意思是,小姐可以留下两颗莲子,其他的还是归还回去的好。” “是不是交给二姐姐还回去,最好?” 姜卿意笑问。 老魏觉得她这语气不对劲,但看了眼,又只见她神色如常,“国公爷是这个意思,这样一来二小姐在勋王府也会更受重视,您与二小姐到底是姐妹,以后出嫁了还是要相互依靠的,如今亲近些也只有好处。” “魏老说的有道理。” “那……” “不巧的是,那雪莲我昨夜想着能做成药丸为祖母补身,所以熬了一夜,将雪莲全做完了。” 说着,芙蕖已经端了只放着四只玉瓶的托盘上来。 “雪莲也只有巴掌大小,花蕊花茎又无药效,所以只做出了这些,魏老给爹爹拿去吧,不论他想拿去给勋王府或者给祖母用都行。” 姜卿意十分大度。 老魏瞠目结舌望着她,脱口而出,“三小姐什么医术难道心里没数,竟敢把雪莲全糟蹋了!” 如意苑的下人都黑了脸。 姜卿意却早有预料,她看着其实打心底里还是瞧不上她这个三小姐的老魏,微微弯唇,“也是,我医术这么差,岂敢把自己做的药丸给祖母和勋王府,芙蕖,把东西收起来吧。” “魏老可还有别的事?” 老魏看她一脸疑惑为何自己还不走的样子,也厚不下脸赖在这里,黑着脸飞快回去把这事告诉了姜淮。 本以为姜淮会生气,谁知他只是皱眉,“是我没早些提醒她,她也是一片孝心。” “可国公爷,三小姐她……” “好了,事已至此,以后休得再提。” 老魏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具体的来,还想再跟姜淮提一提,就听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国公爷,宫里突然冒出个太子爷了!” 如意苑。 姜卿意一觉睡到下午酉时初才醒,刚醒,就见桑榆蹲在她的床外。 “你怎么在这儿?”姜卿意掀起帘账。 “宣平侯变成太子了。” 桑榆用面瘫的脸,说出最八卦的话,并双目灼灼的盯着她,“小姐,你会不会变成太子妃?” 姜卿意想到才发过的那个毒誓,明眸轻闪,她发誓不爱上宣平侯,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第71节 “怎么这么问?” “因为宫里宣布宣平侯就是失踪多年的前太子的同时,也宣布了即将为太子选太子妃的消息。” 桑榆说,“我听厨房采买的人说,皇上很中意辅国将军之女和户部张尚书之女,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勋贵世家的千金们在往京城赶来。” 姜卿意望着手里的龙凤佩,她总觉得越修离若是有得选,一定不会选她。 但他不选她,她就不能去选他么? 姜卿意点了点这龙凤佩,莞尔,“去准备个小匣子。” 而后,将龙凤佩、袖箭等越修离送给她的小东西全装了进去,“将这些全部送去东宫。” “小姐要跟侯爷……不,太子殿下划清关系?” “那就看他是不是这么想了。” 当然,她不会允许他瞎想! 姜卿意起身去姜淮和姜老夫人的院子走了个过场,就去范府了,毕竟她现在是范家的养孙女,有义务孝敬范老夫人夫妇。 范老夫人很高兴她过来。 姜卿意陪她用膳聊天,直到她歇下,才出来给范稷把了脉,又重新调整了药方,并留下两瓶天山雪莲做的药丸,这才戴上帷纱帽出府。 其他的事她都能暂时放一边,但看姜淮俨然已经把娘亲当做要挟她的软肋,安排娘亲离府之事不能再耽搁了! 第九十二章 下马威 穿过夜色,姜卿意很快找到了钱大富。 钱大富见她来,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大师,道观已经收拾好了,最迟这个月底就能开起来了!” “可以先造个名单,把钱收上来。” “大师缺钱用了?我这儿还有些银子,要不大师先拿去应应急?” 姜卿意看了眼他还处于破财状态的命火,“道观那边还要花银子,不必用你的,你只管放出消息,道观开门上第一柱清香者,不但能得头卦,还包解卦。” “这是何意?” “就是包来人化灾解难的意思。” 钱大富瞪大眼,莫非大师真有点儿仙术在身上! 姜卿意看得好笑,哪有什么仙术,不过是事在人为,算尽人心罢了。 “行,我这就去办,大师即将去道观任观主的消息早已放出去了,最近已经有不少人在打探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嗯,拿到钱后你不必问我,直接去帮我去办另一件事。” 姜卿意沉吟半刻,将她的计划告诉了钱大富。 钱大富听完,头皮发麻。 “镇国公府的主母……大师,这可不是小人物啊,您与她有什么仇怨,为何要这样……” “她是我娘。” “虽然她是你娘,但也不能……等等,她是你娘!!” “我是姜家三小姐。”姜卿意掀开帷纱帽,“你也可以继续称呼我为大师。” 钱大富两腿一麻,要不是走南闯北多年,此刻怕要跪下去,天神呐,拿着个幌子就敢独自半夜出门,给人批命解卦的大师,竟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小姐,这说出去谁信呐! 况且她这计划…… 钱大富仔细一咂摸,更是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七窍玲珑心,才布得出这样的局! 姜卿意也不想暴露身份,可她现在别无选择。 离开前,她深深看他一眼,“钱大富,你不会背叛我吧。” 钱大富这次是真跪地上了,“姜……不,大师放心,大师于我有恩在前,我钱大富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绝不是狼心狗肺之辈,我就是死也不会背叛大师!” 姜卿意看着他愈发明亮的三簇命火,满意离去。 接下来几日,姜卿意正式开始学掌中馈。 但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前世的晋王府就是她一手打理的,现在难的是,卢姨娘不甘心交权,底下的管事也各有心思,欺上瞒下,账簿做得一塌糊涂。 姜卿意也不跟卢姨娘掰扯,直接带了桑榆冲到账房,抬走了近十年的账簿。 张婉如来时,看到的就是姜卿意一把凳子坐在摊满了账本的院子,一目十行,手下飞快的写着什么,她娘是商户小姐,她自然也会记账,所以一眼便看出姜卿意是在飞快的心算! “张小姐前来可有事?” 姜卿意头也没抬。 原本她是不打算再见张婉如的,但今日张婉如是跟张尚书一起登门的,张尚书要拜访姜淮,这位娇客自然只能姜卿意接待。 “没别的事。” 张婉如声音放得轻轻的,“是爹爹知晓县主曾救过我,这才带我一起来的。” 平常她是没机会出门的。 姜卿意笔下一顿,“我陪张小姐去花园走走?” “不用了。” 张婉如看着角落还堆得高高的账本和姜卿意下意识揉着的手腕,紧张的捏了捏袖子,“不瞒县主,我自小跟我娘学着打算盘,十分擅长看账,县主若不嫌弃,不如我帮县主一起整理这些账目吧?” 姜卿意看她忐忑又期待的模样,半晌,轻轻‘嗯’了一声,叫落葵给她在自己旁边放了张桌椅。 张婉如看账的确是把好手,甚至比前世掌了十年晋王府的人还快些,不到天黑,一个人就看完了整整一箱子的账,而且记忆惊人,前后隔了两本账簿里的某条有关联的问题账目都能挑出来列到一起。 “县主,我做的怎么样?” 张婉如问。 姜卿意看着还是不自信的她,如实道,”很好。” “那明日我再继续帮你看吧!” 张婉如高兴的道,“反正我在家里也是成闲着。” “不用麻烦张小姐了。” 姜卿意拒绝了她,并让落葵把人送了出去。 落葵回来还在小声念叨,“小姐怎么好像很不喜欢张小姐,奴婢瞧着张小姐倒是一片诚心。” 姜卿意没回答,只是加快速度整理好这些账簿。 直到这天晚上,她照例抽空去范府看范老夫人和范稷,就在拐角撞见了来探望恩师的越修离。 他换了身月白色的长袍,系黑色披风,从月色下走来,衣带当风,矜贵风雅,饶是再挑剔的御史也在仪态上挑不出这位太子殿下半分错处。 “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越修离想到她送回来的匣子,目色深深看了她一会儿,跟范老大人告辞,期间,再没跟姜卿意说过一个字,就好像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她一般。 “姜小姐,我们去见老夫人吧。” “再等等。” “等什么?” 姜卿意不语,就站在原地看着越修离的背影。 终于,在他即将踏出最后一道门槛时,他停住,回了头。 隔着茫茫夜色,姜卿意也看到他在看见她还在时的惊诧。 姜卿意满意笑起来,脚步都轻快起来,“走吧,我们去看老夫人。” 从范府出来后,姜卿意彻底不再纠结越修离到底会选谁做太子妃,而是专心开始为送苏袖母女离府做准备,毕竟这才是她最重要的、也最不容许失败的一场豪赌! 三日后,姜卿意终于列好了账目,但她还没去找卢姨娘谈判,卢姨娘先登门了。 “这几日查账辛苦了吧。” 卢姨娘一副大方让权的模样,但她心底笃定姜卿意根本查不出什么,账目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何况才过去三天? 她姜卿意纵是天才也做不到! “是有些辛苦。” “无妨,迟些我让账房先生来教教你,不过这事儿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从珠算到货价,这些都不是三两日能学会的。” 卢姨娘带来的几个管事都阴阳怪气的笑起来,“原来三小姐连珠算都不会啊,搞这么大阵仗,我等还以为三小姐全都会了呢。” “珠算都不会还查什么账啊?” “该不会是拨着珠子玩儿吧。” “小女孩就是这样,哪里看得懂这些复杂的东西呢,我看三小姐还是安安心心学学怎么相夫教子,弹琴绣花吧。” 如意苑的下人们脸色都不好看,这是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姜卿意脸色也有些凉。 见状,卢姨娘这才开口,“好了,三小姐刚掌家,什么也不会学就是了,你们都是长辈,要尽心教三小姐才是。” 管事们立即乖乖赔礼道歉。 姜卿意眼尾轻扬,原来卢姨娘这是来给她下马威来了! 第九十三章 将计就计 姜卿意摩挲了下茶盏边缘,既没有礼贤下士般来扶起这些管事,更没有受惊紧张的怯怕,只是懒懒的坐在原处,“卢姨娘说完了?” “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态度!” “卢姨娘就算是妾,也替国公府掌家了这么多年,在我等眼里,她才是这国公府真正的话事人……” 第72节 姜卿意轻笑,气势却霎时变得尊贵而冷寒,“你们又算什么东西,也配挑我国公府的话事人!”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噎得死死的。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管事上前指着姜卿意,“三小姐,驭下当恩威并施,你难道以为光凭棍棒就能让人对你心服口服,替你办事吗?” “想要把事办好,不齐心可是不行的。” 你若是想完全接掌这个家,最好对我们客气些! 姜卿意冷笑,“不听话的下人,换了就是,棍棒没用,那就换刀剑,我倒要瞧瞧,有几个不怕死的。” 这如无赖一般的话,把底下这群管事气得七荤八素,齐齐恳求卢姨娘主持公道,还放话,“如若真是三小姐接掌中馈,小的们自知无能,也不敢腆着脸占着这个位置了!” “各位不必这样,阿意还小……” “芙蕖,拿笔墨,把刚才说不干了的人名字记下来,迟些就给他们安排别的事去。” 姜老夫人可不信任外人,这群人的卖身契全都在国公府,想离府,没她这个掌中馈的主子答应可是不行的! 芙蕖也老实,二话不说就提着笔墨问,“刚才说不做了的几位,请报一下名字。” 一群人霎时脸憋得铁青却愣是不敢再吱声! 卢姨娘也没想到姜卿意说不装就不装了,忙道,“阿意,管家可不是过家家,不能置气……” “姨娘为何会觉得我在置气?” 姜卿意问,“不听话的下人,不处置了还要供着吗?” “倒不是如此,只是撤了他们,府里的事谁来做呢。” “府里也没什么事。” 姜卿意淡定道,“国公府现在账上现银剩下不足三千两,剩下六个年年亏损的庄子,以及三个面临倒闭的铺子,原本他们不提,我也要优胜劣汰,只留两个管事的。” 这话一出,不止这群管事,就连卢姨娘的脸也跟着白了几分。 难道她真的从账目里查出了点东西? 卢姨娘定了定神,挥退慌了神的管事们,才道,“账目的事我们迟些再说,今日来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你可还记得玄清子大师?” “他即将下山,出山前他便提前来信,说夫人命犯荧惑,需要送去道观清修,终身不得再下山。” 姜卿意的平静被打破,冷冷看向卢姨娘! 卢姨娘见她在乎,稍稍安心了些,“且玄清子大师还说了,国公府这半年来之所以频频不顺,除了夫人命犯荧惑以外,还因为天时有变,天灾将至,唯有血亲之血方能祭之。” “而国公爷选定的人,是阿鸾。三小姐,你也知道国公爷有多信玄清子,否则当年也不至于顶着京城异样的目光,也坚持要将唯一的你送走。” 姜卿意冷漠等着她继续说出她的目的,她可不信卢姨娘有这么好心能来给她通风报信。 卢姨娘见她没有半点焦急,先前笃定的能拿捏她的想法不禁有些动摇。 难道她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在乎苏袖母女? 一个疯子,一个年幼的哑巴,的确都是拖累……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能护住夫人母女的性命。” 卢姨娘斟酌道,“只要三小姐肯帮妾一个忙,妾愿意为之周旋。” 姜卿意沉吟半晌,就在卢姨娘都要放弃的时候,才听她问,“什么忙?” “我要安安与谢家或范家定亲。” 卢姨娘急忙道。 她虽嫌弃范家小公子太年幼,范大人也已致仕,家族没什么支撑,但谢家的门第太高,不一定能攀得上,都得试试。 而饶是姜卿意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卢姨娘在说什么。 “范稷今年才虚岁七岁!” “安安也才刚满十六。” 姜卿意看卢姨娘不以为意,就知道她只是想利用女儿攀一门好亲,至于对象如何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攀上的亲戚能否为她所用。 而她现阶段急切想做的,无非就是救卢家那群蠹虫。 姜卿意觉得人与人真是不一样的,会有苏袖这样疯了也惦记女儿的娘,也有为了外人卖了亲女儿的娘。 “那你先说说,你要怎么帮我救我娘和阿鸾?” “过几日便是四月初八浴佛节,京城会有盛会,届时我会说服国公爷允许三小姐带夫人和阿鸾出门浴佛水,接佛缘,皈依入佛家门下,再介绍一位高僧将夫人母女记做俗家弟子。” “如此一来,夫人即可继续留在府里休养,玄清子一个道士也无法再干涉。三小姐以为如何?” 姜卿意手指轻轻在一旁的账本上敲了敲,而后无可奈何般叹息,“那就依姨娘所言吧。” “那安安的婚事,就辛苦三小姐了。” 卢姨娘丝毫不担心姜卿意会食言,因为浴佛节后,苏袖母女的确摆脱了玄清子的桎梏,却永远落到了她手里。 她要她们生便生,要她们死便死! 卢姨娘走后,落葵才忧心问,“小姐,这账您辛苦算了几日,怎么不拿出来?” “自然要留着以后大用。” 卢姨娘的算盘她岂会看不出来? 不过与她的计划也不谋而合,正好将计就计。 但卢姨娘也提醒了她另外一件事,姜淮身边没有个自己的眼线,的确处处不方便。 “桑榆,你去苏姨娘院里走一趟,告诉她,该践行承诺了。” “是。” 绿叶晃动,夜幕低垂时,姜淮才疲惫的从书房出来,刚绕过长廊,就听到一阵女声低喃。 “这次就是夫君替妾救回了弟弟,妾愿意折寿十年,换夫君愁眉舒展……” “谁在那里!” 老魏呵斥。 湖畔的美人吓得一惊,身上的披风也掉落下去,月色映在湖面波光粼粼,将美人纤秾合度的身段衬得更加弱不胜风,一双眼鹿儿似的写满了惊慌。 姜淮心口轻动,挥退了老魏。 翌日,姜卿意就听说姜淮昨夜歇在了焰娘屋里的消息。 许是心情好了,姜淮很快同意姜卿意在浴佛节时带苏袖出门走走。 眨眼,便到了浴佛节这日。 “淮郎也会去吗?” 苏袖仔细换上新衣,梳好妆发,满眼缱绻爱意,“我好久没见他了。” 姜卿意眼眶微涩,还是拿出了那颗药丸给她。 “吃了就能出去玩了吗?” “嗯。” 姜卿意看着那颗药丸,纵然那不是第一次给人做,但这次是最不容有失的一次,一旦失败,敏锐的姜将会洞悉她所有的计划和伪装,那她和娘亲,就都没有以后了! 第九十四章 我喜欢的 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善男信女都在路边摆了摊子,煮了结缘豆要与人结善缘。 而这一天,除了国寺,大部分寺庙也同样会准备浴佛斋会,煎香药糖水相赠。 “好热闹。” 桑榆抱着剑坐在马车里,面瘫着脸跟苏袖两好奇的挤在窗边往外看,正好赶上有人抬了大佛游街,阵阵梵音吟唱传来,听得两人如痴如醉。 但姜卿意发现,小阿鸾从头至尾都沉静的不像个小孩子。 “阿鸾,不喜欢吗?” 小阿鸾摇摇头,她感觉到了,姐姐一早上看她和娘亲的目光都很不舍。 姐姐要离开她们了。 姜卿意揉揉她的小脑袋,“一会儿我们要去松风寺,你们不要乱走,跟着桑榆,知道吗?” 松风寺是卢姨娘定的,今日她同样会带着姜承泽兄妹一起随姜淮进寺祈福。 小阿鸾乖巧的点头。 她想,她再乖一点,姐姐就不会不要她和娘亲了。 马车很快在松风寺山脚停下,姜卿意给苏袖戴好帷纱帽,才想牵着她的手上山。 结果苏袖手往回缩了缩。 姜卿意掌心落空,心也跟着空了起来,还是车嬷嬷上前扶住苏袖,“夫人少出门,不熟山路,还是老奴扶着走吧。” “嗯。” 姜卿意默默跟在后头,踩着一级一级的阶梯随着人群往山上走。 走着走着,就听前面一声惊呼。 姜卿意看去,正好瞧见桑榆飞跃跳下山崖,将一个失足滚落的妇人拦住了。 “愣着做什么,救人!” 姜卿意一声,常贵才回过神来,赶紧招呼了路上几个青壮年一起爬下去把那妇人给扶了上来。 姜卿意没管那妇人,先扣住桑榆的脉,“你手腕还不能用大的力气,下次注意!” 桑榆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但被小姐骂,她心里怎么还有点儿美滋滋的? “夫人可受伤了?” 姜卿意这才看被救起来的妇人,见她穿着虽然简单,但衣料上乘,虽清瘦,眉眼间却自有一股威仪,可她却奇怪的一个下人也没带,发髻间也只有两支素银簪子。 “我没事,多谢小姐和这几位出手相救。” 第73节 “我家小姐素来心善,今儿又是浴佛节,出手也是应该的。”常贵连忙道。 姜卿意不容许今日的计划有变故,见这位夫人只是受了些轻伤,便只留了芙蕖照应就带苏袖母女上山了。 谁知刚上山,变故就发生了。 “谁家的狗发疯了,还不赶紧扑杀了!” “可不敢杀,那是勋王府养的。” 众人看着前头正红着眼撕咬一个惨叫男子的高大猎犬,吓得纷纷避开。 常贵也赶忙护在前头。 原本勋王府的人已经赶来了,可这时,一阵比那男子更凄厉的惨叫响起。 是阿鸾! 姜卿意回头,就见阿鸾小小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抱着头死死盯着那狗绝望的尖叫,就好像曾经她也曾被那样撕咬过一样! 姜卿意忽然想起,为何前世她只比今生迟了一年回京,就完全不知道小阿鸾的存在了。 之前,她怀疑小阿鸾是病死或饿死了,毕竟前世这一年,玄清子还没下山,姜淮不可能下手。 可此刻,一个令她脊骨发冷的想法冒出来。 前世赵元达是送了姜玉惜狗的,如果送的不止一条,除了后来活活咬死了落葵的,还有这一年也咬死了小小的阿鸾的呢! “小姐小心!” 姜卿意见那恶犬被阿鸾的尖叫吸引扑了上来,想也没想便把阿鸾抱在了怀里。 桑榆当场拔刀,那勋王府的人却怒斥,“放肆,这是小郡王爱犬谁敢动!” 噗呲——! 长刀利落砍下,鲜血溅出来。 姜卿意还没感受到那份温热,就被人拉到怀里避开了这一地脏污。 勋王府的人看桑榆真敢砍了勋王府的狗,大怒,“好一个贱婢,你找死!” “孤倒要听听,勋王府要怎么让一个屠杀恶犬的人死的!” 越修离站稳,东宫禁卫军迅速拔刀上前,将勋王府那几个小厮团团围住。 匆忙追来的勋王府管事看到来人是谁,顿时吓得跪地,“太子殿下恕罪,是奴才们有眼无珠冲撞了殿下,待回去奴才便告知王爷重重责罚这群不长眼的东西!” 众人这才惊觉眼前这位俊美清寒的年轻男子,竟就是皇上刚找回来的太子殿下,齐齐下拜高呼千岁! 越修离只看着努力安抚着怀里依旧惊惧不安小女孩的姜卿意,她难道都不怕吗,方才她那武婢若有片刻的犹豫,她后背都要被那恶犬抓烂了。 “恶犬死了。” 越修离冷冷瞧了眼还在颤抖尖叫的小阿鸾,从袖中拿出一把造型朴拙的匕首扔到她怀里。 “以后再有恶犬,杀了便是。” 匕首是越修离常用的,带有浓浓的杀气。 可奇异的是,小阿鸾的神志也被它从那血肉模糊无休无止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紧紧抓着那柄匕首,也紧紧揪住了姜卿意的衣襟,凶狠的看着越修离,我不会拿姐姐跟你换的! 越修离看明白她的意思,故意问姜卿意,“你怎么那么喜欢带拖油瓶。” 阿鸾喉咙里立即发出野兽般警告的低吼! “不是拖油瓶。” 姜卿意安抚的摸摸小阿鸾的头顶,咽下后怕,同样坚定的看向越修离,“只要我喜欢的,那就不是拖油瓶,而是我我愿倾尽一切追逐同往的珍宝。” 越修离眼仁轻颤,而这时勋王已经亲自赶了过来。 越修离没有回姜卿意的话,又变得跟之前一样冷淡离开去与勋王交涉了。 姜卿意嘴角轻翘,悄无声息的带着人走了。 待她走远了,越修离才状似无意的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而心口,任由陌生的又令人产生奇怪愉悦的悸动发生,且愈演愈烈。 姜卿意啊…… 无声长叹消散在风里。 姜卿意还不知道越修离的动摇,见小阿鸾已经平静后,才将她交给芙蕖牵着,而后领她们去了松风寺后山。 “小姐,不带夫人去见国公爷吗?” “先不去。” 姜卿意怎么可能让苏袖再见姜淮! “芙蕖和落葵跟着我,这里交给车嬷嬷便行。” 落葵刚想说车嬷嬷年纪大了看顾不过来,不如她也留下,就被芙蕖拉住,“咱们听小姐的。” 小姐这几日一直奔忙,还主动带了夫人出来,肯定是要做什么的。 姜卿意最后看了眼苏袖母女,攥紧掌心,转身离开。 小阿鸾觉得不对劲,往前追了两步,就被车嬷嬷抱起,“乖,前边有个湖,还有蝴蝶儿呢,嬷嬷带你们去玩好不好?” “好啊。” 苏袖开心的说,“阿意都七岁了,还没抓过蝴蝶呢,她以前最喜欢我给她用绸缎系蝴蝶结了。” 姜卿意脚步轻轻一停,她知道回头还来得及,一切意外、万一、都能杜绝,还能将娘亲留在身边陪着她。 可她不能。 她必须把握住这唯一一次的机会! 第九十五章 结梁子 大雄宝殿。 姜卿意来时,姜淮已经带着姜承泽和姜安安上过香了。 “怎么就你一人?” 姜淮不悦。 “娘亲怕生人,我让车嬷嬷领着她在后山坐会儿,那里僻静,没什么人。” “卢姨娘说要为她拜一位大师。”姜淮看向卢姨娘,“早些领人去吧,别耽搁太久。” 今日人多眼杂,他原本不想苏袖出门丢人现眼的,若不是前几日张东山登门,说本该在十年前坠崖而死的苏毅父子居然在大晋边境露面了的话。 消息虽不确定,但他还是早做准备的好,毕竟那两父子可是极其护短之人…… “爹爹?” “何事?” 姜淮回过神,才见几人齐齐看着他。 卢姨娘识趣的重复一遍,“您不是说张尚书今儿还约了您一起去观松楼欣赏历代方丈大师留下的墨宝么,妾已经提前命人准备了斋点过去,您看还要备其他的吗?” “不用,卿意,你上过香我们便过去吧。” “是。” 姜卿意总觉得姜淮好像藏着什么心事,以至于提起娘亲,都能让他分神。 到底是什么事? “三小姐,香。”卢姨娘递了点好的香给她,凑近道,“一会儿谢家人也会去赏画,三小姐应该没忘记答应妾的事吧。” “姨娘放心。” “那就好。”卢姨娘陪她将香插进香炉,“其他的妾自己已经做了安排,迟些,三小姐只需要引谢公子去三楼左手边的厢房歇息即可。如若三小姐不能尽心,夫人那儿,妾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姜卿意嘴角一弯,“姨娘在威胁我?” “怎么是威胁呢。”卢姨娘同样微笑,“只是你答应跟我做交易的开始,你就落了下风了,毕竟若是谢公子和范老夫人要是知道你为了你娘亲而盘算出卖他们,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吗?” 是个人都会觉得膈应吧,尤其是范家,范稷可是范老夫人夫妇的命丨根子! 姜卿意看着这个平日里总跟在姜老夫人身后,表现得没有一点主见的卢姨娘,“原来往日竟是我看走了眼。” “三小姐过誉了。” “好了吗?”姜淮催促。 卢姨娘这才笑着给姜卿意行了一礼,先一步走了出去,现在可是三小姐亲手把苏袖母女交到她手上当把柄的,今日安安与谢小公子的事她必得全力以赴,否则就休怪她狠心了! “走吧。” 姜卿意收回目光,跟上姜淮,去了赏画的观松楼。 观松楼一共三层,围着一口山泉而建,犹如一口天井,但种满了花草,很有几分雅趣。 刚进一楼,张尚书就迎了来,而后跟身边的年轻男子道,“文儿,你熟悉这里,你陪着县主几人一起走走吧。” 张文偷偷看了姜卿意好几次,脸颊有些发烫,连忙应下,领着几人上二楼去。 “没意思,你们自己去,我去外头走走。” 姜淮一走,姜承泽扭头就跑了。 芙蕖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是后山,不由担心,“小姐,夫人那里要要不要奴婢也过去,万一四公子过去不小心撞见了……” 姜承泽对苏袖母女的恶意是从不掩饰的,在如意苑尚且敢动手,又何况这人多眼杂的外面? 姜卿意的心狠了狠,“不用管。” 芙蕖张张嘴,到底闭上。 一路上,张文都表现得谦谦有礼,给姜卿意介绍一幅幅画,直到要上三楼才被拦下。 “方丈正和太子殿下在三楼议事,恐怕不方便……” “殿下说事已经说完了,想上三楼赏画的可以上来了。” 第74节 有护卫过来。 之前被拦下的人立即有不少都高兴的上楼了,直到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就是好啊,就是太子殿下这样的男人都躲不过被这样的脸蛊惑。” 张文轻轻皱眉,“是谁如此无礼,藏头露尾的,还不出来!” “身边还养了条狗?”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从一侧的隔间出来,眉眼张扬的挑起,“原来是张家的,你还真是不挑啊,什么男人都上赶着勾搭,怎么,没男人你就会死吗?” 姜卿意看着来人,了然,原来是赵元达的双胞姐姐、明珠郡主赵元珠。 “原来是郡主。” 张文也认出了来人,畏惧的看了眼她手里捏着红色鞭子,连忙躬身赔罪。 赵元珠冷笑一声,“吠都吠了,道歉就没事了?” 说着,一鞭子甩出去,直接抽得张文皮开肉绽却半点不敢再反驳。 周围的人吓得都不敢靠近,赵元珠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才朝身后问道,“明月,你说这个小狐狸精怎么处置啊,是划烂她这张狐媚子的脸呢,还是让她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大喊‘我是贱人’比较有意思?” “元珠,你这样胡闹,小心你父王生气。” “我又不是无理取闹,大家都看到了……” 赵元珠鄙夷打量着姜卿意,“她故意打扮成这副下贱的样子,明知道皇上有意把你许给太子为妃她还巴巴儿的凑上前来,不就是想发骚么?” “哦,对了。” 赵元珠嘻嘻笑道,“听说这次她还把她那疯子娘也带来了,明月,我们干脆把她拉到她娘那里去,问问她那疯子娘,看看她这副放浪的德行是不是那疯子一样……” “明珠郡主。” 姜卿意打断赵元珠。 赵元珠最不喜欢别人打断她的话,当即柳眉倒竖抬手就朝姜卿意的脸抽下来。 楼上西舟见状,不必越修离吩咐就要阻拦,却没想到姜卿意抬手就攥住了赵明珠的手腕,一个巴掌抽了下去! 啪! 满堂寂静。 张文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就连刚走过来的关明月都怔了,赵元珠可不是姜玉惜,她是勋王唯一的郡主,勋王妃娘家更把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爱,一贯的无法无天。 姜卿意挨了这一鞭子也罢,以后她只要避开些,赵元珠也不会特意去找她麻烦。 可现在赵元珠本就是受人挑唆而来,还挨了一巴掌,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郡主,栖霞县主也许只是失手……” “我没有失手。” 姜卿意冷睨着凶狠瞪着自己的赵元珠,扣着她的脉搏,一字一句清晰的道,“我是怕郡主太过生气,反而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第九十六章 扔下去 嘶! 她说什么,胎气? 可明珠郡主还没出嫁呀! 莫非是无媒苟合,珠胎暗结?! “栖霞县主,此话不能乱说。” 关明月拉开姜卿意攥住的赵元珠的手,结果手刚松开,赵元珠反手便抽过来。 却没想到姜卿意又一次精准抓住她的手腕,一巴掌再次抽了下去! “有喜之人情绪易波动,明珠郡主的表现不是很明显吗?” 姜卿意好脾气的笑开,“毕竟有哪家的小姐会对一个陌生人口出恶言,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抬手就打人呢,又不是没有爹妈教养的野孩子……哦,不对,就是那些没有爹妈教养的孩子,也不会这样素质低劣,对吧?” “姜卿意你找死!” 赵元珠捂着脸呵斥王府的下人,“都是死的,给我把她从这里扔下去!” 这世上敢打她赵元珠的人都得死! 张文眼看事态无法收拾,本想直接下楼,想到父亲说的镇国公有意把栖霞郡主嫁给他为妻,他忍了忍,还是扯了扯姜卿意的衣袖,“县主,你还是跪下给郡主认个错吧。” 认错? 姜卿意可不认为赵元珠这种一开始就抱着羞辱折磨她心态而来的跋扈郡主,认个错就能放过她。 姜卿意没理张文。 张文也皱眉,这样不听话还喜欢惹是生非,可不是好妻子的人选。 眼看勋王府的人就要冲上来,张文看她一眼,到底是默默退到了一边去,这儿可是三楼,从这儿被扔下去,不死后半辈子也毁了,他不会娶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方丈大师和太子殿下还要看多久的热闹?” 就在落葵吓得要上去拼命的时候,姜卿意拎着她的后衣襟,朝一旁的房间看去,“我佛慈悲,方丈大师不准备出来劝两句吗?” 正在跟越修离博弈的方丈慧云大师闻言,禁不住笑着摇头,“天时改变,说不准也是好事呢。” “大师所说的‘天时’到底是什么?” 慧云大师笑着看向他,“佛曰,不可说。现在,殿下还是出去收拾外头的烂摊子吧。” 越修离也不勉强,落下黑子,起身往屋外走去。 慧云看了眼棋盘,只见黑子已经用近乎自毁的战术险胜下了这一局。 这就是他的战术,宁玉碎,毋瓦全。 太执拗了。 可没有他这份执拗,也做不成那件事,只是,这样的一辈子未免太孤单了,不能有朋友,更不能有爱人,从生到死,都只能他一个人。 越修离出来,就见姜卿意大大的眼睛嚼着泪,委屈的看着自己。 “呵,今天就是皇上来了也没用……” “西舟。” 越修离吩咐,“太吵,扔下去。” 赵元珠不敢置信的看着越修离,“我是你亲堂妹……” “现在就扔。” 越修离无情的睨她。 西舟立即上前,却被赵元珠打开,“你疯了,为了个狐媚子要把自己的亲堂妹——啊!” 赵元珠话未说完,就被越修离掌风一扫,直接打下了楼坠了下去。 众人也吓懵了,好在西舟也同时跃下楼,在赵元珠摔地之前,将她接住了,“郡主,我家殿下可不是小郡王,以后可要好好说话哦。” “滚啊!” 西舟笑嘻嘻的回到楼上,而勋王府的下人已经连滚带爬的往楼下赶去了。 “多谢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姜卿意行礼。 越修离看她刚才还胆大的敢扇赵元珠的巴掌,此刻却乖得像只兔子的人,手指头痒了痒,到底没忍住往她头上敲了一下,“少惹是生非。” 姜卿意捂着头,委屈的问他,“殿下的意思是下次有人羞辱我,我也得忍着吗?” “孤是这个意思吗?” 越修离凉凉问。 分明比谁都狡诈聪慧,委屈不能明面上报,不知道私下报么,今儿若不是他在,她必定要被赵元珠扔下去。 想到那个可能,越修离眸底寒了几寸,勋王府这些年,的确太过顺风顺水了。 一侧,关明月看着交流看似客气,却处处透露出熟悉亲近的二人,走上前,“今日也是明月的错,明知郡主才与小郡王分开,就该拦着她些的,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原来是受了赵元达的挑唆。 “与你无关。” 越修离淡淡说完,看向姜卿意,“来赏画?” 姜卿意高兴起来,回头问正忐忑的张文,“张公子,还赏画吗?” 张文没想到姜卿意丝毫不介意方才他扔下她不管,心下一松,正要上前,就见太子殿下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凉的厉害。 “方丈还在,赏画的人不宜太多,其他人若要来且先等等吧。” 张文立马察觉这是在说自己。 他有点不甘心,栖霞县主是骄纵了些,可模样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家世也好,刚才还主动邀请他,对他应该也是有意的…… “县主,这里人太多,我们不如去二楼吧,那里还有一副绝佳的画,迟些、迟些我们再来这里。” 张文拦住姜卿意。 越修离冷冷看向张文,张文只把头埋下。 “可我更想看三楼的画,张公子想去二楼,便自己去吧。” 姜卿意方才叫他,是看在方才他好歹劝过她的份上,但不是打算让他做主了。 姜卿意带着姜安安准备进去,张文却脱口而出,“栖霞县主到底是想赏画,还是想跟太子私会?” “放肆!” 西舟大喝。 可周围的人还是清晰的听到了这一句,再看姜卿意的目光也变得玩味起来。 姜卿意噙着抹冷笑回头,“我不听张公子的就是与人有私,那我与张公子去二楼,岂非也有私?” “身为女子,当修女德,三从四德你竟是忘了不成,况且、况且……” 第75节 张文想到父亲将要为他们定下亲事,又硬气起来,“你父亲是要把你许给我的,你现在与其他男人勾勾搭搭,成何体统,论家规,是要进祠堂受鞭笞的!” “而且你能懂什么画,在乡下养了十几年,能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 “过来,跟我到二楼去,别在这儿打搅太子殿下了,方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越修离看着眼前这个要担当没担当,明明是高攀却还明里暗里瞧不上姜卿意的男人,心沉入谷底。 他给她自由,她就选了这么个玩意儿? 然而不等越修离张口,一道人影忽然从一侧冲出来,一拳给张文打飞了出去! 第九十七章 帮我个忙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儿大放厥词!” “谢景?” 张文捂着脸又往后缩了缩,“又关你什么事,她爹是要把她许给我的,我管我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 “你胡说,我家国公爷何时要把小姐许给你了!” 落葵急得大喊。 姜卿意却清楚,姜淮必定是有这个意思张文才敢嚷嚷出来,今日姜淮带她上山,只怕还有带她来给张家人相看的心思。 “你且等着,国公爷很快就会告诉你们了。” 张文啐了口嘴里的血盯着姜卿意,“你过不过来!” 再不来,就算她心悦他,他也不会原谅她了! “张公子莫恼,我随你去二楼便是。“ 姜卿意朝张文走去。 “姜卿意。” “姜小姐!” 越修离和谢景同时出声,也同时看向对方,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敌意。 姜卿意看着张文一脸满意的伸出手等她屈膝去扶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缝间的毫针顺势扎入他肘部的曲池穴,张文当即觉得手臂发麻。 不等反应过来,姜卿意将他轻轻往后一推,张文还没回过神,人已经顺着楼梯咕噜噜滚了下去,双臂还因为发麻而没来记得蜷缩,直挺挺的撞在转角。 咔嚓! 脆亮的断裂声响起,杀猪般的嚎叫立即传遍整座观松楼。 姜卿意掸了掸衣袖,才担忧的蹙起秀眉,“张公子,你怎么摔下去了,没事吧,伤着哪儿了,可要我为你看看?” “不,你别过来……” “为何?” 姜卿意稳步朝他走去,“你不是说我爹把我许给你了吗,我给你看病是天经地义的,你放心,我医术不错,跌打损伤不在话下,缝皮续骨也可以。” 张文听着她一下一下靠近的脚步声,犹如敲击在脑门上的重锤! 方才分明是她把他推下来的,她居然还装得一脸无辜,张口就道缝皮续骨…… “不,镇国公没说过,你与我没有干系,我不要你治!” 张文连摔断的胳膊都顾不上,扭头就跑。 姜卿意还坏心眼的往前追了两步,吓得张文一脚踩空,又滚了一截楼梯才龇牙咧嘴爬起来往楼下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似的,惹得一众围观的人都嗤笑不已。 姜卿意兴味的挑挑眉,原来也就这点儿胆子。 这才回身笑看着越修离,“殿下,我们可以进去赏画了吗?” “你想看什么画?” 谢景先一步走到她身边,“三楼最有名的是那副《海棠春睡图》,我同你一起去看吧,正好姑母上次也在问我这幅画的事。” 姜卿意看了眼乖巧的缩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姜安安,心思轻转,“好。” 姜卿意率先带人进去。 谢景在经过越修离时,停住低声,“下官知道太子殿下与姜小姐关系不同寻常,但殿下既无迎娶之心,不如离她远一些,这样对殿下自己或对她,都是一件好事。” 其实从谢贵妃那儿得知姜卿意的心意时,谢景就猜到火场之中姜卿意的所中的媚药不是她自己解的。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直到方才听张文那厮说镇国公把姜卿意许给了他,他才明白,他比想象中的,更在乎姜三小姐一些。 “你们在说什么?” 姜卿意走进一间画室,见人没跟上来,回头问,“这儿有一副书法很有意思,过来看吗。” “是吗?” 谢景看着她探出的脑袋,背着手轻快的走到过来,“我来瞧瞧多有意思,回头说给姑母听。” 姜卿意朝还没动的越修离眨眨眼。 但越修离凤眼淡淡的望着她,明知她在邀请他一起去,却仿若没看见一般,提步往棋室去了,只留下一身疏冷。 “殿下……” “正好我也有事询问方丈,就不陪姜小姐和谢公子了。” 关明月朝谢景微微一笑,就跟着越修离的脚步而去。 “听说这次太子殿下来松风寺,就是皇上要求的。”谢景抱着双臂斜睨着姜卿意,“关明月也是皇上安排的。” “哦。” 姜卿意回头赏字,字一个没看进去,半晌才扫清脑子里的杂念,观察起姜安安来。 她发现姜安安似乎一直在避免跟谢景接触,看来她应该是知道了卢姨娘有将她嫁入谢家的想法。 那她知不知道卢姨娘今日的算计? “我有些渴了,落葵,你去替我拿杯茶来吧。” 姜卿意指了指三楼左手边最里间的厢房,“那里看起来像是休息室,应该有茶。” 整个观松楼,都是用来陈列历届主持优秀墨宝的,所以茶水烛火都十分小心,只有休息室才有。 落葵不疑有他,应下便走。 姜安安见状,连忙道,“我也渴了,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就飞快跟着落葵走了。 “你是不是要做什么?”谢景凑过来问。 “是啊,我要害她。” 姜卿意恶劣的昂起下巴,“谁叫她姨娘总想着挪用我娘的嫁妆呢,她活该吧。” 谢景呵呵一声,“别装了姜卿意,你要是真那么心狠手辣,早仗着太子撑腰亲手把明珠郡主推下楼摔死了,还轮得到她说那些难听的话?” “你倒是信我。” “那是自然。”谢景颇有些得意,“我可是凭本事进的锦衣卫。” 姜卿意到底没戳穿他,进锦衣卫的规则只有家世和脸这两条,尤其是谢景这种什么脏活累活也不用干的。 姜卿意望着姜安安的背影,道,“这么信我,那帮我一个忙吧锦衣卫大人。” …… 落葵拿了茶就走了,姜安安不想面对谢景,再加上能进三楼的人少,休息室压根没人,她干脆留下来休息。 她本打算混过这一天再说,就见侍女小红正在点熏香。 “你点这做什么,又不是在自己家。” “是姨娘吩咐要点的。” 小红低下头。 姜安安当即明白她点的是什么,气得起身要揪她耳朵,结果刚站起来就双腿无力的跌了下去,一股奇异的感觉也从脑海蔓延到四肢百骸,“小红,快扶我出去,快……” “对不起小姐。” 小红说完,就飞快退出去了。 姜安安不敢相信这是她亲娘能做出来的事,可小红一家子的卖身契都捏在她娘手里,小红绝不敢骗她。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进来的人是谢景! “不……别过来……” “为何?” 谢景阔步而来,刚来就看到姜安安抱住了他的腿,胡乱的开始撕扯衣裳。 谢景这才明白姜卿意要他帮忙做什么! 好你个姜卿意! 谢景气得咬牙,一把捏住姜安安的手腕将人拖开咬牙切齿的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娶为妻奔则为妾,你一个堂堂正正的镇国公府千金,要这样下作的给人做妾吗?” 姜安安屈辱的哭出声。 她一定会被千夫所指; 她一定会成为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的荡妇; 好屈辱,好想死! 怎么会这样,娘亲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啊! 可她仍然控制不了自己,不断的想要汲取谢景身上的温度,就在撕扯间,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 姜安安一悚,惊恐的看向房门! 第76节 第九十八章 没了 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一抹清雅的裙摆晃动,才见精致的绣鞋踏了进来。 “姜卿意!” 姜安安吓得想躲起来,姜卿意一定会笑话她,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下贱,让她…… 呲! 一枚金针刺在她的眉心,而后姜卿意取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塞到她嘴里,强硬的捏着她的下巴逼她咽了下去。 姜安安气疯了,“你给我吃了什么,我都这样了还不够吗,你尽管去叫人来看,大不了我一死了之……” “为什么要死?” “因为我控制不住……呃?” 身上奇怪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她愣住,所以姜卿意方才,是在帮她? “卢姨娘答应替我为我娘拜松风寺的高僧为师做记名俗家弟子,摆脱被爹爹送入道观终身苦修的的命运,而条件,就是让我将谢公子带入这里。” 谢景听得黑脸,连生姜卿意的气都顾不上了。 出家可不是什么好出路,尤其姜卿意的母亲还是个不能照顾自己的柔弱疯子,莫说终身苦修,只怕一年半载就得香消玉殒,镇国公竟能这样狠心?! 姜安安没有不信。 姨娘的打算她一开始就是清楚的,她只是没想到,姨娘会狠心到对她下这种药就只是为了让她攀附谢家做个妾,好能帮扶卢家,扶持姜承泽。 “再过一会儿你就没事了。” 姜卿意端起茶水浇灭了香炉,“不过有一便有二,下次你不会有今日的运气了。” “你帮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姜安安抹去眼泪,戒备的盯着她,“你该不是大发好心,特意来救我吧。” 姜卿意认真想了想,点点头,“的确不是大发好心,我的目的也很简单,卢姨娘与老夫人沆瀣一气,造成了我娘今日的局面,我也要她众叛亲离,一报还一报罢了。” 而看姜安安的反应,她做到了。 说罢,便提步离开。 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哽咽的一声,“谢谢你,三姐姐,还有……对不起。” 以前那样对你,对不起! 姜卿意听到里面克制不住的呜咽,一言未发,继续往前离去。 谢景望着身侧的女子,今儿才发现,她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自己侧目看去,能清晰看到她清冷眉眼下的坚强和隐忍。 “阿意,要不你嫁给我吧?” “你疯了?” “我说真的。” 谢景掰着指头给她列举好处,“你嫁给我以后我们就把你娘接来同住,你要不喜欢谢府,咱们就分府出去单过,我还不管你,你想去外头玩我就陪你,你想留家里赏画我就给你找最好的画来。” “以后咱们家,你说了算。怎么样?” 姜卿意看他嘻嘻哈哈的样子,压根没往心里去,“还看不看海棠春睡图?” “看啊。” 谢景晃着马尾笑嘻嘻的凑近她,“不过我的话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嘛,我以后肯定很有出息,给你挣一品诰命,咱们好好孝敬娘亲!” 姜卿意当没听到。 但她当没听到,不远处棋室里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越修离在赢了第三盘后,淡淡开口,“方丈又输了。” “那《海棠春睡图》可是我家殿下的了!”西舟立即道,“殿下,我去取画!” 西舟一溜烟跑出去,在姜卿意和谢景刚看到那副画时,便飞快将它收了起来。 “观松楼的画可不卖的!” “是不卖啊,这是方丈大师输给我家殿下的。” 西舟冷淡回了谢景,便狗腿的朝姜卿意眨眨眼,“县主若是想看,可以跟属下去请示殿下,殿下肯定不会拒绝县主的。” 棋室,关明月斟茶的动作稍稍一顿,笑道,“看来殿下还没想好如何取舍。” “不必关小姐操心。” “我不操心旁人,我只关心殿下。” 关明月笑着将茶捧到越修离跟前,“殿下想要成事,就不能有为人所知的软肋,尤其那软肋那样娇弱无辜,稍有风浪便被扑倒。” “而臣女命不久矣,并不在意风浪多大,还能为殿下护住这软肋。” 越修离淡漠看她,并未接茶。 可关明月却大胆的握住了他的手。 越修离轻轻拧眉,还未挣开,姜卿意恰好跟谢景走了进来。 “看来我们打搅了太子殿下。” 谢景挑衅轻笑。 越修离警告看了眼关明月,抽回手,才望向姜卿意,“何事?” “我们……” “小姐!” 常贵哭着从楼梯口跌跌撞撞上来,一见姜卿意便腿软的跪在了地上,“夫人和小阿鸾都落水,没了。” 姜卿意心口气血涌动。 “你说没了……是何意?” “小阿鸾被四公子推下水,夫人下去救她,结果那池水格外深,附近有武僧跳下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被水草缠住的夫人她们,等救上来,两人都已经没气了……” 姜卿意脸上血色在这一刻褪尽,她想去看看,刚走一步就吐出口血来,整个人也软倒下去。 谢景刚要将人扶住,越修离却快他一步将人揽住,“去请太医!” “你……” “不需要。” 姜卿意努力让自己站稳,开口却是沁着血的嘶哑,“我没事。” 说罢,扶着一旁已经哭得双眼红肿的芙蕖的手往楼下而去。 越修离薄唇轻抿,正欲提步跟上,却被谢景拦住,“她已经没了娘亲,太子殿下何不放过她,就算是对待玩物,也该有点怜悯之心吧!” 越修离没理谢景。 “太子殿下……” “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需要谢公子提醒。” 越修离回头看着他,“而且孤什么时候说过,她是玩物?” 一开始,她就是跌跌撞撞意外闯进他地狱里最特殊的颜色! 后山。 湖畔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姜卿意来时,苏袖母女就被孤零零的放在湖边,早上她仔仔细细为淮郎梳的妆发,此刻已经沾上了水草,脏乱的厉害,而双手还紧紧抓着小阿鸾的袖子。 姜卿意想到前世小阿鸾有可能的惨死,眼泪滚落,娘亲这样柔弱的人啊,她前世要怎么独自面对小阿鸾面目全非的尸首? 又如何从被铁链锁着的后宅逃出来想去看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却在半路那样惨死? “娘。” 姜卿意任由眼泪滚落,跪在苏袖身边,细心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污秽,“是阿意来晚了。” “承泽,你也去跪着。” 一侧,姜淮沉声。 姜承泽见所有人都看着,梗着脖子嗤道,“我才不跪一个疯子,是她自己找死又不是我害了她。而且我听人说过这种疯子埋进祖坟可是要坏家族风水、遗传家人的,你看姜卿意不久有疯病的架势了?” 他冷笑睨着姜卿意,“照我看,就应该立即给这两个死人泼上黑狗血,放到烈日下曝晒三月,才能彻底驱散这晦气!“ 第九十九章 难得聪明 曝晒三月,是驱邪,还是要叫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姜卿意起身一脚便踹在姜承泽的断腿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姜淮都没防住。 “姜卿意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放个鞭炮庆贺一下吗,你再敢羞辱我娘我撕烂你的嘴!” “我跟你拼了!” 姜承泽仗着姜淮和卢姨娘都在,抬手就朝姜卿意打来,结果落葵疯了一样就上前咬住他的胳膊。 一向稳重的芙蕖也抹着泪上前厮打,“常贵,你还愣着干什么,你要看着小姐受欺负吗!” 常贵懵了一下,也愤怒的咬着牙上前跟姜承泽冲上前的小厮撕打起来! 卢姨娘还想上前拉偏架,直接被姜卿意抓着发髻摁在了地上打。 越修离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姜淮闭上眼深呼吸,呵斥,“都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我拉开!” 结果冲进去的几个下人一人被挠了一把,血淋淋的。 第77节 “快拉住三小姐!” 看着几乎被按在地上摩擦的姜承泽母子,下人机灵道。 几人一窝蜂的抓住姜卿意的双手才把她扯开,却没想到姜承泽爬起来就一巴掌扇来,结果巴掌没扇到姜卿意脸上,就被一旁的常贵跳起来一脚给踢飞了出去。 姜卿意还上去狠狠补了几脚。 “佛门重地,别打了!” 越修离叫停。 现在是打架的时候吗? 姜卿意果然听话的安静下来,只是红着眼看他。 越修离从没见过这样的姜卿意,即便是在边塞差点被李大花母子杀死,或是为了救舒平郡主差点被人贩子拖走,她也是狠厉的、狡猾的,隐忍的。 可现在,她双目赤红,发髻和衣襟也有些乱了,像只被拔光了尖刺和獠牙的绝望幼兽,她在害怕。 “贱婢,贱妇!” 姜承泽咬牙切齿的冲上来想打回去,还没靠近,就被越修离抬手打到了一旁淹死苏袖母女的湖里,“在孤跟前要打要杀,镇国公,你是对孤不满吗!” 姜淮阴沉着脸,“微臣不敢。” 卢姨娘立即要让人去救姜承泽,便被东宫的侍卫拦住。 卢姨娘吓得赶紧跪下求饶,越修离却没有理,而西舟也终于领着暗卫抬来了棺椁。 “时间仓促,只能买到这样的棺木,等下山后再重新安置。” 越修离想替姜卿意擦掉眼泪,手刚抬起又僵硬的放了下去,声音下意识轻了些,“先回去。” 卢姨娘暗自松了口气,又听越修离道,“浴佛节上敢杀人,让陆庭亲自来查,孤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猖狂!” 姜淮猛地抬头,陆庭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铁面无私,在他手里办过的皇亲国戚不知凡几,太子让他来查,到底是查今日之事,还是别有目的! “殿下,不必麻烦陆指挥使再查了,今日是我儿承泽的错,他虽不是故意谋害主母,却也是他的顽劣导致了主母的死。” 姜淮复杂的看了眼还在水里扑腾的儿子,道,“四公子犯下大错,鞭笞八十,为主母戴孝后,送去庄子上,此生不得再回京!” 卢姨娘人都傻了,“您这是完全不要承泽了吗 ,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 “还不闭嘴!” 姜淮怒斥你,“教子不善,回去后罚三个月禁闭,你好好反省!” 姜卿意看事到如今,姜淮还是因为不愿意锦衣卫插手才肯伤皮不伤骨的罚一罚姜承泽,心中嗤笑,既如此,那你就做好为你这个宝贝儿子付出更大代价的准备吧! 棺椁很快抬下山。 镇国公府也在当夜挂起了白绫,以主母的规格操办起苏袖的丧事。 “小姐,是老奴疏忽才导致了今日之过,老奴已经无颜再继续留下,还请小姐准许老奴带着阿鸾的尸身离府。” 车嬷嬷当众跪下磕头。 落葵想劝劝,毕竟车嬷嬷老迈,哪能拦得住四公子呢。 “嬷嬷……” “小姐,奴婢愿意与嬷嬷同去。” 芙蕖也跪了下来,哭着说,“奴婢也自愧,奴婢后半辈子愿意去庙里吃斋念佛为夫人和小阿鸾祈求来生。” 来往的宾客们看着,也只叹息一声。 姜卿意当众还了她们主仆卖身契,让她们带着小阿鸾的尸身连夜离府。 祠堂,姜承泽一边挨着鞭子,一边哭着大骂,“我看姜卿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是表现的很在乎那个小杂种吗,不还是让她被个下人带走埋在荒地里!” 卢姨娘原本心思全在他身上,此刻却反应过来,“是啊,她一向很心疼这对母女。” 一定有哪里不对! “来人,快来人,拦下车嬷嬷她们,快!” 卢姨娘撇下姜承泽就往外跑,只留下姜承泽一头雾水的惨叫。 角落的姜安安见状,咬咬唇,默默退了出去。 没多久,卢姨娘赶到前院侧门,姜卿意也从一侧小道走来了。 “如果我没记错,姨娘被罚禁闭三月,现在跑出来,可让我很难办。” 姜卿意问她,“要我亲自送卢姨娘回去吗?” 卢姨娘见她如此,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岂敢劳烦三小姐,妾很快就回去,不过车嬷嬷和芙蕖这两个下人偷了妾的东西,她们离府前,妾必须要问清楚才行,三小姐总不会阻止吧?” 卢姨娘的下人迅速上前押住车嬷嬷二人,想抢下小阿鸾。 傍晚的余晖落在姜卿意身上,却带着暖不热的寒。 “看来卢姨娘是想证明什么,是么。” “姨娘。” 去扣小阿鸾脉搏的下人摇摇头,没心跳脉搏,的确是死了。 “这不可能!” 卢姨娘上前就要亲自翻查,就被姜卿意挡住。 卢姨娘这会儿竟也不急了,反而了然的笑起来,“果真有问题对吧,否则你一定会大大方方的让我去查看好打我的脸,可惜三小姐,谁也不是傻子,你想假借夫人母女的死,让国公爷彻底厌弃了承泽,将我们母子都赶出去,还能顺势让夫人她们重获自由。” “这的确是高招,但你低估了妾,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来人,立即去请老爷和宾客们过来!” 卢姨娘那张总是没主见的脸上,终于漫出深深埋藏在地下的猖狂狠辣,“我纵然不能察觉异常,可宾客里还有太医院的院正,三小姐,你敢保证你的伎俩能瞒过火眼金睛的他吗?” 若瞒不过,以国公爷自负又自私的性子,那就是你们母女三人真正的死期了! 第一百章 剜心挖肺 “桑榆。” 姜卿意一声,那几个要去请姜淮的下人直接被暗处飘出来的人影几脚踹翻在地上。 卢姨娘看到桑榆,才知道当初姜卿意果真没送走她! 但这也侧面印证了苏袖母女的‘死’有问题,否则有这么个高手在,承泽怎么可能轻易靠近得了苏袖母女! “三小姐,你有本事就杀了妾,否则你阻挡的了一时,还能阻挡得了一世么!” “谁说不能呢。” 姜卿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账簿放在了她面前,“半年前,卢家老太爷忌日,国公府赠礼白银八千两,加两座宅子和百亩良田。” “一年前,卢家大老爷生辰,国公府赠礼白银五千两,加一座上好的庄子和两间生意不错的绸缎庄子。” “不到一年半前,还是卢家大老爷,染了风寒,国公府慰问,赠名贵药材一车,黄金五百两。” “一年半前……” “这些只是赠礼!” 卢姨娘慌了下,才回过神,“这些账簿你居然都查清楚了!” 这怎么可能,她又没学过,身边也没有会记账的人…… 想到这里,卢姨娘才发现不对劲,姜卿意的记忆里出奇的好,账簿的这几条她甚至不用看就能背出来。 她会算账! “算账而已,很难吗?” 前世她去打理晋王府,也只学了一个月而已。 卢姨娘强辩,“卢家是老夫人的娘家,是国公爷的舅家,过年过节,生辰生病自然要随礼,这些账目算不得有问题!” “我只计算了这十年的随礼。” 姜卿意问,“粗浅计算,光是所赠白银便高达二十万两,良田千亩,上好的铺子二十四家,庄子十七个。” “而我爹一年的俸禄加赏赐一起不足千两,如此来算,卢姨娘,你掌家的这些年,几乎把国公府几代攒下的家底都搬去了卢家。” “你跟我说这没问题?” “那你就去把爹爹请来,我也好问问,这到底有没有问题。” 卢姨娘自己也清楚姜淮的性格,他要是知道枕边人坑了他这么大一把,还当众叫人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在挪用苏袖的嫁妆,他不撕碎她才怪! 卢姨娘惊恐的看着姜卿意,“你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现在是不是?” “我既不敢低估卢姨娘,自然要有备无患。” 姜卿意重复她说过的话。 卢姨娘脸上青红交加,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姜卿意靠近说的一句话。 “姨娘知道我为何能这样及时赶来吗?” “你派人盯着我……” “那是自然。” 姜卿意要保证万无一失,就不会容许任何纰漏,“不过这个消息,是五妹妹亲自过来告诉我的。” 是你的亲生女儿,背叛了你! 卢姨娘顺势看去,果真看到姜卿意来时的那条小道灌木后,姜安安就站在那儿,带着漠然。 这比真的刺卢姨娘一刀还叫她剜心挖肺的难受! “看来姨娘知道该怎么做了。” 姜卿意吩咐,“还不送姨娘回去歇息?” 卢姨娘浑浑噩噩的转身,就见姜承泽的小厮跑来,“夫人,公子被打晕过去了!” “快请大夫……” 第78节 “四公子的八十鞭子若挨完了,就请他换上孝服到灵堂守孝。” 姜卿意看着想要驳斥的卢姨娘,凉声,“卢姨娘还是乖乖回去禁闭的好,毕竟现在掌家的人,是我。” 卢姨娘这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她竟还妄图跟老夫人一起掌控姜卿意为己所用,可殊不知姜卿意早不动声色反过来掌控了她们!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三小姐如此种种,国公爷迟早一天会发现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算计国公爷是个什么下场!” 卢姨娘走之前,诅咒道。 却见姜卿意笑开,她就没想过瞒姜淮一辈子,毕竟让他知晓全部的真相再死去,才会更痛苦不是么! 解决完卢姨娘一事,姜卿意亲自看着车嬷嬷她们上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 架着马车的,是伪装而来的钱大富。 “辛苦了。” 姜卿意站在台阶上,意味不明的说了句。 钱大富想起几天前,大师要他去找几个擅水的人,提前藏在苏袖母女会出事的水底,既要‘淹死’夫人和小阿鸾,又要在她们心跳停止后立即将人送上水面,还不能叫人发现。 这的确很辛苦,到现在他一颗心还悬着,毕竟他‘杀’的可是镇国公府的主母,是大师的亲娘啊! 也不知还能不能救回来,万一…… “阿意。” 谢景从后面走来。 钱大富压低帽檐,挥鞭赶着马车走了。 谢景只当是个寻常的车夫,没多在意,“灵堂那边已经安置好了,你过去吧,今夜我会守在国公府外,不会有人敢来闹事。” 姜卿意谢过他的好意,就去灵堂守着了。 一连三天,她除了洗漱,几乎没有离开过一步,众人都只当她是还接受不了苏袖的死,就连姜淮也随她去了。 期间赵元珠也来闹过,但被‘恰好’来吊唁的越修离直接给拎去太医院了,想来最近是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反而是姜淮,只在下葬这天才露了脸。 阴云密布。 姜卿意扶着苏袖的棺椁,一路从姜府走到姜家祖坟,看着一锹锹土将棺椁覆盖,最后才撒上一把黄纸。 “人死不能复生,回吧。” 姜淮在她身后道。 听着他冷漠的语气,姜卿意轻轻问了句,“爹爹,你还记得娘亲刚嫁来时的样子吗?” 姜淮记忆里浮现一张过分美丽的面庞,也想起那平淡却令人记得格外清晰的六年。 苏袖是大晋边境的郑国的宗室女,郑国是个很小的国家,战败后,给苏袖强加了公主封号,千里迢迢送来大晋嫁给了只是个镇国公的他。 她是个很柔弱,也很特别的女子。 她永远知足,会温柔的对待周围的一切,会精心布置家里,会与他谈论他喜欢的话题,有她在的那几年,就连府里的下人好像都变得鲜活而温和,那时候,他回家都能听到笑声。 可是自从宋雪出事后…… “不太记得了。” 姜淮看着变成一座冰冷坟茔的苏袖,心底有什么被他故意忽视的东西好像要破土而出,令他转身就走,“时辰不早了,你娘的牌位还要放入宗祠,别耽搁了。” 姜卿意看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一个荒谬的想法忽然冒出来。 不是吧…… 第一百零一章 你想捆谁 姜卿意冷笑,不会真的有人,在彻底失去后,才知道后悔和珍惜吧! 若是如此,那可有趣了。 天上,风云涌动,卷动着乌云,没多久便大雨倾盆。 姜淮的马车陷入了泥坑,他不得不下马车让下人把笨重的马车抬出来,却因为雨大到人几乎睁不开眼,弄到天黑才勉强拖出马车,而他的衣裳已经湿了大半,双脚也沾满了泥泞。 好不容易回到国公府,姜淮精疲力竭。 下人忍不住嘀咕,“会不会是夫人舍不得国公爷呀?” “有可能,毕竟夫人没疯之前,多喜欢咱们国公爷呀,那会儿国公爷不小心弄破了一件很喜欢的外袍,气得晚饭都没吃,还是夫人纡尊降贵跑去坊市,一家一家挑相似的丝线,脚都磨破了,又挑灯熬了好几晚才给国公爷补上的。” “可惜,再没有夫人了。” 站在门口的姜淮眉目一松,又猝然收紧,转身入府,望着还挂着白灯笼的国公府,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涌入胸膛。 “府里好久没这么安静过了。” “爹爹不喜欢安静吗?” 姜卿意问。 姜淮摇摇头,像是在说服自己,“总归是要安静的。” 一开始,他就知道不会留苏袖一辈子占着国公夫人位置的。 “卢姨娘禁足了,明日起,府里的大小事务就交由你打理了。” 姜淮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语气里的温柔,“即日起,三小姐便是这国公府的主子,谁再敢有不敬,家规处置!” 老魏嘴巴张了张,总觉得这气氛有一种违和的古怪。 “国公爷,这是不是太草率……” “爹爹若是信任女儿,女儿一定会替娘亲打理好这个家。” “那就好。” 姜淮疲惫的捏捏眉心,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勋王府不知因何把矛头对准了他,甚至有人怀疑是他指使两个女儿算计了周迁…… 姜卿意淡淡朝老魏看了眼,乖乖退下。 雨已经变小了,淅淅沥沥落在伞面。 姜卿意自己撑着伞,低着头慢慢数着石板往前走,快了,她很快就能报了仇了,只差给姜淮最后一击…… “还想哭吗?” 伞缘抬起,姜卿意看着对面同样执着伞的越修离,灯光朦朦胧胧看不清他的神情,可他还是来找她了。 姜卿意扔了伞,几步上前扑到他的怀中,嗅着泛着雨水湿意的冷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音闷闷,“我说不想了,殿下会扔下我就走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姜卿意知道他对她一定有不一样的情愫,但那情愫有多少她从来都不确定,他太克制也太理智了,她甚至觉得,只要他想,他可以立即斩断与她的一切关系,永远离开。 越修离刚想说什么,就见她身子一软已经晕了过去。 这几日她几乎不眠不休,水米也只是沾了沾,她太累了。 越修离揽着怀里消瘦了一大圈的身子,轻轻拧眉,将人抱回了房间。 “太子殿下,接下来奴婢伺候就好。” 落葵看着把小姐抱回来的越修离,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这叫人看到了可如何是好! 越修离将人放好,便准备离开,衣袖却被人牢牢抓住。 落葵赶紧去掰姜卿意的手,却发现她攥得死紧,指节都发白了,强行弄开怕要伤到。 “太子殿下,你看这……” “你替她收拾,孤等她睡熟了再走。” 本来今晚过来,也是做好了听她哭泣的准备,但她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乖一些。 落葵松了口气,赶紧给姜卿意擦洗更衣,而越修离也在落葵战战兢兢的要求下,在眼睛上系上了白布。 人一旦失去视觉,其他方面的知觉便会放大。 譬如擦洗时的淋漓水声。 譬如换衣时的窸窸窣窣。 又譬如,那一抹独属于少女的幽香…… 越修离挥散脑海里的想法,顺势用内力封闭自己其他的知觉。 是以,连姜卿意何时醒了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姜卿意此刻脑袋晕乎乎的,在睁开眼便看到端坐在她床尾蒙着双眼的越修离时,心跳得有多快。 姜卿意曾做过类似的梦。 梦里,她绑了越修离,蒙上他的眼,看他沉沦,渴求,最后大汗淋漓的拥住她。 难道这是在梦里? 姜卿意小心上前,望着白布下俊美的脸,小心在他唇上吮了一口。 嗯,软的。 正当她准备继续时,肩膀忽然被抓住。 “没捆好?” 越修离刚解开五识便听到这一句,太阳穴跳了跳,“你想捆谁?” “小姐,你醒了,你……” 落葵换了热水进来,话都还没说完,姜卿意又晕了过去。 “她太累了,点支安息香,让她好好睡一觉。” 落葵当然知道,但她怕小姐睡熟了,这个还不肯走的太子殿下万一要做点儿该怎么办! 越修离看着这抱着水盆满是防备的丫环,她该担心的,是她家小姐万一要对他做点儿什么才对吧。 第79节 罢。 越修离捏捏眉心,这都是他自找的。 凉风徐徐吹散乌云,露出天边一抹弯弯的月,透过菱花窗格撒入那张拔步床上,照得姜卿意的梦都变得干净柔软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 “小姐,要吃些东西吗,是常贵赶早去您喜欢的那家馄饨铺买的,还热着呢。” 姜卿意看着肿着眼守在床边的落葵和外面探头探脑的常贵,想了想,没把真相告诉他们,以免日后惹祸上身。 吃过馄饨,姜卿意才发现床边放着一卷画,打开来,正是在观松楼没有看过的《海棠春睡图》。 “拿去挂起来。” “好嘞。” 落葵看她不像伤心欲绝的样子,也松了口气,赶忙跟常贵张罗着去挂画,顺便问她,“小姐,管事们一早就来过了,现在要叫他们来回话吗?” “先不急。” 那群倚老卖老的管事先晾晾,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去做,“萧敏老大人府上可送了请帖来?” 此前还答应过要去他府上做客的。 “送是送了,可是小姐,您不必勉强自己……” “去回帖子吧,说这几日我便去。” 落葵只得照办。 姜卿意又去范府走了一趟,操办丧事这几日,是范老夫人亲自来坐镇替她压下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妖魔鬼怪,不论旁的,只论范老夫人这份心,她也得亲自去道谢。 姜卿意将前阵子为范老夫人夫妇做的调理身体的药丸带上,直接从角门去了范府。 待从范府回来,姜卿意本打算直接回如意苑做出沉湎痛苦的样子,哪知才进垂花门,就听到姜淮正与人争执。 “现在人都死了,我还能如何?” 姜淮狠声,“如若苏毅父子当真想要报复,我也只能先下手为强!” “苏毅父子不一定就知道了当年在边境,是我等害他们父子坠崖的。” 张东山道,“镇国公先无需着急,下官这次来,只是想提醒一下您再好好想想与尊夫人相关的事,如今她年纪轻轻就死了,难保苏毅父子不会认为是咱们下的手,从而牵扯出坠崖那桩事来。” “我并没有下手……” “下官知道,可她疯了的事呢?” 张东山意味深长的问,“这您可问心无愧?” 第一百零二章 看穿 姜淮沉默,而围墙后,姜卿意却懵了,娘亲果然是姜淮弄疯的! 可是……为何? 还有苏毅,那不是舅舅的名字吗,可舅舅早在她年幼时便辞世了,这也间接导致了苏家的灭亡,但她和娘亲一直都以为是意外,却原来也是姜淮在背后下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舅舅一家远在郑国,跟姜家不可能有什么利益纠葛…… 咔嚓! 一只野猫突然从墙头跳下踩在一片枯叶上。 “谁在那里!” 姜淮警觉地冲过来,而这垂花门两侧只有棵芭蕉树,根本藏不住人! 就在姜卿意打算直面姜淮时,另一道身影绕过她走了出去。 “国公爷,爹爹,怎么了吗?” “婉如?” 张东山看着走出来的张婉如,狐疑问,“你不是去见栖霞县主了吗?” “如意苑的下人说县主去范家了还没回来。” 张婉如见他们神色严肃,紧张的问,“怎么了吗?” 姜淮垂在一侧的手已经蓄起了力,张东山对这个女儿也不太在意,只试探道,“你刚才可听到了什么吗?” “女儿刚刚才走来,什么也没听到。” 张婉如一脸茫然。 她不是能藏得住秘密的人,张东山也不信这个商女所生的庶女能在自己和镇国公面前演得滴水不漏。 “她可能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可此事关乎你我两家的性命。” 姜淮也道,宁可杀错,决不能放过! 张婉如察觉到姜淮的杀意,心口发紧,看向张东山,却发现他略皱了下眉后,就转过了身去,一副不打算阻止的模样。 张婉如捂住越跳越快的心脏,呼吸也急促起来,她的病要发了…… “婉如,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就在张婉如以为必死无疑时,姜卿意也从垂花门后走了出来,“爹爹,张大人,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县主从范家回来了?” 张东山眯起眼。 姜卿意应了声,神态亲近的问张婉如,“难为你来看我,今夜可以留在我这儿陪我说说话吗?” 张婉如掌心出着虚汗,可被她握住时,那股干燥温热立即冲散了恐惧,剧烈的心跳也奇异的缓了下来。 “我做不了主……” “爹爹,可以吗?” 姜卿意带着几分恳求的看向姜淮。 姜淮心底还残留着一些对苏袖的愧疚,又打量了眼柔柔弱弱的张婉如,半晌,才道,“既然卿意喜欢,便委屈张小姐陪陪她吧。” “喜欢吃什么,只管交代大厨房去做便是。” “多谢爹爹。” 姜卿意乖乖行了礼,才带着张婉如离开。 看着她们走远了,张东山想张口说什么,被姜淮制止,两人去了书房。 如意苑。 “让常贵去传晚膳。”姜卿意看着低着头强忍着害怕的落葵,“这阵子你就留在院子里不必再出门了。” “可小姐身边哪能没人……” “桑榆会回来。” 姜卿意交代好,关上门,严肃的看着惊魂未定的张婉如主仆,“今晚什么也没发生,你的确什么也没听到,更没有看到我在垂花门后面,就算做梦,你也只能做这样的梦,清楚了吗!” “我清楚,我不会连累县主的!” “我不是怕你连累我。” 姜卿意不懂张婉如,亦如她不懂这京城很多人一样,她不懂为什么真心换不来真心,更不明白血脉相连同床共枕也能说背叛就背叛。 所以重生后,她干脆抛却了这份天真。 她看着张婉如,“我与张小姐本不该有什么瓜葛,过了今夜,你便不必再来了。” 晚膳很快上来。 张婉如低头扒饭,眼泪却一颗颗滚进饭碗里。 姜卿意假装没看见,用过晚膳,就让落葵安排她住在厢房而后准备去歇息。 然而张婉如却好像鼓足了勇气,在珠帘落下前,回头坚定道,“方才我帮县主,全是出自我自愿。县主口口声声说着讨厌我,但今晚你若是不来帮我,我说不定会彻底消失在县主眼前,可县主还是来了。” “甚至县主今夜留我住下,也是怕我半路遭遇不测。” “县主待我一片好心,我都知道的,所以不管县主怎么说,我都当县主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像是怕再听到姜卿意的拒绝,飞快跑了。 桑榆从暗处出来,“可要奴婢去查查她?” “不用。” 姜卿意望着晃动的珠帘,冷淡的回了里间,问她,“钱大富那边可顺利?” 那日去松风寺之前,她便给苏袖母女喂下了假死药,能让人的脉搏处于假死状态。 而停灵的七天,她只需要不间断的给苏袖继续喂药,等下葬后,再喂下解药便能让她脱离假死状态。 但解药不是她亲自喂的,她始终不安心。 “放心,一切顺利,人已经苏醒了,就是还很虚弱。” 桑榆道,“她们就安置在离道观不远的一个偏僻小镇子上,半个月前钱大富就安排了几个跟夫人身形相似的人住了进去,不会有人怀疑的,小姐可要去看看?” 姜卿意摇头。 她对姜淮今晚跟张东山说的那番话很在意,如若娘亲的疯和舅舅一家的死都另有隐情,她就更不该轻举妄动,否则苏袖母女一旦被发现,就是必死无疑! “不去也行,反正夫人也不记得……” 桑榆忙咬住舌头。 确定姜卿意只是垂着眼,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才小心翼翼的拿出另外一份名单来,“这是钱大富让奴婢交给您的,说第一名已经给了银子,问您什么时候得空去道观走一趟。” 姜卿意以为第一名应该是以前的老顾客之一,谁知竟是个陌生的名字。 “方英……是谁?” “钱大富说是谢家的主母,谢小公子的母亲谢夫人。” 第80节 桑榆说,“她给的银子很多,而且还说了,小姐为她解卦后,她除了会给卦金,还会为三清祖师爷重塑金身。” 姜卿意,“……那就定在去过萧家的下午,去道观。” 翌日,张婉如没急着离开,而是留下来跟姜卿意一起用了早膳,才委婉的道,“听闻县主现在要掌家了,若是缺管事的我或许可以帮忙。” 她外公家经商,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管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姜卿意就没打算让镇国公府辉煌起来。 “多谢张小姐好意,不过不用了。” 姜卿意道,“我还有别的事,一会儿就让落葵送张小姐出府吧。” 张婉如发现自己对她的拒绝都要习惯了,也不介意,“县主不要管事,那就我来帮忙吧,我会看账也会看人,左右我在家里也没事。” 姜卿意看她。 铛铛赶紧戳了戳自家小姐的腰,张婉如会意,把练习了一晚上的憋红眼流眼泪给使了出来,却忍不住羞红了脸,“县主有所不知,我在家里就被关在房中,什么也做不了,很可怜的……” “我保证,我绝不会打搅县主,县主让我呆哪儿我就呆哪儿,我……” 姜卿意回想起昨夜听到的姜淮他们的话,看向张婉如,“我若是告诉你,你爹可能与我有仇,而我将来要对他不利,甚至利用你来对付他,你还要来吗?” 第一百零三章 赢他一步 姜卿意看张婉如完全呆住,吩咐落葵一会儿送她出府,便直接去了账房,宣布了一项决定。 “府中要裁减不必要的管事,只留下最有能力的两位,留下的两位月例翻倍,而其他的则会交给牙行发卖。” “怎能如此!” “奴才们为国公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三小姐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管事们霎时乱起来。 桑榆直接拔剑插入地里,“谁再吵,我割了他舌头!” 众人敢怒不敢言,都愤愤瞪着姜卿意,并推出一位年纪最大的管事出来,“三小姐,国公府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如此苛待下人,传出去,恐怕要叫人背后诋毁国公府,更毁了您自个儿的清誉。” “您尚未定亲,就不怕影响了婚事吗?” “还请三小姐三思!” 姜卿意站在高台,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群眼珠子乱转的蠹虫,“我话还没说完,众位别急。” 众人看着年纪虽轻,却自有一股威仪气势,令人不敢小觑的姜卿意,心底多少生出几分畏惧。 “这优胜的二位管事,由你们来选出,要品性好、能力强的,决定好选谁后,告诉常贵即可,三日后,我会公布谁留下,谁去人牙行。” 常贵有些激动的站到姜卿意身边,果然,当初他选择跟三小姐果真没选错! 管事们一听这话,就知道姜卿意在打什么主意了。 她想让他们互相攻讦举发啊! 真是幼稚,他们这么多年团结一致,岂会被她几句话就打散! 可话是这样说,人群里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毕竟他们都是国公府的体面管事,被拉去牙行,不止里子面子全没了,家人还要跟着遭殃,这谁能忍? 姜卿意见状,便知此事成了,将事情全权交给常贵后,又顺势令常喜暂时接管了大厨房。 府里的下人们这才发现,这个三小姐虽然年幼,却并不好糊弄,一时间都绷紧了神经,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懈怠了。 处理好这一切,姜卿意这才不紧不慢的出府,直奔萧敏府上。 萧敏住在朝廷分的官署,干净的青石巷子里,全是住官署的官员,品阶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没有祖上的财富积累,不贪不抢,大家都只能住在这简单的小院里。 桑榆上去敲门。 本以为是约定好的时间,萧家很快就会派人来迎接,结果等了半天也没人来。 “里头好像有哭声。” 桑榆把耳朵贴在门上半晌,跟姜卿意说,“要不要奴婢进去瞧瞧?” “去吧,别吓到人。” “知道!” 桑榆一跃身就跳了进去。 姜卿意也戴上帷纱帽下车等候。 刚下来不久,竟见对面一个好久不见的人也出现在了巷子口,而他身边还带了个前世的熟人——神医‘谷明’。 可怎么会,前世谷明应该在将近两年后才会出山,而之前赵嘉禧跟这个乡野神医绝对没有任何接触,为何他们现在会一起出现? 而且,前世萧敏是坚定的越修离一党,赵嘉禧此时带谷明来是想做什么? “小姐,是萧大人的公子不行了!” 桑榆拉开院门。 赵嘉禧都没注意路边的少女是姜卿意,可此刻他更震惊的是桑榆,这不是他梦里的七十九吗! 姜卿意看到他震惊复杂的神色,一个令她浑身血液倒流的惊人的想法在脑内乍现,难道赵嘉禧也如她一样拥有了前世记忆?! “姜小姐?” 赵嘉禧同样震惊的看向姜卿意,七十九竟成了她的丫环! 难不成她也跟他一样做了那个梦,所以才抢在他之前,带走了七十九? 姜卿意很庆幸自己下车时戴了帷纱。 她小心掐着掌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晋王殿下也是来看萧大人的吗?” “你也是?” “前些日子勋王妃宴会时,我便答应萧大人会来一趟。” 提起勋王妃的宴会,赵嘉禧就心情就很复杂,其他几个皇子没去赴宴,是因为各有要务,可他不一样,他是压根就没收到请帖。 即便如此,还莫名其妙流传出他与赵元达私下往来的话来,勋王府为了撇清关系,不但做主取消了了他费尽心机谋来的兵部实职,还在朝堂上处处针对他,势有要将他赶出朝堂的架势。 而他现在管的西山营那群兵,他也算纡尊降贵相交,到头来却被那兵痞子耍了一通。 眼见处处碰壁,他这才想办法找来梦里这位神医,想先下手为强,把前世越修离的得力大将都拉到身边来。 却没想到,会遇到带着七十九的姜卿意! “我们先进去看看病人吧。” 姜卿意提议。 赵嘉禧也知道病人要紧,深深打量了眼明显对姜卿意言听计从的桑榆,才带了谷明进去。 才进二门,就听到了凄凄切切的哭声。 “大人,晋王殿下领着神医来了!” 小厮高兴大喊。 赵嘉禧脸色好看了些,“谷神医,一会儿就劳烦你了,不论用什么药,请务必救下萧家公子。” 谷明捋着胡子,“老朽自会尽力。” 很快,几人进了房间。 姜卿意也想上前,就听赵嘉禧轻声问,“剜眼时很疼吧。” “什么?” 姜卿意茫然看他,“王爷能再说一遍吗,臣女没听清。” 赵嘉禧望着她明澈黑亮的双眼,里面没有一丝痛苦憎恨,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夫君!” 萧少夫人的呼声传来,赵嘉禧迅速看去。 姜卿意这时才敢轻捂住狂跳的心脏,他真的有了前世的记忆,而且已经在怀疑她了! 但还好,他只是怀疑她,而她已经确定了他,她还是赢他一步,接下来见招拆招便是了。 “桑榆,把雪莲丸给萧公子服下。” “雪莲丸?” 其他人还没如何,高冷的谷神医先诧异问了句,就见桑榆倒出一颗雪白的药丸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也随之散开。 谷明眼神微亮! “这位萧公子是因瘫痪常年卧病在床导致的血瘀阻滞,经络受阻,且他自己意志消沉,加上如今又忽感风热,其他药石的确难灵,可雪莲却是延年益寿、清热消毒的良药,的确可以一用。” 谷明望着那雪白的丸子居然入口即化,忍不住心痒,却也知道雪莲的珍贵,不好意思跟姜卿意要一颗。 只继续道,“但老夫观这位公子心存死志,就算吃了药,也活不过年尾。” 有些白白浪费这么好的药了。 官场上油滑得像泥鳅的萧敏,此刻坐在角落,花白着头发望着床边哭泣的孤儿寡母,像个老朽的枯木,随时都要塌了下去。 早年丧母,中年丧妻,而现在,他还要亲手送走儿子…… 第一百零四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放心,不至于活不过年尾。” 姜卿意上前扣住萧方的脉,看着已经渐渐恢复意识的青年男人,“萧公子介意我看一下你的腿吗?” 萧少夫人明白姜卿意是什么意思后,惊喜又忐忑的睁大眼,一旁一个老仆妇便先道,“没用的,公子十九岁那年就摔下马变成了瘫子,这些年请了多少大夫用了多少名贵药材,萧家都拖垮了也不见好,如今都过去十多年了,哪能还有希望……” 不止萧少夫人,萧敏和床上的萧方都齐齐黯淡下去。 “你怎知别人做不到的,我就做不到?” 第81节 姜卿意问。 婆子一愣,回道,“这不是明摆着吗,要能治好早就治好了,老奴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哪个瘫痪的人能重新站起来的……” “那就说明你这几十年白活了!” 姜卿意冷冷盯着他,“这十年里都是你伺候萧公子的?” “自然是老奴,老奴才这么了解……” “这十年,你们就任由他在小公子耳边这样唉声叹气,日日说着他的腿不能恢复?” 姜卿意问萧家人。 莫说年少风流的公子突遭大难,就算是普通生病的人,耳边有这么个日日消极哀叹,仗着自己一把年纪就笃定的说着绝对好不了的人,不生死志也难! 萧少夫人当即反应过来,看了看床上的夫君,噗通跪在萧敏跟前,“父亲,儿媳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父亲将崔嬷嬷送走!” 崔嬷嬷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跪地就开始哭诉,“老奴是老夫人留给公子的,老奴岂有半分害公子的心呐,老奴都是为了公子好,少夫人若是赶走了老奴,以后谁还能像老奴这样尽心啊!” “没了你,还有我亲自照顾着。” 萧少夫人这次变得格外坚决,“还请父亲做主。” 崔嬷嬷哭得更厉害,哭这十年自己是多么辛苦,哭自己是怎么日夜惦记着已故的老夫人才这样任劳任怨等等。 萧家下人不多,萧敏待他们一向宽厚。 可看着备受折磨的儿子,萧敏还是抬抬手,“将卖身契还给崔嬷嬷,加她半年月例,送她离府吧。” “大人!” “将她拉出去。” 萧少夫人坚定的把人赶走后,便忐忑又期盼的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看过许多这样的眼神,可此刻,语气仍旧不自觉的柔了三分,“我先替萧公子看看。” “姜小姐未出阁,怕是不便。” 赵嘉禧阻拦道,方才没能出声阻止崔嬷嬷拉起萧敏的好感,已是失策,他怎能继续任由这个拉拢萧敏的机会被抢走? 然而他刚说完,一侧谷神医竟开口,“老朽可以替姜小姐看,姜小姐只需要在屏风外等候即可。” “也可。” 姜卿意朝谷神医道了谢,就绕到了不远处的屏风后面。 闲杂人等也都跟了出来,赵嘉禧想靠近姜卿意说什么,桑榆忽然往他和姜卿意中间一站,“小姐行医时不便打搅。” 赵嘉禧看着梦里这个对他言听计从万死不辞的七十九,心微沉。 里面,谷神医很快报出了萧方的状况。 的确是摔伤导致的下半身瘫痪,而且由于时间相隔太久,情况也十分不好。 但有一点希望的是,萧少夫人照顾夫君很用心,每日就会坚持两次为他温水泡腿,然后按以前太医所教的一丝不苟的为他按摩。 “若要治好,希望渺茫。” 谷神医下了结论。 萧敏的神色黯下去,萧方更是从头至尾就没睁开眼,仿佛一具已经没有活气的尸体。 萧少夫人伏在女儿肩上低低啜泣,直到听到姜卿意疑惑的笑问,“为何你们总不听我说完话?” “姜小姐你……” “虽然希望渺茫,但不是没得治。” 这话像是投入热油里的水,噼里啪啦炸开了锅! 可谷神医还是泼了一盆冷水,“姜小姐,你做的雪莲丸的确不错,但要治一个瘫痪在床十年的人……” “可用针灸来治。” 姜卿意道,“从经络脏腑以及其经络腧穴入手,刺激经络,再辅以药物以及按摩和训练……” 姜卿意想了想前世做鬼跟着老道士到处飘的几十年,她是亲眼见过老道士怎么治疗类似的瘫痪者的,只可惜,这辈子老道士还不知道在哪喝酒讨饭。 “大约有五成的希望,不说让萧公子以后能提剑上马,走几步应该是可以的。” 静! 整个屋子都是落针可闻的静,直到萧少夫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县主,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撒谎的必要。” 姜卿意打量了眼清贫的萧家,“毕竟你们家也没什么能让我图的。” 这一家子老的老,瘫的瘫,还没钱,她能图什么? 萧敏莫名心梗,可她这样一说,反而打消了他的后顾之忧,因为姜淮这人他是不看好,也不想跟他站队的。 萧敏起身朝姜卿意郑重作揖,“还请县主救我儿!” 他没说的是,以后但有用到萧敏处,萧敏定义不容辞! “我会尽力……” “不妥。” 赵嘉禧眼底一片乌黑,“姜小姐还未出阁,让她为男子诊病已是逾矩,再让她为男子医腿,岂不坏她清誉?” 萧家人这才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们都是讲理的人,就算再想治好萧敏,那也不能拿一个无辜女子的清誉去赌。 “况且姜小姐能治的,谷神医肯定不在话下,姜小姐的初心也是为了救人,不如将你治疗的办法告诉谷神医,再由谷神医来决断治疗,姜小姐应该不会拒绝吧?”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萧家人看向姜卿意,姜卿意也知道自己做不到给了萧方希望,又只是因为不想赵嘉禧白占了这个便宜就打碎他的希望。 她看着纠结忐忑的萧家人,轻声,“可以如此。” 赵嘉禧嘴角勾起,“那就辛苦谷神医……” “草民不会针灸之法。” 谷明打断赵嘉禧的话,“但姜小姐要替萧公子治疗的确不方便,不如这样。” 谷明郑重的说,“草民拜姜小姐为师,姜小姐传授草民针灸之法。姜小姐放心,拜您为师后,草民愿意终身执弟子礼,服弟子劳,且针灸治法不得师父答应,绝不外传!” “还请姜小姐答应!” 第一百零五章 势在必得 在场的人齐齐张大了嘴巴。 姜卿意更看着这个学识渊博白须飘飘的神医,瞪大了眼,“这倒也不必……” “没错,谷神医,您为长辈,您若不想占人便宜,本王可拿金银与姜小姐买下这针灸术,何须如此!” 谷明要拜姜卿意为师,那他这一番辛苦谋算不但打了水漂,还白白把谷明送给姜卿意了吗? 要知道,这位谷神医在三年后便会闻名于世,求他一诊者不知凡几,几年后,父皇一场恶疾更是他才治好的啊! 但谷明眼神清明,“这世上有能用金钱买来的医术,也有金钱买不来的,况且师父身上有很多草民想学的东西,算起来,是草民占了师父的便宜,若是师父不嫌弃,等治好萧公子后,草民愿意到师父跟前服侍。” 姜卿意怕自己折寿! “谷神医……” “师父有何吩咐?” 姜卿意:……她重生以来,这是头一回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谷明心意已决,他不是赵嘉禧买来的奴仆,更不是受朝廷俸禄的太医,他决意如何,没人能阻止。 最后,姜卿意只能继续称呼他为谷神医,而谷明则称呼她为师父。 粗略先教了谷明一些关于针灸入门的东西,又叫人替他去打一套金针后,谷明便在萧家住下了,只待姜卿意得空再去镇国公府学医。 从萧家出来,姜卿意还有些懵,“我收了个徒弟?” “是呢。”桑榆回答,“还是个糟老头子。” 姜卿意扶额。 这时,规劝谷明失败而落后一步的赵嘉禧也走了出来。 姜卿意退在一侧行礼。 “你的针灸术是从哪里学的?” 赵嘉禧沉声问,梦里她的确学了医术,听说还很有天分,但从未见她用过什么金针。 可现如今,她似乎自回京起就跟梦里不一样了,以至于他种种计划都没如梦里一样发生。 姜卿意眨了下眼,“臣女的事,似乎没有必须要告诉王爷的必要?” “你放肆!” 侍卫子沐呵斥,“王爷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少废话!” 桑榆当即黑着脸抱着剑站到了前面。 姜卿意不卑不亢的回答,“晋王殿下不是也说了么,臣女是未出阁的女子,一些私事是不便告诉外男的,王爷若要因此治臣女的罪,臣女无话可说。” 赵嘉禧盯着她,这不是梦里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妾室了,而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女,是父皇册封、是引得京城各个贵人都喜欢的栖霞县主。 “子沐,还不赔礼,本王何时许你用这种语气跟姜小姐说话!” “是,属下唐突。” 子沐立即拱手赔罪,“还请姜小姐原谅些个。” 赵嘉禧也温柔而深情的看向她,“本王对你,难道真的只算个外男吗?” 姜卿意压下心头泛起的恶心,“臣女与王爷又不熟,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王爷不是外男是什么?” 赵嘉禧心口莫名一动,若他……不是外男了呢。 “这些时日不是本王不想来见你,是公务太忙……” 第82节 “臣女岂敢奢望王爷放下公务来看臣女?” 姜卿意道,“倒是二姐姐还惦念着王爷,王爷得空不妨去看看她。” 说罢,直接上马车走了。 才上马车,桑榆就发现姜卿意的手在轻轻发抖。 “小姐怕晋王?” “嗯。” 姜卿意怕自己控制不止,跟赵嘉禧鱼死网破,尤其是知道他他已经怀疑上她的时候! 她掀开车帘一角朝萧府门口看去,赵嘉禧正吩咐子沐什么,忽而又抬起头朝她的马车看来,那目光刻着势在必得! 姜卿意扔下帘子,暗骂声晦气。 而赵嘉禧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泛起丝意味不明的笑,也愉悦离去,丝毫没发现此刻转角还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 西舟掀开车帘,皱眉,“殿下,姜小姐应该只是被晋王蛊惑,并非对晋王殿下有意……” “萧家危难既解,将药送去萧府即可。” 越修离不需要西舟来解释,他很清楚姜卿意对赵嘉禧有多恨。 可这恨,也是一种羁绊。 马车上,姜卿意似有所感,掀帘回头看去,只看到一辆马车恰好从巷子口穿过,车帘浮动,露出里面一片黑锦衣角。 “小姐,怎么了?” 姜卿意摇摇头,她怎么会觉得越修离会在这里呢,回了东宫后他应该很忙吧。 不过,莫名觉得被赵嘉禧带来的晦气都被驱散了。 桑榆看了看天色,“迟些只怕有雨,咱们还去道观吗?” “既答应了便去。” 姜卿意看她摸了摸肚子,知道她们习武之人饭量大,“一会儿路过紫藤斋,我们打包两份饭菜路上吃。” 桑榆眼睛发亮,用力点了点头。 没多久,马车就在紫藤斋外停下。 天上乌云慢慢聚集到一处,风也大了起来,路人来往匆匆,姜卿意怕挡着路,干脆站在了门后头等桑榆出来,毫不起眼。 这时,店内有提着食盒的一对主仆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抱怨。 “他张家也不想想,当年要不是有咱们老爷帮忙,他怎么可能立下大功,从区区一个在武安侯府门客成为今日的户部尚书,如今却这么欺负咱们姚家!” 姜卿意眸光轻闪,立即看去。 那年轻公子掸着衣袖水珠的动作也一顿,呵斥,“不得胡言!” 并迅速朝四周看去。 姜卿意拢着衣袍,更小心的躲进角落里。 年轻公子见无人,才松了口气警告那小厮,“以后不得再提这件事!” “小的只是替您委屈。” 小厮帮忙给他整理衣衫,“您也是正经考上的举人,不过想请张家帮忙安排个好官职,他竟那样瞧不上咱们姚家,要将家中那商女所生的庶女家给您,这等铜臭子气的庶女能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蕊娘呢,不是羞辱您是什么。” “蕊娘待我的确一片真心,可她身份低了些。” 男子看着食盒,“今儿用来讨好那张家庶女的,以后我会双倍给蕊娘的。” 说到这儿,男子眼底闪过丝凶光,不等姜卿意仔细去看,他便上了雇的马车走了。 姜卿意从门后走出来,看着那男子的背影,若是没记错,那人应该就是前世张婉如的夫君。 可他言谈间,怎会提及武安侯旧事,姚家当年又帮了张东山什么忙? 第一百零六章 定亲 “小姐,买好了。” 桑榆提着两个食盒出来,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瞧,“您在看什么呢?”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只凭几句话她还不能轻下论断。 姜卿意想了想,戴好帷纱帽,独自进去寻了小二塞了一块银子,“小哥可知道方才来提食盒的公子是哪家的?” 小二见着妙龄女子打听个男子,一脸‘我懂了’的笑起来,“姑娘可是说方才那位高高瘦瘦的书生,带着个嘴碎小厮的?” “是他。” “那是去年的举人姚良,赴京来选官的。” 小二看在姜卿意给的银子的份上,多提了句,“您还是换个人吧,这人多半是要跟张家结亲的,而且小的听他那小厮嘀咕,他只怕还瞧不上张尚书家的小姐哩,也不看看姚家以前就是个给高门大户看门的。” 说完,嫌弃的甩着帕子去接待客人了。 姜卿意从紫藤斋出来,思虑半晌,待到城外道观后,还是托钱大富去查一查姚家,虽然可能跟武安侯府的旧案干系并不大。 “最好将姚家以前跟张尚书的关系查清楚。” 钱大富心思活络,又置身事外,去打探应该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钱大富一口应下,瞧着外面的大雨,先给姜卿意捧了杯热茶来,“不过这样的大雨天,那位夫人不一定会来。” “我等到酉时,她若不来便等下次吧。” “行,您先去在道观里瞧瞧看看,草民去给您拿开观这几日的账目看看。” “不用看,入账我们三七分账,你管着就行。” 钱大富一愣,忙道,“是您七我三……” “不是,是你七我三。” 姜卿意之所以能答应接下这道观过到自己名下,是有私心的,她需要一份产业作为娘亲和小阿鸾的一条退路,也需要为自己这个身份加持几分光环。 但她没想过白占钱大富的便宜。 钱大富瞠目结舌,“这不行,那些香客本就是冲着您来的,那收入可不菲……” “那是你应得的。” 姜卿意一锤定音,而且她与钱大富一开始约定好分账的本就只有道观内的收入,而她单独接卦的卦金是不必分账的。 钱大富见她如此,也不再扭捏的,只愈发觉得要好好干,报答大师! 姜卿意在道观走了一圈,这里的确不大,只有一座三清殿和几间厢房,再就是后头的杂物房和弟子房,统共也就七八间。 但钱大富还是清理出了最大的一间,给她做观主厢房。 但这道观最值钱的,还是其下附属的这座山头。 姜卿意瞧了瞧,倒是十分适合种药材…… “桑榆,雪莲子呢?” “在这儿呢。” 姜卿意取了两粒种下,又随缘为冒着大雨上山求卦的老百姓算了卦,眼看酉时已到,谢人还没来,这才打道回府了。 天色已经不早。 落葵打了热水来服侍她更衣沐浴,“小姐看咱们院里是不是要再添几个人进来?” “是可以添两个粗使的婆子。” “不止是婆子。” 落葵将花瓣洒在浴池上,又倒了宁神的香薰精油进来,“是您现在掌着家了,府里的庶务那么多,您没个帮手怕是要累着。” 姜卿意浑身疏懒的泡在热水里,眼睫在雾气里轻轻颤动,“是谁跟你提过此事吗?” 落葵并不像是会注意到这件事的人。 落葵老实的点头,“是管家跟奴婢说的,还推荐了好几个下人,奴婢私下去打探过,都是性子好又聪慧的。” “你说说都有谁?” “有以前在国公爷身边伺候过笔墨的墨香和水莲,以及会打算盘的橘叶……” 落葵一连数了七八个名字,都是个顶个的水灵漂亮。 倒不是姜卿意容不得漂亮的,实在是前世,这几人都是姜家小姐的陪嫁丫环首选,所谓陪嫁丫鬟,在姜家人眼里,那就是日后等小姐有了身孕,好替小姐伺候姑爷的妾室备选。 这到底是管家的意思,还是姜淮的意思? 姜淮为何又莫名提起这么桩事来? “爹爹回府了吗?” “刚回。”桑榆探进个脑袋,“苏姨娘方才遣人送消息来,说国公爷今儿歇在她屋里。” “让她想法子再探探爹爹的心思。” 姜卿意冷淡道,“看看他对我的婚事,是什么打算。” 可意外比她想象中的来的还快。 翌日上午,姜卿意刚整理好给萧方的照料方案,桑榆便从窗户跳了进来,“晋王带着媒人来府上了,国公爷也没去上早朝,两人不知道在书房说什么。” “你确定是媒人?” “是,嘴边一颗大黑痣呢,还抬着几只系着大红绸缎的箱子。” 姜卿意笔尖一顿,将刚写好的东西都晕染了开。 落葵察觉她凌冽下来的气息,小心问,“小姐,您还在孝期,国公爷应该不会给您定下亲事吧?” “净手,我们去看看。” 姜卿意稳住心神,放下墨笔,用冷水洗了手,交代桑榆先将治疗方案送去萧家,才朝前院而去。 第83节 桑榆在去往萧家时,顿了顿,改换了方向。 去前院的路不长,可越靠近书房,主动跑来朝她恭贺的下人就越多。 姜卿意的心渐渐沉下去,直到迎面撞上刚好齐齐从书房出来的姜淮和赵嘉禧。 “卿意,你来的正好。” 姜淮朝她招招手,“爹爹已为你与晋王殿下定下婚事,这是信物……” “爹爹,娘亲的头七才刚过,现在就定下亲事是不是不合规矩?” “我知道。” 姜淮脸色晦暗一变,也不去看她,“只是定亲而已,等你守孝满一年后,你们再成婚。” 赵嘉禧笑着走近,“不高兴吗,本王的未婚妻,从此往后,本王于你可算不得外男了。” 姜卿意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上次宫宴,臣女就说过绝不会嫁王爷,莫非王爷忘了?” 赵嘉禧怎么可能忘? 那次宫宴让他在群臣和父皇面前丢尽颜面,他的确不打算这么轻易把王妃之位给姜卿意的。 可昨日之后,他心底就冒出个声音,一定要尽快把姜卿意抓在手心里! 他自己也很意外他竟真的会这样做,可此刻,他竟不觉得后悔。 “以前是本王疏忽,才慢待了阿意,阿意放心,伺候本王一定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他俯身凑到她耳畔,轻笑,“而且阿意,你本就是我赵嘉禧的女人。” 不论是梦里,还是这辈子! 他故意蹭过她的耳朵。 姜卿意差点拔出发间金针狠狠刺过去,就听砰的一声,赵嘉禧竟直接被掀翻出去,连退好几步才狼狈站稳。 “谁敢放肆!” 赵嘉禧阴沉下脸,可待看清来人,愤怒刹那变成了一抹胜利的笑,“原来是皇兄啊。” 他故意走到姜卿意身侧,看起来像是将她拥到了怀里一般,“皇兄不在东宫反而来了姜府,是听说了臣弟与阿意的婚约,特意来恭贺的吗?” 第一百零七章 耍无赖 “婚约?” 越修离云淡风轻的瞥来一眼,风吹起他太子冠冕旁垂落的缨带,尊贵而迫人,吓得满院子的下人纷纷跪伏在地。 姜卿意想上前,却被赵嘉禧牢牢抓住手腕,“阿意害羞了么,别急,皇兄难得来一趟,听闻对你也有恩,他来祝福你怎能不道谢就走呢?” “松开!” “别闹了,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赵嘉禧更加用力的将人抓住,丝毫没察觉越修离眸底那疯狂涌动的黑暗。 “晋王当真与栖霞定下了婚约?据孤所知,栖霞的母亲才刚刚去世不久。” 越修离冷淡睨着姜淮,“就是卖儿鬻女,也没有这么快的,看来镇国公是不担心御史台的参奏了?” 姜淮脸拱手,“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卿意的生母生前就一直不放心卿意的婚事,如今为卿意早早定下婚事,也是为了让苏氏泉下安宁。” “否则,臣只能将苏氏的坟墓送去寺庙,请高僧为她超度,才能让她安宁了。” 人都埋了,他还要挖坟不成! 姜卿意袖中的手因过于愤怒而颤抖起来。 “竟是如此。” 越修离好像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姜卿意望着眼前光风霁月的男人,看来不论她多努力,她还是走不到他身边。 “是,如今两家婚书已定,还请太子殿下成全。” 姜淮其实也不想这么早把姜卿意嫁出去,可武安侯旧案相关的人频频出事,勋王府还把他当成了敌人,他想要与已经恢复太子之位的越修离抗衡,只能选择另一位皇子。 可得宠的四皇子身边权臣环绕,他去了也无法拔得头筹。 六皇子又太小。 算来算去,唯有无依无靠主动送上门的赵嘉禧最好掌控。 “婚书在何处?” “来人,呈上给太子殿下一观。” 下人迅速将笔墨未干的婚书捧了上来。 西舟捧起。 越修离看着上面并排的名字,只觉得刺眼。 赵嘉禧刚察觉不对劲,“不,等一下……” 越修离抬手一捻,两封婚书霎时化作齑粉顺风散去,“看来婚书没有了。” 在场人都被越修离弄懵了! “没有了可以再签!” “镇国公栖霞县主接旨!” 皇帝身边的刘公公捧着圣旨飞快从外面跑了进来。 赵嘉禧看着刘公公额头的大汗和跑得太匆忙而乱了的衣襟,明白过来,越修离方才来听他们说那么多,根本就是为了故意拖延时间! “太子你……” “晋王殿下,接旨。” 刘公公提醒了赵嘉禧一句。 赵嘉禧不甘不愿的松开姜卿意,刚想跟她说他一定会娶她,就见姜卿意迅速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而看他的眼神更冰冷到好似一个仇人…… 怎么会? 赵嘉禧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再看,姜卿意已经垂下眼帘又变成了乖巧听话的模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刘公公微微喘匀了气,继续宣读,“兹闻镇国公姜淮之女姜卿意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子年已二十有五,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将姜氏女卿意许配太子为太子妃,钦此。” 轰! 几人齐齐犹如惊雷炸响,尤其是姜淮,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太子不知道他当年对武安侯做的事吗,他怎么可能不计前嫌迎娶他的女儿为太子妃? 不对,这必定是阴谋,他一定藏着什么算计! “太子殿下,小女愚顽,恐无法担任太子妃之责,还请太子收回成命,成全她与晋王殿下!” “皇兄,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在皇兄之前,太子难道要枉顾人伦强取豪夺吗!” “孤岂会如此。” 越修离温文尔雅的拿过圣旨,就见某个少女唰的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委屈又失落。 越修离眼底笑意深了几许,才漫不经心的问道,“姜卿意,你可能担任太子妃之责?” 姜卿意杏眼霎时亮起来! 她不知道越修离怎么来得这么巧,他的这道圣旨是不是又牺牲了什么才换来,明明他之前那么多顾虑。 但她不管,她只知道,以后她一定会拼尽全力把他失去的双倍拿回来! “臣女能!” “阿意!” “卿意!” 姜淮和赵嘉禧齐齐出声,赵嘉禧更是直接起身道,“皇兄,分明是臣弟与阿意先定下亲事!” “证据呢?” “证据……被你刚刚碾碎了!” 而本来用来赐婚的‘守孝’借口,也被姜淮自己刚刚亲口推翻了! 赵嘉禧咬牙切齿,多年不见,当年那个范首辅日日挂在嘴边夸赞,朝臣无不赞扬君子如玉品德兼优的太子,竟耍无赖! “那就是没有。” 越修离睨着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所有的顾虑好像也在此刻消失,唇角微不可见的弯起,“还不来接旨?” “哦!” 姜卿意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圣旨。 想了想,又摘下自己的和他的钱袋子全塞在了刘公公手里,“公公辛苦!” 刘公公吓得赶紧躬身。 越修离无奈瞧着了眼欢喜的她,“既是太子妃一番心意,公公收着便是,孤这就与你回去复命。” “不急,奴才在外面等殿下,殿下可慢慢走来。” 刘公公也被姜卿意的高兴感染,可是走到二门外,想到什么,又叹息着摇了摇头。 “那臣女送殿下出府。” 姜卿意将圣旨交给一旁的常贵,赵嘉禧刚想阻拦,便被拿着剑的西舟给挡住了。 越修离扫过赵嘉禧,转身任由她跟上。 出了垂花门,姜卿意才凑到他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殿下换来这张赐婚圣旨,要牺牲什么?” “不用你操心。” 第84节 “是我连累了殿下。”我想补偿。 越修离看出她的心思,在她额头一敲,“决定是孤做的,会有什么后果也是孤考虑好的,与你何干?” 况且,他也并非全无私心。 只是从此以后,这份私心更加不可叫人看见了。 快走到门口,越修离停下脚步没有让她再送,而是回身看着她,两人之间的气息重新变得陌生而疏远。 “姜卿意,这桩婚事只是为了解你一时之困,往后你自可再行婚嫁。” “孤会为你铺好后路,而你,只需要远离孤即可。” 越修离眸光清冷一落,转身离去。 可临出门时,身后却传来生气而坚定的两个字! 第一百零八章 坚定的选择他 “不行!” 姜卿意盯着他。 越修离身形微顿,就听她生气的补充,“开弓没有回头箭,婚事已定,殿下再不愿意也无济于事,我嫁你嫁定了!” 说完,不等越修离回答就转身走了。 越走越快,越来越生气,以至于走了一段还是气得走了一段,还是忍不住跑回去一把掀越修离的车帘。 “坏人!骗子!讨厌鬼!” 她都鼓起勇气朝他走去了,她不要求他朝她走来,她只要他不要再拒绝。 可他还是那么无情的拒绝了! 越修离看她委屈的眼泪直掉,想替她擦去,结果姜卿意往后一躲,看他一眼,飞快跑了。 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殿下,您要不要去解释一下呀。” 西舟弱弱的提议,“属下看着,姜小姐这次可是动真格的了。” 姜小姐性子执拗,若真是因此而疏远了殿下,以后怕是追都追不回来了。 越修离合上眼,周围的空气都好似被冰凝结一般,可西舟还是听他冷淡道,“不必,进宫。” “……是。” 姜卿意闷头往前走,走到垂花门,就见姜淮黑着脸在那儿等着。 姜卿意压下心头情绪,走过去,“爹爹……” “混账!” 姜淮勃然大怒,“你是不是以为我给了你一点好脸你就真的可以当这镇国公府的家了,忤逆父亲,与太子私下勾连在一起,姜卿意,你是不是想拉着镇国公府一起死!” 姜卿意看他,“女儿确实不知爹爹与太子殿下之间有什么过节,今日亲事,也并非女儿能做主的,爹爹方才不也没有通知过女儿,就差点将女儿许给了晋王殿下吗?” 甚至这还是在苏袖才‘过世’的节骨眼上。 姜淮看着她水汪汪的眼,难得生出丝心虚。 “这桩婚事我会想办法退了,你配合便好。” “女儿不……” “姜小姐,本王劝你还是听镇国公的好,他都是为了你好。” 赵嘉禧截住姜卿意,姜淮则直奔府外而去。 姜卿意眉心轻沉,“臣女实在不明白,晋王殿下就这么想娶臣女为妻吗?” “当然……” “可怎么说,臣女现在都是王爷未来的皇嫂,王爷就不觉得逆伦不耻吗?” 赵嘉禧脸黑了黑,“你当真觉得太子是良配吗?” “至少与王爷无关。” 姜卿意提步便走,却听他在背后似笑非笑说了句,“不论你爹与太子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不让你嫁给太子都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先皇后当年是怎么死的吗,又知道为何先皇后一死太子就要逃出皇宫吗?” “因为先皇后,是他亲手杀的!” “而他用在边塞的十几年血淋淋的战功就证明了,他就是个天生的疯子、骨子里冷漠嗜血的修罗啊,靠近他,你不怕他哪天发疯,将你也吊死吗?” 姜卿意觉得一股巨大的恶寒从脚底升起,膝边四肢百骸。 不是因为她信了赵嘉禧的话,而是无法想象越修离还是个清风朗月的少年时,不但亲眼看父皇斩了舅舅全家,又目睹母亲的自尽,被父皇废立,千难万险逃出来后,竟还要被扣上弑母的污名! 就连赵嘉禧都这么想,那皇上呢,其他皇子后妃、乃至朝臣们呢,他们是不是也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看待他? 那他呢,知道吗? 还是从来都知道,所以才一直把她往外推,不希望她卷入他周身这团堪称恶到极致的地狱里! 赵嘉禧见她停下,以为她知道怕了。 “放心,婚姻大事就算是御赐,也要讲究父母之命,只要镇国公坚持,相信皇上会秉公无私,退了你与太子的婚事……” 姜卿意根本没理他,朝着姜淮的背影便追了上去。 没人相信太子,她信。 没人坚定不移的选择他,她来选。 她就是根犟骨头,她想要的,这辈子就一定要搞到手,管他身处人间还是地狱! “爹爹!” 姜卿意抓住即将要走的马车,看着不悦掀帘的姜淮,咬牙,“那日在勋王府,女儿身中一夜醉,所以央求太子为女儿解了毒。” 姜淮脸色大变,“你、你们——!” “是。所以爹爹不论再把我嫁给谁,都不是结盟,而是结仇,还请爹爹三思!” 姜卿意道。 姜淮怒不可遏一把将她掀开,指着她的手指都在抖,“来啊,把她给我拉去祠堂鞭笞八十,禁足如意苑,不许给她任何吃的!” 管家没听到姜卿意说了什么,却被姜淮吓了一跳,“国公爷,三小姐这身子骨如何熬得住八十鞭子……” “熬不住那就去死!” 这半年来的温情全在此刻消散,姜淮憎恶的盯着姜卿意,“拉下去,给我狠狠的打,不许留情!” 桑榆当即就要拔刀,却被姜卿意眼神制止住,事已至此,她既不能退亲,也不愿退亲。 啪! 鞭子抽下来,只一鞭子,霎时皮开肉绽,姜卿意也扛不住跌在了地上,但她一句求饶也没说。 “继续!” 姜淮冷漠的看着,“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有多硬!” 鞭子再次落下,一下又一下,被打晕过去就用冷水泼醒,醒了后再继续打。 一开始,姜卿意觉得好似被人一点点剥下了皮肉,可渐渐的,已经疼得麻木了,脑袋已经判断不出那是不是疼了,只知道皮肤在颤栗,身体在害怕的震颤。 可她还是没有求饶。 赵嘉禧心情复杂的看着衣襟已经被血染透的姜卿意,不由想到梦里那个被剜了双眼,却在听到他来后便胆怯的求他抱一抱的她,明明梦里,她怕疼的很。 “镇国公何须如此,这桩婚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赵嘉禧以为姜卿意只是去阻止就被姜淮如此惩罚。 姜淮也不敢说,只黑着脸,“晋王殿下恕罪,这桩婚事恐怕不会退了,不过臣膝下还有一女,王爷若是不介意,你我之间的约定依旧作数。” 本来赵嘉禧要的就只是跟镇国公府牢牢绑在一起罢了。 可此刻,赵嘉禧竟犹豫了。 他看向地上惨白着脸依旧不肯求饶的姜卿意,说出了一句以前的他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话。 “小王是真心爱慕姜小姐,不论姜小姐说了什么,只要国公爷能替她退了这桩婚事,小王都愿意以王妃之位相迎!” 第一百零九章 心软 四十鞭子打完姜卿意就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冷水也泼不醒了。 “冷水泼不醒就拿辣椒水来!” “行了。” 姜淮叫住老魏,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姜卿意,既笑又叹,“这倔强性子倒是随了我,只可惜不是个男子,否则我国公府后继有人矣。” 说罢,让人把她抬了回去。 姜卿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到前世变成鬼魂被老道士捡回去后,时常就会莫名飘到皇宫去。 皇宫很大,很空,也很冷,里面只有一个越修离。 越修离看不见她,但她能跟着他,看他日以继夜的处理公务,与朝臣勾心斗角,帮姜玉惜摆平杂事,脸庞也一日日变得冷峻,好像将身上关于人的情绪渐渐剥离干净。 最后,她看到姜玉惜端来一杯酒。 “皇上,今日又是三妹妹的忌日了,喝一杯吗?” “她死去多少年了?” “快二十年了。” 越修离沉默了一会儿,在太监要用银针试酒时被他阻止了,他恍若没看到姜玉惜轻轻颤抖的手指,接过酒杯。 姜卿意紧张大喊,“不要喝,酒里有毒,不要喝!” 第85节 “小姐,你怎么了?” 落葵抽泣的声音传来,姜卿意才猛地睁开眼,眼前哪有什么越修离,只有她雪白的帷纱帐。 “药熬好了,县主醒了吗?” 张婉如端着药从外面进来,看到已经睁开眼的姜卿意欢喜不已,“谷神医说只要人醒来就没事了,来,快服侍县主把药喝了。” 姜卿意想坐起来,可那一下扯动浑身伤口的痛意让她直接跌了下去。 “小姐!” 屋子里一片乱。 姜卿意深深呼吸了下,才勉强发出声音,“我没事。” “那小姐别动,这伤可得好好养呢,不然以后可就要留一身的疤了。” 落葵呜咽。 张婉如忙上前,帮着落葵一起慢慢扶起姜卿意,又在她后腰垫了软枕才退开,小心把药吹凉了喂她。 “张小姐怎么来了?”姜卿意没喝她递来的药。 “我、我担心县主。” 张婉如有些紧张,毕竟不仅允许就来是有些失仪了。 姜卿意正欲让她离开,就看到床幔外的东西,金银玉铜的佛像各一座,一水儿的摆在她原本空荡荡的多宝格上。 除了佛像,还有满满一箱子没来得及摆出来的平安福、祛灾福。 香炉里点了的是价值不菲的宁神香,甚至床头还挂着把一看就很贵的五帝钱辟邪剑以及桃木剑两把。 姜卿意摸了摸枕头下,果然,还有两串菩提珠子…… “都、都是开过光的。” “我知道。” 上面香火气很足,一看就是供奉已久的好东西,但是…… “佛道两家的神你都请了,你就不怕他们生气不管我了吗?” “我……这……” 看着慌起来的张婉如,姜卿意轻轻一叹,罢了。 “骗你的。” 姜卿意喝了药,就让张婉如回去歇着,“我现在是被禁足,过得太好反而会耽误爹爹放我出去。” 张婉如以为她还是不喜欢自己,连忙起身,”那我不打搅县主了,县主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告诉我。“ 姜卿意刚想说不用,就见铛铛走进来,“小姐,东西都拿来了。” “什么东西?” “一点点瓜果蔬米,没旁的,县主也知道,我外祖家是商人,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银子了。” “等我能出府了,我们一起去踏青吧。” 姜卿意看着眼神一点点亮起来的她,“叫上你的未婚夫一起。” “什、什么?” “我们不是朋友吗?” 姜卿意朝她眨了眨眼,“我替你掌掌眼,看看你未来的夫君合不合格不为过吧。” 张婉如虽然不想提及姚良,但听到姜卿意说‘我们是朋友’,心里好像一下子住进了太阳! 待张婉如高兴的离开,姜卿意捻了颗蜜饯放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立即冲散了嘴里的苦涩。 朋友,真是生疏又令人心头软绵绵的两个字。 桑榆进来,“小姐,外面怎么摆着几十担的瓜果蔬米啊,还有两个大西瓜呢,这时节西瓜可少见,西域上供都不知上了几个。” “咳咳!” 姜卿意呛了一下,原来张婉如的一点点,真的是‘亿点点’。 落葵赶紧拿了水来叫姜卿意喝下顺顺气。 “她既拿来了,你们便拿下去吧,禁足这段时间大厨房的东西肯定送不进来。” 姜淮的狠心她是早就知道的。 见落葵忧心忡忡,将茶盏递还给她,“放心,禁足不会太久的。” 落葵不解,姜卿意也没多解释,等时机到了她自然就明白了。 但唯一让她在意的,是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居然不是越修离! 东宫。 “殿下,您真的不去看看吗?” 西舟急得嘴巴都起燎泡了,“您可是不知道那谢小公子忒不要脸,还当值呢,就见缝插针的就往镇国公府跑,要不是有镇国公拦着,我看他自己都要进去了。” 越修离沉静的继续处理东宫的事物。 太子有辅政的职责,因为交出了边塞的兵权,所以朝廷又给他安排了到六部兼任的官职,每日案上的公务奏章都堆积如山,他要处理到很晚才能处理完。 而眼下,他只看得到这堆奏章。 西舟都怀疑他家主子对姜小姐是不是真的一点情意也没有。 直到夜深人静,就连树上烦人的蝉都歇下了,越修离才放下墨笔,静坐半晌,没有惊动睡着的西舟,来了如意苑。 房间很安静,只留着一支蜡烛。 掀开床幔,便见少女睡容恬静,可肩头手臂被鞭打的伤痕却触目惊心,即便敷了药,也依旧能看得出当时姜淮的狠心! 越修离不是怕疼的人,但此刻,他似乎感受到了那切肤之痛。 他的指尖轻抚上她的伤口,“姜卿意,这就是与孤走得太近的下场,害怕了吗?” “不怕。” 姜卿意睁开眼,察觉越修离微顿了一下要撤开手,抬手就把人给抓住了,“抓住你,不许跑。” 越修离也不挣扎,“不困吗?” “白天睡了一天,现在睡不着。” 姜卿意狡黠的瞧着他,“况且我猜到殿下必是半夜过来,就更加不困了。” 越修离对上她黑亮水汪汪的眼眸,卷翘的睫毛都在抖着得意,问了她一个问题,“姜卿意,就这么喜欢孤吗?” “喜欢啊……” “你想清楚。” 越修离打断她的话,“想想边塞时,你义无反顾走进那间柴房时的目的,再回答你对孤到底是什么感情,值不值得你为此丢了性命。” 准备了一肚子话的姜卿意有些愣住了,她进柴房时的目的的确没有喜欢,她只是想救他,想报答他前世替她收尸的恩情,所以要拽着他一起离开被当做棋子的命运。 后来,她又希望得到他的庇佑而摆脱一些麻烦。 难道,她对他真的只是出于报恩心态的感情? 第一百一十章 有那么喜欢啊 越修离见她沉默,只觉得心脏好像有一股酸胀涌上来,很是陌生。 他收回手,起身,“孤会去跟你父亲谈一谈,让你找一个借口退了与孤的婚事。” 姜卿意还没理清楚自己的感情,见他要走,情急之下赶紧抓住他的衣袖,却再次扯动伤口,疼得她差点当场晕过去,但她却顾不得这些。 “先别走,我还有事要跟殿下说。” 越修离果真停下。 姜卿意暗暗呼吸几次,压下了疼痛,便提起了苏毅父子的事。 “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舅舅,如今听闻他们可能没死,且已进入大晋,所以想请侯爷帮忙找一找他们,可以吗?” “郑国一品大将军苏毅?” “是。” 姜卿意想了想,怕他仍旧不想自己掺和武安侯旧案,没有提起姜淮提及苏毅父子坠崖时的怪异,只问,“殿下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可以。” “姜卿意,夜深了,睡吧。” 说罢,抽袖而去。 姜卿意望着他黑暗中消失的身影,抿起唇瓣倒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了,她对太子真的不是那种喜欢吗? “桑榆?” “小姐。” 桑榆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床边。 姜卿意问她,“你有很喜欢过某一个人或者某一样东西吗?” 桑榆认真想了想,“奴婢很喜欢小姐,喜欢如意苑,喜欢紫藤斋的红烧狮子头……” “我是说,喜欢到你宁可舍了性命也不愿放弃的东西。” “我方才说的这些都是!” 姜卿意,“……也包括紫藤斋的红烧狮子头?” “昂。” 桑榆一本正经的回答。 姜卿意觉得她找桑榆问答案有些太傻了,但还是问,“那你提及喜欢时,是什么感觉?” 第86节 桑榆坦诚,“心跳加速,不自觉的快乐,以及我一辈子,也不能跟这些分开!” 姜卿意眨眨眼,回想跟越修离的种种,然后满意的翘着嘴角跟桑榆道,“等解了禁足,咱们就去吃红烧狮子头!” “真的?” “真的,管饱。” 心底的疑惑一解开,姜卿意很快就睡下了。 而东宫的烛火却亮了一夜。 越修离如他所说,很快召了姜淮去东宫,没人知道说了什么,但姜淮回来后,虽没解姜卿意的禁足,但重重责罚了那日执鞭刑的下人。 下人们看到这个讯号,就知道国公爷还是看重三小姐的,刚冒出头的小心思又很快压了下去。 姜卿意心平气顺的养了好几天,直到落葵都觉得岁月静好时,如意苑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姜玉惜! 她瘦了一圈,愈发显得柔弱,甚至脖颈上还有用脂粉遮掩的明显是被掐过的伤痕,但她的精气神看起来却很好,就好像……她重新有了底气。 “三妹妹是不是很意外我能从郡王府出来?” “二姐姐美貌与智慧并重,出个府罢了,应当不是太难。” 姜卿意自顾自的翻着手里的账本,并没有表现的太惊讶,就好像压根不把姜玉惜放在眼里一样。 姜玉惜的脸霎时黑下去。 正好落葵端来茶,“二小姐请用…” “从此以后你不能再叫我二小姐了。” 姜玉惜笑起来,特意走到姜卿意床边字字清晰的说,“因为爹爹发现,原来我与三妹妹早在多年前,就被老仆故意抱错,我才是正经嫡出的三小姐,而姜卿意才是那个外室所出的二小姐!” 姜卿意翻页的动作一停,落葵先惊讶出声,“这怎么可能呢,二小姐和三小姐差着一岁呢,谁家娘亲看不出差别……“ “谁跟你说我跟姜卿意差一岁了?” 姜玉惜笑容更深,“我与她可是同年同月所生,而我的身上有一颗红痣,这一点,当年为娘亲接生的嬷嬷可以证明我才是正经嫡出,现下,爹爹已经对外公告此事了,从今往后姜卿意才是咱们镇国公府的二小姐了,记清楚了吗?” 落葵惊愕的说不出话,她也完全想不明白,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还来争嫡庶有什么意义。 可姜卿意的心却狠狠沉了下去! 有意义,当然有意义,因为舅舅没死,他势必是要进京来找他唯一的妹妹和外甥女的,姜淮和姜玉惜在打舅舅的主意! “不是这样的,小姐的眉眼跟夫人像极了,可二小姐却……” “哦,姜卿意与娘亲眉眼像,除了你,还有谁能作证,你一个贱婢的话又有谁信呢?” 苏毅起码有十年没见过苏袖了,只怕连苏袖长什么样都忘了。 而苏袖因为疯了,被关了十多年,见过她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谁能作证谁跟苏袖更像,而姜玉惜有了姜淮亲口承认的身份,只怕舅舅到时候来了,也只会先入为主的相信姜玉惜! “卿意姐姐。” 姜玉惜故意揭开床帐,挑衅的喊着姜卿意,“你斗不过我的,之前你算计我的,我现在就全部还给你!” “来人,给我砸!” 姜玉惜一声令下,她带的人一进房间就开始打砸,多宝阁上的东西一样都没放过。 落葵想去阻拦,就见桑榆先一步从暗处出现。 “把这些人全给我扔出去。” “是!” 那群人以为桑愉也就是有点儿功夫,哼了声就扑打上来,毕竟他们可都是勋王府的人,就是打死了这贱婢,谅栖霞县主也不敢怎么…… 几人的棍子还没抽下来,便见桑榆如鬼魅一般绕到了几人背后,以手为刀往她们后颈一瞧,一群人连闷哼都没发出来,就如同死狗一样被扔了出去! “你放肆,那些可是勋王府的下人……” “是你放肆!” 姜卿意将医书冷冷砸在桌上,“我再不济,还是未来的太子妃,我倒要问问勋王府这笔账他们打算怎么赔!” “落葵,伺候笔墨!” “你——!” 姜玉惜没想到姜卿意即便知道身份被顶替,还能如此张狂,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最好真的能成为太子妃!” “不劳侧妃关心。” 姜卿意轻飘飘的怼回去。 姜玉惜气得喉间都沁出血沫子,“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如今我已是嫡女,如意苑本就是嫡女的居所,就请你今日之内搬出去吧,别强占着这位置不放!” 姜玉惜临走时,在姜卿意的软肋上狠狠一刺,“别耽误了我回府为娘亲守孝,若是叫我发现你坏了娘亲坟墓的风水,说不准我还要亲自为娘亲挪坟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把柄 姜卿意猛地抬头,姜淮还要动娘亲的坟墓不成! 姜玉惜见她如此在意,终于满意的离去。 “小姐,这外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国公爷要说您不是夫人生的,二小姐怎么又要回来……” “桑榆,去查查。” 姜卿意养病几日,还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姜淮一定很惧怕舅舅,否则他不会想出这么下作的办法来避免跟舅舅直接对上。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心虚? 桑榆刚走,管家就来了。 “三……卿意小姐,国公爷吩咐,日落之前您就得搬出去,您看是不是要小的们帮忙?” “可小姐还伤势未愈,现在叫她搬到哪儿去!” “卿意小姐放心,汀兰苑还空着,下人们已经打扫干净了,可以搬去住着。” “汀兰苑,那地方又小又破,多少年都没修缮过了……” “就照管家说的办吧。” 一个院子罢了,她并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她和姜玉惜的身份被姜淮这个亲爹作伪,万一舅舅真的信了姜玉惜才是他的亲外甥女该怎么办。 还有所谓的挪坟之事…… 她的行李不多,珍贵的摆件又被砸了大半,就算只有落葵收拾,也在天黑前就收拾好了,叫常贵常喜连同张婉如送来的蔬果都一齐带走了。 下人们也都拜高踩地惯了,眼见前两日还风光无限的三小姐被赶到了这样一个偏僻角落,脸立即变了,甚至还有敢私底下里嚼舌根的了。 落葵又气又替姜卿意委屈,“这些人,就算您被换了身份也是御赐的县主,是未来的太子妃,她们怎么敢如此放肆!” “只是说几句,不痛不痒,无妨的。” 姜卿意的计划现在被姜淮这一手打乱,她得再另想办法才行。 正想着,已经退下的常贵又折返了回来,“小姐,小的有要事要禀!” “这么晚了小姐要歇息了,有什么话不能明儿再说吗?” “是那宋氏的事。” 宋氏,姜玉惜的娘。 姜卿意让落葵领他进屋回话,一同来的,还有一位管事。 姜卿意坐在铺着软锦的椅子里,朝常贵看去,常贵会意上前低声解释,“您还记得不久前让小的负责从一众管事里筛选出一位来吗?” “自从有一位赶着来告发,其他人也都跟疯了似的开始揭对方的短。” “贪赃枉法的事这些管事都没少沾,但奴才发现,有一位竟是曾替国公爷去府衙帮宋氏改过户籍的,小的这才带来见您。” 听到提到自己,那管事立马哈着腰上前。 姜卿意记得他,前几次不论是卢姨娘闹事,还是在账房争执,这个人都只是躲在人群后头偶尔喊个一两声,很是狡猾。 “你知道宋氏相关的事?” “这满府上下,恐怕也就小的知道了。” 裘胜说了句,停下,看向姜卿意,“不过国公爷当年便严禁下人谈及宋氏,更加不许有人将宋氏相关的事泄露出去,所以小的今儿说了,就等同是背叛了国公爷。” “你想要什么?” 裘胜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也道,“小的不求钱财,小的只是想求一粒雪莲丸。” 天山雪莲如何珍贵众所皆知,而一粒雪莲丸的价值几何更是难以估量,裘胜想用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就换一颗雪莲丸,着实有些有些太狡猾。 “小姐,别答应他,他要是不说,直接把他一家子发卖出去!” 常贵对裘胜怒目而视。 裘胜一个狡猾惯了的人,此刻竟有些缩手缩脚的,小心翼翼的看着姜卿意,“小姐放心,小的绝不会撒谎骗你,保证说的都是真的。” “呵,你裘管事惯会背后耍阴招的,要不互相揭短的时候,你能拿着一本列满了其他管事犯事的本子来?可见平日里装作跟他们好,其实私底下就记着他们的账了。” 裘胜第一次后悔自己平日里太两面三刀,也不跟常贵争执,只噗通跪在姜卿意跟前,“小的要半颗雪莲丸也是成的……” “先说宋氏的事。” 姜卿意放下手里的账本,好整以暇的看他,“待我听完了,我再决定给不给你雪莲丸,如何?” 裘胜暗自心惊。 先前听常贵的语气,他还以为小姐多么在意这宋氏之事了,如今又出了跟玉惜小姐调换身份的事,卿意小姐该更加着急拿住那宋氏的把柄才是。 却没想到她竟如此轻飘飘的,叫他这双阅过无数人的毒眼都看不出她几分深浅来。 再回想她不过回京半年就册封县主和太子妃的本事…… 裘胜心思一定,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二十年前,有一位名动京城的名妓,名唤宋雪,此人歌舞才艺俱佳,又生的弱质纤纤,且卖艺不卖身,引得京城各府公子们趋之若鹜。” 第87节 “后来被池家公子摘得鲜花,宋雪为池公子生下一儿一女,生活得也算美满,直到十二年前,池公子突然暴毙,宋雪和年仅七岁的女儿便被赶出了家门。” 十二年前,那不就是刚好跟姜玉惜入府的时间对上了么? 难道姜淮之前捧的牌位‘宋氏’就是这宋雪? 可那更加不对了,宋雪是他人妇,怎么也轮不到姜淮捧她的牌位回来,更轮不到他替池家养女儿才对。 “那这池家,是哪个池家?” “就是现今的池首辅家。” 姜卿意错愕,池首辅家,那不是京城难得的清流,从不朋党的书香阀阅世家吗? “且不论池家如何能容许自家公子迎娶名妓,照你所说,他们既接受了宋雪,如何又连嫡亲的孙女也一同赶了出来?” 宋雪所生一儿一女,若说他们变卦嫌弃宋雪的血脉脏了,应当连孙子也一同赶出来,另挑族中血脉培养才是。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裘胜道,“小的只知道,国公爷让小的秘密替宋雪重新办了身份路引,替她抹去了在京城的痕迹,就连池家也不知情,再之后,宋雪忽然不辞而别……” “等等,宋雪没死?” “应该是死了,因为不久后,护城河里打捞出了一具女尸,衣着首饰都与她失踪那天穿戴的一模一样。那之后,国公爷便为宋氏立了牌位,并将玉惜小姐接回了国公府。” 姜卿意轻轻皱起眉头,心头梳理着这件事,只觉得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 莫非……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护短 姜卿意坐起了身。 莫非,姜玉惜其实是姜淮早前跟宋雪私通生下的女儿? 姜卿意被这个想法惊住! 跟池家少夫人私通,是姜淮发疯了,还是宋雪发疯了,她们难道不知道事情一旦披露,不止她们俩,整个镇国公府和池家都将在京城无立足之地吗! 可似乎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为何池家要将这对母女赶出府,而姜淮为何又对这对母女如此偏爱。 但这事情里,还是透着丝诡异。 裘胜见她不说话了,有些紧张起来,“小姐,小的说的字字属实,绝无虚言,您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一查,不过此事要去京城外查了,城内知情的人早被国公爷警告或清理过,池家当年迎娶妓子过门之事也引起过轰动的。” 只是二十多年过去,想查恐怕也难查到什么了。 姜卿意没说信不信,“我可以给一颗雪莲丸你……” “多谢小姐……” “先不忙着谢,我给你的前提,是要你继续帮我做一件事。” 姜卿意手指敲在椅边,“池家是去年才入京城的,池家本家在江南,我要你走一趟江南,仔细查查这桩事。” 裘胜吓得脸色一白,“小姐,这要是叫国公爷知道了……” “两颗雪莲丸。” 姜卿意看着他,“一颗你走之前我给你,剩下一颗待你回来再给你。” 裘胜纠结起来,虽然他怕死,可想到家中需要雪莲丸的人…… 他咬了咬牙,“小的愿替小姐效劳!” 隔天,姜卿意便挑出了两位管事,一位统管账房,另一位裘胜,便被派去江南采购货物,从头至尾没有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 待她刚处理好这些,姜玉惜也搬入了如意苑。 下人们争相去祝贺,以至于看守汀兰苑的守门婆子都在抱怨,“听说玉惜小姐打赏很大方,去恭贺的最少都是一串大钱!” “偏我们倒霉,要守在这里,捞不着好还晦气。” 蹲在墙头的桑榆直接把手里的瓜子砸了下去,砸得两个婆子嗷嗷叫才被姜卿意叫下去。 “与她们计较什么。” “杀了她们!” “犯不着。” 姜淮这次是铁了心要换了她和姜玉惜的身份,不止常贵和桑榆都被他安排武功高强的护院盯住了,就连张婉如和一天要遣人来几回的谢景都没了动静,可见是被姜淮拦住了。 就算杀了外头的婆子,也只会换来更加严格的看守罢了。 但这不代表,她就真的只能任由姜淮摆布了。 姜卿意掰开早上厨房送来的包子,看着里面苏姨娘娟秀的字迹,勾唇,“很快,我便带你去吃红烧狮子头。” 这天清早。 姜淮正带着姜玉惜与特意邀请来的族老以及同僚寒暄,这是他特意为姜玉惜准备的小宴,用以肯定姜玉惜的身份。 就在这时,下人跑了进来。 “国公爷,范老夫人来了,说要带卿意小姐一同出门踏青!” “范老夫人与她什么关系,如何能带她出门踏青?” 姜玉惜怕极了换身份的事再次被搅和,她是决不能让姜卿意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的。 小厮还未回答,就见范老夫人已经牵着范稷走了进来,“郡王侧妃说笑了,老身身为栖霞的义祖母,让她陪着踏个青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况且多日不见,我这个做祖母的甚是思念,想见一见她,难不成还要去御前讨张圣旨来?” 众人这时才想起来姜卿意的这一层身份! 她就算不是嫡女了又如何? 她依旧是范老夫人记挂的范家嫡嫡亲的孙女儿! 范家在爵位上不如镇国公府,可要论圣眷,要论在读书人眼中的地位,那可是镇国公府拍马难及! 见宾客们交换着眼神,姜淮也知道阻拦不了,只得让人去请姜卿意。 姜卿意刚到,就听姜淮带着警告的问,“你之前做错了事,受了罚身子还未好全,若是不能走动不必勉强自己。” “姐姐,你伤得很重吗?” 软软的小手捏住她的手指,姜卿意低头,就看到瘦了一圈的范稷担忧的眼神。 姜卿意有些意外范稷怎么瘦了这么多,回道,“伤得不重,爹爹心疼我,鞭笞时十分的力也只叫人下了五分,所以我现在已经好全了。” 这话既回答了姜淮,又全了姜淮的颜面。 姜玉惜见姜淮目色动容,笑道,“爹爹就是心疼卿意姐姐,才会怕你没养好就出门反而伤了身子骨。范老夫人想踏青,不如玉惜陪老夫人一起去……” “老身一介白身,岂敢劳烦小郡王侧妃。” 范老夫人一向是不与人结仇的好性子,可此刻却也言辞尖锐道,“恐怕勋王妃也享受不到这等陪伴,唯有镇国公能独享,老身就不麻烦侧妃了。” 这不就是指着姜玉惜的鼻子骂她居心不良么! “姐姐,你跟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范稷也摇了摇姜卿意的手,对她的亲近可见一斑,也更打了姜玉惜的脸! 姜玉惜阴沉沉的瞥了眼瘦弱的范稷,才依旧如常的温柔笑道,“老夫人是在责怪玉惜没有孝敬公婆了,可玉惜只是想回家为娘亲守孝,待孝期满了,自会回勋王府尽孝的。” 姜卿意正欲开口,就听范老夫人笑道,“守孝?老身看侧妃今儿虽衣着素淡了几番,但妆容依旧精致,甚至得空在这儿办小宴了,姜夫人才过世不到半个月吧。” “我只是……” “老身明白了,侧妃是还有些不适应。” 姜老夫人讽刺,“毕竟你与姜夫人同在姜府生活了十几年也不曾发现她是你生母,任由她被拘禁,如今她死了,你一点儿也不伤心,反而还为自己成了嫡出而高兴,也是应该的。” “不似卿意,自己还在乡下那么多年呢,刚回府就知道把娘亲接到身边照顾,若说当年是有人故意将你们抱错了,那人还真是做了回大善事。” 这护短偏心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姜卿意自己也有些愣怔,因为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从不乏护短的人,只是那个‘短’从来不是她。 姜玉惜勉强还坐在原处,只是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 “看来范老夫人很不喜欢玉惜。” 姜玉惜死死抓着手背,“那镇国公府就不勉强范老夫人坐这儿喝茶了,来啊,送范老夫人出去,往后也不必请她进来受气了!” “也顺道,将卿意姐姐送回去好好养伤,别为了不值当的人,伤了家人间的和睦!”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该千刀万剐 下人们面面相觑,齐齐看向姜淮。 姜淮也觉得姜玉惜此举不妥,可又舍不得当众驳了她的颜面…… “侧妃怎么会觉得义祖母不喜欢你呢。” 姜卿意笑望着姜玉惜,“她只不过是身为长辈,见不得侧妃误入歧途这才提点了几句,爱之深责之切莫过如是,是吧,义祖母。” 范老夫人倒无所谓跟镇国公府撕破脸,范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但瞧见一向稳重的姜卿意忽然调皮的朝自己眨眨眼,又忍不住笑起来,配合的点了点头。 姜玉惜再也绷不住,一张脸冷冷垮下去。 “况且……” 姜卿意不解的问她,“侧妃方才都要求陪义祖母出去,如何到了我,就变成‘为了不值得的人’了,还要伤了家人和睦,不知是伤谁的和睦?” 这话不必姜玉惜回答,在场的宾客也都有了答案。 再看绷着一张脸的姜玉惜,都不禁暗暗摇头,以前还觉得姜家最出色的就是这位姜二小姐,不仅样貌出众,还温柔大方,才气逼人,结果现在瞧着,不仅是小肚鸡肠,还无知无礼,实在叫人生厌。 “行了,玉惜才说了几句话就值当你回这么多!” “爹爹,都是玉惜不好。” 第88节 姜玉惜总算找回了以前的状态,“都是玉惜不该抢了这嫡女的位置,才叫范老夫人和卿意姐姐这样不喜,要不爹爹还是把这身份给卿意姐姐吧,反正玉惜当了这多年的庶女,也习惯了。” 说着习惯了,委屈的眼泪却流个不停。 姜淮心疼又恼恨,阴沉看着姜卿意,“你想出去就出去,不过有一点你最好记清楚,从此往后,玉惜才是我国公府的正经嫡出,你是占了她的便宜才有了今日,要知道感恩!” “以后我再见你对玉惜不敬,家法处置!“ 他这话,等同强势告诉所有人,姜卿意才是那个无耻抢夺了姜玉惜荣耀的外室女,即便她是范家的义孙女,是未来的太子妃,也依旧越不过姜玉惜去! 范老夫人的脸黑下去,在场宾客们的脸色也很意味深长。 唯独姜卿意静静的看了姜淮一会儿,乖巧应下。 待她离开,姜玉惜才跟姜淮撒娇,想接过姜卿意手里的中馈,却没想到竟被拒绝了,甚至连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侧妃别难过,国公爷恐怕只是一时不好做得太明显叫旁人说闲话。” 离开花厅后下人安慰。 但姜玉惜摇摇头,她在姜淮身边长大,哪能看不透他的心思,他对姜卿意心软了。 “不行,我不能任由姜卿意将爹爹也抢走。” 姜玉惜听到不远处两个丫环正在争执谁去给姜老夫人送药,计上心来,“走,我们也该去看看祖母了!” 马车摇晃。 姜卿意正想着如何感谢范老夫人,就听她笑道,“今儿是不是吓了一跳,来寻你的竟是老婆子我,不是太子殿下?” 没错,姜卿意借着送饭的功夫,让苏焰娘帮忙联系的人是越修离。 她还是想问问武安侯旧案的事,因为她现在隐约觉得,武安侯旧案,与舅舅当年的惨案,或许也存在些许的关系。 “我知道太子殿下在避着我。”姜卿意说。 “你别怪他。” 范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叹,“你是个好孩子,他也是,只是他身边太过危险,莫说你一个弱女子,便是当年我儿伯康……” “老夫人……” 叶妈妈有意阻止范老夫人,但范老夫人还是摇摇头,只叫她抱着范稷去后面的马车,才跟姜卿意道,“我儿范伯康与老范不一样,他习的是武,智勇过人,更是他们那一届的武状元,曾几度击败狡猾凶残的鲜卑人。” “我范家如此势大,可即便是他,也依旧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又何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你?” 范老夫人柔声告诉她,“阿意,不如义祖母替你重新相看一门亲事吧。” 范老夫人亲口做主保的媒,那必是良缘。 但姜卿意却笑开,“您是在试探我么?” 范老夫人一囧,就见她同样回握住她的手,坚定且认真的说,“我一开始就知道跟殿下坐同一条船会有什么样的危险,可我不怕,也不担心我死后殿下会坚持不住,从而毁了他谋划多年的大计。” “况且,连试都没试过,又怎知会我一定会死?” “即便不死,这条路也将异常艰辛,你根本不知道太子面对的是什么……” “所以还请您告诉我,我也好早做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范老夫人望着她幽黑的眼,“若我说,殿下的敌人是手握权势的阀阅世家,是私下朋党的权臣集团,是无孔不入的门客、仆人、甚至是路边随便一个乞丐,乃至……高高在上那位呢?” 姜卿意指尖轻轻一颤,莫非武安侯旧案,竟与这么多势力有关? 她很快握紧手心,“我不怕。” “你再想想……” “我想的很清楚。” 姜卿意用两辈子,才想清楚这一件事,“我知道殿下这一路千难万险,道阻且长,可我不愿殿下独自一人留在这黑暗里,我想要陪着殿下翻山越岭,虽死亦无悔!” 范老夫人感受到她掌心得温热,感受到她的确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认真且慎重的考虑过这件事,终于释然。 “也罢,你们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想法,当年之事我可以告诉你,不过阿意,有一点我须得提醒你。” “您请说。” “那就是在殿下大计得成前,不论你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你要开始表现得毫不知情乃至憎恶太子,否则会给你和殿下都带来麻烦。” 姜卿意明白,还是因为她太弱小了。 接着,范老夫人把当年武安侯旧案的前因后果,好好与她说了一遍。 可听过后,姜卿意只有巨大的荒谬感和悲愤从胸中升起!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姜卿意死死咬住牙关,如若真是她猜测的那样,那姜淮就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第一百一十四章 猜测真相 这处别庄是范府名下的,位于护城河畔,临湖的二层小楼正好能看到宽阔的河面上船只来来往往,而越修离便坐在大敞的轩窗旁,正独自在下棋。 身后暗香浮动时,他指尖稍稍一动,将棋子落下。 “范老夫人与你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 姜卿意没有如以前一般在他身边坐下,而是选择了旁边的位置,“我也知道了当年武安侯之事,所以我已经请范老夫人重新为我相看亲事了。” 越修离垂着的眼睫仿佛被风吹动,泠泠动了下,才淡淡回了声,“嗯。” “只不过刚赐婚就退婚,未免影响我的声誉。” 姜卿意道,“所以希望太子殿下能给臣女一些时间,最后能在我守孝完后,再退婚,您也知道,我已不是家中嫡女了,若此时再退婚,在京中怕是寸步难行。” “可以。” “多谢殿下。” “没别的事便退下吧。” 越修离淡漠说着,就听姜卿意格外沉着的再次提起了武安侯旧案,“据范老夫人所说,当年武安侯是与我爹和当今辅国将军关定海一同押运粮草,前往支援边境军,而因武安侯与敌国细作勾结,才导致我大晋十万将士被困山谷而惨死的。” “可我记得没错的话,我舅舅和表哥,也是在差不多时间坠崖而亡。” “而后,郑国以叛国罪,血洗了苏家,没多久,我娘就疯了。” 越修离再次落下枚黑子,“你想说什么?” “那天我听到我爹在跟尚书张东山在谈论我舅舅之事。” 姜卿意将那日下午的事说了出来,抛出一个看似不可能,但又过于巧合的结论,“我怀疑武安侯旧案可能不止与太子殿下相关,也与我相关,而我爹姜淮,就是整个事件的枢纽!” “所以,我希望能与太子殿下合作查清此事,为我娘,也为我外祖家那不明不白被杀的几百条人命讨一个公道!” 姜卿意起身,郑重的拜在越修离跟前。 她不再强求他的喜欢了,现在,她只当他是可以效忠和合作的伙伴。 在她低头的一瞬,越修离指尖的棋子化作齑粉,他看向棋盘,黑白棋子一片乱…… “可以,起身吧。” 越修离声音还是那么清冷,“追查你舅舅的事有一些眉目了,他们的确入了大晋,只是十分谨慎,孤的人也难以接近,你可有什么信物?” 信物? 姜卿意想了想,或许能从娘亲的嫁妆里找出什么来。 “待臣女回去找找。” “嗯。” 一时无话,姜卿意也利落的告辞,说要出去陪范老夫人走走。 明明以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留下来的。 越修离淡淡应了声,姜卿意转身便走了,甚至出了门瞧见西舟还挥手打了个招呼。 西舟乐呵呵的,进了屋还跟越修离道,“姜小姐气色不错,瞧着像是恢复了,看来她没记恨殿下在她受伤后对她不管不问的事。” 话刚说完,西舟便觉得屋子里怪冷的。 “殿、殿下……” “茶是用冷水泡的?” “不是……” “换了。” 越修离看向外面长河滚滚波涛,“既然茶也泡不好了,就换北风来吧。” 西舟呜呜咬衣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姜卿意寻到范老夫人和范稷,这时才知道范稷为何瘦了这么多,原来是因为小阿鸾‘死’了,他很难过,以至于回去的时候都撒娇的抱着姜卿意的脖子软软的说,“姐姐,你千万不要死,稷儿不要你死了。” 姜卿意心头软乎乎的,跟他拉了勾,“姐姐一定活得很久很久,但稷儿要是不乖乖吃饭睡觉,姐姐就会担心,姐姐一担心可就活不长了……” “稷儿乖乖,稷儿好好吃饭睡觉,不叫姐姐担心!” “乖稷儿。” 姜卿意揉揉他的小脑袋,回去后又给他开了几剂健脾开胃的方子才算安心。 待送走了范老夫人,桑榆才出现。 “小姐,一年后你当真要跟太子殿下退婚呀?” “一年之后的事一年之后再说。” “可你不是答应了太子……” “今日的我答应的,与一年后的我有什么关系。” 桑榆佩服的看着她,她要是有小姐一半的智慧和不要脸,也不至于落得个被挑断手筋关在笼子里的下场了! 姜卿意总觉得桑榆学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刚回府,就有丫环掌了灯来。 第89节 “去汀兰苑的廊灯坏了几个,奴婢送您过去。” 姜卿意在焰娘身边见过这丫环,面色如常的随她往汀兰苑走。 一直走到无人处,丫环才悄悄将白日里姜玉惜去过姜老夫人屋子的事说了,“郡王侧妃进去后,鱼嬷嬷好像很生气,还挨了侧妃的巴掌,之后侧妃又令身边的人出府了一趟,没多久就端进去了一碗汤喂老夫人喝下了。” 姜卿意没想到焰娘动作这么快,竟悄悄在老夫人院里安插了眼线。 “我知道了,替我谢过你家姨娘。” “姨娘说,能为三小姐办事,是她的福气。” 说着,已经到了汀兰苑门口,那丫环才停了话垂着头退下了。 院门口的婆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见姜卿意这么晚回来还嘀嘀咕咕,“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范老夫人也不知道看着些时辰,回头闲言碎语的传出去,知道的晓得是主子没规矩,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奴才也跟着不检点了呢。” 以往,这种话姜卿意听听就算了。 可此刻,她脚步忽然停住,“桑榆,掌嘴!” “是!” 桑榆兴奋的上前,逮着这老婆子啪啪就是两巴掌。 婆子懵了,之前她们一点点试探着说了那么多难听话也不见卿意小姐生气,怎么这一两句她就忍不了了? 正好其他看守院子的下人听到情况过来查看,姜卿意瞅着这些鬼头鬼脑的人,“一并掌嘴!” “为何,奴婢们有何处得罪了小姐!” “就是,小姐从嫡女变成庶女又不是奴婢们的错,要怪就怪当初把你抱错的人去!” “小姐今儿无理取闹,玉惜小姐和国公爷定不会不管的!” 听到这一句,姜卿意眼尾飞出丝满意,吩咐桑榆,“给我打!” 当夜,汀兰苑外一片鬼哭狼嚎。 姜淮半夜听到这个消息,脸黑得不行,“她还想把事情闹大不成,刚想解了她的禁足,现在看来不必解了,再给我关着她,直到她反省为止!”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试探 姜卿意看着婆子们幸灾乐祸的锁死了院门,才翘起嘴角。 “桑榆,去告诉常贵和常喜,这几日外出看病,不要回府。” “是!” 姜玉惜想玩栽赃嫁祸那一套,那她便直接拆了她的套子,看她怎么栽赃! 至于今夜…… 姜卿意忙活了一会儿,终于做出了一盏满意的孔明灯来,交给桑榆,“送去给太子殿下。” “小姐不是才答应范老夫人要表面疏远太子殿下吗?” “是表面疏远啊。” 姜卿意洗了手,坐在门口双手捧着脸看天上澄明的满月,“可我又不是真的要疏远殿下。” 她还担心今儿自己的疏远,会叫太子难受呢。 桑榆似懂非懂的抓着头出去了。 只不过今夜行程不太顺利,孔明灯还没送到,半路突然内急,她就将孔明灯先放在高高的屋檐上,确定不会被人拿走这才赶紧离开了。 可等回来,桑榆看着空空的屋檐,面瘫着脸站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回去找姜卿意。 本想让她再做一个,却见她已经歇下了,落葵还在念叨,“小姐扎这孔明灯,手指都擦破了好几块,手上这皮肤养了半年才好点的呢。” 桑榆咬咬手指头,只是一个孔明灯,应该……可能……只是被风吹走了吧…… 夜半。 越修离从别庄出来,一边跟周璧说着让他参军入边塞的事一边往马车走去,还未上车,恰好谢景打马路过。 “太子殿下!” 与他同行的锦衣卫见到越修离,赶紧下马行礼。 谢景也不情不愿的下马,敷衍拱拱手。 越修离本不在意,目光扫过时,却落在了谢景怀抱着的一只孔明灯上,上面有一行娟秀小字‘愿君朝朝暮暮,喜乐平安’,那是……姜卿意的字。 越修离眼尾幽暗下去。 谢景察觉他的视线,龇牙一笑,“太子殿下也很喜欢这盏灯?恐怕下官不能割爱了,因为这是他人所赠之物。” “嗯。” 越修离想到白日里姜卿意的那番话,这本就是他想看到的不是吗? 只是为何,心口闷堵的格外厉害。 越修离离开,谢景的同僚才朝他问,“这孔明灯不是你捡的么,怎么成了他人相送的了?” “你不懂,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暗号。” “啧啧……” 谢景瞧着越修离的马车远去,才抚了抚怀里的孔明灯,他自然认得上面的字迹,但他同时也知道了太子身边有多危险,既如此,他就更加不能让阿意傻乎乎的到太子身边去! “明儿休沐了。” 谢景嘴角翘起,“明儿我不跟你们去喝酒了。” “你去哪?” “去见送我孔明灯的人!” 翌日。 姜卿意用完了早膳,桑榆才磨磨蹭蹭把孔明灯丢了的事儿说了。 姜卿意看她一副随时准备赴死的样子,心想这孩子以前是遭了多大的罪,笑道,“无妨,许是被风刮走了,一会儿我再做一个就是。” “小姐不罚奴婢?” “不罚。” 姜卿意拍拍她的头,“不过下次要小心些,再弄丢就不许吃红烧狮子头了。” 桑榆刚憋出来的眼泪立马收了回去严肃的点点头! 就在姜卿意扎第二个孔明灯时,院门处便传来了粗暴开锁的声音,接着以老魏为首的下人便冲了进来,“来呀,将卿意小姐带去祠堂!” “你们谁敢!” 桑榆望着这些气势汹汹的婆子,直接拔剑挡在姜卿意跟前。 老魏轻蔑一笑,“卿意小姐,这是国公爷的意思,您不想惹国公爷生气吧。” “当真是爹爹的意思?” 姜卿意问。 老魏面上划过丝不自然,“自然,奴才是国公爷的奴才,岂敢假传国公爷的意思?” 姜卿意扫了眼老魏鞋边沾上的几片红色茶花瓣,嘴角几不可见的翘了翘,“行,那就走吧。” “小姐,您不是说……” “放心。” 姜卿意轻轻拂过发髻上的金针,提步走出去,桑榆想要跟上,却被拦住了,“国公爷只让卿意小姐一个人过去。” 老魏还有点担心姜卿意不答应,就听她道,“桑榆,你就留在院子里吧。” 桑榆不甘心的狠狠瞪了眼这老魏,才勉强答应了。 “魏老,走吗?” “卿意小姐请。” 老魏见她果真没有怀疑的往前走去,心中轻蔑更甚,果真只是个表面看起来聪明的草包。 “魏老跟随爹爹多少年了?” 姜卿意随口问。 说起这个,老魏有些得意,“奴才自国公爷年少时便跟在身边了,这些年得蒙国公爷看重,老糊涂了也一直没被赶走。” “如此说来,当年爹爹南征北战,您也是一直跟着了?“ “那是自然。” “那当年与武安侯一起押运粮草呢?” “自然也是……” 老魏话音一顿,警惕的看向姜卿意,就见姜卿意自顾自的感叹,“幸好爹爹没有卷入那桩事里,否则岂有我今日的荣华富贵呢。” 老魏戒心顿消,愈发瞧不上这位三小姐,也难怪国公爷更偏心惜玉小姐。 走着走着,四周就静了下来。 之前跟着的下人们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剩老魏微驮着背,一脚一脚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的寒响。 “魏老与姜玉惜的关系很不错吗?” 姜卿意仍旧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老魏微微一笑,“相较于玉惜小姐,奴才其实更关心国公爷,奴才人微言轻,劝不了国公爷将祸星赶走,那奴才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说到这儿,老魏脚步停住,脸上的皱纹也因此刻的笑意而变得狰狞。 “魏老,你此话何意?” 姜卿意白着脸,“我怎么说也是爹爹的女儿,是你的主子,你岂敢……” “奴才连苏家人的血也敢沾,又何况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果然是你们害了我舅舅一家。” 第90节 姜卿意声音冷下去,老魏察觉出丝怪异,但并没多想,毕竟谁会介意在一个死人面前说漏嘴呢。 “三小姐,奴才这就送你下去跟苏家人团聚!” 话落,五指成爪,一股凌厉的杀意直奔姜卿意而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反杀 姜卿意就那样站在原处一动也没动。 老魏愈发瞧不上她,国公爷还说几个孩子中,她最像他,可这样胆小又自大的弱女子,岂有国公爷半分英姿! “呃……” 就在扣住姜卿意脖子时,老魏五脏六腑竟传来一阵绞痛。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继续用力把人掐着推到一旁的枯井里,便发现肺腑的绞痛越来越清晰剧烈,以至于让习武多年的他连站都站不稳,噗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而跟前这朱红的裙摆,从始至终也没挪动。 “是你……” “这毒名叫化骨散。” 姜卿意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是我用七种毒花配置而成,有味有色,其实算是一种不太成功的毒,可英明如魏老却没有发现,这是不是说明你已经老了,不中用了,已经不能帮爹爹的忙了?” 老魏一向自诩镇国公身边最得力的仆人,是镇国公的左膀右臂,就是管家见了他都得弯腰,国公爷没他操心肯定不行,何曾想过自己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他气得大口喘着气想辩驳,却发现自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不如这样,你告诉我,当年我爹是怎么同时害了武安侯,又害死我舅舅他们的,我就给你解药好不好?” 姜卿意弯腰问他,一派天真模样。 老魏冷呵,“果真是个蠢货,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吗,就凭你这样的脑子,凭什么让国公爷情愿放弃四公子,也要培养你这样一个女子!” “正常人听到错误的话会下意识的纠正,可魏老你却是直接默认了这句话,且还有闲心来鄙夷我的愚钝。” 姜卿意冷声,“所以,当年的确是姜淮同时用计害了武安侯,也害了我舅舅一家,对吧。” 老魏这才意识到,她每一句话都是在试探! 老魏紧紧抿着嘴唇,不敢再轻易说一句话,可他不知,他这副态度,更加默认了姜卿意猜测的正确! “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眼见姜卿意猜测的越来越多,老魏也干脆不装了,“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报不了你舅舅一家的仇,你当真以为就凭国公爷能让郑国的一品将军府覆灭吗,哈哈,天真,你有本事就杀了我老魏,否则今日之事奴才势必告诉国公爷……” 噗通! 姜卿意将人轻轻一踢,直接踢进了一旁老魏为她准备的枯井里。 枯井深且窄,莫说是中了毒的人,就算是没中毒的姜卿意掉下去,也会被卡在井底,而这处荒僻,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只能活活饿死在此处! “姜卿意你敢这么对我!” 老魏大骂,“我为国公爷几次出生入死,镇国公府能有今日也有我魏忠的功劳,你能享受有今日的富贵更是托了我魏忠的福,你岂敢如此!” “我能有今日,的确是托了你的‘福'。” 否则郑国苏家还在,姜淮岂敢弄疯娘亲,还拿个不知什么身份的姜玉惜来顶替了她,反倒将她扔去边塞十年! 姜卿意从衣袖里取出两颗蜡丸来,捏破,白色的药粉尽数洒入。 “不过魏老放心,日后我能不能报的了仇,那都是我的事,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 “至于今日,就当是我大发善心,给你一个痛快。” 老魏还想挣扎,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井口靠近,他抬头,便见井口上头无数的蛇虫鼠蚁正蜂拥而至,好似这井底下有什么美味佳肴一般! 老魏打了个冷战,猛地看向姜卿意,却只对上她幽黑森寒的双眼。 这哪里是什么草包,这分明是个煞神! “你敢、你敢……啊——!” 姜卿意冷冷收回目光,她有什么不敢,若不是她有这一手配毒的本事,被塞在这井底活活被蛇虫咬死的人就是她了。 更何况,老魏亲口承认,当初是他对舅舅他们下了手! 惨叫声不绝于耳,姜卿意踩着枯枝咔嚓、咔嚓往外走,渐渐的,所有的声音都被藏匿在那片茂密乌黑的荒废角落。 但她知道,这事没这么快结束。 因为老魏脚底沾的红色山茶花,是如意苑特有的。 他在来汀兰苑之前,去见过姜玉惜。 以姜玉惜的心机,她必然还有后手。 就在姜卿意想着姜玉惜的后手是什么时,一道人影从一侧竹林后闪出来将她拉了进去。 “谢……” “嘘。” 谢景示意她看前面。 姜卿意只能顺势看去,便见姜玉惜正哭着跟姜淮朝这个方向走来,“爹爹,都怪玉惜,玉惜原本只是怀疑是卿意姐姐让人在祖母的饭菜里做了手脚,玉惜不掌中馈,才想请魏老去查查,谁知魏老这样冲动,直接带着卿意姐姐去了祠堂。” 原来这就是姜玉惜的后招,不论姜淮看到老魏杀她,还是她杀老魏,姜玉惜都稳赚不赔! “等等,我替你作证……” 谢景话还没说完,姜卿意便走了出去,“爹爹,郡王侧妃。” 正在嘤嘤哭泣的姜玉惜见她出来,便知道老魏肯定出事了,用帕子遮了遮眼角的冷意,就见谢景竟也跟着从竹林后走了出来,“小景,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很早就来了。” 谢景看了看姜卿意,“我一直跟……” “我也是刚刚才碰见谢公子的。” 姜卿意打断谢景的话,并暗暗瞪了眼谢景,让他不要乱说话。 谢景立马乖乖闭上嘴。 “玉惜说你跟老魏在一起,怎么就你一人在这儿,老魏呢?” 姜淮不愉的问。 姜玉惜见谢景始终没再看她一眼,咬了咬下唇,才跟着问,“都知道医毒不分家,卿意姐姐擅长医术,应该也很擅长毒术,你如今却独自一人在这里,该不会你对魏老他下了药吧?” 姜淮也被这话提醒,姜卿意既擅长医术,那毒术肯定不会太差,若无防备,她想毒死谁岂不是轻而易举? “还不快些回答!”姜淮厉声呵斥。 谢景黑下脸就要上前,就见姜卿意受惊般后退一步,正好挡住他的去路,怯声回答,“我不明白为何侧妃会觉得我要对魏老下毒,他不是遵爹爹之命带我去祠堂的吗?” “我何时……” “那魏老呢?”姜玉惜忙问。 “他带我走到一半,就遣散了其他人,说爹爹其实是让他带我出来找娘亲信物的,最好是故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种,我与他说了后他便去库房了。” 姜卿意望向姜淮,“爹爹,你要用娘亲的信物,找什么故人呀?” 姜玉惜还没明白过来,姜淮的错愕之后,杀意不可遏止的漫了上来。 可老魏不会背叛他,一定是有人利用了老魏,到底是谁!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覆辙 姜淮的沉默,让姜玉惜没来由的生出丝不安来。 “爹爹,当下还是找到老魏要紧,找到他,不就一切都清楚了吗?” 她朝姜卿意道,“不管谁说了谎,当面对质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姜卿意根本不急着回答她的话,只等着姜淮自己反应过来,在这国公府里有谁指使得动老魏,又有谁敢假传他的意思,又是谁把他带到这里来,很容易想明白的。 “管家在哪里?” “国公爷。”管家见气氛不对,赶忙弓着腰跑了出来。 “今儿跟老魏一起去请卿意的婆子们在哪里?” 这是要兴师问罪? 管家想去看看姜玉惜,就听姜卿意漫声提醒,“现在是国公爷在问你的话,不是旁人,你只需要忠于你的主子就可以了。” 闻言,姜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格外难看,盯着管家的眼神都变了。 管家哪里还敢废话,很快就叫人把那几个婆子绑了过来。 姜卿意扫过姜淮愈发黑沉的脸,问那几个婆子,“你们回话之前,最好认清楚你们主子是谁,不要再犯跟管家一样的错误了。” “卿意姐姐此话何意?” 姜玉惜委屈的问,“难不成你怀疑是我在背后指使教唆她们不成?”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没有,可是你的意思就是……” “侧妃真有意思。明明是你在怀疑我,却要说我在怀疑你,没证据的是你,委屈的还是你。侧妃如此针对我,不如现在就请爹爹将我赶出国公府,我也不想今日被下人上门打砸,明日被下人强行绑走。” 姜卿意语气也跟着委屈起来。 姜玉惜早知道姜卿意伶牙俐齿,没想到谢景还在一旁跟着对她露出几分不满,就更加让她生气了! “明明是你……” “玉惜!”姜淮沉沉看了眼姜玉惜,“可以了,你们姐妹还要当着外人的面吵一架吗!” 这下不止姜玉惜,就连在场的下人都惊愕了,谁不知道姜淮一向偏疼姜玉惜,连她掉根头发丝都要呵斥下人不用心,如今竟为了姜卿意呵斥她? 可唯有姜卿意知道,姜淮哪里是为了她,而是因为她戳中了姜淮心底的隐秘! 第91节 武安侯府的惨案是怎么发生的? 除了当初押运粮草的失利,还有武安侯府内部的一致背叛。 范老夫人说,上至相交十数年的门客,下至多年的老仆,各个都反咬了武安侯一口,这才导致了武安侯府这个功勋卓越、势力超然,甚至还出了个皇后的武安侯府轰然倒塌。 一夕之间,昨日辉煌就成了今日血光,姜淮他是怕重蹈武安侯的覆辙。 也只有当威胁到他自身利益时,他才会舍得去打姜玉惜的脸! “说!” 姜淮语气不耐,“谁给你们的狗胆敢去汀兰苑抓人!” 姜玉惜正擦着眼泪的动作一停,攥着帕子的手指都紧了一些,好在几个婆子只知道老魏并不知道她。 “爹爹,还是先去找魏老吧。” 姜玉惜弱弱的提议,一副惧怕了姜淮的模样。 姜淮见她如此,果然心又软了。 他烦躁的看了眼姜卿意,“没你的什么事了,回去吧。” “是。” 姜卿意依旧那么乖巧听话,“爹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还请爹爹好好用膳食,保重身体为上。” 姜淮心头一软。 他的确已经连着半个月不曾睡安稳了,可玉惜明明日日都在身边却没看出来,姜卿意却一眼看出来了,还不怨怪他对她打骂责罚…… “爹爹,你不舒服吗,怎么不跟玉惜说。” 姜玉惜暗自咬了咬牙,忙道,“都怪玉惜,一心只想帮爹爹管好这个家,竟是连这都没发现,爹爹不喜欢玉惜了也情有可原,都怪玉惜没用。”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姜淮心头的些细微迟疑瞬间被打散,不耐的打发了姜卿意就朝囤放着苏袖嫁妆的库房去了。 姜玉惜泪眼婆娑的等姜淮走远,便回头想拉住谢景的手,却被谢景躲开。 “侧妃请自重。” “小景,你非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姜玉惜露出脖子上还未完全消散的伤痕,“你知道我嫁去郡王府后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谢景神色有一瞬的动摇。 姜卿意眉梢挑了挑,转身就走。 没想到一见她走,谢景刚摇摆的心立即定了,“侧妃若是缺钱却珠宝下官可以送些来,但若是夫妻生活不顺,可以跟国公爷诉苦,下官就不奉陪了。” 说着,赶紧追上了姜卿意。 “你怎么不等我!” “我为何要等谢公子?” “我是来寻你的。” “落叶被风吹进我院子里,我还要将落叶供起来当座上宾不成?” 谢景气得马尾都在乱晃,“你这女子真是无情!” 姜卿意迈过拐角的门槛,回头朝姜玉惜看去,引得谢景也跟着看去,正好看到姜玉惜那刻满了嫉妒和愤怒的嘴脸。 姜玉惜懵了一下,忙收敛起来又变得可怜无辜,“小景,我不是……” “与下官无关。” 谢景冷声。 接下来一路到汀兰苑,谢景都没再说话,等姜卿意要关院门了,他才撑住门,“阿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以前特别傻。” “也还好吧,毕竟傻子能意识到自己很傻,也不算无可救药。” “你在骂我。” “有吗?” “有!” 谢景气得牙根都在痒痒,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桑榆击中手腕,双臂一麻下意识松开手,院门啪的一声就关死了。 谢景牙痒痒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姜卿意以为他走了,准备继续回去扎孔明灯,就见他从墙头冒出来吊儿郎当的道,“上次我听张婉如说,你要邀请她一起去踏青?” “等我何时能出府了再说。” “今年黄河下游多暴雨,所以几天后,太子会代天子于城外举行祭祀水神的仪式,你若是想去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强帮帮你,只要你说几句好听的,怎么样?” 谢景得意的朝她挤眉弄眼。 姜卿意却被扎灯笼的竹子一下刺破了血肉,殷红的血珠顷刻洒在了雪白的灯笼纸上,罩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黄河下游、祭祀水神……该不会是前世那件事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去见他 “祭祀具体在哪一天?” “六月十六。” 谢景见她脸色严肃,也跟着认真起来,“你该不会是算出来了什么吧,这次可是我爹我大哥一起跟太子负责祭祀事宜……” 姜卿意记不清了,毕竟前世她还在边塞受苦,消息闭塞,也只是后来听人提起几句,说那场祭祀后,黄河下游的雨水变得更大。 渐渐地,民间兴起一种流言,都说是祭祀之人失德,激怒了水神,这才导致了灾祸。 姜卿意隐约记得,前世里没有谢家,而是越修离辅助最得宠的四皇子一起做的祭祀,那件事之后,四皇子失宠了好长一段时间,而赵嘉禧则趁着这个空隙开始渐渐崭露头角。 “祭祀已经定下了吗,有可能改吗?” “应该没这个可能。” “国之祭祀,都是由钦天监和礼部一起商榷定下的日子,再由天子过目,最后昭示天下再开始筹备,期间不说耗费的人力物力,光是钦天监夜观天象算出的时辰,没有绝对令人信服的理由,朝廷是绝不会改的。” 就算是越修离,也不行。 “你真有办法让我出府?” “其实你自己想出去,应该也有办法吧。” 谢景嘀咕,但姜卿意假装没听见,她现在还不到跟姜淮摊牌的时候。 “等着吧,到时候我来接你。” “那你再帮我准备点东西。” “什么?” 姜卿意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谢景将信将疑的听她说完,惊讶看她,“姜卿意,你没告诉我你胆子这么大啊!” “怕了?” “没有。”谢景笑嘻嘻的露出大白牙,“更喜欢了。” “桑榆。” “是!” 谢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桑榆给扔了出去。 谢景嘿了一声,指着桑榆,“小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看小爷以后怎么治你!” 说完,屁颠屁颠去办姜卿意吩咐的事了。 姜淮找老魏的事,也以失败告终。 “国公爷认定老魏是跑了,已经遣了几波人出去找他了。”桑榆道,“小姐,枯井那儿要不要奴婢去处理一下?” “不用,那地方是老魏自己挑的好地方,没个三五日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姜卿意换好衣裳,“夜里我出去一趟,替我守着汀兰苑。” 汀兰苑不似如意苑那般靠着外墙,但这里偏僻,后半夜下人也都睡了,所以只需要桑榆将她送出府就行,而府外,常贵的马车早已在等候。 没多久,姜卿意的马车就停在了东宫外。 越修离正在与人商议祭祀之事,听到此时有人求见,指尖微不可见的动了下,“何人求见?” “是个盲眼年轻人。” “盲眼?” “还是年轻人?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不过咱们将军可不吃这一套啊。” “就是就是,将军要吃这一套在边塞的时候也不犯不着宫里的人给他下那些下作的药了。” 一群人哈哈大笑,越修离一个眼波扫来,立马乖觉的闭上了嘴。 “北风,送蓝军师和司马先生下去休息。”越修离手指轻轻敲了敲,“西舟,你去把那盲眼年轻人领进来。” 被冷落多日的西舟赶忙应下飞快去带人了。 人领到越修离跟前时,越修离看着眼前这个身量高挑、眼睛系着二指宽黑布,拿着根盲杖的年轻人,眼尾轻挑。 “坐。” “殿下认识此人?”西舟怎么也记不起殿下何时与一个盲眼年轻人有过交集。 姜卿意确定没有人在盯着她后,才呼出口气,揭了眼上的黑布,露出她那双十分有辨识度的黑亮双眼,“是我。” 西舟才恍然大悟,“姜小姐!” 西舟啧啧称奇的看着姜卿意脸上的妆容,要不是眼睛和声音,还真叫人认不出来。 “下去泡茶。” 第92节 “是。” 西舟走了一段又折回来,“可您不是嫌我茶泡得不好……” 越修离抬眼看他,还好北风悄无声息的上前捂住西舟的嘴把他拖走了。 姜卿意这才踩着加厚的鞋,走到越修离旁边的位置坐下,“殿下不介意臣女坐在这儿吧?” “嗯。” 越修离态度冷淡,但见她坐过来,还是习惯性的给她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一旁晾着,“何事?” “臣女今夜来,是有两件事。” 姜卿意一边说着,目光却不自主的落在他的命火上,果然,头顶命火又泛起了血红,“一是上次殿下与我说,让我找我娘亲信物的事,一来我娘的嫁妆被国公府的人严密看着,我掌了家也轻易不能进去那个库房。” 自姜老夫人病倒,姜卿意不止一次想去清点嫁妆都被姜淮拦住了,她又怕打草惊蛇,只能暂时放弃。 “而且时隔多年,当年的东西,舅舅如今不一定还能认出来,所以殿下只要帮臣女将舅舅他们秘密带回京城,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相信我的身份。” “第二件呢?” 越修离始终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她小动作太多,时而倾身过来,时而又无意识的摩挲着袖子上的花纹,暗香浮动,叫他不分神也难。 “第二件就是关于十六那日殿下主持的祭祀水神之事。” 姜卿意神色微肃,“殿下务必小心晋王,臣女怀疑他会在祭祀这段时间,假借鬼神之名,行污蔑栽赃之事!” 越修离终于抬头看她,少女脸上化了丑丑的状,一双眼睛却水亮动人,此刻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就好像这一双眼里就只装得下他这一个人一样。 越修离垂在一侧的手指悄悄蜷起几分,“你如何知晓祭祀之事?据孤所知,此事还未对外公开,就是你父亲也尚不知情。” “谢公子说的。” “谢景?” 姜卿意点点头,压根没注意到越修离神色的变换,“正好他父兄也要与殿下一起参与祭祀不是吗?” 越修离看她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却尽是谢景的名字,一股名为杀意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攀上心头,一点一点的将他拉入更加黑暗的深渊里。 眼看姜卿意渴了,要来拿他提前晾着的那杯水,越修离凤眼半垂,指尖一股内力弹出。 啪嗒——! 茶杯四分五裂,茶水也溅在了姜卿意的衣裳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引蛇出洞 姜卿意愣愣的抬头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以为她看出来了,薄唇轻张,还未说出话,就听她道,“太子殿下,皇上是不是欺负你啊?” “何来此言?” “毕竟他给你的茶杯质量这么差,碰一下都碎了。” 姜卿意唇角翘起,俯身看他,“不如殿下将就将就,一年后若是寻不到好的太子妃,就与我凑合凑合,我怎么也不至于买不起个像样的杯子。” 越修离望着她狡黠的眼,沉默着。 但姜卿意像只是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说完就直起身与越修离保持了距离,“既然衣裳湿了,那臣女就先告退……” “换身衣裳再走。” 越修离不容拒绝的让下人将她带了下去。 待她走了,才看着这一地狼藉,陷入了沉思,直到他的军师蓝溯摇着羽毛扇走了进来,“战场上百战百胜例无虚发的大将军,怎么把这儿弄得一团乱?” “何事?” 越修离懒得与他贫嘴,叫人将地上收拾了,才问他。 蓝溯也知道他的脾气,越是喜欢珍视的东西,也表现的满不在意,“刚刚收到的消息,咱们在边塞的大将,已经被皇上新派去的将领全换了下来,不止如此,还找了一堆借口,降职的降职,关押的关押,这部分兵权算是全部交还回去了。” “我们的精锐本就不在那儿。” “我知道。” 蓝溯摇着扇子叹道,“可你说,那个新将领在没得皇上指令,便擅自做下这些决定的可能性有多大?” 越修离淡淡看向他。 蓝溯举手,“行,不提这个,那提提你喜欢的,司徒先生的人已经找到了当年跟随武安侯一同押运粮草出京的幸存者,已经保护他在来京的路上了,有他在,就能请求朝廷重新翻查武安侯旧案了。” “务必保证人能活着进京。” 越修离看着蓝溯,“不惜一切代价!” 蓝溯正色,“我明白。” 姜卿意换好衣服出来,就见越修离正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北方,身姿颀长,气度雍容,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世俱灭的死寂与灰色,犹如前世那个深宫里的大晋帝王一样。 “殿下。” 姜卿意唤他。 越修离侧身,正好半截身影拢在阴暗中,将他本就俊美的五官更添上了几许阴郁,“换好了?” “就是有点不合身。” 姜卿意展开双臂,越修离眼仁颤了颤,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扑过来,但她只是有些嗔怪的说,“袖子长了好大一截,殿下,这不会是你的衣裳吧?” 不止袖子,裤腿、裙摆、腰身统统都大了一截,姜卿意穿上就像是个穿大人衣裳的小孩。 越修离觉得浓稠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活泼起来。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你说的事孤会注意。” 姜卿意见他越过自己离开,有些想问他是不是不高兴了,又怕自己自作多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看他背影在转角消失,姜卿意才卷卷袖子,重新在眼睛上系上黑布走了。 黑夜过得很快。 姜卿意的马车出来,暗处的人还没跟上去,就被北风带人给绞杀了。 有漏网之鱼追出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混杂在挤挤攘攘京城的摊贩和早起出门的百姓之中。 回到汀兰苑,落葵想把姜卿意换下的男装烧了。 “烧了做什么,留着。” “又不合身,留着有什么用?” “做嫁妆。” 姜卿意瞧着这身衣裳,眼尾都是扬起的。 落葵一脑袋问号,只有桑榆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姜卿意出门准备用膳,就见院门打开,跟铛铛提着大盒小盒的张婉如和谢景就来了。 “张小姐能来我可以理解,为什么谢公子也能进来?” “是张小姐来的路上遇上了不长眼的小流氓,是本大人顺路护送来的。”谢景骄傲的抱起双臂,“没有恩人才登门就赶人走的吧?” 张婉如歉意的朝姜卿意点点头。 姜卿意倒是不介意多一张嘴吃饭,不过谢景到底是外男…… 片刻后,桑榆抱着范稷回来了上,还跟谢景互举茶杯,行着平辈礼,还替姜卿意这个姐姐殷殷招呼着谢景。 谢景,“……我不是来吃儿童餐的。” “那就出去。” “罢。” 姜卿意的院子人少了,规矩就更少。 但直到亲眼看到桑榆悄悄去湖里抓了一小篓子的鱼来,一行人都坐在爬完绿藤的墙根处边烤鱼边吃早膳,才清楚的知道这儿究竟多没规矩。 “十六那日你们真的来接我出去看祭祀?” 姜卿意问。 谢景咬了口鱼,“自然,说到做到,祭祀的那地方有一座高塔,我带你上那塔上去看,一定能看到太子。” “还有这样的地方?” 张婉如担心的说,“万一有刺客埋伏在那儿,太子岂不危险了?” “怎么可能有刺客,那高塔可是我谢家的。” 谢景一口保证。 直到耳根贴在墙上的桑榆悄悄点点了头,几人才呼出一口气,张婉如更是大气不敢出,“偷听的人走了?” “走了。” “辛苦你们了。” 姜卿意将落葵烤好的小鱼一人分了一条,才自在的从火堆灰里刨出来一只裹着荷叶黄泥的叫花鸡来,馋的桑榆狠狠咽了口口水。 姜卿意特意分给她一只大鸡腿,又给张婉如分了一只,“这几天你们照常过来就行了,姜玉惜或许会找些借口接近你们,跟你们确认这件事,你们只管如实回答便可。” 张婉如望着手里油汪汪的鸡腿,再看随性的姜卿意,禁锢在身上十几年的枷锁好像被人打开,认真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张婉如和谢景一早都会准时过来吃饭,而姜玉惜也果然如姜卿意所料想了各种办法跟她们打探消息。 直到六月十六这天,姜卿意坐上了张婉如的马车出府。 “姜玉惜也出府了。” 桑榆掀帘朝后看了眼,“小姐,你有把握她一定会照你说的做么?” “没有十成的把握。” “那岂不是……” “但有九成九。” 姜玉惜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这次机会都送到了她手边儿,除非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否则绝不可能不动手! 第93节 第一百二十章 祭祀 今日太阳小,但云层也很厚,即便到了辰时末也算不得太热。 马车在谢家的高楼前停下时,附近道路已经被围观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阿意,婉如。” 谢景今日特意请了一天假,早早在高楼前等着,这一块偏僻,不上楼什么也看不到倒是没什么人,“上楼吧,准备了好吃的好玩的,保准你们玩得开心。” 姜卿意和张婉如下马车。 进去时,谢景问了句,“对了婉如,你未婚夫呢?” “他今儿要跟爹爹学习,迟些才会来。”张婉如有些不想提姚良,谢景也就作罢,几人边说边笑上了高楼,不多时,就在垂着轻纱的第四层喝茶说话了。 楼下,看到这一幕的‘路人’飞快离开,钻入人群,不多时就上了下游的一艘乌篷船。 而祭祀处,太子的仪驾也正慢慢靠近。 工部和礼部早已在这里搭建好了高大的祭台,猪样首都以铜盆呈好摆做一圈,风吹动河水滔滔,加上今天太阳始终被遮蔽在厚厚的阴云里,以至于百姓都觉得水神不是那么容易安抚的。 直到一直骨节分明的手从里掀开车帘,一身红黑二色太子锦服的越修离走出来。 金色华冠熠熠,映出卓越的五官,凤眼轻抬间,好似那水神也不敢在他跟前放肆。 “太子殿下,这边请。” 谢家家主谢敏上前道。 谢家能有今日地位,靠的可不仅是谢贵妃,而是任朝廷六部尚书之首的谢敏谢尚书令,而谢家与皇室的姻亲更能往上追溯好几代,盘根错节,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所以在场官员看到谢敏如此态度,就知道了一向清傲的谢家是什么意思了,再看这位太子的神色也多了三分思量。 “太子殿下请上香。” 就在礼部侍郎与钦天监的人上前递来早已准备好的檀香。 越修离接过,却没有第一时间插上。 “黄河下游水患,诸位可知死了多少百姓?” “这……” 官员们面面相觑,不是祭祀水神么,怎么问起这个,他们哪儿知道。 赵嘉禧神色闪烁了一下,主动走出来,“约有八万百姓受灾。” “是,八万。” 越修离没有刻意针对赵嘉禧,而是继续道,“而下游决堤的口子却越来越多,下游常住的百姓有近三十万,诸位觉得,孤只需要在这里求神就能保住这三十万百姓的性命吗?” “太子只需要尽人事听天命……” “可孤是太子,孤不能只在这里烧几根香就问心无愧!” 众官员们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只能顺着越修离的话应承着,反正太子想折腾自己折腾去又碍不着他们什么事儿…… “所以,与其在此处烧香,不如为治理黄河下游水患出钱出力,孤愿意捐出孤库房所有财物。诸君呢?” 越修离问。 所有官员屏住呼吸,谢敏却站了出来,“下官愿意捐白银十万两,并将我儿托付于太子手下听候差遣!” 这、这这这……! 当着这么多老百姓的面、借着祭祀由头说这些话,这不是把他们这群官员往火上架吗! “诸位食君之禄,享民之供奉,想来也与我等有一样的想法吧。” 谢家长子谢梧十分体贴的说,“那些家境困难的太子殿下心里都有说,千万不许多捐,不然太子殿下可要不高兴了。” 好家伙,这是直接威胁是吧! 赵嘉禧眼看着祭祀变成了官员百姓泪撒当场的捐赠会,眉心暗自锁紧,明明那个梦里不是这样的,这次又是哪里出了错? 还有这谢家,明明梦里宁死不屈,现在居然就跟在越修离身后当一条好狗了! 还好,多亏玉惜的提醒,他还有后手! 赵嘉禧照身边的人打了个手势,见人离开才森森看了眼越修离和他身边的蓝衣男人,这次一定要尽早除掉他! “殿下,喝茶吗?” 越修离身后,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 越修离冷漠的眉眼一松,回头就看到穿着小厮衣裳的某人,脸上又不知道描了什么,弄得皮肤黄黄的,嘴角还粘了颗黑痣,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只小狗。 “茶呢?” “小的这就去拿……” “不用。” 越修离看着她,“就在这儿站着。” “噢。” 姜卿意在他身后,悄悄把高楼那边的情况告诉了他,“他们具体的行动我也不清楚,殿下可以派人过去看看。” 越修离听出她的心思,他派去的人恐怕就是她计划的最后一环。 “西舟,去看看。” “属下领命。” 西舟悄声退下,姜卿意也准备跟着离开,就停越修离头也没回的吩咐,“人走的太多容易引人注意,迟些再走。” “是。” 姜卿意乖乖站在他身侧跟着看热闹,看着看着,就见谢梧替太子募捐都募到黑着脸的四皇子跟前了。 可越修离的注意力却无法集中了,因为他发现姜卿意在这里,不是盯着文雅俊美的谢梧,就是盯着老四,尤其对谢梧,他不必回头也能感受她的欣赏。 越修离觉得脚下好似起了一口热锅,热腾腾的蒸汽往上冒着。 “谢梧已娶妻生女。” “嗯?” 姜卿意不解的等着他继续解释,就叫他回过头看他,平日里伪装的平静淡漠的双眼此刻似有个幽黑的漩涡,要将人吸进去。 姜卿意的心微跳,就在她觉得越修离要说什么了的时候,一支利箭忽然朝越修离射来! “护驾!” “带她走!” 越修离抬手便将姜卿意推到了北风身边。 姜卿意也知道谢家高楼那边还有谢景在,这场刺杀不会太过危险,留下来反而碍手碍脚,也干脆的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一片茂密的树林。 “真是个无情的小丫头啊。” 蓝溯摇着羽毛扇落在越修离身侧笑道。 越修离气息如冰,“盯着赵嘉禧!” 从祭祀开始,赵嘉禧的目光就一直落在蓝溯身上,对杀意敏感的越修离很清晰的知道,赵嘉禧今日真正想杀的,居然是他应该才第一次见的蓝溯!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天预兆 利箭一支支飞来。 百姓和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纷纷开始逃窜,甚至逃窜的过程中还冒出了一句话, ——‘会不会是因为太子殿下没有好好祭祀,水神发怒了才引来这场骚乱?’ 这意思,现场若有人死了,也是太子的原因? 姜卿意看着一直站在高台当活靶子的越修离,脸一黑,直接出来抓住那说这话的人一巴掌扇了过去。 “哎你谁啊,干嘛打人……” “你诋毁水神,水神动怒了才让我来打你。” “胡说,我何时诋毁了水神?” “你刚才不是说,水神因为太子不好好祭祀而动怒吗?” “是啊,但是这就是事实,我如何诋毁了!”那人有底气了,引来不少人附和。 姜卿意冷呵一声,“水神要是这样小气,她就不配做神!神是享受人们的信仰和供奉所以存在,不是因为她存在而享受人的信仰和供奉,她既为神,就有救济天下的责任!” “只是神力不是万能,也需要人自己去努力。” “黄河水灾,太子已经日夜在安排筹措,今日义举更无一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黄河的百姓,你轻飘飘一句‘不好好祭祀’就要全盘否定了太子和水神,我看你才是居心不良!” 风吹河怒,让姜卿意的这番话变得格外振聋发聩! 谢敏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有人要借祭祀之事闹事,不论今日怎么祭祀,总能泼一盆脏水在太子身上! “来人,将这闹事者收监,容后再审问……” “太子殿下!” 惊呼传来,姜卿意心头猛跳,抬头看去,才见越修离一把拉开了蓝溯,所以左臂被人群里突然冒出来的刺客给划破了,好在那刺客也被他反手一剑抹了脖子! 姜卿意暗自松了口气,就见一群刺客冒了出来直奔高台,而高楼那边的弓箭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就在姜卿意攥着药粉准备冲过去时,手臂被谢景拉住,“走吧,那边已经搞定了,你可以露面了,再不出现就要惹人怀疑了。” 姜卿意看着高台上手起刀落如入无人之境的越修离,知道这些刺客伤不到他的根本后,这才跟谢景走了。 她一走,羽毛扇已经沾血的蓝溯便凑到了越修离身边,“某些人特意受伤好叫人心疼,可似乎白受伤了。” “要孤送你回边塞?” “哎呀戳穿心事恼羞成怒啦!” 第94节 蓝溯赶紧跑。 越修离想假装不在意,却还是朝姜卿意和谢景的背影看去,两人飞快的跑在人流中,很快就消失在了路口,年龄相当、默契十足,而谢家,也很好。 “太子小心!” 噗呲! 越修离甚至不用去看,手中利剑一挽,一颗人头已经滚落在地。 暗中观察的赵嘉禧心惊,原来这才是太子真正的实力吗,若是如此,别说他准备的这十个刺客,就是再来一百个也不是越修离的对手! 越修离冷淡瞥了眼赵嘉禧,也是这时,西舟回来了,“殿下,锦衣卫谢大人与属下一起抓住了放暗箭的刺客,一共四人,全部留了活口。” 赵嘉禧心弦一紧,怎么可能,他安排的全是死士,今天就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怎么可能被抓活口? “不止如此,姜小姐和张小姐在城外踏青时,还发现了两块奇怪的石头。” “什么石头?” “上面刻着两行字——‘太子无德,天必降罚’。” 这话一出,刚才还在庆幸太子勇武的官员们一时间吸气都不敢大声了。 赵嘉禧虽觉得这石块出现的有些早,但看周围人的反应,就知道早晚并不会影响他的计划,便上前一步,“只是一块石头而已,太子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臣弟相信太子仁德。” 其他几位皇子闻言,也都呵呵笑着上前附和,便听西舟又道,“但另一块石头上又刻着另外两行字——‘真龙为晋,天必佑之’。 皇子们傻眼。 赵嘉禧也猛地抬起头,皇帝还春秋鼎盛,谁就敢称‘真龙’! 越修离冷睨着他,“只是一块石头而已,晋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跟在四皇子身边的五皇子噗呲就笑出声,“三哥只怕恨不得把那块石头供起来,哪能不放在心上呢?” 四皇子哈哈大笑。 官员们没有一个站出来为赵嘉禧说话的,赵嘉禧站在原地,只觉得脸皮被人一层层剐下来扔在地上踩!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一旦牵扯到他的身上来,那他就不能像梦里一样请旨去黄河下游治灾了,那这个大功劳也不能落在他头上,自然也无法如梦里一样,在姜淮的帮助下开始崭露头角! 怎么会多出一块石头……对了…… “你说姜小姐和张小姐在附近散步?” 难道是姜卿意! 此时小树林边。 桑榆已经用篓子做的陷阱抓了一小篓子河虾和螃蟹了。 姜卿意一边教铛铛哪些蘑菇野菜无毒,一边就见赵嘉禧一人一马踩着溪水过来了。 溪水飞溅,将姜卿意的裙角都打湿了。 桑榆气得要拔剑,被姜卿意拦住,“晋王殿下怎么来了这儿?” “其他人退下!” “只怕不妥。” 姜卿意抬头看他,“我毕竟是殿下未来的皇嫂,私下相处,传出去影响不好。” 赵嘉禧太阳穴狠狠跳了跳,只恨不得一把捞起这气人的女子就走,省得她再说出更加气人的话来! 赵嘉禧突然伸手朝姜卿意抓去,刚碰到姜卿意的衣袖,手腕就被桑榆手里的剑柄狠狠打开。 “你敢袭击王爷!” 子沐大喝上前要跟桑榆动手,刚靠近就挨了桑榆一巴掌。 “你——!” “你敢袭击我家未来太子妃!” “我……” “别争了。”赵嘉禧发现七十九居然也学会胡搅蛮缠了,深深看她一眼,翻身下马不由分说的将姜卿意拉到一边,“别以为我不知道,姜卿意,你也做了一个关于前世的梦,对吧!” “京城发生的种种,都是你在背后设计,你想为梦里那个你报仇,想独得本王一人的心,对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伪装 碎光随着绿叶浮动。 姜卿意看着赵嘉禧依旧跟前世一样俊朗的脸,因为太觉得荒唐,反而笑了,“晋王殿下是第二次提起‘梦’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梦?” “别装了姜卿意,今日出现的石头就是最好的证据!” “石块?” 姜卿意望着赵嘉禧,张婉如也鼓起勇气过来,指着附近不远处的一个石碓,“王爷是说君王侧妃和我嫡姐她们发现的那些吗?” “你说玉惜和你嫡姐?” 赵嘉禧问完,就看到了小溪上游一抹雪白朝这儿走来,果真是姜玉惜! 姜玉惜不傻,在她跟张家嫡女张晚秋一起发现那几块石头的时候,就想着避开,可是没走几步就撞见了带人过来的西舟,西舟自然而然就把发现那些石头的‘功劳’归到了她头上。 不过,她也很久没见到晋王了。 但姜卿意为什么也在这里! “你不是应该在高楼里吗!”姜玉惜掀开帷纱帽盯着姜卿意。 “侧妃怎知道我去过高楼?” 姜卿意淡淡问,“莫非侧妃一直派人盯着我?” 姜玉惜当然派人盯着,并确定姜卿意没有出来,才买通了曾经在谢府熟识的下人安排了四个弓箭手进入谢家高楼,这样就算最后杀不死太子,这刺杀的账也能扣在谢家和姜卿意身上!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刺客已经被太子的人抓了。” 赵嘉禧看着轻易被姜卿意三言两语挑动情绪的姜玉惜,忽然觉得梦里那个自己格外愚蠢,他究竟喜欢姜玉惜什么,竟喜欢到要让她挖了姜卿意的双眼,明明梦里,姜卿意那么优秀…… “王爷?” 姜玉惜连喊了几声赵嘉禧才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向姜卿意,“今日之局是你故意设下的是不是?” 姜卿意轻笑,“臣女不明白王爷和侧妃是什么意思,我设了什么局,谁又入了瓮,你们怎么一起来怪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晚秋突然激动道,“晋王殿下与侧妃清清白白,栖霞县主,你好歹也册封了县主,嘴上积点德,别到处表现你的没素质叫人笑话!” “二姐,县主什么也没说呀。” 张婉如忍不住替姜卿意辩解。 张晚秋脸一黑,“滚一边去,满身铜臭气的贱皮子,多跟你说一句话我都怕沾上你身上的臭气……” 张婉如眼眶微红,下意识的低着头准备认错,就听姜卿意浅笑,“原来这就是张小姐所谓的素质,我懂了,那本县主就大发慈悲的回答你这个区区尚书府小姐,你洗干净你的脏耳朵听好了。” “本县主先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首先,姜侧妃与晋王殿下的关系,在以前一直很好,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那只是以前!” “没错。”姜卿意道,“但这次,晋王殿下前脚来质问臣女石块的事,姜侧妃后脚就来质问高楼的事了,这是不是过于巧合?”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文一个激灵,莫非姜侧妃和晋王殿下竟然背着小郡王私下搅和到了一起不成? 赵嘉禧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阿意,你难道不知道本王的心思,本王对你……” “晋王对孤的太子妃如何?” 清寒的声音传来,众人猛地回头,便见越修离就站在小溪对面,长身玉立,格外显眼,以至于众人反应了一会儿才看到他身侧阴鸷笑着的赵元达! “小、小郡王。” 他不是出京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爱妃还记得为夫啊。” 赵元达目光不善的从她和赵嘉禧身上扫过,可今日姜玉惜就是奔着赵嘉禧来的,不但特意梳了妆容,甚至还佩戴了当初赵嘉禧送她的香囊! 姜玉惜心虚的想悄悄藏起来,就听赵元达冷笑,“这么好看的香囊,藏什么?” 姜玉惜双腿发软,差点跌下去,还在被一旁的姜卿意伸手扶住,“侧妃,这才哪到哪,就腿软了,一会儿可怎么办?” “你!” “太子殿下怎么来了此处?” 赵嘉禧黑着脸上前行礼。 越修离目光往姜卿意身上落了落,“孤不来,晋王还想对你皇嫂做什么?” 赵嘉禧眼角狠狠抽搐,“微臣与姜小姐是旧相识,过来只是有话想。” “没错。” 姜卿意道,“晋王殿下想问问我,那几块石头是哪里找到的。” 姜卿意是如实回答,但听在肠子们本就打了无数个弯的皇子与官员耳朵里,那就成了晋王觉得一块石头不够,还想多找几块,要踩着太子上位了! “那石头明显是人为的,晋王殿下还是莫要相信的好。”谢敏道,“晋王殿下既有闲心,不如想想怎么为皇上分忧,为太子分忧。” “这也怪不得晋王。” 赵元达冷笑,“谁叫他有个罪妃娘,不钻营些旁门左道,怎么能让皇上注意到他这么个平庸之人呢?” 勋王府原本不该参与皇子间的事,可谁都知道赵元达的脾气,敢搞他的破鞋,那就等着死吧! 官员们闻风而动,也都纷纷上来踩一脚。 姜卿意看着犹如落水狗一样的赵嘉禧,嘴角微微弯起,但这还远远不够! 簌簌——! 第95节 风吹动树叶婆娑,就在越修离准备让赵嘉禧随他回宫时,树林深处竟响起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鸟兽飞窜。 “护驾!太子殿下,咱们先回宫吧!” “去看看。” 越修离察觉赵嘉禧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想到什么,回头看着蠢蠢欲动的姜卿意,“北风,看好太子妃,不许她踏进林子一步!” 姜卿意瞪大眼,凭什么,这可是她准备的大戏! 越修离看她一眼,驾马踩过溪水飞快往林中而去。 赵嘉禧连质问姜卿意都顾不上便翻身上马跟了上去,希望不要是哪里出事了,绝对不能是哪里出事了! “晋王殿下……” “爱妃怎么叫别的男人,吓坏了吗?”赵元达用鞭子挑起姜玉惜的脸,又朝赵嘉禧的背影深深看了眼,“等为夫回来,再好好安慰你。” 姜玉惜彻底慌了。 怎么会这样,她的计划明明万无一失,她分明派人盯着姜卿意几人进了谢家高楼,可她不但出现在这里,晋王的计划还全部被打乱了,甚至赵元达还来了! “姜卿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你为什么这么恶毒!” 姜玉惜一想到等事情结束赵元达会如何对她,便怕的浑身发抖! 姜卿意见甩不开北风,垂下手,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她,“你们想要我的命,还不许我以牙还牙了?” “你果然全知道,这一切果然全是你设计的,我要告诉晋王,我要告诉爹爹!!” 姜玉惜得逞般笑出声,“你完了姜卿意,我这就撕下你的伪装让所有人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日子到头了 姜卿意看着大声嚷嚷的姜玉惜,半晌,微笑问她,“我身后有人是不是?” 所以一向表现得矜持的姜玉惜才会表现的这么崩溃,就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好得意的承认这件事。 姜玉惜咬牙。 姜卿意回头,果真见姜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爹爹。” “爹爹!” 姜玉惜飞快跑上前,“你救救玉惜,姜卿意她故意害我!” 不等姜淮开口,姜卿意便问,“我如何害了侧妃?” “你……” 姜玉惜能怎么说,难道说她故意安排刺客跟着姜卿意进入谢家高楼,想刺杀太子,顺便把帽子扣在姜卿意和谢景身上,结果被姜卿意早早看穿,反设计了她一场吗? 姜玉惜不敢说,否则就等同承认了刺杀太子之罪。 姜淮可以容忍她,太子却不会忍,朝廷也不会忍! 但一想到晋王也莫名对她生出的怀疑、赵元达对她的愤怒,和这有口难言的憋屈,姜玉惜就恨得脑仁都在疼! “国公爷,太子他们在山中发现了一处兵器库。” 姜淮脸迅速冷了下去,这里距离京城不算太远,在此处建立兵器库的目的可想而知。 而他更清楚,这所谓的兵器库,是谁的! “去看看。” 姜淮也顾不上两个女儿之间的龃龉很快离去。 姜玉惜见他居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告诫姜卿意就这样离开,双手死死握紧,不一样了,爹爹对姜卿意,真的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县主,咱们去看看吗?”张婉如问。 姜卿意倒是想去,看了看一旁眼都不错盯着她的北风,“不去了。” 正好铛铛把捡来的蘑菇野菜都洗干净,姜卿意便带着她们去埋锅造饭了。 等越修离一行人神色各异的出来时,就见姜卿意正吃得开心,而她跟前的火堆上,不但烤了鱼和蘑菇,还有一窝……蚕蛹?! “栖霞县主你这是……” “……吃虫子?” “大补。” 姜卿意扫了眼在场的几位大人,微笑。 桑榆抛了颗在嘴里,咬起来嘎嘣脆! 眼看几位大人脸都绿了,姜卿意还热情的拿起几串,“各位试试?爆浆呢。” “呕——!” 到底是有年轻的没忍住到一边去吐了。 谢景倒是嘿嘿的想凑过来,就被大哥谢梧给抓住了。 姜卿意这才挪到正与人吩咐着什么的越修离身边,“太子殿下,尝尝?” 越修离看她一脸故意使坏的样子,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下,“这里不安全,早些回府去。” “知道了。” 姜卿意捂着额头瞪他一眼,乖乖退到了一旁,正好张东山好奇的朝她手里的蚕蛹看来,姜卿意当着张东山的面一口咬下半个。 剩下的半个她故意转动了下签子,然后瞪大眼,“呀,竟然还在动呢!” 张东山没敢看仔细,只看到那白白的一团,再听她这话,当场失礼的吐了出来! 姜卿意微不可见的翘起嘴角。 越修离凉凉看向姜卿意,姜卿意这才收起‘好意’退下了。 人群后头,赵嘉禧一双眼雾沉沉的盯着跟越修离看似生疏实则亲昵的姜卿意,袖中的双手死死紧握! 很快,巡防军就带兵过来,接收了山中的兵器库,姜卿意一行的‘踏青’自然而然也宣告结束了。 就是回去的时候,又发生了一点点小变故,要被赵元达带走的姜玉惜突然死死抓住了姜卿意的胳膊。 “我在王府实在是孤单,郡王可否允许妾身带上卿意姐姐一起回去住几日?” 闻言,张婉如的脸色立即变了。 “这只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 张婉秋翻了个白眼,“多的是未出阁的姐妹去夫家陪伴的,难不成栖霞县主不愿意?” “我为何要愿意。” “可你与侧妃到底是姐妹……” “张小姐与婉如也是姐妹,怎么不见张小姐少对婉如翻几个白眼?” 姜卿意轻笑,“莫非是张小姐平日里翻白眼,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眼珠子有多白?” 不知谁先笑了一声,直接引起了一大片笑声,气得张婉秋差点又翻两个白眼,翻了一半就听人悄悄说,“眼珠子是挺白的。” 张婉秋又羞又恼,狠狠瞪了姜卿意一眼转身跑了! 姜玉惜眼一暗。 “卿意姐姐就是喜欢开玩笑,你不是早就答应我,要陪我去王府住几日的吗?” 说着,勋王府的几个婆子已经上前熟练的从两侧堵住了姜卿意的后路,并抓住了她的双手强行将她往马车上拖去。 其他人见状,有想出声的,刚张嘴就被赵元达打断,“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再想着要不要多管我勋王府的闲事。” “岂敢、岂敢。” “那就滚。” 赵元达冷笑哼了声,睨着姜卿意,“栖霞县主,以镇国公对玉惜的疼爱,他必然也是会答应你跟玉惜一起走的,何必再多生事端?” “不如乖乖跟玉惜回去住几日,你到底也是未来的太子妃,勋王府绝不敢慢待了你。” 姜卿意冷笑,不敢慢待? 只怕去了,她就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了! 眼看太子一行人已经越走越远,今日发生这么多事,根本没人再回头注意这里,张婉如便紧紧咬着牙想悄悄离开去找人求救。 结果才走了两步,就被姜玉惜一把推搡在地上。 “婉如!” “我没事,我……” 张婉如想站起来,就发现膝盖刚才撞在地上锋利的石头上鲜血横流,疼得她整条腿都麻了。 姜卿意的脸迅速黑下去! 桑榆当即要拔刀,却被她阻止,“不可在小郡王跟前动刀。” 姜玉惜暗道可惜,赵元达身边可是有高手的,若是桑榆此时动刀,她正好可以借赵元达的手除了姜卿意这条臂膀! “看来卿意姐姐是看明白现在的形势了,那我们就上马车吧。” 姜玉惜靠近姜卿意,压低了声音,“卿意姐姐放心,等去了郡王府,你怎么对我的,我一定加倍还给你……” “你也配!” “你说什么?” “我说……” 姜卿意眼角余光瞥见已经朝此处靠近的快马,下巴微微挑起,“你与赵元达一起谋划刺杀太子,如今还敢绑架未来太子妃做人质,姜玉惜,你才是好日子到头了!” 顺便,还能拉着赵元达一起下大牢! 第96节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出卖 姜卿意欣赏着姜玉惜脸色的微变,就听马蹄声渐渐清晰,西舟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太子殿下有旨,郡王侧妃姜玉惜勾结刺客刺杀太子一案证据确凿,即刻捉拿归案!” “小郡王赵元达协助姜玉惜强掳未来太子妃,以同谋罪论处,一起拿下!” 东宫的精锐府兵迅速将人团团围住。 姜玉惜睁大眼,赵元达脸上风流不羁的神色才终于消失。 他眯起眼盯着姜卿意,他就说太子和谢景怎么会把姜卿意一个人丢在最后不管不问,他就说姜卿意身边明明有高手怎么压根不动手,原来都在这里等着! “好一个姜卿意,竟将本郡王也算计了进来,你当真以为背靠太子,就能与勋王府做对了不成!” “臣女岂敢。” 姜卿意挣开抓着她的婆子们,扶起地上的张婉如,“只不过是小郡王爱妻心切,这才一时犯了糊涂,想必进大牢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很快就能放出来的。” “只要小郡王不曾协助侧妃,刺杀太子,对吧?” 姜玉惜慌了,“不,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夫君,我真的是被冤枉……” 姜玉惜刚要抱住赵元达的胳膊,就被他一抬手狠狠扔了出去。 他可不是温柔体贴的谢景,更不是时刻注意挂着假面具的赵嘉禧,他说翻脸就能翻脸! “小郡王,是您自己走,还是属下让人送您?” 西舟问。 赵元达看着周围的精锐,这些人光看气势就知道是越修离身边一等一的高手,他想反抗,不但要坐实刺杀太子之罪,还有可能根本就打不过! “本郡王自己走。” 赵元达阴恻恻的再次看了眼姜卿意,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强劲的猎物了,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子,他不介意以后多花点时间,好好跟她玩! 姜玉惜见他都妥协了,对于设计刺杀太子的后怕才终于如潮水般漫了上来,男子进大牢也罢,可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再不体面也是郡王府的侧妃,她怎么能下大牢! “不,我没有刺杀太子,我只是、只是……” “玉惜!” 姜淮终于闻讯折返回来。 姜玉惜看到他,到了嘴边的话立即咽了回去,哭着大喊,“爹爹,是姜卿意栽赃我的,你要救救我,救救我啊!” 姜淮想过去,却被东宫的人拦住,并直接堵了姜玉惜的嘴,当众将她押走了。 姜卿意刚把张婉如送上马车,见姜淮眼睁睁的盯着被带走的姜玉惜满是担忧的模样,提步走了过来,“爹爹,此事……” “我不管是不是你栽赃的玉惜!” 姜淮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内力狠狠往她身体里一灌,姜卿意此前被鞭打堪堪恢复的伤立即从内部全部裂开,鲜血也霎时间将她梨花白的长裙染得鲜红。 “我要你即刻告知太子,若是玉惜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会独活!” “小姐何错之有。” 桑榆忍不住反问,结果直接挨了姜淮一巴掌,“贱婢,来人,将她拖下去废了这身内力……” “桑榆,走!” “走?” 姜淮阴鸷的用力捏住她的伤口,“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苏袖的棺材里是空的吗!” 姜卿意眼睫一颤,便听他无情道,“我的女儿,你处处像我,却唯独‘狠’这一点不够像我,你若是找个跟苏袖差不多身形的女人,砸烂了脸再扔进棺材里,又岂会叫我发现你竟敢偷天换日这样算计我?” “我告诉你,苏袖与我不曾和离,她只要还活着,就得听我这个夫君的,不论你将她藏在何处我总有一日会找到!” “你若不想她继续回来受苦,那就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会让你们母女后悔活在这世上!” 姜淮将她推开,愤然离去。 桑榆忙上前将她扶住,“小姐,咱们的计划是不是失败了?” “姜玉惜进了大牢就休想出来,晋王被从暗处被推到了明处,岂算失败?” “可是夫人那里……” “你不是说她们藏得很隐蔽绝不会被人发现吗?” 姜卿意擦去嘴角的血,惨白着脸踉跄站起来,盯着姜淮离去的背影,“但姜淮身边肯定出现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人,否则他不会莫名其妙跑去翻看娘亲的墓。” “那我们怎么办?” 姜淮心思轻转,想到什么,血腥的唇瓣微微一抿,“我自有办法。” 姜卿意猜的没错,马车刚回到国公府,就得知府里来了谁——道长玄清子! “这道士现在跟四公子住在一个院子里,听说也是玄清子自己的意思。” 落葵一边流着泪一边给趴在床上的姜卿意处理伤口。 姜卿意沉沉回忆着有关前世玄清子的一切,却发现自己对这个老道士了解并不多,除了他一次次卜卦将她不断的推入深渊,让她遭受更多苦难外,就没有更多的了解了。 这次,他为何要蹦出来说出娘亲之事? “小姐,晋王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 “什么?” 现在赵嘉禧还有空来送东西? 可等东西拿进来,姜卿意就知道玄清子是怎么来的了。 桑榆将一只脏兮兮的拂尘拿到了过来,这是教她医术的老道士的东西,是赵嘉禧把玄清子弄来的,同时,赵嘉禧还抓住了老道士! “王爷还有一句话让小的带给县主。” 子沐站在屋外,“王爷说,不论过了几辈子,该是王爷的东西,就一定会是王爷,还请县主好好想清楚该怎样辅佐自己的夫君,不要因小失大,后悔莫及!” 子沐说完就走了。 姜卿意死死抓着锦被,连后背的伤口再次裂开了也没有松半分。 “小姐,这晋王到底什么意思啊?” “他在试探我。” 试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前世之事! 是她低估赵嘉禧了。 也对,能够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了得到权势不惜骗女子感情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个好对付的? 是她重生以来太过顺利了,竟疏忽了! 好在,赵嘉禧到现在也仍旧只是怀疑! 她得重新梳理计划。 姜卿意深吸一口气,“更衣,我们去见个重要的人!” 服输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死,她也要多拉着几个人一起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投靠 荣静院,姜卿意到时,几个婆子正聚在廊下嗑瓜子,只有鱼嬷嬷在里屋伺候姜老夫人。 距离姜老夫人的饮食里发现毒药,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姜淮若是想查不可能查不到姜玉惜身上,可至今没动静,可见姜淮对姜玉惜的偏爱到了什么程度。 “卿意小姐!” 有婆子发现姜卿意过来,起了身就想通知屋里的人,被桑榆直接拔刀拦住。 屋内的声响也随之传来。 “奴婢可是遵侧妃的吩咐,特意来伺候老夫人的,鱼嬷嬷,你别不知好歹!” “可这水太烫……” “烫什么,你没见老夫人多舒服?” “不行……” 砰——! 是水盆打翻的声音,姜卿意刚踏进房门,就见一个颐指气使的丫环将一盆水都浇在了鱼嬷嬷头上。 鱼嬷嬷从来都是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下人,就是姜玉惜以前也是小心讨好,何曾叫个猖狂的丫环这样羞辱过? “这水烫不烫?” 白杏还觉得很有趣,踢了踢盆子,“现在水没了,再去打一盆来。” 鱼嬷嬷弯腰去捡盆子,白杏故意往她脚下一绊,鱼嬷嬷当即脚滑摔下去,一旁就是桌角,鱼嬷嬷年纪大了,这一把摔下去的后果不堪设想! 白杏却没当回事,撇着嘴准备看戏,忽然一阵凉风扫过,再看,鱼嬷嬷竟被人扶稳了。 “你是……” “放肆的东西!” 姜卿意沉声走进来,“这里是什么地方,鱼嬷嬷又是什么人,容你戏弄!” “是侧妃……” “侧妃让你拿滚水烫老夫人,让你戏耍鱼嬷嬷?” 姜卿意看着她发髻手腕上穿金戴银,“你是她从勋王府带来的?” 提到勋王府,白杏立即有了底气,“没错,奴婢正是勋王府的人,卿意小姐若是看不惯奴婢,奴婢走就是。” 姜卿意挑眉,“那正好。” “正好什么?” 第97节 “来人,用国公府最好的轿子将人送回勋王府去。” 姜卿意道,“为了弥补她欺负鱼嬷嬷欺负得辛苦,再包上百两白银一起送去。” 白杏人都傻了,这么做不就是在敲锣打鼓的告诉勋王府她不仅欺负了国公府的老夫人,还踩到国公府头上了吗! 就算勋王府不计较,镇国公肯定也不会罢休! 白杏哪肯,“小姐要教训奴婢,犯不着用这种法子,勋王府的脸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况且奴婢哪一点伺候不好,奴婢可都是照着侧妃的吩咐仔仔细细照顾老夫人的。” 她鄙夷的看着鱼嬷嬷,“倒是鱼嬷嬷,倚老卖老,一把年纪都伺候不动了还装作很能耐的样子,照侧妃的意思,早该将她赶走了。奴婢不过是替侧妃、替国公府教训教训不懂事的贱婢罢了,就是国公爷知道了也不会惩罚奴婢!” “你是说,我爹爹情愿看你这下人虐待老夫人,也不会罚你?” “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 白杏可不会傻到直接承认,不过见姜卿意并没有强行把她带走,就肯定姜卿意也不敢惹国公爷生气,而国公爷最怕的就是侧妃生气。 白杏绕过这个弯来,更加不惧姜卿意了。 姜卿意看着床上虽然不能动,但气到面目狰狞的姜老夫人,回头问鱼嬷嬷,“爹爹可知道姜玉惜让人这样伺候老夫人?” 鱼嬷嬷是个聪明人,“自从侧妃回府,大厨房那边送来的饭食一日比一日差,奴婢早就跟国公爷提过,但是……” 鱼嬷嬷不忍的看了看姜老夫人,“但是国公爷听信了侧妃的,觉得老夫人饮食清淡的好,所以不曾过问过。” 也难怪区区一个小婢女也敢如此放肆! 床上,姜老夫人气得脸都在抽搐,但让她更抽搐的事还在后头! “既是爹爹默许的,那就让白杏留下吧,嬷嬷以后多让着她些。” 姜卿意说完就利落的走了。 姜老夫人嘴里发出的囫囵的声音,鱼嬷嬷知道,老夫人想让三小姐救她,可她不知道的是,三小姐何其聪慧的人,她今日绝不是怕平白无故而来,更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还不赶紧拿去打热水来给老夫人擦身?” 白杏还以为连姜卿意也不敢惹自己,一脚将盆子踢倒鱼嬷嬷脚边,顺便端起今早厨房送来给老夫人的燕窝自己喝了。 鱼嬷嬷看着五官都要狰狞的老夫人,再看门外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下人,心一横,捡起盆子就出了房间,就看到了正站在不远处仰头观赏爬了一墙的绿藤姜卿意。 夜风徐徐,吹动她的衣襟和乌发,犹如夕阳中最瑰丽动人也最危险的幽魂! “还请小姐救救老夫人!” “鱼嬷嬷的救,是怎么救?” 姜卿意咔嚓一声摘下一片绿叶,捏在手里对着夕阳看了看,“我人微言轻,嬷嬷与其求我,不如去求爹爹。” 提到姜淮,鱼嬷嬷还有些摇摆的心更加坚定了。 她直接跪下,“还请小姐让老夫人的病好起来,从今往后,奴婢便是小姐的人!” 否则姜老夫人迟早被下人和姜玉惜磋磨害死! 姜卿意要的就是这句话。 “那嬷嬷可要记住今日的话。” 姜卿意俯身将她扶起,“毕竟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背叛了。” 夏风吹过,鱼嬷嬷却觉得这风吹在身上都是凉的。 不过国公爷糊涂至此,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也都是他罪有应得。 “奴婢决不食言!” “那我们就合作愉快。” 夜幕降临。 满天的星子像是漆黑幕布上的眼睛,静静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京城。 姜卿意没有歇下,她在等。 “小姐,国公爷从大理寺监牢回来,直奔咱们这儿来了!” “知道了。” 姜卿意放下手里正在做的药,起身出门迎接。 刚到门口,姜淮便一身冷意的走了进来,无视行礼的她直接一鞭子抽了下来。 姜卿意的皮肤偏冷白,姜淮这等习武之人力气更大,这一鞭子恰好从她脖颈拉开,顿时血流如注,艳红的刺目! “小姐!” “别过来。” 姜卿意喝止住桑榆,艰难的抬头看向姜淮,“爹爹这样生气,是因为看到姜玉惜受伤了吗?” 姜淮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却很快恢复冰冷,“本公告诫过你,玉惜若是出事,你也不会独活,今日她受刑,你便跟她受一样的刑!” 说罢,又一鞭子狠狠抽下来。 落葵哭着想冲过来,却被姜卿意的眼神制止住,快了,她要等的人很快就该出现了! “住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抓住你啦 这道声音一出,在场的人都以为听错了。 姜老夫人不是已经瘫痪在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淮儿,你是要为了个外人,而活活打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众人终于敢肯定的回头看去,就见姜老夫人坐着轮椅出来了。 但…… 姜卿意目光闪烁,为何姜老夫人要说姜玉惜,是‘外人’? “母亲,您怎么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就该被姜玉惜安排的下人虐杀在病床上了。” 姜老夫人很是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难不成淮儿也希望母亲如此吗?” “儿子岂有这样的心思!” 姜淮虽然偏心姜玉惜,可见到活生生的母亲在跟前,他还没有绝情到那种地步。 “那就放了姜卿意。” “可是她……” “姜玉惜谋害太子,与她一个未来太子妃有什么关系?” 姜老夫人了解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的问他,“难不成你想将你爹、将国公府攒下来的祖业都搭在一个姜玉惜身上吗?” “淮儿,你难道忘了你当年认真读书进入朝堂,是为了什么吗?” 姜淮沉默了。 鱼嬷嬷趁机上前扶起姜卿意,结果才扶住她,手心便沾了一手的血! “卿意小姐,你这……” “我没事。”姜卿意轻声。 姜淮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逼着姜卿意答应什么,只是临走前仍是道,“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到底玉惜才是我国公府的嫡女,她若是背上谋害太子之名,你岂能有好日子?” 气得姜老夫人额角青筋直跳,差点心疾又犯。 “老夫人!” “先回去。” 姜老夫人强撑着出来这么一会儿已经是奇迹了,她不想再为了个姜卿意而再气瘫去。 鱼嬷嬷跟姜卿意对视一眼,“是。不过玉惜小姐这事儿一日不解决,国公爷恐怕要糊涂一日,这国公府,还是得老夫人拿个主意。” 鱼嬷嬷嘀咕,“若是能暂时跟玉惜小姐划清关系就好了,国公爷能清醒几天,说不准就想明白了,到底还是祖传的基业重要。” 姜老夫人想到什么,神色变换了一番,“明日你亲自回一趟族里请族老们前来,我有一件事……要公布。” 姜卿意知道目的达到了,心神也终于松了下来,回房趴在床上等着落葵重新上药。 刚上了一会儿,便感觉上药的力道不对。 她回身便抱住上药的人,“又抓住你啦!” 越修离看着乌发从她肩头滑落 ,露出肩上的血淋淋的伤痕,眼神微黯,“为何你每次都能把自己弄得满身伤痕?” “可能是因为我不怕死吧。” 姜卿意倒在床上,笑看着他,“殿下不是说你身边很危险吗,你应该习惯了这种伤,怎么现在好像很心疼的样子?” 越修离沉默望着她。 姜卿意却将被子一拉,“殿下没旁的事,不如早些回去吧,省得叫人看到了误会。” 越修离神色更沉,她也开始担心有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么? 可明明一开始,是她先要强行闯入他的世界的。 “姜卿意,你选的人,是谢景吗?” “殿下怎么想问这个?” 姜卿意懒洋洋的裹在被子里,被子却被他掀开。 姜卿意睁大眼,“我还伤着呢!” “你以为孤要做什么?” “难道不是……” “不是。” 第98节 越修离自认不是一个欲求不满的变态,不会在她一身伤的情况下对她做什么,当然,她就不一样了,边塞那晚他一身伤她也没嫌弃。 姜卿意总觉得他看她的目光不对劲。 但他只是将衣裳替她拿来了,“换上衣服,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不是要跟孤一起查武安侯旧案?有件事需要你去确认。” 姜卿意见他不是因为她受伤而来,抿了抿唇,很快换上了衣裳,打算让桑榆带她跟上越修离,便被他抬手揽在了怀里。 “殿下?” “如此更方便。” 越修离说完,便带着她跃身消失在了黑暗里。 夜风随着景物倒退,他的心跳和体温都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姜卿意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悄悄将他的衣袖攥得更紧了些,直到片刻后停下。 “殿下,姜小姐!” 西舟开心的过来,姜卿意也利落的从越修离怀里出来了。 越修离感受到空荡荡的怀抱,眼尾垂了垂,“跟上来。” “哦。” 姜卿意飞快跟上前,前面的烛台亮起来,她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地牢。 刚走进来,就听到了一声惨叫。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殿下。” 周璧从里面迎出来,衣衫上还带着血,见到姜卿意也一起过来了时,赶忙侧到一边挡住血迹怕下到了她。 越修离,“还是不肯张嘴?” “他坚称自己被人喂了药,什么也不记得了。” 众人齐齐看向姜卿意,姜卿意点点头,“是有这种药,不过用料极其珍贵难得,他的主子不一定舍得喂他,我把脉看看。” 周璧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点头,这也是他叫姜卿意过来的目的。 不多会儿,姜卿意就看到了被简单收拾过的男人被人抬了出来。 “的确被人喂过药,而且是新喂的。” 姜卿意看着男人头顶依旧茂盛的命火,和一侧周璧头顶已经红透的命火,“不过我们可以试试,能不能再抓他几个同伙!” 周璧疑惑的看向越修离,她怎么会知道有同伙要来? 半刻后。 周璧独自从地牢出来,往暂住的客栈而去。 他如往常一样经过门房,跟门房的人寒暄几句,然后骑上自己的马,踏上已经空无一人的长街慢慢走着,始终保持着警惕,自认以他的功夫,不说万无一失,但肯定能逃过一命。 直到迎面一辆马车过来,里面的人竟是前不久才认识的同僚。 “周大人刚从东宫回来?” “是啊,王大人这么晚去哪儿?” 周璧自然的停下马车与人寒暄几句,那位王大人也客气的从马车里出来与他说话。 而一切就发生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平日里看似文弱的王大人忽然手里出现一把匕首,狠狠刺入周璧腹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生煞星 砰! 匕首刚刺进衣裳,竟是遇到了阻碍。 “你居然穿着护甲!” “抓起来。” 越修离的声音淡淡传来,王蛟猛地回头,就见黑暗偏僻的巷子中,尊贵的太子殿下居然携着一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王蛟知道大暴露,拔回匕首就要自裁,越修离抬手一掀,一股大力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王蛟想咬舌自尽,便听太子身边的女子提醒,“想想你的家人,你现在要是死了,他们肯定活不成了。” 王蛟有一瞬的迟疑。 就是这迟疑的瞬间,北风上前,将人打晕捆起来了。 “殿下,姜小姐。” 周璧也回过神来,立即躬身行礼,却仍旧无法抚平心底的震惊。 今夜若不是这姜小姐莫名说他必会‘被杀’,他也不至于大夏天悄悄将护甲穿在衣服里,那么以他对王蛟的毫无防备,他今日的确是必死无疑! “他好像很惊讶。” 姜卿意有些得意的理理裙摆,“不过我这么厉害,他惊讶也是应该的,对吧?” 越修离看着她得意昂起的下巴,唇角随之勾起,“对,很厉害。” “我就说嘛。” 姜卿意瞧着他,“我有自保能力的,殿下不必那样小瞧我。” 越修离深深看她一眼,带她重新回了地牢,这一次,姜卿意终于明白他们在查什么了。 “我爹死在了大牢里,他死之前,才刚准备招认当年与他一起算计武安侯旧案,有宫中人参与。” 周璧道。 姜卿意身上泛起股冷意,宫中人,是谁,妃嫔、皇子,还是…… “殿下,王蛟被杀了!” 越修离刚踏入地牢,便有护卫过来,“动手的是二组的暗卫吴六,已经自尽!” 姜卿意拧眉,这地牢明显是越修离的精锐组成的,即便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势力,也有背叛的吗? “怕了?” 越修离问姜卿意。 可他已经快要习惯这种背叛了,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更没有永不背叛的人,尤其是他的身边,即便这个吴六,是在战场上跟他一起出生入死,最后九死一生被他带回来的。 越修离转身离开,才走了两步,手心一暖。 “这样就不害怕了。”姜卿意手指穿过他的五指,牢牢扣住。 周璧几人识趣的无声退下。 姜卿意摇摇越修离的手,“殿下最近是不是要进宫?” “看出来了?” “嗯。”命火变得很红,说明危险将至。 才刚刚查到跟宫里有关的消息,这危险就来了,不正是说明那幕后之人将要让他入宫好下杀手么? 越修离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她好像从来不知道畏惧是什么,即便让她亲眼看到了他身边有多危险,她也不见丝毫退缩。 “夜深了,孤送你回去。” “可是……” “姜卿意,要装作不在意,就装的更久一些。” 越修离说。 姜卿意眨眨眼,“殿下看出来了?” 越修离也是刚刚才看出来的,那一刻,他甚至也生出一股冲动,不去在意什么危险了,只叫她留在身边,永远这样陪着他! 可他尚有理智。 看着她仍旧明亮的双眼,越修离淡淡应了一声,就将她送回了汀兰苑。 在他要走时,姜卿意叫住他,“我给殿下引荐个人吧。” “何人?” “谷明。” 即将声名鹊起但得罪了赵嘉禧的神医,他若是能得到越修离的庇护,最起码暂时就不用担心赵嘉禧的黑手了。 越修离应下。 待他离开,姜卿意才趴在窗边叹息着问桑榆,“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学成厉害的功夫吗?” “奴婢可以教小姐几招防身术。” 但习武是童子功,想学成怕是不能了。 一夜过去。 姜卿意发现早膳变得丰盛了不少。 “是国公爷吩咐送来的。”落葵道,“国公爷今日没有去上早朝,因为老夫人说需要国公爷这个唯一的儿子在身边侍疾。” “是么。” 姜卿意看着满桌的菜,和随着早膳一同送来的上等金疮药,讽刺轻笑。 姜淮到底还是没能彻底心硬下去。 “将鸡丝粥和蟹黄包送去爹爹那儿,他一大早伺候老夫人,许是没用早膳呢。” “奴婢这就去!” 落葵很高兴姜卿意能主动争取姜淮的关爱。 第99节 落葵走后,桑榆才不高兴的道,“他那样偏心,你何必管他,饿一顿也饿不死!”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姜淮迟早会死在他自以为感人的这份施舍的心软上! 用过早膳,姜卿意便到荣静院请安。 刚进院门,就跟一个花白头发一脸紧绷的老道士迎面撞上了。 “玄清子!” “煞星!” 姜卿意看他满眼如临大敌般的警惕和憎恶,嘴角缓缓勾起,“坊间还传言我是福星呢,回京后既封县主,又许了东宫的婚事,还有一手医术救了不少人,怎么大师非说我是煞星?” 玄清子脸色更沉,“煞星乃是天生,不论你做再多事都是枉然!” 天生? 姜卿意冷笑,“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烛,四时无私行,行其德而万物得遂长焉。” “可道长张口闭口就是天生,又是煞星,你既有私心,又算什么大师!算不得大师,嘴里的话又岂能代表天意,我看是随口胡诌罢了!” 玄清子神色一凛,没想到这人小小女子竟也懂道。 “贫道并非随口胡言。” 他盯着姜卿意,像是要将他信奉的烙印死死刻在她身上。 “女施主生带煞气,血气浓重,就是天生的煞星,接近你的人都会被你所煞,轻则受伤,重则家破人亡……” “荒谬!” 姜卿意毫不畏惧的呵斥,“你去看看,受伤之人亦或是家破人亡者,有几个是因区区一女子的煞气而造成的。反倒是你,张口便将这样大的罪名扣在一个女子身上,可曾想过她会因此而遭受什么!” 玄清子沉默半晌,就在姜卿意走进荣静院的时候,大声坚持,“贫道只说自己看到的,女施主确为六亲断绝的煞星,纵然你能用一时的手段护住你身边的人,也不能一世,他们迟早被你所累。” “女施主,不如随贫道出家吧,贫道会好好教导你。” 下人们低下头,却下意识的离姜卿意远了一些。 就连姜老夫人也派了人出来,“卿意小姐,老夫人说您伤势未愈,不必进去请安了。” 姜卿意指尖轻轻掐入掌心。 玄清子走过来,“女施主,出家是你最好的出路……” “若是我前面真的没有路了。” 姜卿意阴沉看他,“我便杀了你,用你的血来铺路!” 玄清子没有丝毫动容,转身就进去跟姜老夫人和姜淮提了想要让姜卿意出家的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下套 当然,姜淮没有答应。 姜老夫人犹豫了片刻,也暂时选择了拒绝玄清子。 姜卿意知道,这因为现在的她跟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女孩不一样了,现在的她还有足够多的利用价值,他们不可能将她送去出家! “这个老东西,为何一定要跟小姐过不去!” “不知道。” 姜卿意从青石板路走出来,望着晃眼的太阳,不禁有些恍惚,莫非她当真是个害人害己的煞星? 她遭遇的一切,都是她活该? 不! 她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没有做过罪大恶极的事,她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前世,是因为害她之人的贪婪与恶毒,不是她的过错! “让常贵去查查玄清子的来历。” 姜卿意轻眯起眼,“还有,老镇国公坟墓风水倒转,以至国公府运势被破的谣言,找人传出去。” 玄清子这些年给人选的风水宝地可不少,他能给她找麻烦,她也同样能给他找麻烦! 桑榆立即安排常贵去办这件事。 处理好了这件事,姜卿意才从愤怒中冷静下来。 说到底,不论是前世的悲剧,还是今生的麻烦,都来自一个人——赵嘉禧! 她怎么能让他这么美美的藏在后头! “准备马车,我们去萧府。” 谷明一接到姜卿意要来的消息,便早早的沐浴更衣梳好头发立在门口等候了,马车一停便亲自搬着小马扎上前,“师父,徒儿扶您下来。” “萧公子怎么样了?” “徒儿按照您给的方子日日为萧公子调理着,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那我们今日下针。” 姜卿意将替他打造的金针给他,“不过从今往后,我要你去东宫跟着太子殿下,你可愿意?” 姜卿意本还担心谷明这样的世外高人会很抗拒接触权贵,就听他诚恳道,“师父要徒儿去师公身边伺候,徒儿定会尽心竭力,不叫师父失望!” 姜卿意,“……以后称呼太子殿下就可以了。” “是,师父!” 萧公子的身体被谷明调理的很仔细,姜卿意也不废话,带着谷明便开始施针,并教他识辨各种穴位。 萧公子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当成了教学工具,因为在金针不断的刺入穴位的时候,他那已经麻木多年的双腿居然感受到了痛觉,紧接着,酥酥麻麻的细微痛觉好似化作一缕缕暖流。 一点点的汇聚成为一股,开始慢慢冲刷着他的双腿。 这样的感觉太美妙了! 以至于待他回过神时,腿还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夫君!” 萧少夫人不敢置信的睁大眼。 而姜卿意也轻轻揉了揉已经发酸的手腕,“萧公子,腿有知觉了吗?” 萧公子不知道自己怎么张的嘴,他只知道他看到自己夫人女儿喜极而泣,看到周围下人的欢呼,再看眼前这个妙龄少女,只觉得犹如看到了从天而降的仙子,否则她怎么会制造出神迹来! 当天,萧敏下朝,还没爬上他那辆破破烂烂的小马车,就见家里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大人!”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萧敏以为是儿子熬不下去了,周围的大人也都跟着围过来想看这个御史台老狐狸的笑话,就听那下人激动的说,“公子的腿能动了!” “什么能动了!” “公子的腿呀!被栖霞县主和谷神医给治好了,能动了,县主说,只要谷神医再持续给公子针灸上半年,公子就能下地了!” 嚯——!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萧敏那独子的腿早些年摔断了,这些年萧敏不知道找了多少贵重的药材,请了多少大夫,都是泥牛入海没有半点用,如今居然真的被人给治好了! “这谷神医是什么人呐这么厉害?” “嗨呀,谷神医哪有栖霞县主厉害,人家可是主动拜县主为师呀!” “可谷神医不是晋王请回来的吗?” “是呀,可晋王留不住人呐,我们也赶紧去国公府下帖子去,晚了可就真得明年才轮得上我们了!” 人群做鸟兽散。 萧敏也颤颤巍巍的就爬上马车回家了。 不用想,从今往后,姜卿意就是萧家的大大恩人,谁也抢不走这功劳! 赵嘉禧黑着脸从转角出来,他苦心钻营这么久,不但白给姜卿意做了嫁衣,还叫她得到了萧敏的支持。 而他呢,不但兵器库被炸,现在还卷入了刺杀太子的事情里被父皇当众责问。 今日之后,想也知道那些皇弟们会在暗处怎么嘲讽贬低他! “让你送给她那柄破破烂烂的拂尘,她什么反应?” “回禀王爷,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子沐道,“她看了眼就叫人扔到一边儿去了。” 赵嘉禧皱眉,难道真的是他猜错了,姜卿意根本没有和他一样的前世的记忆? 他得亲自去确认! 天色渐晚。 姜卿意带着萧家的谢礼坐着马车回家,还没到国公府门口,桑榆就发现了前面路上一道邋遢的人影。 “小姐,暗处有人盯着。” 姜卿意啪嗒一声合上手里正在看的书,问桑榆,“准备好了吗?” 桑榆啪啪的拍着胸口,“小姐放心,不会出错的!” 姜卿意微微勾唇,等马车停下,才独自掀帘下车,望着地上那蜷缩成一团的花白老道,暗暗攥紧手心,不断暗示自己那不是老道士,才能面色如常的走过去。 “你是何人,怎么在这里?” “阿意……” 花白老道出声,简直跟前世的老道士声音一模一样! 还好,赵嘉禧这一招出得太急,时机也不对,才能叫她保持清醒,否则她只怕真的要上当。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称呼本县主,来人,将他拉到官府去!” 地上的假道士一听,顿时慌了,连忙起身想解释,却不小心撞到了靠他太近的姜卿意。 他自己觉得没怎么用力,这位姜小姐竟然就这样倒了下去,而暗处也在这时飞来一支长箭,噗呲一声,当众刺入了她的腹部! 第100节 “小姐!” “阿意!” 谢景带着锦衣卫巡逻过来,看到这一幕双眼直接染上凶光,“把这刺客给我抓去锦衣卫!” 不止假道士,暗处盯梢的子沐也傻眼了,他何时安排刺客射杀姜卿意了! “不是我,不是……是有人派我来的,我没杀人……” “刺客,还不束手就擒!” 一声怒喝从背后传来,子沐回头就看到了拔了剑的桑榆,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们这是算计姜卿意不成,反落入她的陷阱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就承认了 桑榆功夫之高,根本不是子沐能比的。 再加上锦衣卫的谢景等人,不消片刻子沐便被围入了绝境! 而他很清楚被抓进锦衣卫是个什么下场。 眼看着无力再逃走,子沐咬着牙朝晋王府的方向大喝一声,“主子,奴才去也!” 说罢,当场一刀抹了脖子! “小姐,人全自尽了。” 桑榆回到姜卿意身边。 姜卿意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前世就只有子沐是赵嘉禧身边最忠诚的人,他定是情愿死也不会允许自己给赵嘉禧带来麻烦的。 “足够了。” 赵嘉禧揭穿她救走娘亲的计划,她断他最有力的一条臂膀,很公平。 “那这个假道士怎么办?” “带回你锦衣卫大牢,该怎么审怎么审。” 谢景叫人将那假道士绑走,然后看了眼姜卿意腰腹部的‘伤’,“你这是怎么弄的,回头也教教我?” 桑榆见他黏着姜卿意的腰打转,赶紧把人隔开,“你想知道回头我教你。” “谁要你教了!” “不学更好。” “你——!” “这个给你。”姜卿意拿出一只药瓶递给谢景,“若遇生死重伤可服下一颗,一共有五颗。” “五颗?” 谢景笑呵呵的说,“这样算起来,我爹娘,我大哥二哥还有我,正好一人一颗。” 姜卿意幽幽看了这傻孩子一眼,在姜淮从国公府出来时,‘晕倒’在了桑榆怀里。 …… 很快,姜卿意被刺伤的消息传开,本就有求的各家各户纷纷登门送上慰问的礼物。 姜老夫人和姜淮在看到近乎将门房堆满的礼物,和一户户或清高或从不与国公府往来,此刻却笑呵呵的表达对姜卿意关心的世家,心情变得格外复杂。 而越修离也正式登门,以未婚夫的名义前来探望。 汀兰苑中。 张婉如和张婉秋紧张的坐在花厅一侧,看这位矜贵高冷的太子殿下替姜卿意削梨。 “县主,你想不想吃糖水,我去厨房给你做吧。” 张婉如道。 张婉秋翻了个白眼,但以前从来都乖乖听话的张婉如像是没看到一样,起身就告退出来了。 张婉秋气得不行,追出来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你忘了爹爹怎么说的,让我们拉拢跟太子的关系,你怎么自己跑出来,害得我也不得不跟出来!” “太子殿下不会答应娶侧妃的。” 张婉如很清醒的告诫张婉秋,“二姐,你别听母亲的,离太子殿下远一些……” 啪! “贱货,需要你一个庶女来提醒我吗,也难怪你跟栖霞县主能做朋友,都是庶出的下贱坯子……” “原来张家是如此看待孤的未来太子妃的。” 越修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张婉秋知道无法狡辩了,心一横,便道,“何止臣女这样想,京城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栖霞县主就是配不上太子殿下,殿下何不重择太子妃,以免拖累了自己……” “来人!”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将张小姐送去张尚书跟前,将她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张尚书,替孤问问他,他是不是很想做孤的岳父,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想法。” 张婉秋脸色大变,若真当众问出这种话,那她的脸、尚书府的脸面都可以不要了! 她连忙跪下,哭得梨花带雨,“殿下恕罪,臣女只是一时心直口快……” “那就希望张小姐一直保持这样的心直口快。” 越修离冷淡让人将她拖了下去。 张婉如见太子没有处罚她的意思,也乖乖跟了下去。 “殿下不怕事情闹大了,违背了你的初衷?” 姜卿意咬了口梨,汁水丰沛的梨水沾在唇上,变得红亮莹润。 她坏心眼的翘着唇,“其实殿下不在的时候,我常听这样的话,都习惯了。” 越修离目光幽深的望着她,眸底暗沉的犹如深渊! 没多久,张尚书就领着张婉秋姐妹过来请罪了。 “还请太子殿下宽恕,是臣教女无方,臣愿意领罚。” 张东山想着,越修离就算要罚,顶多也就口头训斥几句罢了,毕竟他对这个太子妃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喜欢…… “张小姐既然急着嫁人,张家不如早些为她定下婚事。” “是,臣回去后定……” “三天。” 越修离冷声,“孤要她出嫁,远离京城,日后若再有关于太子妃的闲言碎语,以妄论皇家之罪论处!” 这下不止张东山,姜卿意也有些意外。 他这意思,不就是将她当成了自家人,要偏疼护着了吗? 张婉秋闻言却吓傻了,三天时间,连嫁衣都来不及准备,何论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况且、况且她还想入东宫…… “怎么,张大人办不到?” “不,臣可以办到。” “爹爹,我不嫁!” “闭嘴!” 张东山眉心狠狠拧起,太子自回京表现得谦和有礼,却仅仅因为婉秋几句话就如此喜怒无常做出这等惩罚。 难不成他们都猜错了,太子其实极其在乎姜卿意,亦或是他早已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只是借题发挥,打算对张家动手了? 姜卿意看张东山一脸晦暗的退下,问越修离,“殿下决定对张家动手了?” 越修离睨她,她竟也以为自己处置张家,只是为了武安侯旧案? 也罢。 “好好‘养伤’,过阵子老太后寿辰,你要随孤进宫。” 姜卿意立即打起了精神,“那个幕后之人要动手了!” 越修离按住蠢蠢欲动的她,“你只需要如常赴宴就行了。” “可殿下方才表现的那么喜欢我,外人肯定会真的这样以为,我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姜卿意往床边蹭了蹭,离他稍近一些,“殿下,要不你就承认喜欢我吧,反正我这个天生煞星,就算不靠近殿下,也一样危险不断,殿下何不留我在身边?” 越修离心口好像被只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你不是煞星。” 这世上若有煞星,也该是他才对。 姜卿意对上他冰冷却认真的眼神,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往外涌,她忽然就不想演了,谁爱演谁演去,她就要做他的太子妃,就要跟他一直在一起! “殿下……” “殿下!” 北风出现在窗外,“皇上下旨,让晋王接手祭祀刺杀之事,并召您即刻进宫。” “晋王,怎么可能是他!” 姜卿意眉眼一沉,刺杀一事处处指向赵嘉禧,兵器库更是赵嘉禧的,皇上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到底她疏忽了哪里,竟叫赵嘉禧还有这样的翻身机会! 第一百三十章 发了疯 “孤先进宫。” 第101节 越修离走之前,见姜卿意小脸依旧紧绷,手动了下,还是落在她头顶,“不怕。” 姜卿意心底的躁乱好像被抚顺的毛,软趴趴的。 “有殿下在,我不怕。” 这一世,他是站在她这边的,有他在,她不怕! 姜卿意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汀兰苑,才松开紧攥着被子的手,叫来桑榆,“你去外面打听一下,看看晋王府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是。” 桑榆很快离去。 但在她回来之前,赵嘉禧就先来了。 姜卿意踩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刚从角门出来,就被人抓住手腕一把拉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小姐!” “我没事,你不必过来。” 姜卿意盯着眼前脸色难看的赵嘉禧,拦住落葵。 赵嘉禧轻轻嗤笑一声,“算你识趣。” “臣女不懂王爷的意思。” 姜卿意挣了挣,却没挣开他的手,冷冷瞧他,“王爷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四个字么?” “你确实记得前世的事,是吧?” “臣女更不懂王爷的意思了……” “不用装了姜卿意,你是本王的女人,你对本王的深情难道这么快就能忘记?” 他盯着姜卿意的耳垂,雪白圆润的藏在乌黑的发髻之中,令人想要采撷。 赵嘉禧有些恍然,怎么前世,他不曾发现姜卿意竟是这样美貌? 姜卿意察觉他的靠近,一阵恶心涌上心头,用力将他推开。 赵嘉禧没有防备,竟真的被她推了出去,往日里温润的脸霎时变得阴沉,“你真当本王不知道么,金针术就是你最大的破绽,你今生根本不曾学过,只有前世那教你医术的疯道士才会!” “自你回京,玉惜便屡屡受挫,镇国公府更风波不断,姜卿意,你是回来报仇的是吧!” “王爷到底在说什么?” 姜卿意暗暗握紧发颤的指尖,笃定赵嘉禧根本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去边塞查探过,或者说,就算他派人去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往返,心底的慌乱霎时被镇定所取代。 “金针术是臣女在边塞时所学,教我的的确是个疯道士。至于我回京后国公府的风波……” 她微微一笑,“若是有证据,爹爹早已将我逐出家门,岂会留我到今日?” “倒是王爷,您特意让臣女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 赵嘉禧看着疏远的她,慢慢逼近,“阿意,你若是真的不记得了,本王可以告诉你,在前世,我们是夫妻,你很爱本王,也将本王的内宅打理的很好……” “是么?” 姜卿意忍着恶心回答,“可臣女是王爷的皇嫂,要打理也该是打理东宫后宅才是,看来王爷做的梦与现实有很大的出入。” 赵嘉禧一噎。 的确,他只是做了个梦,梦里与现实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就连他自己也变得更想娶姜卿意,而不是如梦里一般娶玉惜。 “不,不对!” 赵嘉禧眯起眼盯着姜卿意,“你想让本王怀疑前世的记忆!” 姜卿意没想到他这么警觉,看来与他说再多也是枉然。 想清楚这一点,姜卿意也没了与他周旋的心思,提步就往回走,赵嘉禧却忽然按住她的肩膀想要强行吻下来! 姜卿意胃里翻涌,想也没想,手里的簪子狠狠扎进了赵嘉禧的肩膀! 感受到温热漫进掌心,姜卿意踉跄着后退,以赵嘉禧的脾气,一定怒极。 可赵嘉禧的反应却出乎姜卿意预料。 “阿意,本王今日来并非是为了轻薄你,只是前世你当真是我……罢了,不说这些,阿意,只要你我联手,我们一定能登上更高的位置。” “太子对你不冷不热,国公府更是薄待你,你难道不想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打他们的脸吗?” 赵嘉禧捂着肩膀,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变得温柔。 姜卿意不解,赵嘉禧今天到底是发什么疯? 难不成,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现在做这一切,除了想得到她的帮助以外,也真的想得到她的心? 那可真就是个大笑话了! “小姐!” 正好桑榆回来。 姜卿意朝赵嘉禧福了福礼,“晋王殿下寻臣女没旁的事,臣女便告辞了。” 也不等赵嘉禧开口,姜卿意直接跟桑榆回了国公府。 赵嘉禧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内,阴鸷的笑了声,“不管你记不记得,本王都会让这一世重回上辈子的轨道,而你也必将是我赵嘉禧的人!” “刚才她的反应,都记住了吗?” 赵嘉禧朝身后问。 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清朗公子从转角走出来,若有所思的望着禁闭的角门,点点头。 门内。 桑榆打量了眼那清朗公子,回到姜卿意身边,“小姐猜的没错,暗处的确还有人。” “谁?” “新任首辅池家的嫡公子,池则述。这阵子晋王时常出入的地方,也是池首辅府。” “竟是他!” 宋雪与池家公子所生的儿子,惊才绝艳的贵公子,也极有可能是姜玉惜的亲生兄长。 可前世,池家并未归附于赵嘉禧手下,怎么池则述这么早就与赵嘉禧搅和在了一起,他又记她方才的反应做什么? 不论如何,前世的轨迹已经被改变了,她也要想新的应对策略了,而显然,她手里只有常贵常喜这两个人还不够用,她得想办法再培养几个得用的人才行。 回汀兰路上,姜卿意都在思虑这个问题,直到院墙附近传来喧哗声。 “何事?” “好像是几个下人在私下打斗。” 落葵伸长脖子看了看,“应该是卢姨娘和魏姨娘院里的人。” 姜卿意提脚准备离开,就听得其中一人嗤笑,“真以为傍上姜卿意的大腿就高枕无忧了?她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 “就是,咱们大小姐明儿可就回来了,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大小姐,区区苏姨娘的弟弟也敢在我们跟前猖狂,我看就是欠打!” “听说他之前还是伺候男人的呢啧啧,真是恶心死了!” “傍上我的大腿的确不能高枕无忧,”清冷的女声传来,“但让几个下人不好过还是足够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驭人之术 众人面色一悚,“卿意小姐……” 姜卿意绕过影壁,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苏白,冷睨着这群人,“是你们自己掌嘴,还是我的人动手?” 几人脸色微微变了变,其中一个上前看似客气实则倨傲道,“不瞒卿意小姐,奴婢们都是老夫人钦点了明儿要伺候大小姐的,大小姐脾气可不好,若是见奴婢们脸被打花了,少不得要迁怒卿意小姐。” “没错,大小姐嫁给抚南王多年,最是讲究体面,当年她还没出阁时,国公爷这个亲弟弟对大小姐都是敬爱礼让,而今卿意小姐打了奴婢们,莫不是在打大小姐的脸?” 桑榆一头雾水,什么大小姐,姜淮的长女? 落葵解释,“是老夫人的嫡长女,小姐的亲姑姑,在小姐很小的时候便由皇上做主赐婚给了郑国的抚南王为妃,多年不曾回京了。” 但姜卿意却很记得这个姑姑,因为前世给姜玉惜出主意挖掉她双眼的,正是此人! 那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女人。 苏白见姜卿意迟迟不出声,以为她不愿意为了他这么个人得罪自己的亲姑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的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奴才没事,不值当小姐生气,奴才这就回去了……” “桑榆,给我打。”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姜卿意明知道即将回京的大小姐不好惹,还敢打他们? 但很快,桑榆打在他们脸上的巴掌就让他们清醒了! “卿意小姐,你不怕大小姐生气吗!” “大小姐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卿意小姐你想清楚了!” 下人们还在叫嚷着,但很快桑榆的巴掌就让他们只剩下惨叫和求饶了。 姜卿意没理会,一个注定会成为敌人的人,她的忍让在对方来说只是可笑的懦弱,既如此,她还忍什么? “我的确想得不够清楚,才叫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僭越。桑榆,用力点打,往后再有不敬的,一律照此处置!” “小姐……” 苏白低着头,望着她被夜风拂动的裙边,“奴才不值当您如此。” “你跟国公府签了卖身契?” “未曾。” “那就不用自称奴才。” 姜卿意望着低调隐忍的苏白,心思微动,她正好还缺个得用的人。 等那几个不可一世的下人被打成猪头,姜卿意才带着苏白回了汀兰苑。 落葵拿来金疮药替苏白处置伤口,苏白这才敢悄悄抬头,看被桑榆伺候着用晚膳的小姐,柔软的锦缎顺着她抬起的手臂而滑落,露出一截凝脂雪白来。 第102节 听闻小姐也曾吃了很多苦,可苏白想,小姐不该吃那些苦的,因为小姐天生就该娇惯的养着,养得飞扬跋扈,养得不染尘埃。 “你可愿意来我手底下做事?” 姜卿意问他。 苏白立即跪在地上,垂首恭谨道,“奴才……苏白愿意。” 姜卿意弯了弯唇,“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你姐姐。” “姐姐聪慧,且后宅有小姐在,姐姐不会有事。” “你倒是信任我。” “是小姐救了姐姐和苏白。”苏白跪伏在地上,“苏白愿意一辈子当小姐的奴才。” 姜卿意撑着下巴,手指往桌上点了点,“我不缺奴才,但缺真正得用的人。这样,你先帮我做一件事,办得好了,我再考虑如何用你,怎么样?” 落葵有些诧异的看向小姐,小姐用人一向不拘一格,只要看中的从不怀疑在,怎么还要试一试苏白? 苏白指尖一颤,“苏白愿意。” 姜卿意交代好苏白事情后,便让落葵取了一百两银子给他,打发他出去了。 等苏白走了,落葵才问出疑惑。 桑榆抢先答道,“这一点我懂,这叫驭人之术,有的人需要得到毫无保留的信赖,而有的人就像是崖间的松柏,愈有挑战,就愈能激发其潜力,也更能得其忠心!” “咱们桑榆真聪明。” 姜卿意夸赞。 桑榆骄傲的昂起下巴,落葵若有所思道,“也有的人,只要被夸赞,就能忠心耿耿!” 桑榆脸一僵,追着落葵就挠她痒痒去了。 姜卿意笑着咬了口肉丸子,望着这看似清亮的汤水,勺子轻轻搅了搅,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京城,怕是不得安宁了! 翌日。 天还没亮,下人们就在热闹的准备迎接大小姐姜毓回府了,苏袖去世而挂的白灯笼全部被撤下,换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 喜庆的红绸也取代了哀悼的白绸,甚至汀兰苑也被强闯进来换了个干净。 “国公爷吩咐了,说小姐还伤着,就不必出门迎接,只管好生歇着便是。” 管家笑着立在珠帘外。 姜卿意顺从的答应,“辛苦管家特意跑这一趟。” “您这说得哪里的话,都是奴才的本分。” 管家走之前,特意将带来的丰盛的早膳放下,才规规矩矩的离去。 他一走,桑榆就跳了进来。 “国公爷为何不让小姐出去看看?” “国公爷这不是不放心小姐的伤势么。”落葵充满希望的说,“国公爷到底还是心疼咱们小姐的。” 桑榆看了这傻孩子一眼。 换做以前,姜卿意或许也会这么想,但现在她却很清楚姜淮这么做的目的,他要坐实姜玉惜嫡女的身份,不让她这个‘庶女’出去抢了姜玉惜的风头! “迟早会见的。” 一整天,汀兰苑外都格外热闹,下人们一脸兴奋的忙里忙外,宾客们来来往往,唯独汀兰苑像是被遗忘的角落,就连中午宴客的席面都没有往汀兰苑送一份。 落葵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就算小姐真的是‘庶出’,也断没有这样不闻不问的! “我当她多了不起,看来就算是攀上了高枝儿,家里人不待见也算不得个人物。” “你真当她能做太子妃呀,看国公爷的态度,东宫退婚也是迟早的事儿。” “可不么,这次大小姐回京,还带回来了表小姐,你们是没瞧见,表小姐不止模样好身份也贵重,那才是要嫁入东宫为太子妃的呢,听闻大小姐就是为着这个回来的。” “那到时候可有好戏瞧了,看她还怎么拿未来太子妃的架子,哼。” “你们再说我打烂你们的嘴!” 桑榆气呼呼的冲出去,那些下人却压根不怕,“奴婢们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小姐这样听不得实话,不如趁早请国公爷退了你的亲事,也省得退婚书扔在脸上了才气急败坏!” 桑榆发现这群下人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撸起袖子就跟这几个嘴碎的撕扯起来。 姜卿意望着这群面生的下人,朝她们身后看去,只见一道人影迅速消失在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只余下一截飘过的翠绿色裙摆。 若是没记错,前世最喜欢传翠绿色裙子的人只有一个,她那位姑姑唯一的女儿、也是这些下人嘴即将代替她嫁入东宫的表妹,宋真。 “太子口谕到!” 第一百三十二章 脸都打肿 一声高喝传来。 姜卿意和巨石后的宋真齐齐抬头,就见西舟快步过来,恭恭敬敬给姜卿意行了礼,“明日太后生辰,太子殿下请姜小姐一同前往。” 说着,让身后的人将带来的箱子打开,一套雪缎织红云的长裙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而比这价值千金的雪缎更耀眼的,是一旁配成一套的镶嵌血玉金饰。 不提这精巧的金饰,便是这血玉就价值万金,连国库都不一定有这么多的存货,而太子居然这么奢侈,将这些血玉给她打成了首饰! 这就是‘太子迟早会退婚’? 这就是‘太子压根不在乎她’? 说这话的人,脸都要被打肿了! 巨石后,宋真脸青红交加,丫环们灰溜溜回来也一个字不敢再说,毕竟看起来,宋真想成太子妃,怕是不可能了。 太子高调送礼的消息很快传开。 但姜卿意依旧留在自己的汀兰苑‘养伤’,不论姜老夫人怎么来请都没有出去,直到太后寿辰这日,才早早起身更衣出门。 国公府大门口。 姜卿意刚出现,正热闹的门口像是被人泼了冷水,霎时安静了下来。 “姐姐。” 姜安安见状,主动与她介绍门口穿戴雍容高雅的妇人,“这位是咱们姑姑,郑国抚南王妃,这阵子你养病,姑姑没去打搅你,你怕是不认得。” “原来这就是三姐姐,果真如传闻一般绝色,与舅母都是出色的美人儿呢。” 一身翠绿长裙的宋真像是第一次见姜卿意一样,热情大方的上前握住她的手。 一旁嬷嬷提醒,“郡主,卿意小姐并非您舅母所出,您舅母的血脉是玉惜小姐。” “我竟忘了。” 宋真歉意的撒娇,“卿意姐姐不会怪罪真真年少无知吧。” 姜安安都替姜卿意感到尴尬,宋真也回京好几天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 她分明就是故意要当众下姜卿意的脸! 但姜卿意只是不动声色的拂开宋真的手,浅笑,“宋表妹看起来才十二岁吧,思虑不周全也是正常的,我岂会怪罪呢。” 姜安安没忍住笑了声,才解释,“真真今年满十六岁了。” “是吗?” 姜卿意打量了一遍宋真,“真看不出来。” 不论是从寡淡的身材上,还是贫瘠的脑容量上。 宋真张了张嘴,想发作居然都不知怎么发作,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连表面的和善都维持不住! “真真,你与庶女们说这么多做什么。” 抚南王妃冷淡瞥了眼姜卿意和姜安安,“别自贬了身份,你可是抚南王府的郡主,嫡庶有别,庶出虽也是你舅舅的血脉,说到底生母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母妃说的是。” 宋真见姜安安紧抿着嘴却不敢呛声,终于吐出这口气,昂着下巴回到了抚南王妃身边。 而抚南王妃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过姜卿意和姜安安。 姜安安本以为姜卿意也会选择隐忍,直到一辆华丽的马车摇晃着四角的铃铛在镇国公府前停下。 “莫非是太后派人来接我们的?” 宋真有些高兴的说,“可惜二位兄长先一步驾马进宫了,不然我们可以一起坐马车过去。” 抚南王妃也不觉得太后派马车来接她们是不应当,她是郑国的王妃,当年出嫁时还得过太后亲自赏赐,太后就算是为了两国邦交,也该对她另眼相待。 她自然而然的走到马车前,吩咐马车上下来的侍女,“本妃脚底软,踩不得硬凳子,麻烦你们拿两个软凳来。” 侍女朝她行了礼,“抚南王妃可以让国公府的下人为您拿软凳。” “你这是在本妃跟前拿乔?郑国虽是小国,本妃却也容不得你这婢女欺辱!” “王妃误会了。” 侍女淡淡回道,“这马车是太子殿下为栖霞县主准备的,并没有为王妃准备位置。” 宋真母女脸上的倨傲轻僵,然而侍女已经转身朝姜卿意行礼,“县主您需要软凳吗?” “不用。” 姜卿意踩着普通的脚凳上了马车。 在进去前,姜卿意回头看着脸色无比不自然的抚南王妃,微笑,“忘了问姑姑,姑姑口口声声嫡庶有别,但我记得,抚南王也只是家中庶子,当年更是跟在郑国一品大将军苏毅身后的微末小将,若非苏毅将军坠崖,当年那封王的功劳原本该是落在苏将军身上的。” “姑姑如今回京,莫非是忍受不了抚南王的庶子身份才回来的?” 抚南王妃那张保养良好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五妹妹不同我坐一辆马车?”姜卿意无视抚南王妃,问姜安安。 “坐,我坐!” 姜安安又不傻,这个姑姑摆明了瞧不上她,她硬凑上去也只是惹人嫌罢了。 第103节 况且坐东宫的马车,岂不比蹭郑国抚南王的马车气派多了! 车帘放下,姜安安还有些激动。 “你不知道,这一家子自从回来,就鼻孔朝天,嫌东嫌西的,你刚才那一番话简直把她们脸都打肿了,那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似的哈哈,真解气!”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抚南王是家中庶出的?” 姜卿意自然是前世知晓的,前世抚南王妃回京并非仅仅是为了回来探亲,而是因为抚南王与郑国的一位孀居的贵妇勾搭成奸,想要休妻,所以抚南王妃才迫切的要为几个孩子寻一门好亲抬升自己的地位。 而前世,宋真在姜玉惜的保媒下,是嫁入了池家的。 宋真的两个哥哥也分别在姜玉惜和抚南王妃的一通操作下,迎娶了一位贵女和一位公主,抚南王妃一跃成为了京中新贵,炙手可热。 抚南王最后亲自入京认错赔罪,抚南王妃为了让人看清抚南王有多么高攀了她,便亲口说出了抚南王庶子的出身,好好羞辱了抚南王一番,当时也是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前世姜卿意不曾细想过,这一世重新看一遍,抚南王能出头,全是因为舅舅父子惨死,苏家灭门。 那当年抚南王是不是也参与了谋害苏家之事? 马车停下,姜卿意的思绪也被打断,“马车上是栖霞县主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千钧一发 姜卿意以为是有人来找麻烦,冷着眼掀帘,就被数张热情的面孔包围了! “县主可还记得我,我是许侍郎家的。” “我是王御史家的,我家舒平郡主与县主还一同从边塞回京呢。” 姜卿意掀帘,就见外面有不少夫人和小姐有意无意的围着她的马车,与此同时,她们身左肩的命火都沾着斑驳的杂色,可见是家中有久病不愈的病人。 姜卿意眨眨眼,“我记得……” “哎哟,那可是我的荣幸。” 许侍郎夫人一把将姜卿意拉到身边,笑着跟她套近乎,气得王家夫人黑着脸就要来抢人。 抢来抢去,一道尖叫竟从前头传来! “快请御医来,六皇子溺水了!” “这儿不就正好有个神医吗?” 宋真突然把姜卿意把前一推。 其他几位夫人脸色都变了,六皇子可是谢贵妃膝下唯一的儿子,也是圣上最喜欢的幼子,而且那六皇子看着已经断了气,难道姜卿意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六皇子一死,皇上肯定免不了迁怒,那到时候就算有太子作保,姜卿意恐怕也难逃责难。 姜安安害怕的拉了拉姜卿意,“还是等太医过来吧。” 大不了就是背个胆怯懦弱的罪名,也比‘治死’六皇子强。 但犹豫了一瞬,姜卿意还是选择了上前。 “桑榆,替我将周围的人隔开!” 望着六皇子身上近乎熄灭的命火,姜卿意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总要一试! 宫人们听说过知道姜卿意救人的规矩,也顾不上腿软,立马起身帮她将周围的人请开。 而姜卿意则迅速清理干净六皇子嘴里的水藻等赃物,将他的头偏到一侧,喂下一粒雪莲丸,并迅速取出金针刺以人中! 但没有任何反应。 姜卿意沉着的以金针刺手部十宣放血。 时间飞快流过,可六皇子还是没有反应,甚至他本就微弱的命火还更黯淡了些。 “小姐,他应该没救了。” 桑榆是杀手楼的人,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溺水者更多,像这样的她就没见过还能醒来的。 桑榆犹犹豫的劝道,“小姐,要不算了吧。” 正说着,外面吵嚷起来,竟是太医终于被带来了! “栖霞县主,快让太医接手吧。” “是,栖霞县主,让老夫来,你先退到一旁……” 来的太医是太医院年纪最大的,他这是已经做好了被迁怒陪葬的准备,所以神色间已经带上了一抹悲戚。 姜卿意看他一眼,“请太医帮我刺六殿下足部涌泉穴,针入一寸半即可。” “栖霞县主,还是让老夫……” “快点!” 救人如救火,姜卿意一个字也不想浪费,此刻更顾不上什么尊重不尊重了。 好在老太医是个性子好的,当下什么也不再说,接过桑榆递来的金针,开始照着姜卿意的指使下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围观的人也渐渐生出叹息,谁都知道,六皇子没救了。 谢贵妃赶来时,围做一圈的宫人们已经面无血色的哭着等待被杖毙了! “娘娘,您节哀。” 谢贵妃身体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孩子,也全凭这个孩子她才能稳坐贵妃之位至今,且不说她对这唯一孩子的疼爱,只怕六皇子一死,接下来她连悲伤的时间都不会有,因为谢家和她一定会被宫里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扑上来敲骨吸髓! “娘娘,臣妾看栖霞县主还在放六皇子的血,人死为大,栖霞县主此举实在玷污皇子,还是让她停手吧!” “是啊,栖霞县主到底是个女子,上次治好萧家的公子恐怕也是托了那位谷神医的福。” “就不该让栖霞县主去救六皇子的,指不定就是她耽搁了六皇子的救治!” “贵妃娘娘,快叫她停手吧!” 一句句一声声,全都变成了对姜卿意的指责。 姜卿意充耳不闻,注意力全在手里的金针上,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穴位,若是这个穴位还不行的话,六皇子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贵妃娘娘……” “本宫相信栖霞县主!“ “娘娘你……” “谁再敢嚼舌根子,一律拖出去仗打!”谢贵妃冷声呵斥,实则掌心已经满是虚汗。 众人齐齐闭上嘴,有心的人想再说什么的,就听身后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再有搅扰县主救人的,一律以谋害皇嗣罪名抓入大理寺监狱。” “太子殿下,你这话是何意,臣妇等也是担心六皇子……” “带走!” 越修离沉声。 周围的侍卫也没有半分犹豫,上前便将那一直喋喋不休的妇人给抓了起来。 眼见太子竟是动真格的,一直煽风点火的人悄悄朝某处看去,见站在那儿的清朗公子微不可见的摇摇头,才闭上了嘴。 谢贵妃感激的朝越修离点点头。 越修离只望着人群中心那道半跪在地上专心致志救人的身影身上,她脊背纤瘦,乌发从她肩上滑落,却勾勒出挺直而坚韧的背影,犹如一束永不畏惧黑暗的光,所有的污秽都沾不到她身上。 终于,一声咳嗽后,六皇子稚嫩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活、活了!” 老太医睁大眼睛。 姜卿意却顾不上这许多,连忙帮六皇子清理吐出来的污水,并扣住他的脉搏,确认无虞,才长长松了口气。 “真的救活了!” “栖霞县主当真有仙术啊,这都能治好!” “我就说栖霞县主的医术了不得,否则怎么能叫谷神医甘心执弟子礼,奉她为师!” “皇上驾到!” 热闹声中,太监尖利的声音传来,众人这才闭上嘴齐齐行礼。 姜卿意将六皇子交给强忍着泪的谢贵妃,也准备行礼,身前已然多了道身影将她挡住了。 是越修离。 皇帝快步走过来,看到六皇子已经无碍,欣慰大笑,“今日果真是个好日子,朕的皇儿逢凶化吉,栖霞,你功不可没啊!” “是江老太医的功劳,栖霞还年轻,不敢担这么大的功劳。” 越修离开口。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越修离,问姜卿意,“当真如此?“ 第一百三十四章 案板上的鱼肉 救下皇子的功劳可不小,没有人会主动推出去。 姜卿意虽不明白越修离用意,但她觉得皇帝的方向有一道目光令她很不舒服。 她垂首,“的确如此,若非江老太医过来,臣女早已慌了神,哪里还能救得下六皇子?” 江老太医顿了顿,也主动上前承认是自己救了六皇子。 “看来栖霞到底是年轻了些。” 皇帝笑道,“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来必定大有可为。” 姜卿意愈发的不适。 虽说本朝风气开放不少,但女子行医,多数都囿于世俗规矩,只为妇人或少数男子看病。 自然,她自己不会被这束缚,可皇帝却说她将来大有可为,就令她有一种错觉,好像她此刻已经成为了案板上一块待价而沽的肉,被人肆无忌惮的衡量着价值,只等时机合适,便要将她煎炒烹炸,吞吃入腹! 越修离神色同样冷沉下来。 第104节 “皇上,是臣妾疏忽才导致六皇子落水,臣妾甘愿受罚。” 谢贵妃含泪上前,拉回皇帝的目光,“只是今日乃是太后寿辰,不好因此事惊扰了太后,还请皇上无须忧心六皇子,且去陪伴太后吧。” “此事怨不得爱妃,六皇子正是贪玩的年纪。” 皇帝素来疼爱谢贵妃,见她美丽的脸上泪珠颤颤,语气都和软了几分,“爱妃受惊了,先带小六回去歇息吧,母后那里不必担心。” 六皇子落水差点溺毙,就这样被一句轻飘飘揭过,至于六皇子为何落水,太医院怎么迟迟才来,又为何这么巧撞见姜卿意,全部都被这轻飘飘掩埋了起来,帝王不提,谁也不敢多嘴半句。 “臣妾遵命。” “栖霞,你和太子一起走朕身边。” 皇帝仍旧笑着看向姜卿意,“坊间最近将你传得神乎其技,叫朕也瞧瞧能治好萧家小子断腿的神医究竟有多厉害。” 姜卿意背脊一冷,手腕便被人捉住。 越修离的掌心是冷的,可却比一般人干燥,掌心的薄茧接触到肌肤,令姜卿意很快冷静下来。 越修离,“栖霞常年住在边塞,少见天颜,性子胆怯,父皇便不必为难她了,让她跟着夫人们慢慢走吧。” “太子都开口了,朕也怕万一吓着你的小未婚妻了,叫你埋怨朕。” “儿臣不敢。” “走吧,你皇祖母也等久了。” 皇帝招呼越修离跟在他身侧。 姜卿意察觉越修离在看自己,朝他微微点点头,他才提步跟着皇帝而去。 太子今日这番举动,无一不是印证了他对她这个未婚妻的在乎。 可他不是一直刻意保持跟她的距离么? 姜卿意朝那抹已经消失的背影望去,谢贵妃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栖霞县主不知可方便与本妃一道送六皇子回寝宫?” 姜卿意知道谢贵妃有话要问,“臣女也想再为六皇子把把脉。” 不过走之前,姜卿意朝方才替她说过话的夫人们道谢,并道,“卿意才疏学浅,承蒙夫人们关爱,往后夫人们若是身体不适,可以与卿意说一声,卿意自当登门拜会。” “岂敢叫县主登门,我等上门就是了!” 夫人们见她不但并没有因为太子的偏爱和谢贵妃的邀请而自傲,还这样得体谦逊,对她更多了几分真切的喜欢。 姜卿意浅笑,“国公府内事物繁杂,我也怕耽误夫人们的时间,夫人们不如与我五妹妹商议下时间,间错开来,这样也不至于耽搁了各位。” 还在悄悄羡慕的姜安安怔了怔,这些夫人们平日里各个眼高于顶,自己若能与她们往来,自然最好。 况且她也到了该择亲的时候了,偏老夫人和爹爹压根不提此事,那便只有她自己想法子接触这些人…… “安安到底是庶出,怕是接待不了,不如让真真帮忙。” 一直被冷落的抚南王妃主动开口,众人这才注意到她和她身边的宋真。 姜卿意没有急着应声,只等着姜安安自己做决定。 姜安安有些不安,这些年她光顾着吃喝玩乐,连正经管家都没学过,哪能接待这些高贵的夫人们,可是机会只有一次…… 她看了看宠辱不惊的姜卿意,心里竟也升起一股勇气来。 “我、我可以。” “我可以替卿意姐姐接待好各位夫人,真真表妹刚回京,连卿意姐姐的身份都没弄清楚,就不劳烦她了。” 夫人们都是人精,岂会听不出姜卿意与宋真关系不好? 她们可是有求与姜卿意的,选谁一目了然。 “那就辛苦五小姐了。” “不、不辛苦。” 姜安安感激的朝姜卿意投去一眼。 姜卿意心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姜安安与她没什么大仇怨,当初在阳城见她失踪还主动去找过她,仅凭这一点,便值得她拉一把。 至于以后能不能立起来,就看姜安安自己了。 姜卿意没搭理黑着脸,摆着长辈架子等她过去行礼告辞的抚南王妃母女,径直跟着谢贵妃走了,差点把抚南王妃母女气得七窍生烟! 安顿好六皇子,谢贵妃将姜卿意带到侧殿,“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 “臣女也是恰好遇上了,不过六皇子最近还是不太安全。” 姜卿意看过六皇子的命火,头顶那一簇仍旧泛着血红,左肩命火不太稳,这是犯了小人的征兆。 见谢贵妃担心,姜卿意从衣袖拿出张婉如之前给她寻的五帝钱来,“娘娘摇上一卦吧。” “本妃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个本事。” 谢贵妃压下心底的担忧,摇了一卦。 姜卿意看着散落的铜钱,眉心紧了紧,“娘娘最近手上可沾过人命?” “有影响吗?” “有。” 姜卿意定定看她,“我只能算卦,并不能改卦,娘娘最近若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这份业报被人利用,会全部反噬到六皇子身上。” 谢贵妃身形轻轻一晃。 姜卿意见她这样,打算收起五帝钱,老道士说过,万物有因有果,若是没有因果的人命官司是万万沾不得的。 “是我腹中的胎儿。” 谢贵妃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不是我有意的,是那日从太后宫中出来,天黑路滑跌了一跤才导致小产的。” 谢贵妃的侍女也连忙点头,“娘娘也很难过,但小产前娘娘都不知道有孕了,会有谁能利用这条性命来害六皇子?” “不知,不过用人命做引子,反噬也极重。” 姜卿意隐隐感觉这事不好应付,但既然决定拉拢谢家,那她便没有退缩的道理。 用阴招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就是祖师爷也容不下这样的败类! “娘娘照我说的办即可,我必叫那人付出代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红颜祸水 谢贵妃全然信任姜卿意,姜卿意让她割破手指便割破手指,让摆香炉便摆香炉。 等处置完毕,谢贵妃还有些不信这玄乎的东西能伤人。 姜卿意浅浅一笑,“世界广袤无垠,而人只是宇宙一粟,认知有限,能察觉的力量就更少了,娘娘迟些看结果便知道了。” 很快,姜卿意便从谢贵妃宫里出来,到太后寝殿祝寿了。 太后的寝殿远离后宫,十分清幽。 但穿过曲折的长廊过来,姜卿意才发现太后十分讲究风水,青龙白虎自不必说,石狮铜龟的摆放也讲究着逢凶化吉,甚至偶有建筑无法避免的尖角煞等等,都被巧妙绿植或摆件化去。 可见太后身边,有个风水高手。 “县主在看什么?” “只是觉得太后住的地方格外清新怡人,所以多看几眼。” “那是自然,这些可是太后特意寻高人布置的。” 姜卿意不动声色的问,“大师?我们国公府也有一位玄清子大师呢,当年我祖父的坟墓还是他选的地方。” “玄清子?不曾听过。” “那是,玄清子一山野道士,岂能跟太后寻来的高人相比。” 宫女听到这话,与有荣焉般的道,“灵鹤大师自然是……” 说到一半,宫女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竟说漏了嘴。 不过栖霞县主好像并未察觉什么? 宫女赶忙转移了话题,姜卿意也见好就收,半句不再多提,只默默记下‘灵鹤’这两个字。 待到了设宴的大殿,姜卿意被领到屏风外行了礼,才被领去座位上。 只不过她的座位,居然恰好排在席位的最末尾,孤零零的一张桌子就那样跟大门外守门的太监摆在一起,仿佛她不是来做客,而是来看门的! “栖霞县主,请坐吧。” 领她来的宫女也没想到她的位置会在这里,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让姜卿意坐下。 姜卿意静静看了看这位置,在宫女为难的脸色中和一众窃窃嗤笑声中,淡定坐下了。 “县主,要不你过来同我坐在一起吧?” 张婉如从后面绕过来,“咱们俩挤一挤。” “不必如此。” 黑色的锦袍缓步靠近,“此处风景宜人,想来安排席位的人定是知晓孤未来的太子妃喜欢赏景这才安排了此处。来人,去拿张桌子来,孤也坐在此处。 姜卿意和张婉如齐齐起身行礼,张婉如还趁机悄悄扯了扯姜卿意的衣袖,“太子殿下待你真好。” 一个位置而已,怠慢也就怠慢了,到底是在太后的寿宴上,有心的顶多跟太后提一句,可太子竟是半点不叫她受委屈,把自己的位置都挪了出来,显然是要为她出头了! 姜卿意的嘴角翘起。 宫女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岂能坐在这里?” “孤的太子妃坐得,孤如何坐不得?还是说,你们是有意羞辱孤的太子妃么!” 越修离的语气冷极。 宫女不敢应声,而越修离的人已经搬来了一张桌案放在姜卿意身边,越修离也无视大殿内各异的目光径直坐下。 宫女见状,哭丧着脸赶紧去里头回禀太后了。 “今儿是谁安排的座位。” 蓝溯摇着羽毛扇,“太后寿辰这样重要的日子还故意挑事,若不是真的恨极了县主,就是纯粹的没脑子。” 第105节 姜卿意想了想,她这辈子极少入宫,并不曾与宫里的谁结仇才是。 “不必想了。” 越修离道,“与你无关,是冲着孤来的。” 姜卿意瞧着端坐着的他,往他身边挪了挪,“殿下这是在安慰我吗?” 越修离倒茶的动作稍稍一停,就在姜卿意以为他又会否认的时候,便听他淡淡一声,“嗯。” 姜卿意眨眨眼,“殿下这是不打算遮掩了?” “怕吗?” “不怕!” 姜卿意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但知道他不再抗拒她的靠近了,还是很高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咳咳!” 蓝溯被姜卿意的大胆呛得咳嗽不止,张婉如瞧见这个咳得直不起腰的身影,悄悄攥紧了衣襟。 唯独当事人撑着下巴一脸无辜。 而越修离,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捏着茶盏的手指在用力,茶水入喉,甚至还有丝丝甜意。 真是陌生、而奇妙的感觉,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动心么? “太子殿下!” 一个老嬷嬷快步从里面出来,跪伏在地,“是奴婢安排错了今日的席位,怠慢了栖霞县主,还请殿下恕罪,奴婢这就重新为县主安排席位。” 老嬷嬷以为越修离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要打要罚也要等到宴会之后。 等那时再有太后从中周旋,自然小事化了…… “若是僭越皇室,只要一句道歉即可,还要我大晋的律法做什么?” “老奴只是一时疏忽……” “既是疏忽,那便按疏忽的罪名处置,来人,拉下去。” 老嬷嬷猛然抬起头,就连一直悄悄关注这里的宾客们也惊呆了,太子这是要为了个女子,打太后的脸不成! “何事还要皇兄在皇祖母的寿宴上大动肝火?” 四皇子和五皇子齐齐从外走来,拦住了要上前的侍从。 老嬷嬷立即朝四皇子求饶,“老奴糊涂,没有安置好栖霞县主的位置这才惹恼了太子殿下,还请四皇子殿下看在老奴伺候太后多年的份上,替老奴跟太子殿下和栖霞县主讨个人情,饶奴婢一命。” “云嬷嬷伺候皇祖母最是尽心,皇祖母也离不开云嬷嬷。” 四皇子不赞同的看着越修离,“皇兄却因一点小事处置她,到底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还是被女色迷惑到昏了头,要为了她这一点点委屈寻皇祖母的麻烦?” “太子此举的确太过了!” “为了个女子便如此,哪有半点东宫之主的风范,以后如何能当大任?” “没错,皇上与历代贤主苦心孤诣多年才有大晋今日的太平盛世,可不能叫个被美色迷昏了头的人给毁了去!” 几位大臣越说越激愤,将太后也引了过来。 姜卿意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一派平静的越修离和不远处老神在在的萧老御史与谢家家主,知晓越修离已有安排,也安下心,随众人起身行礼。 太后的目光在姜卿意脸上扫过一圈,没有急着分对错,而是笑道,“果真是个绝色的美人,难怪太子为你如此。” 绝色? 太后这是在说她红颜祸水,狐媚了太子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反转 姜卿意即刻起身道,“容颜都是父母所赐外物,卿意自知人外有人,不敢当‘绝色’二字。” “可我看在场没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栖霞县主的,否则太子堂兄这样一个不近女色之人,怎么会因为区区座位之事,就搅扰皇祖母的寿宴呢?” 赵元珠也从席位走来,大声道。 闻言,此前还有些嫉妒的人顿时都庆幸的附和起赵元珠的话来。 这时,御史台的俆御史主动站了出来,朝太后道,“女子容色太盛,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尤其还是未来太子妃,以后的一国之母。” “女子女子,是一个好字,可栖霞县主今日刚露面便惹得太子沾上‘不敬不孝’的罪名,可见栖霞县主实为红颜祸水,难当太子妃之责。” 另一个大臣也站了出来,“还请太后做主,重为太子选立新太子妃!” 姜卿意察觉身侧的寒意,明白过来,原来今日她的座位是太后故意如此安排的,为的,就是给越修离重换一个他们满意的太子妃! 太后温和的看向越修离,“太子刚回宫不久,且只提了赐婚这么一个要求,哀家如何舍得伤了太子的心?” “皇祖母一片慈爱之心,皇兄就更不该为了个女子辜负皇祖母的一片心意了,是吧?” 四皇子道。 这些话如同将越修离架在了高高的道德高台上,他若答应,便得到一个长期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也等同对太后与四皇子等人服软认输。 可若是不答应,那便是沉溺女色,不敬长辈,其他人便可借此攻讦他,将他拉下太子之位。 至于姜卿意,被当众扣下‘红颜祸水’的帽子,后半生别说出嫁,以姜淮的自私,一定会第一时间将她送去尼姑庵了此残生! 当真歹毒! “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以俆御史为代表的官员上前逼问道。 “臣女……” 噌——! 一抹雪亮的剑光闪过,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俆御史和另一个咄咄相逼的官员皆捂着脖子嗬嗬了两声,接连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杀、杀人了!” “皇兄,你在太后跟前谋害朝廷大员,你想做什么,谋反吗!” 四皇子还在震惊,赵嘉禧已经带着禁卫军冲了进来,将越修离团团围了起来,并朝姜卿意看去,看吧,这就是你这辈子选择的男人,一个纯粹的修罗! 姜卿意没搭理赵嘉禧,虽然不知道越修离为何如此,但还是坚定的朝他身边靠近了两步。 “衍之,你这是做什么啊?” 皇帝大惊过来,满是痛惜,“你若是不愿意换太子妃,直说便是,何须杀人啊?” 姜卿意看向皇帝,明明他一副软心肠慈父的模样,怎么一张嘴便把越修离杀人的原因往‘女色’上引? “父皇,你快下令把他抓起来!” 五皇子跳出来,“在皇祖母和您跟前就敢谋杀朝廷大员,儿臣看他是犯了杀瘾了,在战场上杀惯了人,回来也控制不住杀人的本性!” 在场的人都惊恐的看着越修离,纷纷往后退去。 皇帝更加为难了。 姜卿意没好气的看向那五皇子,“照五殿下的意思,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军们各个都杀人上瘾了,他们为大晋的安宁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朝廷不仅不应该嘉奖他们,还要曲解污蔑、甚至将他们关起来杀死是吗!” 五皇子被吼得一懵,再看周围齐齐朝自己怒目而视的武将们,心虚了几分,“可太子当众杀朝廷官员……” “那一定是这几人该死!” 姜卿意斩钉截铁,越修离在明知制造了武安侯惨案的帮凶都有谁的情况下,也没有极端的用手里的权势去灭族杀人,现在说他因为一点小事无端杀害朝廷官员? 姜卿意不信! 越修离指尖轻蜷,好像一开始,她就很信任他。 “卿意姐姐也太偏颇了,你看看徐大人的家人,他们难道就不无辜可怜吗?” 宋真也想冒头,便听越修离淡声,“如果他们贪赃枉法,勾结细作,意图谋害太后,享受了他们叛国带来便利的家人当然不无辜可怜。” 叛、叛国? 四皇子脸色剧变,“皇兄,这话可不能乱说……” “皇上,大理寺少卿求见!” “谢景?” “微臣奉太子之名,协助大理寺少卿查最近的梁国细作一案,御史徐力与兵部郎中令黄俊皆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们出卖大晋的机密消息给给梁国细作。” 谢景叫人抬上来两口木箱子,“这里还有此二人这些年贪赃枉法,制造冤案的证据,还请皇上过目。” 四皇子冷笑,“你们说这是证据就算证据了?” “下官也可以作证。”一道苍老的身影自人群后走出来,竟是萧敏老大人! “是老臣监管不严,才导致了此事,如今若非太子殿下清查出来,还不知徐力犯下什么难以弥补的大错来,还请皇上责罚!” “可那郎中令黄俊可是苦寒出身,为人清廉……” “黄俊的确是苦寒出身。” 任职六部尚书令的谢敏也站了出来,“但此獠沉溺于两个梁国女细作的美色之中,几次将兵部存档的布防图偷了出去,若非太子殿下暗中拦截,恐怕已经闯下大祸!” “甚至今日,黄俊二人还意图搅乱太后寿宴,趁机浑水摸鱼,叫他们带进来的细作谋害太后,栽赃太子!” 谢敏掷地有声的说完,混在黄俊和徐力家眷中的两个侍女立即拔出短匕朝距离最近的皇帝和太后刺来! 但越修离早有准备,那二人刚拔出匕首,混在人群里的锦衣卫便出手将其制服了,让太监那声‘护驾’都卡在了喉咙里! “不知这些证据,够不够证明这二人该死?” 越修离问。 众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这位龙章凤姿气度尊贵的太子殿下,这哪里是什么温顺的绵羊,这根本还是那个以一己之力击退戎狄蛮 子,一统边塞锋芒毕露的战神! 然而,看到形势大逆转的赵嘉禧眼底却涌现出一道近乎疯狂的喜悦!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狂妄 第106节 喜悦? 自赵嘉禧出现,便一直暗中关注着的姜卿意警觉起来。 再联想到六皇子落水时遥遥出现在人群外的池则述,以及刚才带着禁卫军冲进来,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赵嘉禧…… 姜卿意目色一凛,前世徐力和黄俊也是在此时被杀的么? 那么赵嘉禧今日,是要向谁证明他的前世记忆吗! “殿下。” 姜卿意看似抬手整理发钗,实则低声跟越修离说话,“一会儿你的选择和决定,可以与你准备的稍稍不一样吗?” 姜卿意没敢说很久,怕赵嘉禧发现不对劲。 而越修离也不曾回头,就好似一阵风刮过,连姜卿意都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或者说,他愿不愿意相信她,毕竟今日这场局,他肯定已经布置了很久…… “今日多亏了衍之!” 皇帝朗声打破现场的死寂,“不愧是朕的太子,这等贪官污吏的确该杀,还敢行刺太后,不诛九族已是朕的仁慈!” “来呀,将地上这两个叛贼的官服剥去,家人押入大牢,由大理寺主审,必要将朝中与之勾连的叛贼全部拔出来不可!” 宾客们面色各异,此刻也只得收起心思跪地高呼,“皇上英明!” 唯独四皇子一张时常含笑的俊脸冷得可怕,谁不知道黄徐二人是他麾下的人,如今他的人被越修离当众斩杀了不说,甚至连翻案的机会都没有,这往后谁还敢依附在他麾下? 太子今儿分明是冲着他齐王府来的! 眼看着黄徐的家人将要被拖下去,四皇子站出来,“皇兄的确英明,只是臣弟有一事不解,不知皇兄能否解答。” “齐王与徐黄二位大人素来往来密切。” 越修离冷淡看他,“你想替他们问一句也是寻常,孤必定知无不言。” 四皇子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那就请太子殿下解释,你既早已在查黄徐二人之事,怎么不早些将证据呈上来,偏要等到皇祖母寿辰这日,大好的寿辰见了血光,可是大不敬。” “尤其方才,太子还为了区区女子,故意坐在这门外,故意让人误会皇祖母苛待了你,这是为何?” “莫非,是因为当年皇祖母不肯替你舅舅武安侯求情,将你与先皇后禁足后宫,导致了先皇后的死与你的私逃,你一直记恨此事,这才寻机报复?” 空气仿佛在此时凝结。 有些事,原本大家心知肚明,不戳穿也可相安无事。 可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要是破了,丑陋的真相出现,就能将这表面的温情尽数撕碎,除非越修离能亲口说出‘当年太后做得没错,武安侯旧事罪有应得’这样的话来。 但很明显,越修离不会说。 赵嘉禧暗暗激动着,他记得那个梦里,太子在被这样质问后,不但没有遮掩,反而直接借此事将重审武安侯旧案一事抬到了明面上来,甚至那几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 ——“孤若真记恨太后,便可直接等黄徐二人勾结的刺客动手弑了太后再出手,但孤并未如此。” ——“不过齐王既提起了武安侯旧案,正好,在查黄徐二人以及横州总督一案与京兆府刘主簿一案时,孤查到了武安侯旧案的一些冤情,今日便恳请父皇允准儿臣重查武安侯旧案!” 而梦里,父皇为此勃然大怒,下令再不许提武安侯一案,连带着朝臣们也觉得太子用心不纯,不配入主东宫,越修离为此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越修离泠泠望着胜券在握一般的四皇子,开口,“孤若真记恨太后……” 赵嘉禧嘴角笑容扬起,朝一角的池则述看去。 姜卿意银牙紧咬,看来这局她是破不了了…… “……便会直接带领边塞数十万大军杀回京城,踏平皇宫。” 越修离凤眼轻睨,“岂有你与你麾下的酒囊饭袋在孤跟前叫嚣的余地!” 好猖狂! 可他是越修离,是边塞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是手握几十万精兵的将军,他有如此狂妄的资格! 甚至只要他想造反,半个大晋都能在短短时间落在他手里! 四皇子和赵嘉禧望着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越修离,同时睁大眼,仿佛一把刀搁在了脖子上,血液倒流! “父皇,他……” “还请皇上替臣女做主。” 就在一群人迫不及待开口想把这意图谋反的帽子扣在越修离头上时,姜卿意走了出来。 古怪的气氛被她给打破,皇帝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了?” “臣女不知何处做错了,无端被人扣上狐媚的污名便罢,甚至齐王殿下方才还口口声声将臣女推到了一个引诱太子不孝的地步上。” 姜卿意暗暗掐了把胳膊上的肉,逼出眼泪,哽咽着道,“女子名节大过一切,今日齐王殿下不给臣女一个说法,臣女便请太后和皇上退了臣女与太子殿下的婚事,让臣女去庵堂过下半辈子吧!” 赵元珠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宋真也想趁机落井下石,却被抚南王妃拉住。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侄女就是狐狸投的胎,一百八十个心眼子,之前三言两语就能把赵元珠怼的哑口无言,现在敢在皇上面前指控堂堂齐王,所图定然不小。 四皇子不悦看向姜卿意,“本王并无此意……” “但王爷的话是那样说的,别人也是那样以为的。” “本王只是一时心急所以才出言无状……” “那王爷又怎知,太子殿下不是因为心急太后与皇上的安危,这才匆匆忙忙揭发了黄徐二位大人呢?” 姜卿意朝越修离使了个眼色。 越修离默了默,配合回答,“孤的确太过心急。” 这番说辞,正好解释了他前后对太后不甚恭谨的原因——他太担心太后皇上的安危,一心要证据确凿的抓住刺客,这才疏忽了对太后的态度。 这哪里是不孝,这是大孝啊! 几位老大臣对太子简直满意的不得了,萧敏率先道,“太子还年轻,又常年不在京城,做事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但太子一片孝心感天动地啊!” “我大晋以孝道治国,能得如此太子,乃是我大晋的福气!” 这几位都是两朝元老,为人固执,能得他们的认可,那便是得了半个朝廷的认可,就连皇帝也笑呵呵的跟着夸赞起来。 四皇子脸色发青。 赵嘉禧更加沉沉盯着姜卿意,一定是她做了什么,才让越修离改了主意。 不行! 他好不容易利用那个梦得到了池家的支持,今日之事若不能应验,且不说池家会不会一脚踢开他,太子也将更进一步,丝毫不会像前世一样开始被父皇所厌弃! 而姜卿意更不会被退婚! 他必须马上想个办法。 第一百三十八章 嫉妒 就在赵嘉禧绞尽脑汁时,姜卿意目光却转向了他,“方才太子情急之下杀人时,就连晋王殿下也知道立即带着禁卫军冲过来,怎么齐王殿下反倒处处怀疑太子殿下的用心呢?” 众人这才想起一开始带人冲出来的赵嘉禧! 四皇子最瞧不上赵嘉禧这个皇兄,一个罪妃之子……等等! “三皇兄,你是何时准备的禁卫军,又如何那样及时冲进来的?” “是啊三皇兄。” 五皇子帮腔道,“你母妃只是一介罪妃,就算父皇最近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彻查太子被刺杀之事,也不曾将禁卫军交到你手里,你是如何那么快叫来禁卫军的?” 赵嘉禧没想到这场危局最后会落在他头上,也终于明白,他是真的小瞧姜卿意了。 不论那个梦里的前世,还是现在! “我当时也只是恰好路过禁卫所,倒是难得栖霞县主这样关注本王……” “做皇嫂的关注皇弟,理所应当。” 越修离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是有意无意,但正好挡住了赵嘉禧看姜卿意的目光,只留下一抹裙角。 “况且……” 越修离抬手落在赵嘉禧肩上,看似兄弟间寻常的动作,却压得赵嘉禧差点跪在地上。 “三皇弟还在替孤查刺杀之事,你皇嫂多关注你一些实属正常,倒是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莫要给你皇嫂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赵嘉禧硬扛着喉咙都泛起了铁锈味,越修离才不咸不淡的松开手,朝皇帝道,“今日是儿臣之过,搅扰了皇祖母的寿宴,还请皇祖母与父皇移步御花园休息,这些前朝之事,由儿臣来处置便好。” “母后以为如何?” “那就辛苦太子了。” 太后慈爱笑道。 皇帝扶住太后的胳膊,离开前,看了眼赵嘉禧,“你也难得进宫,去看看你母妃吧。” 他的母妃可是罪妃,平日里他都要加倍小心,不让父皇记起这个罪妃,今日父皇却当众提起,这根本不是恩赐,而是警告! 赵嘉禧隐忍的咬住牙,“是。” 今日定是姜卿意从中作梗,否则他今日本可一箭三雕! 赵嘉禧死死盯着正跟越修离告辞的窈窕身影,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而姜卿意似有所觉,回头,正好对上他阴翳的目光,嘴角缓缓牵起,赵嘉禧,这就受不了了么。 “还请太子殿下务必小心晋王。” “你今日让孤改主意,便是因为他?” “嗯。” 姜卿意没察觉越修离眸底的风暴,“他这些年看似不成器,实则私底下做了诸多准备。” 譬如明明他还一无所有,就知道要往城外偷藏兵器库了。 而前世,赵嘉禧也的确获得了成功…… 第107节 “你好像很了解他,你对他的感情,也不同一般。” 即便那是恨,也太过独特,独特到只要意识到此事,他暗藏在心底的邪恶便蠢蠢欲动。 姜卿意觉得越修离是嫉妒了。 她两颊红红,想凑近与他解释,张婉如便寻了过来,“县主,御花园那边寿宴已经设好了,咱们一起过去吗?” “你先过去吧。” 越修离公事公办的说了句,就跟寻来的蓝溯和大理寺少卿一同走了。 姜卿意知道今日这事他恐怕要日以继夜忙好几天,给出一个更加无懈可击的结果才能彻底堵住其他人的嘴,可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他,“那殿下什么时候过来?” “殿下应该不得空了,毕竟公务要紧。” 蓝溯解释道,更何况太子方才临时更改计划,不曾提出重查武安侯旧案之事,许多布置都浪费了,他们须得尽快商议才好。 姜卿意‘哦’了一声,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跟张婉如走了。 谢景趁机道,“太子殿下若没旁的吩咐,那下官也……” “六皇子今日差点溺毙,你去谢贵妃宫中一趟,彻查此事。” “何人竟敢如此猖狂,在宫中谋杀皇子!” “务必抓到幕后之人。” “是!” 谢景黑着脸便直奔谢贵妃宫中,走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这后宫中的事儿姑姑查起来可比他快多了,哪里需要他去掺和? 而且后宫之事忌讳颇多,他一个外男想彻查清楚,没十天半个月根本不可能。 太子误我! 不远处,张婉如揉揉耳朵,“县主,你听到有人哀嚎了吗,好像是小景。” “他可能嗓子不舒服吧。” “是吗?” 张婉如将信将疑,不过她怕去迟了御花园害姜卿意被人刻意刁难,也只能心中默默替谢景祈祷了一番按下了话头。 “不过今日宴会,可真是热闹。” 张婉如心中戚戚的说,她根本忘不了太子当着太后皇上的面杀死两位大臣时,爹爹打翻的那杯茶水和瞬间惨白的脸色。 “你若害怕,往后可以少参加些这样的宴会。” “嗯,那我得空了就去寻县主玩。” “随你。” 张婉如高兴不已。 “婉如。” 男声传来,姜卿意便见张婉如方才还温软无害的脸,霎时冷了下来。 “这位便是栖霞县主吧。” 姚良笑着走过来,示意张婉如为他介绍。 张婉如只得道,“县主,这位是姚家公子,刚领了太常博士的差事,也是我的……未婚夫。” 姚良文质彬彬跟姜卿意行礼,“常听婉如提起县主,说县主与她是最要好的朋友,现在御花园内人多眼杂,在下有幸曾来过一次,县主若是不介意,由在下领县主寻个清净处歇会儿,等会儿开宴了再去宴席那边?” “县主,要不还是……” “可以啊。” 姜卿意朝张婉如眨了下眼,“正好我对这里不熟悉。” 姚良立即上前领路。 御花园不算大,几棵参天大树后假山围绕出一个错落参差的花园来。 姚良便是领着她们往假山上一处凉亭走去,顺路介绍花园里摆放的各类名花异草,并自然而然的吟诵出相应的诗词,的确有几分才气。 姜卿意也时不时发出,‘哇,姚公子这句精妙’‘这诗词可是姚公子所作?姚公子没进前三甲实在是运气差了些’之类的话,令张婉如和姚良都有些恍惚了,莫非栖霞县主当真十分欣赏他? 虽然不敢确定,但被一个身份尊贵的美人儿这样夸赞,难免飘飘然。 待在凉亭坐下,姜卿意随口问了句,“不知姚公子是何时来过御花园?” 姚良没有防备,顺口就说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深水 “不敢瞒县主,是儿时的事了,那时我陪着越小公子进宫看望皇后娘娘,才有幸来过一次。” 姚良说完便捂住了嘴。 但姜卿意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嘴里的‘越小公子’是武安侯府的公子一般,兀自跟张婉如聊起初入御花园的欣喜去了。 姚良暗松口气,一时却也不敢继续跟这位栖霞县主待在一起了,寻了个借口就先离开了。 姜卿意神色这才凉下来,姚家张家,果然都是曾跟武安侯府有关系的人家。 所以,姚家当年到底帮了张东山什么忙? “县主,宴席开始了。” 有宫女寻来。 这一次给姜卿意安排的位置是太后下首,与赵元珠和几位公主靠近,就连宋真母女都在她的下首。 赵元珠嗤笑一声,正要张嘴,就听姜卿意道,“螃蟹性寒,郡主有孕在身,尽量少吃哦。” “你……” “你们在说什么?”太后笑着问来。 “回禀太后,臣女只是在跟元珠郡主说今日的菜肴味道真好,是吧郡主?” 赵元珠绿着脸,见宴席上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才深吸一口气憋屈回答,“是!” 太后含笑多赐了几道菜下来,像是对之前的事全无芥蒂了一般。 席间不少人都暗暗羡慕姜卿意的好运气,就连宋真都忍不住几次想凑过来,只有姜卿意自己感觉得到始终萦绕在身上的危险,那是来自太后方向的。 螃蟹很鲜美,宾客们都默契的不再提之前的事,一个接着一个的上前祝寿,送的礼更是一个赛一个争奇斗艳。 直到一个太监慌张跑到太后身边低语。 姜卿意看去,从他的嘴型辨认出了几个字——‘灵鹤道长’。 “怎会突然吐血?” “奴才也不知,太医去看了,也找不出原因,道长到现在还昏迷着。” 太后凝重的放下筷子,跟皇帝说了几句,就率先离席了。 其他人以为是太后年纪大了,受了惊吓,身体熬不住,也没多在意,只有姜卿意的指尖狠狠颤了下。 若没猜错,那位灵鹤道长吐血,是因为受了反噬。 可他是太后的人,怎会去害六皇子? 这后宫的水,似乎比她预想的还深。 宴席结束,姜卿意想即刻出宫,却意外被皇帝叫住。 “今日救下六皇子,当真并非你之功劳?” 皇帝像个普通的父亲一般,“你别怕,朕并非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太子最近在为黄河下游水灾泛滥的事头疼,大灾后必有大疫,他缺个能帮他的好大夫啊。” 殿下当真在为此事苦恼么? 她对时疫痢疾等,的确有些研究,也肯定能帮上他的忙…… “栖霞,你若是能帮上他,不如朕就让你到太子身边做女官,如何?” 皇上的条件和说辞,都太诱人了。 但是…… “多谢皇上抬爱,但今日之功真的并非臣女,若非江太医,六皇子恐已被人所害,大疫这种事关万民水火的大事,臣女更不敢因倾慕太子便愚蠢自揽,还请皇上选派更有经验的太医们前往。” 太子没让她承认这个功劳一定有用意,她不能擅作主张。 皇帝笑容散了几许。 “你倒是诚实。” “臣女能有今日全仰赖皇上封赏,不敢对皇上撒谎。” 姜卿意刚说完,就有宫人过来,“皇上,六皇子醒了,一直哭着找您。” 皇帝又嘉赏了姜卿意几句,这才走了。 他一走,姜卿意二话不说直接出宫,以至于赵元珠安排了一场好戏来邀请她都扑了个空。 “她倒是跑得快!” “郡主好像很不喜欢卿意姐姐?”宋真跟一群公主小姐围在赵元珠身边,眼眸轻转,“卿意姐姐虽仗着太子喜欢,跋扈了些,但应该不敢得罪郡主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赵元珠是不喜欢姜卿意,但也看不上宋真,翻了个白眼就跟公主们撇下宋真走了。 宋真暗恨。 她还以为大晋这群贵女们很好拿捏,就跟郑国那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一样,谁知竟一个比一个有脾气。 全怪那姜卿意,要不是她招人嫌,她这位郑国郡主怎么也不至于刚回大晋就被人嫌弃成这样! 正想着,有人从她身边跑过去撞了她一下。 宋真忍住脾气佯装错愕的看过去,待见到竟是跟在自家大哥身边的人,“你这么匆忙做什么?” “原来是宋郡主,大公子今儿可是立大功了,太后正让王妃过去呢!” 第108节 立大功? 宋真心思一动,心底冒出一个绝佳的计划,姜卿意你等着,我也叫你看看我宋真是有本事的人! 这厢。 姜卿意说走就走,干脆利落,不止赵元珠扑了个空,半路找来的赵嘉禧也扑了个空。 当然,姜卿意一点也不在乎就是了。 出了宫门,东宫的马车已经在等着。 姜卿意缓了口气,提步走去,就见钱大富不知何时来了,正焦急的在马车边探着脖子张望。 “你怎么来了?” 钱大富紧张的朝马车里头看了看。 姜卿意疑惑的掀开车帘,就见越修离正坐在里面! “殿下不是不得空么?” 姜卿意诧异。 越修离幽幽看她,明明是她满是期待的问他一会儿会不会来的。 “只有这一会儿,上车。” “噢。” 姜卿意高兴的准备上去,却见钱大富快要哭了,迟疑了一下,“你……” “上来说。” 越修离看了眼钱大富,“你也上来。” 钱大富被看这一眼,只觉得四肢都被冰裹住了,。 他好不容易爬上了马车也不敢坐,直接腿软的跪在了一边,欲哭无泪的跟姜卿意道,“草民过来时,见马车在动,以为是您在里头,所以把您交代草民查的东西,一股脑都说了。” 姜卿意背脊绷直,悄悄拿眼角余光去看越修离,还好,没生气。 “所以……你都说了些什么?” “您交代草民查姚家与张尚书家的关系,草民查出来了一些东西。” 他怕姜卿意着急知道,屁颠颠就来了。 钱大富哭丧着脸道,“姚家原来是做瘦马生意的,年轻时,姚家家主姚长青曾送过一个名动京城的妓子入京,但那妓子与一路同行的武夫生了情愫,只可惜命运捉弄,一个进了青楼,一个进了……” 钱大富抬头看向越修离,他总觉得,他继续说下去,可能真的活不过今天了。 第一百四十章 是不是好喜欢我 姜卿意心底有了些猜测,“继续往下说罢,不论是什么,殿下都不会牵连你。” 说罢,还拿手指戳了戳越修离。 越修离斜了她一眼,偏她毫无惧怕,还忽闪忽闪的朝他眨眼。 在钱大富期盼的目光下,越修离到底‘嗯’了一声。 钱大富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与那妓子相好的男人,则进了武安侯府,做了专为武安侯饲马的马夫。” “据草民找到的曾伺候过那妓子一阵子的一个婆子所说,武安侯府出事前几日,那已经嫁做人妇的妓子曾在姚长青的牵线下,与武安侯府那做了马夫的男人私下会面过,再之后……” “再之后。” 越修离接过他慢吞吞的话,“武安侯府被指控故意贻误军机,害死数十万将士,张东山当时作为门客,立即跳出来指控旧主武安侯是早有预谋,而他最后力的证据,便是为武安侯饲马的马夫的供词。” “那马夫因一路与武安侯随行,最清楚武安侯的动向,他说在押运粮草的夜里,武安侯曾好几次单独离开,与大梁细作会面。” “而后,武安侯府谋逆被判证据确凿,民怨沸腾之下,武安侯府抄家灭族。” 钱大富瑟瑟发抖的跪伏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姜卿意也瞠目,“所以张尚书是靠卖主求荣才有的今日?那是谁保举他从一个小小门客成为堂堂二品大员的!” “不知。” 越修离靠在车壁内侧,一角的阴影将他的面容遮住,“当年存档的地方皆起过大火,相关的卷宗尽数被烧毁,如今留下来的,是根据后来参与审判武安侯府的人的口述重新记下的。” 既是宣判后再记的,必然很多偏颇,也不够详实。 譬如张东山从区区一门客,短短十数年间爬到二品大员的位置上,卷宗上便只聊聊几笔写了他并不出众的功绩,叙述了他的官路历程。 “那就从姚家下手来查。” 姜卿意说完,紧张了一下,怕越修离又像以前一样不许她再查,便听越修离道,“你不是说,武安侯旧案与你舅家也之死也有关吗?” “倒也是。” 姜卿意硬气起来,交代钱大富,“那妓子的身份,你可曾查到?” 既能找到伺候过她的人,应该也知晓身份才是。 可钱大富却摇了摇头,“草民找到那婆子的时候,她独自寡居在深山中,已经病入膏肓,跟我说了几句就咽气了,而且草民问过那妓子的身份,她绝口不提,似乎十分忌讳。” “而且当年姚家送入京的女子,有不少都嫁做人妇,就算想要一一排查,也不是一时就能查清的。” 钱大富道,“这女子明显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迹,就更加难查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到这里又断了了。 越修离怕姜卿意觉得挫败,正欲安慰,便见她本就黑亮的眼眸变得更亮,“若说这样,我这儿倒是有个行迹相似的人!” 越修离见她亮晶晶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好奇往下问,唇角掀了掀,配合问,“哦,不知是何人?” “宋雪!” 姜卿意心思飞速转动,将国公府管事裘胜抖出的宋雪之事说了一遍,“当时我怀疑宋雪与姜淮有染生下了姜玉惜,池家才将她们母女赶了出来,现在看来,事实可能更滑稽。” 那就是姜淮明知姜玉惜是宋雪与马夫的私生女,但他仍旧逼疯深爱他的原配,赶走嫡亲的女儿,乃至前世对她百般薄凉,都只为了给宋雪母女腾出地方来! “此事孤会安排人去核实,况且……” 越修离从衣袖中,将之前姜卿意送回去的龙凤佩拿出来,重新放在她手里,“你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偏爱,你自己便足够优秀耀眼,以后世人看你,不会是姜淮之女,更不是是孤的太子妃,而是你自己,姜卿意。” 姜卿意两辈子都在跟得不到的爱争斗纠缠,而越修离这番平静却笃定的话,让她霎时有一种枷锁被解开的松快。 她定了定神,看着八卦的竖着耳朵的钱大富,“你可以先回去了,迟些我再去见你。” “是。” 钱大富麻溜的下了马车。 车帘一落下,姜卿意便抱住了越修离的胳膊,“殿下是不是好喜欢我?” 越修离想看她又作什么妖。 姜卿意却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的道,“我也好喜欢殿下,虽然我不知道殿下怎么突然间改了主意,不再将我拒之千里了,但不论殿下想如何,我都不怪殿下。” 她是在指今日太后寿宴,他利用了她座位之事么? 但此事并非他安排。 “孤……” “殿下,到国公府了。” 车夫的声音传来。 姜卿意听到门口有热闹的说话声,掀帘看去,才见不少生面孔的仆人正在忙活着什么。 早在门口等候的常贵见她出现,小跑着过来,“小姐,是老夫人把族老们请来了,鱼嬷嬷一早使人送来消息,说老夫人打算在族老的见证下,公布玉惜小姐的身份。” “还真是瞌睡了来枕头。” 姜卿意知道越修离不方便露面,回头跟他说了一声就跳下马车走了。 马车内还萦绕着她的馨香,手臂仿佛还残存着她身上的温热,而她口口声声说好喜欢他,走得却比谁都利落干脆。 “现在知道孤今日为何不提重查武安侯旧案了?” 越修离淡声。 扮做车夫的蓝溯回头,“是因为栖霞县主?” “是她提醒了孤,孤要提防的蛇早已警觉了。” “您是指皇……” “走吧。” 越修离见姜卿意已经平安回了府,收回目光,“既然早已打草惊蛇,也不必再束手束脚,你亲自去一趟江南,便从姚家与宋雪开始查起吧。” 蓝溯知道越修离的意思,严肃的应下。 汀兰苑。 姜卿意睡了午觉起来,就听落葵说鱼嬷嬷来了,“老夫人请您即刻去一趟祠堂。” 提到祠堂,落葵便有些紧张,毕竟小姐每次去那儿都没什么好事。 “放心。” 姜卿意重新梳好妆发,“这次的确没什么好事,但不是针对我的。” 她也很想知道,姜玉惜到底是什么身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弃妇 姜卿意来到祠堂时,日头已经偏西,烧得天边的云霞红彤彤,好一副美景。 “姐姐,坐这里!” 里头,姜安安见她过来,立即热情招呼。 正在伺候老夫人的卢姨娘轻轻皱了下眉,姜承泽已经冷呵了一声,“还真是有奶就是娘,不过是给了点施舍而已,就眼巴巴的像条狗似的凑上去了,你可别忘了以前玉惜姐姐是怎么待你好的,忘恩负义的东西!” 第109节 姜安安牙关紧了紧,没搭理他,继续朝姜卿意示意。 姜卿意迈步进来,望着堂上坐着的一个个皱纹冷硬的能夹死苍蝇的族老,这些是国公府姜家的族老,族中都是有骨气的武人,甚少入京跟国公府攀关系,前世姜卿意根本没见过。 但看他们肩上命火纯粹干净,便知都是心性坚毅正直之辈。 “卿意见过几位叔公。” 姜卿意行礼,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是县主,是未来的太子妃,就对这几位没有官职在身的长辈怠慢。 “倒是与传闻里不一样。” “表面功夫罢了。” 老夫人身边一个须发全白的族老不耐烦道。 姜承泽正冷笑着想嘲讽几句,便听那族老更不耐烦道,“这就是姜淮膝下唯一的儿子?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可见是个蠢东西,这些年你就养出了这么个继承人?” 这是连带着姜承泽和姜老夫人一起骂了。 姜卿意默了默,看来这族老不是故意刁难谁,他是谁都看不惯。 行叭。 姜卿意默不作声的坐到一边去,避开了莫名烧起来的战火。 眼看这姜承泽就要跟这暴躁老头吵起来,终于,姜淮也被叫过来了,好戏要开演了! “母亲,不知这么急叫儿子来,所为何事?” “我要宣布一件事。” 姜淮预感到什么,脸色凉了几分,“母亲,儿子这些时日一直照您的吩咐伺候你左右,儿子自问尽到了责任,还请母亲慈爱,莫要做出伤害我们母子感情之事。” 姜老夫人没想到他竟拿母子情谊威胁自己,更觉得要揭穿姜玉惜不可了! “请诸位族老见证,今日老身……” “卿意。” 姜淮忽然出声。 姜卿意不解的放下茶盏看去,便见姜淮竟有丝紧张之色,“你先带弟弟妹妹出去,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为何不让她听……” “母亲是要儿子众叛亲离不成?” 姜卿意懂了,其他人也都懂了,姜淮这是开始在意姜卿意这个女儿了,虽然不多,但最起码已经不是曾经那样可以随意抛弃,不管她死活的态度了。 姜卿意垂眸遮住自己的讽刺,起身领着姜安安二人出了祠堂。 太阳已经完全垂入西山,一弯月亮莹莹挂在天际,和着夏日的热风,洒下银辉。 姜安安和姜承泽不知道姜老夫人要宣布什么,但姜卿意很清楚。 只要姜老夫人一宣布,她便可以知道…… “舅舅和外祖母可在!” 宋真的声音响起。 姜卿意抬眼,就见宋真昂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一般朝这儿走来,并在经过姜卿意时故意撞了她一把。 “哎呀,表姐也在呀。” 宋真捂着嘴,“对不起呀,我一心为玉惜表姐的事儿高兴着,竟没看见卿意表姐。” “玉惜姐姐不是在大牢么,有什么可高兴的。” 姜安安忍不住道。 宋真得意起来,“我大哥今儿救下了遇刺的太后,太后问我大哥想奖赏些什么,我替我大哥求了太后,让太后赦免了玉惜表姐!” 一想到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在场之人的震惊面孔和太后夸赞她重情重义的话,宋真脸上的笑容便止不住。 姜卿意也震惊了,宋真是真的没长脑子吗,姜玉惜犯的可是刺杀太子之罪,姜淮都不敢明目张胆为姜玉惜求情,就怕成为共犯,她是怎么敢的! 不,不对。 “太后又遇刺了?”难道是太子殿下疏忽了漏网之鱼? “是啊。” 提到这份功劳,宋真无比想炫耀,“太后宫里那位灵鹤大师不知怎么了,竟想刺杀太后,还好当时我大哥正陪大皇子去给太后祝寿,这才险险救下太后。” 姜卿意眨了下眼,虽不解灵鹤为何如此,不过前世不曾听闻此人,这辈子他犯下谋杀大罪也可永绝谢贵妃那边的隐患,倒是件好事,只可惜姜玉惜…… “卿意姐姐,好久不见了。” 正想着,姜玉惜便从拐角走了出来,抚南王妃母子走在其身侧,脸色说不出的复杂,就像吞了口苍蝇一样。 姜卿意淡声,“也才几日而已,侧妃觉得久,可能是在大牢之中度日如年吧。” 姜玉惜狠狠咬住牙! “不过侧妃怎么回了国公府,而不是回勋王府呀?” 姜安安疑惑的问了句,便被姜承泽一把推了出去,“玉惜姐姐是国公府的嫡女,自然是想回哪便回哪,你要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 “还有……” 姜承泽撑着拐杖,艰难的走到姜玉惜身边同仇敌忾的盯着姜卿意,“玉惜姐姐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某些人就是钻破脑袋,也休想取代她一分一毫!” 姜卿意觉得姜承泽就是条打瘸了也学不乖的狗,懒得搭理,只瞧着眼神躲闪的姜玉惜,猜到什么,邪气的偏头。 “侧妃不是不肯回勋王府,是回不去了吧。” 赵元达可不是什么善茬,这次被姜玉惜连累到进了大牢,如今姜玉惜还比他先出来,以他的脾气,只怕一张休书直接甩在了姜玉惜的脸上。 “什么意思?”宋真惊讶。 抚南王妃的脸色更不好看,“难不成玉惜你是被休……” “我与小郡王本就要和离的!” 姜玉惜有些激动的打断抚南王妃的话,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容,这样的风光,怎么能像个垃圾一样被人休弃,怎么可以被休弃! 抚南王妃的脸一下垮了下去,她儿子这样大的功劳可不是为了换一个不知感恩的弃妇的! “玉惜!” 姜淮闻讯从祠堂出来。 姜玉惜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扑到姜淮怀中泣不成声。 跟出来的姜老夫人刚想说什么,就被姜淮一个厉眼制止。 “玉惜别怕,有爹爹在,爹爹不论何时都不会抛下你的。” 姜淮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姜卿意身上,不容置疑道,“玉惜依旧是我国公府唯一的嫡出小姐,阖府上下谁再敢提勋王府相关一个字,逐出家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闻所未闻 “爹爹是想将我赶出国公府吗?” 姜卿意问姜淮。 姜淮看着她既慌张又伤心的眼神,方才还斩钉截铁的心,竟有些软了。 “爹爹,玉惜只有您了。” 姜玉惜声音颤颤。 那一丝心软顿时烟消云散,姜淮没有回答姜卿意,而是将目光转向快要气晕过去的姜老夫人,“母亲身子不好,儿子本不该拿这些事让您心烦,即日起,您便暂去观音庙旁的别院静养吧。” “至于族老们,休息的院子已经收拾好,尽可安心住几日再走。” 这是要为了姜玉惜,把姜老夫人和族老一起赶走? 抚南王妃黑着脸要开口,姜老夫人竟答应了! “母亲,您何苦……” “不必再说了,我自有打算。” 姜老夫人既痛恨又无能为力的看了眼姜玉惜,招呼族老们去休息,就扶着抚南王妃的手离开了。 姜卿意也转身离开,便听姜玉惜在背后幽幽道,“卿意姐姐与我之间有些嫌隙,不过我想姐妹之间没有隔夜仇,我们能和解么?” 桑榆恶心的面瘫脸都有了表情。 “卿意!”姜淮冷声。 “自然。” 姜卿意乖巧的回头,演戏么,她早已跟姜玉惜学得炉火纯青,“玉惜……妹妹只是天真无辜,不谙世事,这才受人挑唆犯了错,但玉惜妹妹说得对,我们血浓于水,就算是看在爹爹的份上,我也不会与你计较的。” 一侧的宋真莫名感觉被刺了两刀。 但姜玉惜面不改色的温柔笑开,朝姜淮道,“爹爹,要不让卿意姐姐搬回如意苑来吧,这样我们姐妹也能日夜相处,亲密无间。” “以前玉惜一直被爹爹和祖母疼爱着,并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才导致姐姐回府后与我产生那么多误会,现在玉惜醒悟了,只想弥补,姐姐可以给玉惜这个机会吗?” 桑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小姐是她赶出来的,现在她却一副主人姿态大方允许小姐搬回去住,到底是羞辱,还是方便她以后陷害! “小姐,不可……” 桑榆话未说完,姜淮脸色便冷了下来。 姜卿意拉住桑榆,同样温柔的笑问姜玉惜,“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怕爹爹为难。” “爹爹怎会为难,我们姐妹和解,爹爹最高兴了。” “看来妹妹到底只想着自己,不曾想着爹爹。” 姜卿意叹息着摇头,“妹妹如今是嫡女,按理来说应当住在主院,我住偏院。可我如今顶着未来太子妃的身份,而妹妹行刺太子的罪名只是被赦免,而不是洗清,你刚回府便做这样一出,传出去,岂不叫人误会是爹爹这个家主对太子有恨,才纵容你这样欺辱我?” “我并非这个意思!姐姐若是想的话,也可以住主院,我搬去偏院……” “可这样,不就叫爹爹伤心了吗?爹爹好不容易为妹妹证明了嫡女身份,又跟庶女一样住去偏院,爹爹一番心思岂不白费了,还要为妹妹心疼?” 第110节 这话直接点明了姜淮的偏心,就连一旁的姜安安都低下了头,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一向严厉冷淡的爹爹也是有温情的,只是自小到大,这温情都只给了姜玉惜一人而已。 “罢了,不搬就不搬,时辰也不早,早些回去歇着吧。” 姜淮发话,“玉惜,你随我来书房。” 姜玉惜不甘心的狠狠看了眼姜卿意,才黑着脸离去。 “爹爹不喜欢你就不喜欢你,反正你都是未来太子妃了,也不稀罕。” 姜安安试图安慰姜卿意。 姜卿意默默看她一眼,“以后出嫁了,记住少说话。” 姜安安懊恼又羞得满脸通红,直到姜卿意走远了才拍拍自己这进水的脑袋跟宋真对视一眼,各自翻了个白眼回去了。 回去路上,桑榆还是一肚子火。 “刺杀太子这等大罪,太后居然也能赦免,真是闻所未闻!” “的确闻所未闻。” 想到今日的事,太后看似一派温和慈爱,实际上只怕并不满意如今的东宫。 姜卿意仰头看着已经漆黑的夜色,难怪殿下不希望让人知道他其实喜欢她,还总是问她怕不怕,想来是因为他早已清楚他身边的这些亲人全是豺狼虎豹,且各个都有着全大晋最尖利的爪牙,别说碾死她,就是碾碎镇国公府都轻而易举。 “再去扎个孔明灯吧。” 姜卿意道,“我替殿下许个愿望。” …… 翌日天明,越修离刚拉开房门,就看到了挂在房檐下的一只朴素又简陋的孔明灯,白色的绢面上写着八个大字——‘万事如意,岁岁平安’。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阴云密布。 他要办的事也不顺利,司徒东找到的曾随武安侯一同押运粮草的证人被劫了,皇宫那边小动作也不断。 但此刻,心上却无一丝阴霾。 这厢。 姜卿意睡了个好觉,醒来,外面正下着大雨。 夏天的雨总是如此,来得又急又大。 桑榆学着落葵的样子,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小姐,灯笼送到啦!” “回头叫常贵买红烧狮子头来。” “嗯!” 落葵伺候着姜卿意梳洗完,用早膳时,才发现今儿的早膳格外简陋,只有一碗素粥两碟子咸菜。 桑榆想拔剑砍人,“国公府的钱袋子难道比小姐的还干净不成!” 姜卿意夹咸菜的动作一滞,“咱们会有银子的。” 至于这早膳,不过是下人见姜玉惜再次回归,刻意刁难她讨好姜玉惜罢了。 “真的吗?” 桑榆不太信。 姜卿意觉得这咸菜更没滋味了。 大雨滴答滴答打在屋檐,姜卿意一边分着新买回来的药材,一边理着武安侯旧案和舅舅一家事情之间的联系,顺便听着桑榆跟落葵悄悄商议怎么填补她的钱袋子。 哎。 “卿意姐姐!” 有人踩着雨水跑进来,落葵和桑榆如临大敌。 姜卿意从小轩窗看去,才见是姜安安,她手里还拿着张帖子,“许侍郎夫人着急请你过府一趟,愿出千两诊金,只求姐姐能她家中的小姐一命!” “前一句是什么?” “许侍郎夫人着急请你过府……” “后一句。” “千两诊金?” “落葵,去拿我的药箱。” 姜卿意摸摸在空瘪的钱袋子,拍拍桑榆的脑袋,“小姐再没钱,给你买狮子头的钱还是有的。” 而且这位许侍郎正是当年作为礼部代表前往郑国迎了娘亲入京和亲之人,当年那段恩怨,他或许知道一些她们不曾注意到的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 秘密换秘密 即便姜玉惜回来,姜淮也没有把中馈权收回去,所以姜卿意很快便让常贵套好了马车,直奔许侍郎府。 水花飞溅。 不多时,便在许侍郎府门前停下。 门口早已有婆子在伸长脖子焦急的探看,见姜卿意真的来了,连忙撑着伞过来,“多谢栖霞县主肯冒着雨跑这一趟,夫人正陪着小姐,还请县主别怪罪夫人没亲自出来。” “不妨事,我们边走边说。” “好!” 婆子暗暗感慨,这位县主哪有外面传闻的那样不知礼数蛮横刁钻,分明善解人意又脾气温和的很! 一路穿过长廊,进了许家后院,姜卿意也知道了许家小姐怎么了——她即将出嫁,但脸上身上忽然出了一大片红疹子! 姜卿意又问了些症状,心底已有了猜测。 才踏进许小姐的院子,一阵啜泣声便传来。 “县主,那便是我家小姐,还有几天小姐就要嫁了,您可有法子?”嬷嬷小心翼翼的问。 “先看看。” 姜卿意没有轻下定论,在廊下收了伞,又令人进去通传后,才走了进去。 许夫人红着眼圈迎上来,“县主你看……” “我先替许小姐把脉。” 姜卿意看着坐在床帐里头不肯露脸的许小姐,“许小姐最近可是心悸口苦,失眠多梦?” 里面的人点点头。 姜卿意低头,看着她伸出来的手腕上那一片细密鲜红的疹子,浅笑,“那许小姐大概是成婚前太过焦虑,夜不能眠以至肝郁化火,才表现出这样的皮疹,只是小病罢了,许夫人还巴巴儿去请我,任凭来个大夫都能治好了。” “当、当真?” 许小姐激动问,“这几日就能治好,不会留疤吗?” “不会,这等小病而已,许小姐只管安心养好气色,我保证你出嫁前恢复如初。” “娘,你听到没!” 许小姐兴奋的掀开床帐,“县主说很快就能治好,县主果真是神医!” 许夫人也激动不已,她还以为女儿的婚事必定要被耽搁了,一旦退婚,这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 而姜卿意也暗自松口气,说到底,这皮疹的诱因是因为小姐自己的焦虑。 若不先治她这心病,这疹子也难下去。 还好。 接下来就是开药,内服外敷,加上针灸,“需要在皮损处取穴位,所以许小姐莫怕,不会疼的。” 姜卿意怕她看到金针后畏惧,但没想到许小姐比她想象的更坚强勇敢,纵然怕得眼睛都不敢睁开了,但没有说一个怕字,她只担心姜卿意看到她浑身可怖的疹子会觉得恶心。 但她很快就没空想这些了。 纤细的毫针刺入皮肤,起初会有一点点痛意,但很快灼热瘙痒的红疹处便被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替代,似有一股清泉一般不疾不徐的冲刷着她的患处。 安神香袅袅升着白烟,许小姐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一张绵软的云朵里,整个人都舒坦得不得了。 以至于针灸结束,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许小姐,可以了。” 姜卿意柔声,“接下来只要按时用药便可,患处不可抓挠。” 许小姐听着这叮嘱,睁开眼就看到了这位传闻里的栖霞县主,屋外电闪雷鸣,但县主一身鹅黄色的轻纱长裙,乌发挽起,露出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乌眸弯弯,顾盼生辉,还那样温柔,医术也那样高明。 这哪里是凡人,根本就是天上的仙姝! 许夫人进来看着一脸崇拜的女儿,感激的邀请姜卿意一定要再坐坐,她去准备诊金。 姜卿意也想见一见许侍郎,便答应了留下来喝茶。 没多久,休沐在家的许侍郎听到消息便赶来了。 “今日小女多亏了县主搭救。” 许侍郎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脸上一团笑意十分和气。 姜卿意与他客气了几句,便进入正题,“听闻许大人曾去过郑国接我娘亲入大晋?” “是,不过……” “许大人放心,我只是想多了解些娘亲的过去,仅此而已。” 姜卿意的茶盖发出清脆的碰响,“毕竟这世上爱我的,就只有娘亲罢了。” 许泾能稳坐三品侍郎之位这么多年,靠得绝非是死读书的功夫,镇国公府的那点儿事他早就听说了。 再听姜卿意口口声声唤苏袖‘娘亲’,而非庶女一般称呼主母为‘母亲’,心底便有了数,这位县主只怕对镇国公有怨。 既如此,那她今儿主动问起快二十年前的事,就并非如她所说,只是为了‘知晓过去’。 许泾心思一绕,果断打发了下人们出去。 “当年的确是本官去郑国迎亲的。” 第111节 许泾谈了会儿当年的盛况,然后才试探着道,“但当年您母亲、也就是凝霜公主一开始要嫁的,并非是镇国公,而是当时还只是位不得宠小皇子的勋王。” 姜卿意拨弄茶的动作狠狠停住,脑海里勋王妃初次见她时的怪异眼神冒出来,当时她不明白,没想到竟有这样一层因由! “那我娘亲,是如何改了主意的?” “这件事本官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带到棺材里去的。” 许泾停下来喝茶。 姜卿意明了道,“许大人放心,将来就算旧事重提,也绝不会出现许大人的名字。而且许大人右肩命火带金,乃是官运亨通即将提升之兆,您前途无量,更无需忧心了。” 许泾胖胖的脸一抖,愕然看向姜卿意,“栖霞县主,你还会算命……” 许泾想到雾山观那位神秘的排了名号也不一定能见到观主,再看眼前这位气质超然的栖霞县主,说话都结巴了。 “莫、莫非县主是、是……” “许大人现在能说了吗?” 这就是默认了。 姜卿意一开始只打算试探几句,没想到许泾这儿真有东西,现在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谁都不吃亏。 许泾好歹混迹官场几十载,再震惊也冷静下来,“县主若要查当年之事,不妨查查你家那位姑姑。当年之事,本官并不算十分清楚,只知道若没有她,你娘亲堂堂一位和亲公主,就算来自小国,也不该是嫁给一个臣子。” 姜卿意眉梢轻跳,“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何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渣的极限 许泾不再隐瞒,一口气说出了实情。 “凝霜公主入京前,曾与抚南王妃一同被掳走过,朝廷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最后,是镇国公将她们一起找回来的,一个未婚女子与年轻男子私下多日相处……之后京城便谣言四起,凝霜公主不得不嫁入了镇国公府。” 从许家出来,姜卿意的眼神都是冰冷的。 如果许泾说的是实话,那就是姜淮设计娶了娘亲,却又在之后逼疯了她! 她以为人渣也有极限,但姜淮真是一次次刷新她对人渣的下限! 轰隆——! 闪电掠过,惊雷滚滚。 许泾亲自站在门口望着姜卿意的马车离开,正欲回去,就见吏部相好的同僚冒着雨赶了来,“许兄,恭喜恭喜啊!” “何事恭喜?” “朝廷已经下了名单,今年升迁的官员之中,就有许兄你的名字啊。” 许泾一怔,都顾不上高兴,忙问许夫人,“县主的诊金给了多少?” “原本是打算奉上一千两的。”许夫人怕他怪罪,解释道,“但妾身看县主救治咱们女儿也是尽心尽力,所以从嫁妆里又多拿了两千两……” “很好。” “老爷不怪妾身?” “如何怪你,你做得好很好,往后在外能帮衬着县主就多帮衬些。”许泾遥遥看着那已经消失在烟雨里的马车,“国公府不肯要这宝贝,咱们可是阴差阳错沾上光了啊!” 神算,神医,还是一个胸有丘壑智慧沉稳的未来太子妃,此女才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马车笃笃跑着。 姜卿意还是在桑榆期待的目光下,带上她和常贵几人去紫藤斋吃了红烧狮子头,也顺便散散心中恨意,以免回去见了姜淮露馅。 吃饱出来,桑榆还不忘打包两份。 “红烧狮子头一定是这世上最美好的食物!” “桑榆你有点儿出息行不行。” “小姐说我很优秀。” 几人打打闹闹的,丝毫没发觉在桑榆提起红烧狮子头时,另一间雅间里走出来的人影才听到这一句时的震惊。 “咦,他们在玩什么?” “在赌宝。” 男声传来,姜卿意回头,便见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家嫡长子谢梧。 谢梧今儿是陪谢夫人出来的,姜卿意朝楼上的谢夫人行了礼,就听谢梧邀请,“县主可要去玩玩,这是紫藤斋的规矩,来这儿吃饭的客人,都可以免费选一次,若是赌中了,说不准能得十两黄金,亦或是更珍贵的东西。” 听到十两黄金,姜卿意还在思考谢梧主动来搭话的目的,桑榆几个已经唰的瞪大了眼睛。 姜卿意扶额,“那就玩一次吧。” 小二见他们过来,殷勤的上前介绍,“这里一共有一百个小格子,里面放着所得之物的字条,县主随意挑选一个就行。” “里面最贵重的是什么?” “正是谢大公子方才提过的十两黄金。”小二笑道。 姜卿意看着如一串串灯笼一般挂了一面墙的小格子,想了想,没有选择拿出五帝钱来选。 她回头瞧了瞧在场之人的命火,发现桑榆的财运这会儿格外旺,“桑榆,你来替我挑一个。” “奴婢可以吗?” “当然。” 姜卿意鼓励的拍拍她的肩。 桑榆有些生疏,又有些期待的看着这面墙,还没挑,先跟姜卿意道,“小姐,我长这么大,没人允许过我自己选择什么。” 谢梧看了看桑榆,衣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年纪轻轻,以后有得是你选的机会,赶紧选,选错了罚你一个月不许吃狮子头。” “呜呜!” 桑榆收起感动,兴奋的上前左看看右看看,正要挑一个,就听谢梧道,“听说一个人的生辰运势最旺,你可以按你的生辰时日来挑。” 桑榆奇怪的看他,姜卿意也奇怪的看向谢梧,他这分明是有意打听桑榆的生辰八字,他想干什么? “我记得谢公子已娶妻?” “是。” 谢梧不知她怎么提起这个,就听她道,“那就不要招惹未成婚的女子,不是谁都愿意给人做妾!” 谢梧被呵斥的一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唐突,但那个猜测现在又不能说出来…… “桑榆,随便挑吧,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府了。” “噢。” 桑榆赶紧随便指了个盒子。 小二去拿来打开,不过里面不是十两黄金,而是十两白银。 姜卿意也很满意了,见谢梧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拿银子又兑了一食盒的饭菜点心就回国公府了。 谢夫人想追上去,被谢梧拦住。 “母亲,这些年认错的人也不少,那些人不是懵懂无知被人利用了,就是别有用心,这次,咱们还是谨慎些吧。” “可是梧儿,我觉得这次是真的,她真的是你丢失多年的妹妹。” 谢夫人慌张的擦了擦眼泪,“安排人去一趟雾山观,我要见观主!” 这厢。 姜卿意回府走了没多远,就撞见了正抱怨国公府饭菜简陋的宋真。 “好啊,你掌着中馈却自己拿钱出去吃好吃的!” 宋真昨夜被母妃狠骂了一顿,今儿姜玉惜对她也爱答不理,她正一肚子火呢,加上一点也不奢华的饭菜,她就更大脾气了,此刻见姜卿意提着只食盒回来,上前就要拿过来。 “给我!” “不给!”桑榆鼓起脸,“这是小姐拿自己的银子买的。” “自己的银子?” 宋真轻呵一声,“谁不知道她在穷乡僻壤住了十年,她一个月的例银最多五两,攒一年怕也不能去紫藤斋吃一顿饭,这怕是她挪用公中的银子中饱私囊吧!” “哼,我也不稀罕你这点东西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外祖母,告诉舅舅和族老,年纪轻轻掌家就知道贪污,这名声传出去我看你还要脸不要!” 宋真得意洋洋的要走,便听姜卿意淡淡道,“那你现在就去,别耽搁了时辰我好抹平了账。” “去就去!” 宋真以为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气恨的扭头就去找了抚南王妃。 等抚南王妃寻来时,姜卿意才慢吞吞的告诉她,今儿她出诊,得到了三千两的诊金。 “三、三千两,许侍郎失心疯了吧!” 宋真不可置信,“那可是三千两,不是三两,更不是三十两!” 普通大夫出诊,诊金有个二百文算不错了,就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夫,诊金顶多也就一两二两,可许家竟给了三千两啊! “你肯定撒谎。” 宋真不信,转瞬,她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我知道了,肯定是许家想借你攀附东宫才给你的贿赂金!好啊姜卿意,你不但执掌中馈就贪污,还贪到朝廷命官上头来了,我要去揭发你,你完蛋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轰出去 姜卿意看宋真越说越兴奋,已经确认这孩子是真的脑子不好了。 “真真,别胡闹了。” 关键时刻,还是抚南王妃叫住了她。 宋真不理解,“母妃,你还想放过她不成,你看看我们吃的什么,她吃的什么,她区区一个庶女,仗着国公府现在没有主母,只能让她来掌家,她就……” 第112节 “她这笔银子是不是诊金,去许侍郎府一问便能知晓,她没必要撒谎。” “既如此……” 宋真更是闷愤的道,“她挣了那么多银子,也不说填补府中空缺,却拿去自己大吃大喝,这也该罚!” 姜卿意望着因为一顿饭而满腹恼骚的宋真,有些怀疑她们在郑国抚南王府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好歹也是位郡主,怎么眼界这样狭窄?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练你的女红。” “可是母妃……” “下去!” 抚南王妃实在听不下去了,看宋真跺脚跑了,才忍不住按按太阳穴,重新看向自己这个侄女儿,“你的医术当真有那么好?” “姑姑误会了,我只是懂些皮毛,而我救的人,也是我运气好遇上了我刚好会的而已。” “是么?” 抚南王妃将信将疑,便听她随口问道,“对了,这阵子爹爹那边的人好像在找娘亲那儿一眼叫故人认出来的信物,只是时隔多年,爹爹也记不起有什么了,听闻娘亲当年入晋姑姑也在,不知姑姑可曾记得?” 抚南王妃神色闪烁了下,“谁告诉你的?” “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抚南王妃没再多疑,敷衍了几句,连要掌家权的事儿都顾不上就离开了。 这明显是心虚了! 姜卿意望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叫来常贵让他去打探当年之事,只是过去二十年,只怕希望渺茫,关键还是在抚南王妃身上。 找机会,她得在试探一下。 不过这期间,还发生了另一场变故,那就是玄清子给已故镇国公算错风水宝地的事儿,终于发酵,传到了还没走的族老耳朵里。 族老揪着姜淮一顿骂! “老国公是你亲爹,你旁的事糊涂也就罢了,怎么能在这样的事情上疏忽!” “还有这老道士,没这个本事就别端这碗饭,招摇撞骗到姜家头上来了,真当我姜家没人了!” 暴躁老头一顿骂,这一次所有人都乖乖的没上去插嘴。 姜卿意默默看着戏,那暴躁老头话锋一转,指着她,“还有你,被人一句话送去边塞吃了十年苦头,而今回来了竟还由着这老老骗子住在国公府,你倒是立起来啊,将他轰出去,跟你爹撒娇求情装可怜将人赶出去,这也不会?” “我……” “行了,看你也蠢蠢笨笨的。” 暴躁老头嘀咕完,指着玄清子跟姜淮道,“你若还不将这老骗子轰出去,便是不敬不孝,我姜氏一族可容不下这样的子孙,就算你是镇国公,是太子未来的岳父,我姜家也不稀罕。” 这就是威胁要将姜淮逐出族谱了! 历来被逐出族谱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是断了根的孤家寡人,这是很严重的威胁了! 姜淮神色微凝,“五叔这话严重了,玄清子大师的确有错……” “何止有错,还错得离谱,你听凭他一句话就将亲生女儿扔去边塞十年不管,我看何止是他有错,你也好不到那里去!” 暴躁五叔公哼了一声,姜淮顿时连表面脸色都维持不下去了。 族里的人都晓得五叔公的脾气,碍于辈分,谁也不敢劝。 眼看气氛就要闹僵,就听姜卿意道,“五叔公不愧是咱们姜氏一族的族长,敢说敢骂一身傲骨,姜家族人的确要向您学习。” “不过气大伤身,五叔公放心,爹爹已有处置玄清子这骗子的想法,只是爹爹身居要职,家里的事也要他一手操持,他只是分身乏术这才耽搁了而已。” 这话倒是哄人开心。 五叔公依旧冷着老脸,见姜淮点头,到底没再咄咄相逼,甩着袖子回去招呼人收拾行李了。 强势如姜淮,此刻都松了口气,对姜卿意这个大方得体的女儿更多了几分满意。 “爹爹忙了一天,还未休息,女儿既掌着中馈,这件事不如就交给女儿来处置吧。” “也好。” 姜淮也懒得管这样的小事。 桑榆看着姜淮离开的方向,哼了声,“去如意苑了。” 姜卿意充耳不闻,只回头看着道袍都被下人扯乱发冠也歪了的玄清子,挥退旁人,含着笑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大师是想被人扔出去,还是自己走出去?” “是你做的?” “我只是送了大师一程而已。”姜卿意冷笑,“还是大师贪恋国公府的荣华富贵,舍不得走了?” “你无需这样激贫道,贫道自会离开。” 玄清子整理了下衣冠,“但姜小姐是煞星这一点,贫道绝不会改,你迟早给你的亲人带来巨大的灾祸,甚至镇国公坟墓的风水也是因你而变……” 桑榆想扇这个老东西,这一次,姜卿意没拦着。 啪——! 桑榆含着内力的一巴掌,直接扇得玄清子趔趄好几步才踉跄站稳,什么高人之姿全部消失殆尽。 姜卿意站在高处,俯视着玄清子,“现在你可以滚了,下次若再见到我,记得躲远一些,否则我这大煞星,指不定要煞了大师的命去。” “你好自为之!” “彼此彼此。” 姜卿意说罢,让人把玄清子扔了出去。 国公府外临着大街,人来人往,看到个道士被扔出来都好奇围了过来。 “国公府不是才请了有名的玄清子大师下山吗?” “是啊,这位不会就是玄清子大师吧?” “就是他!” 嘴皮子利索的常贵站在门口,大声告知玄清子给老国公算的祖坟有问题,是个骗子。 一时间,曾经品德高尚道法精深的大师,刹那跌落云端,成了人人喊打的骗子,顶着一头臭鸡蛋离开了京城。 姜淮听闻此事,也只是皱皱眉并未多说什么,可见对姜卿意的满意,以至于抚南王妃过来说想要替代姜卿意暂掌国公府,本来有些动摇的姜淮都因今日之事,直接拒绝了。 夜里,姜卿意心情不错吃完了打包来的狮子头,趴在窗边赏月。 雨后的月亮格外清透,但姜卿意也记得,这场夏季的大雨断断续续下到了秋末,黄河下游将要死很多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掉价 姜卿意听当时过路的小贩说,黄河下游的野狗都很肥,因为只有它们有数不尽的食物,年幼的孩子失了父母的庇护,渐渐也成了他人锅炉中的羹。 但这场对百姓来说的大灾却成了政治斗争的砝码,其中获利最大的,便是晋王赵嘉禧姜淮等人。 “桑榆,你说人真的能胜天吗?” 她能救下自己,救下娘亲和小阿鸾,已是老天爷开恩,若她还奢想去救更多人呢? 一心只有狮子头的桑榆,此刻却说出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可事在人为,不是吗?” 姜卿意回头,望着正拿着本话本子如痴如醉的桑榆,再看她那一页的名字——“痴菱儿遭狠丈夫强买,恨不屈巧设相思局”,副标题‘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姜卿意:…… 后半夜,雨水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翌日醒来,便听见落葵在担心汀兰苑地势不好,附近的水井都满了,水全积在院子里,出行很不方便。 “迟些叫人疏通一下……” “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桑榆高兴不已的跑进来。 姜卿意起身更衣,“这么早殿下来做什么?” “听说是为了黄河下游水患的事,咱们国公爷以前曾江南治过灾,有经验,便来取取经。” 收拾完,姜卿意直奔姜淮书房,结果在院外就被人拦下了,“小姐恕罪,国公爷吩咐了不可打搅,还请您稍候……” 小厮话未说完,就见里面的门被拉开,姜玉惜涨红着脸冲了出来。 隔着雨水,姜卿意也闻到了她身上那与自己常用的脂粉一模一样的香气,以及与她一模一样的海棠色长裙。 姜卿意眼神顿寒。 “玉惜妹妹好歹也曾是第一才女,真的一点傲气也没有吗?” 混淆身世,现在还故意模仿她,但凡有点骨气的女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姜玉惜呼吸急促,狠狠回瞪,“你很得意是吗?” “我从嫡女变成庶女,从如意苑搬到汀兰苑,现在爹爹只怕还要我让出我的未婚夫,我有什么可得意的?” 可即便如此,姜玉惜仍旧是个手下败将,方才她那样刻意接近讨好,太子却连她碰过的茶盏都不接! “姐姐说的没错。” 姜玉惜想到永远偏心她的姜淮,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爹爹的确想让我进入太子府,太子殿下若是不答应,只怕就娶不到姐姐了。” “卿意姐姐,你我姐妹这般亲近,以后共事一夫,继续做姐妹,难道不好么?我想你一定也会劝劝太子殿下的,对吧。” 姜卿意看着自以为占了上风的姜玉惜,都不气了。 她笑望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刚被休,就嫁给前夫的堂兄,并与自己的姐妹共事一夫,是一件很光荣骄傲的事?” “寻常人家早就骂破了天,你竟还得意洋洋?” “这就是爹爹的掌中珠,这就是名动京城,引得青年才俊纷纷拜倒在她裙下的第一才女?” 太掉价! 姜玉惜脸一僵,慌忙朝四周看去,下人们赶紧低下头,可那一闪而过的讽刺可惋惜还是叫姜玉惜看了个清楚! “不,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玉惜,卿意,你们在门口做什么?” 第113节 姜淮从书房出来。 姜玉惜刚要掉泪,就听越修离道,“范老夫人最近染了暑热,茶饭进得少了,栖霞,你随孤一道去范府看看吧。” “是。” 姜卿意痛快出了口气,待越修离走过,才在姜淮欲言又止中转身跟上了越修离。 雨还在下个不停。 姜卿意走在越修离后侧,忍不住去看他握伞的手,骨节分明且修长,与褐色的伞柄形成鲜明的对比,真好看! 但她一边走一边欣赏,殊不知越修离这样的习武之人,对他人的目光十分敏锐。 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让他只觉得一道道温热擦过他的指节。 “殿下,走错了,要直走才能到范府。” “你来带路。” “哦。” 姜卿意有些可惜不能继续欣赏了,撑着伞提着裙子便绕过他要从他走错的转角绕回去,结果刚经过他身边,腰肢便被揽住,而后温软的唇瓣靠近,汲取温热,齿颊相缠。 她是温的,热的。 而他眼里压着一团火,渡过来的气息却是冷的,带着他独有的幽幽冷香,叫姜卿意快要无法呼吸,软倒在他臂弯才结束。 越修离看着她湿漉漉的眸子,想说点什么,却被她扣住脉,急问,“他们难道对殿下用药了?” 越修离默了默,“没有。” “那殿下为何……” “时辰不早,该走了。” 越修离觉得姜卿意有时候热情的过分,有时候又像是没开窍的稚子,无意识的抓挠着他的心肺。 姜卿意抿抿唇跟在他身后,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越修离忍不住笑,“又怎么了?” “我是不是搅了殿下兴致了?” “什么兴致?” “就是……那个……” 姜卿意再大胆,也不至于大大咧咧的跟他说出这等事吧! 她红着脸,两眼亮晶晶的盯着他,悄悄的问,“殿下,咱们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呀?” 越修离觉得这世上可能再没有比姜卿意更大胆的小姐,也没有比她更可爱的姑娘了。 “我们……” “哎嗨快看快看,姜小姐又拿捏住咱们殿下了!” “我就说咱们殿下得栽在姜小姐手里,姜小姐真的太太太太可爱了呜呜呜!” 北风默默离西舟远了一点,以免一会儿他的血溅在自己衣服上。 西舟说着说着,便觉脖颈一冷,而后就听他们主子吩咐,“新来的一批护卫正好缺个陪练,你去陪练你一个月。” 西舟傻眼,新来的那批人各个如狼似虎壮得跟牛似的,殿下哪是要他去陪练,是要他去挨揍啊! 西舟闭上嘴,范府也刚好开了门。 “爹爹,姐姐!” 范稷跑出来。 越修离听到这个称呼,眼底更黑了。 姜卿意乐得不行,“越叔叔,这门槛高了点,您慢些走,别摔着了。” 说罢,牵着范稷跑了。 越修离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半晌,唇角浅浅掀起,提步跟了上去。 他这次来,是为了与范首辅商议黄河下游赈灾之事。 姜卿意心里有了主意,便没凑过去,而是去看了范老夫人。 范老夫人的身体日渐好了,最近虽有些苦夏,但吃着姜卿意时常送来的清凉饮,影响倒不大。 “对了,你姑姑最近要办小宴的事,你可知晓?” “小宴?” “嗯。”范老夫人喝了口乌梅饮子,叶妈妈也拿来了一张请帖交给姜卿意。 范老夫人继续道,“这是与我相熟的老夫人送来的,问我去不去,据我所知,与范府、与东宫交好的人家都未收到帖子,反倒是与齐王和晋王相好的基本都有。” 这其中猫腻,不言而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必死的心 姜卿意接过帖子,还真是抚南王妃的亲笔请帖。 “你竟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没有。” “看来国公府内你要花点儿心思了。”范老夫人提点道,“听闻姜老夫人已经搬去寺庙别院静养了,你这个做孙女的,总该替祖母好好理理旧账,点点明细。” 姜卿意会意,“多谢祖母教我。” 范老夫人听着这声‘祖母’,高兴不已,“我还担心你多觉得我多事。”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肯教我,卿意只有感激不尽,岂会觉得祖母多事。” “那就好。” 范老夫人浑身舒坦,“这样,我手底下有个人,是清账看人的好手,你若是不介意……” “多谢祖母赏赐。” “很好,很好。” 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是什么? 那就是你的善意能得到积极的回应! 范老夫人通体舒畅,人都觉得年轻十岁了了,连忙叫人出来,是个五十上下的爽利嬷嬷,虽看着严厉,但看向姜卿意时眼睛里却是含着笑的,可见是个好的。 姜卿意又与范老夫人聊了会儿,替她和范稷都重新看诊把脉,确定他们休养得不错后,才带着范老夫人给的吴嬷嬷出来了。 “桑榆,你先带吴嬷嬷回去安置。” 她想去等越修离出来。 范首辅的书房外,有一个小鱼池,姜卿意便坐在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撒着鱼食,直到书房门打开才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刚要从那大树后面出来,就听到范首辅严肃的告诫越修离。 “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您在边塞时便暗杀不断,几次死里逃生,如今您入了京交了兵权,再出京,他们只会百倍的想要置您于死地!” “若孤死了,就请老师劳累些,继续替孤将当年旧案查下去吧。” “太子!” “孤心意已决。” 越修离轻声,“从母后死在孤眼前那一日开始,孤剩下的日子,都只为查清真相洗刷冤屈这一个目的而活,还望老师理解。” 范首辅望着他,重重一叹,再说不出一个字。 而大树后,姜卿意也沉默了。 所以他这么多年,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活着的么。 姜卿意没再出去见越修离。 越修离送走范首辅后,看着那棵大树等了一会儿,见那抹裙角始终没有出来,眼尾黯了几分,“虽是夏日,风雨却冷,早些回府歇息。” 说罢,提步离去。 姜卿意回到国公府,天色已晚,下人过来说姜淮在等她,她也称病没去,早早躺下歇着了。 这一次,她又梦到了前世姜玉惜拿着毒酒去找越修离。 但任凭她怎么喊,怎么央求他不要喝下那杯毒酒,他也没有回应。 “小姐,你怎么了?” 落葵半夜发现不对劲,连忙来叫姜卿意。 但姜卿意像是魇住了,怎么都叫不醒,还是吴嬷嬷有经验,拿热水给她擦了脸,又点了宁神的熏香,这才将她叫醒,可这时的姜卿意已经泪流满面。 “小姐,你是梦见什么了,怎么……” “落葵,让小姐歇歇,咱们去炖碗热汤来吧。”吴嬷嬷道。 落葵见姜卿意不需要她们陪,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姜卿意,漆黑黑的,就像她看到越修离平静的躺进棺材里,握住她已经化为白骨的手时一样的黑。 姜卿意没有再睡了。 喝了汤药后,就起身开始翻医书。 翌日,雾山观送来消息,说因为已经从礼部调任工部尚书的许泾的宣传,雾山观的香客激增,钱大富列着一长串名单等着她去算卦。 而自从许小姐病好后,来重金求姜卿意看诊的人数也多了不少。 姜卿意便上午去看诊,下午再去一趟雾山观,一连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姜淮几次找她都没找到,更别说越修离和别有用心的其他人了。 只不过谢夫人来雾山观住了好几天了,却始终没来算这一卦。 这天,姜卿意准备下山,却迎来了一个意外之客——赵元珠! “你就是雾山观观主?” “正是。” 第114节 姜卿意端坐好,给她端去一盏茶,才慢慢观察她的命火——两肩命火发黑,是财破且疾病缠身之兆,而且头顶命红色隐现,将有血光之灾。 姜卿意不动声色朝她腹部看去,她这个月份,腹部应该隆起弧度才是,却故意穿着束腰的长裙,露出平坦的小腹,似乎想证明自己并未怀孕一般,大概是用收腹带一类的东西勒住了。 想来这疾病缠身和血光之灾就是从这里来了。 “不知贵人想算什么?” 姜卿意已经准备好回答她的问题了,却听她道,“替我算算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死。” 说着,递来两个名字。 姜卿意看了眼,很好,是姜玉惜和她。 “没有生辰八字,没有本人在场,恕在下算不到。” “那下咒养小鬼之类的,你总会吧。” 赵元珠豪气的拿出一袋银子,“给她们下个咒,最好叫她们肠穿肚烂,毁容烂脸,不得好死!” “郡主,您何须如此,还留下把柄。”一侧丫环提醒。 “我知道母妃不打算放过这两个贱人,一个害得哥哥至今还在大牢,一个处处与我作对、跟我勋王府过不去,她们就该千刀万剐,但等母妃动手太慢了,我等不及。” 赵元珠无所谓的哼道,“况且,这小道姑要是敢说出去,我便碾平这小小的雾山观,她要有点儿脑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姜卿意隔着帷纱看她,她以为她跟赵元珠之间并没有什么非死不可的过节,可现在想来,有些人就是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稍有不满,便要置人于死地的。 既如此…… “无需下咒。” 姜卿意在桌上抛出三枚铜钱,“依据卦象,您最近便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祛除心魔,解除困境。” “当真?” “当真,不过您并未提供对方的八字,所以我也能粗略的估算,还请郡主自己抓住机会。” 赵元珠想到圈子里最近传的那位抚南王妃要办的宴会,施舍般扔下那袋银子就高兴的走了,这次她非弄死那两个小贱人不可!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给脸 姜卿意摩挲着那袋银子,“钱大富。” “哎,草民在。” “最近我应该不会有空再上山了,若香客们只是要挑选黄道吉日、祈福送喜等事,你拿着他们的生辰八字来寻我便成。” “如此也好,不过谢夫人那儿……” 这位谢夫人上山时,分明着急不已,现在却又磨磨蹭蹭不知在想什么,可到底是大客户不好怠慢…… 钱大富也不敢催姜卿意,毕竟他们观主的身份,也不简单呐! 姜卿意沉吟一瞬,“我便现在过去看看吧。” “如此最好。” 钱大富赶紧领路。 傍晚的雾山观有一种清幽的美,雨水蒸腾起雾气,如云似海,人行走其间都多出几许超脱自然的遐想。 姜卿意青灰色的道袍掠过廊檐边角的灌木,沾上几滴雨水,随她的身影一道进入谢夫人的厢房。 只是她刚过来,便听到里面传来谢夫人欣喜的声音。 “当真找到了?” “是,这次不会错,胎记位置一模一样,年龄和生辰八字也对得上,一准没错!” 谢夫人欣喜的拉开房门,看到姜卿意和钱大富,会意,“信女心愿已经达成,不必劳烦观主算卦了,这些时日住在道观颇有打搅,双喜,快奉上善捐。” 一侧的丫环立即拿了两张银票出来。 姜卿意,“夫人都来了,还是算上一卦吧。” “也好……” “夫人,天色不早了。”双喜在一侧提醒。 谢夫人心头正激动万分,也怕怠慢了刚找回来的女儿,便婉拒了姜卿意,匆匆下山了。 钱大富还挺高兴,“这位谢夫人可真大方。” 光是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斋饭钱就给了不少。 说着,还将这些时日的进项分账拿了来,却发现姜卿意还看着谢夫人的背影出神。 “观主,观主?” “何事?” “您看什么呢。” “没事。” 只是觉得谢夫人的命火有些奇怪,好像与之前……并无变化。 而后看向钱大富拿来的厚厚一沓银票,“有这么多?” “都是您单独算卦的卦金,雾山观并不需要多少银子,所以草民将香客记名的那部分银子也算给了您。” 钱大富怕她拒绝,连忙道,“您也知道,道家讲究个自然缘法,这银子草民觉得该给您,您就不必推拒了。” 况且能抱上观主的大腿,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三辈子烧高香了! 姜卿意想到现下正需要用银子,便没再拒绝,而是拿出三颗血参丸给他,才带着桑榆离开了。 大雨连绵了几日。 黄河下游的水讯不断传入京城,渐渐的,城门外都能见到下游逃难来的流民了。 但这丝毫不影响抚南王妃办宴的兴致。 这天一大早国公府就忙碌起来,范老夫人送来的吴嬷嬷很是担心,“小姐,宴会都已经开办了,账房的银子肯定已经支出了,到时候想要回来就不容易了。” “倒不是说抚南王妃花国公府的银子不应该,只是奴婢看过,国公府账上已经没什么银子了,而且她越过掌家的您擅自动公中的银子,便是坏了规矩,叫您这掌家人以后还怎么服众?” “嬷嬷无需担心。” 姜卿意继续整理她这段时日陆续买的药材。 吴嬷嬷以为她只是表面应和范老夫人,暗暗有些失望,也不好再说,正要离开,就见落葵领了鱼嬷嬷进来。 “小姐,这是主母留下的嫁妆单子,以及抚南王妃回府后从公中支出的账目。” “小姐竟是早已安排人做了?!” 吴嬷嬷讶异。 姜卿意放下手里的药,浅笑,“不曾安排,我只是知道,鱼嬷嬷会替我理好这些罢了。” 毕竟娘亲的嫁妆单子被姜老夫人藏了起来,除非鱼嬷嬷,其他人谁也拿不到,而抚南王妃母子的开支算是个添头罢了,鱼嬷嬷做事向来周全,自然会一起拿来。 鱼嬷嬷垂着眼,再一次为老夫人当初选择了姜玉惜而不是姜卿意而惋惜。 送走鱼嬷嬷,姜卿意把嫁妆单子和账目交给吴嬷嬷,“重新誊抄一份,至于这份账单,送去给卢姨娘。” 卢姨娘的账就是一团烂账,她绝对不会希望因为抚南王妃的烂账拔出她这颗带泥的萝卜。 吴嬷嬷会意,利落去办了。 吴嬷嬷才走,抚南王妃身边的嬷嬷就来请她去赴宴了。 “之前瞒得严严实实,现在却请小姐过去,多半不安好心,小姐,咱们要不别去吧。” “桑榆变聪明了,我相信有你在,肯定没人能伤我。” 桑榆的胸膛立即挺了起来,“那是自然!” 姜卿意撑起伞,“那就走吧。” 直到走出汀兰苑,桑榆的面瘫脸才缓缓冒出个问号,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雨打在荷叶上,滚落到池塘里,空气都弥漫着一股闷热的粘稠感。 姜卿意来到设宴的花园小楼时,抚南王妃正与几位夫人说笑,看起来高贵优雅又平易近人,与平日拿鼻孔看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王妃,卿意小姐到了。” “阿意,这几位都是你爹爹朝中同僚的夫人们,过来见礼吧。” 抚南王妃朝姜卿意招手。 那几位夫人连忙笑道,“栖霞县主身份贵重,该是我们与她行礼才是。” 这样说着,却没一个起身的。 姜卿意嘴角浅弯,所以抚南王妃叫她来,是想对这几位夫人展示她这个姑姑对她这个侄女的掌控能力,让她们高看她这位抚南王妃一眼么? “她身份再贵重,也是晚辈,是我的侄女儿,见了长辈岂有不行礼的。” 抚南王妃冷眼瞧来,“阿意,还不过来?” 姜卿意大方的走上前,“行礼而已,卿意年纪尚小,见着各位长辈的确该礼貌些的。” 抚南王妃这才投来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姜卿意话锋一转,“不过听闻几位大人最近囊中羞涩,太子殿下为黄河下游的百姓募捐时,几位大人只拿了自己写的几幅字画?” 这话说出来就很尴尬了,几个夫人都是要脸的人,登时面色各异的说不出话。 抚南王妃沉声,“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别忘了,你还不是太子妃,太子和百姓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姑姑教训的是。” 姜卿意微笑,“若没别的事,我便去湖心亭玩儿了,姑姑怕我掌家辛苦,不声不响办了这样华丽的一场宴会,我不好好游玩倒是辜负了姑姑特意办这场宴会的心意。” 啪啪! 真是响亮的巴掌扇在了抚南王妃脸上,她这哪里是能拿捏得住自己这侄女的样子,只怕这侄女都不打算给她脸! 第115节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当面嘲讽 抚南王妃想发作,偏姜卿意一脸真诚。 “你的确是掌家辛苦了……” “是挺辛苦的,不过我尚年轻,以后还需姑姑这样的长辈多多指导。” 姜卿意没打算现在跟她撕破脸,将话圆了回来。 抚南王妃脸色勉强好看了一些,也知道自己是拿捏不住这个侄女儿了,敷衍几句,就让她下去跟贵女们玩儿去了。 姜卿意转身出门,恰好跟来回话的丫环擦身而过。 “王妃,勋王妃和元珠郡主来赴宴了!” “她们怎么会来?” 抚南王妃记得她并不曾跟勋王府下过帖子,毕竟姜玉惜才因她长子的功劳被放了出来,而赵元达还在大牢吃苦,她疯了也不会往勋王府送帖子。 难道是来找茬的? 抚南王妃满心疑惑,还是不敢怠慢,亲自出门迎接去了。 隔着雨幕,姜卿意的衣角蹁跹起一道冷厉的弧度,噙着笑踏着木栈桥往湖心亭上而去。 张婉如正跟姚良在附近的凉亭里说着什么,见姜卿意出来,张婉如甩下姚良就过来了,“县主,你最近还是很忙吗?” “闲下来了。” “那就好。” 张婉如吞吞吐吐的,铛铛看不下去了,撑着伞凑上来行礼道,“县主,过阵子是我家小姐生辰,姨娘想让小姐请您过去吃顿便饭,您得空吗?” 张婉如是庶出,因为张婉秋被嫁,主母对她们母女更是不喜,若非张尚书看在她跟姜卿意的关系上时常照拂几句,只怕要被张夫人欺负死。 但最近张东山也不常关照了,张婉如的姨娘这才想让姜卿意去露个脸。 姜卿意瞧了眼那凉亭里冷着脸的姚良,“所以你方才跟你未婚夫是在为此事争执?” “县主怎知?不、不是,我是想邀请县主的,是姚公子怕觉得羞辱了县主,所以才……” “你若不请我,便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我、我自是拿县主当朋友的!” 张婉如欣喜道。 姜卿意看她如此,再看向姚良,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前世张婉如与她断交,是因为姚良说了些什么,而张婉如这傻姑娘自以为是为了她好,所以一言不发走了,多年没再回京? “都在啊。” 赵元珠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姜卿意的思绪。 姜卿意回头,就见一身张扬紫色长裙的赵元珠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了,手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抛着一颗漂亮的盘珠,“下着雨站在外头多难受啊,抚南王妃不是安排去湖心亭玩儿么,一起来玩呗。” 张婉如不想过去,以为姜卿意也不会去,就听她清脆回答,“好啊。” 赵元珠讥诮的勾勾唇。 湖心亭中。 姜玉惜跟宋真兄妹坐在一起,姜玉惜长袖善舞,再加上姜淮有意抬举,湖心亭俨然已是以她为中心在说笑了,宋真也巴巴儿的跟在她后头,为她偶尔提及而高兴不已。 “才出了大牢几天,嫂嫂就这么光彩照人了。” 赵元珠笑着进来,说的话却带刺。 姜卿意看姜玉惜咬牙朝自己看来,解释,“玉惜妹妹别误会,我也是在路上遇见的元珠郡主。” “怎么嫂嫂这么不愿意见我?” 赵元珠故意在姜玉惜身边坐下,又拍拍额头,“哎,我怎么忘了,你已经被我哥哥休了,不是我嫂嫂了,玉惜小姐别介意啊。” “我也是朝廷册封的平安县主……”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县主,你‘庶姐’也是呢。” 赵元珠故意加重‘庶姐‘二字,才噗呲笑道,“玉惜小姐该不会是生气了吧,你没有这么小气吧,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想起你连累我哥坐了大牢,结果你自己出来了,他还在大牢受苦,所以带着点儿怨气么。” “不过话说回来,玉惜小姐,你出来这么久了,都没回去看过我哥一眼吧。” 真是凉薄无情! 围观的人都替姜玉惜尴尬。 姜卿意见依旧愤恨看向自己的姜玉惜,朝她弯眼一笑,今儿这债可是你自己招来的哦。 受着吧!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来玩儿的,那些不高兴的事儿就先不提了吧。” 宋真谁也不想得罪,出来当和事佬,只得了赵元珠一个白眼。 张婉如怕战火烧到姜卿意身上,担心的低声道,“县主,要不咱们去别处吧。” “不急。” 姜卿意跟她寻了个位置坐下,就听赵元珠开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就不提了,那咱们来玩游戏吧。” “臣女身子不适,就不奉陪了。” 姜玉惜想走,却被赵元珠拦住,“玉惜小姐不是这么玩不起吧,不过几句玩笑话不就要让我难堪,这样小肚鸡肠,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嫁了回人,把心眼嫁小了?” “而且是抚南王妃邀请我们来玩儿的,怎么,小国的王妃就这点规矩都不懂,要怠慢了客人?” 姜玉惜不想再跟赵元珠说一个字,扭头就走,这次却被宋真拦下。 “表姐,就玩个游戏,没什么的。” 宋真可不想被人觉得她只是个小国郡主,小气吧啦,“而且表姐也不希望惹我母妃生气吧。” 姜玉惜当然不想再多个敌人。 衡量一番,这里是国公府,爹爹也在,她就不信赵元珠猖狂到在她的家里对她怎么样! “不知郡主要怎么玩?” “简单啊。” 赵元珠瞥着角落的姜卿意,“咱们就玩猜拳,输了的人便从瓮中抽一张惩罚字条,怎么样?” 说着,有勋王府的侍女抱了一只瓮来,里面已经放了写好的惩罚字条。 贵女们对这种未知的东西都有些迟疑,赵元珠早有准备般率先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处罚一盏茶时间内做出一首诗来。” “倒是不难。” “那我们玩儿吧。” 小姐们兴致勃勃,姜玉惜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她再次朝姜卿意看去,只见她一心跟张婉如聊着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一般,难不成姜卿意真的不知情? 不行,她不能这么被动。 姜玉惜想着,便见前边路旁,晋王齐王一行正从湖畔走出来,青年才俊正风流,姜玉惜神色一动,“既是玩游戏,不如请晋王殿下他们一起来吧。” 正在跟张婉如聊着她生辰礼物的姜卿意眼尾微扬,端起茶盏,顺势朝赵元珠看去,待看到赵元珠惬意的靠在椅背上笑得春光灿烂。 姜玉惜中计了! 第一百五十章 何其狠毒 宋真立即去邀请赵嘉禧等人。 姜卿意扫了眼湖心亭外长廊下站着的侍女,渐渐全换成了勋王府的人,悄声提醒了张婉如和姜安安一句,“游戏开时后,别吃任何茶点。” 二人不解,但瞧着姜卿意清冷的眉眼,都聪明的没吱声。 宋真很快邀请了赵嘉禧几人过来,除此之外,姚良以及宋真的两位哥哥,宋睢和宋固也一起过来了。 姚良文质彬彬,宋睢则是高大英气,宋固偏阴柔,更像抚南王妃些,却也是个俊美公子,一时间在场的闺秀们都禁不住两颊发热又频频偷看。 “元珠,你怎么到哪儿都这么热闹?” 齐王笑着坐下,还邀请赵嘉禧,“三皇兄也坐啊,听闻你与玉惜小姐关系不错,常来国公府走动,怎么这会儿倒拘束了?” 这话仿佛在说他与姜玉惜有私情一般! “本王来国公府只是……” “堂兄不必解释,我们也不在意的,是吧,玉惜小姐?” 赵元珠嬉笑了一声,就让大家都围坐在一块,当然,姜玉惜的位置安排在了赵嘉禧身边。 宋真隐约觉得有些不妥,想说什么,却被早有准备的宋睢给按住了。 “那就开始吧?” 风雨吹来,姜卿意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团扇,看着对面一直绷着身子生怕跟一旁的姜玉惜显出亲昵的赵嘉禧,再看全程咬着唇肉含着委屈的泪的姜玉惜,不由想起前世这二人曾发过的山盟海誓。 说什么一生只爱彼此一人,说什么生同裘死同穴,他们合起伙来那样糟践她,给出的理由是‘都怪你太过善妒狭隘,想要独占晋王殿下,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呵。 还以为他们多么鹣鲽情深,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栖霞县主,你怎么一直盯着晋王殿下在看,莫非你也对晋王殿下……” “臣女只是看前方树梢下,一对儿伯劳鸟被风雨惊着,各自飞去,出了神而已。” 在场之人看向姜玉惜和晋王的眼神顿时变了变,这话,不正是暗示姜玉惜和晋王劳燕分飞么,当初晋王又多爱慕姜玉惜,那可是人尽皆知的。 姜玉惜死死抓着裙子,希望赵嘉禧狠狠的叱骂姜卿意,堂堂晋王殿下,也是她一小小臣女能讥讽的么! 可赵嘉禧只是看了眼姜卿意,似是而非了句,“伯鸟分飞,说明缘分未到。若本王真心倾慕谁,必一心一意,只卿一人。” 姜卿意恶心的喝了口茶压压。 “什么伯鸟白鸟的,栖霞县主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谁还不知道似的,还玩不玩游戏了。” 赵元珠把话头拉回来,“三堂兄方才抽完了,现在该玉惜小姐抽了。” 第116节 侍女将瓮抱到姜玉惜跟前。 姜玉惜想着晋王方才的话,心不在焉的抽了一张纸条交给侍女,反正内容也不过是吟诗作对之类的。 就在她想找个机会,问问晋王方才那话是不是代表着他仍旧愿意接受她,想要娶她时,便听侍女念道,“抽中此条者,须口含一杯樱桃酒,渡于身侧人杯中,谓之渡香。” “原来是渡香啊,这可是雅事一桩。” 赵元珠呵呵笑道,“听闻有的小国还专门以美人口嚼做酒呢,玉惜小姐,现在就开始吧?” 渡香的确是雅事,但那是夫妻闺房之中的雅事。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乖觉的没出声。 侍女捧了樱桃酒来。 樱桃酒可不是寻常果酒,樱桃娇嫩,十斤运入京城不见得能留一斤,就算世家,吃起来也是按颗算的,谁还能拿来做酒? 但这次赵元珠很大方,每张案几上都放着一壶。 大家都很馋,但更关心姜玉惜会不会给晋王渡香,毕竟两人的关系本就这样暧昧不清,再做此等暧昧的举动…… “怎么了玉惜小姐,难不成你不打算做?可我们刚才都玩过了,玉惜小姐不会这么扫大家的兴吧。” “是啊,玉惜小姐要是玩不起,一开始说就好了,现在再拒绝,就是耍我们玩了吧。” 也有人不喜欢姜玉惜,跟着道。 赵嘉禧皱眉,“不如换一个……” “三堂兄这就护上了?” 赵元珠可不把赵嘉禧这个便宜堂哥放在眼里,“不太好吧,她怎么说也是你的前堂弟媳,我哥才休了她呢,三堂兄这么早就接手,就不怕人说你兄弟阋墙,跟你那位被关在冷宫的母妃一样不知廉耻吗?” “赵元珠你——!” “三皇兄,说笑而已,何须生气?” 齐王风流的靠在椅背上,笑望着姜玉惜,“玉惜小姐玩得起就玩,玩不起,以后我们不叫你了就是,你说呢?” 姜卿意觉得齐王这话有水准,掐死了姜玉惜的命脉。 姜玉惜怕什么? 她就怕被上流圈子排挤,被不认同,她削尖了脑袋往这个圈子挤,怎么会甘心被赶出来? “齐王殿下说的是,一杯酒而已,我与晋王殿下清清白白,而且纸瓮也是元珠郡主拿来的,听闻郡主现在动不得怒。” 姜玉惜朝她的肚子看了眼,“我自然满足郡主。” 赵元珠黑脸。 姜玉惜端起一杯樱桃酒,樱桃清甜芬芳,她含在嘴里情不自禁咽下一小口。 其他小姐们见状,也忍不住倒了杯尝尝。 姜卿意想提醒,才发现自己面前这壶酒中并未下毒,难道她猜错了,赵元珠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在所有酒里下毒? “晋王殿下,请用。” 姜玉惜捧着酒盏到赵嘉禧面前,脑海里一遍遍回想他的话,目光盈盈,面泛桃红,晋王殿下定不会嫌弃,等到此事后她便安心备嫁,这一次她要最风光的婚礼…… “呃。” 还没等她看到赵嘉禧眼底暗含的嫌恶,一口热流便从喉咙涌了上来,吐了赵嘉禧一身刺目的鲜红! “这、这是……” “毒,酒里有毒!” 刚才尝过酒的部小姐们也有部分开始觉得不适,却唯独姜玉惜症状最严重,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往外吐,吓得小姐们花容失色。 姜卿意这时才明白,赵元珠是故意只在部分酒里下了毒,且故意没在她这壶里动手脚,为的就是不叫她提醒其他人,好多毒死几个! 赵嘉禧也懵了。 这时,赵元珠才站起来故惊讶道,“呀,这是怎么回事呀,谁在我带来的樱桃酒里下了毒,把今儿负责管酒的人叫来!” 到这里,张婉如还在跟姜卿意讨论,“到底谁这么大胆,敢下这样的狠手啊!” 在场这些人就算不死,传出去,下毒之人也得被活剐了吧! 姜卿意摩挲着茶盏,冷睨着一派清雅的赵元珠,“下毒之人,或许是‘我’。” 第一百五十一章 气他 “什么?” 张婉如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听那勋王府的女管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王妃待奴婢一直亲厚,奴婢怎么可能做出这等背主忘恩之事!” “不过而今天热,奴婢把樱桃酒送来时怕坏了,就暂时存放在国公府的厨房,期间也不知有人碰过没有,如今国公府掌家的人,是栖霞县主吧。” “听闻县主最近买了不少药材,想必调配一副毒药也不难……” 目光齐刷刷投向姜卿意。 姜卿意看向赵元珠,“所以郡主的意思,是我下了毒?” “听闻栖霞县主被抢了嫡女身份,若不是圣贤,心里都难不怨恨吧。” “你们都先别说了,先救人,阿意,你过来!” 这里最不希望姜玉惜死的,就是赵嘉禧了,他才刚跟姜淮达成并不稳固的联盟,姜玉惜此刻死在他跟前,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联盟就完了! 姜卿意扫过其他人的命火,见虽泛红光但不会即刻死去,才道,“可是郡主才指控我是凶手,玉惜妹妹能放心让我去救她吗?” “不要她!” 姜玉惜当然不放心,“太医,王爷,找太医。” 赵嘉禧皱眉看了看姜卿意,立即吩咐叫人去找太医,便听赵元珠轻飘飘的说,“我哥发了高烧,太后恩准,让太医都去大理寺监狱伺候了,怕是不得空来救我这位前嫂嫂哦。” “你……” 姜玉惜憎恨的盯着赵元珠,可话没说完便又一口血吐了出来,耽搁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真的活不成了。 “救我,王爷,我不想死!” “先去请太医!” 赵嘉禧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小郡王病的再重也不用所有太医守在那里,抓也抓一个来!” “堂兄此话何意,你为了个外人竟盼着哥哥死不成?” “阿意,过来救人!” 赵嘉禧几乎是命令的语气,那个梦里,每次他的话,姜卿意从未反对过。 但就在他等着姜卿意乖乖过来时,却见她站在那儿,嘲讽的瞧着他,半点没有过来的意思。 “阿意……” “玉惜!” 姜淮直接从前院跑了过来,看到这样的姜玉惜,心痛如绞。 还是宋睢提醒,“舅舅,先将小姐们都送去厢房,再将府医叫来吧。” 赵嘉禧正想叫个婆子去抱姜玉惜,姜淮已经先一步抱着姜玉惜直奔最近的厢房。 赵嘉禧看着整个人都乱了方寸的姜淮,忍不住朝姜卿意看去,却发现她正看着另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是带着传旨公公来的太子。 “阿意……” 赵嘉禧想叫住姜卿意。 姜卿意没理他,却也出乎意料的没有主动迎上去。 越修离也看到了打算混在人群里离开的姜卿意,“姜卿意,孤有话跟你说。” 姜卿意抿唇,不想听,反正每次他叫她全名,说的话都不是什么好话! “孤来国公府,镇国公不得空接待,你这位掌家小姐总该奉上一杯清茶吧。” “殿下想喝什么茶?” 大有给了茶就走的架势。 越修离凝霜的凤眼如清风化开,在烟雨里隐现几许笑意,“你过来,孤告诉你。” 赵嘉禧想上前,便觉脖颈一冷。 “晋王不去看看玉惜小姐么?” 赵嘉禧对上越修离的目光,那是漠然的、视他为蝼蚁的目光,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从这世上抹去! 赵嘉禧硬着头皮,“阿意,你不想去可以不去,我们一起去看看玉惜。” “晋王殿下为何会觉得我不想见我的未婚夫?” 姜卿意是生越修离的气,但赵嘉禧算个什么东西。 赵嘉禧看他们般配的背影双双离去,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愠怒在心底发酵生根,那明明是他的女人,是一心爱着他,不论他做什么都会义无反顾陪着他,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女人! “是不是听到了孤与老师的话?” 越修离感受到背后刺眼的目光,不动声色拿过姜卿意手里的伞,替她举着。 这样靠近,两人衣袂交叠,烟雨将两人的空间锁在这小小一方伞中,亲密的气息流转。 姜卿意不解抬头,转弯时,便看到了赵嘉禧阴郁的脸。 “殿下故意气他的?” 也不全是,她不是喜欢看他的手么…… 但她注意力似乎全不在手上了。 “嗯。” “那殿下可听好了。”姜卿意认真道,“你要是死了,我立马改嫁给晋王。” 越修离脚步骤然停住,身上随和的气息也霎时变得冷厉锋锐,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第117节 而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他手指摩挲着纤细的伞骨,“你想嫁他?” “不想,我最恨就是他。” 姜卿意转身面向他,“但我要殿下知道,你的死也是有代价的,我要你爱惜你的性命,不许轻易就拿性命做赌注!” 姜卿意说这话时是忐忑的,她一直让自己不要去想到底是他的仇恨更重要还是她更重要,她知道自己肯定比不过,可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会不瞎想不比较,不希望自己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呢? 所以她情愿把这个问题憋在心里,也省得问出来,自找烦恼。 然而越修离看着眼里已经蓄着泪,却还闪烁着不安和后怕的姜卿意,才终于知道,这个少女并不是无坚不摧。 “你果然听到了。” “那殿下……” 姜卿意还没期待完,就被他敲了下额头,“孤岂有那么容易死?” 况且,他已经没她以为的那么舍得放开她,见过阳光的人,如何还能忍受绝望漆黑的地狱。 姜卿意捂着额头瞪他,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回答她! “卿意小姐,国公爷让您……太子殿下也在。” 管家两股战战赶紧行礼。 “爹爹寻我过去?” “是。” “正好,孤也有事寻镇国公,一道过去。” 越修离依旧替姜卿意撑着伞,这更看得管家眼皮直跳,小姐真是胆大包天呐敢叫太子爷给她撑伞! 不过他怎么看太子爷的样子,还挺乐意的?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在管家自我怀疑中,终于到了姜玉惜所在的院子。 院内哀泣声一片,可见府医并不能解开那樱桃酒里的毒,但奇怪的事,中毒最深的姜玉惜居然还没死!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救人 “还好池家公子手里刚好有一颗解毒丸,喂给了玉惜,虽然不能解了毒,但至少保住了她的性命。” 管家跟姜卿意解释。 姜卿意正奇怪池则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手臂就被大步出来的姜淮拽住,“爹爹知道你有办法救玉惜,你一定要将她救下来!” 姜卿意被拽得生疼。 但还没被拉出去,越修离便出手攥住了姜淮的手臂。 姜淮是多年的武将,即便入朝多年也不曾疏松了武艺,可以说与大内最厉害的高手都能过上十几招,却没想到竟被太子这样轻松拉住,那太子的内力到底深厚到了什么地步! 姜淮都暗自心惊。 “太子殿下何意……” “孤来时便听闻,有人怀疑是栖霞给平安县主下了毒,此刻镇国公让她进去救人,若是人死了,你是不是要怀疑是她故意将人医死?” 姜淮黑脸。 若玉惜真的死了,他当然不会放过姜卿意,但是太医迟迟不来,现在唯一能救玉惜的就只有姜卿意了…… “我不会怪罪卿意。” “口说无凭。” 越修离道,“国公爷不如立张字据。” “时间紧急,草拟字据还需时间……” 姜淮朝姜卿意使眼色,让她进去救人,就听她道,“那就立张空白字据吧,上面只留爹爹的签名以及印章即可。” 姜淮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她这会儿居然这么不懂事! “国公爷,玉惜小姐又吐血了!” “好,我给你签!” 姜淮紧绷着脸,立即使人拿来了笔墨签章,迅速给姜卿意签好了,“现在可以进去救人了?” “可以……” “一定要救回来,不惜任何代价!” 姜淮手下力道加重,“若是救不回来,为父一定会找到你藏起来的人,你可明白?” 姜卿意眉眼冷下来! “镇国公,你怎么敢让她救人,她就是凶手。” 赵元珠吵道,“你等着吧,里面这些小姐一个也活不成,白白叫我也跟着她背了这人命债!” “是与不是,孤自会查清楚。” 越修离站在廊下冷睨着她,“在里面有动静之前,谁也不得进去打搅,违抗者,以杀人罪论处。” “太子哥哥!” “北风。” “属下遵命!” 北风将剑往地上一沉,挡住了大门,把赵元珠气得不行,却不敢跟这位太子堂兄来硬的,因为她清楚,这个堂兄说弄死她就会真的弄死她,可不会顾及勋王府的脸面! 这厢。 姜卿意进姜玉惜房间看了眼,就转身去看其他几位中毒的小姐。 一直守在姜玉惜身边的姜承泽暴躁骂道,“你赶紧救人,还在瞎耽误什么时间,找死是不是!” 池则述也皱眉看向姜卿意。 但姜卿意只当是狗叫了几声,依旧给其他小姐们一个一个把脉。 “你耳朵聋了是不是,你他妈的没看到玉惜姐姐快不行了!” “桑榆,将他扔出去!” “姜卿意你敢,你是不是要赶走我好耗死玉惜姐姐,我警告你,你敢动她我弄死你唔——!” 桑榆一巴掌将他扇在地上,便提着他的脚将人粗暴的扔出去了。 池则述皱眉,“栖霞县主可有把握能救下所有人?” 言外之意,救不下所有的,那就先救姜玉惜。 “还有你这外人,也出去。” 落葵已经拿来医药箱,姜卿意也已确定众人所中的毒乃是稀释后的剧毒鹤顶红。 还好,小姐们矜持,浅尝辄止并未喝多。 “在下也懂医术。”池则述道,“而且,在下也并不相信栖霞县主。” “你不信我信,你出去!” 其中一位小姐的母亲终于忍不住怒喝。 另一位夫人也站了出来,“我们不管你跟玉惜小姐什么关系,但你救不了人就滚,我们可不怕你爷爷,有本事叫池首辅将我余家抄家灭门!” 这样的谩骂,池则述丝毫不为所动。 姜卿意看着这个清隽却固执的年轻公子,“池公子想来是不放心玉惜妹妹,既如此,那你带她出去治吧,我要为其他小姐宽衣针灸了。” 宽衣…… “还是说,池公子天生就是这样的下作坯子,凭着自己有点儿医术,就喜欢用这等不入流的法子窥看?” “我不知你要宽衣……” 池则述脸颊微红,见其他夫人们怒目而视,到底只留下自己的侍女看着,这才快步离开了屋子。 方才那两位愤怒发声的夫人也看向姜卿意,“县主,您能保住小女一命吗?” “求县主施以援手!” “求县主……” “我会尽力。” 姜卿意捏住手里的金针,“现在就请夫人们帮忙,解开几位小姐的衣裳,我要取穴针灸。” “落葵,记下药方去抓药。” “桑榆去盯着熬药,半步不许离开,任何无关靠近之人,全部打出去。”姜卿意加了句,“尤其是勋王府相关之人。” “奴婢们这就去!” 夫人们面色煞白,县主特意提到勋王府,难不成下毒的是元珠郡主? 是了,要说谁跟姜玉惜仇最大,除了栖霞县主,不就是元珠郡主吗,小郡王至今还在大牢蹲着呢。 而且元珠郡主当初被送去外祖家,就是因为她随意打杀了个只不过不小心将茶水洒在她裙子上的小官千金…… 药气和血腥气渐渐氤氲在房中。 时间也一点点过去,赵元珠几次想闯进去,都被越修离给拦住了。 “皇兄来国公府定是有要事吧。” 被迫坐下来跟越修离下棋,但已经连输八局的齐王试探问。 越修离,“是有事。” 落下一子,吃了齐王一大片白棋。 “那皇兄要不先去办事……” 第118节 “不急。” 越修离提醒,“落子。” 五皇子抱怨,“还落什么呀,四哥就没在太子手下走过五个回合。” 廊下众人默默撇开眼,要说太子回京前,齐王也是文武兼修人人夸赞的人中龙凤,可现在瞧着,竟跟个才开蒙的孩子似的。 齐王脸色就像萝卜在脸上开了会,白了绿,绿了白,恨不得缝上老五的嘴。 “啊——!” 一声惨叫传来,众人一惊,难不成栖霞县主失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毁了一个 相关的人急着就要进去,北风见越修离点了点头,这才让开。 赵嘉禧也快步跟了进去,但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此刻担心的居然不是姜玉惜是不是死了,而是姜卿意若没救活这些人,会被姜淮怎么样。 但进来,才发现里面的夫人们皆是一脸喜极而泣,只不过地上的水盆被踢翻了,想来是因此才发出的尖叫。 “玉惜!” 姜淮和姜承泽等人齐齐赶到姜玉惜床边,赵嘉禧也暗松一口气跟了过去。 角落,姜卿意正揉着因长达两个时辰的施针而刺疼麻木的手腕,就见一抹衣摆在跟前停住。 “孤……” “县主你怎么样?” “小姐,累不累,我叫常喜悄悄给你炖了十全大补乌鸡汤!” “姐姐,要我给你揉揉?” 姜卿意抬头,看着被挤到一边的越修离,再看着急上火的张婉如几人,眼睛慢慢弯起,“我还好。” “哪里,县主方才的辛苦我们都是看着的!” “就是,那是足足两个多时辰,县主脚不沾地聚精会神,我见县主腿都快站不住了,却还是坚持着救下了所有人。” 越修离站远了一些,望着被簇拥着夸赞着的姜卿意,她本就该这个样子,站在光里,享受着所有人的喜爱。 越修离转身找到正跟赵元珠说着什么的齐王,“你随孤来。” “可臣弟还有事……” “大理寺已查获大梁细作的据点,就在你的一处别院,父皇吩咐,令孤带你入宫。” 齐王傻眼,朝五皇子使了个眼色,就飞快跟越修离一道走了。 等姜卿意想起越修离来,已经不见他的踪影,只有北风脚底生风从东宫取来的一瓶极品的虎骨油,“殿下以前在战场上常有跌打损伤,用的便是这种药油,县主尽可放心。” 姜卿意听到这句轻描淡写的‘常有跌打损伤’,脑海里便能勾勒出年幼的越修离是如何在众叛亲离时独自逃到边塞,从血腥的战场艰难成长为今日的太子殿下的。 “替我谢谢殿下。” 北风离开,姜卿意也起身为小姐们开后续的清毒养身的方子,一道嘶哑粗粝犹如砂石刮蹭的声音突兀响起,“爹爹,我的嗓子怎么了,爹爹,嗓子好疼啊……” “玉惜别怕。姜卿意,你对玉惜做了什么!” “定是她心狠手辣刻意毁了玉惜姐姐的嗓子!” “姜卿意,你怎么如此狠毒!” 赵元珠正想跟着煽风点火,刚才那些夫人们却不干了。 “镇国公,不是我们要干涉你的家事,但方才栖霞县主救人时我们都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她怎么救的其他人,就怎么救治的玉惜小姐,你不知心疼也罢,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怀疑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错,我们都是亲眼所见!” “栖霞县主为了救人,累得几乎晕过去,她又做错了什么!” “要怪也该怪那下毒之人才是!” 众人看向赵元珠。 赵元珠冷笑,“你们这样看着本郡主,难道是怀疑本郡主下毒?本郡主的管事可说了,她早早将酒放到了国公府的厨房,而且姜卿意的院子里屯着那么多药呢,这毒怎么就不能是她配的?” “不巧,我这些时日买的药,每一样都记录在册,并且叮嘱药铺做了备份。” 姜卿意开口,吴嬷嬷已经带着册子进来了,“小姐,这是咱们院里的药材清单。” 姜卿意将单子交给池则述,“池公子看看?” 姜淮眉头跳了跳。 但池则述依旧不为所动,平静的将清单看了一遍。 “里面可有能能做成鹤顶红的?” “没有。” “呵,谁知道你这册子真假……” “郡主别急。”姜卿意说完,常贵已经带了几个一头雾水的人进来,“小姐,这几个都是咱们采买药材的掌柜。” 姜卿意看着赵元珠,“现在,郡主觉得可否能证明册子真假了?” 赵元珠不屑,“说不定你早就收买……” “鹤顶红是剧毒,郡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姜卿意问。 不等赵元珠回答,张婉如先气愤道,“大晋律例,凡是剧毒之物出售,须得到官府登基备案,否则出售者与购买者一律要抓捕入狱,而鹤顶红便是典型的剧毒!” 张婉如外祖家是做生意的,对这一块的条例记得很清楚,“只需要派人去官府查一查,便知县主有没有购买过鹤顶红了。同理,近几年内还有谁买过这等东西,都能一一查的出来。” 赵元珠朝王府管事看去,见管事畏畏缩缩的朝自己看来,就知道她果真也登记备案过。 蠢货! “郡主可要去查一查?” 姜卿意问。 赵元珠恨恨瞪着姜卿意,怎么每次碰到她,她的计划就会失败,她这次分明还特意求了那雾山观主一卦来的,可恶! “这是你国公府的事,查不查与本郡主何干?时辰不早了,这宴会办成这样,可见镇国公府一团糟,大家还是早些回去,省得其他地方有毒把你们给毒死了!” “况且,这家里还有个大扫把星呢。” 不能一箭双雕,她今儿也非得毁了一个! “分明是个克夫克家的灾星,倒仍旧引得一群男人趋之若鹜,看来我哥哥一个人到底是不能满足你,难怪还时常让那几个孔武有力的护卫伺候呢。” 这、这话是何意? 在场之人,包括姜淮和赵嘉禧,都震惊看向姜玉惜! 姜玉惜气得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如黄莺娇啼的嗓子像是破了的风箱,难听至极。 “今日之事本公定会查个清楚明白,元珠郡主,国公府不欢迎你,请回吧!” 姜淮不客气的赶人。 这是要为了姜玉惜跟勋王府撕破脸吗? 赵元珠冷笑,“好,本郡主记着镇国公的话了!” 说罢,甩袖而去。 勋王妃就在外面等着,勋王的权势在京城可谓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无凭无据,也没死人,谁敢拦她? 但事实如何,大家心里都有了计较。 姜淮的脸黑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精心安排了这场宴会的抚南王妃脸色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宾客还没散便迫不及待训斥,“卿意掌着家,竟叫这么多小姐中毒,就算毒不是她下的你也难逃其咎。” 抚南王妃跟姜淮道,“我看,不如就将她送去庙里住几个月吧,既可照拂母亲,也可勉强恕一恕她的罪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厚此薄彼 姜卿意闻言,就知道抚南王妃在打什么主意,差点冷笑出声。 “姑姑的意思是,抛开事实不谈,我既掌着中馈我便有错?” “你不用阴阳怪气,你难道还不想认错?” “可这明明不是县主的错……” 张婉如解释,就被抚南王妃粗暴的打断,“这是我国公府的家务事,就不需要外人插嘴了。” 张婉如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妃在这何尝不算个外人?” 宋真气得要冲上前去,姜卿意往前一挡,“我既有错,那姑姑今日错得不是更离谱?这宴席是你瞒着我私自办的,酒水茶点是你的人安排的……” “可厨房管事的常喜总是你的人吧!” “姑姑竟不知道,常喜前两日就称病,没再踏足大厨房了吗?” 姜卿意问。 抚南王妃一滞,后面的宋睢先反应了过来,买药准备的册子、药铺的掌柜、厨房称病的姚良……他这表妹只怕是早知道母亲在悄悄准备小宴。 不,或许她连赵元珠今日这一出,都算到了! “姑姑可要与我一同上山清修赎罪?” 抚南王妃高傲的脸垮下来。 还是姜淮沉声,“此事本公自会查……” “国公爷,太子殿下令人送来了近几年登记在册购买鹤顶红的册子!” 空气一下冷下来。 第119节 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里头查不出勋王府的名字还好,真查出来,姜淮还能去状告赵元珠谋杀不成? 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勋王府洗脱不干净,最多也就推个管事出来偿命罢了。 可如此一来,镇国公府就真的跟勋王府结仇了。 “玉惜小姐不妨早些休息吧。” “是啊,我们就不打搅了,告辞。” 宾客们都怕沾上这晦气,也顾不上与抚南王妃结交,纷纷告辞离开,布置精美的花园一下就空了,这可是抚南王妃回京后举办的第一场小宴! 抚南王妃把这笔账也记在了姜卿意头上,“小小年纪惯会些狐媚妖术,还未嫁过去就将太子迷成这样,以后若成了皇后,还不祸乱天下!” “你放肆!” 姜卿意陡然冷呵,“太子也是你敢编排的,在郑国待久了,忘了大晋不是你那一亩三分地了吗!” “你训斥我?” “训斥便训斥了,今日我尊称你一声姑姑,待来日,我若成了祸乱天下的妖后,被问斩,姑姑也是要与我这妖后一起抄家灭族,秋后问斩的!” 抚南王妃气得两眼发晕,“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我今日牙尖嘴利,也好过姑姑他日在外胡言乱语,忘了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家人!” 姜卿意咄咄不让。 抚南王妃差点站不稳,还好一侧宋睢扶住,“母妃,你累了,这儿自有舅舅处置,我们下去吧。” 抚南王妃不甘心,却被宋睢暗自捏了捏,她素来信任这个长子,知晓他肯定有道理,到底是深吸一口气狠狠剜了姜卿意一眼走了。 而姜淮的关注点,自始至终都只在姜玉惜身上。 “老爷,卿意小姐房里的瓶子太多了,奴才也不知这是不是雪莲丸。” 管家缩着脖子进来。 桑榆大惊,“你竟然趁着小姐不在进去偷东西,那可是小姐的闺房,你好大的胆子……” “是本公允许的!” 姜淮沉声,“姜卿意,本公也不求你了,哪一瓶是雪莲丸!” 姜卿意再一次感受到了姜淮的无情。 “爹爹可想过,随意允许男人进出女儿的房间,会给女儿带来什么?” 但凡进去的人有点龌龊心思,偷拿了她的小衣或者首饰、甚至是随手写的只言片语,然后污蔑与她有染,她都洗不干净,甚至还要牵连太子。 管家赶紧跪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 “国公此举的确过分了。” “无需晋王操心。” 姜淮丝毫没给赵嘉禧脸,只盯着姜卿意,“快说,哪一瓶是雪莲丸!” “周管家左手边第二瓶便是,里面还剩下最后一颗药丸……” 姜淮即刻倒出来给姜玉惜喂了下去。 “……这颗药,我本打算留着给爹爹的,不过爹爹给了最疼爱的女儿,想来更开心。” 姜淮眼神闪烁了下。 姜卿意继续道,“只可惜,玉惜妹妹的嗓子并非我不治,而是她口含毒酒太久,嗓子已被毒坏,除非神仙下凡,否则药石无灵,这颗雪莲丸给了她,只不过白白浪费爹爹一次病重活命的机会罢了。” 姜玉惜登时急得眼泪流了出来,她才不要这样一副公鸭嗓子,这跟哑巴有什么区别! 姜淮连忙安抚了几句,缓了声调,“卿意,你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了。” 姜卿意有,且是故意最后去救姜玉惜才导致她嗓子坏到这个程度的,但她凭什么要治? “玉惜妹妹以后可以多喝点润喉茶。” “能调理好?” 姜玉惜升起希望,便被姜卿意亲手将这希望摔得粉碎,“不能,不过可以防止嗓子日夜刺痛,这鹤顶红乃是剧毒,玉惜妹妹的余生,只怕都不能摆脱这份痛苦了。” 还真是……恶有恶报呢! 说完,姜玉惜便崩溃的抱着头大哭起来,“我不要,爹爹,你给我找大夫,找最好的神医,我不要这样的嗓子!” 姜淮极力安抚。 姜卿意见状,冷笑转身离开。 雨终于停了,太阳被洗过,干净又明亮,照得嫩绿的树叶婆娑起舞,与背后嘶哑凄厉的哭声组成一支美妙的乐曲。 “小姐,咱们赶紧回去看看有没有丢了什么吧。” “不急。” “为何……” “阿意!” 赵嘉禧追了上来。 姜卿意了然一笑,今日只报复了姜玉惜也太厚此薄彼了,自然要把赵嘉禧也带上! 她回身,“晋王殿下还有何指教?” “本王并无怪罪你的意思……” “臣女不信,王爷分明与玉惜妹妹那样鹣鲽情深,我没治好她的嗓子,你岂能不怪我?” “本王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本王跟玉惜清清白白,并没有任何关系,本王心里只有你……” “臣女不觉得。” 姜卿意悉数今日‘渡香’、中毒后赵嘉禧的急迫、以及他一直留到现在的陪伴,“不止臣女不信,今日的宾客,甚至是元珠郡主,定然也不信晋王殿下与玉惜妹妹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提到赵元珠那个疯婆子,赵嘉禧心口一跳,若是勋王府当真认定他跟姜玉惜有私情,一定不会放过他。 除非,他能先解决了勋王府!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找事 姜卿意在察觉赵嘉禧无意识流露出轻蔑的淡薄时,就知道,他起杀心了。 既如此,她绕了这一大圈的计划,就成了。 看着赵嘉禧离去的背影,桑榆狐疑的问,“小姐,你是故意跟他说这些话的吧?” “咱们桑榆愈发聪明了。” “那是。” 桑榆骄傲的挺起胸膛,飘飘然的又忘了她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了。 哎,夸奖使人脑子糊涂呀! 国公府发生了集体中毒这么大的事,门庭迅速冷落下来。 但也有悄悄登门的。 桑榆打着哈欠,瞧着披着大黑斗篷、半夜悄悄从角门溜进来的张东山,回去回了姜卿意。 “这张尚书对咱们国公爷倒是真好,这种时候他还来。” “一个连旧主都能出卖的小人,你指望他有真情?” 姜卿意放下理账的手,“不过是有着共同的利益,分不开罢了。” “那小姐下一个要收拾的,是这张尚书?” “我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一个赵嘉禧已经让她费尽心机,更何况背后还不知有着什么庞大利益纠葛的张东山,“但要给他们找点儿事做。” 听范首辅的意思,京城想要殿下死的人很多,姜卿意相信,姜淮和张东山绝对是其中之一。 眼下黄河水患越来越重,殿下决意出京,这二人必有行动。 她无法阻止殿下,只能在其他地方帮点忙了。 夜半,张东山从国公府出来匆匆上马车,吩咐马夫,“回府。” “是。” 马夫一鞭子挥出去,结果马才跑起来不远,就听咔嚓一声,紧接着,马车整个儿侧翻了过去,叫里头毫无防备的张东山直接撞到胳膊,又是咔嚓一声。 “啊——!” 嗖! 一支利箭穿过黑夜而来,在张东山爬出马车的瞬间稳准狠的钉在了他旁边的车壁上。 张东山脸色一白,慌张往马车里躲去,才发现那刺客并未靠近。 而这时,附近人家的下人听到声响,也纷纷举着火把出来了。 “张尚书,大半夜的您怎么在这儿?” “您这是怎么了?” 附近住的也都是富贵人家,再看张东山一身黑斗篷,都明白了他悄悄摸摸的是打哪儿来了。 张东山也一脸晦气,他在勋王府那儿也甭想讨着好了! “老爷,您看这……” 马夫拔下那箭,才见箭上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武安侯旧事不想公布天下,半个月内准备五万两白银 ,届时我自会来取’。 张东山迅速团紧纸条,凶狠的朝周围看了一眼,都顾不上先处理断胳膊,“回府!” 五万两可不是笔小数目,再加上这神出鬼没却知晓当年旧事的刺客,张东山心理素质再好,只怕在抓住这刺客之前也顾不上其他事了! 第120节 暗处,桑榆见事情办成,想到小姐又要夸奖自己,早早他硬着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回去挨夸了。 夜色茫茫。 风雨中,已有流民携家带口衣衫褴褛的流民一步一步艰难的到了京城,缩在墙根底下,期盼着好心的官兵能放他们进去讨口吃食,不叫老人孩子饿死。 只可惜,一直到天明城门才开。 姜卿意早上喝着小厨房煨的鸡丝粥,就见桑榆眼眶红红的从外进来了。 “怎么了?” “小姐。” 姜卿意觉得她快要哭了,放下汤羹,“说吧,怎么了?” 桑榆这才磨磨蹭蹭道,“小姐,我是不是也有月银?” “有啊。” “那我能都拿走吗?” 姜卿意看着她裙边的泥水,嗅到她身上的属于狮子头的香气,“城外有流民进京了?” 桑榆没想到她这都能看得出来,被人砍几刀都不会哭的七十九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早上去买狮子头,就看到那些流民被官兵拦着不许进城,死了好几个孩子啊,那么小,那么瘦,被推搡在泥水里。” “我拿了狮子头过去,她们还睁着那么大的眼睛,可她们都张不开嘴了……” 桑愉哭得好伤心。 姜卿意知道,她定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不用花你的月银,小姐得知昨夜有流民进京时,就已经请范老夫人出面,请各大世家出城去搭设粥棚和住处了。” 落葵进来,“雾山观那边也会出面分发驱寒治病的药汤,而且还有太子殿下呢,会好的。” 说着,常贵小跑进来,“小姐,苏白回来了。” “终于来了。” “小姐。” 苏白垂首躬身进来,“您让我去找的东西,我都找到了。离京城不远有一家专做米粮生意的大户,家主是一位胖乎乎的妇人,身怀六甲,听闻是雾山观需要米粮,愿意低于市价将家中陈米全部给我们。” “我又寻了雾山观的钱大富,他给我介绍了几个做成衣生意的,他们手中也有大量的旧棉衣,也愿意低于市价给我们。” “只是药材这一块不太好收,听闻药材商都囤积着药,准备高价卖给官府。” 姜卿意已经很满意了。 “药材的事好办,我这里已经买了一些药材可以应急,其他的,你沿途去收购便可,我给你地址。” 前世她跟老道士去过不少地方,知道哪儿的药材又实惠又好。 苏白担心问,“即便是如此,花销也是一笔不菲的银子,您……” “我这儿有三万两白银。” 姜卿意问,“够不够?” 几人震惊,这才几天啊小姐就从兜比脸干净变成这样的富户了。 常贵有些肉疼,“小姐,流民的事儿自有朝廷去做,咱们其实犯不着这样……” 老百姓的死活与他们小姐什么关系,这三万两银子还不如留着多给小姐添些胭脂水粉呢。 “确实犯不着。” 姜卿意觉得自己的确不算什么大善人,却仍旧将那一沓银票淡淡推了出去,“只是我图谋的,不止这三万两银子。” 而是比这三万两更珍贵的东西。 几人不懂,姜卿意却不再多言。 流民的事在国公府只算是小小一个插曲,令姜淮真正忧心的是过来频次越来越高的赵嘉禧。 这天下午,管家突然脸色发虚的来请姜卿意即刻去如意苑一趟。 “发生何事?” “……您去了就知道了,卿意小姐,快些吧。” “是晋王和玉惜妹妹发生了什么?” 管家更虚,支支吾吾不敢应答。 姜卿意放下编写金针术的墨笔,抬眸冷笑,“看来,我猜中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怨侣 姜卿意太了解姜玉惜了。 被毒哑,背骂名,还成了勋王府的眼中钉,以她的性格,一定会牢牢抓紧赵嘉禧这颗唯一的救命稻草。 对现在的她来说,什么办法最方便快捷? 下药! 轻车熟路,手段娴熟。 姜卿意刚踏进如意苑,就听府医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国公爷,晋王殿下中的是‘一夜醉’,这种极品媚药,小的无法治。” “叫阿意来,她可以治!” 隔间,传来赵嘉禧暴躁的声音,“本王只要她来!” 他平日的确不受宠,但怎么也是皇子,给皇子下药,真传出去,姜淮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更何况他进门时,玉惜和晋王已经…… “爹爹,可要女儿替晋王殿下看看?” 姜卿意掀帘进来。 姜淮见她来了,大怒,“谁请她来的!” 哪有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给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治疗媚毒的! 管家噗通跪在地上,“是、是玉惜小姐让奴才……” “阿意,进来。” 隔间,赵嘉禧声音已经有些迷乱。 珠帘床纱内,姜玉惜死死咬着唇,她就知道晋王殿下真的变了心! “爹爹?” 姜卿意清澈的抬眼看着姜淮。 姜淮心中很清楚,他没得选,要么让玉惜与晋王继续同房直至解毒,要么,牺牲姜卿意的闺誉。 “卿意,你进去……” “爹爹,不可。” 姜玉惜本也想借机毁了姜卿意,就像以前她跟晋王殿下商议的那样,毁了她的名声,将她踩入地狱,然后让她嫁入晋王府,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以后就算晋王失败,也不至于牵连她。 但现在她清楚,晋王一旦娶了姜卿意,就不会再要她了! “让我进去吧。” 姜玉惜掀开床帘,“卿意姐姐已经是御赐的未来太子妃,而且玉惜是自愿的,爹爹何必白白得罪太子爷呢?” 姜淮想杀人! 在赵嘉禧越来越难以克制的催促中和姜玉惜的恳求中,姜淮深深合眼,带着姜卿意出了如意苑。 但即便走了出来,里面的声响也难以遮掩。 “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 “爹爹放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女儿明白的。” 姜卿意道。 姜淮又一次因为她的懂事听话而生出愧疚,“听闻你最近大量购置药材,是想练习做药?若是手里缺银子,可以拿我的印章去钱庄支取些。” 看来姜淮根本不知道国公府早已被掏空了。 姜卿意浅笑,“多谢爹爹。” 如意苑声响不断,姜淮额间青筋跳了跳,甩袖而去。 “小姐,咱们也回吗?” “想吃莲蓬吗?” “想!” “那咱们去摘莲蓬。” 待赵嘉禧一身戾气从如意苑出来,看到的便是身着鹅黄束袖纱裙的少女正撑着伞坐在船头,看侍女摘莲蓬的画面,天空乌云密布,而她是这烟雨中唯一的一抹亮色,让人情不自禁想握在手心。 可姜玉惜把这一切都毁了! 姜卿意接过落葵剥好的莲蓬,塞了颗在嘴里,回头,对上赵嘉禧复杂的目光,浅浅一笑,看来昨日佳偶就要成为纠缠一辈子的怨侣了呢,真有趣。 “小姐,咱们摘了一船莲蓬了,晚上吃莲子羹吗?” “给范府送去一些。” “那东宫……” “我亲自去送。” 姜卿意理理衣裙,在赵嘉禧期盼的目光到了对岸,捏着桑榆特意给她摘得两支荷花愉快的踏着小雨走了。 姜玉惜更衣出来,看到目不转睛的赵嘉禧,轻笑,“王爷也想吃莲蓬吗?只可惜叫人早一步摘走了,王爷就算想,也不能去抢呢。” “你想说什么?” “玉惜只是想告诉殿下,殿下该考虑何时将我迎娶进门了。” 第121节 姜玉惜温柔的为他整理胸口的衣襟,本该妩媚娇柔的声音却嘶哑难听,“毕竟方才王爷那样用力,外头的下人都听到了,咱们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不是吗?” 姜玉惜刚被休,赵嘉禧就上了榻,等同给赵元达戴上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勋王府岂能甘心?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解决勋王府! 而他恰好,还负责查‘刺杀太子’之事。 赵嘉禧冷冷离去。 姜玉惜何曾受过这样的冷待! 但她不怪赵嘉禧,要怪,也只怪狐媚的姜卿意! 姜玉惜死死盯着姜卿意离开的背影,迟早,她会彻底毁了她! …… 姜卿意提着一篮子莲蓬,坐着马车从国公府出来,就见路边已经搭设起了粥棚和临时居所。 很快,马车在东宫门口停下。 “栖霞县主来了,太子殿下有召进宫了,要迟些……” “阿意!” 姜卿意回头,就见谢景正从一侧过来,看到姜卿意飞快跑了过来,目光立即落在姜卿意的篮子里,“新鲜的莲蓬啊,我正想吃……” 他手还没伸过去,就被姜卿意躲开,“想吃自己去摘。” “无情的女人,你可知道,现在我一家子都在帮你的未婚夫,我吃你个莲蓬怎么了。” “怎么帮的,说来听听?” “你——!” 谢景气得要跟他吵起来,门口就传来了动静,原来是越修离回来了。 但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跟平常不一样,锋锐的如一柄要出鞘的嗜血长剑,凤眼扫来,是还未收敛的冰冷杀意,桑榆看到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谢景都乖了,悄悄朝越修离身边的谢梧使眼色,殿下怎么了? “去花厅,孤一会儿便来。” 越修离声音和缓了些,但也没多说什么,留下这句便快步走了。 谢梧朝弟弟摇摇头,示意他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才快步跟上走了。 管家亲自过来领路,“县主,这边请。” 谢景跟上,“阿意,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不知道。” 姜卿意道,“但能让殿下如此生气,一定不是小事。” 或许就跟这次黄河水患有关。 姜卿意撑着下巴在花厅等越修离来,任凭桑榆和谢景为了莲蓬呵呵哈哈的过招。 但等着等着越修离没来,先来了一抹雪白的裙角。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的苦心 姜卿意嗅到空气里的药香,抬头,就对上了一张如明月般干净温柔的脸。 不论第几次见关明月,姜卿意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骨子里让人觉得舒服的美人。 “关小姐。” “栖霞县主也在,咳咳。” 关明月拿帕子掩着嘴,歉意,“多年的老毛病了,还望县主别介意。” 谢景跟关明月还算熟悉,余光斜睨着姜卿意,“你怎么会来,东宫可不好进,尤其是你这样适龄未婚的贵女。” “殿下是一直在为黄河水灾的事奔波么。” 关明月浅笑,“正好我外祖家是做药材生意的,我请舅舅留了几车防治瘟疫的药材,正好送来。” 关明月又咳嗽起来。 侍女赶紧扶着她坐下,替她顺着后背,顺带道,“不止如此,小姐听闻太子殿下要为百姓募捐,还特意回了一趟外祖家替太子殿下募集了两万两白银,各家各户捐的米粮都足足又二十车呢。” 说着,看向姜卿意,“不知栖霞县主为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素馨,不得无礼。” 关明月叫住侍女。 素馨撇撇嘴,“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是我教你如此没有规矩咳咳咳……” “是奴婢错了,小姐别气,奴婢不说了。” 关明月咳得脸都微微泛红了,才勉强停下,跟姜卿意道歉。 “话都说完了,现在道歉有什么用。” 谢景没好气道,“阿意,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你又跟她们不一样,你要有那么有钱的外祖家,肯定也不会吝啬这点银子。” 几人都以为姜卿意会难堪,羞愧,或者羞恼,生气,毕竟她才是正牌的未来太子妃。 但她只是剥了颗莲子放嘴里,“莲子果然很甜。” “原来栖霞县主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给太子殿下送了一篮莲蓬呀。” 素馨再次嗤笑。 关明月皱眉,“你出去候着,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小姐,奴婢只是……” “出去!” 谢景轻哼,坐在将卿意身边剥了颗莲子扔嘴里,“关明月,你自小就以会治这些下人出名,别说你管束不住,想让阿意难堪你就直说呗,还演什么戏。” “我做这些的确是为了得到太子殿下的心,但并不打算以此来羞辱谁,我还不至于下作至此。” 关明月也有自己的骄傲,但黄河水患的事终究会结束,朝廷会论功行赏,太子会记得谁帮了他,百姓更加会知道谁尽了心力。 关明月笑看着姜卿意,“栖霞县主想来不会容不下我为殿下做这些事吧?” “既是利国利民,我岂会容不下。” “那就好。” “太子殿下到!” 黑色的锦袍随着人影走动而浮动,几人起身行礼。 越修离看了眼谢景,“你怎么还在这里?” “下官只不过怕县主叫人欺负了才在这里,殿下可是觉得下官耽搁您左拥右抱了?” 谢景虽巴不得姜卿意赶紧退婚,但也忍不了她被人蹬鼻子上脸的欺负。 谢梧默默扶额,“太子殿下,还请您看在贵妃娘娘和我爹的份上,饶他一次。” “你不是正愁那些钱粮怎么押运吗,孤看谢小公子锐气十足,便让他负责吧。” “我……” “多谢殿下抬举!” 谢梧连忙道谢。 押运粮草虽又苦又累,却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儿,等他任期一满,便可直接平迁或升迁,不用继续熬资历了,他这蠢弟弟这真是傻人有傻福了。 谢景瞪谢梧,就被他按着头谢了礼然后无情的捂嘴拖走了。 就是走时,他目光又往桑榆身上飘了下。 姜卿意回望回去,越修离往前几步,恰好挡住她的视线,并跟关明月道,“关小姐送来的东西,孤替百姓收下了,待灾后此事孤会上报朝廷一并表彰。” “臣女所求并非表彰。” 关明月笑看着越修离,这轮天上月,越看,她越喜欢,“不过殿下知道臣女的用心便好,殿下还要与县主说话,臣女就不打搅了。” 说罢,便落落大方的告辞了。 越修离只让管家去送客,回头,就见姜卿意抱着一篮子莲蓬颓唐不已。 “怎么了?” “我好穷,能送殿下的只有一篮子莲蓬。” “莲子清甜,正好熬粥。” 越修离试图安慰,便见她嘻嘻一笑,“那殿下可要细细品尝,莲子藏心,藏的是我一颗爱殿下的苦心呀。” 下人:是他们多余站这儿了。 越修离觉得心湖的水又被撩起涟漪,看她眼眸亮晶晶的望着自己,回答,“好。” 会好好品尝的。 姜卿意见他居然还是这么平静,叹口气,真是难打动的男人呐。 “不过我还有别的东西给殿下。” “什么?” “这个。”姜卿意拿出一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小拇指盖大小的药丸,和一张药方,“这是我根据散瘟方改良做的丸子,无病者服之能防瘟,轻症者也能缓解。” 前世她见老道士做过,效果上佳! 越修离眸色一凝,大灾伴着大疫,而大疫中死的不止百姓,还有大量治瘟的官兵和底层官员,而那些人才是真正救灾治疫病最关键的人。 而此物,却能防瘟! “此物,你做了多少?” 第122节 “不算很多。”姜卿意道,“约有三百颗。” “足够了。” 足够他们一边治灾一边重新制作这样的药丸了! 只不过瘟疫复杂,并非一种药丸就够了,姜卿意道,“谷神医也曾治理过瘟疫,他有经验,殿下此去,可以带上他,或者……悄悄带上我?” “你好好留在京城。” 越修离说完,还补了一句,“孤会留人看着你,不让你溜出京城。” 姜卿意肩膀一塌。 “那殿下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 “这么急?” “事不宜迟。” 越修离简短回答完,谢梧已经回来问此行路上的安排了,这次谢梧也是作为东宫心腹一起前往的。 姜卿意看着忙碌起来的越修离,本想退出去,就听他头也没回道,“在孤身边。” 谢梧几人有些讶异,殿下是有多舍不得栖霞县主呀。 “噢。” 姜卿意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边,只要越修离一回头就能看到,一伸手就能捉住。 天色渐渐黑下来。 越修离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去往黄河下游的人员要安排,物资要过目,东宫的事物要交代,还要打发这期间各有心思登门的官员世家。 等他处理完,才发现已到三更,而姜卿意已经趴在他书桌旁的小桌子上睡着了。 “殿下……” “孤送她回府,你们到城门处等候。” “是。” 谢梧和司徒东对视一眼,他们殿下这是真栽在这小女子身上了,“那今日镇国公和池首辅联名推举晋王与辅国将军一起去黄河治灾,导致范首辅为帮殿下主动请命代太子前往之事,可要告诉她?” 几人的心神都在越修离身上,谁也没察觉,姜卿意的指尖颤了颤。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杀上门 姜卿意原本睡了,但在越修离将她抱起时意识就渐渐清醒了。 原来这才是殿下今日这样生气的原因。 范首辅年事已高,长途跋涉去疫区无异于送死! 况且,范首辅对殿下来说,不仅仅是老师、是臣子,更是他黑暗少年时期一路提点教导他的亲人,否则殿下不可能让范稷叫他‘爹爹’。 那不只是愧疚,而是他真的把他们当成了家人。 而现在,她爹却要送殿下最敬爱的亲人去死! “与她无关,不必告诉她。” 越修离淡淡回了句,便抱着姜卿意离开了。 他的脚步很稳,一步步带着她上了马车。 雨停了,月光从偶尔飞起的车帘洒进来。 姜卿意回身,拥住了他的腰,偷偷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是熟悉的冷香,很好闻。 “姜卿意,乖一点。” 越修离哑声。 姜卿意睁眼瞧他,“不乖,殿下要如何?” 越修离看着胆大包天的她,捉住她作乱的手,“你说呢?” 月色摇晃。 姜卿意觉得很不公平,他端坐在黑暗里,衣襟不乱,矜雅克制,而她的心却似小鹿乱跳。 “那就等殿下回来再说罢。” 马车一停,姜卿意直接跳下马车,提着裙子跑上台阶,而后回头,隔着车帘与那双凤眼相望,想说一路平安,又怕一语成谶。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静默流淌在空气里,直到看门的婆子拉开大门。 “走吧。” 马车慢慢消失在黑夜里。 但姜卿意回了汀兰苑,却睡不着了。 “叫常贵过来。” “可这大半夜的,常贵进不来后院……” “我去办。” 没一会儿,桑榆就把睡眼惺忪胡乱裹着外袍的常贵给提过来了。 常贵见到姜卿意,赶紧清醒过来,“小姐可是有吩咐?” “姜玉惜和赵嘉禧白日里的事,散播出去。” 既然姜淮闲着,那就给他找点儿事做! 翌日一早,姜玉惜与晋王白日苟合之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赵嘉禧知道瞒不住了,也来不及慢慢计划,借着父皇亲赐的彻查太子遇刺之事的权力,直接判定赵元达勾结刺客谋害太子之罪,包括湖底捞起来的那几块大逆不道的石头,也安在了赵元达一个恰好擅长雕刻的小厮头上。 很快,朝廷判决下来,秋后问斩! 这一判,晋王府与勋王府便彻底撕破了脸,姜淮自然而然也成了晋王‘帮凶’。 一时间,各类打压报复层出不穷,姜淮这几日早出晚归,回来都是精疲力竭,焰娘几次传来消息,说姜淮时常半夜会惊醒,就怕一道圣旨下来,叫他抄家灭门。 “国公爷怎么会吓成这样?” “自然是心虚了。” 姜卿意看到石板路对面走来的人,站定浅笑,“姨娘也解了禁足许久了,怎么这么不巧我都不曾碰见姨娘?” 自然是因为卢姨娘在刻意躲着她! “妾身份卑贱,本不该多出现在未来的太子妃跟前的。” “姨娘怎么如此妄自菲薄,起码姨娘身上有很多优点是我要学习的。”姜卿意笑问她,“是吧?” 卢姨娘牙根紧了紧,“妾一个无用之人……” “怎么会,最近的账目姨娘不就看得很好么。” “你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一切都是卢姨娘自己的主意罢了。” 要么她去找抚南王妃的麻烦,要么,她来找她掏空国公府家底的麻烦,总之,这国公府要乱起来。 卢姨娘往日里总是带着笑的脸狠狠抽搐了两下,“妾知道……” “小姐,勋王府的元珠郡主带人打上门,直奔如意苑去了!” “哦。” 姜卿意早料到如此,“那还不去请勋王和晋王殿下过来,叫府里的小厮家丁去阻拦?” “奴才已经遣人去请了,但人来还得一段时辰呢,而且勋王府的人是带着刀来的,府里的小厮们哪敢跟勋王府动刀子。” “这样的大事我一个小辈怕是镇不住,我记得几位族老还在府中?便去请他们和姑姑一道过去吧。” 管家的脸都苦成苦瓜了,族老们要知晓了惜玉小姐干的事儿,不用元珠郡主下手,他们就能用唾沫星子把她给淹死! “还不去,想害玉惜妹妹被打死不成?” “奴、奴才这就去。” 卢姨娘正为姜卿意不动声色的借刀杀人而心惊,就听她提醒,“姨娘得空,与其想着怎么去告我一状,不如去拦着四弟,否则刀剑无眼,姨娘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姜卿意朝她肚子看了眼,“虽然姨娘腹中又有了一个。” 卢姨娘惊得脸色雪白,她躲着姜卿意,就是怕她发现自己已有三个月身孕,就连吃安胎药都是叫人在外炖好了才拿进来的,没想到她竟一眼就看出来了! “妾、妾这就去。” 卢姨娘走了几步,猛地回头看着姜卿意的背影,这样的三小姐,要么成为她的人。 要么,就必须杀死她,否则有她在一天,她腹中的孩子,她的承泽,就永没有出头的一日! 如意苑。 姜卿意来时,姜玉惜正衣襟散乱的站在院中,脸上有个明显的巴掌印,却没有一个人上去扶她,要不是几个族老挡着赵元珠,姜玉惜这身衣裳只怕都叫赵元珠给扒了。 至于抚南王妃母女,直接称病没来。 “哟,又来一个。” 赵元珠冷笑,“你也是来给这不知廉耻没了男人就要死的娼妇求情的?” 这话骂得真难听,姜玉惜唇瓣都咬出血珠来,可姜卿意却眼皮都没掀一下,“郡主好歹也是王府郡主,却如市井泼妇一般,就不怕失了贵女的体面么?” 赵元珠噎了一下,勋王府的婆子立即站出来。 “你们国公府养出这个娼妇来,都不怕失了体面,我们郡主怕什么?” “栖霞县主还是离远些,省得叫人以为你也跟这贱人一样,坏了自己的名声。” 一口一个‘贱人’,一句一个‘娼妇’,姜玉惜气得浑身都在抖,“我好歹是皇上御赐的县主,郡主难道真敢杀我不成,若不敢,便不必这样羞辱我,往后我们说不定还是一家人!” 这样不要脸的话,让族老们的脸色都跟着变了变,赵元珠更是大骂,“好个不要脸的,那你今儿看好了,我赵元珠到底敢不敢动你一个败坏我皇家门风的浪蹄子!” 第123节 “来呀,给我打死她。” 赵元珠警告瞪着姜卿意,“谁敢阻拦,我照样打!”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能善了 姜卿意嘴角牵了牵,她当然不会去救人。 姜玉惜吓得直往族老们身后躲,并朝姜卿意大喊,“桑榆呢,她不是会功夫吗,让她救我啊!” “桑榆方才来得太急滑了一跤胳膊脱了臼,怕是没法救玉惜妹妹,玉惜妹妹不如说几句好听的求求郡主?” “是当如此。” 族老们也道,“你还是赶紧道歉吧!” 不提三从四德,便是刚被休就给前夫的堂兄下药滚在榻上,这就是在故意挑衅前夫一家,还不道歉,被打死也活该! 姜玉惜当然知道服软,可跟赵元珠这疯婆子服软有用吗! 很快,姜玉惜就被勋王府的下人拖出来了。 “拿刀来,这仇我亲自替我哥来报!” 赵元珠让人摁住姜玉惜,提着刀抵着她的脸,“嗓子已经这么难听了,要是再毁了容,我那好堂兄只怕与你滚在榻上,也只觉得自己被糟蹋了,夜里要做噩梦吧。” 姜玉惜拼命看向姜卿意,“救我,不然我有事,爹爹绝不会饶了你的,他会杀了你陪葬!” 她知道姜卿意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有办法救她。 但姜卿意抬手,抚了抚发簪,她的确有办法,但……她凭什么要救? “姜卿意!” “别喊了。”赵元珠举起刀,嘻嘻笑着挨到姜玉惜的脸,“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姜卿意看了眼二人的命火,姜玉惜的安然无恙,而赵元珠的,命火血红。 “要死一起死!” 姜玉惜猛地一脚踹在了赵元珠的肚子上,没有防备的赵元珠就这样被她踢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发火 ,小腹一阵绞痛死命袭来,鲜红从衣裙蜿蜒而出,刺眼至极! “啊——!” “郡主!” 下人们手忙脚乱。 姜玉惜趁着这混乱扭头就跑,把族老们都看呆了,他们刚才可看得清清楚楚,姜玉惜那一脚就是瞄准了元珠郡主的小腹而去的! 赵元珠惨叫不知,下人们立即求姜卿意救人。 不等姜卿意开口,赵元珠便喊,“不用她,叫太医,抓姜玉惜那小娼妇,我要杀了她!” 姜玉惜白着脸踉跄着往前跑,眼见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姜玉惜更是恨毒了赵元珠和姜卿意。 “玉惜……” “爹爹,晋王殿下!” 姜玉惜看到门口出现的人,哭着就扑了过去,“爹爹救我,元珠郡主想要杀我!” “她敢!” 姜淮将姜玉惜挡在身后,朝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勋王府下人喝到,“本公是世袭的勋爵,是上过战场效过皇命的朝廷大臣,他勋王府除非逆了天做了天子,否则我倒要看看她赵元珠如何在在我国公府,无缘无故杀我的女儿!” “镇国公慎言。” 威严的男声自身后传来,“本王忠心耿耿,元珠不过替兄长抱不平胡闹了些罢,到镇国公嘴里竟成了本王要造反,若叫皇兄知晓,岂不怀疑镇国公意图祸乱朝纲,好帮晋王浑水摸鱼?” 赵嘉禧面皮一紧,“皇叔……” “晋王客气,本王岂敢当你这一声‘皇叔’?” 勋王冷哼一声,正欲好好跟镇国公掰扯,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惨叫。 “王爷,姜玉惜故意踢了郡主的肚子,快请太医来吧!” 赵元珠被抬出来,竟已是衣裙血淋淋了。 姜玉惜往姜淮身后躲了躲。 姜淮下意识反驳,“玉惜她不可能……” 话未说完,就见跟来的族老们摇了摇头。 勋王勃然大怒,“好一个姜玉惜,好一个镇国公,本王从不与朝臣们计较小事,你却当本王是不发威的病猫,你欺人太甚!” “卿意,还不来救人!” 姜淮呵斥。 姜卿意提步上前,便被勋王拒绝,“不必你们猫哭耗子!来啊,立即送郡主进宫看诊,今日本王就要请太后和皇上给一个公道!” 勋王气愤的离去,气势汹汹的王府下人也跟着离开。 但任谁都知道,此事不可能善了了。 姜玉惜眼见姜淮气到根本没有安慰她的意思,暗暗咬咬牙,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国公爷,您看这……” “先送玉惜回去歇着。” 姜淮冷漠的看着姜卿意,“你既掌着家,怎么叫勋王府的人如入无人之境,闹出这等祸事来!” “玉惜受伤,你却衣冠楚楚,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阻拦!” “姜卿意,你怎生的这样一副恶毒心肝!” 赵嘉禧也责备看向姜卿意,他也不信这样聪慧的人居然一点应对之策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事态恶化成这样。 五叔公想说什么,姜卿意却已出声,“是女儿没见过世面,被吓住了,还请爹爹责罚。“ 她能见过什么大阵仗? 前十年,她可一直被姜淮扔在乡下啊。 姜淮皱眉。 “你也不用全怪她。” 五叔公到底走了出来,“你的掌上明珠可是威胁要让她陪葬了,她早知道姜玉惜死了你也不会放她独活,你真当她想姜玉惜死吗?” “况且,她才多大,你那好妹妹装病闭门不出,却叫个小姑娘来担这样的担子。今日的祸事,更是姜玉惜自己惹出来的,你却句句责怪姜卿意。” 五叔公暴躁归暴躁,却有一双阅人无数的眼。 他问姜淮,“你这样偏心,是真不打算要这个女儿了吗?” 姜淮眼一沉,“本公并无……” “爹爹,后院受伤的人很多,女儿还要去处置,您不如先去探望玉惜妹妹,待迟些,再考虑如何处置女儿吧。” 姜卿意并不稀罕他几句温言软语,她就是要他愧疚,要他无法弥补这份愧疚! 姜淮也的确如她所料,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在姜玉惜房中又哭哭啼啼跑来说她不舒服的丫环的请求中,快步去看姜玉惜了。 “阿意,本王有话跟你……” “晋王殿下自重。” 姜卿意避嫌的走开几步,“晋王殿下已经是臣女的准妹夫了,应当早些去看您的未婚妻为上,兄弟阋墙的帽子戴便戴了,别再戴的得陇望蜀的骂名才是。” 赵嘉禧脸色一青,习惯性的等子沐来帮他叱骂几句,半晌,才反应过来,子沐在那次试探姜卿意时被人给杀了。 他意味不明的盯着姜卿意,“本王迟早会证明的。” 你若是跟本王一样有着那梦里的记忆,那你便是本王的妾,谁也无法更改! 第一百六十章 烟雾弹 把赵嘉禧气走,姜卿意肩膀才轻轻一松,回头准备送帮了她几次的五叔公回去,却见这个暴躁老头摆摆手。 “不必了,我没那个福气让天下第一聪明人相送。” “老五,你何必这样阴阳怪气……” 其他族老连忙劝解,五叔公却冷哼一声,“我难道说错了不成?我姜家人都是铮铮傲骨,做事不愧天地,没那么深的心机,更没那么聪明,不敢让未来的太子妃相送!”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 几位族老赶忙做和事佬,姜卿意却释然一笑,“不妨事,我既做得,就不怕人说,清水不喜欢浑浊的墨,是天性,不怪谁。” “今日让几位族老受累,请回去歇息,卿意迟些会让人奉上好酒好茶聊表歉意。若无旁的事,卿意就先告辞了。” 姜卿意行礼离开。 几位族老觉得这镇国公府唯一的正常人,就是她了,还这样进退有度,胸怀宽广,若为男子,在他们族中都是难得的俊才。 “你不必道歉。” 五叔公回头。 姜卿意回头,就听这老头子软了几分语调,“我方才的话也并非针对你,你与你娘亲的事我有所耳闻,你有心机,能护住自己是好事,只是你要记着,算计得来的终不长久,人立于世间,还当无愧于心,方能长久自在。” “卿意自小没有长辈教导,今日五叔公提点之恩,卿意记下了。” 姜卿意行礼。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姜卿意更乖的学生了,不论老师语气多么凶,她总能准确分辨其中的好意还是歹意,并且诚心感激。 五叔公心气儿顺得像条笔直的大马路,冷硬的脸也绷不住了,敷衍的哼了声,就捋着胡子快步走了。 “这怪脾气老头。” 藏在树上的桑榆哼了句。 姜卿意浅浅一笑,去收拾后院,并正式提出将中馈重新交给卢姨娘。 第124节 姜淮还没处置,勋王府那边便有了动作,赵元达的死刑以证据不足改判成了流放,且当晚,姜玉惜在嫁入勋王府前就与赵嘉禧滚在一起的流言迅速传遍了大街小巷。 姜玉惜也被勋王妃亲口认定并非苏袖所生,其生母宋雪乃是当年第一名妓的身份也被翻了出来。 一时间,姜玉惜和赵嘉禧几乎成为了‘奸夫淫妇’的代表,青楼戏台子里更编出一段风流韵事当笑谈! “这下可热闹了。” 落葵感慨完,姜安安就提着裙子飞快从外面进来,“姐姐可知太后派了嬷嬷去如意苑了!” “去如意苑做什么?” “难道还能赐婚不成?” 姜安安轻嗤道,“是特意来申斥她的,我看啊,以后她就是做了晋王妃,也休想能抬起头了。” 姜卿意落下写给越修离的信的最后一笔,才弯了弯唇,“谁说她会成为晋王妃?” 赵嘉禧这样利益至上的人,他的王妃之位是用来做交易的。 而显然,姜玉惜已经失去了交易的资格。 “晋王应该不会吧……” “五小姐,您怎么还在这儿,姨娘跟抚南王妃打起来了?” “什么!” “您快去看看吧,国公爷气坏了,要罚姨娘的板子呢。” 姜安安纵然气恨卢姨娘差点算计了她的清白,但到底这是她亲娘。 她立即跟姜卿意告辞,直奔祠堂而去。 但她不知道,卢姨娘跟抚南王妃互撕才是个开始,接下来国公府的亏空也会暴露出来,那时下人们便会知道国公府连他们下个月的月银都发不出来了,那时才是姜淮真正头疼的时候了! 但这,还不够呢。 姜卿意将写好的信交给常贵,“去问问范老夫人可有要给范首辅的信,若有便一并送去东宫,请他们给太子寄去。” “小的明白。” 姜卿意瞧着依旧不肯放晴的天,抬手接了几滴雨水,也不知殿下此刻在何处,有没有淋着雨。 本以为她要等到越修离处理完黄河下游的水患才能再见他,却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国公爷说,让您即刻收拾行李,明日下午便随族老一起回族中暂住。” “回族中?” “是,承泽公子和几位小姐都会一同去。” “玉惜妹妹她们也是明日下午离开?” “这倒不是。” 管家干笑着,“国公爷说怕路上流民多,不安全,护卫护不住那么多人,所以几位是分开走的,五小姐方才已经动身走了。” 姜卿意懂了,姜淮想送去族中暂避的只有姜玉惜,但他又担心勋王府恨极了,会路上安排刺客,所以安排她们几个给姜玉惜当烟幕弹。 姜淮不在乎她们死不死,他只要姜玉惜活着。 “爹爹真是用心良苦。” “小姐别怕,有奴婢……” “国公爷还吩咐了。”管家更心虚了,脚步都往后撤了撤,“说让桑榆今儿起,就跟着玉惜小姐了……哎别打,啊!” 管家几脚被桑榆踹了出去。 “我可没签卖身契的,我想跟谁跟谁,用不着你家国公爷吩咐!” 桑榆气得脑仁儿疼,“小姐,你说国公爷是不是有病,都是女儿,你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不成!” 姜卿意站在门口,瞧着乌云压顶的天,没有回应桑榆的话,只道,“明日将有大雨,让常贵去市场看看有没有大些的马车,咱们明日出发。” “那夫人那儿,您要去看看吗?” “不去了。” 姜淮几次拿娘亲威胁,却始终没查到娘亲的住址,这次让她当姜玉惜的烟幕弹,他明明可以明日临出发时再通知,偏偏提前一天告知了,为的,不就是想让她临别之前去娘亲那儿探望,他好跟踪找到娘亲的位置么? 她偏不如他的意! 至于姜淮,很快他就该后悔了! 豆大的雨点很快落下来。 姜淮头疼欲裂,勋王给的压力逼得他快喘不过气,晋王竟隐身了一般,将这烂摊子交给他独自应付,而国公府内竟还爆出账目上巨大的亏空,内忧外患,像一块巨石死死压在他头顶。 这晚,他照例要去探望姜玉惜,小厮便冒雨跑了来,“国公爷,找到老魏的尸首了。” “尸首?” 姜淮大惊,他以为老魏逃了,没想到竟是死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他还没发火,小厮便支支吾吾道,“而且尸首旁还发现了……玉惜小姐的痕迹。” 老魏的死,肯定和玉惜小姐脱不了干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深深畏惧 大雨倾盆。 姜卿意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已是半夜。 “这么晚了,何事惊扰小姐?”落葵拉开院门。 “还请小姐去国公爷院里一趟,国公爷吐血晕过去了。” “怎会如此?” 小厮脸色变了几变,“等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雷电闪过,映亮帘子里姜卿意的身影,也照清晰了她唇角那一抹了然又无情的笑。 姜卿意冒着雨来到姜淮的院子时,抚南王妃和几位族老都在。 今夜是焰娘伺候着,所以她也在,见姜卿意过来,借着替她收伞拍雨的功夫悄声道,“国公爷发现老魏尸体,在他身上找到了玉惜小姐的一枚印章。” 印章是私物,不进内间是绝无可能拿到的。 姜卿意挑眉,她知道老魏当日来找她前,去见过姜玉惜,她本打算让姜淮发现老魏尸体后,慢慢查到姜玉惜头上。 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老魏或许洞悉了姜玉惜的狠毒,早早留了把柄在身上,反而成全了她姜卿意! “你先去看看你爹。” 抚南王妃没好气的朝房中道,“真是害人不浅的东西,只怕我爹的风水便是你这害人精给毁的,现在还要毁了我国公府!” 房中,姜玉惜跪在姜淮床边咬着唇,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她哪里知道,老魏死就死了,竟还留了一手! “玉惜妹妹可否让开,让我看看爹爹?” “是你杀了老魏!” “妹妹在说什么?”姜卿意奇怪看她,“谁死了?” “别装了,就是你……” “出去。” 床上,姜淮的声音传来。 姜玉惜见他醒来,狰狞的面孔霎时变得楚楚可怜,“爹爹,你相信玉惜,玉惜真的不曾害老魏,玉惜没理由要害他呀……” “我最后见老魏,他好像是要去找娘亲……母亲的信物,玉惜妹妹可知情?” “什么信物?” 这下姜玉惜是真的一头雾水了,但她知道,姜卿意此刻提这话肯定不安好心,立即否定道,“我不曾拿过什么东西,我若想要娘亲的遗物直接去库房拿就行了,何必绕这么大一圈!” “是啊,为什么妹妹要绕这么大一圈。” 姜卿意幽幽问。 姜淮不由想起了前阵子张东山来找他,他们不小心将苏毅还活着的事说漏了嘴的事,那时他怀疑是姜卿意或张婉如偷听到了。 可若是偷听到的,是玉惜呢? 她想要认回那个郑国一品大将军的舅舅,所以跟老魏合谋,并在找到苏袖信物后杀了老魏,这样一来,既能暂时瞒住他这个爹,又能给苏毅一个投名状,一举两得! 姜玉惜还在不解姜卿意这话的意思,姜淮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若事实真是他想得这样,那不止老魏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忠仆背叛了他,他如珠似玉疼了十几年的女儿,也背叛了他! “爹爹,你怎么样,你别吓玉惜,玉惜真的没有杀魏老,魏老那天是想去找卿意姐姐的,一定是她……” “那日,老魏是不是去见过你?” 姜淮攥着姜玉惜的手。 姜玉惜被他拽得生疼,想抽回来,见抽不动,才惊慌的抬头,爹爹怎么突然这样生气,就因为老魏一个下人的死? 姜卿意下巴淡漠抬起,姜玉惜不懂,姜淮不仅是生气,还有害怕。 当年的武安侯何其风光! 可那样恢弘的大厦依旧眨眼倾覆,就是因为从下到上,马夫、忠仆、乃至门客、朋友,这些人尽数背叛,导致武安侯即便有个皇后妹妹,都逃不过满门抄斩、头颅悬挂城门的惨剧。 又何况他姜淮? 他害了武安侯,又深深畏惧着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武安侯。 “你走吧。” “爹爹……”. “去族中的事已经安排好,不会改变,你先下去。” 姜淮强压着胸中想要质问的愠怒,话听起来还是为姜玉惜考虑,可其中的冷硬和勉强已经叫姜玉惜面无血色。 第125节 她只有爹爹了,若是爹爹也不偏爱她,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走,爹爹好好休息。” 姜玉惜仓皇起身,差点绊倒,还是姜卿意稳稳扶住了她,“玉惜妹妹别急,慢慢来。” 钝刀子慢慢割肉,才够疼! 姜玉惜看着还能这样冷静的姜卿意,狠狠甩开她的手,哗啦——! 姜卿意的手背撞在桌角上,手背登时一片青紫! “卿意小姐!” “我没事。” 姜卿意手指稍稍动了动,便扯动神经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毕竟玉惜妹妹这一次对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姜淮想起前几次姜卿意受伤,再看姜玉惜,一个几十年从没有过的想法冒了出来,会不会他当时把她抱回来……错了? “本公无碍,都散了吧。” 正好,姜卿意也没有给他看病的打算。 就是走时,姜淮叫住她,“卿意,你若有什么想买的,明早让你姑姑陪你一道去,银子从我的私库里支便是。此去族中山高路远,要到年节才能回来,别委屈了自己。” 这样的话,原来该是叮嘱姜玉惜的。 姜卿意浅笑,“多谢爹爹。” 既然姜淮都开口了,姜卿意也就不客气了,翌日一早就叫上不情愿的抚南王妃出了府添置东西,胭脂水粉、衣裳首饰,甚至是果干小零嘴都买了几大包,看得抚南王妃青筋直跳,“你明知府上困难……” “我花的还不如姑姑办宴所用的十分之一,姑姑怎么看起来这样生气?” “你——!” “母妃,罢了。”仍旧是宋睢劝住了抚南王妃。 回府前,姜卿意多打量了眼这位表兄,前世便是他迎娶了公主,并带着公主回了郑国立了一番事业,前世他们并没有过多的接触,现在看来,他的确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小姐还出府吗?” 东西收拾好后,管家又来了一次。 姜卿意知道,姜淮定是发现她根本没有去探望苏袖的打算,这才来试探,“不是定好了离府的时辰么,我看也快到了,便不出去了。” 管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灰溜溜的走了。 很快,常贵便赶着他买的马车回来,在姜淮的授意下,悄悄将行李搬了上去,并安排了姜玉惜贴身的几个小厮丫环随行。 落葵不解,“怎么叫他们跟着咱们?” “自然是为了让勋王府的人误以为出京的人是姜玉惜。” 这样,姜玉惜就能平安离开了。 不过…… 姜卿意掀帘回头看了眼,恰好对上姜淮挣扎的目光,薄凉冷笑,“说不定,爹爹会改主意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在劫难逃 车轮滚滚。 还没跑出城门,管家便急急打马追了上来,“卿意小姐,慢些走,国公爷还有东西给您。” 姜卿意翻书的动作停住,她猜中了,姜淮到底对她心软了,选择在城门口挑破她的身份。 “什么东西?” “这个。” 管家讨好的笑着递上一袋银票,“过不久抚南王妃也会作为长辈一道去族中,国公爷说,族中有族学,让您领着弟弟妹妹们好生学着,待回京了,他可是要考的。” 姜卿意玩味的看着这两千两的银票,“替我多谢爹爹,近日雨水多,湿气重,记得叮嘱厨房多煮些祛湿的汤水给爹爹送去。” “您一片孝心,小的一定会告诉国公爷的。” 姜卿意拿出一袋银子给他,“那就辛苦管家了。” 周管家神色闪烁了下,最后,接下了这袋银子,“昨日五小姐刚出城就遇袭了,好在国公爷安排了护卫护着,只不过五小姐并未露面。” 这就意味着,姜淮会继续让她当‘姜玉惜’,任她被追杀! “您往前去慢些走。” 姜卿意看着他肩上破财的命火,又抽出两张银票给他,“这的确不是个好消息,也不知道卢姨娘知晓后,会不会担心呢?” 周管家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还是接下了那张银票。 “奴才会办好的。” “另外……” 姜卿意指尖轻轻捻了捻,“管家想必能联系到五妹妹身边的下人,告诉她,找机会离开车队,顾镖局直接到姜氏族中去,路上不必停留。” 周管家没想到她会想着救姜安安,不过这样有情有义的主子,可比那些无情无义的主子可靠多了。 “小姐放心,奴才必定办妥。” “那就辛苦周管家了。” 周管家恭恭敬敬的笑着送马车出了城,待马车走远了,才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人往高处走,国公爷,奴才也不想有朝一日落得老魏的下场,对不住了。” 大雨噼啪打在车壁上。 落葵赶紧将车帘拉好,对于眼前这场未知的旅程既害怕又充满期待。 再加上一路上姜卿意舍得花银子,吃住要好的,遇上驿馆就停下休息,不熟的路就雇镖行护送,能走水路了就立马雇一艘小船上路,连带着同行的族老之一九叔公都舒坦的冒泡。 “咱们这一路的花销是不是太大了?” 换了船走水路的第三个晚上,算着账的落葵就心疼的眉头打结了。 姜卿意拆看着范老夫人和张婉如匆忙寄来、看似嗔怪实则满是担忧的信,一边想着出发前安排好给张婉如的生辰礼物她喜不喜欢,一边道,“千金散去还复来,当花的银子便要花。” “没错。” 桑榆附和,“若是不熟路,或者为了省钱不住管理良好的驿馆,咱们就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姐外加一个糟老头子,几个看起同样娇惯的仆人,很容易被贼人给盯上,那时就得不偿失了。” “咱们大晋治安这么不好吗?” “防人之心不可无。” 姜卿意道,况且,她更担心的是那些想对太子殿下下手的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虽然太子殿下不会为了她而放弃什么,但总归,她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没用。 “歇着吧,明儿船就到汉南县了,待去了姜氏族里,就没有空闲了。” 汉南县正好靠近黄河下游的灾区,听九叔公说,族里的堂哥们大部分都去灾区帮忙了,族里也是出钱出力,这样的氛围下,想来她到时候要做点儿什么也会很容易。 几人也收拾收拾歇下了。 船只越靠近下游,水流越是汹涌,床铺的再软,睡着也总不踏实。 就是在这种迷迷糊糊之下,姜卿意嗅到的迷香的气味。 她迅速睁开眼捂住口鼻,从床头的衣裳里翻出解毒丸咽下,桑榆也在此刻唰的睁开眼! “嘘。” 姜卿意扔过去一瓶解毒丸,又给已经昏睡的落葵喂下一颗,才披上外袍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想看看外面的情形,结果才到门口,一柄利剑就从外面刺了进来,要不是桑榆拉了她一把,她已经身首异处! “小姐在这儿等着!” 桑榆提着剑就杀了出去。 她是杀手楼培养出来的,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技巧,只会杀人,一招一式全奔着杀人而去,不一会儿脚下就躺了三四个黑衣刺客! 可形势却越来越不好,那些人见打不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泼了火油上船。 “桑榆,先把解毒丹给昏迷的人喂下去!” “小姐,可能来不及了。” 姜卿意听出她声音在轻轻发抖,出门一开,也僵住了,她们的客船已经被将近二十条小船密密麻麻的围着了。 “抛钩子!” 小船上的人一喝,十几条带钩子的铁链刷刷抛了上来,牢牢勾住了客船,只等火油泼满,一支带火的箭射来,她们这一船的人都得化作灰烬! “是不是水匪。” 九叔公扶着额头昏昏沉沉的出来,“水匪求财,让我去跟他们交涉。” 姜卿意稍稍安心,“我们一起去!” 九叔公赞赏的看她一眼,但摇摇头,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若是被那群穷凶恶极的东西看见,绝不可能放过她。 “你躲好,让叔公去就行。” “可您……” “我没事。”就算死,也就死他一个糟老头子罢了。 九叔公见她还是担心,慈爱的拍拍她的小脑袋,将她推进房间,便理理衣襟走了出去。 姜卿意还是不放心,这件事里外都透着股蹊跷,他们走水路前从几个镖行打听过,都说这段路十分安全,来往客船不少,从未遇见过劫匪,怎么她们一来就遇上了,还是这么大一群? 除非,这些人就是针对她而来…… 噗呲——! 利刃入肉的声响传来,姜卿意心脏猛地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 “小姐,快救救糟老头子!” 桑榆拖着九叔公回来,可九叔公的那一箭,正中胸口! 姜卿意的手指狠狠一抖,上前要救人,却被九叔公拦住,“这群不是水匪,你们会凫水吗,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走。” “对不起……” 第126节 “此事不怪你。” 九叔公像是猜到了什么,慈爱看她,就像看着自家晚辈,“我这一路多亏你招待,老头子这辈子也没这样享受过,于愿足矣。走吧,别怪自……” 最后一个‘己’字还未落音,手便滑落了下去,船上也轰然一亮,火油被点燃了! 桑榆狠狠擦了把眼泪,“糟老头子昨晚还说回了族里亲手给我们煮他以前赶考路上煮过的杂汤饭……” “还没死。” 姜卿意牙关微紧,迅速拿出几颗药丸往九叔公嘴里塞。 桑榆这才发现在九叔公安抚小姐的时候,小姐已经将金针刺在了他头顶的穴位。 “不过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些就是奔着弄死她们来的,她们就算跳船也一样在劫难逃!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古怪 大火越烧越旺。 桑榆踹开门想出去,几支利箭便射过来差点正中她的脖子! “小姐,出去不怎么办!” “你们想要什么?” 姜卿意朝外问,她知道他们听得到,“假死丸活命丹,或是金银财宝,你们背后之人给的,我可以给三倍!” 火焰噼啪烧焦了木头,浓烟呛得姜卿意眼泪直流。 而外面在沉默了一瞬后,才传来一道笑声,“县主当真大方,但是抱歉了,主子吩咐,我们只要你的命。” “你们主子是谁?” 姜卿意看着火舌快要舔舐到她的衣裙,而桑榆已经被大火燎焦了一大片皮肤,绝望之中又升起一股愤怒,“就算死,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还是说你们主子就打算一辈子缩在龟壳里不伸头!” 那边的人脸狠狠抽搐了一下。 但任凭姜卿意怎么激怒,都不再回应一个字了。 逼仄的房间越来越闷,热浪混着黑烟滚滚喷来,清醒过来的落葵牢牢护着姜卿意,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这无情大火,却被烧得呜咽颤栗。 姜卿意感觉皮肤先是滚烫,而后是灼烧带来的刺疼,这火红的巨兽似乎要将她的骨肉烧焦化为灰烬!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她千算万算,到底漏算了谁? 姜玉惜自顾不暇不可能买凶,赵元珠刚小产还在昏睡,勋王更没工夫来杀她,到底还有谁非要她死不可! “啊——!” 惨叫声突然接连从外传来,这几日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声音终于在耳畔响起,“姜卿意!” 太子殿下! 姜卿意眼泪还没落下来,人已经被抱进了怀里。 北风也迅速捞起落葵,桑榆扛起九叔公就跃出了火场,登上了越修离的船只。 站稳,姜卿意才看见外面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二十艘小船连在一起,烧得江面通红! “杀无赦!” 越修离立在甲板,手中长剑的血一滴滴落入奔涌的河流消散于无形,在身边一个暗影靠近时,抬手挥去,刀光相接的瞬间手腕反转取人性命! 厮杀声也在江面响起。 姜卿意一直被他按在怀中不许她去看,渐渐的,耳畔入如地狱般的惨叫都变成了他有力的心跳声。 江风徐徐,吹散阴霾。 “殿下,有一个跳如河中不见踪影,其余人尽数伏诛!” “谁的人?” “尚不知,这些匪徒大部分都是被人收买来的乌合之众,不过属下在其中一人怀里发现了此物。” 说着,拿出一锭新银。 这种新银应该是朝廷拨的赈灾官银,每一锭底下都有相应的标号,只要跟去标号去查,就能查到出自哪一车,而那一车是谁管着。 “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偷了这样一锭银子放这儿,意图栽赃。” “先查。” “是!” 越修离交代着收尾的事,姜卿意在他怀里扭了扭,他停下话头问她,“怎么了?” 接着,就看到了一张红彤彤的脸。 “我没事儿,我去看看落葵他们。”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假模假样的咳着转过头去,越修离眼帘一垂漫起笑意,“没事就好。” 姜卿意脸更红,他手臂一松她便提着裙子跑了。 早晨的江风有点儿凉,吹了会儿,姜卿意脸上的热度才褪去。 只是走了走着,她脚步停住,看向前面岸边绵延数里的密林,面色微沉。 “姜小姐,在看什么,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吗?” 西舟殷勤过来。 姜卿意抿抿唇,这只是她的猜测,毕竟在出事前她看过船上人的命火,更看过九叔公的,直到九叔公中箭濒死,他的命火都是正常的,这明显不对劲。 “我想知道前面那片密林里,是不是埋着很多尸骨。” 老道士说过,算命之人最忌讳阴灵,而那片常年不见光的密林,就是不得投胎的阴灵最好的藏身之所。 姜卿意这话有点突兀,但西舟完全不觉得。 “姜小姐等着,我这就去看看!” 说着,要了只小船就飞快过去了。 越修离瞥了眼,并未阻止,只吩咐北风去备马车。 “殿下要上岸?咱们不是要去……” “姜家族老伤势严重,孤送她去姜氏族中。” “严重?不是死了吗?” 北风记得那老头都没呼吸了呀! 越修离想起姜卿意时常自己夸自己的样子,浅笑,“假死,她能治。” 北风震惊! 他家未来太子妃竟是这么厉害的神医! “幸亏张家那位庶出小姐快马加鞭通知张家人接待县主,否则咱们都不知道县主此时来这里,还遇上埋伏,若殿下再迟来一刻,只怕都无力回天。” 越修离望着这江风凛凛,凤眸寒如九幽,看来他手段的确太温和了,才让这些人屡次挑战他的底线。 “彻查此事。” 越修离吩咐,“让司徒东将他的学生调来。” 北风心口一惊,知道殿下这是要杀一批人了,迅速应下! 这厢。 姜卿意刚进厢房,就见落葵跪在九叔公身边哭。 “小姐,九叔公真的没了。” 更重要的是,九叔公一死,小姐去姜氏族中,只怕又要被刁难了。 姜卿意看着狼狈的她们,“自己伤势都没收拾,哪来的功夫心疼别人。” “您还说我们呢,您自己不也一样。” 姜卿意低头看看,这才发现自己裙子被烧得破破烂烂,手臂被灼烂了一块,头发也被燎卷了一部分,脸上还擦着黑灰。 一想到她刚才离开越修离时他胸口处可疑的脏东西…… “你们先去清洗上药。” “那九叔公的尸体……” 落葵还没说完,就见姜卿意将九叔公头顶的一根金针一拔,看起来死透了的九叔公唰的一下就睁开了眼! “诈、诈尸!” “我只是暂时封住了九叔公的呼吸,让他进入假死状态,以免他被烟雾呛死。” 这个办法极其危险,时间不宜过长,否则人照样会死,但那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九叔公痛苦的咳了几下后,喉咙忽然发出急促的气声,胸口的伤口也开始大量的出血,肩上的命火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手术 姜卿意心思一沉,“要立即取箭!” “可这儿什么都没有,怎么取?” 是啊,什么都没有,她的药和器具也全在那艘客船上被烧毁了。 难不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仍旧要眼睁睁看着九叔公死在眼前不成! “不、不怪你们……” “九叔公!” 第127节 桑榆哭得尤其大声,她真的很想吃九叔公最拿手的杂汤啊呜呜呜! 姜卿意轻攥着掌心,转身让太子殿下迅速靠岸买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便走了进来,“县主,殿下让民妇来帮您,您看这些东西可用得上?” 开水、酒精,还有麻沸散和止血药! “用得上,随我来!” “听闻病人是胸口中箭。”妇人道,“民妇在军营多年,不如让民妇来为其拔箭吧。” “你是军医?” “民妇原是个医女,后来遇上战乱家破人亡,多亏殿下肯收留,这才在军营几年。” 虽是这样谦虚着,但眉目间的骄傲和自信却可见一斑。 姜卿意虽也跟老道士一起处理过类似箭伤,但也不敢托大,便侧开身,只打发了无关之人,并迅速给九叔公喂下麻沸散,并剪开他胸口的衣裳。 姜卿意还要先清理干净伤口,妇人便皱了下眉。 “县主,如此太耽搁时间了,让民妇先取箭吧。” 姜卿意微愕,但还是迅速给创口消毒了才让到一边,准备给她打下手,却发现她竟直接抓住那长箭打算用蛮力拔出来! “等等!” 姜卿意迅速抓住她的手,“您要如何拔箭?” “自然是直接拔。” 妇人不悦看向姜卿意,她还当这位小姐真的会些医术,现在瞧着,多半是会些头疼脑热的罢了。 想到这里,她语气也有些不善了,“病人年纪已经老迈,若再不拔箭治伤,就当真连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没了!” “你只有万分之一的把握?” “不然呢。此箭正中心口,便是战场上的将士,中了这样的箭伤,能活下来的也不超过三成,县主若是再耽搁下去,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姜卿意的脸也冷下来,“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桑榆,来帮我!” “县主你……” “您放心,我不是奔着把人医死去的,但您的治疗办法我不认可。而且,此箭离心口还有半寸的位置,您若看仔细些就会发现。” “况且此箭箭头带有菱形血槽,强行拔出,会再次扯出皮肉血管,如若伤在骨上则会叫人当场毙命!” “所以不能强拔,只能剖开皮肉,将箭取出来!” 姜卿意知道她并无恶意,但也不能让她白白治死了人。 妇人大惊,“剖开皮肉?人又不是牲畜,且身体发肤受之父,你怎能剖开?” 桑榆一把挤开妇人,“小姐,奴婢能做什么?” “寻一把锋利干净的匕首,用酒精热火消毒。” 桑榆动作很利索。 “然后呢?” “你可知道人的骨骼经络是什么样子?” “奴婢清楚,奴婢自小学的就是这个。”这样杀人才准! “那好,你来帮我。” 姜卿意先取金针封穴,然后亲自动手剖伤,并叫桑榆配合,小心错开骨肉,取出里面血箭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妇人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与愤怒,逐渐从主仆两越发默契的配合中慢慢冷静下来,在见九叔公的呼吸虽有短暂的震颤,但没多久又平顺下来后,也开始默默帮忙。 直到姜卿意缝完最后一针,妇人才郑重跪在姜卿意跟前磕了个头,“还请县主原谅民妇的愚昧短视。” “您是太子殿下营中军医?” “民妇是。” 姜卿意眨了下眼,想起前世越修离手下一个被叫做‘鬼婆’的妇人。 传闻这妇人常年待在满是死人的战场,接续断手断脚眼都不眨,一把细长柳叶刀剖尽死尸,只可惜不到五十就被战场上一个还没死透的敌军士兵给杀了。 “您怎么称呼?” “民妇姓魏,大家叫一声魏婆子。” 果然是她! 姜卿意没想到自己竟会遇见未来的鬼婆,“魏婶起来吧,我方才医治九叔公的法子是不同寻常了些,也不怪魏婶不理解。” 姜卿意替九叔公把了脉,又让桑榆找两个细心的侍女来彻夜照顾才准备下去更衣,便见魏婶仍旧跪着。 “魏婶?” “民妇有一个不情之请。” 魏婶砰得一声磕下头来,额头唰的通红,脸也尴尬为难的涨得通红,“就当老婆子恬不知耻,还请县主教授民妇这等、这等……” “手术。” “是,手术之法,战场上受此重伤之人,就算得到救治也是十不存一,可县主却能为一个七旬老人做这样的手术,叫他活下来,若是能推广到军营中,那将士们的伤亡将会大大降低,所以……” “魏婶不说,我原也是要教的。” 姜卿意以前是不知道有这么回事,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能当没看见。 魏婶大为感激。 姜卿意将她扶起,意味深长道,“况且就算我不教,婶子这样的聪明,以后也会慢慢摸索出来的。” 方才魏婶只在旁边看着,就完全能跟上她的节奏,可见她在医术上很有钻研。 魏婶现在是真的佩服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了,不但不怪罪她的鲁莽和无礼,还这样大方宽容,她们太子殿下上哪儿骗……咳,吸引了这样一位姑娘啊! 姜卿意不知魏婶所想,回去更衣清洗伤口后,忍不住睡了会儿,被叫醒时,船已经靠岸。 “九叔公怎么样了?” “发烧了,不过魏婶一直守着,伤口已经换过药了,九叔公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桑榆点了灯进来。 姜卿意,“落葵她们怎么样?” “常贵和常喜当时急着出来救小姐,伤得不轻,常喜还伤了腿,现下都睡着。落葵吃了晚饭后,我便给她点了睡穴。” “那就好,其他人那儿也都送些药去,让她们不必急着来伺候。” “奴婢知道。” 桑榆摸了摸头皮,“不过船靠岸,姜家族中的马车已经到了,来了二十多个姜氏族人。” 姜卿意听到外面姜家族人哀哀戚戚的哭声,头皮发麻。 房门还在这时被敲响了,“小姐,醒了吗,九叔婆和九房的公子小姐们都来了,想见您。” 第一百六十五章 姜氏一族 姜卿意想装死不吱声,外面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他们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出来,晚膳已经定好了。” “小姐,是太子殿下!” 既然越修离都这样说了,那九叔婆他们多半是没有怪罪的意思。 姜卿意麻溜的起身更衣,稍稍收拾了一下,就推门出来了。 “殿下呢……” “这就是卿意吧,老身还是你刚出生那年去看过。” “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刚生下来那会儿可丑呢,红呼呼的,像个小猴子。” 一个跟九叔公长得有八成像的中年男人乐呵呵的,还没说完,就被挨着他站着的妇人瞪了眼,“谁生下来不那样,你就成日不着家,不然也该知道咱们瑛姐儿和隽哥儿生下来也是这副模样。” “他自己生下来那会儿还不如猴好看呢。” 九叔婆把姜宽往后一扒拉,拉住姜卿意,“别听你十六叔瞎说。” “没错,没想到咱家还能出这样一位美人儿,等回去叫瑛姐儿多跟轻易处处,指不定也能好看些。” 十六婶美滋滋的说。 姜卿意看向这热闹的一家子,“九叔公是因我才受伤,叔婆叔叔不怪我吗?” “你这孩子,哪儿学的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没错,叔婆要怪,也该怪那害人的人,岂有怪你一个小姑娘的道理?” “不过大房四房那儿怕是不好说。”十六叔担心。 “回去再说。” 九叔婆乐观道,“卿意回去,就住咱们九房。” “没错没错,听太子殿下说卿意还没吃饭呢。” 姜卿意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挽着拉上了马车,期间甚至都没顾得上跟越修离打个招呼。 伴随着他们的叽叽喳喳的介绍,没多久马车就在姜氏一族的大宅前停下了。 如今是二房、三房、五房和九房住在西院。 二房只剩下一个孀居多年吃斋念佛不怎么见人的二叔婆。 三房五房便是跟九叔公一同去京城的两位叔公家,三叔公子嗣不少,五叔公膝下只有一个大龄未婚的儿子。 再就是九叔公这儿…… “我爹就一儿一女,你堂姑姑今年怕是不会回来了,我膝下就你姜瑛姐姐和你姜隽弟弟,都是好相处。” “那其他的几房……” 第128节 “那你不用管,以后见了就当他们是死的,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九叔婆说。 十六叔欲言又止,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马车停下。 府内的灯已经亮了起来。 管家过来,“族长已经备了宴,请太子殿下先过去了,您看您是先过去,还是今儿就不去了?“ 气氛一冷。 姜卿意也听出不对劲来,太子殿下是跟她同船来的,她就住在九房,就算是族长出面接待,也该将她们一起请去才是。 怎么听管家这意思,不想九叔婆他们过去? “卿意刚到,总要先梳妆收拾一番!” “可族长说,太子殿下那儿也不好耽搁……” “那我们就现在过去。” 姜卿意轻声道,“太子殿下今儿救了我与九叔公,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过去道谢的。” 管家脸色一滞,这话说的,好像是族长喧宾夺主了似的。 九叔婆却哈哈大笑起来,“没错,太子殿下是为着咱们卿意来的,她不去,岂不叫太子殿下生气?走,咱们都过去用膳!” 族长和其他几房住在东院。 即便是晚上,姜卿意也能感受得到东院比西院精致漂亮的多。 一个年轻的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挽着她的胳膊悄悄的说,“你别看东院漂亮,咱们西院也不差的,后头靠着山,山上的野味多不胜数,下了雨还有菌子呢。” “呵,你别教坏人,你自己采菌子都中毒几次了?” “姜隽,你休败坏我名声!” “好,我不败坏。”十七八岁的娃娃脸少年做投降状,然后悄声跟姜卿意道,“有一次她采菌子吃中毒了,好不容易救回来,她为了庆祝,又去采了一锅菌子,结果又中毒了。” 桑榆睁大眼,“这都没长记性?” 姜隽呵呵一声,“等再次治好后,她终于没煮菌子了。” “看来还是长记性……” “她改烤的了,说烤的没毒,结果这一次毒到发了疯,非说眼前有小人儿在跳舞,气得我爹连夜铲了满山的菌子。” 姜隽感慨,“好可惜啊,我看小人跳舞都没看过瘾呢。” 姜卿意:……敢情您也是个毒菌子大户。 桑榆默默的把自家主子拉开了,怕被这对姐弟带傻了。 “到了。” 九叔婆一句,姜瑛姜隽姐弟两嘴里齐齐发出一声‘啧’的一声,姜卿意便看到打起的门帘后,一水儿的琉璃灯五色珠,精美奢华程度,简直可以媲美曾经被姜老夫人养得肥肥的卢家。 很快,几人就被安置在席位坐下。 姜卿意的位置也直接安排在了越修离下首,稍稍偏头就能说上话。 晚饭准备的很丰盛,客套几句后,众人便开始用膳了。 席间,姜卿意听越修离提起此行目的,“姜家作为本地大族,又靠近灾区,已经出钱出力,所以孤这次来并非要钱粮,而是想挑选一个本地人随行。” 这话一出,和乐的气氛就有些沉默下来。 “此事不急,孤会在韩南县再停留一晚,族长可以慢慢考虑。” 这就是不容推拒了。 吃过饭,姜卿意和越修离就被分别安置在了东院和西院,姜卿意叹息,好久不见,结果话都没能说上几句。 临睡前,姜卿意想去再看看九叔公,就听到了主院里的争执声。 “爹,我是真的想去,这是一个机会!” 姜隽道。 十六叔气得青筋直跳,“你真当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吗,且不论太子身边多危险,且看你卿意姐姐,她才刚到,就遇到了刺杀,若不是殿下赶来,恐怕早已葬身火海。” “你又是谁,太子殿下以后还能这样去救你?” “况且殿下要咱们家人相随,多半是要跟本地势力打交道,那群奸猾之人多凶残你难道不知,你二房叔伯怎么死的忘了?” “我是去帮太子的,又不是要太子保护的!” 姜隽道,“而且富贵险中求,咱们一家子都是不上进的,我偏要上进……哎哟,爹啊!” 接下来就是鸡飞狗跳的打骂和哀嚎声。 姜卿意默了默,看来姜氏族中也并不似表面的平静。 去看过九叔公后,姜卿意便回了房,“桑榆,去准备……” 话未说完,就看到了里间屏风上,昏黄的烛光投影的修长身影! 第一百六十六章 震耳欲聋 “殿下!” 姜卿意高兴的提着裙边小跑到正坐在圈椅上看书的越修离身边,“殿下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不等越修离回答,便听她道,“我也想殿下了,如果想念有声音,殿下此刻一定震耳欲聋。” 门外的北风默默的再走远了些。 越修离看着伏在膝上的她,抬手轻轻抚上她的乌发,“姜卿意。” “嗯?” “少看点话本子。” 少学点这些话,令他心湖无风起波澜,难以平静。 “可是殿下,这都是我的心里话,就算捂住我的嘴,我的想念也会从我的眼睛里冒出来。” 姜卿意凑到他跟前,“你瞧。” 越修离只看到一双翦水秋瞳,黑亮水盈,漂亮的不像话。 越修离头疼的捏捏眉心,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纵欲之人,可偏生遇上了她,便失了控了。 “阿意。” “怎么了……” 后面的话尽数被吞了进去,姜卿意甚至忘了问他今夜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软在了他炙热的怀里。 强势,霸道,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又克制着,矛盾着。 姜卿意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了冰与火的地狱,被灼烧着,又被他小心保护着。 直到他的手指轻轻挑开腰带,屋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殿下,族长连夜去您院里要见您,应该是为了随行人选和赈灾之事!” 是西舟的声音。 越修离松开怀里的人儿,望着她无辜水盈盈的眸子,眸色狠狠黯了。 但他还是将姜卿意抱着轻轻放在床上,“姜氏族外有孤的人守着,不要轻易出门,就算出去也要万分小心。” “我想……” “你不想。” 越修离神色清寒,“姜卿意,大火的事不可再发生,你若不爱惜你这条命,孤会让你在乎的人都下去给你陪葬。” 这话说得阴戾,也是这一刻,姜卿意才看到他骨子里深埋的一抹偏执。 她抿唇坐起身,“陪葬,也包括殿下吗?” 越修离居高临下望着她,挑起她的下巴,几乎没有犹豫,“是。” 在看见她被困在烈火里的那一刻,没人知道他的心里翻起了什么样的波澜,他很确定他这辈子不可能放开她了。 她若死了,他报完仇,下去陪她又何妨。 “可我不想殿下死!” 不想他像那个梦里一样,好不容易坐上皇位,成为万民称颂的帝王,却饮下那样一杯毒酒。 越修离看着她眼底涌动的泪意和愤怒,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听说赵嘉禧在说他做了一个有关前世的梦,那从边塞开始就古怪的姜卿意呢? “那就好好珍惜你的命。” 越修离在她手心留下一物,转身离去。 如豆的烛火晃了晃,将他留下的冷香慢慢晃散,只留下姜卿意独自一人留在这空寂漆黑的屋子里。 她低头,才见他留下的,是他的太子印章。 一夜多梦难眠。 翌日,姜卿意还在辗转反侧,屋外便传来下人的声音,“卿意小姐,醒了吗?早膳您是去前厅跟老夫人他们一起用,还是拿来在您屋子里用?” “九叔婆早膳用得早,不用为等我饿着了,我的拿来我屋子里即可。” “老夫人今儿早膳也用的不早呢。” 婆子犹豫了下,还是道,“卿意小姐若是得空,不若去陪老夫人用膳吧。” 姜卿意眉梢轻动,难道出了什么事? 姜卿意换好衣裳来到前院,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姜隽一大早跑去太子殿下那儿自荐,太子虽没答应,但姜氏族中已经找不到人影了,以他们对姜隽的了解,他多半是悄悄跟上太子殿下走了。 “叔婆不用太担心,我想法子通知太子殿下,发现了隽儿便将他送回来。” “罢了。” 第129节 十六叔叹一声,“这孩子倔驴一头,打定了主意的事是改不了的。” 十六婶想到那满山被挖干净,但依旧能找到毒菌子吃中毒的姜隽姐弟,嘴巴张了张,招呼,“吃早膳,别饿着了。” 想了想,还是叮嘱姜卿意,“别跟着你瑛姐儿上山摘菌子。” 姜卿意觉得九房很想把‘不能吃菌子’这一条刻进组训…… 用过早膳,十六叔也告诉了她接下来的安排。 “你们来正好赶上三日后族学开学,不过卿意,你需不需要先开蒙,咱们虽是族学,但本地不少官员子弟都会来族中上学……” “不用,十六叔正常安排就行。” 姜卿意知道他的担忧,笑道。 十六叔欲言又止,姜卿意也好不解释自己上辈子为了配得上赵嘉禧,该学的都学了,不说状元之才,但应付族学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解决完这件事,十六婶便带着她一房一房的登门去拜访长辈了。 西院这边的都还算客气,就连孀居的二房叔婆都出来说了几句话,但东院那边,只见到了族长夫人,其他的不是外出了,就是还没醒。 总而言之,不想见她。 十六婶面含愠怒,最后叹息一声,带着姜卿意走了。 “你爹爹只是送你们来小住一段时间,这族里的恩恩怨怨你不必放在心上。” “婶婶放心,卿意知道的。” “你是个好孩子,跟你娘亲一样。” “婶婶见过我娘亲?” “怎么可能没见过。”十六婶笑道,“那会儿我去京城求医,就是你娘给我安排的住处介绍的她常去看的大夫,那大夫医术不错,我吃了半个月的药便好了……” 十六婶说着说着,就发现姜卿意脚步停住了。 “怎么了?” “娘亲她有常去看的大夫?”姜卿意浅笑,“我看娘亲不像是有什么宿疾的样子。” 除了突然变疯子。 “听你娘说,是你爹心疼她生产辛苦,特意给她寻来调养身子的大夫,只可惜你娘后来……哎。” “婶婶还记得那大夫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 十六婶虽然奇怪她问这个做什么,但她心思简单,想了想,“过去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你娘一直唤他做梁大夫,我有次偶然听有人称呼他什么‘鹤’还是‘鹳’?反正是种鸟。” “那大夫模样如何?” “就普通人样貌。”事隔十年,十六婶实在想不起来了,反倒是这梁大夫名字太古怪她才有些模糊的记忆。 姜卿意眼见十六婶要起疑,才浅浅一笑揭过了此事。 但这个梁大夫,她势必要查。 姜卿意给钱大富写了封信,让他去查一查,信还没寄出去,西舟就来了。 “姜小姐,您昨儿让我查的事我查清楚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可怕大佬 “如何?” “姜小姐您猜的没错,那河道两旁的密林里的确埋了不少尸骨,而且还摆了八卦阵,小的看那阵盘都还是新的,肯定是才摆不久。”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而且这人知道她会算命! 但她这层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是谁哪儿走漏了消息? “看来只能从那锭官银上查了。” 西舟走之前,姜卿意特意问了联络越修离的方式,得知就在离姜家大宅不远的酒楼,唇角轻弯。 “对了。”西舟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回头道,“殿下的人查到苏毅将军可能也来了黄河下游,殿下说他们目标清晰,就是不知道想做什么。” “我知道了。” 西舟离开后,姜卿意独自在大宅里转了转,熟悉了地方后才回了九叔婆特意为她安排的闲云院,开始联系早她一步到这边的苏白,毕竟苏白也是头一回过来,她担心会有意外。 况且舅舅来了这附近,她也要早做安排才行。 期间,时不时有同族兄弟姐妹想邀她出门,都被九叔婆给拦下了。 直到这天,一张令她极其诧异的拜帖送上了门来! “这唐氏……是何人?” 桑榆奇怪的问。 姜卿意记忆里模糊有这个姓氏,但不确定,“麻烦十六婶给我们安排个说话的地方。” “就去花园吧,那里有凉亭,我让你十六叔陪着你,待客的东西你不必操心。” 十六婶麻利的去安排了。 十六叔也换上了崭新的衣袍,领着她一道往花园去了。 到时,来拜访的两位唐家人已经在等候。 “草民唐崇山参见栖霞县主,县主金安。” “二位请起。” 姜卿意轻声,十六叔就很上道的上前将这须发皆白的老人扶了起来。 姜卿意看着他们,问,“二位可是婉如的外祖亲戚?” 唐崇山和唐明讶异抬头,没想到姜卿意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这是不是说明这位未来的太子妃殿下当真跟婉如信中所说的一样,与她是相处融洽的朋友? “草民正是婉如的舅舅。” 唐明客气答道,“这位是婉如的外祖父,县主出京后,婉如便来信,怕一路颠簸辛苦,希望唐家能安排车队去迎接,只可惜草民彼时已经外出谈生意,家中小辈胆怯,这才耽搁了,叫县主路上受惊,还请县主恕罪。” 姜卿意没想到张婉如会这样替她奔波安排。 “幸好你们来迟一步,否则伤着了,我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婉如。” 姜卿意请他们坐下说话。 大多是聊张婉如母女的情况,官宦门第高,就算是老岳父,唐崇山夫妇也少有能去探望的时候,虽然姜卿意没有说张婉如母女的难处,但唐崇明见得多了,也能从字里行间咂摸出来。 良久,他抱出一只匣子。 “都是些身外之物,县主若肯收下,便是真的原谅了唐家怠慢之罪。” 十六叔悄悄打开一条缝,闪闪的金光差点刺瞎了他的眼! 十六叔朝姜卿意摇摇头,拿人手短,尤其她顶着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叫人说她借太子之名敛财就得不偿失了。 姜卿意看着恭恭敬敬弓着腰的老人,手指轻轻往桌上点了点。 “唐家可想过挣一份前程?” “卿意!” 十六叔吓了一跳,她这真是要卖官啊! 唐家把头更低了些,“草民们只想本分做生意……”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并没有用关系白给谁一个官帽子的意思,能不能成,还要看自己的本事。不过……” 姜卿意慢慢说,“张尚书与太子殿下一直不对付,唐家就算不想替太子殿下办事我也能理解,就算看在婉如的份上,二位也不必紧张。” 唐崇山和唐明对视一眼,看眼前这位看似温柔娴静却从头至尾都游刃有余的栖霞县主,再想到婉如来的信里如何盛赞这位县主的聪慧与手段…… 唐明还想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唐崇山却已经下了决定,拉着唐明决绝跪了下来,“还请县主指教。” 他不是不拿张东山当女婿,只是他每年源源不断的银子送去,他也并没高看女儿和外孙女一眼,既如此,倒不如唐家自己立起来。 而且怎么想,都不会有比眼前更好的机会了。 姜卿意弯眼轻笑,“那我现在教你们如何去做……” 半晌后。 送走唐崇山父子,十六叔整个脑袋都是涨的,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悄悄问姜卿意,“卿意,你是怎么想出这种法子的,你一个女儿家,你也太、太……” “太出格了?” “有那么一点。”十六叔含蓄,“不过十六叔没有觉得不好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嗯。” 姜卿意瞧着手脚不都知道该怎么放的十六叔,浅笑,“我知道十六叔是为我好。” 姜宽心头霎时软的不像话,这么乖的女儿,姜淮是怎么舍得将她赶去乡下的。 “不过,你不怕唐家人转头就把今儿的事告诉那什么张尚书吗?商人重利且狡诈,卿意,你是不是轻信他们了?” “他们肯因为婉如一封信,就风雨兼程赶来,足矣证明他们秉性纯良。” “他们可能是因为你未来太子妃的身份……” “若是这样,他们在太子来的那晚就该出现。” 姜卿意道,“但你看他们衣着整齐,面容整洁,明显是早就到汉南县,但他们选择了避开太子只来见我。”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观二人命火,火中带金,却覆着一层灰色,明显是仕途有望却遭小人蒙蔽阻挠之兆,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唐家也是有可能出头的。 姜宽恍然大悟! 大悟完,才一拍大腿,他这侄女儿哪里是什么软绵绵的小猫猫,这根本是比他那对熊儿女还可怕的大佬啊! 姜卿意压根不知道,她的十六叔已经把她划到了重点关注熊孩子之列,夜里用了晚膳,便开始准备次日要去族学的东西。 第130节 东西收拾到一半,桑榆飞速跳进来,“小姐,快去大门口!” “姜玉惜到了?” “不止,还有五小姐,不过……”桑榆撇着嘴,“反正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都如我的意 姜卿意跟她一道来到姜氏族门口,就见一身雪白长裙系着面纱的姜玉惜正跟族长说着话,而她身后还站着一位带半张铁面具只露出漂亮下颌的男人。 “卿意姐姐!” 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姜卿意回头,就看到衣衫褴褛一瘸一拐朝她跑来的姜安安。 不过姜安安还没跑到姜卿意跟前,就听姜玉惜嘶哑着声音提醒,“五妹妹,你才进了那样的地方,还是别脏了卿意姐姐的衣裳。” 姜安安面如死灰。 “她到底做了什么?” “我……” “卿意姐姐还是别听了,省得脏了你的耳朵。” 族长也冷声,“我姜氏一族也容不下这等畜生,你打哪儿来的给我回哪儿去,来人,将她扔出去!” 下人即刻上前拖人。 姜安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解释都说不出来。 姜卿意想阻止,就听姜玉惜微笑,“五妹妹犯的错,可是勾结青楼老鸨,将受灾而流离失所的女子卖入青楼,已经有四个性格刚烈的跳了楼,虽没死,却留下了终身的残疾。” “卿意姐姐,你身为未来的太子妃,太子还在外面治灾,你确定你要为这样的人求情吗?” 姜卿意手指收紧,她不信姜安安做得出这种事,相反,这更像姜玉惜的手笔! “四个?” “是啊,年纪轻轻就断腿断胳膊,真是可怜,本就受灾家破人亡,还要被人骗进那样的地方受苦。” 姜玉惜叹息,“五妹妹好狠的心,居然到现在还不肯认罪,让死者瞑目。” “姜安安怎么如此恶毒啊!” “大伯,快将她赶出去,我们才不要跟这样的人做姐妹!” 姜氏族中的小姐们也厌憎的盯着姜安安。 姜卿意森森看了姜玉惜一眼,眼看姜安安要被拖出大门,上前将人拉住,“真的是你做的吗?” 姜安安又气又害怕,哭得快晕过去,根本说不出话,只能疯狂的摇头。 族长不赞同的看着姜卿意,“是官府将她送回来的,证据确凿,你莫要沾手,别给太子带去麻烦。” “官府就没有冤假错案吗?” “你这是想……” “是,我要重查此事。” 姜卿意回头冷睨着姜玉惜,掷地有声,“太子忙着救灾,却有人在背后借流民生事,谋害人命,意图阻拦太子治灾,此事我必定会禀明太子殿下查清楚。不论是谁,绝不轻饶!” “卿意姐姐是不是忘了,你还不是太子妃,没权利凌驾官府之上呢。” 姜玉惜道,“就算你有县主的权力,但我也有,我亲眼目睹那四个女子的惨状,实在不忍她们伤心欲绝,就算犯下这等恶行的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不容许她逍遥法外!” “好!” 屋外路过的百姓听到,齐齐鼓掌,“大义灭亲,果真是姜氏风骨!” 姜氏族里也有不少人对姜玉惜刮目相看,“看来流言不可尽信,论品性,玉惜姐姐就挺好的。” “没错,就算姜卿意是未来太子妃怎么样,玉惜姐姐未来也是晋王妃呢。” 姜玉惜听着这些夸赞,嘴角悄悄牵起,如此一来,就不怕再有人拿她京城的事攻讦她…… “这个东西,够了吗?” 姜卿意抬手,垂下一枚小印章,印章上刻着一个字——‘衍’。 “这是太子……” “太子印章在此,不知我可够格让官府重查此事!” 姜卿意回身看着众人。 族长没想到太子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留给了姜卿意,“自然够了,但若是查出来姜安安当真做了这样的事……” “自然是公事公办。” 姜卿意道。 族长也无话可说,尽管外面的百姓和族里的人都不大愿意留下姜安安,但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揽上这种事情,这件事便照姜卿意的吩咐办了。 姜卿意带姜安安回去时,路过姜玉惜,特意停了一步,“玉惜妹妹最近身子不舒服么,我替你把脉瞧瞧?” 不等姜玉惜躲开,姜卿意便反抓住了她的手腕,指缝的金针狠狠刺进去。 姜玉惜疼得下意识要推开姜卿意,慌乱间,脸上就狠狠挨了姜卿意一巴掌! “找死!” 姜玉惜身后铁面具男人上来就要抓住姜卿意的胳膊,结果就被桑榆飞起一脚踹中。 尽管他出手挡了,却还是被惯会杀人的桑榆找到破绽,翻身一脚踹他脸上将他踢得倒退好几步才勉强停下! “什么东西,也敢动我家小姐!” “我只是不小心而已。” 姜卿意理理衣袖,“他怎么就敢对主子喊打喊杀,这要进了姜氏宅中,是不是谁不小心说了几句难听的话,或是碰撞了玉惜妹妹,直接就被他要了性命了?” 刚才那贴面男浑身煞气的样子大家可是见到了的,闻言,才反应过来姜玉惜是打算把这人带进内宅的。 “内宅都是女眷,他功夫这么好,半夜翻墙进屋岂不是轻而易举?” “况且整日相处,哪能没点摩擦的,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到底是仆人还是杀人如麻的杀手啊?” “杀、杀手……” 众人看向男人打扮,一身紧身黑衣,戴面具,配刀,一身杀气,这不是杀手标配吗? 众人下意识就躲远了些,这姜玉惜想干什么,来她们族里称王称霸么! 真正的杀手桑榆暗暗挑眉,专业杀手才不会搞得这么骚包,叫人一眼就认出来呢。 但她极其严肃的点点头,“我习武的武行师父教过,这种人就是杀手,听闻江湖还有个什么杀手楼专门培养这种杀手呢,杀人不眨眼,可残忍了。” 小姐们吓坏了。 “祖父,让她把这人赶走!” “是啊,我们姜家向来平安无事,凭什么姜玉惜一来就要带杀手进来啊。” “我也不想跟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 桑榆默默往姜卿意背后站了站,假装自己只是个乖巧的仆人。 族长也发话,“玉惜,你这个下人不宜入府。” “可元腾不是杀手,他是梁……” “没关系的玉惜,我就暂住在外面。” 元腾阴戾的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淡定回望,“不想要那双眼珠子了,我可以让桑榆给你挖掉。” 元腾再次被激怒,想冲上来,桑榆已经先一步挡在姜卿意跟前,“连一脚都扛不住的废物,也就会对柔弱的小姑娘耍狠是吧?” “你——!” “好了元腾。” 姜玉惜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他,毕竟元腾是她半路救下的,也幸好这意外的救命之恩,让他拼死护着她躲开勋王府的刺杀,终于到了汉南县。 况且…… 姜玉惜感受着刚才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也怕姜卿意又有什么算计,方才她肯定是故意激怒元腾好将他赶出去的! “什么都如了卿意姐姐的意了,姐姐可满意了?” “也不算全如意,不过……” 姜卿意眼底杀意流泻,“我会让所有事,都如我的意。”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是冒认的 姜卿意的话,就像一记重锤,锤得姜玉惜的太阳穴猛烈跳动,像要冲出来! 可恶,可恶! 明明以前这样随心所欲说出这种话的只有她才对! 可现在,即便是爹爹都……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卿意姐姐是不是能事事如意!” “你最好擦亮了眼睛看。” 姜卿意让桑榆带上姜安安,毫不在意外面的人怎么唏嘘,姜氏族里的人怎么看待,径直离开。 姜玉惜暗暗冷笑,这样不讲公理,包庇犯下这等残忍之事的犯人,姜卿意这就是在自毁名声…… “卿意妹妹好勇敢啊,换做我,我可不敢救姜安安。” “不过我要是姜安安,我一定很高兴有这样的姐姐。” “可姜安安犯下那样的事……” 第131节 “姜安安不是摇头了吗,卿意妹妹又不是要包庇她,她只是要重查而已,最后结果如证明是她做的,卿意妹妹也说了不会轻饶。” 姜瑛抱臂瞧着姜玉惜,“法理不外乎人情,可有的人,连基本的姐妹亲情都不讲了,巴不得把亲妹妹送进大牢好成全自己名声,这种人才最可怕!” 姜玉惜藏在面纱下的牙死死咬住,她不能生气,她要在这里重新建立她的好名声,她就不信重新开始,她还斗不过区区乡下来的姜卿意! 闲云院。 姜卿意任由姜安安哭,自顾自的打开苏白的信,确定苏白一路虽有惊险,损失了几车衣粮,但好歹到达了灾情最严重的山羊县。 这时姜安安也终于哭够了。 姜卿意看她幽幽望着自己,让下人去打盆水给她擦脸,淡薄道,“我没有救你的义务,更没有安慰你的义务,你现在还背着重罪,这件事若真是你做的,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姜安安霎时不敢矫情了。 擦了脸喝了茶后,人也终于冷静了下来,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在京城被刺杀后,我们东躲西藏,后来收到姐姐叫人送来的消息,我便趁夜离开,雇了个镖局直奔汉南县,原本这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我在遇到了被追杀的玉惜姐……姜玉惜。” 姜安安恨道,“那时她受了伤,向我求救,我念在姐妹一场,到底带着她上路了,之后东躲西藏,顺路还救了元腾,我……” “等等,元腾是你救的?” 桑榆插嘴。 提起这事儿,姜安安的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但她很快擦干,“那时我们发现了重伤昏迷的他,姜玉惜不想救怕他拖后腿,我想着多救个人,也替我姨娘和哥哥积点德,便把人放在了一家医馆,留了银子。” “没多久元腾就追了上来,不知怎么就跟姜玉惜那么好了。” 姜卿意挑眉,若是这样就有意思了。 姜安安不想提元腾,“再后来,我雇的镖局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干净,姜玉惜和元腾也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我的银子。” “我想出门找人,结果才出门,就被一个老鸨厮打上来,说她损失了四个好苗子让我退钱,我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就被赶来的官府带走了,关在大牢好些日子,我一直不肯承认,还、还搬出了……” 姜安安歉疚看着姜卿意,“还搬出了太子殿下的身份,他们才罚了我一顿鞭子将我扔了出来。” “之后你又碰见了姜玉惜?” “是,她说她早上出去买早饭了,回来后不见我,到处在打听我。”姜安安抽噎,“可她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我去了哪儿,但我被放出来之前她都没出现过。” “她怎么肯带你来汉南县的?” “我不信她了,不肯跟她一起走,后来遇上了一位好心的夫人,她见我可怜,又正好要来汉南探亲,便说可以捎上我一起,结果姜玉惜也蹭了上来,还特意请了个府衙的差役,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桑榆听得拳头都硬了,“肯定是姜玉惜害了你!这人的心肠怎么比毒蛇还毒,小姐,你干脆把她抓来炼毒,指不定能练出天下奇毒来!” “现在说这些没用,时辰不早,你先下去歇息。” “姐姐……” 姜安安期期艾艾的,便听姜卿意语气虽淡,却很笃定的道,“事是谁做的,我便要谁付出代价!” 姜卿意自认没有爱天下所有人的仁慈博爱,但她喜欢殿下。 谁想毁她喜欢的东西,她就毁谁! 姜安安经过这一场磨难,原本充满了惊恐和胆怯,可她看着冷静沉着的姜卿意,惊惧的心好似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抚过,令她也跟着平静下来。 遇到了伤害,越害怕,就越要用力的打回去! 今夜,在各自暗藏的心思中流过。 次日,刚过卯时,姜氏族中便热闹起来,因为今儿已是族学开学的日子。 “咱们姜氏族学在这一带都是有名的,虽说咱们西院跟东院关系不好,但不得不承认,咱四叔公是连教出过两任状元的大儒,族长所生的两位伯父也在学问上各有造诣,就连咱们族里请的教学先生,都以能入咱们族学教书为荣。” 姜瑛一大早就来了,叽叽喳喳跟姜卿意说着族学的情况。 姜卿意一边听着,一边想着怎么去查姜安安的事,敢趁乱拐卖流民,官府和老鸨还敢栽赃国公之女,背后的人要么就是胆大包天的愣头青,要么就是自信绝不会被查出来的地头蛇。 只是现在她人手不够,尚不知从何查起…… “这位就是栖霞县主?果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轻佻的笑声传来,姜瑛霎时垮下了脸,“方贱人,你不是说以后再不来姜氏族学了吗?” 姓方? 姜卿意着重看了眼前这又高又胖的方公子一眼。 方渐仁跳脚,“姜瑛,你再这么以下犯上,信不信我让我姐夫弄死你!” “呵,你姐夫忙着当他的知府大人,能有空来管我一个小小女子,你少吓唬人,小心我再给你饭里掺菌子!” 方渐仁狠狠磨磨后槽牙,看向姜卿意,又浪荡起来,“真真是个绝色的小美人,京城的水土就是养人……” “京城的水土不仅养人,京城的刀剑也比别处的锋利,方公子可要试试?” 姜卿意问。 方渐仁没想到她不但半点不羞涩,还敢威胁自己,眼皮狠狠跳了跳,带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呼啦啦走了。 姜瑛扮了个大大的鬼脸,才扭头跟姜卿意道,“卿意妹妹你真厉害,我嘴皮子要有你这么利落……” 姜卿意以为她会说,‘嘴皮子这么利落,就能把人骂个狗血淋头了’。 结果听她呜呜道,“……就不至于让我爹把满山的菌子都铲了。” 才走不远的方渐仁打了个趔趄,姜卿意看他的背影都好像多了那么丝匆忙。 “瑛姐姐。” 姜卿意慢慢问,“这位方公子家中,可就是传闻中那个‘进了黄河方为仙’的第一大船帮方家?” 第一百七十章 打个赌 “你竟都听说过?” 姜瑛道,“的确是他们家。” 姜卿意正欲再问,姜瑛这快嘴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方渐仁的家底儿倒了出来,“这小子就是会投胎,他爹原本就是咱们州县的知府大人,官居正四品,后来他女婿也升任了,他为了避嫌,就直接隐退归田,跟亲家一起创办了这船帮。” “说起来,他老亲家还跟卿意妹妹你有点儿关系呢。” “有关系?” “可不是么,他亲家家的儿子,叫什么姚良的,不是要娶你那好朋友么,这么弯弯绕绕,你跟这方渐仁也算是八杆子打得着的熟人了。” 姜瑛说完,自己乐去了。 姜卿意脑海里咔哒一声,关于姚家为何能贩卖瘦马入京、又为何在参与了武安侯旧事后能全身而退的线索,全都连上了。 “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高兴我这么说你呀?” “没有,只是想起没有提前温书,怕一会儿夫子提问我答不出来。” “不怕,我也……” 叮叮叮——! 夫子站在廊下敲响编钟造型的上课铃,并瞪着慢悠悠过来的她们两。 “这是我我二伯,族长的儿子,凶巴巴的,赶紧走。” 姜瑛抓着姜卿意就要往最后一排溜,结果刚溜过去,就发现方渐仁居然把她的位置占了! “方贱人你……” “第一排还有位置,赶紧坐过来!”姜二伯的教鞭往桌上一敲。 姜卿意看欲哭无泪的姜瑛,笑道,“别怕,走吧。” 两人在第一排坐下,旁边就是一身清爽打扮的姜玉惜和四房的堂姐。 姜玉惜礼貌的朝姜卿意打招呼,姜卿意瞥了眼,没搭理。 “卿意姐姐……” “你没看她那么得意,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做什么。”四房堂姐轻嗤了声,“小小年纪就尽学了些惺惺作态,不通文墨,粗鄙浅薄,大晋有这样的太子妃真是悲哀。” 姜瑛想呛回去,被姜卿意按住,再吵,姜二伯的鞭子就要落下来了。 因为姜瑛和姜卿意没吭声,姜二伯的鞭子到底是落在四房堂姐桌上,“不想上课就出去站着!” “明明是她们……” “出去!” 姜二伯的性子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否则堂堂举人也不至于窝在族中当个先生。 四房堂姐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恨恨剜了眼姜卿意二人才抱着书出去了! “上课!” 上午的两堂课是不分男女的,主要教习基础的经史子集,到下午,才会自由选择要上的课程,一对一科考冲刺教学,也有琴棋书画任君选择,反正姜氏族人外加外面进来的学生也有一百多人,绝不可能叫夫子们闲着。 姜卿意本来还认真听着,偏姜瑛在一旁睡得又是打呼又是淌口水,加上昨夜因为连夜给苏白做着救灾物资的安排,她几乎没怎么睡,在姜二伯平缓的几乎没有起伏的声调中,姜卿意也缓缓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直到一声暴喝,“姜卿意,你给我站起来!” 姜卿意睁开眼,才见姜瑛正站在姜二伯旁边,手心明显挨了几下板子,掌心肿的老高。 “卿意姐姐睡得也太熟了些。” 姜玉惜可怜道,“瑛姐姐叫了你半天都没把你叫醒,可是昨夜睡得不安宁?” 姜卿意瞥她一眼,“我怕有一个伪善恶毒的妹妹,的确寝食难安。” 姜玉惜掌心紧握,呵呵笑道,“那姐姐也不该在上课的时候睡,夫子辛苦教习你却不听,白白耗费夫子一番苦心,也白费了爹爹特意将你送来栽培的心意。” “夫子讲到哪一章了?” “你还想说你一边睡一边听讲了?” 底下传来一片哄笑声,尤其以坐在姜玉惜身后的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为首,“谁不知道未来的太子妃殿下只是个乡下野丫头,你能识得几个字,也算不丢姜家的脸了,就别在这儿打肿脸充胖子了,叫人耻笑。不似玉惜妹妹,这才是京城第一才女,光是《诗经》便已经背了八成,我们男子都比不上……” “‘明月之珠出于江海,藏于蚌中,蚗龙伏之’。” 后排方渐仁鬼使神差的复述了夫子教过的一句,“姜小姐,你可学过?” 第132节 “噗,方渐仁你傻了吧,她怕是听也没听过……” “此句出自《史记·龟策列传》,下一句是,‘王得之,长有天下,四夷宾服’。” 不巧,《龟策列传》是专记卜筮活动的类传,姜卿意跟老道士学算命,这一卷也是必背的。 高奎脸青了青,姜玉惜也错愕万分,姜卿意什么时候学的这些,难不成她刚刚只是装睡,为的就是这样一鸣惊人? 姜二伯显然也是这个想法,眉毛倒竖。 “看来你是专研过此书?” “看过几遍。” “狂妄之辈!”姜二伯一拍桌子,“偷偷用些小伎俩小聪明,就敢口出狂言,别以为你身上加着未来太子妃的头衔我便不敢罚你,手掌伸出来!“ 姜瑛一听,急了,“二伯,卿意妹妹当真没装睡,她没耍什么小伎俩啊!” 她经常挨打的,一鞭子下来还疼得乱跳,何况她这娇滴滴的妹妹? 姜玉惜也不疼不痒的劝了几句。 高奎道,“族学的规矩不能坏,否则以后都有样学样,还像什么样子?再说了,某些人未来可是要高高在上的,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若再不教好,吃苦的可是咱们这些老百姓。” 姜二伯脸色更黑,“再不伸手,就给我滚回你的国公府去,族里容不下你这等小人!” “倒也不用说的这么严重吧。” 方渐仁弱弱的说了句,就被姜二伯给瞪了回去。 姜卿意平静的望着眼前这位擅专独断的二伯,问他,“我若将此卷从头至尾背出来,夫子可信我?” “从头至尾?” “太史公曰: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 姜卿意背起来。 一开始,众人都好笑的等着她卡壳,可越等脸越讲,她怎么还在背,她怎么还不停? 直到姜卿意背完最后一句,惊呆的众人才在方渐仁猛烈的鼓掌声中清醒过来! 不少人愧疚不已,跟着鼓掌并道歉,还督促高奎也跟着道歉。 但姜卿意拒绝了。 “我不需要你们道歉。” “姜卿意,不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们来打个赌。” 姜卿意方才想到,她有一个绝佳的办法可以帮太子点下了。 但姜玉惜看着一脸平静,指尖却缓缓点着桌面的姜卿意,警铃大作,不对,姜卿意肯定又想算计他们了。 “不可……” “好,赌就赌。” 高奎冷笑,“就是不知道太子妃殿下想赌什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君子一言 “你们不是都暗自觉得,我在乡下十年,是个大字不识胸无点墨的草包么?” 姜卿意在姜玉惜要开口时警告看过去。 姜玉惜心中一紧,挣扎了一下,还是想开口,高奎已经迫不及待了,“你难道以为自己背了一两本书就不是了?” “那我们就比背书,你来指定一本,三日内谁背的最多,谁就胜了。而输了的,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 “噗,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儿戏么?咱们自小到大不就是这么背过来的么,科考时肚子里没几本书还想做出引经论典、针砭时弊的文章来?” “说得也是。” 一群人嘀嘀咕咕,最后还是姜二伯张口,“现在是上课,不得再胡闹!” “这个赌,夫子也参与。” 姜卿意看他,“不止夫子,在场所有人都要参与。” 众人惊住,“你一人跟我们一群人对赌?” “不错。” “卿意妹妹,咱们这儿还是有几个读书不错的,你别……” 姜瑛想让姜卿意别大意了,姜玉惜反倒松了口气,只是背书而已,她的记忆力也是不错的,况且经史子集这些东西她也是自小就开始学的,绝不会比姜卿意差。 况且,姜氏族学这么出名,不说那甲班和乙班,便是她们这丙班里,也是有明年秋考必中的才俊的。 “卿意姐姐向来说话算话,她既都开口了,想必是下定了决心,也罢,诸位便陪姐姐赌这一场吧。” 姜玉惜补充,“就当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我记得姐姐手里是有太子印章,是吧?” 闻言,就连姜二伯也不敢说什么。 “你真的确定?你若是输了,可就要答应我们这里每一个人一个要求。” 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站起来,问姜卿意。 姜卿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好。”男子道,“我们立个规矩,不论谁输谁赢,提出的要求不能违背道义、大晋律法、更不能伤及人命,毁人前程,县主可答应?” “徐疏,你少插嘴!” 高奎握着拳头威胁,姜瑛先抓起姜二伯的书砸在了高奎头上,“他也是对赌一员,怎么不能说!” “姜瑛你他喵……” “怎么在美人儿……咳小姐们跟前说话的,这里是课堂,你要不想呆就滚回去!” 方渐仁吼道。 姜瑛翻了个白眼,还是姜玉惜拉了拉高奎的衣袖,“高公子,那位徐公子说的也没错。” 就算这样,这么多人,也能玩死姜卿意! “那你们商定一下,背哪本书吧。” 姜卿意说。 高奎一帮的人恶狠狠朝徐疏那边看过去一眼,还是姜玉惜考虑了一下后,道,“就背‘子部’典籍的《道德经》,如何?” 姜玉惜排除了医学典籍,又排除了启蒙就开始学的十几本书,再从剩下的中挑一本她自己最为熟悉的。 果然,大多数人面面相觑。 “这都什么呀……” “可以。” 姜卿意一口应下。 姜瑛急得直冒汗,其他人也都觉得姜卿意是太小瞧他们了,就听她道,“不过只有一本,万一有人跟我同时背出来,就不好判定结果了,这样,除了这本,我们再加一本《农书》。” “疯了吧她,真当自己有过目不忘之能啊。” “就是,不说高奎和徐疏记忆里惊人,就是玉惜小姐也是京城第一才女,这姜卿意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还敢再加一本的。” “关我们什么事儿,我只知道她要是输了,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嘿嘿,我想想,我就要求她叫我一天哥哥,这不违法也不违背道义吧哈哈?” 姜二伯也皱眉,“姜卿意,你确定?” “确定。” 正好下课的钟声敲响,姜卿意收拾好书,“还请姜二伯记得,您也算这打赌的一员。” 说罢,径直走了。 姜瑛在姜二伯的叫嚷中飞快追出来,“卿意妹妹,你是不是太鲁莽了啊,不提高奎,就是徐疏,他虽分在我们丙班,可他是夫子们最看好的学生,还说他以后指不定能考状元呢。” “你也回去背。” 姜卿意站定回头,看着丙班里走出来的一个个年轻有力的韭菜,微笑,“我们三天后见。” 这三天,姜卿意闭门不出,就连姜瑛都没能见到她。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日夜不眠的背书,都等着三日后看笑话。 没人知道,闲云院关门的这几天,姜卿意根本不在里面。 小船顺流直下,无法靠近决堤的山羊县,姜卿意便在山羊县附近的武野县停下了。 “这里的灾情似乎还好。” 桑榆跳上岸,扶姜卿意下来。 码头商船来往频繁,街口的小摊子依旧热腾腾冒着气,看起来的确还好,但要是看仔细些,就会发现那些隐蔽巷子里一道道干瘦的人影正渴望的看着摊子上的食物,但周围有官兵管束着,没人敢出来。 “吃完馄饨吧。” “好啊。”桑榆吃着馄饨,还是不明白小姐干嘛要跟人打赌,干嘛到处乱跑,这两日都跑了好几个地方了,“小姐不想去见太子殿下吗?” “想啊。” 姜卿意说道,“很快咱们就能见到了。” 桑榆不解,直到馄饨吃完,西舟领着人风风火火的赶来,“姜小姐,您真是胆大包天,才发生刺杀的事儿多久你就敢自己出来!” “太子殿下生气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姜卿意起身,走时问了句,“殿下用早膳了没?” “还没,不过……” “那好,老板,打包一份。” 第133节 西舟就这样看着姜卿意提着份馄饨,淡定的进了几日没怎么睡觉浑身结冰的太子殿下的院子。 才走进去,就听到太子殿下冰寒的声音,“朝廷每年拨银筑修堤坝,下游冲毁的却是一堆泥沙,给孤查,负责官员和监工先全部关入大牢,如有反抗者,当场斩杀!” 西舟默默停下脚步,“姜小姐,要不你自己进去?” 姜小姐就是这火上添的油,他再傻也不敢往跟前凑哇。 姜卿意勇敢的脚步也迟疑一下,拎着裙子也跟着转身,“要不,我过一会儿再来打搅殿下?” “姜卿意!”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别逼我亲你 姜卿意头皮发麻,总有种捅破了天的错觉。 “西舟,你没听到……” 话还没说完,西舟已经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悄无声息的溜了。 房内,越修离打发走一群人,瞧着那磨磨蹭蹭不肯进来的人影,差点气笑,“进来,别让孤去抱你。” 被骂得狗血淋头众人:……这就是所谓的同人不同命吧。 姜卿意脸颊红红的赶紧往房间里跑,进了屋才见越修离英挺的眉宇间尽是疲色。 “殿下几日没歇息了?” “你来做什么?” 越修离反问。 姜卿意看他还是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学着他的语气,“殿下快坐下用早膳,别逼我亲你。” 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的众人:……这地儿是一刻钟也没法待了! 馄饨还很鲜,摊主往里头洒了一把晒干的虾米,刚打开香气便萦绕了整间屋子。 “殿下尝尝?我刚吃过,味道很不错。” 周围的仆人惴惴不安,这个栖霞县主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就算不用翅参鲍肚,也不至于吃路边摊吧。 但太子殿下居然真的毫无芥蒂的在桌前坐下,并吃了起来,动作依旧那样端雅,就好像这碗馄饨是什么御膳佳肴一般! 姜卿意浅浅弯眼,“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跟殿下商量。” 食不言,寝不语。 但越修离稍犹豫了下,还是放下汤勺,问她,“你已有孤的送信渠道,何不送信?” “因为我想见殿下啊!”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后悔。 越修离疲惫的捏捏眉心,眼尾的疲惫却被浅淡的笑意所代替,他打发了屋子里的人继续用膳,顺便听她说话。 “我已经跟唐家父子约定好了,让他们主动发起捐赠救灾的义举,唐家多钱财,虽不算本地人,但也离得不远,有一定的人脉,他们将会代替商会进入受灾最严重的山羊县帮忙筑坝救灾。” “唐家?” “没错,张尚书的岳家。” 姜卿意明眸闪烁着狡黠,“我要造一个民间英雄出来,殿下说,到时候张尚书会不会气死?” 越修离看出她的盘算,并没有什么异议,“若唐家真能如你所说立下大功,孤赏他一个官衔也无妨,只是本地势力错综复杂,你姜氏族中的二房叔伯正是死于此,又何况一个唐家?” “我自有法子。” 姜卿意想着接下来的计划,笑眯眯的回答。 越修离看着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今日起,让北风跟着你吧。” “为何,殿下要监视我!” “馄饨不错。” 越修离称赞。 姜卿意正气得想辩驳几句,外面又来了护卫,“殿下,朝廷的运粮车被人烧了!” “殿下,山羊县突发痢疾,范首辅请您立即过去商议!” 越修离眉宇微寒,只来得及交代北风务必保护好姜卿意便走了。 馄饨还温热着。 姜卿意看着他挺拔修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难得露出几许阴郁。 她素来是没什么同情心的,姜淮、李大花母子、拜高踩地的下人、乃至那些看似淳朴,却因她被毁了名节就对她喊打喊杀极尽羞辱的路人们……都只教会了她,什么叫救人不如惠己。 所以她向来只护自己人。 可偏偏重活一世,有人身体力行的教她,什么是身居高位的责任。 “桑榆,回去了。” “带上北风不?”桑榆瞧着身边面无表情蹲着的人,“不带的话,就等奴婢先跟他打一架。” 北风:…… “带上。” 北风松了口气,就听姜卿意补充,“正好缺个干苦力的。” 北风:默默把松的那口气咽了回去。 船只逆行走得慢,打赌的第三天晚上姜卿意才回到闲云院,刚出现,常贵就来了,“您再不回来,姜瑛小姐就要卸了咱们院门了。” “怎么了?” “不知是谁散播的消息,说您逃跑了不在院子里,您又一直没露面,他们就想进来瞧瞧。” 不用想,肯定是姜玉惜的手笔。 而发现她不在院子,多半是她那个元腾悄悄来过闲云院了。 “不用开门,谁敢闯进来,一律以意图盗取太子印章的罪名拉去族长那儿。” “奴婢去办!” 桑榆好久没动手,觉得筋骨都松了。 所以在姜瑛又一次兴冲冲的跑来,结果看到桑榆凶巴巴抓着几个哭着喊着的人去族长那儿时,霎时就怂的缩着脖子回去了。 直到翌日天明。 这一天,所有人都早早到了教室,唯独姜卿意还照着正常的步调,梳妆用膳,然后不疾不徐的撑着伞踩着秋初的第一场雨,在姜瑛抓耳挠腮的探问中,到达了丙班。 高奎几个纨绔坐在一起,冷笑,“来这么慢,怕了吗?” “卿意姐姐只是昨夜没睡好才来这么迟的,大家别这样说她。” “也就玉惜小姐你心地善良。” “没错,不像有的人,光会说大话……” 叮当——! 在姜卿意的脚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夫子刚好敲响钟声。 她好奇的看着他们,“我按族里定的时间到达,有什么问题?” 姜瑛看着哑口无言的高奎起来,哈哈大笑,“一群自以为是的大傻子。” “你现在未免笑得太早了些吧。” 高奎不屑的看着姜卿意,“现在就别拿你的未来太子妃身份压人了,打赌输了可就是输了,若是赖账,那我们便去山羊县问问太子殿下,这赌他认不认!” 姜卿意眼一眯,太子前天才赶去,她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可高奎居然已经知晓太子的行踪了? “夫子来了,咱们开始吧!” “卿意姐姐,你想认输的话,现在就可以了。”姜玉惜好心劝道,“就算我们是血亲姐妹,我我也不能言而无信就让着你……” “玉惜妹妹想说的是,一会儿你输给我,其实是让着我么?” “我不是……” “那最好。”姜卿意看她,“我在乡下十年,不识得几个字,没读过几本书,玉惜妹妹可千万别输给我,否则爹爹花十几年精心教养你,就成了个笑话了。” 姜玉惜死死咬着唇肉才让自己不露出愤恨! 好,她就看看区区三日,姜卿意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胜过她!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赌约 打赌开始。 教室里觉得可以一战的人轮流上,就连方渐仁都背了一小半。 最出色的,还是姜玉惜、高奎和徐疏。 高奎几乎背完了一整本《道德经》,但最后几句出了错,也算很不错。 姜玉惜则完整的背完了整本,后面的虽只背了半篇,却也引得满堂喝彩! “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玉惜小姐就是美玉,瑕不掩瑜!” 姜卿意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听姜瑛嘀嘀咕咕,“背几篇文章而已,算什么才女,别拉低了咱们才女的门槛好么。” 徐疏等人群不再讨论了,才默默站起来,他不但完全背下了第一本,第二本也背了大半。 “不愧是徐疏。” “他本就是农户出身,农书讲的不就是种地那点儿事么,他能背也寻常。” 徐疏什么也没说,只看向姜卿意,“栖霞县主,该你了。” 第134节 姜卿意点点头,“瑛姐姐,磨墨。” “卿意妹妹,你不会想默写吧?” “如何?” 光是背,他们可以说是死记硬背,但写就不同了,若不是每个字都熟记,很容易就会出错。 “妹妹,你这是不是……” “我来替妹妹磨墨吧。”姜玉惜走来,却被姜瑛飞快挤开,“用不着。” 说着,在姜玉惜青红交加的脸色中赶紧铺纸磨墨。 姜卿意提起墨笔后,几乎没什么犹豫就下了笔。 期间,她只偶尔停下来揉揉手腕,便行云如流水一气呵成,而且她的一手字也娟秀工整,暗藏锋芒,很有自己的风格。 众人窃窃私语。 高奎看到这字,也沉默下来。 日头渐渐偏西,众人也从一开始的喧闹,渐渐化作了落针可闻的安静,姜玉惜想找个机会挑事都被人嘘声压下了,教室里只剩下墨笔写在纸上的沙沙声。 终于,姜卿意收了最后一笔。 “请夫子查验。” “不用了。” 姜二伯自己就是个有极高天赋的人,从姜卿意从容落笔开始,就知道,他看走眼了。 “的确不用看了,我对着书看县主写的,一个字都没错。” “天啊,这么多字,我抄写都可能出错……” “你个废物肯定抄写都出错,不过县主真的出人意料啊。” “所以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怎么落在玉惜妹妹头上的?” “谁知道呢。” 话是这样说,但除了高奎和四房堂姐,众人都下意识离姜玉惜远了些。 姜玉惜暗暗压着心底的怨毒,微笑,“果然是卿意姐姐赢了,姐姐好像一开始就很自信呢。” 这是暗示姜卿意一开始就算计他们呢? “我记得没错,第一本书是你指定的。” 姜卿意冷睨着她。 “就是啊,难不成玉惜妹妹帮县主……卿意妹妹作弊了?” “我看她可不像这种人哦。” 众人想起前不久姜安安的事,意味深长的互相对视一眼, 姜玉惜脸微微泛青,姜卿意却没那么多功夫浪费在她身上,“愿赌服输,不服输的,可以交一千两银子了结,有要了结的吗?” 在场的虽说大部分私库都有这笔银子,但谁能做个输不起的人? “我怕是不能了结。” 徐疏第一个站出来,方渐仁呵呵一声,“你方爷的人生里就没有‘赌不起’三个字,县主,你直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连高奎也不情不愿的往前站了一步。 姜卿意满意一笑,“很好,那你们明早寅时三刻在城门口等我,记得穿轻便严实点的衣服,不得带仆人。” 姜二伯刚要张嘴,就听姜瑛忙道,“二伯,愿赌服输,你也是打了赌的人!” “我怕你们胡闹……” “夫子放心,我有分寸,绝不会伤了他们的。” 有了这句保证,其他人也放下心来,以为姜卿意是要搞个什么集体活动,都兴致勃勃的回去了。 姜玉惜看着他们,欲言又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姜卿意的可怕,只怕到了明日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当夜,姜玉惜就托人拿来了一千两银票。 “许是这秋雨下的太急了,小姐回去就发了烧,明儿怕是不能去了,奉上一千两,了结赌约。” “可要我去探望妹妹?” 看在银子的份上,姜卿意问了句。 丫环讪讪笑了笑,慌忙拒绝走了。 死活蹭在这儿要给姜卿意煮汤锅子吃的姜瑛嗤笑,“她肯定是装病。” “瑛姐姐今儿也早些回去歇息。” “妹妹,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呀?”姜瑛一边被涮菜烫的牙齿打架一边探问。 姜卿意微笑,“就走一走,说点儿话。” “哦,那很简单呀,你还真是心软,要我,铁定要折磨折磨他们!” 姜卿意的笑容更温柔,还贴心的把她喜欢的涮菜往她跟前推去。 姜瑛晚上躺在床上,摸着溜圆的肚皮时还在感慨,卿意妹妹真温柔啊。 次日,寅时三刻。 所有人都按时到达了汉南县城门口,并见到了一身束袖鹅黄配月白腰带的姜卿意。 “我再给诸位最后一次机会,想了结赌约的,现在拿一千两便可。” “县主为何这样小瞧我等,我们岂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没错,大丈夫无信何以立天下,我们愿赌服输!” “县主只管说就是!” 姜卿意翘起唇角,“很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要求你们做什么。” “县主只管说!” 姜瑛也大吼,“我们女儿家也是脂粉英雄,绝不会食言的!” “我要你们一个月内听我调遣。” “小事……” “一,筹集米粮药材以及避寒的旧衣和干柴,一个月内,每样筹集够十石者为合格,可以提前结束赌约。” “二,为受灾百姓募捐,一月内募集到五千两银子的,为合格。” “三,观察下游决堤口,并提出三点有用建议者,合格。” “四,观察流民,并写出三篇自己见解、且得到太子认可者,合格。” 前面几条徐疏为代表的普通百姓子弟都冷着眼,直到这一条出来,才错愕的看向姜卿意,她这是要为太子引荐人才的意思,还是递给他们一条攀上东宫大门的梯子?” 姜卿意一条一条列下来,体弱者可分粥舍药,贫困者可去观察农田,去坊市寻找受灾农田能种植的经济作物,保证每个人都能领到合适的差事。 但,这还不是全部。 她愈发温柔的看着这群年轻人,微笑,“这些事,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忽悠瘸了 面对这样温柔可爱的县主,谁能有防备心啊! 众人气势恢宏,“听起来都不难,县主只管说!” 钱粮而已,回去撒个娇,爹娘就当给个零花钱了。 姜卿意露出更加温柔的微笑,“那就是这些任务里的一分一厘一个字,都要你们自己去筹集来,不许借用家人的名声,更不许威逼利诱,但凡有家人一个铜板的资助,但凡有一个人来我跟前告状,便算违了赌约。” “当然,违背者我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你们想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更与我无关。” 那几个官宦子弟脸一青,咬牙,“县主休得小瞧我们!” “我自是高看各位青年才俊的,毕竟就是因为姜氏族学里都是这样优秀的人,爹爹才会将我送来。” 姜卿意微笑。 众人脸上既红又难掩骄傲,都是没出过汉南县的少男少女,能被镇国公这样的大人物赞赏,他们岂能自毁了名声! “县主尽管放心!” “最后一条,你们所做的事,每三日写一篇文章上来,我会让夫子一篇篇审看,挑出其中最优秀的三篇,在一月之期结束后,会有特殊的奖励!” 其他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还是咬着牙关答应了。 姜二伯复杂的脸瞬间好看起来。 “北风,来为大家做登记吧。” 姜卿意把暗处的北风叫出来,“以后你召集人手负责盯着他们,保证他们的安全以及规矩。” “这位是……” “哦,他是太子殿下的贴身近卫。” 姜卿意道。 底下瞬间热闹了起来,“难不成是太子殿下想考验我们?” “一定是,我这次就要努力努力得到太子殿下赏识,我看我家那群亲戚还怎么骂我是个纨绔!” 就连高奎都踌躇满志。 北风看着这群平日里家人都不定指挥得动,却被姜小姐忽悠的要大干一场的公子小姐们,不由暗暗提高了警惕心,他可不能被她三言两语忽悠瘸了。 “北风,我一直很看好你,接下来就要拜托你多多操心了。” 姜卿意温柔的说。 北风:……好熟悉的语气。 第135节 “县主放心。” “我对你想来是放心的。” 北风的胸膛不由挺起了些! 安排好这群公子小姐们,姜卿意才去姜家附近的酒楼给越修离递了个消息,就回族里了。 才进门,便见十六叔火急火燎的赶了来,“卿意啊,告诉十六叔,你什么都没做只是把人带出去溜达了一圈对不对!” “十六叔。” 姜卿意同情看着犹如一个沧桑老父亲般的他,“接受事实吧。” 她就是玩儿了把大的。 十六叔更沧桑了,胖胖的脸蛋子甚至在发抖。 “老爷,三叔公五叔公他们回来了!” 十六叔立马素整容颜并叮嘱姜卿意,“你三叔公还好,五叔公却是个火药桶子,你可别往他身上点火,一会儿有什么话十六叔来说,你只管往后头站着就行。” “好。” 马车停下,三叔公和五叔公从前面的马车下来,后面两辆马车则分别是抚南王妃一家子,奇怪的是居然还没见姜承泽过来。 十六叔上前客套,“多年不见堂姐了,堂姐一路辛苦不如先进府休息喝口茶……” “不用了。” 抚南王妃敷衍笑道,“我已经联系了族长,我们会住到东苑去,就不劳烦……” “姜宽,人家瞧不上咱们西院,就别管她了。” 正好族长也让姜三伯出来接人,抚南王妃立即敷衍的跟五叔公几人点了点头就提步走了。 那样子,不知一路受了五叔公多少骂。 至于姜卿意,抚南王妃意味不明的冷笑了声,就领着人走了。 “郑国的王妃,来族里摆什么臭架子。” 人走后,十六叔没好气的低声说了句。 三叔公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往后少与他们往来就是。” “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道不同了? 五叔公重重哼了声,负着手黑着脸走了。 三叔公摇摇头,“我们出京城前,姜毓忽然为其二子和三女定下了亲事,因为着急过聘礼,便想动苏氏留下的那笔嫁妆。” “爹爹答应了?”姜卿意冷声。 “你爹对钱财之事不太过问,直接开了库房让她去搬,结果她一口气搬空了大半个库房,你五叔公看不过眼,呵骂了她与你爹一顿,她这才还回去了一些。” 三叔公道,“所以这一路他们才一直跟我们不对付,卿意,三叔公见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在族里这些时日,你就好好留在西院,西院总不会叫人这样欺负了你去。” 十六叔眼皮抽了抽,这姜氏族里只怕没人能欺负得了她去。 但三叔公和五叔公这份维护之情,姜卿意心领了。 去看过九叔公后,姜卿意回到闲云院,正好赶上十六婶领了绣娘来给她量身裁衣。 “我的衣裳不少,婶婶不必给我做衣裳。” “你也是我姜家的小姐,做新衣怎么能没有你的份?” 十六婶笑道,“是不是担心银子?你放心,再如何做几身衣裳的钱还是有的。” 姜卿意看她兴致勃勃的摆弄着自己,时不时跟绣娘讨论要配什么颜色绣什么花样子,心想,原来这就是正常的娘亲会为儿女操持的样子。 不过…… “婶婶平日里都忙些什么?” “你是想让婶婶陪你出去逛逛?” 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也差不多,“嗯。” “我随时都得空。” 十六婶含着几分暗嘲道,“自从你二房叔伯出事,族里的中馈全交给老族长夫人和你四房伯娘,你九叔公又素来是个不好争的,咱们西院基本都是仰着东院鼻息吃干饭的了。” 说着,又觉得跟姜卿意讲这些不好,“你甭管,婶婶也许久不出门了,正好你学也上不成了,明儿咱们一道出门去逛逛。” 但十六婶显然在长期经受姜瑛姐弟的磋磨后,反应迟钝了,直到次日跟姜卿意一起坐在方家的花厅喝茶,才后知后觉,“卿意啊,你说的出来逛逛,原来是来别人家逛啊。” “婶婶不喜欢他们家的茶点?” “那倒不是。” 十六婶又喝了口嘴里这极品的碧螺春,笑呵呵,“若论权势,整个黄河下游,方家独大,岂有我嫌弃的份?” 姜卿意莞尔,“那您多吃些。” 十六婶觉得这闺女真贴心,笑眯眯的捏起块蟹黄糕放嘴里,就听姜卿意跟屋外走过来的方老大人道,“听闻方大人的船帮在黄河上数第一,我想要借方大人的船运十吨药材下来,应当不难吧?” 方禀秀笑答,“不难,只是这十吨药材价值不菲呀。” “是啊,我最近手头也紧,正想跟方大人借这笔银子呢,不知方大人可否慷慨解囊?” 姜卿意抿下茶,看向这位曾经的方知府,如今的船帮老大,唇角浅勾。 第一百七十五章 挟天子令诸侯 “咳……咳咳……” 十六婶一口点心呛在喉咙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姜卿意拿了茶给她,贴心的为她拍着后背,“婶婶既喜欢这儿的点心,我们走时再请方老大人再为我们带上一些就是,怎么吃这样急?” 十六婶艰难的喝茶,她这是急吗,她这是吓得啊! 方禀秀眼色也冷下来,瞧着这乳臭未干就敢狮子大张口的黄毛丫头,正想敲打几句让她知道,就算太子殿下登门也没这么好从他身上咬下这么大一块肉,便听下人匆匆赶来。 “大人,您快去看看老夫人,她急着要上吊啊!”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伺候的!” “不、不关奴才们的事儿,是小公子他着了魔似的,明明昨儿都落水差点淹死,今儿又要出去,说他领了差事,不能做言而无信的小人,堕了咱们方家的威名,不管老夫人怎么哭求,他还是跑了呀!” 姜卿意浅笑,“方公子倒是颇有君子之风,方老大人,您教孙有方啊。” 方禀秀额角一突突,回头看向这黄毛丫头,这事儿就是她干的,撺掇他们这群人的孙儿孙女不好好念书准备来年秋考,而是跑去干那些下作的事儿! “小孩子不懂事,给县主添麻烦了。” 方禀秀冷哼,“我这就将他抓回来好好教训,相信他不会再犯糊涂。” 姜卿意并不生气,只笑着告辞,并拎走了他家两盒子点心,然后如法炮制的,去拜访每一位学生的家长。 名声不错的,那就纯粹喝个茶,夸赞夸赞孩子,顺带分享方大人‘送的’的点心。 背地里有猫腻的,那就再来一次‘挟天子以令诸侯’。 几日过去,十六婶从一开始惊惧,已经变成了心如止水,甚至觉得卿意这孩子怪聪明的。 而期间,这些家长们不是没想过把自家熊孩子抓回去。 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最后一个个叫嚷着‘他日如鹏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就跑出去继续干那些脏活累活了。 不过最让姜卿意意外的,还是方渐仁。 原以为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没想到他交上来的文章一次比一次有看点。 “小姐,方禀秀笃定了咱们不敢真伤了动方渐仁,我看那十吨药材他们是不会送的。” “那就安排方渐仁去一趟山羊县。” “小姐真要弄死他?” 姜卿意看桑榆,“在你心里你家小姐我是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倒也不是……吧。” 姜卿意明白了,“还有徐疏、姜瑛、高奎以及这个两个学生,你明日亲自送过去,带上他们这段时间写的文章一起,以我的名义求见太子殿下或是范首辅,让他们安排他们几人接下来的活儿。” 桑榆恍然大悟,原来小姐不是要弄死方渐仁是要提拔他呀! “小姐,奴婢误会你了……” “不过这事儿你的确要办得像是我要弄死方渐仁一样。” 姜安安身上的冤屈、这十吨药材,就全看方家还要不要方渐仁这个宝贝疙瘩了! “奴婢这就去安排船只,您放心,奴婢肯定办妥!” 桑榆胸膛拍的哐哐响,听得刚进门的落葵一阵害怕,甚至怀疑桑榆胸口一马平川就是她给拍成这样的。 桑榆走后,姜卿意将给魏婶编写的手术细则一一整理好,才看见落葵。 “你怎么不好好养伤?” “奴婢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而且她跟常贵常喜觉得,他们再不做点儿什么,小姐就用不上他们了,肯定不知道多少人想到小姐跟前伺候呢。 姜卿意见她还是这么胆小,笑了笑,安排她刚好将这份手稿给魏婶送去。 魏婶一直在看顾九叔公,就住在西院,落葵出去应该不会有事。 安排好这件事,姜卿意就拆开谷明寄来的有关痢疾的信,准备与他探讨改进药方的事儿了。 顺便,得想办法去见见太子殿下! 姜卿意翘着嘴角忙活到天黑,直到姜安安寻来,才察觉落葵还没回来。 “这么晚能去哪儿?” “去找找。” 第136节 两人刚踏出闲云院,就见十六婶匆匆寻了来,“卿意,快去东院!” “发生何事?” “宋真……郡主和玉惜下午来探望你九叔公,正好撞见了落葵,非说落葵背后诋毁了她们和老族长夫人,现在人已经被带去祠堂要拷问了!” 既是拷问,只怕是要把姜卿意和西院都牵连进去。 十六婶紧紧抓着帕子,“若是开了祠堂拷问,是要用拶刑的!” 所谓拶刑,便是用拶子夹住女子的十根手指不断用力收紧的刑罚,即可叫人痛不欲生,又不会要人性命,是各大族中最喜欢用的刑罚之一。 姜卿意目光冷凝,提步就要去,又被十六婶拉住,“你身边那个会武的侍女呢?让她跟着一起去吧。” “她不在。” “那要不等她回来了你再过去?你放心,十六婶现在过去,定不会叫她们胡乱定罪。” 等那时再过去,落葵的手指怕都要断了! 但她也不能全无准备。 姜卿意想到什么,转身跟常贵低声吩咐了几句,才随十六婶一道出门。 只是走在路上,竟撞见了累得手脚发软但精神头依旧高昂的姜瑛。 “娘,妹妹,你们上哪儿去?” “不关你的事,你忙你的去。” “可是我回来是想说……” “等我们回来再说。” 十六婶怕她捣乱,直接叫人把她拉走,便跟姜卿意一起到了祠堂。 姜氏一族的祠堂不是谁都有资格开的,所以现在开的,只是平日里商议小事的小祠堂,而姜玉惜和宋真则一左一右坐在老族长夫人身侧高兴的谈论着宋真的亲事。 地上,就是已经受刑晕过去的落葵。 宋真远远瞧见姜卿意过来,直接冲行刑的婆子道,“话还没问出来就装晕了,是觉得自己是堂堂未来太子妃的贴身侍女,就连老族长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给她泼盆辣椒水!” 十六婶讶异,着表外甥女怎生这样狠毒? 她快步上前准备让门口的婆子赶紧通传,姜卿意已经抬脚迈了进去,连守门的婆子都没反应过来,“卿意小姐,你怎么能……” “混账,你敢拦我!” 第一百七十六章 声援 姜卿意呵斥,“我是为了救老夫人而来,你敢拦我,难不成你也已经被人收买,就等着看老夫人变成我祖母一般的瘫痪不成!” 婆子被骂懵了,宋真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姜卿意又想搞什么? “你在暗示什么呢,外祖母发病前我可还没回京……” “是啊,你还没回京。” 所以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的,是姜玉惜! 姜玉惜正在给老族长夫人剥核桃的手一紧,尖锐的核桃壳刺进她的指甲缝里,疼得她一下甩开了核桃。 咕噜噜。 核桃从阶梯上滚落下来,一路滚到姜卿意脚边才停下。 “玉惜妹妹怎么年纪轻轻,连颗核桃都拿不稳了?” 姜卿意俯身捡起,递回去。 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迫切的表现出想要救落葵的心思,这让姜玉惜想借机要挟都没借口。 “只是不小心被刺到了。” “我还以为妹妹是知道老夫人患有消渴之症,最是忌食核桃一类的东西,若是犯了病,可就不仅仅是瘫痪在床能解决的,才紧张到不小心滚落呢。” 所谓消渴,便是老道士曾说过的‘糖尿病’,会令人极其痛苦,尤其是重口腹之欲的人。 姜卿意别的不知道,但老族长夫人爱吃这一点,在刚进族中的那场晚宴上,她就见识到了。 姜玉惜心头一惊,旋即又冷静下来,她这几日几乎把姜氏族里重要的人的底细都摸了个干净,并未听说族长老夫人患有此病,否则下人岂敢将这核桃往上摆? “卿意姐姐休得说这样的话,容易叫人误会你是为了个低贱的婢女,便诅咒自己的亲叔婆。” “姜卿意,你这样闯进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的?” 老族长夫人端茶欲喝,只拿眼角余光斜着姜卿意,显然也是不高兴了。 姜卿意看着一旁明显已经剥了一堆的核桃壳,嗅这茶的香气,应该是姜玉惜特地从京城带来的她亲手制作的蜜茶…… “卿意来的确是为了她的丫环,但是……” 哐当——! 老族长夫人头晕了一下,撑着桌子让茶具一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话还没说完的十六婶一惊! “老夫人您怎么了?” “我没事。” 老族长夫人不悦的看了眼大惊小怪的十六婶,自顾自倒了杯清茶,“既是为了这婢子来的,那就把规矩说清楚……” 话还没说完,她便忍不住将一整杯茶一口喝了下去,毫无大家族老夫人的优雅矜持。 众人这时只觉得她是口渴了。 但接下来,她几乎一句话说不完,又会倒上一杯茶一饮而尽。 没喝几杯,就急着去内室更衣。 如此来回几趟,就是最迟钝的宋真也看出不对劲了,“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这是消渴症发作的典型症状,多饮、多尿、体重减轻。敢问老夫人最近是不是瘦了许多?” 姜卿意看着老夫人显得宽大不合身的衣裳,几乎是肯定性的问。 老族长夫人还没说话,她身边焦急的丫环已经连连点头。 “兴许大叔婆只是累了。” 姜玉惜强做镇定,“不如请大叔婆先回去歇息,至于落葵,好歹也是姐姐的婢子,不如就先将她关在柴房,等大叔婆好些了再继续审问。” 关在柴房? 只怕不等再审,就会‘意外’死在里头! 宋真连忙附和,“没错,就这么办,可不能叫这藐视主子的贱婢逃脱了,否则往后谁还瞧得起我姜家人?” “行行,先把人拉下去……” “老夫人怎可如此!” 十六婶都跟着急道,但她开口,老族长夫人的决意就更坚定,她就是要给住在西院的姜卿意、给西院一点颜色瞧瞧,让她们知道这姜氏一族,谁才是当家的! “你们要是不满,那就划出去单过,以后别以姜氏族人自居,我姜氏一族的规矩自然管不到你们。” “大叔婆别气坏了身子,玉惜认识一位谷神医,这便求太子殿下将他请来为您看病。” “还是你贴心。” 不像有些人,身为未来太子妃,一心扑在没出息的西院,分不清主次,也没有个长幼尊卑! 姜玉惜暗自庆幸这些时日常来大叔婆这儿伏低做小的伺候…… “搬出去就搬出去!” 一声大吼传来,“县主直接搬去我方家,方家宽敞的很,就不信没地方给县主住!” “我高家也不差两间大宅子。” 高奎看着不情不愿,实则心里又有一股隐秘的期待,“若县主不嫌弃,高家那座湖上别院也可给县主住。” “哇高奎,那别院你宝贝的很,平日我们去玩一下你都不肯竟肯借给县主住!” 高奎被方渐仁叫得脸红,烦躁吼道,“县主跟你能一样吗!” 姜瑛翻了个白眼,领着其他人上前,“卿意妹妹,你若不想住这里了,咱们汉南县你想住哪儿只管挑!” “不错,我李家虽不如方、高二家,却也不差间屋子,不像这位老族长夫人,分明是咱们汉南县的大族,却这样小气!” “没错,县主,我家也有空位,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能住我们家是我们的福气,我几个妹妹还想跟你学学写字呢。” “呸,你还想让县主给你们当老师,你上辈子救了大晋啊?” 一群人熙熙攘攘,竟是丙班大半的学生都来了。 不止姜卿意挑挑眉,就是姜玉惜也不懂,他们不是被姜卿意安排去干苦力吗,这个阶段应该是累死累活满腹牢骚抱怨,不骂她几句都算有素质的,怎么还跑来声援她了? 姜瑛看出她的疑惑,贴心道,“京城的巡查御史王大人路过此处,知道了我们学生自发救灾的事,大为赞赏,决定上奏朝廷好好表彰我们这群学子!” 说着,其他人都骄傲的昂起了下巴。 徐疏是半路被拉来的,裤腿还沾着泥。 他看着地上十指红肿狰狞的落葵,又看着居高临下的老族长夫人,“以前草民是倾慕姜先生的学问与人品,才来姜氏族中求学,却没想到县主这样一位不输男儿优秀的小姐仍旧被这样苛待,如此‘规矩’,草民不敢苟同,更不敢再来上学,迟些草民便去跟夫子告罪。” 徐疏可是状元之才! 培养出一个状元,是无上的荣光,更是日后的人脉,谁能轻易赶走这样一个学生! 老族长夫人两眼发黑,姜玉惜连忙道,“徐公子,大叔婆身子不适,你何必说这样的话。” 她知道自己声音不好听,也不再故作娇柔,只用美丽的眼睛看着徐疏,珊珊落泪,“而且你再生气,也要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你家供出你这样一个学生多不容易?” “还有大家,大叔婆也算是你们的师祖母,你们如此,算尊师重道吗?这样的品性,真的当得起王御史的夸奖吗?” 方渐仁犹豫了下,姜瑛也语塞了。 第137节 难道他们真的做错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消渴之症 徐疏眼色一冷,“玉惜小姐实在是……” “尊师重道不是愚忠愚孝,否则一颗愚心,如何成材,如何为成为大晋的中流砥柱?” 姜卿意打断徐疏的话,姜玉惜可记仇的很,再加上她还有元腾这把刀,要弄死一个徐疏再简单不过。 她看向姜玉惜和老族长夫人,“我已经去请族长和族老们过来了,也请了本地县令调查落葵不敬之事,相信已经有结果了,这小祠堂也不必开了,我们开大祠堂,好好审问吧!” “什么!你居然……” “老夫人,大祠堂已经开了,老族长请您和二位小姐现在就过去。” 管家匆匆跑来。 老夫人口干舌燥,又下腹不利,再加上这一波又一波的刺激,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现场乱做一团,十六婶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姜玉惜想跟上去,就被老族长夫人身边的丫环拦住,“我们老夫人八字弱,玉惜小姐不如先去大祠堂?” 这话什么意思,怪她煞得老夫人得了这消渴之症不成! 姜玉惜死死咬住牙,“我……” “十六婶,帮我先将落葵扶走吧。我这婢女八字弱得很,没有我镇着,她但凡单独遇见玉惜妹妹,次次都要流血受伤,我怕她扛不住这煞气便要死在路上。” 姜卿意也道。 十六婶也算看清姜玉惜这侄女的真面目,立即叫人扶起落葵。 姜玉惜面对异样的目光,死死绞着手里的帕子,这事明明是宋真主导的,姜卿意凭什么只针对她而放过宋真! “真真妹妹,你帮我解释解释,我并没有故意要害落葵呀,这拶刑还是你提议的。” “没错,本来就是这丫环不敬……” “人蠢就闭上嘴少说话!” 姜卿意警告看向宋真,“省得引火烧身。” 宋真没听懂姜卿意的话,但她的确被姜卿意浑身的杀气给镇住了,结结巴巴的愣是没囫囵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姜卿意冷声说完,回头,才见姜瑛等人均是一脸钦佩的看着她。 徐疏道,“县主果然才智过人,不仅是读书上,以后还请县主多加指点。” 亲近的人被诬陷,她不但不慌不忙,还能将这些人全部坑一把,这气势、这从容、这手段,放在官场,一定也游刃有余。 甚至她明明比他们都小,站在他们跟前,却愣是有一种‘夫子’的压迫感! 姜卿意觉得这群人就是死书读太多了。 “除了明日要离开的人,其他人今日多加一篇文章,天黑之前没交到姜夫子案前的,明日加两篇。” 崇拜霎时化作哀嚎。 姜瑛和方渐仁几人对视一眼,乐呵得不行,就听姜卿意临走时补充,“明日要离开的人带好笔墨,一日一篇文章必不可少,还有生命危险。” 几人的哀嚎顿时比一群人的还大。 秋雨簌簌。 姜卿意甚至还没到大祠堂,三叔公和五叔公就出来了,“回吧,没事儿了。” “没事?” “姜毓搬出抚南王妃的身份把宋真领走了,剩下一个姜玉惜因风寒未愈也病了,族长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罚她们禁足思过三日,算是了结此事了。” 姜卿意眼尾冰冷。 十六婶悄悄劝道,“落葵到底只是个丫环,总不能叫族长为了个下人,处罚一群主子。” 虽然不理解姜卿意为什么对这几个下人这样好,三叔公还是道,“你放心,虽只轻轻罚了他们,五叔公却给你这丫环要来了三百两银子的汤药费,也不算全无收获了。” 三百两,都够买一群丫环了。 姜卿意知道五叔公肯定又是暴起把族长骂了个狗血淋头才拿到的这三百两,心下一软,“多谢两位叔公,也多谢婶婶肯陪我。”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早些回去给你这丫环看看,用些好药,以后手指应该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是。” 姜卿意告辞离开。 傍晚的时候,她便提着药箱,为西院在家的长辈和小辈都细细把脉看诊,并开了调理的方子,还暗中看了他们的命火,见都是平安的才离开。 当夜,三叔公悄悄找到五叔公,笑呵呵的说,“你瞧瞧,我和老九就说卿意是个好孩子,知恩图报。” 五叔公还是那么倔的哼了声,才勉强道,“镇国公府也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像样的人来。” “谁不是这么说呢。” 三叔公瞥着他,想了想,还是道,“你那事儿……要不找个机会跟卿意这孩子说说,兴许她能帮忙呢?” “她一个女孩子能帮什么忙,你少胡说八道的!” 五叔公没好气的把三叔公骂了一顿赶了出去。 三叔公也不气,只叹息这摇摇头走了。 夜色深深。 姜卿意拆了谷明几封信看了看,忍不住趴在书桌上,怎么就她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一点儿也不想她呢,也从不会主动来看她…… 想着想着,人便睡了过去。 烛油慢慢滚落,积在底部,累成一堆。 人影进入房间时,看到的便是趴在桌上,面颊睡得泛着粉色,眉心却时不时隆起的人儿。 他抬手一挥,蜡烛便灭了。 而后,缓步走到她身后,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在她就要惊醒之时,点了她的睡穴。 他辨了下床的方向,步伐很稳的迈着长腿,将人抱了过去,挑开了她腰带…… “不要……不要挖我眼睛,求你……” 姜卿意呓语出声,眼泪也滚了出来。 热泪滚落在越修离指尖,他犹如被烫了下。 如果姜卿意也有前世的记忆,那在前世,她是被人挖去了双眼的么! 替她褪去外衣,将她放在被窝,越修离才转身走到她的书案前,看到了凌乱的信,也看到了面前铺着的宣纸上,娟秀清晰但重复了很多次的他的名字。 “傻姑娘。”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有着恐惧、仇恨,却又这样的勇敢和率真。 “殿下,蓝军师已经到山羊县了,咱们该走了。” “姜玉惜身边有个叫元腾的护卫?” “是,不过那元腾应该是梁国皇帝的私生子……” “挑断手筋,并去信给梁国几位皇子,告诉他们元腾的下落。” 梁国皇室比大晋更复杂,也更疯狂,因为梁王的风流,像元腾一样的私生子更多不胜数,而最近梁王晚年还糊涂的宣布,不论亲生私生,都有权继承皇位,这也就导致这群皇子们犹如饿疯了的野兽般互相撕咬。 暗卫知晓殿下为了复仇,甚少会插手梁国之事,以免节外生枝,现下居然主动插手,想必是真的动怒了。 “那元腾是被姜玉惜所救,此事可要……” “一五一十,全部告知清楚。”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揭了她的皮 夜风悄悄吹散房间里的冷香,也吹进了姜卿意的梦里。 姜卿意觉得血色渐渐被洗刷,世界变成了一片空茫,但她并不怕,她知道,只要继续往前走,前面一定会有一个人在等她,那是她的太子殿下。 天明。 第一缕阳光从窗格照进来,落在床幔上,姜卿意缓缓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十六婶就火急火燎在外头敲门。 “卿意,醒了吗,婶婶可以进来吗?” “醒了,婶婶请进。” 姜卿意以为有什么急事,立即起身,起来才反应过来,昨晚她是趴在桌子上睡的……对了,后来有人抱她…… “你还记得玉惜身边那个像杀手的男人吗?” “元腾?他怎么了。” “像是被人寻仇了,挑断了手筋,还扔到了玉惜房中,将她们主仆差点吓疯。” 十六婶拍着胸口,“我也去看了,吓死人了,屋子里淌了一地的血,你说是不是那杀手的仇人寻来了?” 姜卿意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穿好衣裳,便被十六婶拉去梳妆台前,一边梳发一边道,“族长也吓到了,咱们这内宅多少女眷,直接安排人将那元腾送到外头的客栈去了,姜玉惜还想求情,族长让她要么自己留下,要么跟着一起走,你猜她选了什么?” 姜卿意看着铜镜背后一面给她绾发,一面絮絮叨叨的十六婶,浅笑,“留下。” “你猜的还真准!” 姜卿意莞尔,”不过她私下里还是会去看望的。” “什么?那岂不是还要把他的仇家引来?” 十六婶皱眉,“她不至于这样糊涂吧,那元腾听说只是她半路救的,她已经仁至义尽,还要为了这个人拖累整个姜氏一族不成?” “婶婶可以安排人盯着,她若出门,拦着便是。” 第138节 “你说的也对。” “对了,那元腾住在哪间客栈?” “你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 姜卿意透过窗子,看到院子里正抱着账本跟十六婶找来的账房先生学学习的姜安安,“只是有一点小事,想要告诉他罢了。” 十六婶没多问,给她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后,惊艳到合不拢嘴,又无比的满足,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这可能就是当娘的乐趣吧! 十六婶正要再给她安排早膳,又有丫环跑进来,“卿意小姐,门口方家的管家亲自上门,说您要的药材一个月内就会陆续运到山羊县,请您放心!” 十六婶惊叹不已,正想跟姜卿意感慨几句,就听她不动声色道,“告诉他,我只给他半个月,半个月内药材没有按时按量保质量的送到,就怨不得我了。” “您不去见一见方家管家?” “不见了。” 之前是她有求于方家,现在是方家有求于她。 丫环应下,又被姜卿意叫住,“对了,告诉方家的管家,我五妹妹的委屈不会白受,若是方家能帮忙查一查我五妹妹被冤枉的事,方公子怎么离开的汉南县,就一定会怎么回来。” 十六婶眼皮子一跳,原来她这大侄女儿是拿方渐仁当人质了啊。 姜卿意还以为她会害怕,毕竟一个元腾就把她吓得不行,何况是方家这样的权势大族? “十六婶若是害怕……” “哎呀我的卿意怎么这么聪明!”十六婶美滋滋的夸赞,“你等着,十六婶这就吩咐厨房多给你炖点儿汤,好好补补这小脑袋瓜子。” 姜卿意看着她开开心心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一笑,原来十六婶的害怕是分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的,简而言之,护短。 用过早膳,先前的丫环来回话,说方家的管家要请示一下家主就回去了。 “也没说答应不答应。” “没关系,他们迟早会答应的。” “可是卿意小姐,方家的势力不简单,方家老大人不一定会有那么好的脾气。”丫环好心提醒道。 姜卿意笑了笑,方家势力再大,也只有一个宝贝疙瘩不是? 收拾了下,姜卿意决定先去尽一尽姐妹情意。 只是出门时,她目光所以往书案上飘过,才发现昨夜凌乱写的草纸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张干干净净的纸,上面写着力透纸背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亦念卿’。 我也想念你。 姜卿意指尖按着纸,嘴角翘起,原来太子殿下也不是不会说这种话嘛。 “找个好点儿的裱匠将这张纸裱做画卷存起来。” 姜卿意满意的安排完,才带着礼物轻快着脚步来了姜玉惜所在的院子。 她来时,抚南王妃和宋真几兄妹也在,四房和七房的长辈都去世了,都是叔伯当家,两位伯母也领着各自的儿女来了。 但没几个人关心姜玉惜如何,都在跟抚南王妃热络的搭话。 “卿意妹妹。” 宋睢起身唤了声。 宋固和宋真仍旧坐在原地,一个是不关心,一个是不敢关心。 “听闻玉惜妹妹夜里受了惊,我来看看。” “是来看看,还是来看笑话?” 宋真到底没忍住说了句,姜卿意便笑盈盈看向她,“真真妹妹一向聪慧,你说呢?” 宋真总觉得姜卿意是在讽刺她! 仗着抚南王妃也在,她都没搭理宋睢不赞同的目光,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我可不信你是来探望的,空手空脚就来了,你……” “谁说的,我可是带着礼物的,只不过我没想这么早拿给玉惜妹妹,但总不好叫真真妹妹误会……” 姜卿意为难的犹豫了下,就在宋真察觉不对劲时,吩咐,“常贵,拿上来。” 常贵快速端着一只托盘上来,飞快揭开了上面盖着的红布,露出了里面一座观音像。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像,玉惜妹妹若不嫌弃,就放在床头吧。” 这样就能日夜驱煞了。 一直被人故意忽视的姜玉惜抬起楚楚可怜的小脸,“姐姐这是何意?” “玉惜妹妹怎么好像很不喜欢。” 姜卿意笑看向宋真,“莫非是因为我当众将它拿出来了?” 这是一下把火烧到宋真身上了啊! “姜卿意,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姑姑不是一直很清楚吗?”姜卿意甜甜的笑容一冷,“谁在我这儿得寸进尺,我就揭了她的皮,姑姑听清楚了吗!” 真当她能容许她和姜淮糟蹋娘亲的嫁妆? 现在是她没空收拾这对母女,不代表她就要一直忍让着! “卿意,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就是,快跟你姑姑道歉!” 姜卿意冷笑,“世上有强借晚辈的嫁妆,挪给自己儿女用的长辈吗?” 这话一出,不止两位叔母,就连姜玉惜的脸色也跟着变了,看向抚南王妃母女的目光霎时变得危险! 第一百七十九章 是谁救了你 姜卿意继续火上浇油,“听闻还拿了大半,可姑姑的家财都在郑国,就是运过来,那样大一笔东西,护送的队伍就得不下百人。” “也不知抚南王肯不肯将这样大一笔银子,花这么多人力物力送来,听闻抚南王是庶出,封王也就十来年,家底应该不厚吧。” “等抚南王攒够这笔钱送来,不知还要花多少年?” 姜玉惜都顾不上眼前这个讨人厌的陶土观音像了,起身道,“卿意姐姐说笑的吧,姑姑身为长辈,身份高贵,怎么会做出挪用侄女儿嫁妆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就是再吝啬算计的妇人,也厚不下脸做这等事吧……” “那是你爹答应的。” 抚南王妃忍着怒火,朝姜卿意冷讽,“况且,那是苏袖的东西,与你何干?你别忘了,你娘只是一个卑贱的外室!” “宋雪的确只是个卑贱的外室。” 姜卿意点头。 这回答让在场的人又是一阵面色变化,姜玉惜更是紧握的拳头都在发抖,“那我总可以问一句吧,我……” “你就算再出嫁,也是个二嫁女。” 事到如今,抚南王妃也不怕跟她撕破了脸皮,“你真以为晋王会迎娶你为王妃吗?你们事发至今,他可至今没上门跟你爹提亲呢,若是做妾,也用不上那笔嫁妆了。” “不像你宋二哥和真真,他们一个要娶的可是关将军的女儿,一个要嫁的更是范首辅家的公子,你爹也觉得先顾着他们要紧。” 抚南王妃哼笑,“你要是不满意,那就将苏袖从棺材里叫出来,让她来给你主持公道啊?” 姜玉惜气得脸色发青,然而抚南王妃已经表面样子都懒得做,冷冷剜了眼姜卿意,带着宋真几人就走了。 宋固一脸的无所谓,甚至都没多看一眼姜玉惜。 宋睢虽觉得不妥,但也知道此刻不宜开口,客气的告辞也走了。 姜卿意真是意外,前世抚南王妃与姜玉惜可是十分亲密的同盟,就连坊间都将她们这姑侄宛如母女的情谊当做美谈。 那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的宋固,更是只认姜玉惜这一个妹妹,宋真敢跟姜玉惜过不去,他都会选择维护姜玉惜。 没想到,因为一点嫁妆,前世这亲密无间的几人,就成了仇人。 “玉惜妹妹别伤心。” 姜卿意浅笑着靠近,低声,“至少,你还有元腾,不是吗?” 姜玉惜猛地看向她,她难道知道了什么? 不,姜安安那个废物蠢货,就算察觉了什么也不敢说的。 况且,她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她救的元腾,就连那个医馆的大夫都认为是她。 “我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听不懂那就慢慢想,毕竟接下来,你会有大把大把空闲的时间。” 姜玉惜不懂她这话什么意思,但看着她清冷撑着伞的背影消失在石板路上,心底莫名涌出一股巨大的恐慌,她觉得她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跟选择嫁给赵元达时一样。 细雨如丝,姜卿意走得不算快。 还没走出东院,就见下人们匆匆忙忙的往各处送消息,常贵拦住一人,“发生什么事儿了?” “卿意小姐。” 丫环行了礼没隐瞒,“是老族长夫人突然病的严重了,三老爷担心老夫人熬不过去,特意请各房老太爷和老爷们过去。” 姜卿意抬抬手,让丫环走了。 常贵问,“小姐,咱们要过去瞧瞧吗?” 小姐昨儿就察觉老族长夫人的不对劲,肯定有法子治。 姜卿意淡淡挑眉,“她昨儿才打了落葵,我今儿就上赶着去,岂不是显得落葵很不值钱?” “小姐竟是为了这个?” “不然?” 常贵瞧着小姐的身影,心里涌起安心,又万分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子,“那这老夫人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没那么容易死,不过要遭些罪罢了。” 姜卿意淡然的收起伞,踏上马车,精致漂亮的小脸回望着这烟雨朦胧,冷漠的问,“但,那又关我们什么事呢。” 有事的,是姜玉惜。 第139节 核桃是她剥的,蜜茶是她奉的,老夫人是在她接近后,才发病的。 果然,老族长夫人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身上煞气太重,我八字弱,受不住,今儿起,将她送去白泉庵暂住吧。” 虽然最后被姜二伯拦了下来,但还是折中了一下,那就是让道士来姜玉惜院子里做法,并且在老夫人康复之前,不许她再出门。 消息传到姜玉惜这儿时,她才明白姜卿意方才离开时那句‘你会有大把大把空闲的时间’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姜玉惜崩溃的将那观音像狠狠砸碎在地上,才死死抓着桌子,指甲掐出了血都没察觉,对了,她还有元腾,元腾是梁国的皇子! 她还有范则述,他还认她这个妹妹! 还有晋王…… 姜玉惜狠狠咬了咬唇,将赵嘉禧划出这个行列,“去备笔墨,我要写信!” 这厢。 姜卿意来到元腾所在的客栈楼下时,正好午时。 姜卿意点了桌饭菜,让人送到元腾所在的房间,便率先进去了。 门刚推开,劣质药材混杂着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常贵赶紧进去开窗通风,细雨随着风吹进来,带着秋季的冷意,原本发着高烧的元腾被冷风一吹,只觉得浑身都凉爽下来。 难道是玉惜来了? “玉惜……” “姜玉惜没来哦。” 姜卿意在他床前不远处的桌子边,点了一支安息香。 常贵赶紧叫小二送壶好茶来,又用衣袖把桌子凳子擦擦干净,让姜卿意坐下。 “怎么是你!” 元腾气得要起来,结果刚坐起到一半,又头晕目眩的跌了下去,“你做了什么!” “放心,不是要杀你,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饭菜是送这儿吗?”小二探头进来打断了谈话。 姜卿意顺势停下话头,她要了两桌饭菜,她和常贵一人一桌,就这样坐下,当着元腾的面慢慢吃起来。 这客栈的饭菜尚可,虽算不上精致漂亮,但胜在味道地道。 常贵边吃边夸,姜卿意吃相优雅,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吃得很香。 元腾黑脸,想把人赶出去,肚子却不争气的响了。 “饿了?” 姜卿意问。 元腾想说不饿,但从被扔出来到现在,他粒米未进,再加上这可恶的两人吃得这么香,他真的很想尝尝! “有点……” “那就饿着吧。” “你——!”元腾狠狠咬牙,“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姜卿意无所谓的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不紧不慢的漱口擦手,待小二将这里收拾干净,她才看向元腾,“你可知道,到底是谁救了你?” 第一百八十章 本善 元腾下意识回答,“自然是玉惜……” “你受伤晕倒在路边,救你的人不是姜玉惜,一开始她还怕你拖后腿要扔下你,是我五妹妹想替家人积德,才将你送去了医馆。” “呵,你特意来就是为了挑拨离间的?” “那再用你那没发育好的脑子想想,姜玉惜一路被人追杀,连吃饭都要靠我五妹妹的银子,她是哪里来的银子给那医馆的大夫,让他救你的?” 元腾语塞。 姜卿意打发乞丐般扔下一颗药丸和一锭银子给他,“想知道真相,就自己去查查,别让你的脑子当摆设。” 姜卿意也不管元腾的脸色多么难看,领着常贵出了客栈。 出来时,常贵还是不理解,“小姐干嘛不让他病死算了。” “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岂有那么容易病死?” 而且她看元腾的命火,头顶驳杂的红色里还夹杂着一缕紫色,尤其在自己方才骂了他句后,那缕紫色居然诡异的变大了一些。 “那小姐还给他银钱……” “这人虽蠢,但从他肯一路护送姜卿意就知道,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报错了恩,差点害死自己真正的恩人更让人难受的事呢?” 所以这真相,必须要他自己去查清楚。 姜卿意没急着回族里,出客栈后在汉南县转了转,汉南县离受灾严重的几个县城隔着黄河,对面的堤口已经冲垮了,但汉南县因为地势原因却没受太大影响。 加上往来不便,流民也不算多,大街中心依旧繁华,只在城门外能看到流离失所沽儿卖女的流民。 不巧,偏被分派在城门口施粥的,就是那位四房堂姐,姜霜。 姜卿意来时,姜霜正焦急的跟身边的丫环争执着。 “米不够了就去买啊!再给这几个小孩子买点衣服来。” “可是小姐,您的私房钱都贴在这上头了,夫人不是说了吗,让您别再掺和这事儿了,最后得好处的人又不是您。况且……” 丫环小心翼翼瞧她,“您不也很讨厌卿意小姐么,听闻玉惜小姐出了事,咱们不如早些回去瞧瞧她……” “我讨厌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嚼舌根子!” “小姐,奴婢……” “拿去!” 姜霜摘下头上几根金簪子扔在丫环身上,“去换银子买东西,滚!” 丫环悻悻跑开。 姜霜看着锅底稀得能数米粒的粥,气得将勺子一扔,“姜卿意是不是蠢,叫一群学生去筹米,还不如让他们家人捐些钱来……” “他们家人在太子下来治灾之时,便已经通过本地的官服捐赠过一批米粮了,若是强行逼捐,岂不是堕了太子殿下的名声?” “姐姐可知道如今米粮什么价格,运过来有多少的损耗,又要投入多少的人力物力么?” “不过姐姐能有这样一颗仁心,实在叫人钦佩。” “姜卿意?” 姜霜看着坐在马车上撑着下巴瞅着自己的她,觉得自己被她笑话了,可对上她黑亮真诚没有一丝嘲讽的眼睛,脸颊又忍不住发红。 “我只是完成赌约罢了,你少给我带高帽,我不是输不起的人!” “那就好。” 姜卿意微微一笑,“若是缺粮,姐姐可寻常贵,我手里还有一些,不过是陈米……” “陈米如何能让人吃?” 姜霜黑脸,“姜卿意,我看在你是同族妹妹,又是县主的份上,提醒你一句,这些虽是流民,也是活生生的人,你若是只图名声、图面子,就干这种以次充好不把人当人的事,休怪我告诉族长!” 常贵也有脾气了,怎么说话呢,他家小姐忙里忙外就没透露过自己的名字,怎么就‘只图名声、只图面子’了! 但姜卿意倒是不气,因为姜霜一辈子被好好养在内宅,做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她不知道也是正常。 “姐姐知道米价吗?” “可知道,一斤碧粳米的价格,我可以买来十斤陈米?” “别说陈米,我在边塞时,饿得狠了,被李大花母子关在房间里时,连房间角落长的没有毒的草我也拔起来塞嘴里,只要饿不死。” 姜卿意语气依旧平平淡淡的,“别说草,树皮、草根,乃至饿疯了,有些受灾严重的地方,还会易子而食,只要能填饱肚子。” “姐姐知道什么是易子而食吗?” “我知道。” 不知何时,一个在等分粥的老妪哑着嗓子开口,“就是交换孩子而食。” 姜霜愤怒的看向这老妪,却发现老妪眼里闪着泪花,一张比树皮还皱的脸麻木着,又像是苦的再没有半点喜悦了,就那样站在那儿,平静的说着。 不止姜霜,好几个一起在这儿分粥分药的小姐都惊住了,没一会儿已经有忍不住的哭声传来。 姜卿意瞧着这群小姐们,突然想,原来这世上不都是姜玉惜那种人,更多的,是天真的、单纯的,不懂分辨善恶却有着本善的普通人。 “继续分粥吧,我回了,以后却米粮药材了去找常贵。对了……” 姜卿意无情的吩咐,“明儿一早你们几个一人交一篇文章到夫子手里。” 还在哭的小姐们瞪大眼睛,无情,这世上一定没有比县主更无情的女人了哇呜呜呜! 姜卿意倒是心情不错的回到了姜氏族中。 现在这里的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也可以慢慢谋划去山羊县…… “卿意,你去你大叔婆那儿看看吧!” “快些,你大叔婆身子很不好。” 姜二夫人和姜三夫人过来,论排序,她们是跟十六婶一样的伯母,还兼着师母的身份。 十六婶也在后头欲言又止,她显然也想姜卿意救人,但也不想勉强她。 “二位伯母先别急,容我先回去取一趟药箱。” “你要什么叫下人去取就行了。” “可我的侍女十指都差点断了,如何替我拿呢?” 姜卿意乖巧问。 第140节 两位婶婶喉咙一噎,到底是理亏,这二位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讪讪,“那要不我们叫个脚程快的下人过去……” “怕是不便,我房里有许多药材,不懂的人若是弄混了,以后叫人吃了是要死人的。” “那……” “卿意,就当三伯劳烦你,请你去看看你大叔婆可行?” 姜三伯从后面走来。 十六婶朝姜卿意使了个眼色,姜氏族里,最有话语权的除了现任族长,就是姜三伯了,甚至大家默认了下一任族长就是他来出任。 姜卿意会意,“我当然不是不愿意去看望大叔婆。” 十六婶笑眯眯的,以为姜卿意会趁机要点儿银子,毕竟她不是正缺钱么? 却没想到姜卿意开口,直接叫她眼前一黑!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人心齐,泰山移 姜卿意道,“可大叔婆似乎十分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住在西院的原因?如此的话我去岂不是又气坏了她?” “不会的……” “三伯怎知不会?难道大叔婆大病一场已经看开了,愿意搬到西院来暂住休养?” 十六婶差点撅过去,两位婶婶也一脸一言难尽。 倒是姜三伯认真的考虑了下,“难不成搬去西院就能好?” “那倒不是,只是大叔婆的病需要清幽的环境休养,且饮食要清淡,我看东院奢华,怕是难以做到,反倒是我九叔婆每日食素,大叔婆若是搬来,正好照着九叔婆的饭菜吃就行。” 至于给她针灸治病,那是不可能的,用点儿药熬着吧,死不了就算对得起姜二伯了。 “卿意啊……” “老爷啊……” 东西两院的人都忍住撅过去的眩晕想劝一劝,谁知姜三伯直接就点了头,“可。” 可什么么可,我看老夫人也别治了,她肯定也希望自己就这么死了算了! 然而姜卿意没有改口的想法,姜三伯也很相信她。 就这样,还秘密筹谋着准备丧事的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上吐下泻痛不欲生的大叔婆,被姜三伯这位大孝子亲自送去了西院,住在了九房不远处的水榭里,更加的生不如死。 当然,一同送来的,还有给姜卿意的谢礼以及给九房以及西院众人被打搅而道歉的礼,包括但不限于两箱子白银、成箱子的人参燕窝、大把的绸缎布匹,以及邀请十六婶与四房伯娘一同掌管中馈。 九房。 两位叔公、三个叔婆,以及一群叔伯聚集在了九房的花厅里,齐齐看着始作俑者姜卿意。 十六婶更是坐立不安,只有姜卿意不疾不徐的喝完了一整杯茶,才道,“七叔母自己做的花茶果真不错。” “别废话了,说说你这什么意思!” 五叔公没好气道。 三叔公拉了他一下,“怎么说话呢,卿意肯定没有恶意!” “可我西院不需要跟那些市侩的商人搅和在一起……” “五叔公是要跟东院划清关系,从此分作两家吗?” 当然不是,但五叔公仍旧黑着脸,“你知不知道你二房的叔伯都是因为……” “有仇就报仇。”姜卿意道,“若是没到那个地步,那就把话摊开了说,别因为随便来的一个人挑拨几句,就叫姜家族里先内讧起来了。” 她是说这次姜玉惜和宋真的事。 九叔婆皱眉,“的确,这次要不是卿意先干脆利落的把事情解决了,你大叔婆那简单的脑子,肯定要把西院搅和进来闹得不可开交,倒是叫外人获了利。” “所以卿意是想……” “我到底年轻,只想让十六婶也去掌着家,有了话语权,东西院自然能和谐。” 十六婶慌了,“我怕我做不好……” “怎么会?”姜卿意道,“咱们俩这几日在外奔波,若不是十六婶从旁提点,我还筹集不到那么多米粮呢!” 几位叔婆叔公看十六婶的眼神瞬间变了,好家伙,竟然是你在背后操盘! 几位同辈的妯娌看她的目光那叫一个惊讶和钦佩! 十六婶这么爱笑的人从没觉得笑也是这么难熬的事情过…… “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想请叔公叔婆、叔伯婶婶们帮忙。” 姜卿意坐直。 五叔公冷笑,“终于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了?” 众人忙怪罪的看了眼五叔公,关切的朝姜卿意瞧去,才见她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仍旧露着漂亮的酒窝。 “我要诸位助我帮太子救下这场灾,度过这次难关。” 众人都有些为难。 “卿意,不是叔伯们不帮你,只是这事并非一人之力就行。” “你若需要银钱米粮我们还能想想法子,虽然西院没有东院有钱,但都不是吝啬之辈。” 否则也不会让族里大多数的年轻公子都出去帮忙救灾了。 可姜卿意丝毫没有觉得此事办不成,“人心齐,泰山移,我们这儿有三叔公这样既有号召力的德高望重的长辈,也有严谨又智慧的五叔公,六伯父擅于交集,六伯母贤惠有耐心,九叔交友广泛,十二叔……” 在场的人,姜卿意几乎都找得出优点。 听到最后,一直幽暗躺在角落的那个人都忍不住暗暗升起了丝期待,很快又自嘲起来,他这样一个废物,吃了混吃等死,还能有什么让人期待的地方? “而且最重要的,我还有个能坐镇汉南,替我统率所有人的十九叔,这件事没有道理办不成。” 这话一出,全城都静默了,甚至忍不住悄悄看向角落里的人影。 那是五叔公唯一的儿子,至今未婚,早年间因为上战场受伤导致瞎了一只眼睛,一身功夫被废,颓废至今。 平日里,谁也不会主动提及他,怕他想起自己如今的残废伤心,就连暴躁的五叔公平日里也不敢说什么。 今日他会来,连五叔公自己都觉得意外。 “卿意啊,你十九叔他……” “不就是瞎了一只眼么。” 姜卿意道,“手脚皆在,我在高奎和姜瑛的文章里看他们多么崇拜曾经的十九叔,也看过十九叔年轻时惊才绝艳的文章,既如此,他为何不能来帮我?” 这样就有点自私胡闹了。 但姜卿意仿佛丝毫没意识到这一点,朝着角落道,“孙膑生受膑刑尚能著成《孙子兵法》,司马迁受宫刑亦能写成《史记》,有人能提剑杀敌,也有一支笔杆退万军的,十九叔为什么不行?” 其他人还来不及劝,角落那人已先冷笑一声,“黄毛丫头,自以为看了我年轻时几篇文章就了解我了?” “我的确不了解你。” 姜卿意同样回看着他,“我只是觉得,这世上总要出几个叫人惊艳的人才,既如此,这人才为什么不能是你。” 明明曾是姜氏族中最优秀的后辈,是小辈们这么多年都默默崇拜的人,是差一点就成功的人。 曾有凌云之志,也有绝顶的才华。 姜乘风盯着自己这个侄女儿,仿佛能透过她那双眼,看到她永远不屈的灵魂。 “乘风,你若不想就算了。” “卿意,这事儿十六叔帮你,你先回去,这事儿咱们再商量……” “你真信我能做好?” “自然。”姜卿意回答,“我不会把任何重要的事,交给我不信任的人。” 三叔公想说什么,被五叔公反手捂住嘴。 这是他多年的心结,是他死也不能瞑目的德才兼备锋芒毕露的儿子,他曾被人亲手摧毁所有的希望,只剩一具空壳,而现在,他的灵魂似乎要回到这具躯壳里。 “若我把事情弄砸了……” “那你就给我想办法补救回来。”姜卿意很认真的说,“要是都补救不回来,从此以后你就不是我十九叔!” 她没开玩笑。 其他人也看出了姜卿意的认真,心中惴惴,生怕下一秒姜乘风撕破脸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可能这么倒霉 但姜乘风闻言,心下却松了口气。 他过分苍白的俊逸脸上缓缓浮现一个笑,“好。” 不成功,便成仁。 姜卿意明亮的眼里染上丝狡黠,她不但要聪慧的十九叔帮她调度人手,还要文采斐然的他帮忙写点儿好东西呢。 时间眨眼而逝。 姜卿意不但鼓动丙班的学生出去帮她救灾,还鼓动整个西院的人出去忙她拉人拉物资,培训防疫大夫,上百人连夜熬药制作药丸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汉南县,甚至还传到了山羊县。 “姜小姐果真不是普通人。” 蓝溯跟在越修离身侧笑道,“这样的姜小姐,和那姜玉惜对比起来,真不知道姜淮是怎么瞎了眼,非要捧着姜玉惜的,甚至这一个还不是自己亲生的。” 蓝溯想到自己在江南碰到的那个叫裘胜的国公府管事,嗤笑,“不过好在姜小姐够清醒。” 越修离站在甲板上,想到那晚姜卿意梦里的呓语,或许她并非一开始就能如此清醒,毕竟一个被抛弃的小女孩儿,无人教导,怎么可能突然成长呢? 除非被极深的痛苦硬生生逼的。 “那锭官银的事,查得如何了?” “属下查到了那位方知府的身上就断了。” 第141节 “那便召那位方知府来山羊县,跟他小舅子一起治灾吧。” 蓝溯冷冷一笑,“也不知他敢来不敢来。” 最近山羊县死得官可不少! 蓝溯话刚说完,就察觉太子殿下气息不对,好像想杀人,又极力克制着。 嘿,谁还能叫他家尊贵的殿下如此? 蓝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哦,明白了。 黄河上的风顺着清晨的阳光,吹开另一艘小舟的窗纱,露出一张精致的雪白小脸,撑船的年轻船夫多看一眼,都忍不住羞红脸。 “小姐,奴婢怎么突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风太凉了?” “不是。” 桑榆搓搓胳膊,“不是被风吹得凉飕飕,是被老鹰的利爪瞄准的那种马上就要死了的那种凉飕……呃,小姐,咱们不会这么倒霉吧,您出门前没给自己算一卦吗?” 姜卿意懒洋洋的撑起下巴,她出门前看过桑榆命火,没问题呀。 “那您觉得,咱们有没有那么倒霉,刚偷溜出来,就撞上太子殿下?” “不至于吧。” 姜卿意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她甚至都没没到山羊县呢。 “姜卿意。” 船只险险挨着另一艘船停住,冰冷的男声便犹如在耳边响起。 姜卿意掀开眼皮,瞧着对面甲板上黑衣凛凛的颀长人影,指尖发麻,“桑榆,快藏起来!” 越修离见她一气呵成的关窗关门,不发一声,气得头疼,世上怎有这样胆大包天不怕死的女子! “蓝溯,你亲自送她回……” “不行,我是带着药材和米粮来的,这些东西我得代表姜氏一族亲自送到范首辅手里,否则岂不白费了族人的一番苦心。” “姜氏族里没人了,需要你一个小姑娘来?” “自然不是。” 是姜卿意趁着五叔公他们商量派谁来时,自己悄悄先溜出来的,当然了,更重要的物资还是会由姜乘风他们妥当的安排人押运过来。 姜卿意见越修离还要拒绝,飞快的拉开门一气呵成跑提着裙子跳到他船上,还险些没站稳跌河里,好在越修离下意识将人捞在了怀里。 “看,殿下明明也舍不得我走。” “你不适合去山羊县……” “我去看看范首辅,见一见我送过去的几个学生就走。”姜卿意瞅她,“殿下迟迟不许我过去,莫非那儿有什么人不想我见到?” 越修离眉目一冷,蓝溯也露出吃瓜看戏的表情。 姜卿意微怔,还真有! “况且我还没嫁给殿下,殿下还没权管我的行踪。” 姜卿意扔下这一句,又扭头回了自己的小船,交代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船夫,“加你工钱,今晚之前咱们要到山羊县!” 越修离觉得自己的牙根都有些疼。 “这段河道最近出了一帮四处劫掠的私匪,过来,孤带你一起去。” 蓝溯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而且咱们这船快一些,姜小姐与我们一起,说不定正好能赶上回去的‘亲手热汤饭’哦。” “你很闲?正好谷明缺一个帮他进山找药的人,今晚你带队进山吧。” “可是殿下,属下……” “孤会亲自盯着你进山。” 蓝溯欲哭无泪的看向姜卿意,羽毛扇都摇不动了。 姜卿意也不客气,上了越修离的船,她倒要去看看,殿下藏着谁为他每天做羹汤呢! 船只顺流而下。 天黑之前便抵达了山羊县。 由于姜卿意是偷偷来的,并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下船时便戴了一顶长长的黑色帷纱帽,将身姿面容遮掩的干干净净,桑榆也藏到了暗处。 “殿下,可要再准备一辆马车?” “不……” “还请殿下为奴家重备车马,以免坏了殿下名声。”姜卿意盈盈下拜。 蓝溯听着完全不像她的细软声音,羽毛扇一顿,笑呵呵道,“没错没错,是该给姑娘另备马车,咱们太子殿下可是已经定了亲的人呢。” 越修离默默看了眼蓝溯,提步上了马车,“给她准备辆干净的马车。” 护卫不敢揣测,忙去找了一辆马车来。 车轮滚滚,姜卿意将车帘掀开一条缝想朝外看,就听见蓝溯在一旁道,“姑娘别看了,这人间炼狱总会过去的。” 姜卿意想了想,放下了车帘,靠着车壁慢慢想着自己的安排。 没多久,便到了越修离暂住的地方——山羊县衙署。 衙署不算很大,两进的院子,他和范首辅都住在此处。 刚踏进垂花门,就见廊下一道月光似的身影缓步走来,自然而熟练的送来一件披风,“殿下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天气又凉了,容易着凉。” 是关明月! 越修离脚步停住,姜卿意也远远跟着停住。 “孤说过,你不必再做这些,孤不需要你来伺候。” “就当明月是为范首辅做的,顺便为殿下做了一份不行吗?那些东西殿下不吃,便要浪费了。” 关明月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笑着,像极了一个温暖贤惠,令人眷恋的妻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这次死定了 但越修离神色依旧冷淡,“关明月,你何须如此委屈你自己。” “若是为殿下做这些,怎么算是委屈?是甘之如饴。” 关明月将披风为他披上去,却在碰到他的肩膀时,被他抓住手腕,“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为孤重新准备住处,不许任何闲杂人等再来打搅。” “是。殿下何时搬走?” “今晚。” 说罢,仍开关明月的手,回头看着姜卿意,“还不过来?” 关明月这才发现姜卿意,但在她看来,那只是个辨不出是谁的陌生女子,“殿下,这位是……” “与你无关。” 越修离提步而去。 丫环素馨恼道,“殿下怎能带别的女人回来,我家小姐为你筹钱筹粮,怕钱粮被劫,还带着关家的府兵一路护送,甚至还不惜日日为殿下亲手做饭……” “哎,话可不能这样说啊。” 蓝溯笑眯眯的挡在素馨跟前,“关小姐义举,待灾后,殿下是会如实上报朝廷的,至于这做饭……你家小姐不是说是为范首辅做的,顺带送我家殿下一份么?” “即便如此,殿下也不能随便带个女人……” “殿下就是带一百个女人,那也是我家殿下的自由,关小姐还不是东宫的女主子,只怕管不着哦。” 素馨还要再争,却被关明月拦下。 关明月深深朝姜卿意的背影看了一眼,笑着道了歉便利落告辞了。 出了门,素馨还是不甘心,便听关明月淡淡道,“太子殿下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我的确管不着,甚至他要是哪一天看上了你,我也管不着,你觉得呢?” 素馨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辩解,关明月只是大度一笑,不再多提。 这厢。 姜卿意跟着越修离到了他的花厅,就听说范首辅晚饭都没吃,因为某处河堤又涌入了大水而匆匆忙忙出去了。 “殿下也要去?” “孤有其他事。” 救灾不止是过来分分米,发点儿药就完事儿的,暗处有刺杀,还有居心不良的人挑动本就不安的百姓们暴动,百姓人心不齐,本地的官员又大多数因为别有用心被抓进了大牢,他几乎没有多少空闲。 姜卿意乖巧的坐在一边,直到他安排好一切,准备出门,才轻轻抿了抿唇,有些惋惜自己是个女子。 她若是个男子,就可以入朝为官,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进来。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在想我是个男子就好了。” 姜卿意如实的说。 越修离看着她认真的小脸,目色变了变,暗暗庆幸她不是男子,否则他难道要与她成龙阳之好? 或者他做女子…… 越修离扶额,挥散脑袋里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夜里好好歇息,有什么事待孤回来我们商量之后再去做。” 姜卿意乖乖点头。 待他踏入风雨,转头就让桑榆把在本地的唐明和高奎找了来。 “县主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姜卿意看向高奎,“你们各自领了什么差事?” 第142节 “方渐仁和徐疏被安排跟在范首辅身边帮忙,姜瑛和另一位小姐性子敦和,被安排跟着谷神医一起安置百姓,因为我父亲是汉南县县令,所以太子殿下让我跟着本地县令帮忙。” “那你现在不止要帮本地县令,还要帮唐大伯。” “县主的意思是……” “物资已经到了,准备已经做了,明日开始,我会让雾山观的人来帮你造势。” 治灾不怕难,就怕人心不齐,成日想着暴乱。 既然这样,就想办法让人心齐下来! 翌日,苏白就拿出一张‘雾山观观主’的亲卦——“天降救星,十月前灾难可解”。 雾山观主是谁? 听说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求着算一卦的神算啊! 灾难面前什么最难捱? 那就是看不到希望,不知道灾难何时结束。 可现在,这位神算观主给了期限,十月前可解! 现在已经九月中旬,只有半个月了啊。 接着,太子后方运来大批的粮食和药丸,唐家家主更出现,说因仰慕太子明德,怜惜百姓困苦,愿意捐出半个唐家来救济百姓! 当天下午,远远不断的药材和粮食就从各个码头开始往城里搬了。 “当真有这么多的粮食和药材?” 隔天,不止范首辅赶回来了,还有谢梧谢景、当地的县令、以及越修离。 “没有这么多。” “那你……哎,算了……” “可首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百姓们现在看起来变得温顺,是因为真的看到了粮食,可后续一旦断了……” “断不了。” 越修离风尘仆仆的从外进来,没有任何责备,只走到姜卿意身边,“孤已经让人从边塞调粮米过来,不出五日便能到。” 范首辅大惊,“那是殿下存储下来用作……” “无妨。” 越修离声音依旧那么坚定,“栖霞此番举动确实解决了孤一个大麻烦,如今百姓齐心,还有唐家牵线,应当立即召集百姓修补堤口,重新备种冬季作物。” 范首辅也知道此刻责怪已经没有意义,只能叹息着准备离开。 其他人看姜卿意这个戴着帷纱帽的女人也多有抱怨,直到方渐仁一蹦一跳的跑进来,“大家别急,我爹刚让人给我送来消息,说方家已经筹措到了近十吨的治疗痢疾和瘟疫的药材,正让人往这边送来,三日内能到……” “殿下,码头汇聚了不少商船,说是来捐赠自家米粮了,属下看了眼,少说都是满满一大船的米啊!” “咦,我这吝啬好友怎么也突然说要捐米粮,还要派家丁们来帮忙了?” 县令打开主簿急匆匆送来的信,看到后头,一脸一言未尽。 原来不知道是谁,将太子殿下的辛劳,将范首辅的拳拳爱民之心,将官员们、商户们、学生们乃至妇孺小孩们的努力,写成了一本感人肺腑的话本子,大量印刷发行。 结果打动了一大帮人,年轻的也罢,老的少的也跟着闹的,家里人怕危险,忙不迭的铁公鸡拔毛,成全家人的一片怜悯之心。 就好像平静的湖面抛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头,结果涟漪越来越大,最后翻起了惊涛骇浪! 事情紧锣密鼓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如此‘不要脸’的方向。 但问题总算是有了解决办法,姜卿意也打算美美的隐身,直到越修离捏着那本《论太子殿下不得不说之感人肺腑缱绻悱恻二三事》,朝她走来。 完了。 这次真的死定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报还一报 姜卿意看着他稳稳的一步步走来,难得仓皇的往后退了两步。 “殿下来得正好,臣女正想跟您说,臣女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呢,殿下就不必送了。” 说着就要跑。 刚跑过去,就被越修离拦腰一抱,轻轻松松将她捞起放在了花厅的藤椅上。 “感人肺腑,缱绻悱侧?” “就是个噱头。” “文笔不错。” “哈哈,是姜乘风写的,我要知道他写这个,肯定阻止他!” 越修离瞧着义正言辞的人儿,唇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姜卿意,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满满的智慧和对殿下深沉如大海般的爱?” “的确,孤听到了海浪拍岸的水声。” ……这是说她脑子进水? 哼! 不过越修离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你这些举动,看似毫无章法一通乱来,效果却很好。” 除了太不要脸了些,自吹自擂、自夸自卖,恐怕正直的范首辅等人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出现在那样一本马屁溜溜的书里,更没想过用招摇撞骗、威胁打压这种手段要来米粮药材。 “那是,我这些办法可都是千锤百炼……” “但也彻底将你暴露了出来。” 越修离看她,“除了你,还有风头大盛的姜氏一族和唐家,你们用这样的手段解了百姓的大困局,却将自己置入杀机之中。那些商贩、那些官员,于孤来说只是小人物,但有时候偏就是这些小人物,能决定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的生死,你可明白?” “就像武安侯府一样么?” 越修离眉目清冷,“是。” 姜卿意知道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但我们与武安侯府不一样,我们心中没那么多大义,当然,除了姜瑛那几个傻孩子,姜氏一族求变,唐家求名,我也有私求,我们都很清楚,天上掉不下来馅饼,所以为了得到一些东西,我们甘愿冒险。” “况且……” 姜卿意倾身往前一倒,恰好抱住他的窄瘦的腰,将下巴磕在他紧实的腹肌上蹭了蹭,“这不是还有殿下么?” 越修离原本听她说‘甘愿冒险’时,有些生气。 可她就像是个天生克他的小狐狸,让他所有的怒火,都散入云烟。 也罢,左右已经杀了那么多官,再多杀几个也无妨。 “但这山羊县你不宜再留,回姜氏族中去,没有特殊的事情,轻易不要踏出姜氏族中一步。” “我明白。” 那些暗处潜藏的人也该反应过来,要进行最后的、也是最激烈的反扑了。 不过…… “我若是太想殿下了怎么办?” “官银之事查到了方家身上,近来孤会去一趟汉南县。” 姜卿意终于满意了。 离开时,方渐仁几人不知怎么从高奎处得知了太子殿下身边的神秘新宠就是她后,在她离开时,还是巴巴儿的来送她了。 大半个月不见,姜瑛几人都黑瘦了一大圈,但一个个精神抖擞。 方渐仁瘦了不少,还是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县主,等我回家了,我就让我爹给你整个大院子,到时候你就来我方家住几日吧,那可是蓬荜生辉啊!” “我西院还没散呢,轮得到你一个外人。” “高家的院子也不错。” “县主想不想试试农家小院?” “嘿你们这群人……” “方渐仁。”姜卿意看着这个成日里嘻嘻哈哈的纨绔,“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喜欢啊。”方渐仁有点儿不太好意思的抓抓头,“不瞒县主说,范首辅夸我好几次了,我也觉得我挺喜欢跟老百姓打交道的,可有意思。我觉得我要是做官的话,肯定是个好官。” 众人连连嘘声。 姜卿意道,“那就记住你现在的话。” 敏锐的徐疏和高奎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 方渐仁有些不明白,但还是高高兴兴跟姜卿意挥手作别,回头还有些得意的说县主最看好他,而这一次,高奎破天荒没有嘲笑他。 回到族中,已经是傍晚的事了。 姜氏族长准备了大宴,邀请西院的人都来赴宴,十六婶也忙拉着她回屋梳洗打扮。 “山羊县的事儿,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咱们府上的人都知道背后出力的人是你。” “所以族长是要夸我?” “他不想夸也得夸了,咱们西院又没分出去,西院干的事儿,也得算东院一份。” 总而言之,现在想分家也来不及了。 “今儿来赴宴的,除了咱们族里的,还有汉南县的公子小姐们,都有意与你结交,你愿意结交就结交,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知道。” 姜卿意又跟她说起姜隽和姜瑛。 姜隽如愿以偿,每日跟着谢梧起早贪黑累死累活。 姜瑛也自得其乐,再没去找过菌子。 十六婶红着眼睛抹泪,嗔怪着说孩子大了管不了了,却是掩饰不住的安心和欣慰。 宴席也准备的比较轻松,且最让姜卿意惊讶的,是这场晚宴除了她,国公府来的其他人不是被禁足在院子里,就是被姜三伯早早找了借口带出府了,压根不会来姜卿意跟前找茬。 第143节 “这姜族长还挺有眼力见的。” 桑榆端着一盘子刚炸的小鱼小虾饼,就着一碗熬得浓香的骨头汤,盘膝坐在姜卿意身后吃得一脸满足。 姜卿意也觉得。 雨已经停了两夜,今夜天空悬挂着一轮大大的明月,点缀繁星。 时不时有公子小姐过来,姜卿意也会客气的说几句。 这样热闹的氛围里,一道突兀的尖叫声犹如一道利刃,划破了夜空。 众人齐齐赶到出声的地方,才见姜玉惜正牢牢抓住自己的贴身丫环挡在自己跟前,而那丫环的心口,正中一剑! “有刺客!” 现场一片大乱。 桑榆立即护在姜卿意跟前四下看了看,“刺客已经逃走了。” 姜玉惜听到这句话,才终于脱了力般跌坐在地上。 “玉惜,你不是被禁足在院子里,怎么出来了?” 姜三伯立即让人去扶她。 姜玉惜只看到不远处那华丽的裙角,那是姜卿意的,就连绣鞋都准备的那样精致好看,可她呢,被关在狭窄的院子里暗无天日,听着姜卿意一天又一天被人夸赞惊叹,她快要憋疯了! 今晚还有这么多的宾客,她偏要出来,让所有人知道姜卿意是妾生的庶出,她才是爹爹认定的嫡女,所有的目光都该在她身上! 可谁知道刚出来,就跳出来个刺客,说着大梁口音的话上来就要杀她,她情急之下,只能拉了丫环挡在跟前。 “我只是……” 姜玉惜对上姜卿意仿佛看透了的眼睛,死死咬唇想要辩解,话还没说完,突然捂住眼睛尖叫起来! “我的眼睛好疼,好疼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身败名裂 “怎么回事!” “快找大夫来看看!” 人群匆匆忙忙,姜卿意就这样站着,月华如练披在她藕荷色的长裙上,犹如一层神女的华光,只是这神女,眼眸里一丝温情也没有,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若她没看错,刺客的剑带了毒,而姜玉惜在拉着侍女挡剑时,那沾着毒的血溅入了她的左眼中。 大夫很快赶来,检查了一番后,得出了跟姜卿意一样的结论。 “这就是报应吧,拉自己的婢女挡刀,婢女的血要她一只眼睛。” “也不能这样说吧,下人为主子挡刀不是应该的么?” “谁说的,这刺客又不是这下人招来的。” 众人想到前不久被挑断手筋的元腾…… 再没一个人觉得姜玉惜可怜。 但族里的长辈们再不喜欢姜玉惜,也当她是家族里的晚辈,不但请了汉南县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药,还立即去信京城告知了姜淮,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姜卿意在几位叔母的劝告下,为姜玉惜施了针,当然,不可能有效就是了。 万籁俱寂,忙活了一阵,大家都回去了。 姜卿意留在姜玉惜床边,看着确定左眼无救的姜玉惜,轻笑,“有时候我都在想,老天爷是不是真的在看着这芸芸众生,偶尔得空了,也出来一出善恶有报。” “是你害我的是不是!” “我?” 姜卿意捏着团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如果是我,我会用最锋利的刀子,活生生挖出你这一对眼珠子。” 姜玉惜吓得往床脚缩去,“你出去,滚出去,出去啊!来人,姜卿意要杀我,她要杀我!” 下人们慌张赶紧来,却见只有姜玉惜在发疯。 “卿意小姐这……” “玉惜妹妹受惊,脑子有些不好使也是正常的,你们好生照顾就是。” 下人们连连应下,待姜卿意一走,就赶紧关死了门窗,还到处烧起纸钱香烛来,都觉得是姜玉惜自己的煞气把自己煞成了这个样子。 “这次姜玉惜可再不能蹦跶了吧。” 桑榆继续咬着小饼。 姜卿意踏着夜里绰绰黑影往前走,她总觉得姜玉惜的运气有时候好的过分,总是在关键时刻,会蹦出一个人来替她消灾解难,不过这次,就算真有人蹦出来,也救不了她的眼睛了。 秋季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停了,换成了一日长过一日的太阳。 渐渐的,雾山观主那个十月前,灾难将结束的卦慢慢传开,不少人一开始都觉得只是神棍趁机出来好浑水摸鱼,现在,却都日日盯着这天气起来。 万一,那真是个神算呢? 姜卿意也撂挑子,把手里的事都交给了姜乘风,在西院的人忙得跟陀螺似的时候,手巧的常喜给她在院子里扎了个秋千,还给她准备了一桌涮菜吃热汤锅子。 让她也难得的觉得这秋日的金黄的树叶和金色的阳光,变得难忘起来。 落葵的手指恢复的不错,但姜卿意还是特地叫了个人来照顾她,所以此刻吃饭什么的也不用自己动手。 “小姐,奴婢不必如此的。” 落葵总觉得小姐对自己太好了,她不值得。 姜卿意只让她安心受着,喝了点果酒微醺的时候,才轻声跟落葵说,“我跟十六婶提过了,她愿意收你做养女,以后你就留在姜氏族里做小姐。” 落葵更懵了。 可从一个入了奴籍的下人,成为世家的小姐是何等的荣光,是何等的幸运啊! 即便九房并无官衔在身,也不算富裕。 一旁伺候落葵的小丫环羡慕不已,常贵常喜也连忙恭喜。 姜卿意见落葵还是傻傻的,起了身,“我去外面走走。” 月光将她的影子照得很孤单,她踮起脚,小心的踩着地上的枯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玩得乐此不疲,直到跳到台阶下时,看到廊下那随风浮动的衣襟。 “殿下!” “不开心?” 越修离问她。 姜卿意看着站在高处垂眸问自己的越修离,夜色的光影让他俊美的五官蒙上一层少见的阴翳,明明该是极其危险的,但姜卿意却丝毫不觉得。 “殿下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姜卿意刚问完,就看到汉南县的夜色被一片火光所笼罩起来。 姜氏族里也有了动静,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人在喊,“好像是方家出事了!” 姜卿意一个激灵,“是方家……” “是。” 越修离淡淡,“方禀秀勾结况善县县令与本地权匪,拐卖流民,贪赃枉法之事数桩,孤已令人将方家人全部控制起来。” 姜卿意早知道方家会有此结局,倒不难接受。 “只不过方家才为救灾出了力,殿下不怕人说殿下卸磨杀驴么?” “那就要看方家搜出来的罪证,够不够判他们一个灭门抄家之罪了。” 越修离朝她伸手,“方禀秀想见你,随孤去看看?” 姜卿意仰着小脸瞧他,“殿下做事向来不在意名声。” 越修离慵懒掀起眼皮睨她,“所以呢?” “所以长此以往,日后就算殿下做了一位为社稷殚精竭虑的好帝王,百姓也只会说殿下暴政,官员更会畏惧殿下无情,世人只觉得殿下残忍暴戾寡情无义,史书也会将你记成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 随着他可以信赖的人一个个死去,逐渐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而那些虚名,都叫赵嘉禧和那群小人占了去。 明明他才是该被人称颂、被敬仰之人! “虚名罢了。” 越修离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长廊幽暗,姜卿意看着他完美而冰冷的下颌,与前世那位独居深宫威严高大却被所有人憎恨的帝王身影渐渐重合,眸光狠狠黯下去。 没多久,便到了方府外。 方府已经陷入一片火海,方禀秀在官兵冲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放火烧了存放资料的库房和书房。 这几日没有雨,天气干燥,火势很快连绵成了一片,哭嚎声不绝于耳。 姜卿意瞧着被拷住手脚带来的方禀秀,这位从四品知府退下来,又掌握了船帮的大佬,此刻衣襟凌乱,白发也沾上了黑灰,身上还染着些血,狼狈不堪,脚步却依旧从容稳健,好像还有足够硬的把柄捏在手里一样。 “栖霞县主。” “方老大人要见我,可是想问方渐仁?” 方禀秀的从容有一丝裂痕,很快道,“不仅仅是他,还有我府上无辜的孩子们,希望县主能看在那十吨药材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我若不答应呢?” 这个回答出乎方禀秀的意料,他以为姜卿意是女子,怎么也该心软一些。 但即便如此,也无妨。 他笑看着姜卿意,“若是我说,我手里有让太子殿下身败名裂、为天下人所不耻的证据,栖霞县主可愿意与我做这笔交易?” 第一百八十六章 怒火 姜卿意面色一沉,“若是方老大人真有这样的证据,也该去跟太子殿下交易才是,如何来寻我?” 第144节 方禀秀语塞。 倒不是他不想跟太子交易,实在是太子这种实力超强的人,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虚名,他威胁了也没用。 “况且……” 姜卿意冷眼睨他,“我如何知道,你所谓的证据是真是假。” 方禀秀见识过这位栖霞县主的聪慧,并不敢轻视她,“那县主不妨等上几日,我在大牢等县主的消息。” 他也一丝破绽不露。 姜卿意看他就打算这样走掉,伴随着烈火烧塌房梁,轻轻一笑,“既如此,那我就只能劝一劝太子殿下,早点儿处决方家人了。” “怎么处决好呢?我想想……” 姜卿意道,“一个一个杀,就在菜市口杀,杀完了便如当年的武安侯一样,将人头悬挂在城墙上。想来方老大人安排在暗处的人看见主子们一个个惨烈死去,也会受到震慑而犹豫。” “如此一来,我便有时间一个个将他们揪出来。” “若是实在揪不出来,我便将方渐仁抓来,反正他身上肉多,我当着方老大人和方老夫人的面一片片将他凌迟,二位一片慈心,在这块宝贝疙瘩的日夜哀嚎之下,总要扛不住……” “够了!你这毒妇!” 方禀秀震怒大骂,刚骂完,就被押着他的护卫一脚踹在了地上。 姜卿意丝毫不介意被骂,只缓步走到他跟前,“毒妇?倒是不少人这么说过我,不算新鲜,但我这办法对付方老大人似乎很有效呢。” 方禀秀白发散乱下来,瞪着姜卿意的眼睛发红,“你真的不怕毁了太子,你也做不成太子妃么,据我所知,栖霞县主在京城的日子并不好过吧,没了太子,你还想斗得过姜玉惜吗?” “原来方老大人将我的底儿都查干净了,难怪这么笃定的叫我来交易。” 只可惜,方禀秀怎么查,也不查不到如今的姜卿意,早不是前世那个迷茫胆怯的小姑娘了。 “我数三声,方老大人若是还不说……” “你不是想为你五妹妹证明清白吗?” 方禀秀狠狠咬牙,“放过仁儿,我将证据给你。” 姜卿意冷下眼,方禀秀这是只保方渐仁,其他儿孙都不要了? 他就这么执着于毁了太子殿下? 不、不对。 姜卿意看着方禀秀逐渐被带走的背影,却一时想不出这不对劲在哪儿。 “孤不是告诉过你,孤不在意么。” 越修离从转角出来。 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但他没想到,姜卿意看起来很在意。 越修离像是被一块软绵绵的东西贴住了心脏,既新奇这种感受,又令他不自觉语气变得柔软。 “放心,孤就算是死了,你也会是太子妃。” 他本意是安慰姜卿意,他有足够的能力保证他即便现在死去,姜卿意也依旧能成为太子妃,不会落到被人所以拿捏欺凌的境地。 但没想到这话,却狠狠戳中了姜卿意的怒火。 她那么努力的求生,那么努力的想要他活着,他怎么能这样无情,随时准备抛下她死去! 也许是酒还没醒,姜卿意的愤怒更到了巅峰。 “夜深了,臣女该回去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 越修离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疑惑了一瞬,总是克制得很好的心也泛起一股难言的感觉。 西舟正好过来,“殿下,灾情已经控制住,朝廷新派了工部新上任的几位大臣过来接手接下来的事情,宣召您回京了,您看咱们何时走?” “让谢梧安排。” “是。那这方家人……” “按证据查办。” 越修离凤眸冷了三分,“方禀秀的罪证一旦查实,即刻斩首!” 西舟冷的一哆嗦,殿下这是怎么了,身上杀气沉沉的,以前就是遇到再凶狠的犯人殿下也不会这么着急处决,方禀秀这是犯天条了? 夜色浓黑成墨。 临时书房中,越修离对着一张张卷宗看了半晌,发现竟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捏捏眉心,扔下卷宗,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了姜卿意的房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只是枕头都已经湿了,眼睫也濡湿着。 越修离心里沉沉笼着的阴云顷刻间散了。 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怎么总觉得孤会那么轻易死?” 他从未想过一定要死,只是从逃出皇宫的那一刻,他余生的信念便只有复仇罢了,毕竟这样无趣的世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可谁叫现在,叫她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呢。 姜卿意一觉醒来,只觉得眼睛酸涩的不行。 桑榆忙打来水给她擦脸。 “太子殿下一早就来等小姐一起用膳了,小姐去不去?” “太子殿下?” “是啊。”桑榆舔了舔嘴巴上的油渣,“他们带过来的油酥饼还挺香的,西舟这人不错,给我带了五个。” 姜卿意默默看了看自己这馋嘴的丫环,真怕她哪天被一口吃的给骗去了。 不过想想昨夜…… 姜卿意捂了捂脸,“以后不要让我喝酒了。” “那可是果酒……” “果酒也不行。” 姜卿意迅速梳妆更衣,待来到前厅,果真见十六叔正战战兢兢的陪着越修离。 见她,十六叔长舒一口气,吩咐上饭上菜,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迅速退出去了。 姜卿意磨磨蹭蹭坐在桌边,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毕竟昨儿闹脾气的是她…… “你的侍女很喜欢油酥饼,你可以尝尝。” 越修离先开口。 姜卿意看着跟前的油酥饼,外皮炸的金黄酥脆,里面塞着裹着鲜香的馅儿,再配上一碗小火慢熬出来小米粥和几碟小菜,勾得人食指大动。 “还在生孤的气?” “没……” “那就吃吧。” “噢。” 姜卿意咬了一口,咔嚓,满口酥香。 就是声音太响了吧! 她嘴巴一动就咔嚓咔嚓直响! 再看太子殿下,动作依旧是那么矜持优雅,慢条斯理,一点儿声响也没有,甚至还十分有教养的都没多看咔嚓咔嚓嚼着饼的她一眼。 姜卿意耳根发这烫,又面无表情的吃完了这个咔嚓作响的饼,完全没有昨儿因酒闹脾气的尴尬了,满脑子都是她为什么要来吃这个饼!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相大白 幸好,煎熬的早膳时间很快过去,越修离昨夜处置完了方家的事,要先回一趟山羊县接见朝廷派来的工部官员。 “殿下何时返京?” “待这边事情处理完,大约是半月后。” 姜卿意正盘算着怎么把方禀秀背后说的‘身败名裂’的手段扒出来,就听越修离道,“酥饼是西舟在城西一家早点铺子买的,你既喜欢,叫你的侍女每日去给你买来便是。” 姜卿意脸颊一热,抬头,便见太子殿下满眼戏谑的笑,脸唰的涨红! “殿下!” “孤听到了。” 越修离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果然吃饱了,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不过,你还会长高吗?” 相较于他来说,姜卿意才到他肩膀的高度,委实娇小了些。 姜卿意的脸真的黑了,她真的要生气了! 而越修离看她变得生龙活虎,薄唇浅浅一勾,“乖一点,孤走了。” 冷香随着秋季逐渐干燥的空气一起散去,晨曦的阳光和着打着旋儿飘落的金黄树叶,勾勒出离去之人俊逸修长的身影,直到他翻身上马离去,姜卿意才忍不住往桑榆身边站了站。 嗯,差不多,她就说她在女子里还算高挑。 “可是小姐。” 桑榆咔嚓咔嚓咬着饼,“奴婢还小,还有得长呢。” “罚你三天不许吃油酥饼!” “呜呜!” 方禀秀也算说话算话,下午,就有一个自称是受方禀秀所托之人登门,给了姜卿意两份口供。 一份是那强买少女的青楼老鸨的。 一份,则是当地府衙一个见证了全程的衙役的。 姜卿意当即带着姜安安和口供去找族长,族长什么也没说,立即让姜三伯带着口供和姜安安一起去了那边县衙重新伸查此案,但结果大家都能预料了。 “没想到真是冤枉了安安妹妹。” 第145节 “可那时谁想得到呀,玉惜妹妹……姜玉惜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的,还要大义灭亲把安安送去官府受刑,谁知竟是个眼盲心瞎的,差点害了自己的亲妹妹。” “你们还别说,听闻她在京城犯了事儿,是一路被追杀来的,要不是安安半路救了她,她只怕早死在了半路。” “竟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啊,真可怕!” 房中,听着廊下姐妹们议论的姜玉惜目眦欲裂的抓住锦被,可她能怎么办,没有爹爹撑腰,送出去的信也迟迟没有回应,元腾更是没了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外面,她脸这房门都出不去…… “哎呀,让我瞧瞧,我的玉惜姐姐怎么样了?” 宋真衣着华丽的走进来。 姜玉惜看着宋真那愚蠢的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掌心一松,她有办法了。 这厢。 处着完姜安安的事,姜卿意便也安排人开始收拾行李了。 姜氏族中虽好,但到底她要做的事,要报的仇,和在乎的人,都在京城! “什么时候走?” 来问的,居然不是十六婶,而是姜乘风。 他左眼戴了一只黑色的眼罩,一身银灰色长衫,衬得整个人十分清隽,但到底内力被全废过,身子不大好,天还不算太冷,他已经披上了斗篷。 “不会太久了。” “也好。” “十九叔接下来什么打算?” 姜卿意动起心思,想把人忽悠去京城,但姜乘风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要去一趟大梁。” 姜卿意讶异,“大梁?” “仇人在那儿。” 姜乘风平静的说。 姜卿意想了想,体贴的没再戳他的伤疤,转而看其他腰上挂着的一枚小小的羊脂玉,瞧着十分精致,像是女子之物。 “是十九叔的心爱之人送的吗?” “嗯。” 姜乘风回答,想到那个他从战场捡回去、悉心照料的弱不禁风的美丽女子,浅笑,“她与她的情郎,便是我的仇人。” 姜卿意喉咙一噎。 姜乘风却浑不在意的笑了起来,丹凤眼弯起来,说不出的潇洒风流,“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既已被你拉出来,就不会再沉湎进去。” “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你是一个好孩子,不必去在意你爹那个糊涂虫的想法,也不用因为他而看轻自己,我们姜氏一族的女儿家,从来都是不输男子的。” 姜乘风看着对这些夸赞十分陌生的姜卿意,温柔的笑道,“况且,十九叔觉得小卿意比那什么姜玉惜姜承泽,都要叫人值得疼爱百倍。” 姜卿意抿抿唇,在姜乘风走时,朝他问,“十九叔,以后常写信回来。” “嗯。” 他头也没回,如他的笑容一样潇洒的走了。 翌日,姜卿意便收到了姜乘风已经启程去大梁的消息。 五叔公看得很开,“有些心结若是不去了结,他一辈子也难以真正的从过去清醒过来,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去吧。” 因为合力救灾的事,和姜三伯有意的牵线搭桥,东西两院的关系逐渐融洽起来,尽管大叔婆知道后,气得跳脚,但没人再把她的话当回事就是了。 这天。 姜卿意准备再去看看九叔公,迎面撞见了被簇拥在中间正跟一群人说笑的抚南王妃和宋真。 相看两生厌,姜卿意表面客套了下,便径直离开,抚南王妃也不敢再在这个侄女儿跟前拿什么长辈的架子。 一行人擦身而过时,听到有人问宋真,“当真定了那家的画舫吗,包下一天可不便宜!” “这有什么的。” 宋真拨弄着手腕上从姜家拿来的名贵镯子,“包上一年我也不嫌贵,要紧的是我未婚夫就要过来看我了,他生辰将至,我怎么也不能失了礼数。” “池首辅的孙儿那必是人中龙凤,与郡主郎才女貌,没想到还这样温柔贴心,郡主真是好福气啊。” “是他偏要来,我哪里就要他来了呢。” 宋真羞得满脸通红,虽然她觉得那位池公子与太子殿下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可亲事都定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小姐夫人们连连称叹艳羡,这让宋真和抚南王妃极为满足。 姜卿意停下脚步,池则述要来汉南县? 前世,宋真虽嫁给了池则述,但夫妻关系可以用相敬如‘冰’来形容。 池则述性格死板固执不通情趣,而宋真则矫情爱作,两人成婚开始几乎就是分房睡的,这样的池则述能突然开窍玩‘千里探望’这样的雅事? 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他是为了姜玉惜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而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自己送上门 姜卿意看向那个还沾沾自喜的宋真,“跟十六婶说一声,让她安排几个人盯着些宋真。” “小姐怕她坏事儿?” “我是怕姜玉惜利用她做什么事。” 不过姜玉惜被禁足,贴身的侍女也死了,元腾也消失了,想来只要宋真只要不傻到自己送上门去,应该是不会被利用的。 姜卿意先去探望了九叔公。 魏婶还在,每日如痴如醉的研究姜卿意写给她的手术细则,虽然只有薄薄一本,也够她钻研很久了。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回到战场上,将这一切付诸实际。 “九叔公身子恢复得不错,魏婶想走的话,我这边让人给你安排车马。” “多谢县主。” “魏婶不必客气。”姜卿意笑眯眯的说,“以后这方面的事,我们可以通信多交流。” “当真!” 魏婶惊呼,能让县主纡尊降贵给她写这本细则,她已经觉得祖坟冒青烟了,还能时时与县主通信! 姜卿意点头,“不过有一点魏婶必须答应我。” “县主只管说,民妇绝对答应!” “别偷偷一个人上战场,即便是已经在打扫的战场,作为大夫,行事要严谨细致,不可冒进。” 省得这辈子又跟前世一样,被敌军斩杀在战场上。 魏婶虽然有些不想这样被束缚,可一想到县主对自己的好,二话不说应下。 “民妇一定记住县主的话!” 刚说完,魏婶忽然觉得脖颈处仿佛有什么冷气一下散去了,就好像阎王生死簿上改了她的寿数一样。 姜卿意没察觉,只见她命火很稳,才笑着让她去领了九房的打赏离开。 九叔公笑呵呵的靠在床头,“晚上咱们吃杂汤饭?” “好耶!” 桑榆欢呼。 姜卿意不想九叔公劳累,但晚上,还是吃上了杂汤饭。 所谓杂汤,是放了肉、猪血、白豆腐还有各类无毒菌菇以及本地独有的一种野菜熬煮的大锅汤,浇在饭上吃的食物。 不精致,也不名贵,却香得人口水直流。 “十多年前我跟你二叔公他们一起去南下做生意的时候,有一次你二房家的五伯遇到一对私奔出来的小夫妻,看人家可怜就收留了他们一晚,结果隔天醒来,钱财全被卷走了,我们也被客栈赶了出来,饿得不行,幸亏路边一老叟施舍了我们一顿杂汤饭。” 一向笑呵呵的九叔公说到这儿,神情也浮现几许哀痛。 九叔婆嗔道,“还提那旧事干什么,人都死了。” “我只是想起那对小夫妻,他们分明也说跟姜家认识,是熟人,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熟人?” 姜卿意眸光轻闪,“九叔公可还记得那对夫妻,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一旁十六婶噗呲笑出来,“卿意,你怎么提到十多年前的人就想问问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那会儿你才几岁,还认得几个人?” 九叔公也没多想,但姜卿意问了,他便也说了出来。 “时间虽过去那么久,但我依旧记得那对小夫妻的仓皇模样,男人英武,女子柔弱漂亮,眼下还生着一颗泪痣,至于名字他们大概是给了个假名,因为之后报官,根本查无音讯。” 这太空泛了。 或许姜氏一族也早已放弃了寻找那对小夫妻的想法,在九叔婆的催促下,九叔公也不再多提,只提出让姜卿意回京前,一定要去祖坟拜一拜。 姜卿意应下。 眨眼,九月的最后一天悄悄溜走,而一早北风送来消息,方禀秀病死在了大牢。 “是‘病死’的?” “是,不知怎么染上了痢疾,没救过来。” “其他人呢?” “也死了个七七八八,只活下了一下年幼不知事的。” 那必定是有人故意‘投毒’了! 北风道,“太子殿下不在汉南县,本地的县官不知该怎么处置,属下便想请县主先替太子殿下拿个主意,否则这痢疾一旦蔓延开,刚压下的民愤怕又反复。” 姜卿意明白,即刻带他去见了三叔公和五叔公。 不过他们对这种事不太熟悉,反倒是看起来最疏远的族长很有经验,当即亲自带了家丁,准备了防治痢疾的药去了县衙大牢。 第146节 “真是奇怪,都这个时候了,谁会想杀方禀秀?” “自然是怕被方禀秀暴露秘密的人。” 桑榆抓头,“这恐怕不少吧。” 曾经的知府大人、如今的船帮老大,妥妥的地头蛇,大大小小的秘密必定抓了一大把,否则也不至于看到官兵进门就毅然决然烧房子,可问题是,谁能突破官府层层把守,把痢疾带进去? “是啊,有谁呢。” 这个人既不会引起官府的怀疑,又能有合理的理由进去,并悄无声息让这么多方家人得病死去。 一般人可办不到,除非那个人,是一个有权有势、且很受方禀秀信任,却不信方禀秀的人…… “我知道是谁了!” “谁,咱们赶紧抓起来吧!” “不急,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而他为了不引人怀疑,肯定也不会急着离开,说不定还会光明正大参加宋真的那场宴会,咱们等着就行。” 方禀秀一死,汉南的天就变了。 但没人敢有异动,现在汉南县谁的风头能有姜氏一族盛大? 曾经跟姜家有过节的人,纷纷登门致歉,而姜卿意跟那些学生们打赌的一月之期也到了,想了想,姜卿意干脆借了九房的一处临河别院办庆功宴。 “三日后?那不正是我要为池公子办接风宴的时候吗!” 宋真闻讯大骂。 床上,姜玉惜咳了几声,劝道,“卿意姐姐素来不喜欢别人抢了她的风头,这次她肯定会大肆操办,真真,我也是为了你好,要不你的宴席就推迟或者不办了吧,我相信池公子一定会理解你的。” “凭什么!” 宋真更生气了,“我非要办,还要办得比她更隆重漂亮不可!” “若是这样……”姜玉惜道,“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就是不知妹妹敢不敢……” “什么敢不敢,只要真的能压她一头就行!” “那妹妹在办宴席的那一天……” 姜玉惜细细说着,声音顺着风悄悄飘到门外贴着的耳朵里,待宋真一走,飞快到了九房将话告诉了十六婶。 十六婶闻言,差点砸了手里的算盘珠子。 “赶紧去找卿意……” 那侍女刚要出门,就见抚南王妃带着宋真走了过来,别有深意的笑看着十六婶,“弟妹在这里就好,我有件事想请教弟妹,不知现在可得空?” 十六婶刚想让那侍女先出去,就被宋真拦住,“这侍女是在我身边伺候的吧,正好,我也寻她有事,母妃,婶婶,你们慢慢聊,真真就不打搅你们了哦。” 说罢,啪的一声,帮她们关死了房门! 第一百八十九章 蠢人难救 姜卿意直到次日清晨,才发现每天早上都要过来走一趟的十六婶没动静。 “会不会是有事在忙着?姜瑛小姐今日也该回府了,夫人应该有很多东西要准备。” “也许吧。” 十六婶待她都这样体贴,更别说姜瑛了。 姜卿意也不好因为她没来陪她用早膳就找过去,便先准备着跟姜二伯一起评选出前三名的文章,以及准备给他们的奖励。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邀请姜二伯和这些学生的家人也赴宴。 姜二伯老古板了一辈子,还是头一次收到晚辈的邀请。 “我还是不去了。” 姜二伯拒绝着。 姜二伯母已经一把接过了请帖,“你二伯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别理他,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妇人之言。” 姜二伯气呼呼的说着,有禁不住老脸泛红,干脆去里头评选文章去了。 姜卿意笑着告辞出来,正好迎面撞见宋家二哥宋固。 宋固性子浪荡,对内宅的这些姐姐妹妹们从来都是无视的,姜卿意也只淡定的掠过他准备离开,他却先停下叫住了她,“卿意妹妹。” “二表哥有何指教?” “谁敢指教你?” 宋固双臂抱着,迈着长腿走到她跟前来,“我只是想告诫你一句,宋真固然愚蠢,但她到底是抚南王府的郡主,你可以不喜欢她,甚至可以打她的脸,但你不能伤了她的性命。” “难为二表哥肯开口为自己的亲妹妹说两句话。” 宋固眯眼。 姜卿意只提醒他,“你既知道她愚蠢,那就多看着她们母女,别成了她人手里的刀,最后踢到铁板自己折了。” 宋固鼻尖溢出道哼笑,“你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我只是不讨狗喜欢罢了,当然,我也不喜欢狗,谁敢朝我龇牙,我非打碎了他的牙不可。” 姜卿意莞尔。 宋固眼角狠狠抽了抽,在她离开后回想了下她的话,问身边的小厮,“大哥在哪儿,我要见他。” 解决完请柬的事,姜卿意也陆陆续续收到了那些学生们回来的消息。 有些住的远的学生,族里是安排了学舍的,徐疏等几个寒门子弟便先回了学舍才更衣出来,去拜见了姜二伯,然后打算去见姜卿意。 结果刚从姜二伯院里出来,就被人一棍子打晕拖走了。 宋真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但谁也没想到,北风还在暗处。 “她好大的胆子,绑人的事都敢做!” 桑榆怒道。 姜卿意看着被北风从枯井里捞出来的几个人,“桑榆,你先照看着他们,北风替我去通知族……” 姜卿意本来想通知族长,话到了嘴边,顿了顿,“去通知宋睢,告诉他,宋真纵然是郡主,只要徐疏敢去官府告她,那她也得在大牢蹲着!!” “小姐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十六婶。” 宋真胆大包天,她让十六婶派人盯着她,说不定就是发现了什么,被宋真反过来做了手脚。 姜卿意提着灯笼,快速穿过长廊往九房的院落走。 才走到院外,就听到一阵凄凄哭声,哭声还是从十六婶房中传来的。 “发生何事?” 姜卿意快步走进去,才见十六婶躺在床上,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是中毒的征兆! “卿意,你来的正好,你看看你十六婶可还有救?” “先将解毒丸化水给她喂下。” 姜卿意扣住十六婶的脉,脉象若有似无,命火也是十分幽微的状态,姜卿意若再迟来一刻钟,十六婶只怕都要咽气了! “闲杂人等先出去。” “好,我们先走……” “等一下。” 姜卿意叫住九叔婆,“这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透露出去,只说十六婶陷入了昏迷无药可救便是,更不要提我来过,以查毒之名封锁整个西院。” “卿意,这是为何……” “就照卿意的办!”九叔婆二话不说,立即安排心腹下去办。 姜卿意也不敢耽搁,取了金针开始一点一点为十六婶拔毒。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取代了黑夜。 这厢。 姜玉惜下了床,拆开眼睛上的纱布,看着铜镜里那只已经变得灰白的眼睛,唇瓣都咬出血珠来。 “啊——!” 宋真进门瞧见这一幕,大叫。 姜玉惜赶忙戴上帷纱帽,宋真这才怪罪道,“吓死个人,你早戴上帽子不就好了。” 姜玉惜隔着帷纱狠狠看向她,语气温柔,“西院那边怎么样?” “你放心,按你说的,一切顺利。” 宋真噗呲笑道,“姜卿意也没有多厉害嘛,今儿宴会,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下得了台,又怎么跟那群客人交代!” 姜玉惜夸赞,“还是真真聪慧,我在卿意姐姐手里可从来都讨不到好呢。” “那是当然。走吧,这次宴会就当做给你的报酬。” 宋真扔给她一套下人的衣裙,“我带你去赴宴。” 姜玉惜看死人一般看着宋真轻浮得意的脸,指甲死死扣进这衣裙里,“多谢真真。” 马车笃笃的从姜氏族里一辆接着一辆行驶出去。 大门口。 “小姐,宋真已经悄悄带走了姜玉惜。” “宋睢呢?” “宋真一早摔破了一根发簪,让他去修了,要迟些才能跟她们在船上汇合。” 姜卿意薄凉一笑,“蠢人真是有蠢人特殊的死法,咎由自取,天也难救。” 姜卿意与姜二伯姜二婶一起,出发去了别院。 第147节 别院不大,但是九叔婆专门留给姜瑛姐弟玩耍宴客的地方,所以里面布置的十分清雅有趣,因为别院临着宽阔的黄河,还特地修了一座九层的玲珑阁给众人登高望远。 姜卿意便设宴在这玲珑阁下。 当时出发的学生,算上她,一共有三十六人。 如今到场的,已经差不多有三十人,加上他们各自的家人,不大的别院里热热闹闹济济一堂,玩蹴鞠的荡秋千的,不亦乐乎。 但最不同的,是这群原本分在丙班,懒懒散散或轻浮或纨绔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了变化。 姜卿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安顿好姜二伯后,便神色清冷的上了玲珑阁。 黄河滚滚,还能看到汉南县新修补的城墙,以及城墙下还来不及拆除的流民窝棚,与宋真那艘极尽奢华的画舫,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画舫上的宋真也发现了姜卿意,含着嘲讽的跟周围的小姐们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一片笑声,而后才朝姜卿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被人簇拥着走了。 姜卿意睨着宋真身后那寸步不离戴着帷纱帽的身影,嘴角薄凉弯起,也不知道不久之后,宋真还能不能翻动她的眼珠子。 第一百九十章 交换条件 “有漂亮的画舫,不来看看吗?” 姜卿意回身,便见姜瑛高奎几人正耷拉着脑袋。 姜瑛一见她,迅速提着裙子跑上楼,“卿意妹妹,怎么不见徐疏他们呀?” “他们迟些过来。” “哦。” 姜卿意见她难得扭捏,了然的道,“方渐仁暂时留在山羊县,不回来。” “我也没要问他……” “县主,方家的事……” 高奎想问几句,姜卿意朝他道,“你爹负责拘审,你还是不要参与进来为好。而且,证据确凿,你们要看在方渐仁的面子上,对方家网开一面吗?” 几人对视一眼,这一个月亲眼目睹的民生之艰,看到一场场话本子都写不出来的生离死别在眼前上演。 不说旁人,光是他们这几个,几乎有机会就会夜里偷偷聚在一起,互相安慰,互相鼓励,也互相聊一些更深刻的东西,感情早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在听到方家噩耗时,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可既有了这些见识,便更知底层百姓的不容易,他们又哪能狠得下心,让他们死也得不到个公道? 姜卿意望着沉默的几人,换了个话题,“谁的嗓门大?” “我!” 立即有人举手出来。 姜卿意勾唇,“替我朝那画舫里的真真妹妹喊一句话。” “好,您说。”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喊话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先跟着喊出了声。 喊完,才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呐? 河上画舫。 宋真刚见到风尘仆仆而来的池则述,面露娇羞的在起哄的人群中想说点儿什么,就听到了这句煞风景的喊话。 而池则述也朝阁楼看来,恰好看到栏边一袭绯红华服,手摇团扇,如画般美丽的姜卿意。 “栖霞县主果真如明丽朝霞,世无仅有!” 有人轻叹出声。 可宋真根本来不及妒忌,就看到了正好上楼在姜卿意身侧站定的徐疏。 他不是被打晕了吗? 不,还有其他几个人,她明明已经…… “真真,大表哥还没来,我们是再等等,还是先让船走?” “走吧。” 宋真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了! 姜卿意与姜玉惜目光对上,漂亮的下巴轻抬,话却是对姜瑛他们说的,“去玩儿吧,只剩一滩发黄的泥水,没什么可看的了。这院里我藏了不少宝贝。” “不仅有太子殿下和十九叔的墨宝,以及一张太子举荐入国子监的亲笔书信,谁找到,就是谁的。” 徐疏眼睛微亮,姜瑛蠢蠢欲动,但也知道自己压根就不爱念书。 高奎坦然,“走吧,我们的担心也帮不上方渐仁什么,不如先踏踏实实走好自己脚下的路。” 几人刚走,下人来说,宋睢找来了。 姜卿意倚在廊边,“来得倒是巧,去请大表哥上来吧。” 没多会儿,脚步匆匆的宋睢已经提着衣摆大步走了上来,但瞧见坐在廊边姿态慵懒的姜卿意时,勉强平复了下心情,“卿意表妹聪慧,想必已经明白我过来的原因,还请卿意表妹帮我救下真真。” “大表哥觉得宋真会出事,怎么不早些拦下她,反而纵容她胡闹到今日呢?” “是我的错,还请表妹帮忙……” “她欺我时,你不吱声,现在却来请我帮忙。”姜卿意笑弯弯的看他,“一个两个的,都当我圣人转世一点儿仇也不计是么?宋睢,你若想明哲保身,那就贯彻到底。” “可真真年幼……” “在大晋,她已经是可以嫁人生子的年纪了。”姜卿意笑容淡下去,“你若没别的话那就别浪费时间在我这儿了,看在亲人一场的份上,给你个提醒,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还能给宋真收个全尸。” 宋睢立即到栏杆边朝那画舫看去,河水滚滚,明明那么大的画舫在宽阔的河面却犹如一只蝼蚁,随时都能被扑死。 他根本追不上了! 宋睢脸死死紧绷起来,宋真再愚蠢,那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还请卿意表妹帮我。” “恕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表妹肯定有办法。”宋睢郑重行礼,“卿意表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可开口,我一定尽力……” 姜卿意笑着回头,邪气的偏头,“一句尽力,可换不了一条人命哦,还是我仇人的人命。” 宋睢就知道她要的绝不会简单,“表妹想要什么?” “简单。” 姜卿意素手一指,“你的世子印信。” 印信是很私人的东西,就如越修离给她的那枚太子印信一样,不但可以拿着印信去钱庄支取他私人名下的银钱,写的信、发的手令等,一旦盖上私人印章,就会被当做本人的东西。 宋睢下意识的捂住了腰上的印信。 姜卿意也不急,反正宋真死了,对她没有任何坏处。 “大表哥慢慢考虑,我要……” 姜卿意话未说完,就远远看见码头旁停靠了一艘眼熟的船,是太子殿下! 姜卿意起身就往楼下走,也不管宋睢了。 宋睢本来还犹豫,但见她如此,霎时不敢在多想。 “卿意表妹,我可以问一句你要我的印信做什么吗?” “当然是当做你的把柄啊。” 姜卿意勉强停下,微仰头看向楼梯上的他,“你不会以为我会拿它去做什么好事吧?不会哦,以后你能约束好你们一家子别惹我,这印信我自不会去动,可若是再敢惹我……” 姜卿意给他一个微笑,转身下楼。 宋睢还是这样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这位表妹的邪气,分明粉面桃腮一副清灵可爱的模样,却有着一根邪骨,且毫无保留的展示在了他面前。 现在,他要么让宋真去死。 要么,他一辈子被她捏在手里,这与他明哲保身的想法显然相悖! 姜卿意知道宋睢一定在做着激烈的挣扎,毕竟直到她出了别院,他才追上来,将印信给她,“救宋真,我要活的。” 姜卿意唇角弯弯,“当然。” 宋睢想看她有什么办法,能越过茫茫黄河救下宋真,一旁的常贵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信号烟花,啪的散在了天空。 她早就算计上了他! 第一百九十一章 猎物 姜卿意见宋睢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才慢悠悠转着他的印信,“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要不在乎宋真那条命,自然也上不了这个当。 说罢,再不理宋睢,朝码头走去。 “太子殿……” 姜卿意走到船边,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这么久太子还没下船,怎么眼熟的护卫一个都不见。 她脚步往后一顿,“跑!” 她扭头便跑。 船里的人眼见她如此警觉,不由有些可惜,但她那个会武的侍女不在,想必刺杀不难! 刺客迅速拔剑杀来! 因为跑得早,姜卿意顺利躲过这一剑,“常贵,回去叫人!” 常贵也不傻,刺客明显冲着小姐来的,他就是留下来挡着也只能多给小姐拖延一个瞬息的时间,还不如赶紧去叫护卫们,护卫们都是族里的高手,他们来了就没事了! 然而他才跑过去,就被宋睢抓住了胳膊。 第148节 “表公子?” “宋睢!” 姜卿意冷冷看去。 宋睢坚毅的唇瓣微抿,“你也说过,我是个明哲保身之人。” 真真已经得到被救的讯号,而姜卿意若死了,他就不必担心再被威胁。 姜卿意冷笑,狼狈的又一次躲开刺杀后,飞快洒出袖子里的药粉,但那刺客竟是早有准备,轻而易举的避开并再次朝姜卿意杀来! 刺啦——! 利刃狠狠在她胳膊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而后那剑刃一转,轻易朝姜卿意的心口剜来! “小姐!” 常贵想过去,却被宋睢死死抓住。 姜卿意看着逼近的冰冷剑尖,苍白的手死死攥紧手里的金针,在感受到剑尖抵住衣襟马上就要穿透心口之时,她飞速抓住剑刃,并迅速用金针封住自己的几处穴位,侧身狠命朝那刺客下三处踢去! 刺客惊了,宋睢也有些错愕。 她居然没有害怕得脚软,还拼着长刀贯穿身体的痛楚,明知杀不了这刺客也要反击?! 这究竟是多强大的意志…… 噗呲! 利刃穿肉。 血珠子溅出来,落在地上,犹如暗色腐烂的残叶。 刺客低头看着正好穿透他心口的箭,不敢置信! 姜卿意朝箭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黑衣锦服的男人手握一把长弓,明明还那么远,还隔着河面浅浅的晨雾,都能看到那凌厉的眉目和令霜雪也结冰的眼神。 “小姐,是太子殿下!” 常贵喜极而泣。 宋睢的手也抖了下,不是说太子在山羊县准备回京事宜了吗,朝廷派来的那些官员绝不会轻易让他带着功劳回京,必定纠缠,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刺客也知道大势已去,拖着最后一口气就要往河里跳,却被姜卿意敏捷的扯了面纱。 “是你!” 姜卿意见过这张脸,在前世,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刺客也没料到姜卿意居然认得他,跳河已经没有意义,他心一横,反抓住心口的箭想扑上来跟姜卿意同归于尽。 越修离察觉刺客的意图,目色狠沉,踩着马纵身跃来,在揽住姜卿意翩身躲开的同时利刃出鞘! 姜卿意只听到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在地上,而后,血腥蔓延。 “殿下!” 护卫们也终于追了上来。 越修离俊脸阴沉,“拉下去,剁碎了喂狗!北风在何处?” “我安排北风和桑榆去宋真的画舫了。”谁知道会杀出来个刺客…… “县主!” 在阁楼看到动静的学生们也赶紧追了出来,看到越修离,才忙不迭的行了礼。 姜瑛看到姜卿意胳膊上的伤,“卿意妹妹你受伤了!快请大夫,快去去上药!” “别急,伤口不深。” 姜卿意悄悄抬眼看越修离,便见他冷淡的轻睨了她一眼,“看来的确不够深,半点不够你长记性的。” 方才竟还主动去拦那穷途末路的刺客! 越修离只要一想到那尖锐差点刺穿她的心脏,浑身便被刺骨的冰冷摄住,令他杀意倍增! “既如此。” 越修离冷声意,“你便在汉南县多住几个月再回京吧。” 姜卿意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殿下要把我扔在这儿?” “西舟,通知姜氏族长,让她过了年关再回京。” “是。不过殿下,山羊县那边不能再耽搁……” “备船。” 越修离提步离去。 姜卿意想追上去,被护卫们拦住。 姜卿意咬牙,“又不是我想被刺杀的,殿下如何能罚我!” 她不生气的,可她委屈,一直以来都是她追着他跑,她觊觎他,想摘下这轮高高在上的皎洁月亮,是她痴心妄想,可不代表她没有脾气,要任人摆布! 越修离脚步稍稍停了下,西舟都缩了缩脖子,姜小姐你好大的胆子啊敢这么跟殿下说话,你知道殿下知晓有刺客在这附近徘徊,连皇上宣的圣旨都没听完就匆匆赶来吗! 但越修离没有回头,很快便上了河畔谢梧带过来的船只走了,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大家的错觉。 “卿意妹妹,殿下也是为了你好。” 没人敢吱声,还是姜瑛小心上前道。 姜卿意当然知道越修离是为了她好,她看着渐行渐远的船,长长叹了口气,她既是委屈,也是气他半点不在乎名声,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到她这儿居然也一样。 “回去吧。有人找到太子的举荐信吗?” “找到了!” 有人欢呼。 不是徐疏几人。 姜卿意浅笑,“一会儿有宴席,大家先去吃些东西,迟些我便过来。” 大伙儿看她还是平日里笑弯弯的模样,刚跟着提起的心也都落了下去。 但经此一事,大家对她的看法也不同了起来。 有认为她临危不惧,从容聪慧,必能成大事的。 也有认为她恃宠生娇,迟早被太子厌弃的。 但姜卿意并不在乎。 只是在路过宋睢时,朝他道,“大表哥今天的运气不够好啊。” 宋睢看着姜卿意虽有些苍白、眼角却刚好沾了几滴血而显得异常妖异的小脸,一向游刃有余的他心底居然生出一股无声的恐惧来,就像一缕杀意潜了进行,随时要将他绞碎! 宋睢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没多久,北风和桑榆就回来了,并交给了他一个从水里捞出来的昏迷不醒的宋真。 “卿意妹妹还有其他吩咐吗?” “没了,大表哥没事,就回去吧。” 姜卿意处理好伤口换好衣服出来,笑道。 宋睢见她什么也不提,心中忐忑,又暗存侥幸,带着宋真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跑得很快,宋睢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分明比姜卿意大好几岁,是她的兄长,此刻却只想快速逃离她,就像猎物天生畏惧强大的生物一样。 ‘咔嚓’。 马车过转角时,发出细微的一声。 宋睢嘴唇一颤,而后,轰隆一声巨响,鲜血四溅!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晋脊梁 “小姐,她们的马车翻了。” 桑榆抛着手里的两颗刚从他们马车上取下来的长钉,嘟囔道,“小姐何不让奴婢直接杀了他们算了?留着也是祸害!” 姜卿意看着宋睢的世子印信,“自然是留着有用处,走吧,宴席有好吃的。” 桑榆顿时没工夫想杀人的事儿了。 但没想到的是,北风居然也开始寸步不离跟着姜卿意了。 姜卿意见劝也劝不走,干脆由着他了。 酒过三巡。 姜卿意瞧着有些没精神的徐疏几人,请出姜二伯,公布评选的前三篇文章。 其中,徐疏就占了两篇,剩下一篇是一个姓李的商户的学生。 高奎有些失落。 “除了前三,还另有优选五篇,这五篇文章虽不算多精妙,但内容深刻感人,这五个人分别是高奎、方渐仁、姜瑛、许秀和……” 姜二伯目光扫了扫,找到了坐在角落一直低着头绞着手帕的人,“姜霜。” 姜霜绞帕子的手一顿,旁边的好姐妹推她,她才回过神那真是自己的名字,她没听错…… 她犹豫的看向姜卿意,可她一直跟姜卿意不对付,她怎么会让她选中。 但姜霜心里惊涛骇浪,姜卿意只撑着下巴,由姜瑛一块一块喂着点心。 其他人虽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毕竟谁让他们水平不行…… “最后还有一份名单。” 姜二伯看着底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想到他平日里觉得除了徐疏几人,这就是群不聪明的没前途的纨绔们,可现在,他胸口忽然有一种情绪在激荡,那是为人师者的骄傲与豪情! “刘青……” 乙班三十多位学生的名字悉数在列! 第149节 不止如此,姜二伯还将这一个多月来,这群学生从文章里体现出的心态转变做了细细的归纳。 这一个个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小姐,变成了能识得人间疾苦,不论或早或晚,或是自发的、或是在同伴的劝说中才真正投入到救灾事宜里的,姜二伯都认真的表扬了。 “夫子到现在才明白,你们就是我大晋的脊梁,是能撑起家族、撑起大晋的栋梁之才!” “人才不该只以学问论,以前是夫子狭隘了,如今,还请诸位多多原谅。” 乙班的学生们从未想过他们固执古板的夫子,会有说这些话的一日,本就感动的热烈盈眶,这时更是忍不住呜呜大哭起来。 一旁,本是奔着来结交未来太子妃的家长们,也都各有感慨。 姜卿意让他们哭够了,才起身宣布她的奖励。 “前三的文章,各奖入国子监的举荐信一封,白银百两。” 徐疏和另一人都睁大眼,而后根本忍不住兴奋的大声呼唤起来,“我要入国子监啦!我要做监生啦!爹、娘、你们快看啊呜呜呜!” 这样的激动,引得一片大笑。 姜卿意也浅浅弯起唇角,瞧向姜瑛期待的眼神,道,“前五,白银百两。” 姜瑛肩膀一塌,其他人也对奖励不抱什么期待了,但这次的收获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接着,便听姜卿意道,“剩下的人,没有奖励。” 虽然早不抱期待,但听到这话,大家还是有那么点点难过…… “不过我会给每人下一张请帖,大家何时入京,可来国公府寻我,我定好生招待。” 众人怔忪。 这是啥! 这是未来太子妃……不,就算不提太子妃的身份,她也是皇上册封的栖霞县主,是京城夫人们千金求一见的神医,她给他们请帖,是要主动结交他们呀! 现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甚至有几个纨绔子当场就商量起要跟姜卿意一起进京了。 姜霜的小姐妹推了推她,“霜霜,去问呀。” “是呀,都是同族姐妹,我看县主也不像是记仇的样子,你难道不想去京城见见世面吗?” “我……” 姜卿意一想到之前那样对姜卿意,就羞愧的无地自容。 想了想,她还是鼓足勇气,走到姜卿意跟前,“之前……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我不应该听人几句挑拨,就当众对你发难,让你难堪,是我愚钝。” 姜卿意点点头,等她继续往下说。 姜霜的脸越涨越红,在小姐们的催促下,才咬咬牙鼓起勇气道,“我想问问卿意妹妹,我、我也能收到请帖吗?” 姜卿意眨眨眼,“我不是说了,每个乙班的学生都有么,姐姐不是乙班的学生了?” “不,可我是女子……” “女子也有访亲访友的时候。”姜卿意瞧着底下其他眼巴巴的小姐们,浅笑,“况且是我邀请的你们入京,你们能来与我叙叙旧,我会很高兴,只是我在国公府并不算受宠,还望你们别嫌弃。” “怎么会!” 小姐们恨不得尖叫,是县主主动邀请她们哎,爹娘肯定也乐意。 就连姜二伯姜二婶都被学生们拉着抱着开始满院子疯玩,似乎整个汉南县,都能听到别院里的笑声。 待天黑,大家才依依惜别。 回到姜氏族中,姜三伯母一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样子惊讶的看着醉醺醺还笑得一脸傻气的姜二伯,悄悄问姜瑛,“你们算计你二伯喝酒了?” “哪能啊,有二伯母看着呢,是二伯自己高兴喝的。” 姜瑛嚷嚷道。 姜三伯母更加一头雾水了,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卿意啊,族长要见你,你现在可得空?” 姜卿意看着噤若寒蝉的下人们,乖巧浅笑,“得空。” 姜三伯母松了口气,想到族长那儿的事,更是喜欢姜卿意这个聪明乖巧的孩子。 一行人很快来到族长的院子。 刚进门,就看到歇斯底里的抚南王妃一巴掌重重扇在了姜玉惜脸上,打得她直接从花厅里跌了出来,恰好摔在了姜卿意脚边。 姜卿意幽幽瞥了眼抚南王妃,停下脚步,“玉惜妹妹这是怎么惹姑姑不高兴了?” “姜卿意,是你害我……” “难怪妹妹挨打。” 姜卿意冷笑,“怎么连姐姐都不知道叫了?如此没有尊卑,姑姑教训你想来也是你的错,是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面目可憎 秋风摇晃树枝,将姜卿意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晃到姜玉惜的耳朵里,犹如一个个淬了毒的尖刺,刺得她浑身发冷! 姜卿意见她如此,笑容愈发深了。 正好,范则述追了出来,要来扶姜玉惜。 “范公子,我没记错,你是我真真妹妹的未婚夫吧,但你上次在玉惜妹妹中毒时,就越过晋王非要守在玉惜妹妹床边,如今我真真妹妹落水刚醒,你却还在这儿守着玉惜妹妹。” 姜卿意疑惑的问,“所以,你到底是要娶宋真,还是姜玉惜?” “不可胡言!” 范则述脱口而出。 姜卿意眨巴了下眼,“哦,我只是把范公子的所作所为复述了一遍,哪里胡说了?” 范则述俊脸微青,却也清楚,论嘴皮子,他压根不是眼前这位清灵少女的对手。 “我与玉惜小姐并非你所想的关系。”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池则述不语。 抚南王妃却已经是怒火中烧,“范家乃是江南有名的清流,难不成连个孙子也教不好,令他如此无礼么!” 范则述护在姜玉惜身前,朝抚南王妃拱手,“王妃若是不满,可以主动退了我的婚事,若王妃担心影响宋郡主的名声,我可以认其为义妹,王妃也可将退婚的过错尽数推到我的身上。” “你要为了姜玉惜,与真真退婚?” 抚南王妃寒声,“她姜玉惜不过是个包藏祸心差点亲手逼死亲妹妹的毒妇,更是个刚被休弃,就给晋王下药的的下流货色,你要为了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退了我真真的婚事?” 抚南王妃觉得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姜玉惜也整个傻在原地! 周围的人更是吃了一个惊天巨瓜! “我们知道姜玉惜想害安安妹妹,没想到她居然是被勋王府休弃的啊……” “休弃就算了,刚被休就给晋王下药,这是大家闺秀能做得出来的事?” “难怪晋王至今也没登门提亲!” 曾经还想拉拢姜玉惜的四房七房叔母们都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她们虽然跟西院不和,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但她们是有傲气的姜家人,绝容不下这样歹毒无耻之人! 而就连池则述,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在抚南王妃越来越激动时,姜卿意轻飘飘道,“既然争执不清,不如交由官府处置吧,高县令为人清廉公正,相信他会秉公办事的,姑姑以为如何?” “不……” “倒是可行!” 事到如今,抚南王妃也清楚,不彻底清理干净姜玉惜,那宋真就是嫁入池家,也会因为姜玉惜而吃苦头,既然姜玉惜不仁,也休怪她不义了! “来人,将她送去府衙,也省得说我这个做姑姑的不公正,袒护自己的儿女,污蔑她想杀我的真真!” “不能去。” 姜玉惜怨毒的盯着抚南王妃,恨不得将她吃进去,手却死死抓住池则述的衣袖,“我不能去官府!” “玉惜妹妹不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觉得,是我害了你么?族长与族老们与我亲厚,他们的判决要是被认作偏袒我,岂不白费功夫?” “不,我不去!” “玉惜。”就连池则述也觉得去官府更好。 姜玉惜看着一双双厌恶的巴不得她立马去死的眼睛,看着姜卿意掌控着一切,自己在她跟前就如撼大树的蜉蝣,心里升起一丝荒诞的想法,不,不该是这样的,姜卿意才是那个蝼蚁才是! 她只要去了官府,不说抚南王妃,姜卿意就再不会让她出来了,她决不能去! 砰——! 姜玉惜一头撞上了身边的石柱子,鲜血从她额头顺着仅剩的一只眼睛流下。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到,纷纷涌了过来,叫大夫的、做和事佬的,吵吵嚷嚷,唯独姜卿意稳稳站在原地冷漠无情的看着她。 “不要姜卿意靠近我一步……” 姜玉惜晕过去前,牢牢抓住池则述的胳膊,“她……魔鬼……” 很快,姜玉惜被抬走。 她这次撞得够狠,额头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洒了一地,族里的小姐夫人们吓得够呛,抚南王妃也觉得姜玉惜这次必死无疑。 姜瑛跟姜卿意往回走时还道,“她这样死了也算干净,族里还会念她几分好,给她好好置备棺椁送她入京。” “死不了。” “死不了?”姜瑛睁大眼,比划着,“那么大个血窟窿……” “可能这就叫祸害遗千年?” 不过就算活着,也一辈子只能做一条阴暗里扭曲的蛆虫了,不知道赵嘉禧即将与这样面目可憎的姜玉惜锁死,会是什么心情呢。 姜卿意笑出声。 第150节 姜瑛不解,“你还笑得出来,你跟这种人同住,就像枕边睡了条蛇,想想都瘆得慌。” 姜卿意自嘲的想,她上辈子的确被这条毒蛇给咬死了呢。 快到西院时,池则述追了上来。 “池公子有事?” “在下不知道县主与玉惜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但还请县主看在范府的份上,放过玉惜。”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叫我放过她?” 姜卿意好笑道,“如若是她不肯放过我呢?” “不可能。” 池则述直接道,“玉惜单纯柔弱,她之所以会做那些事,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一时情急之举,她自小心地善良,绝不会故意去害谁。” 姜卿意笑容冷下来,前世池则述也是如此,帮着姜玉惜一点点蚕食了娘亲留给她的嫁妆,替她遮掩了一桩桩的丑事,甚至最后她被姜玉惜挖去双眼关在脏臭不堪的水牢里活活饿死,也是池则述替她善的后。 前世,姜玉惜是完美纯善的化身,干净无辜。 而姜卿意,就是精于算计、不知廉耻强行拆散了她和晋王这对有情人的毒妇! “哦。” 她轻蔑看着池则述,“我若是不答应呢?” “县主应当不是如此蛮不讲理狠毒算计的人……” “我就是啊。” 姜卿意笑语晏晏的背着手倾身朝他靠近,语气娇嗔,“而且我还坏得很哦,池公子最好还是离我远一些,相信晋王殿下也早就告诫过你了吧。” 她靠近时,混杂着药香的馨香自然而然的萦绕上鼻尖,好像衣襟上,也都沾染上了一样。 池则述望着她漆黑美丽、又毫不掩饰狡黠和嘲讽的双眸,喉结不自觉的滚了一下。 “栖霞县主,你……” “我乏了,池公子没事,还是好好想想与我真真妹妹的婚事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约可不是那么好退的。” 姜卿意懒得与他废话,转身便走了,只留下风与秋叶一起翩飞的裙边。 池则述看着她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视野,才抬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 为什么这里跳动的速度,好像加快了。 几日过去,姜玉惜的死讯都没传来,但另一个让姜卿意警觉的消息先传了出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恶鬼 “这姜玉惜难不成是撞坏了脑子,醒来就到处说卿意妹妹早被李什么的坏了清白,还说你已经嫁给了晋王做妾,真是莫名其妙。” 姜瑛嘀咕。 姜卿意正在编写金针术的手猛然停住,笔下的墨都晕染成了一团。 “看来玉惜妹妹恢复的不错了。” “是啊。” 姜瑛翘着腿,“就是脑子有点儿不太好了,大夫说可能是撞伤了头,开了好些药给她喝她都不肯喝呢。” “不喝怎么能好呢?” 姜卿意放下笔,走到一旁用清水净了手,“我们也该去劝劝,叫她早些喝了药,养好身体,一起回京了。” 姜瑛虽然不想去,但也不想姜卿意独自去了被误会,便欣然答应。 “咦,怎么不见桑榆?又偷偷吃好吃的去了?” “我安排她做一点事。” “哦。” 姜瑛乖巧的没有多问,她觉得她这位妹妹跟话本子里那些个神秘的大人物一模一样,有点儿生杀予夺的私事简直太正常了。 姜瑛脑子里暗自激动的上演着一出复杂爱恨情仇,半路上撞见了姜霜姐妹,她们也一起跟了上来,等到了姜玉惜院外时,已经多了七八人。 下人正要去给姜玉惜通传,便听到里面传来姜玉惜带着哭腔的声音,“二哥哥,你为何不信玉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最疼爱的便是玉惜。” 甚至手指擦破了些皮,宋固便会心疼的给她找来最好的药,生怕她留疤。 然而此刻的宋固只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下人推开门,众人也正好看到这一幕。 宋固脸色更难看,“你伤了脑子就吃药,不要胡说八道,我来是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你推真真落水时的目击证人了,你就算不承认,我抚南王府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罢,嫌弃的甩开了姜玉惜的手阔步而去。 众人顿时有些尴尬,姜瑛也咳了咳,“看来这脑伤还挺严重。” “就是,玉惜妹妹,大夫开了药你该吃就吃嘛,年纪轻轻脑子却坏掉了到底还是可惜。” “就怕以后放出去了胡说八道,带坏了我们姐妹的名声。” 姜卿意淡淡看着瞪着自己目眦欲裂的姜玉惜,吩咐下人,“还不去把玉惜妹妹的药端来喂她喝下?” “是!” “我不喝,我说了我没病,你们相信我,姜卿意早就被人坏了清白,她才是那个水性杨花千夫所指的人。” 姜玉惜泪如雨下,“你们最喜欢的人是我才对,我是京城第一才女,是爹爹的掌上明珠……” 姜玉惜回想那个朦胧的梦,明明梦里,姜卿意早早被她踩在了脚底下,而不论是赵元达还是谢景,甚至是晋王殿下,都心甘情愿的跪伏在她裙下,被她掌控在掌心。 到底哪里出了错,到底是…… “玉惜小姐,喝药了!” “不,我不喝……” “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姜卿意淡漠道,“今儿起,玉惜小姐要是少喝了一碗药,我便要请族长重重的责罚你们了。” 下人们对视一眼,一个婆子直接上前按住姜玉惜,另一人则捏着她的脸将那满满一碗的药生生给她灌了下去! 因为挣扎,药汁溅得到处都是。 下人们松开手,姜玉惜便倒在了床边,狼狈不堪,却又听姜卿意道,“一日五次药,一滴也不许少,像今日这样洒了,就要重新再熬一碗,可明白?” “玉惜妹妹也是朝廷册封的平安县主,还是晋王的未婚妻,若真坏了脑子成了个见人就说胡话的疯子,不但要被京城的贵女们嘲讽不说,这桩婚事怕也成不了了。” “况且,我们爹爹有多不喜欢‘疯子’,玉惜妹妹最是清楚的,对吧。” 姜玉惜猛然抬头,没错,晋王殿下本就不想许她正妃之位,若是再扣上一个‘疯子’的帽子,他甚至连侧妃之位都不会给她了! 还有无情的爹爹。 她惊恐的看着姜卿意,甚至自己都觉得关于那个梦的记忆越来越浅淡了,甚至让她仔细再想,居然记不清梦到了些什么。 不,就算记得她也只能当做不记得,她不能成为疯子,她不能像苏袖一样被所有人抛弃,被关在一隅之地任人欺凌至死! “我、我喝药,我喝药,我不胡话了……” “玉惜!” 池则述的声音从外传来,姜玉惜像是见到了救星,掀开被子就要出去,却被姜卿意一把拦住,“池公子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外人,就算娶了宋真,也只是妹夫,无权擅入玉惜妹妹的闺阁,更别提妹妹如今衣衫不整了。” “妹妹还不知收敛……” 姜卿意笑问,“是想嫁给池公子吗?” 姜玉惜的脸瞬时白了,娘亲带着她被池家赶出来时,她已经记事,怎么可能不知道池则述是她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池则述那张清隽的脸也沉了几分,在门外道,“在下只是将玉惜小姐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而在下跟宋郡主的婚事也会解除,既然玉惜小姐不便,那在下便不多打搅了。” “慢走不送。” 姜卿意让下人把姜玉惜扶回去,“以后不止要好生看着玉惜妹妹用药,这院子里也不能再叫外人进来,否则出了什么事,谁也担待不起。” 下人们都听闻过姜玉惜给晋王下药的事儿,一时间惊出一身冷汗,如若她再给这位池公子下药,抚南王妃还不得把她们手撕了去! “多谢卿意小姐提醒,奴婢们一定尽心。” 下人们连连应下。 姜卿意这才与姜瑛几人离开。 出门时,姜卿意故意慢了一步,待姜瑛她们走远了,才回身走到姜玉惜身边,轻声,“你梦里梦到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哦。真的有上辈子,而上辈子,你荣耀加身,万人追捧,是京城所有人都羡慕的国公府明珠。” “可是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脑袋浑浑噩噩的姜玉惜骇然睁大她那只本就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姜卿意,眼珠子仿佛要脱框而出,与另一只乌白的眼珠形成鲜明的对比,犹如恶鬼。 姜卿意见她这般如剜心之态,才终于满意的转身而去,只听姜玉惜在后面嘶吼。 “你们听到了吗,她承认了,她害了我,我不该是这样的,所有人都该喜欢我,姜卿意她就是个不知廉耻的贱妾啊!” “我没疯,我不喝药,你们放开我!” “姜卿意,你就是个恶鬼,你才是地狱来的煞星!” 风吹动树叶婆娑。 阳光拉长了姜卿意的身影,孤单,坚韧,所有的阴暗都被投射在那影子里,在姜瑛几人回头朝她招手时,她嘴角才抿起丝笑。 姜玉惜真是不够聪明,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她是恶鬼呢。 “卿意妹妹,快点儿,厨房今儿炖了东坡肉,晚了可就没有了!” “来了。” 姜卿意脆应了声,踱着步子迎了过去。 谁也没发现,她走后,藏在拐弯处的那一抹翠绿裙边。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内贼 第151节 宋真阴沉沉的盯着姜卿意离开的背影,虽然大哥说,是他求姜卿意救了她,但她不信! 一定是姜卿意早早安排了人在船上,栽赃姜玉惜,然后又骗取了大哥的信物才假意救她! 她要报复! “我的信送出去了吗?” “小姐放心,一早就避开大公子的人,托人送走了。” “那就好。” 宋真听着姜玉惜痛苦的嘶吼,冷冷笑出声,“这两个贱人,我谁也不放过!” 姜卿意的东坡肉吃到一半,就听到了桑榆的回话。 自回府后,她便安排桑榆盯着宋真。 “这是宋真的信。” 跟姜瑛她们分开,回到闲云院后,桑榆才将半路截下来的信交给姜卿意。 姜卿意端了一盅炖的红亮软烂的东坡肉放在她跟前,又推给她一碗解腻的萝卜老鸭汤,才打开那封信。 信居然是写给勋王府赵元珠的! 姜卿意都被宋真这脑子气笑了,赵元珠是憎恨她和姜玉惜没错,但赵元珠跋扈嚣张,杀人不眨眼,她要真的来了,她真以为她能全身而退? “对了,那送信的小厮我还绑着,小姐要审问吗?” “不必,一起送去宋睢那儿,他会知道该怎么做。” 解决完这些事,姜卿意洗漱好躺在被窝,翻出那被裱起来做成画卷的‘亦念卿’三个遒劲大字,哼了声,将画卷扔在床尾裹着被子睡去。 翌日醒来,便有丫环进来,“卿意小姐,抚南王妃说找到了当日目击宋郡主被推落画舫的证人,请您现在即刻去大祠堂一趟。” “姑姑巴巴儿请我去,证人指认的是我人了?” “是。” 姜卿意冷笑,看来这世上的白眼狼还真是不少,不过她相信,比她更急的,一定是从马车上摔下来伤得不轻的宋睢。 起身更衣梳妆,姜卿意才带着桑榆北风一道过去。 刚出来没多远,又有下人追来,“卿意小姐,落葵姑娘不知怎么了忽然很不舒服,府医一早又去了玉惜小姐那儿,您看是不是立即出府寻大夫?” 落葵这阵子甚少出门,姜卿意怕她是手指不舒服了,想折返回去,那边丫环便忙道,“卿意小姐,族长他们已经等了许久,我家老太爷也被请去了,您看是不是先过去?” 九叔公身体刚恢复一些,不能劳累。 姜卿意拧眉,“桑榆,你亲自送落葵去医馆。” 桑榆忙应下。 姜卿意继续往前去,却又没多久,一阵火光突然从身后亮起! “有刀兵的声音!” 北风警觉。 姜卿意也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却不等她细想,又有下人哭着跑来,“卿意小姐在哪儿!九老太爷说心口不舒服,竟是吐了血晕过去了!” 姜卿意愈发觉得不对劲,“卿意小姐,快去救救我家九老太爷吧,老太爷年纪大了,您再不去,恐怕真就没了,他可是为了救您才……” “我知道了。” 姜卿意拧眉,“北风,你先去桑榆那边看看,速去速回。” 北风想拒绝,一声惨叫已经从桑榆那边的方向传来。 “快去!” 姜卿意来不及多想,一边往大祠堂的方向走,一边作安排,“立即召集府里所有家丁去大火处,另外,通知所有人前往大祠堂避难。” 因为救灾之事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姜卿意早就想过会有人走极端杀入府来,所以当初在让西院众人安排救灾时,就让他们排演好了有人杀进来该如何调动护卫、如何避难等等,应该不难…… “好聪明的女子。” 一道陌生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姜卿意汗毛倒竖,立即想抖落衣袖里的药,后颈便被一道大力击中,意识霎时不受控制的昏沉下去。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她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此女狡猾,你最好早些处置了。” “您放心,这次要不是您帮忙,我家主人还真拿这位县主没法子,我们定会万分谨慎。您要的十万两白银,我家主人已经给您存入了钱庄,往后就算出事,也绝不会牵扯出您的。” “呵,他若是想他的儿子平安,自然不敢牵连我。” 抚南王妃朝马车里的姜卿意瞥了一眼,“真是聪明的让人恨,逼我牺牲这么多只为算计你,只可惜,还不是栽在了我手里?呵。” 姜卿意的意识终于陷入昏沉。 期间,她模模糊糊恢复了我些意识,又很快被一直守着她的人灌下迷汤。 不知过了多久,狠狠拧在她胳膊的刺痛才让她唰的一下睁开双眼! 动手的婆子被她满眼冰冷的杀意吓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再次用力在她胳膊掐去,却没想到姜卿意手腕一转反在她虎口的合谷穴打去! 婆子的手顿时一阵酸麻,吓得赶紧缩回来,“都成了阶下囚还敢咬人,找打!” 说着,抄起腰上的鞭子就要抽下来。 “先别急着打。” 牢房外的人催促道,“找到东西要紧,主子吩咐了,她若是不说,就先饿上两天,要是还不说,再动刑不迟。” 婆子不甘心的啐了口,“打坏了又不碍事,难不成主子还打算放过她?” 外面的人呵呵两声,意思已经很明显。 “你们要什么?”姜卿意悄悄掩饰住刚刚打了婆子一下便无力发软的手,努力镇定的问。 “简单,太子印章在何处?” “原来你们是要此物。” 二人还等着她狡辩或者耍点花招,就听她道,“我饿了,先拿些饭菜来,等吃饱了我便告诉你们在哪儿。” “你这小贱……” “你们主子应该没允许你待我这样不敬吧。” 姜卿意睨了眼外面的人,扬起个乖巧的笑容,“若是我不高兴了,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说东西在哪儿哦,这责任可全在你,坏了你家主子的事儿,也不知你担不担得起这责任?” “你——!” “去拿饭菜来。” “要最好的饭菜。”姜卿意道,“对了,这里住的我也不喜欢,桌椅床铺也一并置办齐全了,如今天气凉了,蚕丝被要厚些的,再打些热水来,我要洗漱。” 婆子脸都青了,“你当这里是你家……” “好了。”外面的人阴沉沉盯着姜卿意,“全都按她要的准备好,不过姜县主,若是你敢耍我们,我们让女子生不如死的法子可是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比如,先挖去你这双美丽动人的眼睛……” “我是个诚信的人,当然不会骗你。” “最好如此。” 二人愤愤离去。 待她们走远,姜卿意勉强撑着的身体才无力的软倒下来,合着眼竭力平稳着呼吸和狂乱的心跳,不让自己的恐惧和胆怯流泻出一分一毫。 没关系的,前世她没能逃出那个地牢,这辈子她一定可以。 姜卿意咬着牙不让自己发抖,只是她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也根本无法与外界接触,到底该怎么逃出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逃 姜卿意失踪的消息,很快打乱了越修离的计划。 “殿下,京城的急召已经发了第三封了,前两次您都没有应召,这一次若是还不应召回京,只怕那些本就不怀好意的人会污蔑您有不臣之心。” “再加上皇上今年秋天生了病,一直是四皇子侍奉在侧……” “传召官在何处?” “就在外面……” “让谢梧带着他返京。” 司徒东看着自从栖霞县主失踪,便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殿下,“殿下,您有没有想过,这次县主失踪,或许不是冲着县主去的,而是冲着咱们来的。” 越修离身上的寒气更重,他当然知道,这也是他一开始不想让姜卿意靠得太近的原因。 “而且……” 司徒东看着变得愈发冷硬的殿下,“您为此三拒诏令,便是告诉他们,您已经有了软肋。您还记得方丈大师曾说过,您有一场红颜劫吗?” 分明是帝王之命,却断送在这红颜劫上。 越修离冷冷睨去。 司徒东感受到那股森冷的杀气,立即躬身,心底却暗暗后悔,当初在边塞,他替殿下喝下那杯酒就好了。 “殿下,有线索了,县主出事那一日有人看到抚南王妃的侍女曾领着一个陌生男子进府过!” “将人拿来。” “可是抚南王妃……” “阻拦者,杀无赦。” 越修离凤眼冷冷抬起,邪佞睥睨的尊贵与杀气倾泻而出,这是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更是杀人如麻高高在上的杀神! 闻讯赶来的姜氏族长看到跟初见时判若两人的太子殿下,暗暗庆幸他们一开始就坚定的帮助太子救灾的同时,也高高悬起了心,吩咐管家,“回去后再将所有下人审问一遍,但凡被姜毓收买了的,全部押送道太子跟前来。” “至于姜毓,逐出姜氏一族,往后她一家子与我姜家再无瓜葛!” “另外,倾尽全族之力,不论花费多少,务必找到卿意!” 但相较于外面的心急如焚,地牢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第152节 姜卿意坐在长凳上,桌上摆着今年新产的清茶和一桌卖相很不错的美味佳肴,只是每一样东西里,都放了足量的软筋散。 婆子冷笑着守在一旁,“吃啊,怎么不吃了?” “我没力气了。” 姜卿意有气无力的回答,“你来喂我。” 婆子脸一黑,就听她道,“我虽告诉了你们太子印章的位置,但你们肯定还没找到吧,那东西藏得巧妙,不花点儿时间是翻不着的。我若是饿死了,你们主子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婆子愤愤瞪她一眼,不情不愿的低头去给她喂饭,根本没设防,毕竟这日日的迷药灌下去,只怕是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啊!你——!” 婆子虎口又是一麻,抬手就朝姜卿意掀去。 就是现在! 姜卿意顺着婆子的力道,翻身一转,手里紧紧抓着的茶杯用尽全力往桌子上一磕,啪嗒碎裂,她顾不上被割破的掌心,回手往婆子脖颈处狠狠割下去! “啊——!” 婆子惨叫出声,而姜卿意也彻底没了力气,跌在地上,看着阴狠着眼睛要来抓她的婆子,“你若不立刻用力按压住伤口,一刻钟内你便会流血而亡。” 婆子赶紧捂住脖子,可血还是在溢出来,这样一来,她根本不可能空出手去收拾姜卿意。 “可恶!” “总没有你们这种强掳一个无辜小姑娘来的可恶。” “想试探我?” 婆子冷笑,“那且看看你能逃多远,姜小姐,你走不出这里的。” 姜卿意冷哼,恢复了些力气后便攀着桌子站起身来,摘下婆子腰上的钥匙串慢慢往外走去,发簪和衣袖里的药全部被拿走了,想了想,她又折回来再抓了一片碎瓷片在手里,继续朝外而去。 地牢不大,但时不时便有水珠滴答滴答的落下来,汇聚成一小滩,显得格外阴寒。 姜卿意越往外走,视野就越清晰。 直到她走到洞口,推开门,才明白过来那婆子为何那么自信她跑不出去,因为这外面郁郁葱葱、亭台楼阁,这根本是某人的内宅! “怎么样,我就说你逃不出去吧。” 婆子踉跄跟出来,桀桀笑道,“尤其是今晚!一会儿就会有人带着大批护卫来这儿守着了,姜小姐,我若是你,就乖乖回里头呆着,也能少吃点苦头,我们主子收拾女子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能抗的过去的,你也绝不会是意外。” 姜卿意目光轻闪。 “你家主子……是本地四品知府、方禀秀的女婿,吴启丰,是么?” “你如何知道……不,你给我滚进去,否则……” 婆子话未说完,姜卿意已经提步往大牢里面走去。 她怎么知道的,自然是一点点试探出来的。 比如送来的茶,是朝廷每年都会往下赏赐的雪顶茶,她在国公府时也能少少分得一些,四品以下的官员可不会有这种东西; 又譬如这两个下人时时重复他家主子多会折磨女子。 姜卿意本就在查姚家与方家拐卖流民女子,贩卖瘦马的事,这两个下人的话,不刚好与这两件事对上了么? 甚至她还怀疑吴启丰刚弄死了自己的岳父一家子,也只有这样的狠人敢跟抚南王妃勾结来绑架她! “算你识趣。” 回到牢房,婆子阴沉着脸就要去锁门,完全没想过都到了这步田地的姜卿意,居然还敢抓起桌上的茶壶反手砸在她的头上! 砰! 本就失血过多昏昏沉沉的婆子只来得及瞪大眼睛,就这样晕了过去。 姜卿意喘着气,她重生一世,可不是为了‘妥协’二字来的! 不过方才这婆子话里还透露了一个意思,今晚这里要加强戒备,再想到这几日的饭菜每日都有一味鲜嫩的鲈鱼,这鱼在北方十分少见,且北方人也大多不怎么吃鱼,除非是专门用来宴请来自南方的客人。 吴府今晚有宴! 姜卿意眼睛微亮,既设宴就必定人手繁杂,她正好混出去。 不过时间紧迫,她先得迅速想办法先离开这个地牢才行! 秋日的夜来的快。 家丁吴大将护卫们安排在了看起来只是普通房间的地牢外,才嘀咕着刘婆子怎么还没出来,快步朝那间小小的牢房而去。 丝毫没发现在他走进地牢的瞬间,门外的灌木后,走出一个穿着灰扑扑下人衣裳的人影,往这小院外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可放 姜卿意刚走出垂花门,吴大的声音便传来。 “站住!” 姜卿意脚步停住。 吴大本来只是内急,才想着先方便完再回大牢里,谁知出来就看到这莫名的身影,“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院儿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奴婢……” 软筋散药效发作,姜卿意只觉得腿虚软得厉害,“奴婢是姨娘派来……” “又是梅姨娘。” 吴大不等她说完,便摆摆手,“行了你走吧,这次我就不告诉老爷了,不过你最好转告梅姨娘,大人再宠着她,这里的事儿也是决不允许她插手的,让她更别拈酸吃醋去老爷跟前闹,夫人都被她比下去了,咱们这宅子里可没谁能越得过她去了。” 姜卿意听着身后离开的脚步声,松了口气,她只是猜测这吴启丰敢毒杀方禀秀这位老丈人一家子,对夫人方氏恐怕也不多待见,这才转而扯了个‘姨娘’的由头。 没想到这吴家后宅果然妻妾争斗厉害,连吴大都不曾起疑。 姜卿意敛起心神,快速离去。 一直到远离那处院子,在一个僻静的假山后,姜卿意才敢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缓缓力气。 到了这里,已经能听到吴家奏乐的声响了。 待恢复了些力气,姜卿意便准备离开,脚步刚踏出去,不远处廊下的黑色木门就被人拉开,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来。 “还请姚大伯一定要帮我!” 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姜卿意借着灯笼下的光看去,妇人憔悴的五官还可看出方禀秀的几分痕迹,且她衣着华丽,对这吴家也很熟悉,想来这位就是方禀秀嫁给吴启丰的女儿方氏了。 但这姚大伯是…… “你当真确定是吴大人害死了你爹娘?” “是他。” 方氏泪如雨下,“爹爹出事那一日,他就担心自己会被牵连,所以提前买通了大牢的狱卒。” “那你为何不去寻太子殿下告状,就算你爹是犯人,也轮不到他吴启丰谋杀。” 姚长青敷衍着,明显不想淌这趟浑水。 方氏也看出来了,“爹爹让夫君暗中散播对太子殿下不利的谣言,甚至连证据都伪造好了,只要今夜太子殿下一到,便有口难辩,太子殿下如何又会帮我?” “况且,姚大伯……” 方氏柔弱的语气含了几分决绝,“你以为你就能逃得掉吗?先不说十多年前,你勾结张东山,利用卖入京城的瘦马宋雪与那武夫诬告武安侯,现在更是与我夫君勾结强掳流民女子,颜色好的继续培养瘦马,颜色差的便卖入青楼……” “闭嘴,这话也是能说的!” “怎么不能……” “你、你是何人,为何躲在这里!” 一个玩着捉迷藏的孩子从墙下的狗洞钻出来,恰好跟姜卿意对上,不等姜卿意捂住他的嘴便尖叫出声。 方氏和姚长青的脸具是一青,二话不说便叫了护卫拔了刀围杀过来。 姜卿意眼看着身后只有一堵院墙无路可退,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可这二人连十年前武安侯旧案都抖落了出来,现在恐怕是皇上独自在这他们也敢杀! 姜卿意死死咬牙,计算自己假死的概率能有多大,便觉腰上一紧。 “你……” “不要出声。” 低醇的男声犹如羽毛一般轻轻刮过她的耳朵,而后身体一轻,定睛再看,天上的星子犹如伸手可摘,而姚长青气急败坏的呵斥声也越来越远。 姜卿意想也没想,回身就紧紧抱住了来人,小心翼翼的问,“殿下别生气行不行?” 越修离还未说话,桑榆和北风已经赶来,“吴启丰已经发现小姐逃走了,已经令人包围了吴府!” “吴启丰疯了,他想做什么,谋杀太子不成!” “不是。” 姜卿意忙道,“他们准备了个陷阱。” 但还不知道陷阱是什么…… 话音还未落下,巨大的爆炸声便从院子东角响起,紧接着便是哭嚎与哀求。 “太子殿下放过我们吧!” “是啊,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您就算要杀贪官,也不能滥杀无辜啊!” “奉太子殿下之命,今日来赴宴者全是与吴启丰勾结之逆党,杀无赦!” 吴家的护卫居然换上了太子府的护卫衣裳,关了门在吴家大开杀戒起来! “混账!” 西舟大骂。 姜卿意也终于明白,方禀秀离开前为何那么笃定,说一定能让太子殿下身败名裂了,他们竟是早就打算好了直接拿整个吴家的性命做污水! 第153节 “殿下,我……” “将她带走。” 越修离一把将姜卿意推到桑榆怀中,“她若再涉险,你提头来见!” 姜卿意看着他坚毅的五官在频发的爆炸声中愈发冷酷,心上微紧,“殿下想做什么……” 越修离目光深深的看她一眼,决然转身,“传孤之命,活捉吴启丰,敢有反抗者,杀!” 污名? 他从不在乎,但吴启丰敢动他的人,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姜卿意觉得不对劲,心里强烈的不安犹如千万只蚂蚁撕咬,定睛再看越修离的头顶的命火,鲜红如血! “殿下,回来!” 然而越修离已逆着火光,睥睨着厮杀叫嚷的人,手执银色长剑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样的冷厉无情、这样的残暴嗜杀,终于将那群吓疯了乱窜的、假扮东宫护卫的全都给吓住了。 他们惊惧的望着这位矜贵优雅,此刻却立于熊熊火光之中的身影,甚至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哆嗦的就跪了下来。 越修离当然知道前面有陷阱,吴启丰和方禀秀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不可能仅仅只为了给他泼一盆污水。 但前方除了有陷阱,还有姚长青,有藏在吴启丰这群人身后操纵这一切、乃至当年操纵了武安侯旧案,还试图操纵他的人! 他查了十几年,此人现在就在眼前,他怎可放过! 越修离没有回头,姜卿意也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思。 “小姐,我们先离开。” 不擅长劝人的桑榆,这次也机敏的说,“我们可以出去求援。” “求援,找谁?” 姜卿意心乱如麻。 吴启丰就是本地知府,县令府衙和本地豪绅肯定早与他沆瀣一气,而这里距离汉南县至少还有一天的路程…… “快,进去帮忙,一定要找到卿意姐姐,保护好太子殿下!” 一道姜卿意从没想过的声音从吴府外传了进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狠手辣 姜卿意隔着夜色看去,在门口哭着让救人的,是姜安安。 一个前世跋扈嚣张,与她几乎没什么姐妹情分,如今却因她而泪流满面低声下气求人的人。 “姜安安。” “卿意姐姐!” 姜安安看到姜卿意出现,甚至顾不上姜卿意是不是嫌弃,扑上来紧紧将人抱住了嚎啕大哭,“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姜安安想,就算是姜承泽死了,她也不可能这么难过了。 泪水打湿姜卿意的衣襟,是温热的。 姜卿意抿起唇角,只觉得前世那个被挖去双眼,在脏污阴暗的地牢里挣扎数日才痛苦死去的而自己,好像也感觉到了这一缕温度。 “我没那么容易死。” “我也是这样希望的,祸害遗千年嘛。” “你还是少说话吧。” 姜安安流着泪,噗呲笑出声。 姜卿意这才问她,“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是元腾的人。” “元腾?” “我会尽力救下你们太子的。”元腾从姜安安身后走出来,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姜安安,见姜安安还是这样冷漠,才握着剑也进了吴府。 姜卿意不想就这样等着,立即让桑榆去把县令抓来。 桑榆不肯离开她半步,还是北风道,“属下去。” 爆炸声越来越密集,姜卿意紧紧攥着掌心,想替越修离算一卦,可卦象凌乱,根本算不出来他能否平安出来。 前世他也遭遇了这一出吗? 不,前世她还没回京,他不会因为她逗留,早回了京城,甚至吴启丰翁婿都是在几年后才被太子殿下揪出来判了满门抄斩。 是她的重生打乱了事情发生的顺序…… “姜小姐,县令抓来了。” “栖霞县主,下官……” 他刚开口,就被姜卿意捏着下巴塞进了一颗药丸,“我的医术想必你也听过,我给你吃毒药名叫‘一枝春’,一个时辰之内若不服用解药,便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痛苦的死去。” 县令吓得赶紧掐着自己的脖子想吐出来,结果被桑榆直接一把掐住脖子拎了起来,杀手楼培养出的杀气如利刃般射出,“感敢吐出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放心,我没有谋害朝廷命官的意思,只要你一个时辰之内,筹集到我需要的药材已经三十名大夫,我立马给你解药。” 姜卿意道。 县令被扔在地上,剧烈咳嗽的同时,也胆战心惊。 这位栖霞县主是怎么知道,药材和大夫都被官府提前看押起来了的? 可若是不给…… “需要时间慢慢考虑?” 姜卿意拔出桑榆的剑,“我不介意在你考虑的时候,割下几片肉来入药,反正你养得白白胖胖,做药引子一定不错……” 县令哪里知道这位传闻里中柔弱美丽的栖霞县主这么邪啊! “不、不用考虑,下官这就去办。” “哦,我忘了说。” 姜卿意道,“在我的人去请县令大人的时候,我已经将这一枝春喂给你的家人了,大约是大半个时辰前吧。” 县令老脸一白,都顾不上行礼,提着衣边忙不迭的跑了。 不到半个时辰,一大溜大夫和药材就已经被运来了,姜卿意也不废话,直接给了方子让所有人就地熬药。 县令哆哆嗦嗦,“县主,您看解药是不是……” “我给你吃的是路边随手扯的叶子团成的丸子,没毒。” “啊?” “不过县令现在忙已经帮了,在吴知府看来,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县令何不抓住机会戴罪立功?” 县令懵了,栖霞县主这是一个陷阱接着一个陷阱啊。 可他能怎么办,坑已经跳了,还能爬出来不成? “还请县主指教。”县令哭着跪下。 “简单。” 姜卿意看着已经彻底被烈火包围的吴家,“我要你现在亲笔写一封澄清信,将吴启丰与方禀秀翁婿这么多年犯下了什么罪,又与谁勾结,今日更是怎么污蔑谋害太子殿下的,一五一十全部写清楚。” 县令额间冷汗一冒,有些话,那可是说不得…… “你看前面。”姜卿意给他指了个方向,那是酒楼的二楼,他的妻儿全在里面,桑榆也在,只不过她已经拔出了开刃的利剑,“你不写,那我就先送他们下地狱。” “县主怎可如此,你是个妇道人家,是国公府的千金,你就不怕外人指责你心狠手辣……” “要不然,我先杀一个给你看看?” 姜卿意朝桑榆打去一个手势,县令简直吓疯了,“别杀别杀,我写,我写!” 姜卿意这才让姜安安给他拿来笔墨,并让北风仔细守着四周,以免他还没写完,就被暗杀了。 果然,期间时不时有暗箭飞来,也有刺客想闯进来,都被身经百战的北风给解决了。 县令哆哆嗦嗦的写完几大页的供词,被姜卿意抓着暗了手印,就听到里面巨大的一声爆炸声,无数的砖瓦都从偌大的府邸飞溅出来,残肢断片更是狠狠砸在围观的人脸上。 而姜卿意也感觉到心脏狠狠一缩,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了!” 姜卿意脸上血色褪尽,下意识要冲进去,便被北风利落往她后脑勺敲了下去,“北风你——!” “姜氏族人已经来接了,送她回去。” 北风抓着剑,毅然决然的踏入了烈火之中! 姜卿意又梦到了前世姜玉惜给越修离送毒酒的那一幕,还是那个华丽凄清的大殿,他一身帝王冕服慵懒的坐在梨木雕花的龙椅上。 她声嘶力竭的请求他别喝,她以为这一次,又将是只能这样绝望的看他死去。 可这一次,在她泣不成声时,越修离竟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原来疯道长说的是真的。” “乖,别哭了,朕很快便来寻你了。” 姜玉惜不解看向他,“殿下在跟谁说话?” 姜卿意也懵了,“殿下看得到我?” 她试着飘了一下,但很显然,越修离看不到,可他似乎能听到她的声音。 “别喝那杯毒酒,你好好活着,我要你好好活着你听到没有越修离!” “听到了。” 他噙着笑,幽深不见底的凤眼里却酿着宠溺的笑。 而后,一饮而尽。 第154节 而山崖某处,也有一双眼睛在这一瞬睁开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偏执 “殿下!” 姜卿意猛地坐起身,已经被床边的十六婶紧紧抱在了怀里,“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卿意,饿不饿,婶婶给你炖了汤喝不喝?” 姜卿意看着床边挤满的人,他们都满眼关切,又眼眶红红,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姜卿意攥着被子的手指收紧,“殿下呢?” “殿下受伤了,就安置在当地,他身边的谷神医已经赶过去了,正养着呢。” “没错,殿下吩咐了,叫你养好了身子再过去,否则便要生气了。” “卿意妹妹,你也不想殿下再生气对不对?” 姜卿意觉得心脏木木的,脑子一时间也转不太动,乖巧的点点头。 等吃过药和早膳,才叫了落葵来,问太殿下的状况,但落葵的回答跟之前十六婶他们的回答一样。 落葵不擅撒谎,姜卿意看得出来她说的是实话,心底的大石头才总算落地。 如此安心休养了好几日,姜卿意终于决定出门走走。 抚南王妃虽不承认与人勾结害了她,但被太子拿去的几个仆人已经招了,在他们去吴家找人的时候,族长已经做主,将姜毓从族谱除了名,并将她们一家四口全部赶出了族中。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灰溜溜乘船回京城了,真是可恶,就该让奴婢直接杀了她才解气!” “不是还有宋睢的印章么?” “一枚印章有什么用……” “用他的印章,将他名下所有银钱取出来,另外,发一封‘讨父檄文’。” “檄文?那不是用来讨伐逆贼或敌军的东西吗?” “是啊。” 姜卿意折了一支秋末的花在手里转了转,“可不就是敌人么。” 抚南王宠妾宠到了几乎要踩在发妻头上的地步,抚南王妃这才灰溜溜带着孩子们回大晋,想通过荣耀辉煌的儿女姻亲,好好打那妾室的脸,并让抚南王认清她的价值。 夫妻之间,早已存了嫌隙。 宋睢作为长子,替母亲发一封讨伐父亲宠妾灭妻、以庶代嫡的檄文,不是很妥当么? 桑榆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了这封檄文的意义,亲儿子这样揭短,再加上抚南王妃如今的一地鸡毛,抚南王那宠妾指不定还要煽风点火,他不休妻这件事恐怕难以下场! “奴婢这就去办。” 桑榆气恨道,“奴婢还要找几个说书先生把这事儿到处宣扬。” “那你最好找南北商队里的说书先生。” 桑榆眼睛一亮,兴冲冲的就回头去找常贵办事儿了。 姜卿意瞧着手里盛开极艳却已经凋败的花,冷漠的扔到一边,只是休妻,可偿不了这次的债呢! 日升月落,秋去冬来。 姜卿意觉得身子彻底养好了,一早起来便让落葵收拾行装准备去探望太子。 落葵很积极,“您是未来太子妃,去探望也是应当的,奴婢去请十六老爷送您过去吧。” 主仆一行刚出门,姜瑛就如临大敌般赶了来。 “那个卿意妹妹……要不,你再休养休养,我瞧你脸色还有点白呢,太子殿下瞧见了肯定不高兴……” “是啊是啊。” 十六婶也赶了来。 没多久,姜霜居然也来了,“我听说九叔公又不舒服了,不如……” “殿下是不是出事了。” 姜卿意问。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姜卿意狠狠握住发颤的指尖,“伤得很严重吗?” 几人的头更低。 桑榆和落葵还一脸懵,“太子殿下不是有谷神医照顾着吗?若是治不好,怎么不来信问我们小姐。” 姜卿意的心唰的一下沉入谷底,谷明既没有来信,要么是他能治,要么……就是不用治了…… 姜卿意提步就往外去,眼泪流下都不知道,只吩咐常贵,“去准备最快的船,我们即刻出发……” “卿意。” 十六婶拉住她,红着眼圈颤声,“你不用去了。” “我医术精湛,能帮殿下,为何不去?婶婶不用再阻止我,不论殿下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我都……” “没人找到太子殿下的尸首。” 十六婶怜惜的看着她,“太子殿下已经没了,朝廷这两日就会来人收敛太子衣冠,发布讣告了。” 寒风卷过,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姜卿意,生怕她受不住打击再次晕过去,却见她小脸虽然煞白,神色却坚定到近乎偏执,“不可能。” “卿意……” “我要去找殿下!” 姜卿意发现原来伤心到了一定程度,感觉也是也麻痹的。 她现在觉得整个人都很空,既不悲伤也不痛苦,冷静的像是另一个自己,“你们不用拦我,也无需拦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们若是愿意帮我就替我找找几个人来,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说罢,吩咐桑榆,“去找谢梧……” “谢大人已经替太子应召,先一步回京了。” “那就找蓝溯和范首辅,找本地县令已经所有能找的人,随我一起去况善县找太子。” “奴婢这就去,不过小姐你一个人……” “我会陪着姐姐。” 姜安安走出来。 姜卿意也道,“你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闲云院一步。” 桑榆这才消失在众人眼前。 十六婶见状,也叹一声,“罢,你不去总归不会死心的,我这就去替你叫人。” “多谢婶婶。” “县主何必固执。” 早已观察多时的池则述从转角走出来,“那样的火药,巨石都能炸碎,太子再厉害也只是肉眼凡胎,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县主不若早做打算……” “什么打算。” 姜卿意清冷瞧他,“立即退婚改嫁吗?” 池则述心口微动,但再迟钝,也看得出她生气了。 姜卿意没再理他,转身回了闲云院。 桑榆召集人手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快,只去了一个时辰,已经集结了三船的人。 “我们还会陆续筹集人手过去,县主,我们出发吧。” 船只溯流而上,很顺利达到了况善县,一部分去况善县附近查探消息,一部分直接去吴府。 府衙的人手已经在县令的安排下在清理吴家的残骸了,吴府外挂满白绫,烧着冥币,甚至还组织了哭丧的妇孺。 “县主,您过来是来祭奠太子殿下的?”县令忙招呼,“快拿素麻布衣……” “你们可找到太子尸首了?” “不曾,但是……” “那太子身上的东西呢,金银玉器,或是旁的什么,爆炸再大,总不至于一点儿痕迹也不留下。” “也不曾,可是……” “那就好。” 姜卿意不等他说完,径直往那片废墟而去。 却还没走远,便被人拦下,一道久违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皇兄已经亡故,本王不许任何人再搅扰皇兄在天之灵,阿意,就算是你也不行。” 第二百章 退婚 姜卿意眸光一狠,朝廷派来的人,居然是赵嘉禧! 赵嘉禧在看到她回头的那一刻,生出丝惊艳,几个月不见,她出落的更加水灵动人了,肌肤赛雪,唇瓣却天然嫣红,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更曜黑明亮,清冷绝艳,又空灵明净。 前世,他怎么就没发现她竟是这样好看呢? “阿意,人已经死了,你何不早做打算?” “据本王所知,皇兄心有凌云之志,你们这些小情小爱于他来说不过是无聊时的调味品罢了,况且这样大的爆炸,就算他侥幸活了下来,你难道要一辈子伺候一个残废,守活寡吗?” 赵嘉禧走到姜卿意跟前,情不自禁的想要抚摸她的脸颊,“不似本王,本王对你……” 啪! 姜卿意抬手一巴掌扇在了赵嘉禧脸上。 县令人都吓麻了,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赵嘉禧摸了下唇角的血,也意外的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原来阿意的掌心这样凉。既然你不喜欢听这些话,那本王便不说了,只是皇兄的丧事由本王操持,今晚就会发布太子讣告。” 第155节 “来人,送栖霞县主回……” 赵嘉禧话未说完,便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迅速看向姜卿意,却见她眼里只有冷漠的讥嘲,“晋王殿下累了,不如回去歇会儿,迟些再来处置不迟。” 真当她乐意扇他,不是为了把迷药顺势撒到他鼻尖儿前,她才不想与他又一丝一毫的接触! 姜卿意领着人就往里而去。 赵嘉禧黑沉着脸要将人拦住,然而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只来得及望着她决然无情的背影一眼,便彻底昏死过去。 县令想了想,还是替姜卿意找来了吴家的地图。 “县主,你到底想找什么呀?这时辰可不早了,晋王殿下先一步过来,听闻后头还有一位钦差大臣……” “这里。” 姜卿意排除了七八个地方后,来到她怀疑的最后一个地方,“挖开。” 县令生怕自己站错了队,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就在他急得抓耳挠腮之际,一阵瓦砾往下滚落的声响传来! “县主,这里有还没炸毁的暗道!” “迅速挖开!” 姜卿意轻咬着牙,“快一些!” 众人也不敢懈怠,飞快挖掘起来,半个时辰后,地道终于被清理出来。 高奎立即带着人率先往里面跑去,没多久便跑回来,背上还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西舟! “县主,地道很长,里面有往外延伸的血迹,还有未炸的炸药!” “立即派人……” “栖霞县主!” 无数的官兵涌了进来,这些人与普通的护卫不同,他们穿着甲胄,拿到长刀长枪,训练有素,冲进来便将高奎他们带来的人控制住了。 姜卿意回头,便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阔步走了进来。 县令看到来人,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噗通跪在地上像成了一滩烂泥。 姜卿意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敢问阁下是……” “这位乃是当朝辅国大将军,一品官衔,栖霞县主,还不行礼!” “原来是关将军。” 关明月之父,也是四皇子的亲舅舅、半隐退却仍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关定海! “不知关将军押着臣女的人,是何用意?” “县主恕罪,下官奉命协助晋王处理太子后事,晋王突然晕倒,便只能下官自己来处置了。” 都不用关定海吩咐,底下的人迅速抓住所有人粗暴的往外拖去。 桑榆悄悄拔了剑。 姜卿意的心也狠狠沉了下去,关定海跟赵嘉禧一样,都没打算让太子殿下活,然而关定海方才话里有话,明显是知道她给晋王下了药,面对这样身经百战的高手,她想再下药已经不可能。 除非让桑榆杀了他! “看来关将军是不打算让我留下了。” 关定海见她目光逐渐狠辣,惊讶的挑眉,而后一笑,“若是县主肯答应本将一件事,县主留不留都行,本将军自会竭力护住太子殿下的性命,若是他还活着的话。” “关将军的意思是……” “将你的太子妃之位,让给我的明月。” “此乃御赐的婚事……” “无妨。”关定海直接掏出一张退婚书来,“你主动退了太子的婚事便是,至于太子与明月的婚事,就无需你操心了。” 姜卿意看着这张只需要自己按下手印的退婚书,“关将军今日来,就没打算问臣女答应不答应吧。” “县主聪慧,想必不用本将军的人碰你?” 关定海让人递上印泥。 几个高大的护卫围了过来,大有姜卿意不按,就强行抓着她按的架势! “你们敢!” “桑榆,不得对将军无礼。” 姜卿意忍住胸口涌动的怒意,抓住桑榆,手指轻轻在她手腕处敲了敲,并接过了那张退婚书。 “关将军知道我有多珍惜与太子殿下这桩婚事吗?” “县主放心。” 关定海以为她是想谈条件,轻蔑道,“待你退婚后,本将军会亲自为你安排一桩好婚事作为补偿,定不会亏待了你,或者你还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本将军一样会尽力满足。” “那就好。” 姜卿意正要摁下,又皱了皱眉,“什么味儿?” “这群大男人身上的汗臭吧。”桑榆气道,“你们站这么近干什么,想坏了我家小姐清誉不成,滚远些!” 几人看向关定海。 关定海冷睨了眼桑榆,略抬了抬手。 几人散开,姜卿意这才抓着退婚书摁了下去。 在她的手指按在纸上的那一刻,关定海的戒备也降到了最低,姜卿意抓住机会扭头就地道内跑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饶是关定海都慢了一瞬,其他人才被呵斥过,居然也没想着第一时间去抓人。 就是犹豫的这瞬息,姜卿意已经进入了地道! “好一个栖霞县主,给本将军追!” “是!” 姜卿意觉得肺部已经像密密麻麻的针在刺了,腿上也像灌了铅,却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到看到高奎说过的火药,“桑榆!” “明白!” 桑榆迅速掏出火折子扔出去,并一把抱住姜卿意,拼上全部的力气跃了出去。 轰——! 热浪扑上来,姜卿意只觉得浑身灼热,而后失重的往下跌去,原来这通道外,竟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大地洞…… 对面,关定海看着满地惨叫的护卫和坍塌的地道,脸黑沉的要滴出水来! “立即派人挖开。” “那将军,找到他们以后……” “太子废了双腿,留着活口。”关定海沉声,“至于栖霞县主,她既然找死,那就成全她!” 第二百零一章 不能说的麻烦 姜卿意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又或许濒死的感觉变得格外慢。 她有些后悔为何不先答应关定海,等他救了太子殿下再解释这退婚书呢? 可重来一遍,她仍旧会这样选择。 她不要退婚! 她不要把他让给任何人,若真的要死,那就死在一起吧! 噗通! 是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一直高烧难退的越修离猛的睁开眼,在看到洞穴上方有东西坠落时。 他都没看清那是谁,便几乎本能的跃身出去将人拦在了怀里,而后一起重重摔在了坑底那片嶙峋尖锐的碎石上! “殿下!” 北风勉力接住另一个,欣喜,“是桑榆和姜小姐!” 越修离知道,在靠近时他便知道了。 “看来外面有人找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属下明白,这么些天过去,外面那些牛鬼蛇神也该都露头了,正好可以一网打尽……殿下!” 北风走近了,才看到越修离浑身的血,也才想起殿下本就身负重伤,方才这一摔…… “无妨,先离开。” 北风张了张嘴,想说主子实在不必为了个女子,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主子认定的人,只怕死也不会放弃。 出洞穴的路他们早就找到了,但为了引蛇出洞,这些日子他们并没有出去。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北风朝主子的眼睛看去,心沉下去。 姜卿意是被烤鸡的香气叫醒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她看着朴素的房间,还有些迷茫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现实,就听房门被推开。 推门的人也听到了她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声响,显然也有些意外的顿了顿,而后应该是斟酌了下用词,才道,“北风做这些野味,的确有一手。” 太、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姜卿意瞬间清醒了,扭过头,就见男人长身玉立,眉目清寒俊美,微薄的唇瓣处还挂着丝笑!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的又响了,越修离也终于垂着眼轻轻笑出了声,“饿了就起来用膳。” 姜卿意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此刻只化作了一个矜持的‘嗯’,便起身收拾。 她只受了些轻伤,昏睡期间有人给她上过了药,现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第156节 待收拾好出来,姜卿意才见这里是一处农家小院,院子外已经站了一圈的护卫,不由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殿下应当是没有危险了。 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姐,喝粥,北风熬得可好喝!” “姜小姐。” 北风行礼。 姜卿意朝不远处正跟谷明说话的越修离看了眼,回头问北风,“你与殿下可受了伤?” 北风想回答,越修离已经回来了。 他在桌边坐下,“船只已经备好,待用过膳,孤会送你到汉南县。” “那殿下呢?” “孤还有些事,要回山羊县处置。” 姜卿意知道,必定是关于吴府内发生的她不知道的事。 姜卿意正想叮嘱越修离注意赵嘉禧这个小人,就察觉了不对……他的命火不对,北风的神态也不对。 “其实我进地道前,关定海逼我签了一样东西。” 姜卿意将那封退婚书拿出来,放在了越修离面前。 越修离眼睫轻动。 北风上前,“殿下,这是退……” “殿下眼睛出问题了。” 姜卿意声音已经在发抖。 北风还想遮掩,越修离已经平静的放下了瓷勺,朝她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虚虚的轮廓。 谷明很擅长治疗眼疾,但他也说不出半年,他的眼睛就会连这最后的光感都消失,陷入一片黑暗。 “是。” “为何,我也是被火药炸下来,我也……” “吴府包括那地道,都是精心为殿下设下的死局,在姜小姐进入前,里面已经充斥着大量专门针对殿下旧疾的毒药。” 北风寒声。 姜卿意起身就要去看越修离的眼睛,却被他准确的握住手腕,“姜卿意,到此为止,孤的事你不要再插手了。” 其中危险,她也该窥见一斑了。 “关定海给你的,是退婚书是么?” 越修离捏起那张纸,“孤收下了。” 说罢,叫来蓝溯,“安排船,现在回汉南县。” 蓝溯看着已然做下决定的越修离,知道他别无选择,只轻轻一叹。 姜卿意咬着牙就要追上去,却被蓝溯拦住,“姜小姐,不是殿下不想让你与他一起出生入死,而是真正的局面比你想得要复杂的多,你陪他走到这里便够了。” “他若只是普通王孙公子,定会早早与你完婚鹣鲽美满,但他不是。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尤其还是大晋、是当今这位圣上的太子。” 蓝溯苦笑一声,“他还有一个不能说的麻烦,这次的麻烦,与那人恐怕也有关……” 就在蓝溯以为姜卿意会哭着接受时,便听她冷不丁的问,“是当初给他下鸩毒的人么?” “姜小姐你……” “那次殿下中鸩毒差点丢命,这次同样是下毒,这两次你们都没有恨到要杀了下毒的人,反而满脸苦涩。” 姜卿意猜测,“那人就是殿下不能说的麻烦,是么?” 蓝溯是个聪明人,所以在面对另一个智商快碾压他的人时,明智的选择了闭嘴,以免泄露更多。 然而…… “我知道了。” 姜卿意出乎意料的冷静,回到桌边,吃完了北风准备的膳食,才登上船回汉南县,从头至尾她都表现的像个矜持的大家闺秀,进了船舱就没再出来,直到船只靠岸,十六叔来接。 “多谢太子殿下送臣女回来。” 姜卿意下船时,客气的行了礼,便头也不回上马车走了。 蓝溯瞧着浑身滋滋冒冷气的越修离,幸灾乐祸的摇着羽毛扇,“殿下不怕她这次真的伤了心,真的不要殿下了?” 听到‘不要’二字,越修离心尖狠狠疼了一下。 “她不会。” 就算她会,他也不许! 但现在将她摘出这些事里,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通知御史台王敏和尚书令谢敏,可以行动了。” “知道。” 蓝溯冷笑,“这次有姚长青和方氏这两个证人在,再加上个半死不活的吴启丰,这次不掉几个大人物的人头,可真对不起你遭的罪了!” 第二百零二章 足够骄傲 姜卿意直到马车过了拐角,才飞快跳下马车,吓得十六叔魂都掉了了! “卿意,你要做什么啊!” 姜卿意没回他,一路上了一旁酒楼的三楼,悄悄站在廊边朝河边看去,那抹修长的身影还在船头看着她马车离开的方向,明明眼睛模糊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姜卿意唇角浅浅抿起,回头就跟追的气喘吁吁的十六叔道,“我要回京!” 十六叔微怔,而后摇摇头,“你就是不开口,族里也留不住你的,你爹来了。” 姜卿意面色微冷,姜淮此刻来,也是跟赵嘉禧一样想要太子性命的么。 回到闲云院。 姜卿意才踏入门,早已等在里面的姜淮便狠狠一巴掌扇了下来! 这次姜卿意没躲。 只不过姜淮的手腕被跟来的北风抓住了,动弹不得。 “姜卿意,你还敢放肆!” “女儿不敢。” 姜卿意问,“女儿只是不明白爹爹为何如此,难道爹爹是因为女儿冒险差点丢了性命,一时过于关切,才如此的吗?” 姜淮这才想起姜卿意因为火药爆炸而失踪多日,手腕处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盛怒被难言的愧疚取代,姜淮皱着眉松下手,十六叔也赶紧来打圆场。 “卿意刚回来,还是让她先歇歇吧,有什么话迟些再说……” “玉惜变成这样,是不是你下的手?” 姜淮问。 十六叔大惊,“这是什么话,玉惜变成今日这样都是她咎由自取,族里的人都可以作证。反而是卿意,一来便一心帮忙救灾,你去汉南县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栖霞县主大名!” “而玉惜刚来,就差点逼死无辜的安安,后来更是故意找卿意的麻烦,她眼睛受伤也是她自己救了个野男人,招来了刺客受伤所致。至于她现在为何疯疯癫癫,你更可以去问问被逐出族谱的姜毓!” “是啊。” 姜二伯姜三伯也来了,“我们要有卿意这样的女儿,做梦都要笑醒了,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她!” “就算玉惜是你身边养大的,卿意也是你的骨血,你就算偏心也该有个限度!” 族老们你一言我一语,甚至族中后辈也来了,甚至还有下人来传,说外面来了不少人,都是听闻栖霞县主死里逃生回来了来探望的。 这样的盛名和爱戴,是年轻时满腔抱负的姜淮最想得到的。 可他没想到,他的女儿先得到了。 这的确是个比京中那些俊才们都要优秀的女儿…… 意识到这一点,姜淮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可又不得又为此而生出自豪,毕竟这是他姜淮的女儿。 “好好休整一下。” 半晌,姜淮目光复杂的看向被簇拥着的姜卿意,“两日后回京。” “爹爹一路劳顿,也好好歇息。” 姜卿意还是那么乖巧。 姜淮心中触动,离开不久,便又差人送了一堆名贵的药材来。 送走来探望的人后,姜卿意才望着姜淮送来的锦盒,极品的人参燕窝,这可不多见,姜淮手上也一定没那么宽裕买双份,这多半是原打算给姜玉惜的,现在给了她。 “这次跟爹爹一同来的人还有谁?” 常贵立即懂了姜卿意的意思,“应该有小的认识的人,小的这就找他们叙叙旧。” 常贵离开,姜卿意坐了会儿,才发现少了点什么。 “落葵呢?” “您回来后,她便搬去十六夫人的院子里了。”丫环回答,“现在她已经是十六夫人的养女了,这还是承了卿意小姐您的恩呢,居然也不说来探望一下,巴巴儿的赶紧去做千金小姐了,真是无情无义。” 姜卿意冷冷瞥了眼丫环,“是我允许她去的,她现在也是你的主子。” 虽然落葵不告而别令她有些难过,但前世落葵舍身救她总是真的。 丫环赶忙闭了嘴,再不敢说一句挑拨的话。 姜卿意问了十六婶的情况,确定毒已经全解了,又去探望过九叔公,通知了决定跟她一道入京的徐疏高奎几人,与剩下的其他人好好做了告别。 但后果就是,上船离开的这天,码头前仍旧挤满了人。 姜瑛泪如雨下,哭嚎着死活递上了一筐她连夜去捡的菌子,“我特意捡的没毒的,妹妹好好尝尝,以后吃到菌子就要想起我啊呜呜呜……” 第157节 十六叔夫妇想拦,菌子已经被嘴馋的桑榆先一步抱走了。 十六叔殷切叮嘱,“可千万别吃啊!” 几位叔公也上来说了几句,最后三叔公交给她一个匣子,“这是几位叔公的给的,五叔公给的最多,你自己收着。” 姜卿意想打开,被三叔公拦住,“等回房再看。” 这防备姜淮的意思都快刻在脸上了。 姜淮的脸黑了黑,到底没说什么,只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姜卿意与众人告别。 船只慢慢离开岸边,姜卿意正欲回船舱,一道人影便哭着追来,“小姐,你要保重!是奴婢笨,奴婢只会拖累小姐,小姐要好好的,奴婢会吃斋念佛日日为小姐祈祷的……” 桑榆看着追着岸边跑着的落葵,眼眶也跟着泛了红,“小姐,真的不能带落葵回去吗,没她在,咱们账目谁管,院子里的事儿谁做呀。” “不是有北风么。” 北风一直跟着不走,殿下多半是将人给她了,“他饭菜做得不错,想来心灵手巧,管账和针线活也不在话下。” 北风正欲维持一下身为男人的尊严,桑榆已经夸张的‘哇’了一声崇拜的看来。 “……属下勉强也能行。” 姜卿意看着落葵跑得太急跌在路边,又被十六婶她们扶起的身影,释然,“回吧。” 回了京城,晾了这么久的账,也该好好跟她们算算了,只可惜来汉南县这么久,一点舅舅他们的消息都没有…… 河面被船只劈开波浪,化作涟漪一圈圈散去。 船舱暗处,姜玉惜阴沉的盯着姜卿意一行离开的身影,凭什么,姜卿意才该是那个粗鄙无知愚蠢让人生厌的人,而她才是那个清纯善良如仙子般惹人喜欢的人, 凭什么现在全换了! 不甘心! 不甘心!! 阴暗里,姜玉惜快要腐烂,就在这时,她看到池则述那抹清隽的身影,正出神的望着某处,那个方向……好像是姜卿意所在位置? 愤恨升起的那一瞬间,一股隐秘的恶意从心间滋生。 姜玉惜冷声一笑,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百零三章 痴情种 回京的路很顺利,顺利到姜卿意都怀疑几个月前来汉南县时要杀她的刺客,是姜淮安排的。 因为照顾姜玉惜的身体,一路走走停停,大半个月才顺利入京,刚下船,大雪已经纷纷扬扬为这繁华的京城披上了一层雪白。 车马早已在候着。 “小姐。” 常贵凑过来接了桑榆的伞替姜卿意撑着,低声道,“国公爷身边的小厮今儿才说漏了嘴,说咱们国公爷着急去将几位小姐接回来,是因为国公府里来了位新主子。” “新主子?” 姜卿意有了丝模糊的预感,“女子?” “是,说是看起来三四十来岁,生的妩媚多情,十分美貌,国公爷将人安置在后宅。” 常贵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对外,只让人称呼她为雪夫人。” 呼——! 寒风卷起雪花又重重砸落在地,将姜卿意的衣裙也卷得飞扬,她清寒着眉眼,望着前面亲自将姜玉惜抚上马车的男人,嗤笑出声,她倒是没看出来,姜淮竟还是个痴情种! 车轮滚滚。 碾着积雪,穿过热闹的街市,终于到了国公府里。 小半年不见,国公府内居然重新焕发了生机一般,灌木修剪的干净整齐,打扫得也窗明几净,因为临近年关,甚至廊下还换了崭新的红灯笼,一片富贵祥和。 卢姨娘挺着肚子,早早领着府里的人在门口等候,只是本该母凭子贵的她此刻看不到任何欣喜。 “恭迎国公爷回府。” 卢姨娘含着几许期待的问,“妾已经在房中备好了热水和晚膳,正好安安和承泽也在,国公爷不如去妾那儿用膳?” “不了。” 姜淮淡淡说了句,“你辛苦了。” 就领着姜玉惜径直往后院去了,府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去雪夫人那儿了。 姜卿意看卢姨娘气血上涌,让姜安安将她扶回去歇息,而后才往自己的汀兰苑走去,半路,焰娘便以‘偶然’撞见的形势出现了。 “半年不见,小姐可还好?” “一切都好。”姜卿意道,“苏白也好,不过我暂时让他留在山羊县,跟唐家做一桩生意。” 焰娘从苏白寄回来的信里已经知道了,美眸中尽是感激的泪。 “这半年来,不知为何,国公爷很是提防妾,妾几次想给小姐送信,都差点被发现,多亏周管家帮忙遮掩才躲过一劫,只是没能将消息给小姐送去。” “府里如何?” “除了抚南王妃搬走夫人留下的大半嫁妆之事,还有便是约一个月前,国公爷从外带回来了一位雪夫人。” 焰娘道,“自这雪夫人来后,国公爷看守国公府更加严密了,几乎下了朝便去了这位夫人的院子,老夫人中途得知消息回来过一趟,之后好似大吵了一架,妾的人听到国公爷提到什么‘卢家’‘置田办产’之类的词,之后老夫人便一言不发的继续回庙下别院去了。” 听到这里,姜卿意已经基本确定,这位雪夫人,就是当年那位名动京城的名妓宋雪了。 “看来我爹为这位雪夫人,牺牲了不少。” “小姐指的是……” “自然是那些处斩了一部分后剩下被流放岭南的卢家人。” 流放之人到了流放之地,就要终身服苦役,不许存私钱,更别提置办田产,而姜淮显然是以为为卢家剩下的人置田办产为交换条件,让姜老夫人答应了留宋雪在国公府。 给徒刑流放者办产,那是违抗皇命、徇私枉法的大罪,而姜淮说不定还更大胆,直接用人换下了要服刑的卢家人,李代桃僵。 姜淮这是为了宋雪,送出了自己一个大把柄! 焰娘懂了,垂着美丽的眼睫,“听闻勋王府的元珠郡主最近胃口极差,每日都要换着吃紫藤斋的饭菜,妾也想尝尝这紫藤斋的饭菜是什么味儿,一会儿便打发下人去走一趟吧。” “那就辛苦姨娘了。” 两人走到岔路口,便自然的分开了,任谁都会觉得二人并不相熟。 桑榆撑着伞,“方才暗处一直有人盯着。” “谁的人?” “不认识,像是新来的。” 新来的? 姜卿意朝拐角的方向看去,只留下几个凌乱的脚印,眸色轻寒,“这些日子守好汀兰苑。” “奴婢明白!” 次日。 金兽消瑞脑,分明炭火盆子点着,赵元珠仍旧奢侈的点着夏日才用的冰片香,由几个年轻貌美的男子锤着腿,直到去紫藤斋买膳的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 门帘打起,冷风一下卷进来,气得赵元珠径直将手里把玩的玉件儿砸了下去! “找死是不是!” “郡主,小的是有要事要禀。”小厮忙道。 “要事?”赵元珠冷笑一声,“是姜玉惜又瞎了一只眼,还是又瘸了一条腿?” “都不是,是镇国公姜淮的,他这次可是把把柄送到咱们手里来了!” …… 汀兰苑。 姜卿意用着周管家特意让人熬的鸡丝粥,静候着赵元珠的动静,谁知赵元珠的动静还没开始,一个更大的‘惊喜’先来了。 “卿意小姐。” 周管家也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恭恭敬敬的弯腰躬身,介绍着身后十七八岁的少女,“这位小姐是雪夫人带来的,国公爷吩咐,让她跟您住在一个院子里,往后便由您来教导了。” 姜卿意挑眉,“她是雪夫人的女儿?” “……是。”这下都不用猜,也知道这女儿是宋雪跟谁生的。 “姐姐不用太管玉柔。”少女缩着肩膀,瘦弱的模样比姜玉惜还楚楚可怜百倍,怯怯生生的,“玉柔只要有个地方住就好了,绝不会打搅姐姐的。” 这般模样,实在叫人不忍苛责,宋玉柔自己很清楚自己这般模样的无害,没有谁能拒绝得了。 “我爹可曾收养了你?” “不曾……” “那以后你便不必称呼我为姐姐,我也并不需要那么多妹妹。”姜卿意淡漠问周管家,“我汀兰苑很小,不说府里其他的院落,便是如意苑就宽敞华丽,如何要如此委屈宋小姐住我这儿?” 周管家也没有替宋玉柔遮掩的意思,毕竟认了主子,就该守着分寸。 “国公爷一开始也是要将她安排在如意苑的,是宋小姐自己求着跟卿意小姐您住一起的。” “姐姐……卿意小姐这样问,是嫌弃玉柔出身低微吗?” 姜卿意望着她虽比不上姜玉惜美貌,却比姜玉惜更弱质纤纤惹人保护的脸,微笑,“那倒不是。” “那就好……” “我只是纯粹讨厌没有分寸的人而已。” 第二百零四章 联合计划 姜卿意这话,就差没直白的说,她就是纯粹的讨厌宋玉柔罢了。 宋玉柔眼眶一红,纤薄的身子惊颤又怯怯,望着姜卿意欲语还休,豆大的泪珠滚落,真真看得周管家都起了恻隐之心了。 第158节 “宋小姐哭什么,我欺负你了?”姜卿意只是冷淡问。 “不、不曾……” “那就把眼泪憋回去,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吵闹。” 宋玉柔都懵了,不是说卿意小姐对自己的下人都百般维护么,怎么会如此的铁石心肠?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憋着泪搬了进来,住在了东厢房。 桑榆看着忙忙碌碌让下人收拾房间的宋玉柔,不喜欢的皱眉,“咱们住的好好的,她来干什么!” “那就要看那位雪夫人突然回京,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了。” 主仆两搬了茶桌在廊下,边喝茶便欣赏宋玉柔她们将大口大口的箱子往院子里搬,若是声响大了掠起了灰尘,或是吵吵嚷嚷,桑榆叉着腰就呵斥! 一上午,宋玉柔像是个受气包小媳妇,眼泪都不敢在姜卿意跟前掉,麻利的处置完了自己的行李。 姜卿意看热闹看够了,也终于收到了谷明的来信,信里详细记录了太子的脉案和症状,以及他治疗的方案。 姜卿意看过后,心里已经咂摸出了一个药方,只是有好几味药难寻…… “小姐,有帖子!” 常贵跑进来。 姜卿意以为是赵元珠的,却见上面几个烫金大字,竟是宫宴的帖子。 “三日后,皇上要为太子殿下举办庆功宴。” “那肯定很热闹!” 桑榆开心的说,姜卿意挑眉,“的确会很热闹,除了庆功,皇上还要为未婚的几位皇子赐婚,为尚无子嗣的皇子们指侧妃呢。” 想来赵元珠都能按捺住性子到现在还没动静,也是想来一场大动作了! 不远处,宋玉柔擦拭花瓶的手指也跟着一动。 姜卿意将请帖放到梳妆台上,就出门去见张婉如和高奎他们了。 “小姐,咱们房间都没上锁,要不要奴婢盯着些?” “不用。” 姜卿意撩起车帘朝外看了眼,“我倒要瞧瞧,宋雪母女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姜卿意早就在紫藤斋定了包间。 来时,张婉如正在楼下等她,老远看到她马车,连雪也顾不上就跑下了阶梯,“县主!” 刚喊完,紫藤斋里用膳的宾客们也知道是姜卿意来了,一下涌出来,将张婉如挤到了角落,还扭到了脚。 “小姐……”铛铛心疼不已,张口就要骂人,被张婉如拦住,“我没事,你别莽撞坏了县主的名声。” “栖霞县主,我是许尚书的亲戚,您看您刚回京,怎么也不歇会儿,我家送去的人参您可喜欢?” “我家刚得了一支上好的血参,县主可看得上?” “血参算什么,县主刚回来我家便送去了一盒鹿茸,也就是怕县主刚回京不敢登门打搅,否则我家老爷那一车的冬虫夏草,灵芝人参早就送去啦!” 人群嚷着,但嚷着嚷着,怎么就不见了县主? 姜卿意艰难的跟着桑榆钻出人群,一把拉住张婉如悄悄上了楼,等坐下喝了热茶顺顺气,才见张婉如眼眶红红的。 “怎么了,刚才摔到了?” “没有。” 张婉如赶紧擦擦眼睛,“只是想念县主了。” 姜卿意还没说话,桑榆先浑身一抖,“我怎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婉如羞得脸颊通红,姜卿意笑道,“一别数月,我也很想念京城的……” “阿意姐姐果真也是想我了!” 房门推开,清瘦了一截的谢景便迈着长腿潇洒走了进来,虽然瘦了,但他的眼睛明显比以前明亮了,少年脊背挺拔,窄瘦的衣衫束着细腰,更显出腿长来。 张婉如明显呼吸一滞,就听桑榆啧了一声,“骚包。” 气氛全没了! 谢景磨着后槽牙,“臭桑榆,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打你!” “你打得着再说!” “你等着!” 两个人鸡飞狗跳的打起来。 张婉如习以为常的跟姜卿意道,“我们先坐吧,把好吃的都吃完。” “臭婉如,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打你!” 桑榆大叫,就被谢景趁机捏住了耳朵,“呵,你想打谁!” 桑榆气得瞪大眼,耍赖似的坐在地上干嚎起来,“小姐,你看谢景欺负我!” 徐疏和高奎几人来到门口时,都紧张的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要报官的事儿,直到看到他们县主淡定的坐在桌边跟小二点着单。 “县主,这是……” “往后你们就会习惯了。” 姜卿意安慰。 徐疏看了眼已经扭打成一团的桑榆谢景,再看同样很震惊但强忍着的北风,默默点头,乖巧的坐在了一边。 “接下来徐疏几个是要进国子监的,高奎,你什么打算?” “爹爹已经为我联系了在京城的先生,我也会在京城念书,与徐疏他们明年一起参加秋考。” 姜卿意看着已经褪去戾气的少年,道,“你们谁三日后有空?” “有,县主是要我们帮忙做什么吗?” 一想到能为县主做事,几个人不由期待起来。 姜卿意觉得这几个傻孩子可能有点儿受虐倾向? “是有点儿事。” 姜卿意拿出一张供词,“只不过这次要做的事,可能要赌上你们的前程,甚至性命。” 沉凝之后,徐疏第一个站出来。 “我可以。” “你疯了,你家中只有你年迈的父母,你出事了你爹娘怎么办?” “我相信高兄与县主不会放任不管。” 高奎嘴唇张了张,一把抢过桌上的供词,“县主,让我去,我爹爹是县官,我也算是官家人,比徐疏更有资格,况且我爹已经站在了太子殿下一派,我此番入京本就是要结交太子殿下一派的人,您就当给我这个好机会吧。” 几人争执不下,张婉如也看得激动不已,只恨不得自己也是男子,为县主冲锋陷阵! 等谢景和桑榆的架打完,姜卿意也选定了高奎,理由也如他所说,他高家已经站了队,他去冲锋陷阵最妥当。 暮色四合,从客栈出来,繁华的长街已经灯火辉煌,映着大雪,人来人往,汇聚成一副盛世安定的画卷。 几人都看得心有触动。 “千户大人,指挥使请您过去!” 一匹快马靠近。 张婉如惊讶,“谢公子,你升职啦!” 谢景笑着露出个酒窝,瞧着姜卿意,“只要我愿意,升职自然是迟早的事,卿意姐姐,我很不错吧?” 姜卿意没说话,只盯着夜色中来通传消息的锦衣卫,看着他绣飞鱼的锦衣,掌心收紧。 她记起在汉南县那个两次刺杀她的刺客曾在哪儿见过了——锦衣卫! 那人是锦衣卫的人! 可为何,锦衣卫不是只听命于帝王的情报机构吗,为何要去杀她? 甚至还知道她会算命之事? 锦衣卫中,知晓她会算命的,分明只有一个谢景…… 第二百零五章 庆功宴 姜卿意心情复杂的看着还在跟她邀功的少年,眉心轻拧。 “姐姐为何这样看我。” “我只是想着,你升职了,作为朋友我们也该好好为你庆贺一番。” “当真!” “是啊。”姜卿意浅笑,“等太子的庆功宴之后吧,你叫上你要好的朋友,我们寻个地方去狩猎怎么样?” 谢景喜上眉梢,连半夜被叫回去办差都乐意了,跃身上马离开时朝她挥手,“等我!” 姜卿意眸光微黯。 等送走徐疏高奎几人,姜卿意亲自送了张婉如回去,才离开。 马车上,桑榆将暖手炉塞在姜卿意怀里,又扯了薄毯盖在她膝上,才问她,“小姐是不是也看出婉如小姐不对劲,才刻意送她回来的呀。” 张婉如形容憔悴,吃饭时刻意用衣袖遮着手腕,但姜卿意还是看到了里面的鞭痕。 “大约与姚家之事有关。” 姚长青被殿下拿住,多年前的事即将败露,姚良必定要受牵连。 张东升不是什么慈父,恐惧之下,迁怒张婉如便可以预料。 “那小姐何不好人做到底,给她撑撑腰?” “我再如何给她撑腰,终究是一时的。” 第159节 “小姐的意思是……” “有些惊世骇俗的事,不伤筋动骨,是下不了决心的。” “惊世骇俗的事是指?” “和离,休夫。” 姜卿意掀起车帘,正好能遥遥看到东宫的灯火,“唐家已入京,他们才是婉如与她娘亲的底气。” 桑榆闻言,肩膀往下一塌,蔫蔫的像是霜打的茄子。 “怎么了?” “奴婢只是想到,奴婢和小姐都没有这样的底气。” 她孤女一个,小姐有爹还不如没有。 姜卿意拥着柔软温暖的毛毯,但笑不语,她不需要谁来做她的底气,她自己就是底气! 眨眼,三日过去,已是赴宴的日子。 宋玉柔换了一身月牙白绣花长裙,配一件雪青色缎面夹袄,乌发挽起,愈发得柔弱可怜,她一大早就来姜卿意的房间外等候。 丫环不解。 “小姐何必如此,这国公府的主子对咱们夫人那可是……” “不得胡言。” 宋玉柔抚了抚丫环捧着的貂裘,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皮子,卿意小姐一定会喜欢。 嘎吱——! 房门拉开,宋玉柔正欲行礼,就见姜卿意一身海棠红洒金长裙,一枚大红宝石的挂坠在心口,却无半点浮华之色,反而只将这清灵的玉人儿点缀的更加高不可攀,堆叠的乌发用的成套缀金的步摇。 清曜的双眸间一点红梅,艳色逼人,滚毛边的雪白斗篷,也相得益彰。 就连足底的鞋,都缀着玉片珍珠。 这一套,没有上千两银子决定下不来,甚至千两银子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好绣功,好成色。 “宋小姐?” 姜卿意看了眼貂裘,挑眉,“貂裘不错。” 宋玉柔顿时尴尬的脸颊发红,她以为姜卿意赈灾后必定囊中空空,没有钱置办衣裳首饰,这才将自己都舍不得穿几次的貂裘送来,想让姜卿意对她改变态度,可谁知…… 姜卿意看她这般,当然明白她的心思。 不巧,回来时,十六婶就将早早准备好足足两箱子的新衣鞋袜给她搬上了船,除此之外,三叔公他们给的匣子里,还有近三万两银票以及三个庄子七个店铺的房契地契。 再加上从宋睢账户下取出来的现银八千两,和昨日钱大富巴巴儿送来的雾山观最近的营收…… 她不说在京城置办什么大产业,但换几身衣服却是绰绰有余了。 “小姐,时辰到了。” “嗯。” 姜卿意不再理会一脸尴尬难堪的宋玉柔,提步而去。 宋玉柔的丫环更急了,“小姐,这可是个好机会,您怎么不跟去呀,今儿不知多少王孙公子……” “我现在的身份,就算强行跟去也只是惹人笑话罢了,我才不会像玉惜姐姐那样,一手好牌却打成这样。” 宋玉柔羡慕的看着姜卿意的背影,红唇轻吐,“有朝一日,我会取代她。” 一定会! 直到姜卿意坐上马车,才听桑榆说,姜玉惜和宋真也上了马车。 “她们怎么想的,还敢出来赴宴?” “宋睢如何了?” “听闻抚南王妃因为被姜家赶出来,回京的路上又遇上了江湖骗子,钱财被骗走大半,母子几人几经辗转才回了京,宋大公子也因为这一路颠簸而加重了伤势,至今还高烧不提。” “难怪宋真能跟姜玉惜出来。” “真是蠢人难救。” 桑榆不屑的哼了声,这样的白眼狼把自己作死了最好! 车轮滚滚。 这次庆功宴,在一处靠山的皇家别院举办。 姜卿意到时,年轻的公子小姐们已经在山上打了不少猎物了,她本想安静的避开人群去找越修离,谁知刚下马车,就听到有人高呼——“栖霞县主来了!” 看着或狂奔,或矜持但脚步明显很快围过来的人群,桑榆警惕的拔剑,好在被北风按住。 “没有杀气。” “栖霞县主果真跟传闻中的一样漂亮!” “说得好像你第一次见似的。” “可以前只觉得她乡下来的……谁知县主此番去汉南县,居然能做成这样的大事。” 夸赞声中,也不乏批判,“女子当相夫教子为重,跑去不思修女德,却成日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但很快被人给呛了回去,人群叽叽喳喳,又聊起那位神乎其技的雾山观观主,都商议着有空一起去雾山观,还对姜卿意发出了邀请。 姜卿意礼貌的微笑,拒绝,提步就走。 众人蜂拥跟上,但姜卿意像是来过这别院似的,七弯八绕没多久就甩开了人群,顺利绕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不过小姐,这是哪儿啊?” “应该只是一处普通的客院,我们一会儿再出去。” “我还以为小姐会想跟那群人结交呢,他们看起来都挺喜欢小姐的。” “是么?” 姜卿意不觉得,也不需要再沉溺于这种虚假的友情和示好中了,因为有很多的人告诉了她,她是值得被真诚的爱着的。 姜卿意打算等一等就离开。 北风吹动枯枝咿呀作响。 姜卿意一开始没在意,直到这咿呀声渐渐不可言说起来。 “小姐,那厢房里头不会是有人……” “我们走!” 敢在此地行事的人,不是全无脑子,就是身份不一般,哪一种她都不像招惹。 然而刚过拐角,就看到了坐在湖畔凉亭独自饮酒的人,黑锦垂落,一身如寒松清簌,亦尊贵无匹、不可侵犯! 可他,怎么这样若无其事的,出现在这里?! 第二百零六章 入主东宫 “殿下?” 姜卿意一时冒出好多问号,殿下知道厢房发生了什么吗? 还是他知道,所以才坐在这里。 那厢房里的人又是谁? 越修离放下酒盏,长长的眼睫与冬日昏暗的日光在他冷峻的侧脸留下一抹阴影,遮住他的目光。 他朝她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淡声吩咐,“宴会不在此处,来人,送县主出去。” 护卫从暗处出来。 姜卿意轻抿着唇,她总觉得此刻的太子殿下很不一样,有点儿像是前世那个孤冷坐在权力最高峰的帝王,冷心彻骨的允许自己往更黑暗的深渊坠落下去。 可想安慰,却又发现无从安慰。 姜卿意现在才觉得,自己竟是这样不了解他。 姜卿意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去。 越修离听着那绣鞋踩在积雪上的声音渐行渐远,垂眸凝着手里的酒盏,捏的粉碎。 “照看好她,别叫不长眼的冲撞了。” “殿下放心,都安排好了,今日定不会叫人伤了县主。” “他们好了吗?” 侍从知道殿下问的什么,“好了,那位想见您。” “不必见了,送她回天牢。” “是。” 皇家别院的暗门开了又关,谁也不知道曾有这样一个人来过。 蓝溯担心看他,“栖霞县主已经猜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了,殿下,或许您可以……” “是孤自己要自缚在茧中,不必将她牵扯进来。” “殿下!” 小厮过来,“皇上已经到别院外了。” 越修离起身,眼睛虽然已经看不清,但他五感过人,并不受影响。 在他也踩在雪上时,第一次注意到了自己踩这积雪的声音,咯吱咯吱,与她绣鞋踩上去时的声响一样。 “让谢敏做好准备,有些事,孤已经不想等了。” …… 姜卿意出来没多远,就遇见了同来赴宴的池则述。 客套的示意后,抬脚便走。 第160节 “姜小姐稍等。” “池公子有事?” “我……” 池则述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叫住她,正想着话,谢景和张婉如已经过来了。 谢景的马尾飞扬,少年气的抱臂凑过来,“阿意姐姐怎么在这儿,我寻了你许久,你前几日说的话还算数吧,我可是地方都挑好,就等你给我庆贺了!” “君子一言。” 姜卿意要跟谢景和张婉如一起走,池则述忽然道,“姜小姐还是离谢大人远一些的好。” “池则述,小爷我哪里惹到你了?” 谢景不好惹的睨他,京城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就是赵元达也能不跟谢景起冲突就不起冲突,他池则述一个读书人,谢景一拳头能打三个! 池则述一身清朗,言语却是毫不掩饰的嫌恶,“谢大人朝秦暮楚,三心二意,还当人不知么?姜小姐已有婚约在身,你若是为了她好,便该收起你的别有用心,离她远些。” “呵,我与阿意姐姐如何,与你个外人什么相干。” 谢景故意站在姜卿意身后,“况且,我就是别有用心,我就盼着阿意与太子退婚好成全我,怎么了?难不成你也喜欢上了阿意,嫉妒吃醋了?” “不是吧池则述,我没记错,你一心偏着姜玉惜才是啊,你还有婚约在身呢,你才是朝秦暮楚吧。” “我……” 池则述想说自己没有,可话滚到了舌尖,张口就能说出来,却不知为何,他竟舍不得说出来。 姜卿意不觉得池则述会如此,谢景也只是故意臊池则述罢了。 “谢小公子,走不走?你不走我们走了。” 姜卿意径直跟张婉如走了。 池则述看谢景跳到姜卿意身边激动控诉她又叫他‘谢小公子’,这样放肆,那个分明面对自己清冷疏离的女子却只是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他们之间,很亲近。 “你真的喜欢上了姜卿意,是吗?” 幽魂一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池则述回头,就见戴着帷纱帽的姜玉惜,“玉惜,不得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有数。哥哥,像姜卿意这样的女子,不用些特殊手段,是绝对得不到的,你想一辈子就这样对她可望而不可得么?” “够了!” 池则述转过身去,“你别忘了你今日来的目的,是为了定下与晋王的婚约。” “玉惜没忘,只是玉惜现在这般模样,也不知晋王殿下还愿不愿意……” “我自会让他愿意。” 待池则述离去,姜玉惜面纱下哭哭啼啼的柔弱霎时化作怨毒的毒箭,冰冷朝姜卿意离开的方向射去,她不会认输的,她就是死,也要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北风呼啸而过,湖畔的枯叶和着雪簌簌往下飘落。 姜卿意不喜欢冷天,走了不远,就寻了个烧着炭火的暖阁进去歇着了。 暖阁里人不多,听闻圣驾到了,大多数都去前头行礼露脸去了。 谢景叫人拿了热茶点心进来,才在炭火旁边烤冻得僵硬的手,边道,“阿意,你说这次皇上还能赏太子殿下些什么呀?” “殿下已经是东宫太子了,也只能嘉尚些金银了吧。” “可我听说……” “不必听说了。” 二楼有人走下来,藏不住得意的笑道,“皇上已经做主,今日要赐婚我家小姐与太子殿下了。” “咳咳。” 如月似的小姐咳嗽着下来,几人抬头,便见关明月巴掌大的脸更苍白了,像是又病了一场随时就要死去一般。 谢景讶异,“关明月,你居然甘心给人做妾了?” “什么妾,那是侧妃。” 素馨急道,“况且皇上还恩准了,不必太子与太子妃先完婚,我家小姐便能先入主东宫了,往后怎么着可还不一定呢。” “什么!” 张婉如焦急的去看姜卿意,“哪有太子妃还没进门,便叫侧妃先进了门的?” 这不是打太子妃的脸么? 又万一关明月近水楼台,讨了太子殿下欢心,先一步生下孩子,就更没有姜卿意的容身之处了! 关明月扶着栏杆,白得青筋清晰可见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毕现,等着这位伶牙俐齿的栖霞县主大骂她一通。 便见她只是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慢吞吞道,“哦,是么,太子殿下也同意了么。” 第二百零七章 揭短 姜卿意隔着热腾腾的茶雾,瞧着关明月那幽微到随时要灭的命火,慢慢饮茶。 “县主,这可不是小事,你不能不在意!” 张婉如看她还这么不疾不徐的,都替她着急上火,她在后宅可看惯了男人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德行。 谢景却乐起来,小狗似的挪到姜卿意身边,“太子若是三心二意,不要他也罢,阿意,我这辈子肯定不会纳妾的,我若娶妻,必定只疼她一人!” “谢公子你……” 张婉如没想到还有个趁火打劫的。 “看来县主是接受我了。” 关明月笑起来。 姜卿意看不透她到底卖什么关子,干脆不搭理。 毕竟赐婚的事儿,还有太子在前头挡着呢,犯不着她来着急上火。 关明月笑着在暖阁另一侧坐下,稍稍推开了些窗户,就那样看着外面的风景不再搭话,甚至素馨几次故意在姜卿意跟前挑事,见姜卿意没搭理,也不再将目光放在这边。 只偶尔听到他们因为要不要烤红薯而打打闹闹时,才垂了垂眼。 “什么东西这么香。” 门帘打起,冷风裹着雪落在炭盆里,迅速消融。 几人赶紧起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不必多礼,朕只是恰好路过,闻到了香气。” 皇帝笑得和蔼,一点也没有一国之君的架子,但在场已经没有谁会真的把他当成好亲近的长辈了。 “只是我们嘴馋,埋了两只番薯在里头。” “朕多年不曾尝过番薯的味道了。” 谢景会意,正欲去翻一只出来,便听越修离道,“父皇最近胃气不足,还是少食番薯较好。这里可有清茶,端一杯上来。” 张婉如立即倒了杯茶,捧到了皇帝跟前。 “太子很关心朕。” “为子为臣,都当如此。” 皇帝笑了声,接过茶,朝站在后头的姜卿意走过去。 越修离,“暖阁二楼景致好,儿臣随父皇一道上去看看,这皇家别院,自母后离世,父皇也有十多年不曾来过了。” 屋子里霎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皇帝才感慨一声,“是啊,好多年了。” 说罢,放下茶,往二楼去了,只是走到一半仍是道,“栖霞也一道上来吧,今日既是论功行赏,你虽未女子,却也功不可没。” “太子殿下一定也很高兴。” 皇帝身边的公公生怕越修离拒绝,忙朝姜卿意使眼色。 姜卿意望着越修离清寒下来的眉眼,应声答道,“番薯快烤好了,臣女吃过就上来,也免得肚子饿出声响,叫圣上瞧了笑话。” “听闻县主医术极好,不知烤番薯的手艺是不是一样精妙,我也想尝一尝了。” 关明月也配合道。 皇帝负手轻笑,感叹着‘年轻真好’便上楼去了,全然不见方才父子间剑拔弩张的状态。 越修离挺拔修长的身影凭栏而立,半束乌发散落身后,若刀斧裁的眉鬓覆着寒霜望向姜卿意的方向,“姜卿意,你过来。” “臣女番薯快烤好了,殿下若不急,还是先去陪伴圣驾吧。” 姜卿意知道他生气了,她才不过挨训。 越修离虽看不清,却也看得到她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去翻番薯的意思,她是在欺负他现在眼睛不好? 越修离都要气笑了。 这个小东西,胆子愈发大了! 罢,自己惯成这样的,怪谁。 在太监小心翼翼的催促下,越修离到底是迈步离去。 待人全上了二楼,张婉如才捂着心口脱力的跌在座位上,铛铛连忙上前帮她顺气。 饶是谢景,也狠狠拧起了眉头,悄声道,“方才圣上是不是要给我设什么陷阱啊?” “如果今日你父亲要搞事的话,那多半是。” 姜卿意道,“而且这处暖阁分明不在主路上,圣上的御驾却这么巧合的驾临了这里,连谢贵妃都没带来。” 他就是冲着谢景这纨绔子来的。 谢景终于没有了吊儿郎当的样,“我去找我爹……” “别去了,太子殿下只怕早将消息送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第161节 “吃番薯。”姜卿意将番薯拨出来,分给二人,“看戏。” 几人分吃完番薯,洗洗手漱漱口,才慢吞吞的上了楼。 只有关明月,恍惚的回想着殿下方才的昙花一现的笑容。 若云销雨霁,如沐春风。 原来这轮清寒的月不是高不可攀,而是不肯落到她怀里。 楼上已经有不少朝廷官员过来,姜卿意几人便打算找个小角落坐着,还没坐下,就听宋真故意大声嚷着,“卿意姐姐可是大功臣,怎么坐在后头呀。” 目光霎时集中到姜卿意身上来。 “姐姐这次劳苦功高,既能号召族人群策群力,帮扶太子殿下救灾,又能不顾生死去寻太子下落,就是中途故意炸伤关将军的人,跟晋王殿下动手,有点儿不把皇命放在眼里。” “不过姐姐也是一时情急,想必皇上也能理解的。” 违抗皇命可不是小事。 尤其还敢伤了超一品的将军和亲王。 先前还对姜卿意十分热情的那些人,霎时小心翼翼的从她身边挪远了些。 谢景黑着脸就要起身,便听姜卿意道,“臣女只是替父亲做了一些为人臣子的本分,都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女父亲既受着朝廷的俸禄,臣女当然应该竭尽全力为朝廷安定奉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谦虚、恭谨,但半句不提她违抗皇命的事。 她主动认错,在她这么大的功劳面前,谁敢腆着脸来指责一句? 宋真暗恨咬牙,“姐姐大义,不过听闻关将军麾下炸伤了不少人,姐姐违抗皇命也罢,怎么也该跟关将军和晋王殿下道个歉吧。” “那是应当的。” 姜卿意从善如流的道歉。 宋真见她无力反击,有几分得意和示好的朝关定海看去,却只得了一个嫌恶的冷眼。 宋真有些不明白,这关定海难道是个傻子,看不出来自己在帮他么? “关将军,你愿意原谅……” “今日不是太子殿下的庆功宴么,到底是哪里来的跳梁小丑,也敢舞到圣上和太子殿下跟前,还不将人拉出去!” 她真以为只揭了姜卿意的短吗? 姜卿意那时是为了救太子才违抗的皇命,太子死了也罢,他还能扣个违抗皇命耽误太子入殓的罪名! 可现在呢? 太子好生生的坐这儿看戏,姜卿意违抗皇命是救了太子一命,那是大功,相反,当时阻拦的他才是差点误了太子性命,追究起来扣上个谋害东宫的罪名都可以! 这蠢货,一会儿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二百零八章 明目张胆 宋真彻底傻眼了,“我是郑国抚南王府的郡主宋真,我不是什么没有名姓的人……” “郑国抚南王?” “不会就是最近那个传得沸沸扬扬因为一封《讨父檄文》要休妻的那个吧?” “就是她。” “什么《讨父檄文》,你们在说什么。” 宋真今儿可是以池家未婚妻身份进来的,她还没出尽风头呢,如何甘心就走,“关将军,我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你好,我并无恶意啊!” 姜卿意瞧着还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的宋真,问道,“我违抗皇命时,妹妹已经被姜氏一族驱离汉南县了,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姜玉惜手心一紧,池则述已经出声,“皇上,宋郡主曾落水受惊,不如微臣将她领下去吧。” 皇帝宽宏抬手,“也可……” “池公子与宋郡主的婚期定在哪一日?” 越修离状似随口问道。 宋真心头一喜,她与池公子的婚期至今还未定下呢,不如就趁这个机会…… “尚未定下。” “五日后正是良道吉日,由孤为二位主持婚事如何?” 能让太子殿下亲自主持婚事,可是难得的荣耀! 在场不知内情的人都纷纷朝宋真投去了歆羡的目光,宋真更是扬眉吐气般下巴都抬高了些,完全忘了她才刚刚当着太子的面刁难过姜卿意,“多谢太子……” “多谢太子殿下。” 池则述打断宋真的话,他原本想给宋真留一个体面,过几日再登门悄悄把婚事退了,但此刻太子显然是要杀鸡儆猴,拿宋真开刀了。 池则述垂眸,“但池家已经决定退婚,这两日已经在准备退婚的文书了。” 这个回答姜卿意不意外,但宋真明显不能接受。 “池公子,你在说什么!” “宋郡主,是在下配不上郡主,还请郡主勿要多想……” “池公子可是京城难得的才俊,你都不配,往后谁还敢自诩强过池公子来向真真提亲呢?” 姜卿意道。 池则述皱眉朝姜卿意看去,宋真的脑子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是不是已经跟姜玉惜滚在一起了!” 宋真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正确,“你去汉南县根本不是去看我的,我被姜玉惜推到水里差点淹死,你不但不维护我竟还要与我退婚来维护她!” “甚至将玉惜病了,你依旧不离不弃,就差没到她床上去伺候了……” “宋郡主!” “真真……” 姜玉惜和池则述脸色均是大变,姜玉惜更是暗恨的呕血,“我与池公子并没有你说的那样,我更没有推你落水,我……” “不用再狡辩了,你都干得出刚退婚就给晋王下药的事,给池则述下药不也正常吗?” 宋真都气炸了,哪里还记得分场合,当场就将存在心里不满全部发泄了出来,“你们肯定早就滚在一起了,反正你也早不清白了,就算多几个裙下臣,以后嫁给晋王,晋王也发现不了!” “你们这对狗男女!” 低调行事躲着太子的赵嘉禧脸都绿得长毛了! 而其他人也被这一条条蹦出来的消息震惊麻了! “宋郡主有空在此胡言乱语,不如早些回国公府,看看抚南王送入京的休书为好。” 池首辅从外面进来,老而严肃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但只一个眼神,便仿佛将人劈开看透一般老辣。 宋真懵了下,才踉跄回过神来,休书! 父王若是休了母妃,那他们兄妹三人呢,可曾也被夺了爵? “真真,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姜玉惜上前将她扶住。 宋真本就不是个独当一面的人,被御前退亲,又被池首辅看了这么一眼,此刻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哪里还记得刚才骂姜玉惜的话,稀里糊涂的就被扶着走了。 她们出去时,姜卿意多看了眼宋真,头顶命火血红发黑。 察觉一道锐利目光看来,姜卿意淡淡回望回去,跟池首辅那锐利的老眼对上,微笑,“首辅大人有何指教?” “岂敢说指教,只不过栖霞县主,老朽也有一句话相送……” “那就不劳烦您了。” 姜卿意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我的义祖父也当过首辅,我有什么需要纠正的地方,他自会教导纠正,您若是得空,不妨多教教池公子,我看他的路是越走越歪了。” 池韫觉得这栖霞县主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 他奇怪的看了这张狂的小姑娘一眼,但姜卿意已经回自己位置坐着去了。 “听闻池首辅大病才愈,不可久站,还不请他坐下?” 越修离吩咐。 围观全程的众人一脸讳莫如深,太子殿下你既只池首辅不便久站,怎么不在栖霞县主怼他前说这话,偏心得不要太明显哦! 皇帝始终一副温和的模样,“快赐座,这别院做的这道‘水晶鲙’很是不错,年岁大的人也好克化,池爱卿定要尝尝。” “多谢皇上赏赐。” “别院的水晶鲙不腥么?” 张婉如悄悄问姜卿意,这水晶鲙就是民间常见鱼冻,但对厨师的技艺有很高的要求,否则做出来便会油腻且腥气,寻常人家饭桌上偶尔会上一份摆着好看罢了。 姜卿意还未说话,便有小宫女端来了一份水晶鲙放在姜卿意跟前,这是太子桌上的那一份。 这一份水晶鲙做得晶莹透明,佐以肉碎,浇上秘制的汤汁,瞧着便觉可口极了。 不过这东西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麻烦,也就几位王爷和老大臣跟前才摆了一份尝尝鲜罢了。 姜卿意跟张婉如凑到一起分尝了一份,默默竖起大拇指! “太子殿下怎么不给关小姐也分一半,毕竟今儿皇上可是要将关小姐赐给您做侧妃呢,都是东宫的妃嫔,您现在就厚此薄彼,往后内宅可就‘热闹’啦。”有人出声。 “是啊,太子殿下怎可偏心。” “鱼鲙事小,可牵扯到后宅便事大了呀。” “身为储君,当治好小家,才能平天下,殿下确实有失偏颇。” “不过这婚还没赐下来吧……” 皇帝笑呵呵的接过话,“朕正要说呢,太子年岁也不小了,膝下还无子嗣,朕作为父亲心焦不已啊。” “关家小姐知书达理,才貌兼备,太子,此番你治灾有功,朕便赐你一桩美满姻缘,你可满意?” 这就是皇上对太子治灾之功的赏赐? 第162节 姜卿意差点脱口骂出‘无耻’! 黄河治灾,太子几次历经生死,不仅将当地的贪官污吏连根拔起,肃清吏治,更妥善安置了百姓,稳定了局势,这种功劳,不说封爵加地,起码该昭告天下,嘉赏太子,而不是仅仅塞给他一桩姻亲! 更何况,这关定海还是四皇子的亲舅舅。 皇上要赏的到底是劳苦功高的太子,还是溜须拍马的四皇子! “皇上……” “鱼鲙只有一份,孤也只打算给一个人。” 越修离没有起身谢礼,他略显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缓声道,“父皇且先不必着急赏赐,儿臣还有一件事要禀奏。” 话落,北风从暗处现身,走到了姜卿意身边,握住了腰间的佩剑。 太子他,要干什么?! 第二百零九章 翻案 杀气渐渐弥漫开来。 在场的大臣们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发现有几位大臣很不一样,譬如那正理着衣袖,一副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御史台谏王敏。 又比如从容镇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尚书令谢敏。 总而言之,都是东宫的人。 “太子是不满意朕的赐婚,还是不满足朕仅仅只是赐婚?” 皇帝笑得还是那么慈和,“你是朕的亲儿子,咱们父子之间不需要隐瞒什么,你只管说。” “这次栖霞也有功,朕还在想着怎么恩赏她呢,正好她与谢贵妃亲近,你说让她入宫住一段时间,让谢贵妃好好教导教导她如何?” 换做旁人,这就是天大的赏赐。 可换成姜卿意,那就是在拿她威胁太子! 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子对姜卿意的在意,东宫的几位大臣不由担心朝越修离看去。 “臣女多谢皇上赏赐。” 姜卿意起身应下。 越修离沉沉看来,姜卿意欺负他根本看不清,故意朝他的方向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不是曾说皇后娘娘自去世后,宫殿便无人打扫祭奠么,待臣女入宫,一定会时时去祭扫。” 先皇后,也是宫中无人敢提的禁忌! 暖阁中只剩下隐忍的呼吸声。 越修离指节轻蜷,长睫轻垂,她这是在替他鸣不平,故意找父皇的难堪么? 不过,他还用不着她一个小姑娘来出头。 “你的嫁妆不是被人挪用了么。虽然国库空虚,父皇不能赏你,但替你将属于你的东西要回来还是可以的。” 越修离手指缓缓往桌面敲了三下,“至于入宫祭扫之事,待以后,一起去。” 待真相大白,背叛者被钉上背叛的墓碑之后。 哗啦啦! 身穿甲胄的卫兵手执雪亮长刀冲了进来,禁卫军还不及喊护驾,尚书令谢敏先一步站出来,“大家别紧张,这只是太子殿下为了怕一会儿有人暴起伤人,特意安排的卫兵。” “为何会有人暴起伤人?” “难不成又有大梁细作混进来?” 四皇子的脸垮了几分,“看来皇兄今日是要寻臣弟的麻烦……” “殿下,人犯已经带到!” 大理寺卿宏亮的声音,伴随着镣铐踢踏在地上的窸窣阴寒,与凛凛寒风一起,席卷了整个暖阁。 越修离甚至连眼角也没给四皇子一个,“今日既是儿臣的庆功宴,不如就用血来庆贺,父皇以为如何?” 噼啪! 炭火发出细微声响,炸起一点火星。 禁卫军想上前,东宫的卫兵直接拔出了刀。 “太子真是长大了,再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朕身边读书写字的小孩儿了。” “父皇,皇兄这是打算逼……” “齐王殿下慎言。”谢敏睇他一眼,“只是要审一桩案子而已,就当皇上作为父亲,再教一教太子罢了,便是史书留记,也是千古美谈。” 越修离从始至终,都只惫懒的坐在梨木雕花的方椅上,说他是漫不经心,却更像是尽在掌握的从容与冷漠。 可要说他无情,他又没有直接挥刀。 “那便审审吧。” 皇帝笑道。 大理寺卿让人拨开几个犯人的头发,京中人瞧见,只觉得眼生。 可与之相关的,却惊得差点跌倒,这其中就包括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的户部尚书——张东山! 张婉如自然也认得姚长青,嘴唇泛白。 “若是害怕就含在嘴里。”姜卿意握住她的手将一粒药丸放在了她掌心,将她从失态中叫醒了过来。 “多谢县主……” “张婉如,你喜欢姚良吗?”姜卿意再一次问她。 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如果张婉如喜欢上了姚良,看在两世情谊上,她可以出手保住姚良一条命,打断了腿就当张婉如的一条狗罢了。 “我不会喜欢我朋友的仇人!” 张婉如斩钉截铁,连害怕忘了。 可说喜欢,其实只有一点点的,姚良很懂她的心思,县主不在的这段时间,姚良更是挖空心思刻意讨好,张婉如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但此刻,这点儿好感算个屁,跟太子作对,就是跟县主作对。 跟县主作对,那就是坏人! 姜卿意觉得她这个逻辑有点儿奇怪。 不过,蛮好的。 “十三年前,姚长青与方禀秀勾结,以贩卖瘦马为名,掳掠豢养一众女子,卖入京城拉拢各处关系。” “不久之后,姚长青勾搭上了当时还是武安侯府门客的张东山,二人合谋,收买要挟了武安侯的专用马夫,污蔑当时运粮救援正在与大梁鏖战的黑虎军,致使武安侯蒙冤,武安侯府满门一百三十七口人命尽数被斩。” “武安侯被枭首挂于城墙,曝晒三月,遭人唾骂侮辱,皇后娘娘为此伤心自尽。” “而今姚长青与方家方氏已认罪画押,还请皇上明察。” 大理寺卿的声音清晰而平缓,却犹如抛进了深潭的巨石,轰的一声,掀起惊涛骇浪! “这怎么可能,皇上定罪又不是只因为一个马夫!” “皇上,微臣冤枉!” “父皇,皇兄故意翻起证据确凿的陈年旧案是何居心,您不可纵容!” 四皇子愤怒的指着越修离,“身为太子,却让刀斧入堂,还想为逆臣洗白,父皇就该立即剥去其太子服冠,关入大牢!” 越修离听着这一句句一声声,缓缓起身,朝齐王逼近。 “逆臣?” “自、自然!” 四皇子看着他若刀裁的眉鬓渐渐染上霜戾,薄凉的唇角却勾起愉悦的弧度,心底蹭的冒出‘修罗’二字来。 是了,这可是威震戎狄蛮夷的修罗! 他入京后再无逾越之举,表现的更像是个爱国爱民的贤太子,他竟一时疏忽大意到忘了他是那群凶残牲畜们只听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的阎罗王了! 眼看四皇子脖子越梗越硬,像是冻僵了的鸡,越修离的锦袍轻飞,已经掠过他站在了皇帝跟前。 “此事既有争议,便由儿臣来彻查此案,父皇以为如何?” 张东山颤着牙,两旁不少官员更是紧张的朝上首看去。 皇帝依旧带着些笑,“想不到赈灾还能牵扯出这样一桩旧案来,太子,你当真考虑好,要用与关家的姻亲,换查这桩旧案的机会吗?” 第二百一十章 幕后黑手 人群后,姜卿意抬起头来,她怎么觉得皇帝这话,有点儿奇怪,为何非要殿下做选择? “殿下不可放弃关家!” 关明月急急说了句,就不受控制的咳了起来。 关定海立即叫人将她扶下去,但姜卿意看素馨抓关明月的力度,明显是强行将她拽下去的。 谢景不屑嗤道,“这关明月到底怎么回事,就这么上赶着给人当妾,以前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我出去一下。” 姜卿意起身。 谢景忙拽住她的衣袖,“姐姐可别这个时候管闲事,那可是你的情敌。” “我很善良?” 谢景张了张嘴,怎么说呢,姜卿意要真是善良到没有原则,姜玉惜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了。 “那你小心。” “我自有分寸。” 姜卿意带上北风和桑榆,悄无声的追着关明月的方向而去,出来没多远,就听到关明月那个丫环素馨气急败坏的声音。 第163节 “小姐疯了不成,将军可是交代过,绝不许您擅作主张以免坏了大计的!” “此事无需你操心。” “奴婢如何能不操心!”素馨急得脱口而出,“将军是替谁在试探太子您忘了,若是有个差错,您还能活着,奴婢可是死路一条。” 姜卿意不解,这话何意? 试探态度? 娶不娶关明月,能试探什么态度? 正想着,背后突然罩上一道阴影,武功高强如北风和桑榆也在同一时间被匕首抵住了喉咙。 “栖霞县主虽与我女儿做不成共事一夫的好姐妹了,却也可以做朋友,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反而要在这里偷偷摸摸?” 关定海! 姜卿意正欲回头,灵光一闪,刚才的疑惑如狂风卷开露出了真相! 若关定海要试探的,是太子对武安侯旧案的态度呢? 太子知晓他与武安侯旧案有关,太子若是答应迎娶关明月,那便是一笑泯恩仇。 可若是不答应,那便是不肯善罢甘休! 不、不止如此。 刚刚素馨说,关定海是‘替人’试探太子态度。 全大晋,有谁能令四皇子的舅舅、大权在握的辅国大将军大费周章来做这场戏…… 答案只有一个——皇帝! 姜卿意控制不住的手心发颤,喉咙发干,但武安侯旧案牵涉的不知武安侯一家,还有皇后娘娘,有上上下下的朝臣与奴才,更有十数万的将士,皇上乃是令大晋从战乱中解救出来的明君,岂会如此…… “县主可是听到什么了?” 关定海眯起眼,手指打起,只要他挥下去,今日就算是太子在,他也必杀了姜卿意! “我倒是想听到关小姐为何非要与我抢太子的原因,可我才刚来,关将军就来了,能听到什么?” 姜卿意气恼回头,“难不成关将军还记着况善县的事,故意来报复?” “你在撒谎……” “关将军怎么来了这儿,殿下正寻您呢。” 一个低眉顺眼的侍从从拐角出来,紧接着两道闷哼从暗处响起,是拿刀悄无声息接近桑榆北风的暗卫。 关定海看着打晕自己的高手便一丝痕迹也没留便消失在暗处的影子,眼神更沉。 关明月主仆也终于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到姜卿意的那一刻,素馨的脸色一片惨白,目光霎时变得怨憎起来! “县主可是在跟踪我们!” “我已经跟关将军解释过了。” 姜卿意骄横的哼了声,“都这个地步了,关小姐还不肯死心,我来问问关小姐怎么想的,非上赶着给人做妾。” 关明月看着之前都不生气,此刻却言语刻薄的姜卿意,明白了,她必定是听到什么了。 “我只是倾慕太子,方才我也与素馨说过了,我此生非太子不嫁。” “你们就只说了这个?”关定海锐利的盯着素馨。 素馨不敢瞒他,可也知道,泄露了秘密她只有死路一条,“是。” “关将军可以跟奴才去见太子点下了吗?” 侍从问。 关定海见姜卿意并无任何破绽,沉沉看了眼死死低着头的素馨,安排人立即送关明月主仆回府后,才阴鸷离去 他一走,姜卿意才手软的扶住廊柱。 “小姐!” “我没事,你们怎么样?” 桑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奴婢也没事。不过这关定海从哪里找来的高手,我杀手楼的顶尖杀手大约才能这样悄无声息近我的身,还好太子殿下盯着这里,否则今儿如何真不好说。” 北风也自责的请罪。 姜卿意觉得等回去了,她得想法子再做一些好用的毒药才行,“先回花厅。” 今日的怀疑她没有任何证据,还是暂时不宣扬为好。 几人原路返回,才走到暖阁外,就见张东山被扒了衣冠首当其冲被押了出来,儿子张文已经瘫软成了烂泥跌在角落,呆呆看着这一幕。 谢景瞧见她,快步过来,“皇上已经同意太子殿下重审当年武安侯旧案了,姚长青指认了张东山,现在是要押去大理寺监狱等待审问了。” “婉如呢?” “张东山还未定罪,张家还不受牵连,唐家的人刚刚已经将她带走了。”谢景啧啧道,“不过等着案子审定,这京城的天都足矣翻过来,张家也少不得抄家流放了,咱们得想想法子保住婉如。” 雪又大了些,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姜卿意仰头,就瞧见二楼那抹颀长孤寒的身影,霜雪似乎浸染到了他的眉眼里,他身边不再全是环伺的虎狼,而是有了簇拥的臣子。 越修离似有所感,垂眸看来,天地白茫茫一片,却唯独那目光温热。 那是他的,姜卿意。 “恭喜你啊姜卿意。” 姜卿意回头,便见裹着雪白狐裘的赵元珠雍容的朝这儿走来,半年不见,她似乎养得更丰腴了些。 谢景下意识的护上前。 赵元珠没好气的哼了声,“本郡主会吃了她不成!” “微臣是怕她吃了郡主。”谢景呵呵她一脸。 “郡主方才说恭喜,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伯父已经决定将你与太子的婚期定在明年九月了,你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做真正的太子妃了,你难道不欢喜?” “什么?” 姜卿意和谢景都没料到。 谢景一改方才吊儿郎当的架势,“太子怎么会容许这么早定下婚期!” 明知身边危险,明明试图将姜卿意推开,为何又要定下婚期! 第二百一十一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姜卿意看赵元珠幸灾乐祸的样子,也知道,不是太子不想阻止,只怕是有不能阻止的理由。 “我的确挺欢喜的,多谢郡主告知,待大婚那日定奉上喜糖。” 姜卿意真诚道谢。 赵元珠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骄横的笑容愈发深了几分,“只可惜,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噢,为何?” “自然是因为你要给你爹守孝啊。” “赵元珠,你别得寸进尺!” 谢景气得大骂,殊不知背后裹在毛茸茸斗篷里的姜卿意笑容比赵元珠的更深,能早早为姜淮守孝,那可是人间一大乐事。 恰好这时皇帝已经携众人从暖阁出来了。 赵元珠哼了声,飞快上前,“皇伯父,元珠有事要禀。” “元珠有什么话,与皇伯父边走边说吧。” 皇帝想继续往前走,眉宇间的不耐烦已经快溢出来了。 但赵元珠不是那么有眼色的人,直接大声道,“皇伯父,元珠要说的是正事,元珠要揭发镇国公姜淮收买官吏,为被流放的罪人卢氏置办田产房契,藐视国法,不遵皇命,还请皇伯父处置!” “你说镇国公为卢氏办产?” “是!” 赵元珠让人抓了两个人来,“这二人乃是在姜家别院伺候姜老夫人的仆人,他们可以作证,曾亲耳听到姜老夫人高兴的说起此事。而卢氏流放之地,元珠也派人去取证了,相信不久后证据就能送回来。” 经历方才的事,官员们大多不敢说话,况且姜淮这一年来名声越发差了,就是如台谏御史这样的清流也耻与为伍,就更不会替他申辩了。 池则述皱眉,正欲上前,便听姜卿意脆声,“当初卢氏被抓,爹爹都不曾出手,怎么会在此时犯这样的错?郡主与我镇国公府有怨臣女可以理解,但在圣驾前诬告可不是小事,还望郡主自珍!” 皇帝也狐疑看向赵元珠。 赵元珠早有准备,哼笑,“本郡主虽然不知道镇国公以前怎么那么狠心,不过现在,我可是知道为什么,想必池首辅也知道为什么吧。” 当年池家那位少夫人的事,世家多多少少都曾听闻,清流之家迎娶一位进了青楼的名妓,虽还是清白之身,可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北风簌簌。 姜卿意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看向有些愣住的池首辅。 “老臣不明白县主此话何意。” 池则述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祖父,此事要不我们……” “自然是因为那位雪夫人啊!姜淮接入府上的那位雪夫人,就是当年池家公子迎娶的名妓宋雪,是您赶出家门的儿媳啊。” “你们没听到太子哥哥审问姚长青么,他专做瘦马生意,那宋雪也是他卖入京城的瘦马之一,只是她比较出息,不但将京中一众贵公子迷得晕头转向,还嫁入了池家。” “现在居然还能叫镇国公当成个宝藏着,她莫不是个狐狸精转世?” “郡主慎言,我母亲已故多年,郡主难道要毁了一个死人的清誉吗!” 池则述沉声呵斥。 但赵元珠是什么性子,霸道蛮狠,你若轻言软语好意哀求,她兴许只踩你一脚。 可你若亮刀子,她就敢举大剑劈死你! “清誉?一个跟马夫私通,把丈夫活活气死的贱人还谈什么清誉,笑死人了,池则述,你不会根本不知道宋雪当年为什么被赶出池家吧?” 第164节 “宋雪与诬告武安侯的马夫,都是姚长青带入京城的,他们早已暗通款曲。” “后来在姚长青的牵线搭桥下,两人旧情复燃,还生下了一个孽种。让本郡主猜猜,那个孽种是谁呢?” 姜卿意也好奇的看向池则述,他那么维护姜玉惜,不会根本不知道,姜玉惜是他娘与他人私通所生吧? 池则述果然朝池韫求证看去,见祖父并不反驳,且眉宇间染着一抹悲凉,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倒是赵元珠,她并不是个条理清晰,且能将这桩隐秘挖得这么清晰的人,这些细节甚至是她和太子殿下细细拼凑许久,才得出的一个大概,而她张嘴就说出来了。 姜卿意朝太子看去,北风吹动他狐裘的绒羽,让他的下颌变得更加冷硬冰寒,显然,也不是太子安排的。 那就只剩下…… “勋王殿下便这样容忍郡主污蔑老臣吗!” 池韫质问勋王。 勋王这时才笑道,“池首辅别生气,小孩子家家的口无遮拦,并非有意针对池首辅。元珠,还不给池老大人赔礼道歉?” “父王,女儿不曾撒谎,凭什么道歉。” 赵元珠哼道,“镇国公藏的那雪夫人,是不是池少夫人,大家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当年池夫人名动京城,总还有她的恩客记得。” “赵元珠!” 池则述眼泛血丝冲动的要冲到赵元珠跟前。 赵元珠也不是个善茬,也要来撕扯。 一时间,拉架的拉架,叫骂的叫骂,热闹非凡,而武安侯旧案的也以另一种更八卦、更易传播的角度呈现在了大众面前——武安侯当年,的确可能是被冤枉的! “打打闹闹,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皇帝耐心告罄。 越修离淡声,“既牵扯不清,范首辅何不亲去镇国公府一趟确认此事?” “至于镇国公阳奉阴违替卢氏一族办产之事,可交由刑部或大理寺彻查便可。”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谢敏附和,其他官员也像是回过神一样赶紧跟着附和。 皇帝阴沉沉的扫过赵元珠,目光落在低着头的勋王身上。 “你们想查便查吧,不过勋王,你要好好管教管教元珠了,身为女子却不修女德,在府中豢养男宠,太过出格,不如早些为她定下亲事由夫家管教!” “微臣遵旨。” 皇帝目光一转,看向姜卿意,方才若不是她一句话,赵元珠根本没有机会牵扯出宋雪之事。 不提及宋雪,自然也不会再牵扯上武安侯旧案。 好一个姜卿意! “回宫。” 姜卿意察觉身上那令人如芒在背的目光挪走,才松了松手心,发现已经全部是虚汗。 “你没事吧,你爹的事你别担心,我会帮你……” “谢景。” 姜卿意瞧着真心替她紧张的少年,“替我去看看婉如,我不大放心她。 ” “姐姐可是算到了什么?” “……嗯。” “好,我这就去。” 谢景不疑有他,又知道太子就在这儿姜卿意肯定没危险,迅速出去了。 他刚走,姜卿意就绕到了越修离后面的队伍,想找机会跟他说说话,便见他脚步微微停住。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姜卿意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又要跟她保持距离,吓得赶紧把脸缩在毛茸茸的斗篷里,便见他稍稍侧身,朝她的方向看来,“到孤身边来,有话问你。” 人群也随之停下来。 姜卿意赶忙提着裙子小跑到他身边,恭恭敬敬的问,“殿下有何吩咐?” “边走边说。” “噢。” 谢敏几人识趣的往旁边散开了三步的距离。 青石板的雪又积了一层,红梅探过一溜儿灰瓦的院墙,点缀着颜色,越修离能隐约看到那鲜红,与身边亦步亦趋的鲜红裙摆是一样的姝色。 “婚期已经定下了。” “殿下不会反悔吧。”姜卿意有点紧张。 “不会。” 越修离路过红梅,嗅到那一缕幽幽消散在空气里的冷香,指尖稍紧,“但姜卿意,你真的了解孤,决意要与孤做夫妻么?” 他从来都不是贤名仁德的太子。 他是偏执的,从地狱而来的修罗,甚至在她之前,他连如何爱一个人都不知道。 “不了解。” 姜卿意回答。 越修离眸光轻黯,阴郁悄无声息的在眸底浓聚,直到少女状似无意的走近,而后牢牢握住了他的手,“但我要与殿下做夫妻的心是坚定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定不负,相思意。 越修离觉得好像有一束光即将落下,落尽他的地狱,要他灰飞烟灭,而他义无反顾的拉开了他地狱的大门,任凭这束光照进来。 姜卿意听着身后靠近的脚步声,想赶紧把手撤回来,刚缩一下,便被握得紧紧的。 “姜卿意。” 越修离停下脚步,望着她,“记住你今日的话。” 姜卿意觉得自己好像许下了一个很重的承诺,而太子殿下此刻的眸光更像是要为这个承诺刻下深深的烙印一样。 姜卿意轻笑,“我会记住的!” “殿下。” 谢敏上前,假装没看到宽大袖袍下交握的手,“镇国公府的宋郡主留下一封遗书,在别院上吊自尽了!” “那遗书内容是不是控诉了谁逼死了她么?” “是。”谢敏看向姜卿意,“正是栖霞县主。” 姜卿意冷笑,果然如此。 谢敏提议,“此事不如交由大理寺来审查,也免得旁人借机谋害县主。” “不用如此麻烦。” “栖霞县主,这并非小事。”谢敏以为姜卿意怕沾上官司,提醒道,“宋真好歹也是一国郡主,郑国抚南王虽然送了休书入京,但若是郑国追究,这便是两国邦交大事。” “倒也不必这样吓唬县主。” 王御史走过来,捋着胡子,“郑国说起来也只是附属小国罢了,当年的苏将军父子一死,至今也没出来个有能耐的将军,还能耐我大晋的太子妃如何不成?” 几人都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自然不想姜卿意深陷麻烦,但她捏了捏他的掌心。 “殿下,这件事我想自己来解决,可以吗?” “县主你别……” “有把握吗?”越修离问。 “有。” “没有也没关系。”越修离牵着她的手堂而皇之的朝前走去,“还有孤在。” 听闻此言,众人才终于清晰的意识到,太子殿下这样寡情冷性的人,是真的爱上镇国公府这个乡下接回来的小姐了呀! 一路往前,不多久,就听到了姜玉惜的啜泣声。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上前怜悯安慰,甚至主动怀疑起是不是姜玉惜害死了宋真。 “到底是私通生的,会这样恶毒也不奇怪。” “你怎么确定私通生的是她,不是说姜卿意才是……” “你傻呀,没看见池公子对姜玉惜那么好,若是个无关的人,他岂会多此一举?” 那人瞥了眼池则述,“必定是早就知晓有这么个妹妹,才会不顾她声名狼藉,千里迢迢去帮忙咯。” “若是如此,镇国公当真是疯了,让别人的私生女取代自己嫡女的尊荣!” “啧,姜玉惜也不无辜,她进府那年听说都六七岁了,怎么可能一点事也不记得?可她不照样取代栖霞县主的嫡女之位,还心安理得的到处夸耀?” 议论的浪潮越来越大,打得姜玉惜两眼发黑。 怎么回事,他们不应该关心宋真的死吗? 她的身份又怎么被翻出来了? 她想朝池则述求救,池则述脚步往前迈了一步,便被一侧的池首辅牢牢抓住了。 “祖父……” “皇上,老臣已年迈,还请准许老臣告老还乡吧!” 池首辅刚说完,便吐出一口血来。 人群大惊,皇帝立即让人去请太医,再没人搭理姜玉惜。 姜玉惜被挤得跌在地上,双手霎时擦破一大片皮鲜血直流,也没人同情她,直到姜卿意在她跟前站定。 第165节 姜卿意看了眼一旁担架上已经没有生息的宋真,还瞪着那双大眼睛,嘴唇发紫,脖颈淤青。 “真真是被逼自尽的。” 姜玉惜声音一颤,泪珠滚落,“她还这么小,她虽冲动了些,但与姐姐并无什么大仇怨,姐姐为何要将她逼死啊。” 姜卿意垂眸,萧瑟的寒风刮起树枝上沉甸甸的雪,压断枯枝,发出咔嚓声响。 “姜玉惜,你不该如此的。” “姐姐此话何意……” 姜卿意蹲下身,华丽的裙摆与斗篷在地上如灿烂夏花,骄傲的开在肃冬中。 她笑望着仍旧摆着楚楚可怜弱者之姿,试图利用旁人的同情来达到目的的姜玉惜,红唇轻张,“因为宋真一死,从此往后,你将再不会有任何同盟了。” “你将会被抛弃,成为一颗无用的弃子,任我磋磨,直到死!” 姜玉惜瞳孔微缩,转头便扑在皇帝脚边,“还请皇上为死去的真真做主,一定要找出真凶……” “你们真是放肆!” 皇帝看着眼前要乞骸骨的肱骨,看着哭哭啼啼玩心机的姜玉惜,绷着脸,来回走了两步,终是怒不可遏! “朕为太子办的庆功宴你们也敢搅得乌烟瘴气,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君父!” 方才的嘈杂顿时化作死一般的寂静,姜玉惜更是吓得往后缩去。 但姜卿意很清楚,皇帝这怒火不是冲姜玉惜发的,更不是冲群臣发的。 他是冲着太子来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嫉妒疯涨 姜卿意有些担心的朝太子看去,颀长的身姿八风不动,黑锦如墨,与此刻盛怒的帝王站在一处,却不输半分气势。 这是父子俩暗中的较量。 皇帝黑沉着脸,“镇国公姜淮,不修私德,公私不分,即日起,革除一切官职留待府中,等卢氏一案核实清楚后再从重处罚!” “至于宋郡主一案……” “儿臣自会处置。” “那便由太子来审理,勋王随朕回宫!” 勋王应下,临走时携着赵元珠讽刺的看了眼地上的姜玉惜,冷笑离去。 姜玉惜牙关紧咬,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姜卿意掠过姜玉惜,朝王御史道,“还请大人寻几个人替我将宋真的尸首原封不动的送回国公府去。” “老臣亲自送去吧。” 他的公正是谁也挑不出错的,“不过这平安县主怎么处置,也一并带回去吗?” “是,顺道再请王御史替我寻几个仵作。” “仵作?” 姜卿意掠过宋真脖颈上的淤青,“上吊的伤痕和被勒杀的伤痕是有区别的,被迷昏后放上白绫的痕迹也是有不懂的,若真真妹妹是被人所杀,经验丰富的仵作很快便能验出来。” “姐姐这话,莫非是在怀疑玉惜不成?” 姜玉惜揭下帷纱帽,露出已经不再清丽甚至有些可怖的脸,哭得浑身发抖,“玉惜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姐姐不必费这样的功夫,直接杀了玉惜吧。” “这、这是姜玉惜?” 众人惊愕的望着张脸。 姜玉惜更柔弱无依,她小心寻找着谢景的身影,她现在自揭其短为的就是重新拉回谢景的心! 晋王的温柔只在嘴上。 其他男人只看重她的脸。 但谢景不一样,那是个真正赤诚单纯的少年,相信他见到她如今的惨状,再厌恶她,也不会放任不管。 只要他靠近,她就有把握,一定能抓住他的心,今天就还有把握能扭转局势-! 可哭了好一会儿,只等来谢敏一句,“平安县主哭够了么,若是哭够了,便启程回府吧,莫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公务。” 姜玉惜难堪的咬着唇,小景呢,他不可能这么狠心的,难道是她还不够可怜…… “妹妹可是在找谢小公子?” “我只是想……” “我让他替我去办一件事,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姜卿意欣赏着姜玉惜气到扭曲的五官,“不过我们可以先回国公府,处置好宋真的事,你觉得呢?” 姜玉惜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走,但姜卿意并没有给她任何机会,直接让桑榆‘扶’着她上了马车。 临走时,姜卿意想到什么,留下众人,一路小跑着穿过长廊,在梅林旁见到了正跟大理寺卿交代着看押姚长青等几个人犯事宜的越修离。 “殿下。” 越修离回身,还未问她怎么来了,便见她如一只轻盈的小鸟一般扑在了他怀里,女儿家的馨香也与梅花枝上被鸟雀惊落的细雪一起,落入了他的怀中。 大理寺卿识趣的低下头退到廊下转过头去。 姜卿意脸颊红红,双目盈盈如盛着碎光,“我有一副药方,能治殿下的眼睛,往后每三日……两日殿下便寻个借口将我叫去东宫,我为殿下看诊,可以吗?” 少女声音还带着些不确定,怕他又将她推开。 越修离长睫轻垂的眼里,却已盛满了姜卿意看不见的笑意,“孤亲自去接你。” “不用不用,殿下公务繁忙,让西舟或是哪个侍从来接就行。” 说起侍从,姜卿意想到今日关定海那几个暗卫。 “殿下可知这关将军哪儿来的那样厉害的暗卫?” “可听说过煞羽卫?” “好像是由锦衣卫组成的一支只听命于圣上的秘密护卫。”前世皇帝去世后,这支煞羽卫便留给了赵嘉禧,所以姜卿意也听说过。 越修离指尖微顿,很快若无其事的替她拂去发髻上的落雪,“关定海的那两个暗卫,便出自煞羽卫。” 意思就是,关定海的确是皇帝的人。 “那皇上……” “一定也与武安侯旧案有着某种联系。” 越修离早已知道。 姜卿意抿抿唇,那这便意味着,皇后之死,越修离这些年的逃亡与艰辛,都与皇上有关。 越修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轻勾,“回去吧,孤自有分寸。” 姜卿意一步三回头,太子殿下都站在原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折了一支红梅在手,姜卿意就连走路的脚步都是雀跃欢喜的,就像是情窦初开时一般。 “阿意。” 快走出大门,从头至尾都没什么存在感的赵嘉禧从暗门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姜卿意瞧他,距离在况善县那一巴掌,也才过去半个月,可赵嘉禧却瘦了一大圈,命火昭示着病痛,身上也有药草和血腥混杂的气味。 “看来晋王殿下最近过得不太好?” 赵嘉禧总觉得她这话有点儿幸灾乐祸。 不过这一身伤…… 赵嘉禧神色阴沉了几分,“我有话想跟你说,你过来……” “王爷有话不妨就在这儿说罢,臣女听得到。” “你就这么不想与本王私下相处吗!” 她分明是他的女人,是满心满眼只有他,会因为他一点点温柔便雀跃欢欣的女子,现在却连与他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意! 赵嘉禧愤怒,却不知心中疯涨的情绪名叫嫉妒。 他伸手便要去抓姜卿意的胳膊,北风已经闪身挡在了姜卿意跟前,“还请晋王殿下自重,听闻殿下回京时从船上落水,历经千辛万苦才侥幸活着回京,想必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吧。” “本王与她说话,轮得到你一个下人来插嘴!” “殿下要耍威风,不如回晋王府?” 姜卿意冷声,“或者去镇国公府,也可顺便定下你与玉惜妹妹的婚事,为她撑撑腰呢。” 赵嘉禧盯着姜卿意。 姜卿意实在不想再理会这个男人,叫上北风便走。 “苏毅父子的下落,你也不想知道了吗?” 姜卿意脚步一滞。 赵嘉禧就知道她会在意,毕竟那可是她的亲舅舅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慈母心 “你若是想知道,就随本王……” “臣女舅兄已去世多年,就不劳晋王殿下操心了。” “姜卿意!” 姜卿意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的确在意舅舅,但更清楚赵嘉禧的品性,她就算妥协,他也不会告诉她舅舅的下落,只会得寸进尺一步步逼她放低底线! 赵嘉禧气恨的想要追上去,却只能捞到一片虚无的影子和残留的车痕。 “王爷,娘娘说了,您的婚事不能再耽搁了,德妃那边已经在物色给您赐婚的女子了。” 第166节 赵嘉禧当然知道,所以才来找姜卿意,想将正妃之位许给她,可她全然被太子迷惑了心智,连私下与他说话都不愿意了! “那镇国公府那边……” “本王的王妃绝不可能是姜玉惜!” …… 姜卿意已经将赵嘉禧抛诸脑后。 国公府的花厅中,她看抚南王妃这个虚荣傲慢的妇人抱着宋真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有些疑惑想,原来她也不是个心硬如铁的人,那怎么不能明白,别人家的女儿也是女儿这个道理呢? 姜玉惜也诧异抚南王妃会伤心成这样,下意识的想逃,转身就被王御史给拦住了。 “是谁害了我的真真,姜玉惜,是不是你!” “姑姑,不是我,真真是被逼死的,她还留着遗书……” 宋固接过来,“母妃,是真真的字迹,真真是被……” “不是卿意害的。” 一侧,病恹恹裹着厚厚大氅的宋睢虚弱却坚定的道,“真真今日本不该去赴宴的,卿意也绝对不会邀请她一起去。” 只有姜玉惜! 她已经杀过真真一次,不怕杀第二次! 只是这一次,姜卿意没有救下真真。 “大表哥误会了,这段时间,只有真真对玉惜不计前嫌,玉惜怎么会害她?” 姜玉惜泪如雨下,诉说着宋真与她的情谊。 宋固有些动容,“大哥,会不会真的……” “我的妹妹什么德行,我难道不清楚吗?”宋睢冷笑一声,“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又蠢又毒,她是绝不可能不计前嫌的,姜玉惜,你在撒谎了,是心虚了吗?” 姜玉惜指甲掐进掌心,她不明白这宋睢怎么连证据都不看,就偏帮起了姜卿意来,但她计划了这么久,没在太子和皇上面前毁了姜卿意,至少也要拉上抚南王妃做同盟! “大表哥不信我,我可以发誓,如若是我害了真真,我愿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可以吗?” 姜玉惜哽咽,“况且玉惜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和本事,能在皇家别院杀人呢。” 抚南王妃睁大眼,“没错,那可是皇家别院,里面都是宫里的人,太子殿下还在,只有可能是姜卿意!” “这个贱人,这个毒妇,当年我就该杀了你的!” “你还我真真!” 她哭着厮打上来。 姜卿意沉了沉眼没有躲闪,什么叫‘当年就该杀了你’,当年是哪一年,她还做了什么? “母妃!” 桑榆一把按住抚南王妃,“抚南王妃自重!” “若真是太子殿下包庇,抚南王妃觉得送郡主这封情真意切的遗书还有可能被平安县主拿到么?” 王御史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原本还觉得抚南王妃至少是个慈母,现在看来,宋真会有今日下场,也与这母亲的教导脱不开关系! 说着,京兆府也送来了最好的仵作。 姜玉惜在仵作进来的那一刻,脚步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也猝然发现,宋睢在看到她心虚退的这一步后,看她的目光已经变得阴沉起来。 姜玉惜好不甘心! 她望着混乱中,依旧衣冠华丽整齐从容不乱的姜卿意,嫉妒的火焰快要将她吞噬。 直到下人来传,说姜淮回来了。 没人怀疑姜淮还在当值怎么会中途回来,只以为他是为宋真而来,姜玉惜也是如此。 在看到姜淮出现时,便哭着跑了过去,“爹爹,玉惜当真没有……” “爹爹相信你。” 姜淮打断她的话。 姜玉惜觉得哪里不对,还想说话,姜淮已经撇开她走进了花厅。 仵作正好也验完了尸体,“回禀王御史,宋郡主并非被人勒杀。” “自然,因为真真是被卿意姐姐逼得……” “宋郡主只有少许的挣扎痕迹,府衙的案卷上曾记录过几起相似的案子,均是被害者被迷晕后,挂上了早已悬挂的白绫,且在将死之时恢复了些许神志本能的挣扎,只可惜挣扎不了多久便断气了。” “姜玉惜,是你……” “不。” 姜玉惜从未见过这样的抚南王妃,红着眼睛像是只发了狂的豹子,她心惊肉跳的躲在姜淮身后,“我没有理由要害真正,况且我也不擅长做药,身边更没有武功高强的护卫……” “所以玉惜妹妹还是想指认,是我害死了真真,是么?” 姜卿意问。 姜玉惜当然是这个想法,只是不能明说,只柔柔弱弱的规劝道,“姐姐见姑姑这般伤心,若是还有点良心,也该早早认错,安抚姑姑,让真真妹妹能瞑目才是。” “爹爹,你说是吧?” 姜卿意没急着反驳,而是同样看向姜淮,等他的回答。 姜淮神色很疲惫,或许他自己都未察觉他两鬓生出了好些白发,神态也再不如一年前那样怀着雄心壮志,握着权柄,藏着大计。 “卿意,到底是不是你?” 他问。 姜卿意讥嘲勾了勾唇,“本来我还想着维护姜氏的尊严,不想让太子殿下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去查,现在看来,还是交由大理寺妥当。” “王大人,就劳烦你去大理寺走一趟了。” “本官既接了这事,势必会管到底。” 王敏是谁,虽圆滑,却秉性刚直,他查出的结果,就算想栽赃是太子以权压人逼迫大理寺偏帮姜卿意,也没人会信。 姜玉惜紧张的抓住姜淮的衣袖,“爹爹……” 外面也有下人过来,“国公爷,雪夫人想见您。” 姜玉惜暗松口气,只要娘亲还在,爹爹就永远不会不管她! “来人。” 姜淮不去看姜卿意,只难掩疲倦的捏捏眉心,“送王大人出府。” “镇国公此话何意?” “这是我姜家的家事,不需要王御史来操心。” “但宋郡主是死在皇家别院,太子命下官负责此事,下官便……” “宋真是自尽,与任何人无关!” 姜淮一锤定音,直接让人赶走了仵作,强行送走了王御史,并警告的看了眼姜卿意。 抚南王妃不可置信的看着姜淮,“大哥,真真也是你的亲侄女儿啊!她姜玉惜……不,她甚至不姓姜,她只是个与马夫私通生下的贱婢……” “姑姑,话不可乱说,卿意姐姐才是……” “你真当我不清楚吗,姜玉惜,你能有今日全亏了我,你却恩将仇报,我杀了你!” 抚南王妃冲上来便要厮打。 姜玉惜躲闪不急,被她抓住发髻重重挨了几个巴掌,甚至连哭都来不及哭,头发连着头皮又被扯下了一块。 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姜淮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团淤泥里,怎么挣扎都脏污杂乱,越陷越深。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不再纵容 “够了。” “贱人,我打死你!” “我说够了,都给我住手!” 姜淮大声呵斥,“谁再吵,谁就给我滚出镇国公府!” 听到这一句,抚南王妃才终于停住手,抚南王的休书已经送来了,姜氏一族也将她逐出族谱,若再被赶出家门,她连去哪儿都不知道…… 抚南王妃安静下来,姜玉惜便柔柔哭着过来了,“爹爹,姑姑真的误会玉惜了,玉惜怎么可能……” “你回自己的院子,没我的吩咐,不许再踏出院门一步。” “爹爹?” 姜玉惜震惊,爹爹居然要禁她的足。 姜淮神色更加复杂,“你搬回你原来住的地方,不许再以嫡女自居,吃穿用度也与庶女一样,你的婚事,我会尽早去与晋王相谈,不过正妃之位,你不必再想了。” 这个养女的狠毒,他已经窥见了。 如今武安侯旧案就在眼前,张东山已经下监狱。 且因为她,他今日被当着一众下属的面被剥去印信,脱下官服,顶着整个衙署嘲讽异样的目光和同僚的指指点点,如过街老鼠一般回来时,他就知道,他不能再纵容毒蛇生长了。 姜淮甩袖离去,将抓着他衣裳的姜玉惜扯得趔趄摔地也不曾回头。 这放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可现在偏偏发生了。 姜玉惜想起出别院前姜卿意的话,“是你!你早知会发生现在的事,你早……” 啪! 宋睢手里的茶盏砸在她脸上,滚烫的茶水洒了她一脸。 姜玉惜尖叫一声,宋睢才摇摇晃晃扶着桌子站起来,“你有今日,是你罪有应得!” “这事不止姜玉惜一个人要担责,还有姜卿意,她为何不救真真,她就是故意看着真真死!” 第167节 “那也是她命该如此!” 宋睢呵斥。 抚南王妃震惊的看着宋睢,宋睢虽有哀痛,目色却坚定下来,“又蠢又毒的人,就该比别人活得艰难些。母妃你若再揪着卿意表妹不放,我们便断绝母子关系吧。” 抚南王妃面无血色,指着宋睢说不出话。 姜卿意也挑了挑眉。 但宋睢已经不再解释,只回头跟姜卿意温和甚至谦卑道,“卿意妹妹,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可以吗?” 姜卿意戏也看够了,松开撑着下巴的手,“大表哥想清楚了要与我说什么?” 宋睢知道,要跟这样一个智多近妖的表妹做交易,没有十足的诚心是不可能成的。 可再看地上已经香消玉殒的宋真…… “想清楚了。” “那便请大表哥得空了,来我汀兰苑喝杯茶吧。” “大哥!” 宋固抓住宋睢的胳膊,但宋睢只让他准备宋真的丧事,便义无反顾的跟着姜卿意走了。 这里离汀兰苑不算远。 宋睢默不作声艰难的挪动双腿的跟在姜卿意身后,中途时不时因为高烧而腿软踉跄,这位看起来长着一颗柔软心肠的表妹却连脚步都不曾停过一下。 “公子,要不还是明日再来吧,您先歇歇,你这腿和胳膊都还伤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提着灯笼出来接人的常贵冷笑了声,“想必表公子很清楚。” 宋睢的小厮想争几句,被宋睢拦住。 是他理亏。 望着姜卿意红色的裙角无情的绕进院子里,他生出几许自嘲,或许自己在这表妹心里,他还不如常贵这样一个下人重要,今儿就算冷死病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 “小姐回来了,喝什么茶?” 吴嬷嬷早点了炭火盆子,拨开厚重的帘子,一股热意便涌了出来,驱走人身上的寒气。 姜卿意抱着吴嬷嬷递来的暖手炉,“天这样冷,喝牛乳茶?” 姜卿意问的是桑榆。 桑榆想到甜津津又香香的牛乳茶,舔舔嘴巴美美的点点头。 “那属下去煮。” 在几人惊讶前,北风补充道,“以前在边塞时跟那边的牧民学过,殿下也常喝,味道还不错。” 在成功收获姜卿意和桑榆以及吴嬷嬷亮晶晶的赞许眼神后,北风傲然抬起下巴迈着长腿出去了。 主仆几人自顾自的坐下,吴嬷嬷替姜卿意扫去身上的积雪后,就去跟常喜安排晚膳。 桑榆则跟姜卿意一起盖着毛毯围着火炉吃点心。 常贵则凶巴巴的盯着宋睢。 烛火摇晃香闺,是宋睢从未见过的和谐与温暖。 姜卿意晾了宋睢好一阵,直到他真的熬不住快晕过去了,才假装想起他,“原来大表哥还在啊。” “我是诚心想与表妹说几句话。” “表哥想让我放过你母妃,还是想要回印信?” “母妃害了你,还差点害了太子,你想怎么报复,都是她罪有应得。” 宋睢道,“我来,是想跟表妹说一声对不起,也想请表妹给我指一条明路。” 说罢,晚辈一般给姜卿意作揖行了礼。 姜卿意觉得宋睢是个合格的王府世子,不说旁的,起码明面上他总是能屈能伸的,只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实在没有再相信的必要。 不过…… “我不止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还可以给你一条康庄大道,让你不必想现在这样寄人篱下,窝在一个小院子里苟延残喘,而是继续做你光风霁月的世子爷。” 宋睢喉咙轻滚。 “表妹想让我做什么?” “简单。” 北风送牛乳茶进来,掀开门帘,夜风也卷着雪花飘了进来,让这一室的暖意顷刻变得森寒。 她捧着热乎乎的茶,浅笑,“我要知道我娘亲在和亲入京的那一年,你母妃与我爹,都做了些什么。” 宋睢微讶,“仅仅如此?” “自然。但不能有一句谎言,表哥可明白?” 宋睢明白了,当年母妃一定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表妹才愿意用这样一个承诺来换! 可还有别的选择吗? 宋睢想到一步错步步错的母妃,想到惨死的宋真,复杂的看向正抱着茶盏小口小口喝着的少女,“我明白了。” 宋睢走之前,姜卿意提醒了一句,“表哥的速度最好快一些。” 宋睢不明白此话何意,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抚南王妃夜里突然冲进姜玉惜的院子,将她拖下床差点活活打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第二百一十六章 办法 “听说要不是国公爷夜里睡不着想去看看,玉惜小姐今儿就死在抚南王妃手里了。” 常贵八卦说着。 桑榆哼哼,“她还真是命大!” “夜深了,歇吧。” 吴嬷嬷是个明眼人,都闹出人命了,国公爷不知居中调停,反而还偏着心,抚南王妃是个心胸狭隘的,可姜玉惜又哪里是个肯白白受罪的? 闹到这个地步,是绝不会有个好收场了。 翌日。 大雪终于停了。 但国公府却并未全部挂起白绫。 周管家站在姜卿意的饭桌边恭谨的弓着腰,道,“国公爷原本是允许抚南王妃……不,现在该称呼一声大小姐了。” 毕竟已经是休弃之人了。 “国公爷原本是允许大小姐替宋真小姐办丧的,可雪夫人提了句,说连着几日噩梦不断,大夫嘱咐要静养,国公爷便只许大小姐在她那小院子里替宋真小姐办丧了。” “那爹爹倒是帮了我一个忙。” 她还担心就算宋睢出马也套不出姜毓嘴里的话,现在姜淮为了个雪夫人这么背刺自己的亲妹妹,姜毓就是个圣人,此刻只怕也难以保持理智了。 “听闻管家的小孙子今年该进学了?” “哎哟,哪里还劳烦小姐记挂奴才这点小事儿了。” 姜卿意微笑,“京中学堂不少,奴籍出身的人能去的学堂就更少,听闻周管家这小孙子很是聪慧,若是不送他去好学堂倒是浪费了个好苗子,不如这样,我做主,还了他的良籍如何?” 做奴才的,没有主子的准许,奴籍是去不掉的,毕竟要去官府重新造身份文书,但一般的主子,为了能完全拿捏住下人,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所以周管家虽也可惜,却从未想过姜卿意会主动提出来! “多谢小姐恩赏!” “周管家客气了,以后需要管家帮忙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奴才一定掏心掏肺,死而后已!” “倒不用如此。” 姜卿意放下汤勺,“只要管家帮我好好执行爹爹的吩咐,就行了。” 比如,姜淮要为了宋雪母女苛待姜毓,那就苛待到底! 周管家心领神会,“小姐放心,奴才定不会让国公爷失望的。” 送走周管家,姜卿意让北风去准备马车。 “小姐要出去?” “去看看婉如。” 更衣的空隙,桑榆朝外看了眼,低声,“小姐,宋小姐又来了。” 姜卿意瞧着门帘,冬日的帘子厚重,隔绝着外面的寒风,几乎看不出有个人站在外头,而宋玉柔竟也一直不出声就那样站着。 吴嬷嬷轻手轻脚的绕过屏风,快速掀起门帘。 “哟,宋小姐怎么站在这儿,可是要寻我家小姐?” “是……” 宋玉柔尴尬回答。 “那宋小姐怎么也不吱声。”吴嬷嬷笑着道,“若是奴婢没出来,岂不叫宋小姐在这儿吹着冷风了,传出去还叫人以为是我家小姐故意苛责宋小姐,让你在这儿罚站呢。” “我是卿意姐姐还没起身,这才想着等一等……” “原是如此。”吴嬷嬷不等她说完,便善解人意道,“看来宋小姐还是心疼屋里的下人,连让她们往外看一眼都不曾,否则也该知道奴婢们早起给小姐准备热水、早膳,伺候的人虽少,却在这院子里来来回回走过两遭了。” 吴嬷嬷看着带着笑,一双老眼却厉害得很。 宋玉柔微咬着唇肉。 “宋小姐一早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姜卿意掀帘出来,瞧见宋玉柔时,眸光掠过丝古怪。 第168节 桑榆也发现了,这宋小姐的衣着打扮,怎么跟前几日小姐的那么相似? 甚至发髻都一样。 宋玉柔恍若未觉,只乖巧羞涩的道,“我听说了昨儿卿意小姐身上发生的事,夜里就想着来看看,但天色已晚不便打搅,才拖到了现在。” “我觉得宋小姐该探望的不是我。” “玉惜小姐那边,我一会儿便过去。” “那你去吧,时辰不早了。” 姜卿意没空与她在这儿说些干巴巴的话,披上斗篷便走了。 走到院门口时,姜卿意猝不及防的回头看了眼,恰好对上宋玉柔牢牢盯着她身影的目光。 宋玉柔错愕了下,立即朝她弯眼笑起来。 姜卿意指尖轻捻,并未搭理,提步直奔唐府而去。 唐崇山在京城置办了一间二进的宅院,就在国公府不远处的梨花巷,因为救灾立了大功,散尽万贯家财,太子已经为其请封了从五品的县男一爵,虽是虚爵没有实权,但享食邑三百户。 唐家从此往后,便是官身,膝下子嗣明年开春参加春闱若能高中,唐家的门楣便算彻底立起来了! “县主!” 唐崇山父子亲自出门迎接,“您可是来看望婉如的?这孩子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早起便昏睡过去了,我这便让人领县主过去。” “不急。” 姜卿意跨过门槛,瞧着虽小,却井井有条的小院,“这次来,我是有两件事,想跟唐家商量。” 唐崇山父子对视一眼,立即遣散了下人,“还请县主吩咐。” “第一件事,便是婉如的事。” 姜卿意道,“张东山不可能再从大牢出来,张家受牵连也是迟早的事,你们想保住婉如和她姨娘,只有一个选择,便是尽快让张东山放唐姨娘出府。” “另外,解除婉如与姚良的婚约,让她在张东山的罪定下来之前出嫁。” 罪不究出嫁女,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母女完全撇清跟张府的关系。 唐崇山面露难色,他们何尝不想这样,可张东山是个本性低劣的小人,当年能做出卖主求荣之事,现在岂会大发善心? “县主过来,可是有什么办法?” 唐崇山问。 姜卿意脚步轻轻停住,浅笑,“这就涉及我要与你们说的第二件事了。你们寻个时间去雾山观,求观主指点迷津,观主会教你们如何做,你们只需要大张旗鼓的照做便是。” 她的雾山观,也该钓几条大鱼上来了! 唐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问便被唐崇山拦住了,“多谢县主指点。” 姜卿意就喜欢这样知分寸又聪明的人。 离开前,她去探望了张婉如,但张婉如还睡着便没有打搅,反正等摘出了她们母女,她心情总会好的。 解决完张府的事,姜卿意准备回府,便来了个面生的小厮,拿着徐疏的亲笔信送了来。 姜卿意看罢,眉眼一松,“终于来了。走,小姐带你去茶楼喝茶!” 第二百一十七章 揍他 天气冷了,八宝坊茶楼的生意格外的好,大堂已经挤满了人。 姜卿意在大堂要了个位置,上了一壶茶和一碟花生米,便听那说书先生铿锵的说起来。 “咱们话接上回。” “太子黄河救灾,本是大功一件,可不知怎么引起了他的杀性,一连斩杀十数个大小官吏。” “官吏贪赃枉法,也罢。” “偏太子没收敛住这凶性,冲入方知府府中,那是男女老少一通乱杀,来往宾客、路过小童,皆被杀红了眼的太子斩杀,听闻那日大街上流淌的都是血啊,残肢断臂更是散落一地。” “那其中,还有三岁小儿的呀……” 说到这儿,妇人们已经红了眼圈,男人们都是义愤填膺,“咱们这太子就是天杀星转世,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听说当年皇后娘娘就是他杀的,为此他才被废,然后逃出了皇宫。” “必是如此,你们没听过他在边塞的修罗之名么?那都是杀出来的,啧啧,让这样的人做我们的太子,大晋危矣!” “简直胡说八道!” 桑榆拍着桌子就要拔刀,人群里已经先一步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你们少造谣,太子殿下杀的都是该杀的人,没有他镇守边塞,当年那群凶残的戎狄早杀进来梢纱强掳了,能有你们今日的富贵!” “就是,我就是汉南县的,我最清楚,太子殿下没有乱杀人!” 姜卿意看去,竟是徐疏几人。 但他们单薄的声音,很快被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众人给压了下去。 “可恶,这群蠢人,奴婢杀了他们算了!” “不杀。” “可是……” “上手打,尤其是那个说书先生。”姜卿意明眸闪过丝狡黠,“要打的鼻青脸肿,但不能伤了喉咙!” 桑榆觉得这要求有点儿奇怪,但这难不倒她! 说书先生原本已经准备跟前几日一样趁乱悄悄溜了,刚扭头,一个粉白的拳头兜头砸来! 砰! 他还没感觉到疼,拳头便如冰雹一样砸在身上,同一时间,周围敢上前阻拦的,全都乒乒乓乓挨了几拳头。 而且桑榆毫不恋战,打倒一个马上换下一个。 很快,挤挤攘攘的大堂倒了一大半,且至少带着两窝眼青。 四皇子和五皇子闻讯下楼,就看到披着毛绒绒斗篷,淡定站在大堂中央的姜卿意。 “姜卿意,你干什么呢!”五皇子呵斥。 地上的人一见他们,立马爬起来哭嚎求救,“我们也不知哪里惹了这位姑娘,上手就打人啊,还请两位殿下为草民们做主!” 一时间,大堂全是哭嚎着求做主的。 四皇子知道姜卿意虽是女子,却很不好惹,而且舅舅也叮嘱过,暂时不要惹事,“你们觉得有冤,便去报官吧,相信京兆府不会因为栖霞县主是未来太子妃,便徇私枉法的。” 说着,便要跟五皇子离开。 姜卿意好不容易蹲到他们兄弟出现,岂会这么轻易让他们走? “齐王殿下不问问臣女为何动手?” “本王不关心。” “那王爷慢走。”姜卿意扭头便吩咐,“桑榆,继续打,打到他们认错为止!” “好嘞!” 惨叫声再次想起,面对这么霸道不讲理的栖霞县主,他们当然更加大声的恳求四皇子做主。 “齐王殿下救救草民们呐!” “是啊,您再不出手,草民们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齐王殿下开恩呐!” 四皇子冷着脸当没听到,提步就走。 但五皇子不一样,他跟着受宠的四皇子作威作福惯了,除了太子跟前,哪里还受过这样的恶气? 尤其姜卿意还只是区区女子! “姜卿意,你是在打齐王府和本王的脸是不是,区区一个县主,你也配!” “殿下怎么会觉得臣女是在打二位的脸?” 姜卿意好奇问,“莫非今日在这儿污蔑太子的人,都是二位安排的?”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本王何时这样说过!” “哦,那您急什么呢?” “本王……” 五皇子一口气噎在喉咙差点梗死,盯着脸不红气不喘的姜卿意,火气蹭的烧到脑袋,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你放肆!” 五皇子冲动的就朝姜卿意快步走来。 四皇子刚想拉住他,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五皇子打人啦!” 五皇子手都还没抬起来,就挨了桑榆一拳头。 这下可是炮仗堆里掉了火星,五皇子彻底炸了! “打,给我打死这贱婢!” 五皇子的人一拥而上,桑榆和北风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故意拱火的徐疏几人,一时间,小小的听书会就演变成了百人大战,从楼里打到楼外,又从楼外打到了大街上,从单方面的殴打变成了一大群人的互殴。 直到消息传到了皇宫,宫里的公公着急忙慌的来请几位入宫。 四皇子把挨了几拳头的五皇子拉回来,“别吵了。” “可是……” “你看姜卿意。” 五皇子顺着四皇子阴沉的目光看去,分明是故意挑事的姜卿意居然还那么得体俏立在不远处,提着一串糖葫芦在思考怎么吃,见他们看过来,还能笑着问,“二位要尝尝吗!” 他大爷的! 他们今儿肯定是被这女人给利用了! 第169节 五皇子要气得爆炸,姜卿意已经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气死我了,世上怎么有她这种狡猾的恶人!” “是我们疏忽了。” 以为姜卿意一个弱女子不会太有脑子,谁知她居然早设了套,就等着他们哪一天往里头钻,这套背后,还不知有什么呢。 “通知舅舅,我们进宫。” 养心殿中。 皇帝瞧着进来的三个人,都气得笑出了声来,“你们两位王爷,一位县主,带着人在大街上打群架?” “都是臣女一人之错,不怪两位殿下。” 姜卿意乖顺的道。 四皇子不敢吱声。 五皇子想控诉一句,便被四皇子拉住了。 姜卿意这女人,张嘴就是坑,不回答才是最好的应答方法。 没想到不回答,也被皇帝骂道,“你们呢,哑巴了,她一个小小女子都敢认错,你们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四皇子和五皇子嘴里苦得厉害。 “父皇,此事儿臣们也有错,不过一开始闹事的,的确是栖霞县主,也是她激怒了皇弟,才导致了今日的画面。” “姜卿意?” “是臣女主动挑起的事。” 姜卿意一字一句清晰的道,“臣女不容许有人污蔑太子殿下清誉,故意扭曲殿下救灾真相,况且太子殿下刚接下翻查武安侯旧案之事,如若此刻被人弹劾参奏,百姓们骂声一片,岂不是令殿下无法专心查案?” 养心殿尚还和乐的气氛顷刻冰冷一片。 四皇子五皇子感受到落在身上锐利的视线,头皮发麻,他大爷的姜卿意,以后再见到她不扭头就走他们就是狗!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也配? 姜卿意无视一旁的怨念,低着头专心看自己衣摆上的绣花。 这般模样,瞧着就是胆怯极了。 但她感觉得到头顶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打量她,像是要剥去她一层皮将她挖得干净一样。 “栖霞,你如何确定,那些人就是在污蔑太子清誉?” “臣女一直在汉南县,所听所见,都不是茶楼那群人说的那样。” “耳听为虚,眼见有时候也不一定就真。” 皇帝语气还是那么和蔼,就像是一个宽纵晚辈胡闹的长辈,“这次你太鲁莽了些,你是女儿家,怎可与人动起手来,尤其还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传扬出去,对你对太子都没好处。” “就是,道听途说就敢跟人动手,我看她就不配做太子妃!” 五皇子气恼附和。 姜卿意幽幽看他一眼,“五皇子说臣女不配?” 五皇子当然觉得她不配! 莫说历朝历代的太子妃,便是先皇后,他年幼也是见过的,那样温婉美丽、令人如沐春风的女子,才是正统太子妃的模样,姜卿意瞧着乖巧,实则一身的刺,哪有半点太子妃的样子! 但、但…… 五皇子嘴唇嗫嚅了几下,反复咀嚼姜卿意问的这几个字,生怕里头又埋了什么陷阱,竟没敢回答。 “说正事。” 四皇子看不下去了。 姜卿意收回目光,“多谢皇上教导,臣女自小养在外头,从没有人教过臣女这些。” 不知者不罪。 皇帝:……话都叫你说完了。 “罢了,念在你们是初犯,朕便不罚你们了,不过老四老五。” 皇帝看向二人,“你们最近既闲着,便去皇家马场帮着驯几个月的马再回来吧。” 二人大惊,驯马又臭又累,还得刷马,父皇御马所从不养闲人,他们过去连偷懒都不行,一去几月,不但好毫无功绩建树,父皇指不定都要忘了他们! “父皇……” “不想去?” 皇帝看向二人。 面上依旧有笑容,却不达眼底。 二人具是一抖,连忙应下。 就在这件事就这样轻巧解决了的时候,太监进来,“皇上,太子殿下带着刑部尚书和锦衣卫副指挥使来了。” “太子不是在刑部忙着翻卷宗么,怎么有空来了?” 皇帝随意拿起一折奏章看着,抬抬手想打发姜卿意几人出去,便听姜卿意轻呼一声,“高奎,你怎么在这里?” 此时的高奎已经奄奄一息,是叫人架着胳膊给抬进来的。 “太子这是何意?” “儿臣在刑部查阅卷宗时,得知刑部尚书抓了一个汉南县来的学生在刑部大牢,便多问了一句,才知此子乃是替父递一份供词时被抓。” “太子殿下明鉴,次子胡乱拿了一张供词便要诬告官员,微臣抓他进大牢也是秉公执法。” 大冷的天,刑部尚书两鬓已经沁出冷汗,不住的拿衣袖擦拭。 越修离回身,“不知这供词是什么?” “是况善县令亲笔写下的这些年知府吴启丰与多方勾结拐卖贩卖女子、贪赃枉法,乃至最后不惜杀死自家人用来栽赃太子殿下的供词!” “放肆,皇上没准你回话,岂有你插嘴的份!” 刑部尚书呵斥一句,忙道,“这是刑部的事,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就不劳烦太子殿下操心了。” “供词在何处?” “回禀皇上,供词被底下的一个人不小心烧毁了。” “既如此,此事便从吴启丰那儿查起吧,一定要查个清楚。” 皇帝吩咐。 刑部尚书连忙应下,看着就要将这件事翻篇过去了,高奎忽然出声,“草民怕供词出错,早就请况善县令誊抄了多份。” “你这竖子!” 刑部尚书脸上的肉都在抖。 越修离余光瞥着事不关己般垂着脑袋的姜卿意,眼底漾开笑,这女子,怎是这样促狭的性子,就连这种事上也要先把人气出个好歹才行。 “儿臣已于半月前便着人拿况善县令及一干证人入京了,昨日刚到,儿臣本打算庆功宴后便交由刑部处置。” “而今看来,刑部尚书连张证词都保存不当,只怕证人交于你手,也迟早会应疏忽而死,便一并交由大理寺来查吧。” 刑部尚书跪在太子脚边,惶惶不敢再出声。 皇帝的奏章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底下的刑部尚书却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一样,跪伏在地,冷汗涔涔。 “上午栖霞才因为太子被污蔑在大街上打群架,下午太子就领着证人来了,你们倒是巧得很。” “打群架?” 越修离上午的确在忙碌,倒不知道他的小未婚妻居然这么野? 姜卿意压根不敢去看越修离的眼神,“这真的只是一个意外,我哪知道那说书先生会说那些话,又哪里知道四皇子五皇子在哪儿,还与我的侍女打了起来?” 五皇子张嘴就想辩驳,被四皇子按住了。 要吵可以,别跟姜卿意吵,这女人一句话就是一个坑,掉下去能把人摔死。 “四弟五弟最近很闲?” “不……” “正好孤手上有一些卷宗需要整理,便交给二位皇弟吧。” “父皇已经让我们去驯马了,就不必……” “白天驯马,正好晚上可以看卷宗。” 越修离淡声,“或者,让孤亲自去教你们怎么看?” 四皇子脸绷得死紧,到底只道,“不敢,臣弟们自会替皇兄整理好卷宗。” 皇帝看着这两个没出息的儿子,捏了捏眉心,“太子既然已经安排好,那便交由太子去查。” “儿臣遵旨。” “只不过太子最近接手的事情不少,朕担心你吃不消,这样吧……” 皇帝道,“几日起,让晋王也入朝,给你分担一些事物吧。” “父皇!” 四皇子二人抬头,凭什么是晋王那个罪妃生的废物,他们都比晋王强一百倍,凭什么选晋王! 姜卿意也诧异,前世晋王得重用,是因为黄河治灾之功,以及还名声显赫的姜淮这个岳父的举荐和提拔,现在晋王有什么? 但越修离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一切由父皇做主。” “那就这样,你们都退下吧,刑部尚书留下,朕有事要问问。” 刑部尚书趴在地上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姜卿意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随几人退下,下了养心殿的台阶,才被停下来的四皇子挡住路。 第170节 四皇子皱眉看着越修离,“皇兄为何答应父皇的要求,那晋王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分东宫的羹!” “所以四皇弟的意思是……” 越修离睨他,“你配?”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反目 四皇子要气炸了,直到太监来催他收拾东西去御马所,才狠狠瞪了一眼姜卿意甩袖而去。 姜卿意无辜极了,又不是她让皇帝重用赵嘉禧那个贱男人的。 不过…… “天色也不早了,臣女就不打搅太子殿下办正事了。” 姜卿意行了礼就要走,便听男人清润的笑声,“孤还以为,你有什么想跟孤要说的。” 说什么? 打群架? 姜卿意头皮有点儿麻,“没、没吧。” “那孤跟你说点儿什么?” “……” 越修离看着少女肩膀都塌了下去,笑容更深了几分,在她额头敲了敲,“跟上来。” 他往宫外走去。 宫墙内时有宫人走过,见到他便早早跪伏行礼。 他恍若未觉,依旧不紧不慢的迈着长腿往外走。 姜卿意无聊起来,观赏起他的腿,笔直、修长,窄瘦的腰身以黑锦绣繁复龙纹的腰封束起,华锦随着行走翩动间,愈发显出他身姿的挺拔来。 簌簌—— 有滚圆着肚子的小鸟儿从墙上探出的枝丫间惊走,洒下一片雪来,纷纷扬扬落在他的大氅上,愈发衬出贵气。 若他没有那样惨烈的过去,或许他还是曾经帝师太傅们嘴里‘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的温润公子。 “苏毅的踪迹出现在了京城,你可知?” 姜卿意回过神,摇摇头,她总觉得,舅舅好像在刻意避开她一样。 “无妨,他们想出现时自会出现,你不必在意晋王的话,他若是真的抓住了你舅舅,不会先找你谈判。” 而是找他。 姜卿意就知道瞒不过越修离。 姜卿意凑过去,正想问问他还有什么关于舅舅的消息,便撞见了从转角出来的赵嘉禧,而他身后还跟了一个面生的女子。 “晋王殿下。” 姜卿意行礼。 赵嘉禧却清晰看见方才两人的亲密,甚至此刻,他们的衣角也是交叠在一起的。 赵嘉禧仿若捉奸一般,一股恼怒从心头升起。 “皇兄与栖霞县主怎会一同从宫中处理?你们还未完婚,到底还是要注意些影响,以免叫人误会,坏了栖霞县主的清誉。” “大晋风气开放,未婚夫妻一同出游也不会有人嚼舌根子,皇弟如何觉得会叫人误会?” “臣弟只是觉得……” “你觉得。” 越修离轻笑。 狂风从甬道吹来,呜呼卷着积雪,即便越修离并未表现出任何轻蔑,赵嘉禧也觉得重重挨了一巴掌。 “阿意,我们该走了。” 越修离漫声。 姜卿意眨巴眨巴眼,直到越修离走了,她才提着裙子几步跟上,“殿下方才叫我什么?” “姜卿意?” “不是!” “孤忘了。” 姜卿意磨牙,走路的脚步都重了些,还叫越修离提醒,“宫里的地砖挺贵。” “我赔不起吗!” “孤赔。” 姜卿意舒服了,蹭到他身边,“那殿下再像方才那样叫我行不行?” “怎样?” “就……唔……” 无人的拐角,少女身后已无退路,只能被靠近的男人逼到承受他靠近的怀抱和炙热,就连这寒风都吹不进这大氅里。 姜卿意觉得自己完全被清冷的松香气占据,从唇瓣颤到心尖,甚至都无暇去担心会不会有宫人路过。 直到野兽克制的松开獠牙。 “阿意?”他看着因为他突然离开而浸润着双眸满是迷茫的少女。 姜卿意的脸颊却更红了,但她没躲,而是巴巴儿扬着小脸瞧着他,“以后没人,殿下就这样叫我行不行?以后你叫我阿意,我叫你越叔叔,咱们各论各的。” 越修离眉眼轻僵,姜卿意已经灵活的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 叫他欺负她,哼! 直到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姜卿意才敢撩起车帘回头,那抹身影就站在宫门处,恢弘的宫殿重叠,一盏盏红灯也被点亮,而他颀长的身影像是跌入了这人间繁华之中,独独瞭望着她的方向。 “小姐,高奎被东宫的人带走了。” “他的人任务已经完成了,这几日受的苦会为他和他爹换一个好前程。” 马车走远,姜卿意才放下帘子坐回来,“饿了,回去吃饭。” 刚说完,就听桑榆好奇的问,“亲吻这么消耗体力吗?” “……你偷看?” “没、没啊,就是上阁楼抓鸟,眼神又好了点……” “今晚只许吃八分饱。” 桑榆的哀嚎吓得路人差点报官,原本在前头跟常贵一起赶马车的北风,也默默的藏到了暗处,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国公府。 刚回来,便见下人来往匆忙。 桑榆拉住一个,“发生什么事儿了?” “雪夫人说想吃血燕,可血燕被大小姐当初拿走给宋郡主准备嫁妆了,国公爷便吩咐奴婢们去拿,大小姐不许,带人打进了雪夫人的院子,大小姐伤着了,现在吵着要请太医,要用最好的药呢。” 桑榆生气哼道,“那嫁妆全是小姐的,这群外人倒是先打了个头破血流。” 丫环不敢吱声。 姜卿意也没为难她,让她走了。 回去的路上,桑榆有些不放心的问,“小姐怎么不急,等你想起来去要嫁妆,只怕都被他们糟蹋完了。” “嫁妆单子在我这里,届时便是卖了这座国公府,他们也必会赔给我。” 除非姜淮彻底不要脸了。 但显然,他是个好面子的人。 现在,且由这对兄妹先反目成仇吧! 回了闲云院,北风撸起袖子就去了小厨房,没多久,五菜一汤上桌。 宋睢来时,看到的便是系着围裙端着一大盅乌鸡汤上桌的北风。 宋睢僵了下。 北风也僵了下,但他很快镇定的放下碗回厨房,并且宋睢离开前都没再出现过。 “大表哥过来,是有我要的消息了?” “母妃因为生你爹的气,说了一些。” 姜卿意示意他可以坐下,但并没有添他的碗筷。 宋睢的小厮又忍不住要张嘴,便被宋睢打发了出去,一边替姜卿意布菜添汤一边道,“她承认,当年的确是她和你爹用了手段,才让你娘从原定的勋王妃,变成了镇国公夫人。” 姜卿意早猜到如此,但宋睢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差点砸了勺子! 第二百二十章 聪明人 “但你爹为了表达对那宋氏的心意,他与娘新婚那晚,他并没有与你娘亲洞房,而是用药弄晕了她,与宋雪在你娘特意从郑国带来的喜锦上……” 啪! 姜卿意手旁的碗碟全部翻落打碎。 吴嬷嬷吓了一跳,赶紧进来,“小姐怎么烫着了?” “我没事。” 姜卿意示意宋睢稍事歇息,她去里面更衣。 宋睢也觉得姜淮这个舅舅很无耻,姜卿意生气是应该的,但她却如此平静,除非根本不在意她娘,要么,就是早已恨毒了姜淮,对他已经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第171节 前者不可能,那就是后者了。 姜卿意很快收拾好,继续在收拾干净的桌子旁吃完饭,北风手艺不错,加上最近还悄悄摸摸的去酒楼偷师,不论是狮子头还是佛跳墙都很美味。 “大致就是这些事,母妃这几日很伤心,说话也颠三倒四。” “那就请大表哥问清楚再来。” 姜卿意拿出他的印信交还给他,“我要清楚知道她和姜淮是怎么坑骗的我娘,当初又是怎么谋划的,你整理好,让她签字画押,之后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京城风雨已起,大表哥已经没有在其中鱼跃龙门的资格,多留一日,便临死期更近一日,言尽于此,大表哥请回吧。” 宋睢走到闲云院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轰出来了。 不过他竟一点也不生气,对比自己厉害的人,他没资格生气,“走吧,再去探望母妃。” 姜卿意夜里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 一想到娘亲在满怀忐忑与憧憬的年纪,将一颗真心交到了姜淮这样一个恶心的渣男手里,她便恨得想杀人! “桑榆。” “小姐还没睡?已经四更天了。” “套车,我们去雾山观。” 姜淮还沉睡在宋雪的温柔被窝里,姜玉惜半死不活的禁了足,就连抚南王妃也倒在了床上。 姜卿意出门时,冷淡朝宋玉柔的厢房看去,她知道,现在这府里唯一还盯着她的,还有这一个。 但无所谓。 马车飞驰在官道上。 雾山观。 钱大富也打着哈欠带着几个小道童开始收拾道观了,自从黄河水患后,雾山观的名声一下子声名大噪,千里迢迢来求卦的更是数不胜数。 他又新请了好些个德行高尚的老道士来坐镇,可仍旧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砰砰。” “谁呀,还有半个时辰观里才开门呢。” “你们观主回来了。” “观主?” 小道童疑惑的抓脑袋,钱大富却一个激灵,赶紧拉开门,看到熟悉的身影,嘴角差点咧到了耳朵根,“哎哟哟,观主怎么这么早来了,天儿可冷呢。” 说着,催促小道童去沏茶烧炭盆。 “不用准备这些,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钱大富听她语气有些沉,忙收敛了笑意,“行,观主随我来。” 姜卿意早已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跟着钱大富便走小路下了山。 因为雾山观声名鹊起,雾山观下的小镇空前繁华。 此刻天还没全亮,已经有挑担小贩挑着自己的货物热热闹闹的行走在大街上了。 冬季的清晨,呵出的气变做白烟,跟摊贩们的热食冒出的白烟混作一团,竟是难得人间烟火气。 姜卿意穿梭其间,到达甜水巷时,正巧赶上芙蕖出来买早膳。 关嬷嬷在里头殷切叮嘱着,“小阿鸾喜欢甜食,甜食却容易坏牙,你少买点就成。上次夫人吃过那王家铺子的红豆粥挺喜欢,你再买一碗,记住让她们添点儿红枣,补补气血。” “奴婢明白。” 芙蕖应下,快步要走。 走到巷子口才见一直没动的姜卿意几人,她正警惕,姜卿意已经掀开了帷纱,“是我。” “小……” “里面说话。” “哎!” 芙蕖激动不已,连忙将人带回去,又小心看看四周,确定无人盯着才继续出去准备早膳了。 关嬷嬷看到姜卿意来也很高兴,说着苏袖母女的近况。 “小阿鸾想学武,我们便托钱掌柜寻了个可靠的武艺师父,她很刻苦,性子也活泼了些。” “夫人变化不大,但很听话,每日只在院子里作画,偶尔也会教教小阿鸾识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夫人她……” 关嬷嬷叹息不已,“她仍旧记挂国公爷。” 正说着,传来苏袖的声音,“嬷嬷,是淮郎回来了吗?” “芙蕖,快来帮我梳妆。” “我那儿支金钗去哪儿了?淮郎最喜欢我簪那支金钗了,对了,还有那套青色的裙子,淮郎不喜欢我打扮得太艳丽,要素淡些才好。” 姜卿意没再往前走,只在外面,看着屋里那道纤细的人影忙忙碌碌,听她每一句话都离不开姜淮,心痛的好像被撕裂开。 娘亲这样,如若有朝一日知晓了姜淮对她做的事,会真疯吧。 “此地不宜久留,我已经请人在我们买的那几十亩地上建庄子,等庄子建好,你们就搬过去吧。” “也好。” 关嬷嬷说着,见姜卿意要走,忙问,“小姐不进去瞧瞧夫人?” “不了,有你们照看我很放心。” 姜卿意听着苏袖一声声满是温柔期待的‘淮郎’,怕再留下来,会控制不住回去一刀捅死姜淮的心! 走到甜水巷外,她的心脏还是酸痛着。 “小姐,要不要先歇会儿?” 桑榆问。 姜卿意扶着墙壁,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将喉咙泛上的酸楚和痛苦全部咽下,才轻轻摇头,“不用,回雾山观,我还有别的事。” 雾山观累积了那么多的卦她该算了。 而唐家人也该上山了,给姜淮准备的好戏也该上演了! 天彻底大亮。 唐崇明父子得知今儿雾山观观主在山上时,立即马不停蹄的赶了来,捐了一大笔香油钱,震慑住了大部分香客后,被观主请了进去。 还是有人不满,钱大富只道,“观主算卦全凭缘分,难道我雾山观只给有钱有权的人算么?” 并不是的。 雾山观就算每日只算三卦,也必有一卦是免费给给普通人的,而且是随机挑选,并不针对谁,这事儿真没人能说嘴。 很快那不满的人就被其他人给骂了回去。 姜卿意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众人头顶的命火,跟钱大富道,“今日起,三日内所有来观中参拜之人,皆送一只辟邪香囊。” 第二百二十一章 活埋 “是。” 钱大富没多想,只当姜卿意想为苏袖母女积点儿善缘。 雾山观的辟邪香囊都是姜卿意一手调配的,里面放的不是传统的香料,而是真的驱瘟辟邪,预防风邪入侵的药材,平日里佩戴闻着药香便能增强体质,若是染了了不得的风寒,煎煮服下也能很快退烧。 唐崇明父子也经营药材,一眼看出这香囊不简单,立即小心收好了。 “观主,我们父子二人是经由栖霞县主介绍,说观主能帮我们……” “今日离观后,便对外宣称,雾山观主亲口告诫,你女儿唐氏命数有变,须斩断亲缘入雾山观修行三个月,方可扭转亲缘命数,大祸趋大吉。” 短短一句话,唐崇明父子的脸色变了几遭。 什么命数有变,不就是说她女儿是个煞星么? 可转念一想,张东山已经陷入绝境,唐家是他为数不多的救命稻草,以他的小人心性是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唐氏的,除非让他以为是唐氏害他入狱。 再加上唐氏入雾山观,还能令让他逢凶化吉,他岂能不心动? “多谢观主指点。” “还有一事。” “观主请吩咐。” 姜卿意从窗边回过身来,慢声,“告诉张东山,他身上的因果太重,他承担不了,须得有人与他分担他才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唐明听出姜卿意的声音,刚要抬头,被唐崇山按住。 唐崇山轻声,“我等定会照办。” 二人退出来,唐明还有些疑惑,“父亲难道不觉得观主很像……” “不像。” 唐崇明淡定道。 唐明见一向老道精明的父亲这样笃定,一时间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也对,栖霞县主怎么会是这雾山观观主呢。 父子二人下山而去。 桑榆将二人的对话重复给姜卿意,姜卿意浅笑,“既然有聪明人在,想必他会将事情办得很完美。” 接下来,姜卿意基本就留在雾山观算卦。 一日三卦结束,便解决之前积攒的卦。 如果有之前交了定钱约了名额的人闻讯赶上山来,姜卿意也会顺道解卦,又特意抽出时间来,与观中其他道士交流下。 第172节 如此忙道下午日落西山,才启程回京。 桑榆本来还担心国公府的人已经发现她不见了的事,但谁知回了院子,吴嬷嬷才道,“国公爷上午便来是要过来的,不知怎么神色大变,直奔大理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自然是张东山听从唐崇明父子的劝告,要拉姜淮下水了。 “嬷嬷这几日得空,将娘亲留下的嫁妆单子整理整理,咱们该要嫁妆了。” “奴婢晓得的。” 姜卿意心里乱,又去范府陪范老夫人坐了会儿,才踩着夜里的烛火回屋歇下。 隔天,便是宋真下葬的日子。 “国公爷昨夜回来的很晚,现在约莫还睡着呢。” 一早,桑榆边给姜卿意挑衣裳,一边道。 姜卿意听着窗外鸟雀啁啾,惊落白雪,挑眉,“我那好姑姑一点动静也没有?” 桑榆摇头,“或许是闹累了?要不就是死心了。” 姜卿意不这么觉得,“去看看。” 宋真的棺木只能从侧门出府,姜卿意站在梅林旁,静静看着那八个抬棺的小厮压弯的腰,以及一身缟素神色却很是冷静的姜毓,心思轻轻一动。 她知道姜毓为什么不闹了。 “吩咐下去,爹爹累了,在爹爹睡醒之前,谁也不许打搅,否则按家法处置。” 桑榆一头雾水,“小姐怎么还真的关心起国公爷了?” 北风抱臂,盯着那沉甸甸的棺材,心道,姜小姐可不会心软,因为那棺材里,绝不止一个宋真! 姜卿意正欲回去,转身走了两步,就被人叫住。 “姜小姐!” 姜卿意回头,看到跟棺椁擦身而过的池则述,唇角轻轻勾了勾,难得好性子的等他走过来,“池公子今儿该不会是特意来寻我的?” “是,我……” “不至于吧,我才揭了你那好妹妹的底,你亲娘的事现在也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你该恨我才是,特意过来,是来寻仇的?” 池则述瞧着裹在大红滚毛绒边里,像只小兔子却张着尖利爪子的姜卿意,对她这恶劣的性子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不过这般鲜活,倒比爱答不理要好些。 池则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忙垂下眼帘压下这心思,道,“之前的事不怨你,我来是想请县主救救我祖父。” “池首辅?” “是,祖父自从那日回去后,便整夜未眠,翌日开始便高烧不退,茶米不进,太医来看过几次,可药喝下去根本没用,所以我想请县主去一趟池府。” 说罢,一侧的小厮捧上来一只小匣子,打开来,里面竟整整齐齐放着三大锭黄金。 “我知晓县主的规矩,这是诊金,待治好后,另有厚赏。” 池则述态度诚恳。 但前世池则述助纣为虐,今生池韫屡帮赵嘉禧,姜卿意不觉得自己有帮他的必要,“池公子请回吧,我治不了。” “你还没看过怎么知道救不了,摆明了就是不想救!” 小厮急道。 姜卿意冷笑着回头,“是啊,我就是不想救。大晋律例没有规定见死不救要判刑吧,我也是堂堂县主,你们能奈我何?” 小厮要气死。 池则述只是皱起眉头,“姜小姐是不是因为我,才不肯救祖父。” 就算是许家刘家那等她不认识的人家,她也愿意出诊,池则述不信她是铁石心肠的人,那原因便只有他。 “你原来有自知之明啊。” “姜小姐想如何出气,在下都愿意接受,只要县主肯救祖父……” “我让发声明与宋雪断绝母子关系,往后凡是与她相关的人或物你都不得再插手,你可愿意?” 池则述讶异,怎么又扯到母亲了? 姜卿意冷笑更甚,扭头便走,反正池韫死与活都与她无关。 小厮劝池则述,“公子,咱们去找其他大夫,不行还有东宫那位谷神医呢,咱们去求太子殿下!” “谷明是姜小姐的弟子,师父不答应,他岂会去?” “那还有其他大夫呢,咱们可以……” “祖父耽搁不得那么久了。” 已经病了好几日,药石无灵,太医已经委婉暗示过准备后事了。 他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这个无情的小女子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断绝关系 “我答应你。” 池则述开口。 姜卿意停下脚步,回头瞧他,“当真?” 池则述瞧着少女狐疑的眸子,忍不住想笑,明明是她要求的,他都答应了,她怎么还不信了? “我从来说话算话。” “空口无凭,现在立即写母子关系断绝书,否则免谈。” 说着,北风已经去拿来了笔墨。 池则述瞧着昂着下巴骄傲又多疑的小姑娘,一时想,以前的自己一定会觉得这般模样太骄纵任性,可现在怎么看着看着,还觉得可爱了? 不过这母子断绝书…… 他想起祖父病时的呓语,想起早逝的父亲,眸光渐渐淡下来,就在一旁的凉亭之中,写下了这份断绝书。 “……今与母宋雪断绝母子关系,永不相见,永不相认。” “姜小姐,可否?” “北风,拿下去誊抄百份,散发出去。”姜卿意瞧着池则述盖上的鲜红印章,“这一份,在宋氏院外朗读,再送去官府存档。” 池则述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阻止。 然后,姜卿意提着药箱,便随他前往池府了。 首辅府的布置十分清幽文雅,下人们来往也是轻手轻脚的,很有文人清流之气。 一路上,池则述都没再说话。 桑榆猜测他或许是恨上姜卿意了,但姜卿意无所谓,直奔池首辅房中看病。 池首辅躺在床上,两颊深深凹陷,眼下一片乌青,短短几日不见,人竟是瘦得脱了形。 “什么风寒这么厉害?” “不止是风寒。” 姜卿意瞧着一旁架子上放着的伤药和绷带,一侧侍女已经道,“没错,大人夜里还摔伤了腿,这几日也一直不见好。” “将裤腿卷起来,我看看。” “这不妥吧。” 侍女为难道,栖霞县主怎么说也是妙龄女子,又是未来太子妃,哪能随意瞧男人的腿呢。 池则述,“我去请太医……” “等你们请太医回来,池首辅说不定已经没了。” 三盏命火已经趋近于熄灭,失一盏命火丢魂,失两盏命火丢魄,三盏皆无,则魂归地府,回天乏术。 池则述定定瞧了瞧姜卿意,指挥侍女,“照姜小姐所说的办。” “可是……” “太子怪罪下来,我自会承担。” 没什么比祖父的性命更要紧了。 侍女很快照吩咐卷起池首辅的裤腿,众人这才发现他小腿已经整个变得乌青发紫,而且还奇怪的扭着。 北风有经验,“骨头断了。” “可前几日太医诊断时,并未说断了……” “那便是那太医医术不精。” 姜卿意再去切池首辅的脉,而后开出两张药方,“一张是磨碎外敷,一张是内服,立即去熬药。” 池则述神色微变,太医岂会有医术不精的? 除非是故意…… “我亲自去煎药,那这里就劳烦姜小姐了。” “嗯。” 姜卿意神情严肃认真,再没半点跟他置气的骄纵和傲气。 池则述静静看了她一眼,信任的提步离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 池韫一把年纪了,也觉得自己可以下地府了,只是孙儿还年轻,又养得太过单纯,还需要他好好教导。 他强撑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恳求阎王爷再给他一点时间。 浑浑噩噩,不知多久,他只觉得冰冷的腿上传来温暖的感觉。 细细的,然后渐渐汇聚在一起。 第173节 他逐渐察觉到了疼痛,但疼痛也正驱散着那冻得他骨头都痛的寒冷。 是阎王爷听到他的祷告了? “这里,要用夹板,北风,你来。” “药不肯喝?那就灌下去。” 阎王爷竟是女子? 池韫迷迷糊糊被灌下药,又觉得肚子里暖和起来,暖融融的,逼出一身汗,而后四肢百骸的阴寒疼痛都像是被热流冲刷走了一般。 池韫心想,等好起来了,一定带着孙儿去阎王庙,好好给阎王上一炷香。 姜卿意压根不知道自己成阎王了,忙活完,天色已晚。 “今日便到这里,后续你们请谷明来施针便是。” 池家的下人们瞧着脸上已经有血色了的老大人,各个热泪盈眶。 池则述也知道常让姜卿意出入这里不方便,点头答应,“我送姜小姐回府。” “池公子不生我气了?” “生气?”池则述瞧着她一副准备嘲讽自己的小模样,忍不住笑起来,“在下哪里生气了。” 他一路过来不说话,只是在担心祖父罢了。 姜卿意挑眉。 快出府时,池则述想送她,被姜卿意拦住,“池公子还是收起你对我的感激吧,因为迟早,你要恨我的。” 池则述不懂,但也学会了不理会,坚持要送她回国公府。 谁知刚到国公府门口,就看到了等在夜色下一身黑色大氅的太子。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姜卿意直接跳下马车,吓得池则述就想伸手去扶,结果太子手臂一揽,已经牢牢将人护在了怀里。 “也不怕磕断了牙?” “我相信殿下,就算我缺了两颗牙,殿下也不会悔婚的对吧。” 越修离轻笑,“孤可不会娶一个说话漏风的太子妃。” 姜卿意恨不得咬他一口! 池则述瞧着褪去一身尖刺亲昵撒着娇的姜卿意,微微垂眼告辞。 姜卿意头也没回,越修离多看了眼池则述一眼,“你也可以一同进来。” “府里发生何事?” “进府便知。” 越修离不说,姜卿意也隐约猜到些什么了,与他一道走进国公府,一直在暗处等着的焰娘便连忙走了出来,也顾不上行礼忙跟姜卿意道,“小姐一会儿见了国公爷,千万不可承认曾去过宋真小姐灵堂。” “姜玉惜被我那姑姑活埋在宋真棺材里的事被发现了?” “小姐竟知晓!” “意外得知。” “不管如何,小姐千万紧记妾身的话。” 焰娘不敢久留,说完后就在下一个岔路口离开了。 池则述震惊望着姜卿意,姜卿意压根没空理他,仅仅是姜玉惜被活埋发现了,焰娘不至于特意来提醒她。 除非,这件事还有别的牵扯。 平日里半柱香时间就能走到的花厅,姜卿意觉得像是走了一年那么久。 在下人替她掀起门帘时,她特意整了整衣衫,抚了抚发簪,想让自己看起来整洁干净,给里面那令所有人紧张兮兮的人留下个好影响。 她迈步进屋,连姜玉惜是死是活都没顾得上看,便朝那花厅内那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看去,紧张的握了握掌心,“舅……” “你便是撺掇姜毓谋害我外甥女的毒妇?!”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亲外甥女 姜卿意脚步微微停住,欢喜的心脏好像被人瞬间一剑刺穿! “苏将军入大晋多年,不知道见到孤与县主,要行礼么?” 越修离牵起她的手,迈步进了花厅,“还是说,要孤砍断你这双腿,你才知道下跪行礼?” 油灯的烛芯闪了下,满室的暖意也被一通卷进来的寒风吹散,只余满室不可直视的威压与冷寒! 苏毅眯眼打量了下越修离,姜淮已经起身。 “太子殿下怎么得空过来。” “听闻国公府中热闹,怕阿意被人欺负了,特地过来看看。” 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苏毅冷哼,“到底是谁欺负了谁,相信太子殿下但凡公正些,也该分辨得出来。” 姜卿意站在越修离身后,瞧着跟娘亲有五分相似但对自己满是敌意的舅舅,鼻尖涌上酸涩。 “舅……苏将军觉得我欺负了谁?” “你何必明知故问!” 苏毅冷哼。 姜卿意,“苏将军又是如何觉得,姜玉惜才是你的外甥女,而不是我?” 就因为姜淮那可笑的谎言吗? 可明明勋王妃、姜毓等人,都公开说过,姜玉惜并非娘亲所生,舅舅为何不信? “县主身份尊贵,何须连这点身份也抢玉惜的,平白的惹人笑话。” 苏毅脸上的伤疤因为他的冷笑而愈发狰狞,但他护崽一般护着姜玉惜的心却是真的,“我的外甥女有那样温柔善良的娘亲,绝不会成为一个只会算计害人的蛇蝎,外人怎么说我不管,我只信我亲眼所见的!” 蛇蝎? 她期盼许久的舅舅第一次见面,竟骂她蛇蝎! 姜卿意眼眶一涩,越修离抬手已经将苏毅一掌扇了出去,当场砸碎几张桌椅,苏毅也内力紊乱连吐好几口血才停住。 “太子!” “孤就站在这里,你们当孤是死的吗?” 越修离冷漠睨着在场的人,“姜淮,孤是不是太纵容你了,才让你一而再再而三让你抱回来的那宋氏与马夫的私生女欺负阿意!” 这样的警告叫姜淮心中警铃大作,正欲起身辩解,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姜玉惜已经扑到了苏毅身边。 “舅舅,你快认错吧,玉惜已经这样了,玉惜不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的,你别再为了玉惜跟卿意姐姐作对了。” “玉惜!” 姜淮哪里不懂姜玉惜这是要牢牢拿捏住苏毅的意思,但却将国公府置于危险之中了啊! 姜玉惜现在只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颤哭得可怜。 苏毅心疼不已,更坚信姜玉惜才是他那可怜的外甥女! “太子殿下今日是要杀人吗?”苏毅问。 姜卿意想说什么,便被越修离牵住了手。 他冷漠睨着地上的人,“杀了你又何妨?” “你——!” “太子殿下!” 姜淮连忙下来,“今日之事确有误会,是玉惜先被人钉在了真真的棺材里差点活埋,若不是苏将军及时发现,恐怕人已经活活闷死在里头了。” “是阿意钉的?” 姜淮欲言又止,一侧姜毓更眼神乱飘,一副就是姜卿意所为的样子。 苏毅黑了脸要起身,就听姜卿意道,“爹爹可审问过姜玉惜和姑姑以外的人?” “什么意思?” “回禀国公爷,我家小姐自宋真小姐入棺开始,便不曾踏足过她们的院子半步,更遑论将玉惜小姐放进她的棺材?” “卿意或许不曾踏足,但她身边不是还有两个绝世高手么。” 姜毓幽幽道。 姜淮脸色更黑,而姜玉惜明知道害她的人是谁,此刻也能忍得住不揭发,只是悲切的流泪,仿佛不愿意指认一般。 这般模样,更加苏毅认定这才是他善良妹妹所生的善良女儿! “姜卿意,你小小年纪心肝便黑透了么,如此恶毒还不承认,还是你觉得你不承认,就能逃过去!” 姜卿意垂下眼,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眼底的泪光。 她问,“意思是,你们根本没人看见我或我的人将姜玉惜放进棺材,你们只是凭着猜测就对我定了罪。” 众人一愣,好像的确是如此。 姜淮有些不耐烦,本打算直接将姜卿意带去祠堂用刑,可太子在这里,他也只能忍住。 “事已至此,卿意,你多说无益……” “姜玉惜。”姜卿意直接问她,“你看见是我或我的人将你弄进棺材了么?” “我、我当时昏昏沉沉……” “所以你也根本没看清?” 姜玉惜轻咬牙关,她若说没看清,姜卿意岂不是能蒙混过关? 第174节 不! 这样好的机会,她一定要将这个罪名扣死在她头上,这样不论是舅舅还是爹爹,甚至太子殿下和池则述,都会憎恶这个将人活埋的恶毒女人! “我隐约听到桑榆说话的声音。” “你确定是奴婢?”桑榆出声。 姜玉惜脸色苍白,既害怕姜卿意又有什么后招,又担心错过这次机会就再没机会了,毕竟太子都护到跟前儿来了…… “玉惜,别怕,如果他姜淮仍旧偏信着姜卿意,你便跟舅舅回郑国去,你表哥已经去郑国安置了,苏家起复是迟早之事,断不会少了你的荣华富贵。” “多谢舅舅。” 姜玉惜安了心,鼓起勇气般看向始终站在太子身后的姜卿意,“我确定,就是桑榆的声音。” “呵。” 桑榆一笑。 姜玉惜还来不及反应,门帘被人从外面打起,披着厚厚大氅不断咳嗽着的宋睢便从外面进来了,“我亲眼看见我母妃将挣扎的你关入的棺材,卿意妹妹与桑榆更从未出现过,玉惜妹妹是如何听到她的声音的?” “睢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姜毓大惊,她知道宋睢跟姜卿意有往来,但从未想过他会为了姜卿意出卖亲娘! 宋固也诧异不已。 姜淮,“睢儿,你说什么?” “舅舅应该听得很清楚了。”宋睢道,“若是不信,尽管审问母妃身边的下人,若没有他们帮忙,母妃不可能一个人将姜玉惜钉在棺材里。” “那你为何不阻止!” 苏毅愤怒道。 宋睢奇怪的看着苏毅,“是姜玉惜杀死了真真,还意图嫁祸给卿意妹妹,而我舅舅却一味包庇,我想让她偿命,有什么不对吗?” “倒是苏将军,你不疼着自己的外甥女,反倒为一个与马夫私通所生的私生女来欺负自己亲外甥女,苏将军莫不是也被姜玉惜美色所迷惑了?” 苏毅轻怔,来不及为宋睢话里的不敬生气,便重复道,“你说……亲外甥女?” 难道真的是他弄错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搬出国公府 “不,不是这样的。” 姜玉惜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舅舅,玉惜是被冤枉的,你要是再不信玉惜,便重新将玉惜送回棺材里吧,玉惜不想活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楚楚可怜。 姜卿意看向手忙脚乱安慰人的苏毅,终于收回目光,抬起头,“爹爹现在可信我了吗?” “睢儿,你快解释啊!” 姜毓急忙冲宋睢道。 但宋睢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只跟姜淮道,“舅舅,你冤枉卿意表妹了。” “睢儿!” “姜淮,你到底拿不拿玉惜当你女儿!” 苏毅怒道,“现在人证就在眼前,还是你妹妹的亲儿子作证,难道他会冤枉自己的亲娘吗?你今日若是不做出个交代,我便带玉惜回郑国,从此以后我们两家再无瓜葛!” “不,大哥,我是为了给真真报仇啊,我是一个母亲,我怎么能容忍女儿被人害死却叫那人逍遥法外。” 姜毓见宋睢不肯改口,开始哭诉,“真真也是你的外甥女啊,她难道不比姜玉惜跟你更亲吗?” 姜淮皱眉。 他的确不想让人说他无情无义,尤其是玉惜的身份现在已经算是半公开,皇上还为此剥了他的官职之后,他心里对这个曾经的掌上明珠毫无保留的疼爱,已经有了边界。 “此事……” “镇国公可要孤来替你出主意?” 越修离漫声。 姜淮心口一紧,朝姜卿意看去,难道她真要容许太子将自己的亲姑姑逼走? “卿意,你也……” “看来是需要孤帮忙了。”越修离打断姜淮的话,“西舟,让大理寺卿来一趟。” 大理寺插手,可就不止查姜毓这小小的一件事了! 姜淮冷汗涔涔,忙道,“何须劳烦太子殿下。姜毓如此行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国公府本就打算让她年后离府的,如今她竟如此心思恶毒,实在不宜再留在国公府,便叫她即刻离开吧。” “大哥!” 姜毓震惊。 但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头,“桑榆,通知吴嬷嬷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让姑姑将借走的嫁妆都拿回来,别再叫人认为姑姑不但心思歹毒,还贪婪无度,连侄女儿的嫁妆都觊觎。” “那是你爹爹同意……” “我爹爹答应的,是借给姑姑对么?” 姜卿意压根不去看姜淮的眼色。 苏毅更糊涂了,“你说嫁妆,是指……” “是指我娘苏袖留给我的嫁妆,对吧爹爹?” “卿意,此事以后再说……” “孤已为阿意重新置办了一处别院,今日她清点好嫁妆后,便会一同搬出去,不必等到以后。” 越修离说罢,已经有小厮捧着一张房契过来了。 姜淮脸一黑,姜卿意更是有些意外,不可更多的,是被人发自内心疼着的感动。 “多谢太子殿下。” “卿意!” “爹爹既然不喜欢女儿,女儿也不敢再在这里碍着爹爹的眼了。”姜卿意吩咐着,“让吴嬷嬷速度快些,今夜便将嫁妆全部搬走。” 姜毓见姜淮不吱声,便知道这个大哥是彻底靠不住了,冷笑一声,“你搬吧,反正也没多少……” “若是不够的,就沽好价格,从姑姑的账户里头取银子。” 姜卿意睨她,“我记得姑姑账户里头,最少也有十万两白银吧。” 姜毓猛地瞪她,这十万两白银是前不久吴启丰给她的,一旦牵扯出来,现在无依无靠的她说不定也要跟吴启丰一起去蹲大牢! 宋固想说什么,被宋睢按住。 “来人,陪吴嬷嬷一起去取银子,二弟,你送母妃出府去。” 姜毓面无血色,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幽怨的扫过这屋子里的所有人,愤恨离去。 她一走,苏毅便迫不及待想问姜淮这嫁妆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姜玉惜却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苏毅无法,只得迅速叫大夫并送她回房。 ‘晕倒’的姜玉惜暗暗庆幸着,幸亏苏毅当年落崖摔伤了脑子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又被她偶然发现了,否则她还真无法解释…… “你到底是谁,你很清楚。” 出门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池则述忽然低声道。 姜玉惜眼睫颤了颤,没醒来,被苏毅带走。 姜卿意也不准备久留,虽然今日就拿回嫁妆并搬出去并非是她的计划,但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她也不必再犹豫拖延。 “殿下,我们先出去吧。” “你先出去,孤还有话跟镇国公说。” 姜淮神色变了下,“卿意……” 姜卿意头也没回,行礼便出去了。 姜淮满目怒意准备呵斥,便见今日明显来者不善的太子殿下面上一丝笑意也无,冰冷傲慢,充满上位者的肃杀与无情,“镇国公去大牢见过张东山了吧。” “殿下此话何意。” “孤知晓当年参与武安侯旧案的人有你,但孤到现在都还没动你,你觉得是为什么?” 越修离问他,“你觉得是因为你那伪善的养女,还是因为孤动不了你?” 姜淮越听越心惊,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这两点。 那就只有…… “是因为卿意?可她只是乡下养大的女子,她何德何能……” “看来你还没清楚,你真正的护身符是什么。” 越修离转身,下人打起帘子,还能看到院门门廊下等待的姜卿意,那红色单薄的身影像一杆青竹,看似柔弱却十分坚韧。 “姜淮,你的确不配拥有阿意这个女儿。” 颀长的人影踏进风雪,朝姜卿意走去。 姜卿意笑着与他说了几句,两人便一道离去,风雪做影,犹如夜幕中最没的一卷画。 而从头至尾,姜卿意都没再回头看他这么父亲一眼。 想到太子方才的话,姜淮狠狠沉下眼。 哪有什么配不配,卿意是他的骨血,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而且这个女儿自从回京就一向乖巧听话,就算他时常对偏袒玉惜而责备她,她也从不会记恨他这个父亲,她是真的很渴望亲情,很孺慕他这个父亲。 对,是这样的,现在她只是一时生气了,等晾她几天,再稍稍哄几句便可以了。 第175节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真有本事啊 “淮郎,要不要拦一下卿意小姐?” 宋雪从门后绕出来,柔声道,“你到底是做父亲的,在家从父,她不得不听你的。” “你怎么来了?” 姜淮望着年过四十仍旧像个少女一般雪肤花貌楚楚动人的女人,心柔了一截。 “我担心你和玉惜,玉惜又让你头疼了是吗?” “……没有。” “那就让人拦下卿意吧,我怕她一旦走了,就再不肯回来了,到时候你一定会被外人误解,我不忍心。” 姜淮望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女人,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一想到武安侯旧案,便头疼欲裂。 他推开宋雪,“她想走便走吧。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我今晚歇在书房。” 宋雪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美丽的眼眸轻垂,自言自语般红唇轻张,“真是个麻烦呢。” 风雪隔绝着这里的声音。 姜卿意听不到,也不在意。 有宋睢和周管家的帮忙,存放苏袖嫁妆的库房很快被打开,但出人意料的是,十几页的嫁妆单子,留下的居然凑不齐两张嫁妆单子了。 周管家尴尬的头都抬不起来。 “不够那就去找。” 越修离吩咐,“从账房查起,谁取走了这库房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去拿回来。” 周管家看向姜卿意,要真这样做了,那小姐可就真的把镇国公府上上下下得罪遍了! 姜卿意裹在毛茸茸的斗篷里,“就如此办。” “是。但有些拿不回来的……” “那就拿银子补。若是银子也不够,就让他们去变卖自己的东西凑齐。” 越修离冷淡道,“再凑不齐的,便报官。” 卢姨娘的丫环腿一软差点跪地上,低着头匆匆忙忙就跑了。 “奴才明白了。” “你不明白也没关系,孤会让东宫的长史过来陪你一起把事办了。” 太子殿下这是要撑腰撑到底了啊! 周管家狠狠吞了口口水,暗自庆幸自己弃暗投明的早。 很快,常贵常喜就领着丫环婆子收拾好了院子里的东西,打包了十几口大箱子,“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 “先去别院,这里自有东宫的人盯着,无人敢怠慢。” “嗯。” 姜卿意腰杆儿挺得直直的,迈步离开了国公府。 姜卿意原以为越修离给她安排的别院会在东宫附近,但出乎意料的是别院离东宫挺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可特殊的是,隔壁就是舒平郡主所在的王家。 刚下马车,一双温暖的大手便将她握住了。 “阿意!” 姜卿意瞧着眼前的人,心中惊喜,却又不知为何眼眶发涩,尤其想到一直期盼的舅舅也站在姜玉惜身前指责她时。 “舒平郡主,您已经回京了。” “是啊,今早刚进的京,还没来及去看你,便听太子使人来说你今日要搬来,我便一直领着人帮你收拾着院子,你进去瞧瞧看可喜欢。” 姜卿意回头看并未下马车的越修离,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打算让她搬出来了么? “天色太晚,早些歇息,等你们安置好了,孤再过来。” 姜卿意不想他走,她攒了好多的话想跟他说。 越修离似乎看懂了,“孤会尽快过来。” “好。” 越修离的马车消失在黑夜里,舒平郡主才心惊肉跳的拉着姜卿意,“你与太子殿下平日里也是这样相处的?” 姜卿意乖巧点头。 舒平郡主暗自咋舌当初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居然能走到一起。 舒平郡主陪姜卿意进了别院。 别院不算大,但胜在清幽别致,而且靠近舒平郡主。 “这两日我先住在你这里。” 也省得外面的人闲言碎语。 姜卿意感激不已,“多谢郡主……” “你该叫我一声舒平姨母的,总是郡主郡主叫着,多生分。” 舒平郡主感慨着说,“当初你娘亲的死讯传来,我不在京城,便已经与夫君商议好,回来便要做你的义母,你爹不管你,我也好将你接到身边教养着。” “如今回来,才知你有了范老夫人这个义祖母,又得太子殿下维护,倒是不必我多费心了。” 姜卿意望着已经在悄悄流泪的人,轻挽住她的胳膊,“我现在独自搬了出来,以后也只能麻烦姨母多费心了。” 舒平郡主听到这声称呼,连应了好几声。 夜里,窝在柔软的床上,姜卿意望着崭新的床幔,“桑榆,我真的搬出来了。” “是啊。” 桑榆从床幔下边儿拱进来道,“常贵常喜已经商议着要将厨房好好收拾,以后咱们顿顿都能吃好吃的,不必顾及其他人了。” 姜卿意轻笑,是啊,走到这一步,她自由了,也该诛心了! 姜卿意本打算等一等越修离,可等着等着,就因为被子太软和,房间太温暖而沉沉睡了过去,根本顾不上迟些太子殿下会不会过来了。 别院风平浪静。 翌日清晨,姜卿意神清气爽的起身,就听到院里很是热闹,出来,才见廊檐下都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 “姜小姐,殿下安排了绣娘和玉金楼的人过来,一会儿给您量身和挑款式。”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桑榆好奇道,“难道是因为昨夜他过来受了冷落?” 姜卿意背脊一僵,昨夜太子殿下来了? 西舟干笑两声,反正殿下昨晚回去后,一个人在院外站了很久,今早还问蓝先生女人的话是不是都不可信? 天知道他家殿下昨夜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那什么,年关也近了,殿下的意思是,您若想回国公府也没关系。” “不回了。” 那里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西舟见她如此干脆利落,也暗暗松了口气,又给院子安排了护卫和粗使的下人就离开了,现在这里没有长辈,他久留只会叫人传些风言风语。 姜卿意跟舒平郡主一起用完早膳,打算去隔壁王家拜会一下。 刚挑好礼物出门,就见一道人影站在门口——苏毅。 “这位是……” “姨母,您先回家,我迟些就来。” 国公府发生的事舒平郡主也听说了,再看苏毅的年纪和眉眼,美眸睁大,“你难道是阿袖的大哥苏将军?你没死!” 苏毅凝神看来,“你认识在下?” “认识!” 舒平郡主脸色绷了绷,实在没绷住,指着他大骂,“你个糊涂东西,当年你没护住阿袖不怪你,可以刚回京就认贼为亲,你可知就是因为姜玉惜那歹毒之人,才叫阿意被赶去乡下吃苦受罪了十年!” “你知不知道,一年前若不是我恰好撞见阿意,她要被乡下那对母子怎么糟践!” “你知不知道她回了镇国公府,又受了多少罪!” “你倒好,刚出现,就帮着外人欺负你的亲外甥女,苏毅,你真有本事啊你!”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为人出头 舒平郡主这一通骂,吓得早早等在门口的王御史赶紧把人拉走了。 “你姨母年纪大了,脾气倒是越发大了。” 王御史笑跟姜卿意和苏毅道,“既是长辈,有什么话咱们屋里说。” 说着,吩咐下人,“去给苏将军沏茶。阿意,跟姨夫姨母进去,咱们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也省得闹误会。” 苏毅脸色几变,到底他是阿意的长辈,还是这两人是? 姜卿意望着看似和事佬,实则还是在给她撑腰的王御史,心口酸酸涨涨。 “是,姨夫。” 几人重新回了别院。 苏毅望着挨着舒平郡主夫妇坐在一起的姜卿意,欲言又止。 王御史,“苏将军不必拘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们阿意是个好性子的孩子,就算你说错了什么,她也不会计较的。” 苏毅暗自磨牙,什么叫你们阿意! “这次来,我的确是有事想跟阿意确认。” 第176节 “苏将军请说。” 姜卿意开口。 苏毅想到昨晚她脱口而出的‘舅舅’,和此刻生疏的‘苏将军’,满口苦涩。 “我想知道,你与玉惜,到底谁才是阿袖的孩子?” “阿袖嫁来大晋没几年我便坠崖了,我们受了些伤,这两年才恢复,恢复后,我便跟你表哥分头出发,他回了郑国,我来了大晋。” 苏毅语气痛苦,“我没想到阿袖已经……” “苏将军想让我怎么证明?” “你爹爹说阿袖其实没死,是被你藏起来了,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阿袖,我……” “桑榆,送客。” 苏毅讶异,想说她的性子跟善良体贴的苏袖一点儿也不一样,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默默起身准备往外走,便听姜卿意问,“苏将军知道娘亲这些年在国公府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又可曾知道,娘亲的遭遇跟姜玉惜和她娘都脱不了干系?” “当然,姜淮才是罪魁祸首,不过我想我的话你大概不会信,那就请苏将军多等几日吧,几日后我会给你证据。这期间,你最好离姜玉惜远一些。” 苏毅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事情,可当年被信任的部下推下悬崖那一刻,这十几年瘫痪不能动而遭受的罪也让他不敢轻易再信谁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其实已经失忆了。 他只隐约记得苏袖这个妹妹,其他的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但姜玉惜却能在不经意间与他偶然冒出的记忆嵌合,所以他才会信了她。 这一点他不能告诉阿意,毕竟当年害了他、害了苏家的人还没揪出来,若是那人知晓他失忆,那等着他和当初救了他的那些人的,必定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我知道了。” 苏毅轻轻一声,“你照顾好自己,昨日那些话,是我口不择言,还请你谅解。” 姜卿意没说话。 苏毅以为她还是不肯原谅,沧桑的脸上又添几根皱纹,迈步而去。 他不知道,姜卿意已经哽咽。 她不是要跟舅舅为敌的,那是最疼爱娘亲,最疼她的舅舅啊。 可舅舅明显隐瞒了一些事,她若是继续心软下去,只会叫他继续无所顾忌的被姜玉惜拿捏,她决不允许那一家子再糟蹋她的亲人! 苏毅走后,姜卿意很快平复好情绪,佯装若无其事的掠过镇国公府安排在街巷外的眼线,跟随舒平郡主夫妇去了隔壁拜访。 王家子嗣不少,光是王御史嫡出的兄弟就有四个,这四个兄弟开枝散叶也快得很,孙辈大大小小竟能凑上十个,满满一堂,再加上伺候的下人,一人说一句话,整个花厅便热闹不已。 王家大房的夫人姜卿意曾见过,几次想请她来府里看病,姜卿意念在舒平郡主的面子上也来过了。 “哎呀,听闻县主搬来,我昨夜就想去探望的。县主那儿还缺不缺什么只管说,咱们这么亲近,不用客气的。” “听闻县主婚期已经定了。” “哎哟那可好,等成婚看了早些生几位小皇子,可千万别像有些人一样,做个不下蛋的母鸡。” 几人笑起来。 就连王老太太也一脸笑容,仿佛他们才是跟姜卿意熟稔的人。 舒平郡主脸色难堪,王御史皱着眉想说什么却被她拦了下来,毕竟嫁进来这么多年她的确没能生下孩子,夫君又不肯纳妾,她们笑话也是应当。 “诸位姑母都是什么出身?” 姜卿意笑问。 几个妇人见她笑盈盈的,还以为她是想为以后结交她们,有几分得意的回答,“我出自东县刘家,父亲是本地县令,官职虽不高,结识的却都是鸿儒。” “我家祖上是翰林出身,如今兄弟也领了翰林院的缺。” “我倒是不如二位嫂嫂,我父亲只是礼部郎中令罢了。” 姜卿意轻笑,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却如锥钉! “区区县令之女、翰林之妹、郎中令之女,也敢当着齐王之女舒平郡主的面做贫嘴贱舌的长舌妇,你们哪儿来的胆子啊,王老夫人给的吗!” 一句话,把满屋的女人骂了个遍。 王家二老爷不干了,“栖霞县主这是要做什么,要为人出头么!” “岂敢。” 姜卿意道,“我姨母好性子,我确实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爱记仇,你们背着我欺负她也罢,我见不着,可你们当着我们的打她的脸,就是打我的脸,王二老爷,你这样语气,是要跟我结仇吗?” 满屋的女人吓得不行。 “这哪就到结仇这个地步了!” 王家祖上富过,但到他们这一代,真正出息的也就一个王御史,其他几个全都是花钱或靠着祖上的关系领了个没权的闲差,谁敢跟一个神医、一个未来太子妃结仇啊! 王二老爷脸憋得通红。 大老爷素来懦弱,三老爷就更不提了。 王老太太倒是强悍,但她身子不好,还计划着求姜卿意给她看看呢,这会儿竟也没张嘴。 姜卿意瞧着这一屋子的锯嘴葫芦,扶着舒平郡主在上首坐下,慢腾腾又喝了杯茶,才在王家几位夫人黑着脸准备离席时,开口,“老太太最近是不是食欲不振,骨头疼痛?” “是……” “舒平姨母昨儿就与我说了老夫人的症状,我今儿来,一是为了拜会诸位,二来也是为了姨母来给老夫人看病的,老夫人若是不介意,我给你把把脉细细看看?” 王老太太求之不得,跟着乐呵呵的夸赞起舒平郡主的孝心来,把那几个屁股都离开凳子的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定下 等姜卿意看好病出来,舒平郡主还心疼道,“阿意,你不必为了姨母委屈你自己,反正这些年我不在家中,也不怎么听过他们的闲话。” 姜卿意看她含着眼泪,却仿佛出了口恶气般舒畅的样子,“我不觉得委屈,我只是习惯了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毕竟以后舒平郡主还要长住王家,把人全得罪完,舒平郡主反而没好日子过。 舒平郡主真是软到了心坎里。 “走,姨母这次回京给你带了好东西,你去瞧瞧。” 舒平郡主神神秘秘的,姜卿意也只以为是珠宝首饰之类的,直到她拿出一整套的道士法器,除了桃木剑这些,还有打鬼棒,甘露碗,雷令,令旗等等摆了满满一桌子。 桑榆好奇凑来,“郡主是要我家小姐去要饭?” “不是呢。” 丫环端珠笑道,“这些都是郡主特地绕去边陲一个传闻有千年传承的道观请来的,那座道观的观主与齐王殿下有旧,这才肯割爱,说由县主您先挑几样,余下的郡主还要给人送回去。” 姜卿意心口微软,明明一开始在郡主眼里,算命相术只是下九流,却愿意为她千里迢迢去求来这些东西,想也知道那观主与齐王有再深厚的情谊,齐王去世多年也该淡了。 舒平郡主一定花费了不少功夫。 “我不用……” 叮铃——! 屋子里明明没有风,那只三清铃却响了一声。 姜卿意奇怪,“这三清铃怎么响了?” “响了吗?” 桑榆疑惑问,“我怎么没听到?” 姜卿意伸手拿起那只三清铃,这里面,唯有它最普通,放在角落也毫不起眼,可握在手里,才觉出它的分量,铜制的铃身朴拙厚重,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时却竟然悄无声息。 “这三清铃莫不是个坏的?要不换一个,回头姨母再重新给你寻一个……” “我就要这个。” 姜卿意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个三清铃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不过她平日里也不需要给人做法事,这三清铃好坏也无所谓了。 姜卿意很快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夜幕降临。 姜卿意没有留在王家吃饭,而是请了舒平郡主夫妇去别院用膳。 饭后,舒平郡主要打发王御史回去,“我留在这儿陪陪阿意。” “那你住几日……” “姨母可能要多住几日,也方便我为姨母调理调理身子。” 舒平郡主两人脸皮一紧,回头,就瞧见姜卿意乖巧的露出小酒窝,任谁都会当她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这样的小姑娘说这话的意思,应该单纯只是调理身子…… “姨母如今年岁还来得及,身子也康健,姨夫虽有操劳,但正好年关,也可多歇息歇息,你们一定能怀上孩子的。” 姜卿意认真的说。 舒平郡主和王御史两个优雅得体的中年人,霎时闹了个大红脸。 可说不想要吧,其实也是想的,不为别的,单纯舒平郡主想要个自己的骨血,齐王府没了,世上只剩她一个齐王府旧人,她太孤单了。 “夜深了,先歇吧。” 王御史跟舒平郡主说。 舒平郡主忍着脸红点点头,“我用蚕丝缝的被褥也好了,我拿去阿意房间。” 舒平郡主匆匆离去,王御史才叫住姜卿意,道,“难为你惦念着你姨母,你若缺什么只管与姨夫提,我身家不算丰厚,却也不能占你一个后辈的便宜。” “倒是不缺什么……” 姜卿意见王御史的脸严肃起来,笑道,“不过有几味药材我很需要,劳烦姨夫替我打听打听。” 姜卿意将治疗太子殿下眼睛的几味药材告诉了他,王御史听完后点点头便离开了。 桑榆有些好奇,“小姐,郡主当真能怀上?” “能的。” 第177节 今儿在看舒平郡主给她带回来的那些法器时,她就问了郡主的八字悄悄算了一卦,卦主用神主水,乃是多子之兆,且日柱纳音成器,还有可能是双胞胎。 只不过,卦象中子女星受伤重,或有夭折或流产。 姜卿意盘算着,等郡主真怀上了,还是留在她这别院养伤的好。 “小姐,进去吗?” 姜卿意朝门外看了看,桑榆也伸长脖子看了看,“您等太子呢?” “没有。” 武安侯旧案刚翻查,太子殿下一定很忙吧。 姜卿意惆怅的转身要进去,马车便笃笃到了门口,“县主,太子殿下偶感风寒,令您明日入东宫看诊。” 姜卿意这才舒坦的回去歇了。 翌日,姜卿意便收拾好去东宫了。 她这样清闲自在,却叫京城的流言越来越凶了。 “那镇国公真做的出来,将亲生女儿赶出家门,却叫那青楼出身的妓子与养女鸠雀巢。” “他早失心疯了,几块烂泥当成掌心宝,这样有眼无珠的父亲,栖霞县主搬出来才是运气呢。” “走走走,离这镇国公府远一点,一府的男盗女娼,晦气!” 一门之隔,姜玉惜唇瓣要快咬破! 可恨的姜卿意,怎么搬出了还这样惹人厌恶! “姐姐,伯父在等我们了,我们走吧。” 宋玉柔走过来,话才落音,就被姜玉惜反手狠退了出去差点摔到花坛里。 “拜高踩地的东西,现在怎么不去巴结姜卿意了,倒来喊我姐姐?你一个马夫的野种,你配吗!贱人!” “玉惜小姐你……” “算了。” 宋玉柔按下丫环,“姐姐心中有气,拿玉柔撒一撒也是正常,姐姐的气撒完了吗,撒完了咱们也该走了。” 姜玉惜狠狠盯着宋玉柔柔软白净的小脸,突然冷笑了声,转身上了马车。 今日爹爹要带她入宫,不论如何,今儿她与晋王的婚事必须定下来了! 这厢。 姜卿意正为越修离看眼睛。 她凑得很近,呼吸轻轻浅浅的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眼睫轻轻动了动。 “殿下别动。” 姜卿意靠得更近了些。 越修离听她的,没动。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很暖和,一旁就是他办公的长案,墨香轻轻氤氲在这一片,在这暖和的屋子里烤出特别的气息。 姜卿意其实早就看完眼睛了,她肆意的打量着他的眉眼,每一处都是那么完美。 只可惜,眼神是无法聚焦的。 “殿下,皇上让您……” 西舟快步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退了出去。 越修离眸色轻寒,姜卿意已经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殿下别生气,说不定是有要紧事呢。” 脸颊还残留着唇齿的柔软。 越修离感受着心情从沉郁飞快变得愉悦,看向身前这道模糊的身影,心想,方丈果然说的没错,这红颜劫他注定是过不去的。 “姜淮进宫了,你可要一道过去?” “他?” 姜卿意很快明白了,张东山那儿肯定快要供出他了,还有一个勋王府抓住了卢氏的把柄,随时可能把证据送入京城,现在他再不抓紧时间把姜玉惜的婚事定下,以后就再无机会了。 “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锁死 姜卿意和越修离来到养心殿外时,正好听到皇帝的话。 “晋王与平安县主既已有了夫妻之实,是该早些将婚事定下了,就许以侍妾之位吧。” “侍妾?!” 不止姜淮不能接受,姜玉惜也不能接受,她甚至想的是做正妃! 赵嘉禧暗松口气,准备应下敲定此事,便听珠帘拨开的脆响,而后道,“姜玉惜怎么说也是父皇亲封的县主,又是镇国公的掌上明珠,做晋王府区区侍妾的确不妥。” “多谢皇兄操心,不过此事父皇已有定论……” “皇上不是在询问王爷和爹爹吗?” 姜卿意行了礼疑惑问。 屋里几道目光同时射向她,姜卿意受惊般低下头往越修离背后躲去,越修离随意的稍抬了下袖摆,便恰好将她严严实实的挡住了。 “那依太子看,该许她什么位置?” 皇帝问。 虽然皇帝还是笑着,可眼睛里已经没有笑了。 他已经不满了。 姜卿意轻轻皱眉,她原以为皇帝并不喜欢赵嘉禧,现在看来,或许‘不喜欢’一直都只是个幌子。 “听闻皇弟早在一年前就对平安县主念念不忘,时常去国公府拜会,如此情深,想必不愿辜负,不如由晋王自己拿主意。” 越修离道。 赵嘉禧眸底狠狠一沉,“臣弟不敢违逆父皇心意……” “父皇岂会做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可是臣弟……” “王爷还记得卿意姐姐回京那时发生的事吗?” 姜玉惜问。 姜淮和赵嘉禧脸色同时一变。 姜卿意回京那时发生了什么,不正是李大花母子兽性大发想要强据了姜卿意,好在被舒平郡主夫妇给救下,王御史才一张奏折参到了京城吗? 姜淮联想到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犹如当头棒喝! “你们……” “侧妃之位。”赵嘉禧立刻打断姜淮的话。 他余光看向姜卿意,一年了,她出落的愈发美丽,也与梦里前世里那个总是小心讨好的人变得越来越不一样,却鬼使神差的,让他越来越无法释怀。 他不能让她知道,他曾跟姜玉惜联手要毁她的清白! “父皇,儿臣愿以侧妃之位迎娶姜氏玉惜,还请父皇成全。” 姜玉惜不敢去看姜淮,只激动的抓住掌心。 快答应! 快点答应! “你考虑清楚了?”皇帝的语气冷淡下来。 赵嘉禧当然清楚父皇不愿意自己迎娶姜玉惜,侍妾之位都是看在姜淮的份上,毕竟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马夫与妓子私生女,想想都恶心! 可现在只能如此。 “是。” “那就随你吧。” 皇帝不悦抬手,“太子留下,其他人没事就退下吧。” 姜玉惜微怔,都这样了,皇上不赐婚吗? 姜玉惜想让姜淮争取一下,谁知姜淮拱手行了礼,转身便走了。 姜卿意也行礼退了出去。 她到养心殿旁边,打算等太子出来一起出宫,姜淮竟先追了过来。 “卿意,当年你是不是知道是晋王和玉惜他们想要……” 姜淮看着她干净的眉眼,竟不忍说下去。 这是他的骨血,居然差点被李寿那样的东西糟蹋! “爹爹想问,我是不是知道,是姜玉惜与晋王联手,害我在边塞时,差点被李寿母子打得浑身是伤还差点被他们强行……” “别说了。” 姜淮声音嘶哑。 可姜卿意却没有哪怕一丝的动容,继续道,“我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只是后来我屋里的丫环杜鹃与玉惜妹妹闹翻后,告诉我,玉惜妹妹想与晋王联手,骗我出城,让一伙儿流氓地痞糟蹋我,然后再由晋王殿下出现救下我,好以此叫我对晋王死心塌地,我才猜到的。” “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姜卿意看向追来的姜玉惜,“现在我已经搬出来了,爹爹只管心疼姜玉惜母女三人便好,不论是我还是安安她们兄妹,都无所谓的。” 姜淮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双儿女。 可他们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安安从以前的活泼开朗,到现在的沉默寡言。 第178节 而承泽几乎瘫痪在床。 他仅有的几个儿女,竟伤的伤,散的散,这全都是因为姜玉惜…… “爹爹!” 姜玉惜跑来,“爹爹怎么就走了,方才皇上还未赐婚……” “婚期就定在年前吧。” 姜淮打断她的话。 姜玉惜停顿了下,现在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根本来不及布置,难道她要随随便便一顶轿子抬走吗? 可爹爹最近麻烦缠身…… 姜玉惜想到方才姜卿意跟姜淮说了什么,眉心一拧,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爹爹是不是嫌弃玉惜了,是玉惜哪里做得不对惹爹爹生气了对吗?” “玉惜自小就笨,多亏爹爹教导才有今日,爹爹若是嫌弃玉惜了,玉惜以后一定不来烦爹爹,反正玉惜也是个残废……” “你没意见,那就定在腊月二十八吧。” 姜淮说完便要去找赵嘉禧,走时,回头看向姜卿意欲言又止。 姜卿意再不复曾经的善解人意,默不作声。 姜淮到底还是没能拉下脸让她现在搬回国公府,只说了句,“还缺什么,就让人回国公府取。” 而后便走了。 姜玉惜恨得目眦欲裂,爹爹这是真的厌弃她了么,以前只要她说再不见爹爹了,不论什么事爹爹都会妥协,如今她只是想求他几句安慰,他居然假装没听懂! 可恨! 可恨!! 寒风刮过,掀起她帷纱帽的一角,赵嘉禧朝这儿看来时,正好看到她因为暴怒而暴起的青筋,青筋带动额上狰狞的疤痕,和她那只独眼一起,犹如地狱狰狞恶鬼,十分恶心! 姜玉惜也清晰看到了晋王眼里的情绪,那一刻,她真的有一种被亲近的背后捅了一刀的痛感。 “现在便这样了,也不知你嫁进去后会怎么样呢?” 姜卿意问。 姜玉惜死死攥着衣袖,回头道,“王爷爱我并非爱我的脸,而是我的学识,我的礼仪,我的温柔,和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殿下只是一时小人挑拨才会与我生了嫌隙,但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清醒过来。” “是么?” “当然。”姜玉惜骄傲道,“不过你肯定不会懂,毕竟你既没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太子殿下对你也不过是一时新鲜,你与其操心我,不如操心你自己。” 姜卿意要不是太了解赵嘉禧是个什么负心薄幸的人,真就信了姜玉惜了。 她真诚祝福,“那就祝二位百年好合了。” 姜玉惜嚼着嘴里的血腥味,强忍着屈辱难堪,和心头那不敢细想的恐慌和后悔,朝赵嘉禧走去。 她相信,等嫁给了王爷,一切就会变好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下一个,是她 姜卿意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朝一直等在一旁的宋玉柔说道,“今儿天气真是不错,对么?” “卿意小姐很不喜欢玉惜姐姐?” “你怎么会这么想。” 姜卿意伸出手接天上飘落的雪花,看着脆弱美丽的雪花在她捂着暖手炉而热乎乎的掌心融化,笑弯弯道,“我是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你和你娘呢。” “宋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何一直接近我,我也不在意,你今儿在这里,就劳烦你替我给你娘递一句话。” “什么话?” “现在是姜玉惜,下一个,就是她!” 她不确定是不是宋雪唆使姜淮那样虐待娘亲,但她绝对不无辜,毕竟无辜的人,不会在娘亲新婚夜,跟新郎滚在娘亲精心准备的绣榻! 宋玉柔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散了一些,想说什么,越修离已经出来了。 “阿意。” “哎!” 姜卿意一改方才冷漠的样子,踩着雪便小跑了过去,“殿下,晚上在东宫吃汤锅行不行?” “东宫不缺你一双碗筷。” “可我想吃这个。” “庆祝?” “昂。” 两人默契一眼,便听丰神俊朗的男人轻声,“可。” 庆贺姜玉惜踏入牢笼,庆贺赵嘉禧自食恶果,该吃点儿不寻常的东西! 宋玉柔一直望着二人闲适亲密的身影,柔柔的抬起小脸,轻笑,取代姜卿意,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就在宋玉柔要出宫时,跟急匆匆的人迎面撞上,一股难闻的马棚臭气传来,熏得宫人都一个跟斗。 来人正黑着脸要发脾气,一双雪白的柔荑将他扶住,怯怯生生的问,“公子,你还好吗?” 五皇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玉柔已经温柔的拿手帕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冷的天,怎么出汗了,快些擦擦,莫要失了仪态。” 说着,便留下手帕走了,只留下袅娜纤细的背影,叫五皇子痴痴看了许久,才问宫人,“那是谁?” “回殿下,那是随镇国公一同入宫的小姐,姓宋,不知本家是谁……” “宋姑娘。” 五皇子压根没听进去后面的话,捏着柔软的手帕,笑起来,“本皇子相中她了!” …… 东宫。 姜卿意望着不自觉凑过来的蓝溯和谢梧,也不拘谨,毕竟东宫的伙食真不是一般酒楼能比的,光是煮汤锅的食材便摆满了三层的架子。 “殿下,好消息。”又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领着高奎走了进来。 蓝溯介绍道,“这位便是司徒东。” “司徒先生。” “县主客气!” “什么好消息?”越修离问。 司徒东见太子殿下不忌讳姜卿意在这儿,也没说多余的,直接道,“当初我们丢了的那个人证找回来了,他还供出了新的线索,线索直接指向后宫太后处。” 姜卿意莫名想到太后供奉的那位灵鹤大师,那人差点害了六皇子,后来受了反噬便又想着刺杀太后。 “殿下还记得太后宫里那位灵鹤道长么?” 司徒东道,“此人本命梁鹤,大梁人,当年曾以大夫的身份游历大晋各处,还为当年的镇国公夫人调理过身子,后来国公夫人得了疯病,他不知怎么辗转,混进了押运粮草的队伍做了队医。” 姜卿意心口一紧,十六婶也曾说过,有一位叫‘鹤’还是‘鹳’的大夫给娘调理过身子,现下看来,必定就是这梁鹤了! 竟是他! “那他又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现在我们找到的证人可以证明此人动机不纯,还在半夜撞见他游走在关定海和镇国公几人的营帐,现在当务之急,是抓到此人。” “此人半年前意图刺杀太后,应该羁押在天牢吧。” “不在。” 越修离淡漠,“太后只是将他赶出了皇宫,不过此举太过古怪,孤让人盯住了他的行踪。” 黑暗里,有暗卫离开,不多久便回来,道,“殿下,梁鹤离宫后并急着离开大晋,而是一路北上,现下又往京城的方向折返回来了。” “先将人擒住再说。” “是!” 姜卿意轻攥着掌心,最好别叫她知道是这个叫梁鹤的害娘亲发疯,否则她必叫他千刀万剐! 夜深。 人群散去。 姜卿意要告辞时,越修离叫停了帮他念奏章的小厮,起身净手边跟姜卿意道,“孤送你回去。” 姜卿意觉得他肯定是察觉了。 上了马车,不等他问,姜卿意便将自己的怀疑说了。 “你现在是担心,你娘亲之事,背后也有太后的意思?” “嗯。” “你怕了?” 越修离问。 姜卿意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她不怕太后这个人,她在尊贵,再高不可望,也是肉体凡胎,也会生病,被刺伤会流血,被下毒会死。 她是怕,太后怎么说也是越修离的亲祖母…… “你先是你娘亲的女儿,才是孤的妻子。” 越修离还是那样漫不经心般靠在角落的黑暗里,语气轻轻,“阿意,去做你想做的,无需顾忌谁。” “那殿下呢?也先是皇家的皇子,才是我的夫君么?”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孤从来都只是你的夫君。” 第179节 越修离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在决定娶你之后,一直都是。” 姜卿意回头看他,他今儿应该是有些累了,合着眼,呼吸平顺,他的那些话他没有任何的犹豫,没有任何的迟疑,好像就是他心中的真理,所以才那么自然的脱口而出了。 姜卿意将小手放入他的大手,挤进他的手指缝,十指相扣。 嗯,夫君。 回到别院后,所有人都肉眼可见姜卿意的心情不错,桑榆一边跟舒平郡主学着剪窗花一边好奇的问,“小姐今儿怎么了?” “年关将至,告诉常贵他们,明儿所有人开始放假,都去吴嬷嬷那儿一人领二十两白银回家过年去吧。” “小姐千岁!” 下人们欢呼起来。 激动的气氛中,桑榆冷不丁的问,“谢公子已经来了三趟问您给他升职庆贺什么时候办。” 姜卿意眨了眨眼,倒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没见谢景已经能想象得到他幽怨的样子了。 “明儿天气也好,明儿去吧。” 正好避开姜玉惜找借口唆使姜淮来‘借’嫁妆! 第二百三十章 噩梦成真 翌日一早,姜卿意吩咐吴嬷嬷清点国公府陆陆续续送来的金银和嫁妆入库,让舒平郡主也找个借口今天别留在王家,并叮嘱好护卫严防死守后,就坐上马车,先去唐家接了‘伤心’的张婉如,才去城门口跟谢景汇合。 来时,徐疏和高奎几个也来了。 “县主!” 几人一见她,便高兴的寻了过来。 谢景勒着缰绳哼了声,“你们献什么殷勤。” 然后乖巧的到马车边笑问,“阿意,你可放了我好久的鸽子,这次狩猎你可不许中途离开。” “一定。” 姜卿意说完,就见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那是谁?” 谢景神色淡了些,“我妹妹。” “妹妹?”张婉如奇怪道,“谢家不是没有小姐么,莫不是表妹?” “亲妹妹。” 谢景道,“很多年前我家丢了个女儿,我娘这些年来一直在找,现在找到了。” 谢景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个妹妹相关的事,“别一直说她了,走吧。” 姜卿意朝那辆马车看去,正好北风吹动车帘,露出里面少女瘦削雪白的下巴,与谢景的确有几分相似。 或许这位是真的谢小姐吧。 马车很快出城。 等姜玉惜和姜淮来到姜卿意的别院时,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爹爹,姐姐不在,不如我们先让人进去搬一些,相信姐姐不会怪罪爹爹……”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姜淮问。 姜玉惜察觉话里的讥讽,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爹爹不愿意吗,若是不愿意就……” “今日我带你来,本意是带你来跟卿意道歉,其次才是像她借嫁妆。但她既然不在,便罢了。” “爹爹到底是恨上玉惜了,是吗?” 姜玉惜嚼着泪,看姜淮不语,她就知道她彻底失去姜淮的喜欢了。 姜玉惜暗恨的咬咬牙,身子忽然往前一倾,扑到了姜淮怀中,手也紧紧抱住了他腰,“爹爹别恨玉惜,玉惜自幼时跟您回家,就只认您一个亲人了,我之所以会嫉妒卿意姐姐,是因为我在乎爹爹啊。” “我太害怕爹爹被抢走,就像现在这样,爹爹不疼玉惜,不要玉惜了,玉惜真的好害怕。” 姜淮身子轻僵。 “玉惜,你……” “爹爹,再帮玉惜最后一次好不好?” 姜玉惜忍着恶心蹭在他怀中,她在长大后,就清楚姜淮看她的眼神不对劲了,虽然他们并无血缘关系,但她还是很恶心! 可一想到她要连像样的嫁妆都凑不出来,就嫁去晋王府遭人小瞧,遭勋王府的人笑话她就不甘心! 她要往上爬! 不论是踩着姜淮的尸体,还是她自己的,她都要往上爬,爬到姜卿意都要仰望的位置! 风雪呜呼,最终,姜淮还是松口了。 “玉惜,这是最后一次。” “多谢爹爹。” 姜淮合上疲惫的眼,想来卿意会原谅他的吧,父女没有隔夜仇,只是一些身外之物而已,以后他在想法子贴补给她便是。 姜淮知道别院进不去后,提步便往王家去了。 可没想到舒平郡主也不在。 姜淮试图找王家其他人,但其他人都见识过栖霞县主的脾气了,谁也不敢多嘴要帮他去别院拿东西。 姜淮铩羽而归,差点把姜玉惜呕死! 什么都拿不到,那她方才不是白白牺牲了! 姜淮一上马车,姜玉惜便再次蹭在了他怀中,“爹爹,国公府名下还有几处别院是不是?” “不行,那是……” “爹爹是真的想逼疯玉惜,将玉惜赶出家门,让你这十几年的努力都白费吗!” 姜玉惜近乎崩溃的威胁,“可爹爹忘了,姜卿意早被你伤透了,她不可能回头了,只有我,我还当你是我的爹爹,我想要倚靠你,爹爹,你看清楚了吗!” 姜淮望着对自己充满怨恨的人,惊骇万分,他一直恐惧成为下一个‘武安侯’,没想到竟还是成真了! 他看着歇斯底里的姜玉惜,连日的辛苦与担惊受怕让他万分的疲惫,而此刻席卷而来的巨大悔意更让他身心俱疲! 他痛苦的合上眼,半晌,“好,我给你。” 此时远在狩猎林中的姜卿意还不知道这二人做了什么,只看着谢景抓来的活蹦乱跳的小兔子,高兴的叫人去拿笼子来。 “野兔生于天地间自由自在,养在笼子里也太可怜了,何不放了她们?” 谢茵不忍道。 姜卿意还没开口,高奎先道,“照谢小姐的意思,我们今儿就该收了弓箭回去,用箭射杀它们,她们岂不是更可怜?”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茵低下头。 大家都知道她是丢了十几年才被找回来的,曾经吃了不少苦,都有些不忍,偏高奎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可你这话说出来,我们听着就是这个意思。谢小姐要大慈大悲,不如请人来烧几炷香,叫它们超生转世。” “行了。” 徐疏拉了一把高奎。 姜卿意见谢景不悦皱着眉,道,“北风,等狩猎完了再将这几只小兔子放了吧。” 她也犯不着和个小姑娘置气,见谢景欲言又止,道,“中午我们吃炙烤鹿肉吧。” “哪来的鹿?” “是没有,就劳烦谢大人与锦衣卫的诸位猎一头来,我让人再去山脚下买些好酒来。” 锦衣卫的人想到上山时闻到的农户家自酿的酒香气,热闹起来,“县主破费,我们这就去了!” 一群人高高兴兴的去了,高奎和徐疏也跟上去凑热闹。 姜卿意叫北风桑榆帮忙在附近的凉亭布置了起来,再打发了人去买酒。 谢茵仍旧低着头跟在后面,许久,才小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 姜卿意看她局促不安的强忍着眼泪,“谢小姐放心,我没那么小气,不会因为你一句话就生气。”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 谢茵喜极而泣,这才说起自己以前的情况,她说她丢失的那一年,就拐子卖给了一户人家做童养媳,那户人家见她穿戴得好,怕她跑了或者被家人找到,就成日把她关在又小又黑的屋子里。 一天才给吃一顿剩饭,时不时还要挨打挨骂。 关了四五年,确定家人不会找来了以后,才放她出来,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干活做工,被户主的儿子欺辱,要不是谢家找到她,她或许已经嫁人了。 听到这儿,张婉如是心软得直掉泪。 桑榆也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对谢茵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说话都轻声细气起来。 唯独姜卿意觉得谢茵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劲? “谢小姐方才说,那户人家是因为你穿戴得好,才将你关进小黑屋子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脆弱 谢茵不明白姜卿意为何这么问,她抬头,也只看到姜卿意温柔的目光,并没有嫌弃或是怀疑。 “应该是。” “应该么?” 第180节 “……嗯。” 谢茵不安的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那伙人倒是聪明,若不是把你关起来,谢家早就找到你了,你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苦。” 姜卿意关切的说,“喜欢吃炙烤鹿肉么,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你哥弄点别的?” 谢茵摇摇头。 姜卿意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一侧布置好的画桌旁看北风画当初在汉南县两次刺杀她的那个刺客的画像。 北风会意,“小姐觉得谢茵不对劲?” “一个三四的孩子,被拐子拐走了,再胆大的也会被吓住,但她刚被带过就被关了起来,不是饿就是打,却能逻辑清晰的记得自己是因为衣服太好,买家怕被她家人发现才将她关起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会不会她真就记得那么清楚?” “可我重复问此事,她立即就心虚了。” 姜卿意道,“这个借口更像是事后编造的,她才会记得这么清楚,且心虚。” “此事可要告诉谢公子?” “不告诉他,通知他大哥谢梧便是。” 谢梧理智冷静,让他去查这件事再好不过。 两人说完,正好谢景他们已经扛着一头鹿回来了。 北风当仁不让的去处理鹿肉,谢景去找谢茵,已经跟高奎混熟的锦衣卫便朝姜卿意这儿来了。 “县主。” “咦?” 姜卿意心口轻动,“怎么了?” 那锦衣卫瞧着北风画的人像,见姜卿意并无特殊神态,这才道,“这不是周副使的人么,已经好久不见他了。” “周副使?” “是啊。锦衣卫有好几个副使,除了咱们周副使,还有五个副使呢,不过周副使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不归咱们指挥使管。” 姜卿意越听手脚越冰凉。 真的是皇上要杀她! 可为什么? 姜卿意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哪里就逼得皇上要杀她了,他想碾死她的办法明明有那么多,偏偏又要选择刺杀…… “小姐,小姐?” 桑榆连喊了几声姜卿意才回过神来,“您怎么了?” 姜卿意瞧见大家都关切的看来,若无其事的轻笑,“我在想有没有带蜂蜜来,古籍里写,炙烤的鹿肉刷上一层蜜会更香。” “真的吗?我去买蜜!” 桑榆扭头走了一半,停住,朝谢景道,“我得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姐,你派人去。” 谢景也不废话,立马安排人去了。 两人说着说着,又打起来了。 张婉如都习惯了,拉着谢茵,“别担心,他们俩常这样,都有分寸,不会伤着谁的。” “三哥很少对女子有这样的耐心。” “其实也不是。”张婉如回想以前种种,笑道,“他其实只是看着没耐心,可心地很好。” 就算以前当纨绔子的时候,也没欺负过无辜老百姓。 “婉如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三哥啊?” 谢茵忽然问。 张婉如脸一热,“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拿谢公子当朋友,朋友之间并不是一定要有男女之情的呀。” 谢茵笑笑,去叫谢景了。 张婉如轻轻拧了下眉,觉得有点儿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没跟姜卿意说这事。 很快鹿肉烤好。 谢景自然的卸了四条腿,分给了在场的四位姑娘。 桑榆拍拍他的肩,“谢公子你真不错,要不是我太讨厌你,我都想叫你一声哥了。” “讨厌我跟叫我哥又不冲突,来叫一声听听?” “哼。” “三哥有我这一个妹妹还不够么?”谢茵笑问。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怎么开着玩笑,倒像是再争宠了? 谢茵也察觉了,脸颊通红,结结巴巴解释,“我、我只是开个玩笑……” “三哥当然有你这一个妹妹就够了。” 谢景说,“这鹿腿太大了,我给你切成片儿,沾着蜜吃最好吃。” 姜卿意瞧着脸颊红红吃着鹿肉的谢茵,和抱着鹿腿一无所觉啃得开心的桑榆,眉梢轻挑。 “小姐不喜欢吗?”桑榆啃了一半,问,“要不要奴婢给你片成薄片?” “不用,我吃不了多少,给大家分了吧。” “我也是。” 张婉如也让北风给分了。 酒足饭饱,姜卿意拍拍屁股打算溜,被早有准备的谢景给拦住了,“说好今儿一天不许走的!” “我……” “县主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要走。” 谢茵躲在谢景背后,语气已经开始哽咽,“是因为小兔子的事,姐姐还是不高兴吗,我给姐姐道歉好不好,我笨,不会说话,姐姐千万别生气。” 姜卿意看着真的双手绞着骨节都发白,真的很自责的谢茵,跟张婉如面面相觑,她不是早说了不生气了吗? “茵茵,阿意没那么小气。” “我知道,对不起,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不起……” 姜卿意眼看谢茵状态明显不对,大致也猜到她以前在买家家里过的真的很不好,这样道歉估计都成了习惯了。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吃多了想散散步消消食,没有要走。” “当真?” “当真。” 谢茵看向谢景,见谢景没有不开心,才勉强一笑,“那就好。” “茵茵,我带你骑马去林子里看看吧。” “可我不会骑马,对不起三哥,我太没用,什么也不会搅了你的兴致了……” “没关系,也不是谁一开始都会的,我给你牵马,县主也一起来吧。” 姜卿意想拒绝,谢茵的双手又搅在了一起,姜卿意见桑榆已经不忍心了,妥协,“行。” 最终,几人坐在马上,围着林子绕了好几圈。 期间姜卿意有意想跟张婉如想练练带来的袖箭,这是太子给她的,她又让工匠打造了一把送给桑榆和张婉如。 但弓箭刚射出去,谢茵便尖叫起来。 姜卿意几人不得不收起了弓箭,就这样围了林子转。 谢茵被谢景哄着,开心了一下午,而姜卿意和张婉如回到马车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意,你怎么样?” “我没事。”姜卿意道,“谢景,恭喜你找回了妹妹。” 客气的告别后,姜卿意便放下车帘回去了。 张婉如这样心软的人,也没开口要邀请谢茵以后去家玩,不是她们讨厌谢茵,只是这样一个脆弱的人,还是该留在家里,让家人好好呵护才是。 然而事与愿违。 马车跑到半路,就被锦衣卫的人追上来,“县主,谢小姐的马车坏了,能否跟你们同乘一辆马车回京?” 第二百三十二章 去砸场子 姜卿意和张婉如对视一眼,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们就算看在谢景的面子上,也不能甩下谢茵。 谢景扶着谢茵过来,她应该是受惊了,小脸白得厉害,手还一直在抖。 “给县主姐姐添麻烦了。” “无妨。” 姜卿意让她上了马车,原本桑榆也坐在马车里,现在挤不下了,她便主动出来骑马。 正好谢景也在,两人聊着聊着一言不合又策马打闹起来。 谢茵羡慕的看向桑榆,“三哥都不曾与我这样亲近,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桑榆,县主姐姐,不知能否割爱将桑榆给我……” “不能。” 姜卿意这次没顾及她的心情,当机立断拒绝了。 谢茵尴尬的愣了下,而后才颤抖着说,“是我唐突了。” “回京还有一段路程,歇会儿吧。” 姜卿意染了风寒,觉得昏昏沉沉,干脆半靠着车壁歇下了。 第181节 张婉如朝谢茵笑笑,也裹在斗篷里睡了。 马车里安静下来,只余车外谢景和桑榆暴躁的打闹声。 马车在城门处停下,谢夫人不放心女儿,早早就在这儿等了。 既是长辈,姜卿意和张婉如下车见了礼。 谢夫人正要客套两句,手便被谢茵拉了拉。 “怎么了茵茵?” “娘,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谢茵轻声细气,语气却是肉眼可见的颤抖。 谢夫人大惊,“是不是你三哥欺负你了?” 谢茵摇头,却流着泪说不出话。 谢景疑惑走过来,“茵茵你……” ‘啪——!’ 城门口,谢夫人抬手狠狠给了谢景一个巴掌。 “混账东西!幼时你就弄丢了茵茵一次,这次我说不让你带着她出门,你偏不听,现在还将她欺负成这样,谢景,我真宁可当初丢的是你!” “娘,不怪三哥,是我自己……” “茵茵,我们回家。” 谢夫人揽着谢茵便走。 谢茵不安回头,却只对上姜卿意了然且冷漠的眼神,脸色更白靠在谢夫人怀里走了。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桑榆呵斥周围围观的人,“一边儿去!” “我先回去了。” 谢景回身跟姜卿意笑道,“好歹是为我庆贺升职呢,反倒叫你们看笑话了。” 张婉如想提醒他离他这个妹妹远一些,却又没立场开这个口。 同僚牵来马,谢景潇洒的跟姜卿意几人挥手作别,驾马跟着谢府的队伍走了。 “也不知他回去会不会再受罚。” “谢夫人只是一时情急,平日里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况且谢府还有其他人呢,轮不到我们插手,我们也回去吧。” “今儿我跟县主住别院。” “放心吧张小姐,小姐早就让人收拾了你和铛铛的房间,只管住,住到什么时候都成。” 张婉如高兴的两颊红扑扑的。 一行人回到别院。 吴嬷嬷早早出来,说了姜淮今儿来的事,“东西他们倒没拿走,却留了一张大婚的请帖,小姐要去吗?” 姜卿意看着手里这张烫金的帖子,姜玉惜和赵嘉禧的名字写在一起,好像真的能永结同心一样。 “不去姜家。” “那您的意思是……” “我要跟太子殿下一起,去晋王府吃酒。” 眨眼,便是姜玉惜出嫁的日子。 姜卿意早早让北风去东宫送过信,所以这天一大早她便换好了衣裳准备去东宫找太子殿下,结果拉开门,才见太子的马车就停在门外,华盖上已经积了一层雪,他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殿下怎么不叫人通知我?” “桑榆说你还睡着,睡好了吗?” 越修离掀帘问她。 他今儿难得换了身朱红华服,束银色腰封,披黑色大氅,乌发玉冠,整个人俊美的没有任何棱角,好像今儿要去办喜事的是他一般! 不巧,姜卿意今儿也穿着海棠色的长裙。 乌发堆叠,华翠满身,漂亮的眉心还用金箔点了朵梅花,让她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愈发明亮夺目。 他们俩今儿,就是去砸场子的! “睡好了,咱们走吧!” 姜卿意与他一前一后两辆马车,直奔晋王府。 晋王府中。 赵嘉禧在礼部官员的再三催促下,才终于骑上马,准备去国公府接新娘,结果刚出门,就看到太子的马车停了下来。 赵嘉禧下马正欲行礼,姜卿意便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了。 天地银装素裹,而她一身鲜红华丽,明媚的笑着朝着他小跑过来。 赵嘉禧的心狠狠跳动。 “阿意……” “殿下冷不冷,我的暖手炉借你?” 姜卿意径直越过赵嘉禧,在越修离身边站定。 越修离虽看不清,却也能察觉赵嘉禧在那一瞬间试图往前走拥住姜卿意的动作。 他睨了眼调皮的姜卿意,将她的暖手炉握在手里,“孤虽不冷,但你既担心,孤便借用一会儿吧。” 姜卿意眨眨眼,她是故意逗他的,毕竟她的暖手炉外是落葵在时,特意为她绣的小猫儿样式的兜子,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拿这种小东西…… 而且她的手怕冷啊,一冻就要长冻疮…… “你若是怕冷,便牵着孤的手。” 越修离淡声,“你我婚期虽还有几个月,但今年天象异变,孤会再请钦天监重新测算吉日,你我早日完婚便是。” 姜卿意将手蜷缩在他掌心,乖巧的点点头。 “晋王还不去接新娘么?” 越修离问。 赵嘉禧仍旧期盼的看向姜卿意,她今日过来,是不是还不甘心他娶别人,方才与太子这般,是不是为了故意气他? “阿意……” “晋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姜卿意笑着回身。 赵嘉禧看着她的笑容,更加恍惚,那个梦里,她无数次这样无奈又充满爱意的回头看他,问他‘殿下怎么了?’ “殿下怎么还是不记得,臣女与你并不是能直呼小名的关系?” “不过臣女与太子殿下完婚还有一段时日,晋王殿下要是不愿意将我当成未来皇嫂,那边跟玉惜一样,叫我一声姐姐如何?” 赵嘉禧清晰瞧见姜卿意眼底的讥嘲,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直到姜卿意又道,“噢,我忘了,姜玉惜充其量只是她娘与马夫的私生女,她叫我姐姐,属实是侮辱了我,也侮辱了我娘,晋王殿下还是别叫了,早些去接你的新娘吧。” 周遭的人脸色比染缸还精彩。 这个栖霞县主跟晋王侧妃的梁子,结得不小啊! 如此的话,那以后也不必看在东宫和栖霞县主这位神医的份上迁就姜玉惜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下不去嘴 赵嘉禧握紧缰绳深深看了眼姜卿意,上马而去。 姜玉惜今儿一大早就起来化妆了,只可惜,不论苏毅还是姜淮,甚至连姜安安和姜承泽都没过来为她送嫁,新嫁娘的房间冷清的像是冰窖! 下人过来,说宋雪和宋玉柔来了时,姜玉惜的脸立马垮了下去,“我不想见她们。” 是宋雪让她做不了池家正正经经的千金! 是宋雪让她成了个下贱马夫的私生女,还回京来成为笑柄! 她恨死这个不知检点上不得台面的娘了! “小姐……” “我说了我不见她们母女!” “是晋王殿下来迎亲了,只不过……” 丫环咬咬唇,见姜玉惜狠辣看来,才忙道,“晋王殿下好像生气了,不愿意按流程与拦门的公子们玩闹,说您若是再不上花轿,他便打道回府了,您看您是等一等,还是……” 姜玉惜望着满屋或嘲讽或同情的眼神,既恨,又忍不住湿了眼眶。 赵嘉禧,你将来一定会后悔这么对我! “扶我出去!” 外面的锣鼓声早已经尴尬的停了。 姜淮今儿不知怎么了,一直没出面,等姜玉惜快到门口时才出来,神色很是疏远。 “女儿拜别爹爹,还望爹爹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姜玉惜的从容和才情让人动容。 这原本也是最打动赵嘉禧的一点,可此刻,他曾一心想要明媒正娶的女人就穿着嫁衣主站在眼前,他心里却只有那个冷漠没良心的姜卿意! “该走了。” 赵嘉禧冷冷的催促。 任谁都看得出来,晋王不想娶这侧妃。 关于当初姜玉惜刚被休就给晋王下药的消息,再次传了来,不知怎么的,竟越传越盛,在场的竟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了。 第182节 姜玉惜从未想过,自己两次大婚,都是这样的难堪!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更大的难堪还在后头呢! 不远处的茶楼内,赵元珠喝了口酒,“该行动了,别出差错!” “明白!” 花轿后,跟着寒酸的五十八抬嫁妆,有些箱笼还轻飘飘的,明眼人都看得出里面根本没装什么东西。 甚至花轿旁跟着的喜娘,都在跟下人窃窃偷笑。 姜玉惜死死抓着喜帕,等着,都给我等着,等我成为晋王侧妃,我必要你们生不如死! “哎呀!” 忽的,花轿一晃。 姜玉惜毫无防备就这样被颠得摔了出去。 她正要发怒,一桶奇臭的不知名液体便兜头浇了下来! “那该不会是……” “呕——!” 人群作呕的退开,赵嘉禧险险躲开,可还是没能避免又一桶朝他泼来,洒在了他的鞋上。 “王爷,要派人去抓吗?” 侍从看着已经从人群里溜走的人影,犹豫的问赵嘉禧。 赵嘉禧黑脸,若是子沐还在,早就破口大骂并安排人追出了,哪里还这样犹犹豫豫怕得罪人? “先回府。” 他认得,那是勋王府的下人,未免节外生枝,还是早些走的好! 赵嘉禧调转马头便走,下人急问,“那新娘子怎么办?” “早些抬回去,礼数就省了,赶紧洗洗吧。” 赵嘉禧的嫌弃溢于言表。 下人们见他都这样不在乎,那就更加不会把姜玉惜当回事儿了,甚至连去扶的人都没有,还催促,“侧妃,您快些起身吧,不然迟了怕是洗都不好洗呢。” 姜玉惜不敢吱,只阴沉扫视了周围一圈下人,爬上了马车。 晋王府。 当此刻坐在暖阁里姜卿意得知姜玉惜和赵嘉禧急匆匆回去沐浴了的时候,吃东西的胃口都没了。 桑榆笑呵呵一桌子的烤鸭卤鹅叫花鸡拨到自己跟前,美滋滋的吃起来。 谢景嫌弃,“瞧你那没吃过东西的劲儿。” “我就是没吃过。” “行,你只管吃,吃不够只管来找我,我给你管饱。” “说话当真?” “那当然,小爷差你这点银子?” 桑榆正欲答应,被姜卿意按下了,“我家桑榆也不差这点吃饭银子。” “我只是……” “晋王回来了,谢小公子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不该去替晋王殿下热热场子?” 谢景夸张的捏了捏鼻子,但还是听话的去了,结果回头就见谢茵正含着泪畏畏缩缩的站在不远处的长廊下,看起来是来找他的。 谢景回头看向姜卿意,“阿意,你该不会是因为茵茵她……” “你的妹妹你护着,我的妹妹自有我护着,谢小公子可明白?” 姜卿意才懒得叫桑榆卷进别家的麻烦事里。 谢景苦笑一声,“好,我走了。” 姜卿意没看谢茵,让桑榆慢点儿吃,吃完了才起身去前厅找太子了。 平日里再怎么不对付,到底都是皇嗣,就算是为了皇家颜面,几位皇子也都到齐了,皇亲国戚更是挤挤攘攘一大屋子。 就是这一屋子人,气氛有点儿古怪。 “晋王兄好歹也是初次娶妃,怎么能不过礼呢?” “就是啊,这传出去,叫人说我们大晋王朝不遵礼制,其运将衰啊。” “嚯,四皇兄还别说,半年前,不是还从水里挖出几块说晋王是天定之子的大石头吗,有晋王兄在,还管什么礼制不礼制啊。” 这话引得一片窃笑。 赵嘉禧阴沉沉朝五皇子看去,便听越修离道,“礼不可废,礼官在何处,通知下去,请新娘子出来,重新办礼。” 礼部官员连连应声。 “晋王也去更衣,莫失了仪态。” 姜卿意进来,恰好跟脸绷得死紧的赵嘉禧擦身而过,朝他浅笑,“恭贺晋王殿下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赵嘉禧心口气血上涌,想拉住姜卿意,她已经飞快越过他去观礼席坐下了。 礼官过来催促,赵嘉禧拳头紧握,提步而去。 接下来,就是正常人家娶妻的步骤。 从大门开始,重新跨火盆,过马鞍,入堂三拜。 可从她们出现开始,窃笑的声音就没停过。 “真的被泼了那东西啊?” “你闻闻,好像还有味儿呢,也不知今儿洞房花烛,晋王殿下下不下的去嘴。” “晋王大概不会去洞房吧,你没瞧见侧妃来时,就五十八抬嫁妆么,寒酸哟。” “这样看来,她生母不是当初的凝霜公主,而是那姓宋的名妓是真的了。啧啧,马夫私生女,晋王也真‘有福气’咯。” 赵嘉禧和姜玉惜全程都听得清楚这些话,说话的人也毫无顾忌,因为开口的,是勋王府的人! 好容易熬过了拜堂,两人都松一口气时,便听上首的越修离淡淡开口,“今日晋王与侧妃受惊,晋王便不必出来陪客人喝酒了,直接留在房间好好陪陪新娘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投诚 姜卿意眨眨眼,太子殿下这是要他们立马圆房? 其他人也有些奇怪,太子与晋王和姜玉惜也不像有什么仇怨,怎么这样折辱他? 除非…… 众人看向姜卿意,明白了,太子这是替未来太子妃出气呢。 “侧妃并未受惊……” “妾身是有些害怕。”姜玉惜知道太子是故意的,但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否则晋王以后都不会进她的房间了! 她要名正言顺怀上他的孩子,让他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她! 姜玉惜抓紧手里的红绸,“还请夫君相伴。” 花厅里发出嬉闹的哄笑声。 赵嘉禧死死咬着牙看向越修离,可越修离只冷淡睨着他,“要孤安排礼官送你们去?” “不必!” 赵嘉禧隐晦扫过正笑弯弯望着上首的姜卿意,眼底一暗,牵着红绸去了婚房。 但洞房不洞房,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你自己更衣休息,本王……” 赵嘉禧话未说完,熟悉的闷热感觉便袭了上来,不多时,锦被翻红浪,洞房花烛时。 屋外还想来闹一闹洞房的人都傻眼了。 “这、这……” 晋王不是一脸不情愿吗,怎么这么迫不及待? 他就真的一点儿也不膈应吗? “晋王是第一次成婚,难免的。” 礼官尴尬的打着哈哈,将人都领到外头去了,只不过从今往后,晋王这荤素不忌急色的名声恐怕是要传出去了。 还真是真么臭锅,配什么臭盖呀! 姜卿意听着人群私下的窃窃私语,前世,这些流言蜚语的主角还是她。 如今,成了赵嘉禧夫妇了。 姜卿意唇角弯起,凑到越修离身边,看他漫不经心的捏着只酒盏不知想着什么,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就被他一把抓在了手心。 “怎么了?” “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你会不会不高兴。” “嗯?” 姜卿意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怔然,殿下莫不是早已猜到她与赵嘉禧之间曾有过关系? “我为何要不高兴。”姜卿意反握住他的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有比这更值得让人高兴的事了。” “小姐叫我做什么?” 正抱着一盘点心在后面吃的桑榆听到叫自己的名字,赶紧把头凑过来。 不等姜卿意回答,就被北风给拖走了。 第183节 姜卿意噗呲笑出声。 越修离望着眼前明媚的身影,眼眸清浅染上笑意。 因为主人家不在,四皇子和五皇子又怕了太子和姜卿意,早早就走了。 他们一走,宾客哗啦啦跟着散了一大半。 姜卿意和越修离也没久留,出来时,正好赶上大雪落下。 “瑞雪兆丰年,明年或许有个好年。” 门口,池则述抬头望着天喃喃。 姜卿意没想到他会来,来了也一直没再出声,谨守着她逼他写的那封母子关系断绝书,对姜玉惜真的像对一个陌生人一样了。 “太子殿下,县主。” 池则述回头,看到婉如一对新婚夫妻的二人,嘴里泛起苦涩,“我替祖父过来,有事与殿下禀奏,不知殿下可否让我随行。” “那我先回去了。” 姜卿意忙道。 越修离淡声,“不必,孤先送你回别院。” 今儿姜玉惜出嫁,难免有人不死心想再闹点儿什么事出来。 “可万一池首辅的事很重要……” “若重要,他不会等到今日。” 越修离淡淡扫过池则述,池则述选择今日此刻来,不就是为了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接近阿意么? 池则述没有否认,只是垂首行礼退在一侧,等他们都上马车后,才默默骑着马跟在马车旁,直到平安将姜卿意送入别院。 姜卿意走了一段,回头,“明日我该登门为殿下看眼睛,殿下别忘了。” “嗯。” 越修离回答。 姜卿意这才扭头回屋。 从头至尾,她都没多看一眼池则述,池则述明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也勉强不得。 “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祖父感念太子和县主救命恩德,无以为报,以后愿意为殿下肝脑涂地。” 越修离冷淡道,“池韫是个不错的官员,兢兢业业,忠君为民,但绝不是一个迂腐愚笨之人,他不会因为区区救命之恩就轻易改变立场,踏上东宫这条大船。” 池则述拱手,“祖父希望太子殿下出手,保全池家清誉。” 他是指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名妓宋雪’的事。 因为姜淮,逐渐被人冠上了‘妖女’之名,越传越玄乎,池府在背后怎么压都压不下来,明显是有一只更大的手在后面推波助澜。 不论那只手是谁,此事恐怕只有太子才能平息。 “你们要宋雪死还是活?” 池则述脸色变了几变,但还是道,“生死不论。” “你呢?” 越修离问。 池则述听着太子殿下已趋近于冰寒的语气,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他没有机会。 “祖父已经为我安排了一个外派的官职,待年关后,我便会即刻启程离京。” “可。” 大雪将车轮印和脚印都覆盖,姜卿意和张婉如一起用过晚膳,贴了红红的窗花,才在即将到来的过新年的气氛中安稳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没有做任何梦,只隐约好像听到了多宝阁上那盏三清铃的声响。 翌日起来,神清气爽。 替舒平郡主把脉并重新调整药膳后,姜卿意便高兴的准备去东宫问诊了,谁知还未出门,便有护卫来报,说姜安安来了。 姜卿意让人领她进来,想问问她是不是被姜淮安排来的,才进门,就见她脸上脖子上都是淤青,眼睛下面还有一道狰狞的抓痕。 “你这是怎么了?” 张婉如忙叫铛铛去拿药,想去拉姜安安的手臂,才碰一下,便听她倒吸了口凉气。 “你的胳膊……” “被姜承泽打的。” 声音响起,吓得桑榆立马拔了剑。 元腾识趣的没上台阶,就在外站着,只盯着姜安安的背影,“若不是我出现,她怕是要被姜承泽活活打死。” “卢姨娘不管吗?” “她有了身孕,又提防着雪夫人,没有功夫管我。”姜安安勉强笑着说,“姐姐不必担心我,我不是来求你可怜的,我是来跟姐姐道别的。” “道别?” “嗯,我决定离开这个家。” 姜安安说,“我要跟元腾去大梁,这些年我存了些银钱和金银首饰,我要去大梁重新开始。” 说着,将一只匣子交到了姜卿意手里,“这是我从卢姨娘那儿拿来的,我不知道是何物,但应该对姐姐有用。”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天牢之人 姜卿意不觉得跟元腾走是一个好选择,但姜安安看起来主意已定。 她们走时,姜卿意再一次问姜安安,“真的想清楚了?” 跟元腾走,就是无依无靠,异国他乡,元腾已经犯错在前,保不齐还会犯同样的错误,这救命之恩最后指不定要成为杀身之祸。 但姜安安显得很镇静。 曾经跋扈的小脸,此刻竟刻上了被催促成长的成熟,“我知道,就算是死在外面,我也认了,姐姐,保重。” 说完,毅然决然的走了。 张婉如见姜卿意眉尖儿蹙着,笑道,“古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那还不是你的儿孙呢,县主就看开些吧。” “嗯。” 姜卿意打开姜安安留下的盒子,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幅手链,纯金打造的,用细细碎碎缀红宝石的金链子连接着一枚可以戴在手指上的戒指,即便是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这手链也熠熠生辉光彩耀眼! “好漂亮啊!” 桑榆和张婉如齐齐出声。 姜卿意脑海里也浮现出些许幼时的碎片,也终于记起这是何物了。 这就是当年苏毅送给娘亲的礼物,请的是郑国最有名的工匠打造,耗费数年才做成的珍宝,这就是最能代表娘亲的嫁妆! 难怪不管是老魏还是姜玉惜都没能找到这东西,原来竟是被卢姨娘给藏起来了! “苏将军。” 桑榆发现了马车随之过来的苏毅。 而苏毅也恰好看到了那副手链。 姜卿意还担心苏毅会怀疑是她有意骗来了这副东西,却没想到苏毅只是看了一眼后便挪开了目光,丝毫触动也没有。 “我只是路过,顺路来看看。” 苏毅道。 姜卿意试探性的将手链戴在手上,问他,“苏将军觉得这手链好看吗?” 苏毅又认真看了一眼,“好看。” 顿了顿,又补充,“很适合你。” 姜卿意看他不苟言笑的认真思索夸赞的话的苏毅,鼻尖一酸,所以舅舅不是故意认错了姜玉惜,他是失忆了,对吧。 苏毅见她不说话了,也不好再久留,点点头便告辞走了。 去的方向,是晋王府。 “告诉宋睢。” 姜卿意吩咐,“新春前我要拿到姜毓的供词,否则之前的一切承诺作废!” 枯枝摇晃。 姜卿意来到东宫,已经没了早晨的欢欣。 越修离见她如此,放下手边的公务,“随孤来。” “去哪儿?” 越修离带着她穿过东宫层层叠叠的建筑,带着她一直走到一座高楼上,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京城鳞次栉比的房屋,也可以看到人间的嬉笑怒骂,白雪皑皑,人间胜境。 姜卿意正觉得心境开阔,便听他道,“想哭便哭吧,这里不会有其他人听到。” 姜卿意杏眼一瞪,回头一拳头就砸在了他胸口上,下一秒却被他顺势牵入了怀中。 “心情好些了?” “殿下这是在哄我?” “是。” “哄人的手段也太差了些。” “应该怎么哄?” 越修离问。 姜卿意被他这直白的话问懵了,似乎要求一个前半生都在打打杀杀尔虞我诈的人,思索怎么哄小姑娘,是有点儿为难人了…… 第184节 “那……亲我一下吧。” 姜卿意忍着脸红,想指指自己的脸颊示意他亲一下,下一秒,吻便如热浪袭来,要将她融化在他的黑色大氅里。 而她也像温室里被熏过头的娇兰一样,蔫哒哒软绵绵的被他裹在了大氅里。 呼吸轻乱间,还要听他喑哑的问,“阿意教教孤,该怎么哄你?” 呜呼。 风雪吹起纱帐。 姜卿意被他从楼上抱下来时,半根手指都不想动,也顾不上下人们怎么看了,只懒洋洋的任他抱着,看梅花沾雪擦过他的肩头时,折下一支捏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 “过两日,陪孤去见一个人。” 越修离说。 姜卿意玩梅花枝的手一顿,“那个屡次害了殿下的人,也是上次皇家别院的人,对吗?” “是她。” “她是殿下什么人?” 越修离沉默了一下,良久,才开口道,“是我舅母。” 舅母,莫非是武安侯夫人! 姜卿意讶异,却只看到越修离清冷的下颌线条。 姜卿意不明白,武安侯旧案中,就连皇后娘娘都不能明哲保身逃过一劫,怎么武安侯夫人活到了现在? “好。” 她往他胸口蹭了蹭,“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了。” “不丑。” “那当然。” 越修离唇角浅浅一弯,“毕竟孤也看不到。” 姜卿意:…… 姜卿意狠狠一拳头砸在他胸口,结果没把他砸疼,倒把自己的得眼泪汪汪,忍不住抱怨,“这也太硬了!” “嗯?” “……” 姜卿意闭着眼睛装死。 越修离嗅着近在鼻尖儿的梅花香,觉得去大牢见那人,也不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了。 回到花厅后,姜卿意重新给他看了眼睛,现在王御史又为她找来了缺少的两味药,只缺最紧要的一味——天山雪莲了。 可唯一一朵雪莲已经被她用了,她去哪里找一朵才好? “此事不急,孤会安排人去寻,寻不到也无妨。” 越修离道。 姜卿意不愿意,一想到马上要去见他那个害他了他眼睛的舅母,就更加不乐意了! 不过他说的没错,此事急也急不得,得想想法子才是。 临近年关,越修离变得比以前更忙了,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等着他拿主意,自从翻查武安侯旧案开始,朝中弹劾他太子之位的声音就没断过。 姜卿意看着他堆积如山的公文,默不作声接替了给他念奏章的小厮的工作,与他一起忙到天黑,皇帝来宣召她才离开。 出东宫时,恰好撞见蓝溯。 “蓝先生可知道太子殿下的舅母?” “殿下跟您说了?” “嗯。” “属下的确知道一些,不过这些事,还是由太子殿下来跟您说的好,武安侯夫人之事并非那么简单。” 蓝溯苦涩笑道。 姜卿意轻轻皱眉,不过蓝溯让她暂时不用在意这些事,“反正武安侯旧案彻底翻案之前,那位都不会从天牢出来打搅你们的,你只管放心。” “我知道了。” “对了。” 蓝溯又折回来叫住她,“过几日,还劳烦县主去一趟唐府做个见证。” “见证?” “嗯,我与张小姐定亲的见证。”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除夕除祟 姜卿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蓝溯在说什么。 但他有事,急匆匆的走了,话也没说清。 姜卿意回到别院,将此事告诉张婉如。 谁知张婉如却是一脸镇定,“我早就猜到了可能是蓝先生,毕竟外祖父刚入京城不久,熟悉的人就这么些,知道根底品性的更不多,谢家大公子又已娶妻,剩下的人选里,最可靠的就是蓝先生了。” “那你与姚良的亲事退了吗?” “还没有。” 张婉如平静的喝了口茶,“他一口咬死我贪生怕死,不肯退亲,但我相信外祖父会有办法的。” 姜卿意觉得张婉如离开张府后,整个人都清明聪慧了不少。 “那你对蓝溯,满意吗?” “满意?” 张婉如笑着说,“县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什么满意不满意呢,至少我不厌恶蓝先生,就是不知蓝先生嫌不嫌弃我这副病恹恹的身子。” “小姐哪里病恹恹了,县主都说了您只要按时吃药,绝不会有事儿的。” 铛铛忙安慰,“要说体弱多病,也就关将军府的那位才是,前阵儿才听说病的不行差点死了。” “还有这事儿?” “是啊,我姑姑家的女儿的姐妹的亲戚在关家当差,听说关小姐被锁在屋子里不让出来呢。” 桑榆和铛铛八卦起来。 姜卿意和张婉如和嗑起了瓜子儿,在听铛铛近乎遍布京城各个七弯八绕亲戚带来的八卦中,迎来了除夕。 柏绿椒红事事新,隔篱灯影贺年人。 三茅钟动西窗晓,诗鬓无端又一春。 别院早已扫除一新,常贵常喜都回家了,别院的护卫是东宫安排的,姜卿意想放他们假,还吓得他们连连跪地求饶。 无法,姜卿意只得让他们安排换班,安排银钱,叫他们自个儿轮流去喝酒过年去了。 舒平郡主一大早带了好些人来厨房忙活。 张婉如一早被唐家接走了,这会儿别院倒是冷清下来。 姜卿意想着正好借机多做些辟邪驱寒的药丸出来,才叫桑榆将东西搬到暖阁里,就听说国公府来人了。 来的还不是别人,而是姜老夫人和卢姨娘。 “小姐,要不别见吧,省得添晦气。” “不见,打发走。” 桑榆飞快跳着出去,但没多久又一脸晦气的回来了,“这晦气怕是赶不走了。” “怎么了?” “她们拖家带口,老的老,残的残,就在咱们别院门口哭诉,不止把王家的人全哭出来了在那儿附和,就连附近的官邸家属们也都出来了。” 快过年了,住在这一条街里的官员们大多选择将家中妻儿老母接了来过年,听到热闹,可不都出来瞧了? 尤其姜老夫人一把年纪瘫在轮椅上,卢姨娘挺个大肚子,还有一个担架抬来的姜承泽。 姜卿意出来,就瞧见不断让下人擦着口涎的姜老夫人,和嫌弃的已经顾不上她说了什么的王老太太。 “除夕除祟,诸位怎么都到我院门口了,莫非诸位的祟都跑到我这儿了?” 姜卿意笑盈盈的,今儿除夕,她特地一身红衣,乌发被舒平郡主编了辫子用红绸扎在两侧,环佩叮当,珠围翠绕,漂亮富贵的像是天上刚下凡的神女,叫其他人都看痴了去。 “这样的神女在,哪家的邪祟赶来呀。” “听说县主还是神医,有药王菩萨保佑,必是百邪不侵。” “县主府上可准备了消夜果?没有的话,我府上正好多了些我给县主拿来。” “我那还有小姑娘们玩的玩具呢,县主也拿着玩玩吧,不值当什么。” 一群热闹的姑姑婶婶们说笑就回去拿东西,这街坊四邻又是大过年的,谁瞧见个笑盈盈的漂亮小姑娘不喜欢。 姜老夫人差点嘴都气歪了,敢情我说了半天,你们一句也没听见? 姜卿意也不拒绝,请舒平郡主去帮忙准备回礼。 至于王家人…… 姜卿意笑着看向她们,“各位还有什么事吗?” 王家几个妯娌有意想拉踩除夕还不在婆母脚边孝敬的舒平郡一脚,可瞧着姜卿意都心底打怵,尴尬的笑笑便扶着王老太太回去了。 刚才还热闹的门口,霎时变成了大型除夕走街坊串门现场。 姜老夫人几次张嘴都被人给打断,干脆气闷的垮着脸,直到人群散尽,才瞪着姜卿意骂,“丧门……” “老夫人慎重,大过年的胡乱说话,小心得罪了神明,收回对你的恩赐还叫你毒哑了喉咙!” 姜卿意一个冷眼扫来。 第185节 真当她多在乎她这个祖母么! 姜老夫人的脸憋得铁青,想指着她骂,又怕她真的再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给毒瘫痪了,愣是气得气七窍生烟也没敢吱声,只不满的狠瞪了一眼卢姨娘。 卢姨娘也知道跟姜卿意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她扶着肚子,砰的一声就要跪下来。 结果膝盖还没沾到地板,就被桑榆给提溜起来了。 “卢姨娘身怀六甲,跪了我我可是要折寿的。” “妾、妾只是想……” “想什么?” 姜卿意以为她是来问姜安安的下落,难得语气好了几分,也想着看在她还算一个有人性的母亲的份上,给她指条路。 便听她道,“妾想请县主看在安安的份上,让妾和承泽能与您一道住在别院。” 姜卿意看看她,再看向闭着眼装死,甚至连一句姐姐都不愿意再叫的姜承泽,“你说,你们要住进来?” “是。” 卢姨娘道,“您一个人搬出来,少不得流言蜚语,身边没有长辈也不行,妾身住在这儿好歹也能叫外面那些说闲话的少些。” “再说了,您年后就要出嫁,有许多事要安排,妾也能帮忙。” “等您嫁出去,承泽还能替你好好打理这个院子,往后您想回来,也有个干净的房间可以住不是吗?” “正是如此。” 姜老夫人含含糊糊的念叨,“一个女孩儿家,自己搬出来就不像话极了,还没长辈,这是无德,这是不守妇道!” 姜卿意听着还在那儿看似小心翼翼的恳请,却难掩自得,仿佛帮她做了天大好事的几个人,笑了笑。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等我嫁了,这院子还得留给你们?” “等到时候我想回来了,我还只能找一个房间住,是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好骂 卢姨娘听出她的不满,劝道,“县主,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才是一家人,承泽才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你就算做了太子妃,也总归要有个娘家人做依靠的,女子这辈子都得靠着男人的,你说是不是?” “不是。” “什么?” “我有本事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请来下人护卫,继续过我富足的日子,而不是让你们这群贪婪无度的蚂蟥趴在我身上吸血。” “况且姜承泽,一个不学无术,只会殴打自己妹妹的愚蠢废物,靠他?我还不如自缢来的痛快。” 卢姨娘被骂得嗫嗫道,“可怎么说他也是男子……” “照卢姨娘这么说,他的价值主要就在他那二两肉上是么,是不是给他割了,他就没用了?” 卢姨娘懵了。 姜老夫人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姜承泽再也忍不住,从担架上爬起来羞愤恨极的指着姜卿意,“你还是不是个女子,你还有没有羞耻,你这样的荡妇就该拉下去浸猪笼!” “你瞧。” 姜卿意朝卢姨娘挑眉,“我还没把他怎么的,他便要将我浸猪笼,我要让你们进了我这别院还把这院子送给你们,你们不立刻就能把我吃了?” “卢姨娘,我念在姜安安的面子上给你三分脸,你们是不是真的就觉得在我这儿有脸了?” “桑榆北风,请卢姨娘早些回去,莫要碍了我别院的福气!” 姜卿意转身欲走,姜承泽咬牙切齿的扑上来抓住她的裙子,“贱人,你休走,你……” 姜卿意回头,抬脚,狠狠将人踢翻从台阶滚下去。 “出口不敬,掌嘴三十!” 话音未落,一侧的护卫便上前揪着姜承泽的衣领狠狠扇了下来。 姜老夫人都看傻了,想呵斥姜卿意,声音却完全被姜承泽的咒骂和哀嚎盖住。 卢姨娘气得脸色发青,又不敢跟姜卿意争执,只能扶着肚子焦急的两头看,便听姜卿意冷笑,“卢姨娘现在既然没事,不妨动动脑子,好好想想是谁撺掇你来找我的。” “别已经丢了女儿,最后连姜承泽这颗废子和你肚子里这个都保不住!” “是雪夫人她……等等,县主说安安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姜安安已经离开国公府了?” “我、我不知啊。” 卢姨娘脸色雪白,在她眼里,安安虽不如姜承泽重要,可好歹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说走就走。 “她去了哪儿,是不是县主你将她放走的?” “对,安安没那么大的主意,一定是你,你把安安还给我,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我家小姐可没对安安小姐怎么样!” 桑榆气道,“安安小姐来跟我家小姐告别时,浑身的伤,都是你被你好儿子给打的,差点被活活打死她才下定了决心的!” 正好姜承泽那边的巴掌也打完了。 卢姨娘问姜承泽,姜承泽只啐了口血唾沫,“谁让姜安安助纣为虐,帮姜卿意欺负玉惜姐姐,她活该,我就该将她打死,也好过叫她吃里扒外不知好歹……” “吃里扒外?” 姜卿意轻笑,“看来这世上,你最亲的人是姜玉惜啊。” 里外亲疏不分,为了对他利用干净就抛弃的外姓私生女,就能差点把自己毫无过错的亲妹妹活活打死,姜淮可真是养了个跟他一样脑子的儿子呢。 别院门啪的一声关上。 姜老夫人回过神来,还想继续去敲门,被鱼嬷嬷拦住,“老夫人,您真想跟连最后这点情分也丢了吗?” 今儿她是不愿意老夫人来的,可老夫人受了雪夫人三两句挑拨便吃了秤砣铁了心,她只能让她来碰壁。 “难道就让她一个女儿家白占了这些好处?” 姜老夫人脱口而出。 鱼嬷嬷语塞,“这本来就是太子给卿意小姐……” “太子也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才给她的,否则就凭她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而且她这次出来,几乎将整个镇国公府的底都掏干净了,就连淮儿的私库也全赔给她了,她不该吐出来吗?” “去,叫门,我是她亲祖母,她敢将我赶出来便是不敬不孝,这样的女人是绝不配做太子妃的。” “姑母,我们回去吧。” 卢姨娘竟主动道。 姜承泽和卢老夫人都不赞同的看向她,但卢姨娘现在脑子很乱,“我们回去。” 说完,跌跌撞撞上了马车。 姜承泽还想怂恿姜老夫人,但鱼嬷嬷眼疾手快,推着姜老夫人的轮椅就给她弄走了。 下人们见主子都走了,也不敢耽搁,抬着嚎叫的姜承泽也跟着走了。 别院内,桑榆想着姜老夫人方才的话就一肚子火,“叫奴婢杀了她去!” “杀她做什么,还有用呢。” “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用?” “恶心人。” “恶心谁?……哦,奴婢知道了。” 姜老夫人特意下山肯定不会立马回山上去的,她要回国公府,而国公府里就住着一个比她还金尊玉贵的雪夫人,这新仇旧恨,姜老夫人能忍? 果不其然,不出半个时辰,姜卿意就人谈起国公府内鸡飞狗跳的事儿了,但她现在无暇关心这些,因为宋睢终于到了。 “这是供词,有她的签名和手印。” 宋睢将一沓供词给她。 姜卿意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过,眸色也越来越冷。 宋睢早已看过这份供词,“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当初是我母妃与来大晋朝贡的我父王先有了情,才会受人挑拨,不远千里去接近凝霜公主。” “是她将公主骗入山谷,让你父亲有了可乘之机,让她从本该尊贵的勋王妃,成为了区区国公夫人。” “表妹,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这世上还要官府做什么?” 姜卿意冷清道。 宋睢自知理亏,并不敢争辩。 而姜卿意从这短短几百字的供词上,已经看出了姜毓兄妹当年的狠毒。 姜毓为了能顺利嫁去郑国,怂恿姜淮提前玷污娘亲声誉。 而姜淮因为郁郁不得志,需要在一众才子中跃然而出,又因宋雪已经嫁入了池府而心生闷愤,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做了了下作事也罢,最后还要那样羞辱恶心娘亲,甚至故意将娘亲逼疯! 娘亲何其无辜! 苏家那几百口人命何其无辜! 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想将这些人一辈子的苦难揭过去吗? 休想! 姜卿意压制住心口暴乱的杀意,看向宋睢,“血债要用血来偿,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奇怪 第186节 “表妹此话何意?” “宋睢,你无需再跟我再跟我装腔作势,我也没工夫陪你演戏,你承认你的野心,我就好兑现我的承诺,你若不承认,那我就给你一笔银子,算我买下了这张口供。” 宋睢瞧着眼前锐利的女子,大红的裙裾散开,犹如一朵美丽又危险至极的花。 他顿了顿,俊朗沉稳的脸上绽出丝充满野心的笑,“我选前者。” “我会让你跟苏毅一道回郑国,而你要做的也很简单。” 姜卿意将早就准备好的武安侯旧案卷宗,和一封印有太子私章的信推到他跟前,“抚南王勾结内兄姜淮,陷害大晋武安侯,迫害太子,对苏家下黑手,你大义灭亲,恳求郑国君主彻查此案,还苏家清白,给大晋和太子一个交代即可。” 宋睢看着她推过来的东西,眼神微缩。 她真要他亲手逼死他父王和母妃啊! “怎么,表哥不愿意吗?” 姜卿意问。 宋睢看着看着,笑了起来,“怎会不愿?” 郑国郡主昏庸软弱,若他此番回去真的能成事,那他将会是郑国最有权势的亲王,就连那群不可一世的皇亲国戚也不敢跟与大晋太子‘关系亲厚’的他过不去。 更多免费小说【加微信:nf5299】最新最全,实时更新,永久免费 在郑国,他的确可以成为人上人,干一番事业。 至于父王母妃,就算他不出手,他这位表妹又岂会善罢甘休? 终有一死,就像宋真一样,与其将来将他拖入泥潭,不如为他垫垫脚,毕竟他有所成就,也是整个宋家的荣光。 “那我就回去,等表妹的消息,随时准备回郑国了。” “慢走。” 宋睢离开。 桑榆不觉得有什么,在杀手楼时她见多了上一秒还在哭求放过他家人,但一听杀了他家人就能绕过他便立马转口的人,甚至还有主动把家人往前推的。 人性本就经不起试探,尤其在砝码充满了诱惑力的时候。 “小姐,要通知苏将军来别院吗?” “通知吧。” 不过苏毅来之前,她要雾山观,跟娘亲过一个新年。 车轮轧过积雪。 姜卿意看着窗外时隐时现的山峦曲线,懒懒靠在车壁上,一个字也不想说。 桑榆几次想安慰,却发现不知从何安慰起,只能给她勤换暖手炉,在她膝上盖上毛绒绒的软毯子。 待到了雾山观附近,才下车换步行,小心翼翼的避开人群,绕了进去。 不大的院子里,正冒着饭菜的香气。 “小姐来了!” 正从厨房出来的芙蕖看到姜卿意,欣喜不已的喊道。 车嬷嬷也从厨房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包好的轿子,“小姐来得正好,饺子刚包好准备下锅呢,芙蕖,快去告诉夫人和小阿鸾。” “哎!” 芙蕖高兴应着。 姜卿意瞧着这小院,也已经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就连廊檐下都挂上了漂亮的红色平安结。 “那是小阿鸾挂的。” 车嬷嬷正说着,桑榆和北风神色一动,跃身一抓,便从附近的墙根下抓来一个清瘦的小姑娘。 “小阿鸾,你怎么在这儿?”车嬷嬷吓一跳,忙放下轿子过来将人抱住,“前阵子她不知怎么病了一场,大夫嘱咐不许他出来吹风的,她一向很乖,今儿或许是知晓小姐来了,特意过来……” 车嬷嬷正说着,小阿鸾的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了,姜卿意的心也软了。 她朝小阿鸾伸手,小阿鸾便挣了下来,吓得桑榆以为她摔下来赶紧去接,好在她自己站稳了,只是牢牢牵住了姜卿意的手。 “先去洗个脸,姐姐带你出门逛逛。” “那奴婢多包几个饺子,晚上小姐也吃些。” 车嬷嬷笑着离开。 桑榆和北风正要跟上姜卿意,就发现小阿鸾正冷冷盯着他们。 桑榆懵了懵,定睛再看,小阿鸾却已经开心跟姜卿意走了。 “她刚才是不是瞪我了?”桑榆狐疑问。 “你没看错。” 北风比桑榆老练,“这个孩子有问题。” “但她是小姐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听闻之前一直被姜淮当条狗似的关着,也不给饭吃,性格有些古怪,也算不得大问题吧。” 北风未置可否。 姜卿意带着小阿鸾上街,看花灯买小点心,还蹲在几个小孩儿旁边看他们骑竹马,一直到天黑才回小院。 回来时,苏袖一身温柔的红色洒金袄裙,乌发简单用金簪挽起,站在烛火下朝她们招手,“怎么玩得这么晚,快些,嬷嬷已经将晚饭准备好了。” “娘亲……” “淘气包。” 苏袖笑着将小阿鸾揽在怀里,“叫你爹爹瞧见,定要心疼了,快些去换了衣裳,一会儿你爹爹就该下朝回来了。” 车嬷嬷苦笑着从拐角落来,“小姐,用了晚膳再走吧。” 苏袖也注意到了姜卿意,轻轻笑了声,“这位姑娘瞧着好眼熟,是我家阿意的朋友吗,既然来了,也留下一起用膳吧。” 说着,还悄声叮嘱车嬷嬷,“我记不得她是谁了,不过我瞧着喜欢,只是这孩子的眼神好悲伤,我也跟着心疼了,你一会儿去我的小库房多拿些漂亮的好玩的东西来送她,我希望她能高兴些。” “夫人当真记不得她是谁了?”明明从国公府出来前,还记得的。 “我应该记得吗?” 苏袖笑说,“淮郎最近也总说我记性不大好了,明儿我再去寻梁大夫瞧瞧。” 姜卿意清楚,娘亲的记忆在保护着她,让她忘记会令她发疯发狂的部分了。 吃饺子的时候,苏袖就在一旁说着家常,有时候提起郑国的新年,苏毅是怎么带着她偷溜出去看花灯;有时候,又是姜淮带她去普陀山上香,夜里两人出来散步能看到漫天的星斗。 细细碎碎,笑声细碎的裹在了里头。 姜卿意想,若不是姜淮贪得无厌,负心薄幸,她的娘亲会永远这样幸福,而他们也会有这世上最温馨幸福的家。 可他毁了。 “我回去了。” “夜深了,你不留下来歇一晚吗?”苏袖不舍说,“淮郎一定也不会介意的。” 姜卿意怕自己再留下来,会忍不住把一切真相告诉她。 可娘亲承受得了吗? 姜卿意到底没说,摇摇头,转身走了。 苏袖下意识的就追了出来,等车嬷嬷追上来,才发现她竟已泪流满面。 “夫人,您怎么了?” “不知道,嬷嬷,我好难过,我觉得我好像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嬷嬷,我到底丢了什么?” 车嬷嬷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瞧着姜卿意的马车消失在了黑夜的风雪里,将苏袖扶了回去。 会好的。 有小姐在,一切都会好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外甥随舅 姜卿意回到别院,已经是四更天了。 除夕夜的烛火是要烧一晚上的,大家都要在这一晚守岁,以期来年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姜卿意记忆里,只隐约记得幼时娘亲没疯前,她曾窝在娘亲怀里守过岁。 后来送去边塞后,除夕夜只有李寿无穷无尽的骚扰和李大花的毒打,嫁入晋王府后,她一个卑贱的妾,更没有与赵嘉禧守岁的资格,所以她已经不记得今夜该守岁了。 直到推开院门,看到披着大氅,站在廊下的颀长身影。 摇曳的宫灯洒着明亮温暖的余晖,在他眉鬓刀裁的五官投上一层温度。 姜卿意想问一他怎么在这儿,可话还没说出来,脚步已经先迈开扑到了他怀里。 “一起守岁?” “可是天都快亮了。” “无妨,孤已经替你守了前半夜,你只要守后半夜就可以了。” “那岂不是只保佑我一个人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嗯。” 越修离回答。 姜卿意唇角浅浅弯起,踮起脚在他唇瓣轻轻亲了一下,“那我分一半给殿下,我们一起平安顺遂。” 两人就坐在廊下,守着一盆炭火,守到了天亮。 常喜早早熬了鲜美的乌鸡汤来,又下了姜卿意爱吃的三鲜馄饨端来。 “你怎么就回来了?” “过年闲在家里也没事,小的便跟常贵商量着早些回来伺候小姐了。” 常贵领着丫环打来热水,笑道,“郡主昨儿就说了,今儿新春第一天,全家要聚在一起,咱们哪能不来呀。” “常贵说的没错。” 第187节 张婉如的声音也从廊下响起,“县主守了一夜,也该困了,回去歇会儿,下午咱们一起放爆竹呢。” 夜里寂静得过分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姜卿意笑起来,拉着越修离,“殿下也歇会儿,下午一起玩吧?” “那个县主,殿下今儿该去宫里陪伴圣驾吧。” “不用去。” 越修离回答。 西舟默默闭上嘴,皇上可说了让今儿去太后那儿吃团圆饭呢。 姜卿意一夜没睡,脑子昏昏沉沉的,也没多想,开心的回去补觉了。 一觉醒来,就被舒平郡主按着换了新衣梳了新装,拉开房门,就见桑榆领着一群小的在院子哗啦啦点了几串爆竹,噼里啪啦掀起一片烟尘。 “我们来玩击鼓传花吧。” 姜卿意直接叫北风抱了一匣子银子来,“赢了的都有份!” 常贵也不怕什么尊贵有别,高兴的拉着常喜和现在不忙活的下人们都围过来玩起来。 姜卿意瞧着从廊下慢慢走来的越修离,也不为难他,“殿下不用参与,就做我的后援行不行?” 越修离能怎么办? 当然只能答应。 一个下午,别院热闹非凡。 姜淮来到别院外时,听到里面的声响,不禁有些恍然,曾几何时,他的后宅里也这样热闹过,苏袖是个没架子的主母,小丫鬟都喜欢缠着她玩,新年那几天,他的后宅总是欢声笑语不断的。 “要进去看看吗?” “不用。” 姜淮道,“关将军有话不妨直说,现在张东山有意拉我下水,将军再无决定,下一个他吐出来的名字就不知道是谁了。” “放心,他吐不出来,太子看在你女儿的份上,暂时也不会动你。” 关定海道,“但你那大舅哥,也该跟张东山一样,做个乖乖闭嘴的人了。” “那以后呢?” “以后?” 关定海掀起车帘看着别院,一声冷笑,“自然是换个听话懂事的太子了。” 别院内。 晚膳刚吃完,张婉如便接到了消息,张东山在大牢内自尽了。 “你外祖父的意思是,为您与蓝先生预定的三日后定亲已经来不及,会对外宣称您与蓝先生已私定终身,并在为张东山办葬礼前,将您嫁入蓝府。” 唐明道。 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张家的纠缠和姚良的死缠烂打,只是坏了张婉如的声誉,也没能给她准备盛大的婚礼。 唐家也不忍心如此,可利大于弊,他们别无选择。 张婉如知道轻重,感激的给唐明行了礼,“多谢舅舅和外祖父,婉如愿意听从安排。” 唐明松口气。 姜卿意将他们送到院门口,看她的马车离去,才看向越修离,“殿下,是不是要有麻烦了?” “不算麻烦。” 张东山的供词早已经拿到手了,死不死对他来说并不要紧,而幕后之人迫不及待露出马脚,对他来说更不是一件坏事,“只不过以后你我行事,须得更加小心了。” 姜卿意早料到有这一日,倒也不怕。 夜里,璀璨的烟火照亮半座京城。 苏毅也终于如约来到了别院,看到了姜毓的亲笔供词。 “我要见姜毓。” “你不信这份供词,还是不信我?” 姜卿意问。 苏毅皱眉。 姜卿意懂了,是后者,因为他失忆,他自始至终更愿意相信一开始就认定的姜玉惜。 “那苏将军且回郑国去,现将自己和苏家的冤屈洗刷干净吧,等你重新成为郑国第一大将军了,有了与大晋、与姜淮谈判的资本再回来,否则留在这里,也只是被人利用愚弄,没有任何意义。” 姜卿意尖刻而冷漠的说着。 苏毅艰涩的开口,“玉惜说,你与她之间有很多误会……” “没有误会。”姜卿意道,“我与她之间,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不死不休,苏将军,你现在要为了她杀了我吗!” 苏毅看着红着眼睛倔强的不辩解,只要赶自己走的人,半晌,轻笑,“你与你娘,真的一点都不像,你知道你像谁吗?” 姜卿意不说话。 苏毅一开始还犹豫纠结的眼神,全部化作了水,“像舅舅。外甥随舅,果真没错,阿意,是舅舅糊涂,认错了你。舅舅这就回郑国,舅舅会重新带着兵,为你们娘俩讨回一个公道!” 说罢,转身踏入了风雪中。 姜卿意看到外面等候的宋睢,这才明白,舅舅恐怕早就在跟踪姜毓她们,也发现了她的目的。 是啊,那也曾是郑国最威武的将军! 是在君主昏庸、国家积弱的情况下,仍旧护住一方领土令鞑靼不敢侵犯的苏将军,姜玉惜的心眼越多,破绽就越多,舅舅就算失忆,又不是失智,怎么可能一直发现不了! “小姐,你看这个。” 第二百四十章 不臣之心 桑榆追出来,将一只小小的铜制令牌放在了她手里。 越修离不必看也清楚那是什么,“虎符。” 传闻苏毅麾下,有一支几十人组成的骁勇善战的苏家军,只听苏毅亲刻的虎符调令,这枚虎符,想必就是那支苏家军的调令了。 “可十多年前的苏家军,还有用吗?”桑榆怀疑。 北风道,“若是没用的话,你以为他们父子是怎么能躲过京城的耳目,甚至躲过太子殿下的视线一路顺利到达京城,且苏将军至今还能活生生站在这儿的?” 当初谋杀的人出现在眼皮子底下,那些杀他的人但凡没死都不会容许他好好活着,可苏毅愣是没事,必定是那支苏家军在暗中保护。 那必然,是一支不输皇帝最神秘的那支煞羽卫的奇军啊! 姜卿意想追出去,但苏毅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苏毅不会贸然行事,阿意,你不必担心。” 越修离道。 姜卿意回头看他,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她不是担心,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即便重生了,还是与她想爱的亲人有这样多的遗憾和波折。 “不是想学防身术么?” 越修离没让她一直沉浸在悲伤里,拉着她到院子里,手把手开始教她防身术。 不是多复杂的招数,却能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女子用来防身最好不过。 终于,姜卿意在耗费了全部的力气后,沉沉睡了了过去。 一夜酣眠。 翌日醒来,姜卿意照常翻个身准备坐起身来,就感觉脖颈下枕着的东西不对劲,她蹭了蹭,不是她的软枕,比软枕硬。 也不是玉枕,比玉枕稍软,还温热…… 温热?! 姜卿意狐疑的睁开眼,就对上了越修离合着眼而显得格外浓密的眼睫。 “醒了?” 姜卿意猛地坐起身来,看着靠坐在她床头的人半敞着衣衫的男人,昨晚的记忆全部从脑海里清晰起来。 昨夜她练防身术累得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回来泡了个热水澡,桑榆怕她做噩梦,特地好心的拿了一杯‘黄酒’给她助眠。 结果就是,喝了酒后,她哭得更厉害了。 越修离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来看她,结果就被她摁在床头扒了衣裳,死活要用他的腹部当枕头沉沉睡了。 似乎是看出她想起来了,越修离不紧不慢的拢起衣衫,“睡好了吗?” “还、还行……” 虽然早已肌肤相亲,但没有一次,是扒了他衣衫的,更别说这样大喇喇的枕着他的腹部睡一夜了。 姜卿意觉得脸烫得厉害,目光又忍不住朝他腹部看去,反正他也看不见。 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理着衣襟,一点点将线条流畅、窄瘦有力的腰腹遮起来,让人情不自禁顺着线条,去看他那双笔直修长的双腿,以及…… “看阿意这般模样,不像是‘还行’。” 越修离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其他感官很敏锐,她那大方的灼灼的快要烧穿他锦袍的目光,他感受得很清楚。 无奈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笑。 原以为一开始她是想‘借’他的权势,现在想来,或许一开始她馋的就是他的身子。 “殿下,姜小姐,入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屋外传来西舟的声音。 姜卿意这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别院呢,立即起身要去更衣,才跳下床就被越修离拦腰抱了回去,“不急,慢慢梳妆,孤去外面。” 说罢,便穿过珠帘推门出去了。 屋外守了一夜的舒平郡主见他衣冠整齐,才长长呼了口气,叫下人进去替姜卿意梳妆了。 西舟瞧着明显被嫌弃的自家太子,“殿下可要梳洗?” 第188节 “去厢房吧。” “是。” 梳洗好,出来用早膳时姜卿意才知道,今儿是进宫拜年的日子。 “殿下要带我一起去?” “是太后要求的,你若不想去也可以不去,孤会替你安排。” “去吧。”姜卿意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去确认一下。” 车马很快在皇宫停下。 姜卿意是女眷,随越修离去养心殿请过安后,便由宫人领着单独往太后宫殿去了。 一路上偶有妃嫔,姜卿意都只退到一侧行礼避让,直到一行人停在了她跟前。 姜卿意抬头,呵,姜玉惜。 “怎么,栖霞县主不知道给本妃请安了?”姜玉惜问。 越修离安排来的宫女皱眉道,“县主也是未来的太子妃,论规矩,可以不用行礼……” “放肆!” 姜玉惜身边的侍女呵斥,“侧妃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宫女低下头,朝后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小宫女趁人不备,快速离开了。 “栖霞,本妃还等着你行礼呢,你是要与本妃一只僵持在这里是吗。” 姜玉惜裹着狐裘雍容的坐在轿辇上,一只眼用缀银片的眼罩遮住,剩下一只眼描着飞扬的浓妆,让她原本清淡的五官也变得浓艳,虽也美丽,但失了她曾经那种楚楚可怜的气质,反而有些俗气。 此刻独眼斜来,已是毫不掩饰她的戾气。 “侧妃的意思是,我不行这礼,你就要阻拦我去见太后么?” “我只是在教你规矩……” “区区晋王侧妃,连正室都算不得,有什么资格在这诺大的皇宫教人规矩?”姜卿意看她,“莫不是晋王已经已经登基,侧妃已经是这宫里的娘娘了?” 在场的宫人们赶紧低下头。 姜玉惜脸色微青,她岂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本妃并无此意……” “那就让开,否则耽搁了太后召见,叫人误以为晋王嚣张跋扈,有不臣之心可就不好了。” 姜卿意提步越过姜玉惜就走了。 姜玉惜气得想喊什么,可嗓子受损,此刻激动大声只让她的声音更加嘶哑难听,像是尖锐的石子擦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一般。 侍女眼看姜卿意就这么轻飘飘走了,焦急低声,“侧妃,王爷交代的事儿没办成,这可如何是好?” “急什么。” 姜玉惜恨恨咬着唇,“姜卿意谨慎狡诈,你真以为她会那么容易中计?” “那您还答应王爷……” “等着吧,等她从太后宫里出来,才是我们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一章 残害 此刻,姜卿意却并没有太多的功夫去猜姜玉惜为何半路来找骂,因为她的心思全在太后的寝殿上了。 当初太后寿宴,宴席是在太后挑选的宫殿办的,便能看出太后对佛道之法的敬畏和推崇了,来到太后寝殿,才看出她究竟有多痴迷此道! 从踏进寝殿开始,不论廊柱飞檐,还是花草树木,甚至地面的汀步碎石,每一颗都是严格按照风水布局。 绕过一座座明显偏多的影壁,进入长廊,姜卿意才发现,这一段,竟是立体的八卦阵图。 “县主,小心。” 宫人提醒。 姜卿意抬起脚,才见门槛上,甚至还刻了道家经文。 不对…… 这不是普通的门槛,是一根放倒的汉白玉桩,上面的经文是‘引魂经’。 “县主认得这上头的经文?”宫人笑问。 不知为何,姜卿意竟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她看了眼这宫人,长眼细眉,即便笑起来也像是牵动嘴角皮肉的木偶,镇定摇摇头,“若是医方我兴许能认出来,不过瞧着好像不是,这是什么?” 宫人盯着她,见她一脸单纯疑惑,笑笑摇摇头,只领着她往里头去了。 姜卿意按住狂跳的心,继续往前走,可越往前走越心惊,道路旁的礞石明显摆的是老道士曾教过她的鬼门阵法,用来引恶鬼的。 往后走,还有十分恶毒阴狠的‘骸阵’,也有一般用来护卫的‘阳护阵’,总而言之,太后这寝宫,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阵法集合之处,却无人察觉。 待到了主殿,嫔妃和贵女们围坐在太后身边,正言笑晏晏,也丝毫不知道自己踏入了什么地方。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福寿绵长,新年安康。” 姜卿意垂眸。 太后慈爱的朝她招招手,“哀家不知听多少人说你是个小神医,来,也替哀家瞧瞧哀家的身子怎么样?” 姜卿意瞧见太后的命火,带着煞气,可她面色红润,声音清晰有力,不像是生病之兆。 她应下上前,替太后把脉。 不把脉还好,刚切上脉,眸色便沉了下去,这脉象……很奇怪,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脉…… “前阵儿刘太医去臣妾那儿,还说太后的身子近来愈发康健了,就是夜里需要多歇息,正好臣妾那儿新得了一盒上佳的血燕,安眠最好,臣妾这就使人拿来。” 谢贵妃笑道。 屋子里其他人闻言,也纷纷表达着慰问,并趁机送礼。 姜卿意心里有了数,松开手,道,“太后脉象平稳,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太后淡淡看了眼谢贵妃,如常的笑说了几句,又提起别的事来。 说到最后,才说出叫她来的真正目的。 “元宵后,哀家想去一趟三清山清修半月,你可愿意随行?” “不用担心会枯燥无趣,一同去的还有几位公主皇子,你们年轻人只管游山玩水便是,哀家年纪大了,就想着身边能有些鲜活气。” 已经是当面问出来,姜卿意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谢贵妃也朝她微微点头,姜卿意应下,“臣女荣幸之至。” 应承下这桩事,太后又与人闲聊了会儿,便打发众人散了。 从太后寝殿出来,谢贵妃想拉姜卿意去自己寝殿,结果德妃先过来将她请走了。 姜卿意与其他人寒暄告辞,便想着去养心殿等太子。 刚走出不远,就见姜玉惜的背影闪过。 “那好像是六皇子,他怎么跟着晋王侧妃?” 后宫这么大且戴皇子发冠的,只有六皇子了。 姜卿意也觉得不正常,想先通知禁卫军,结果回头一问才知太后宫殿的禁卫军是决不许离开半步的,她要找人只能再往前去养心殿。 “我们先去找人。” “也好。” 两人都不打算贸然跟上去,却在离开时,听到姜玉惜一声痛呼,而后便是她慌慌张张逃走的背影。 姜卿意拧眉。 为了安全起见,她不应该去看。 可哪怕只有一个万一,六皇子或许就死在那儿了。 姜卿意紧紧攥着掌心,想到谢贵妃方才冒着得罪太后危险提醒她的事,将最近做的一些包裹着毒粉的蜡丸捏在掌心,朝御花园而去。 此刻的御花园寂静得连鸟雀的声响都没有。 姜卿意走进来,就看到了姜玉惜方才踩过的凌乱脚印,只不过脚印的尽头,并没有六皇子的身影。 “难道是推到了水里?” “不像。” 冬季的湖面结着厚厚的冰,一个人推了下去,冰块不可能这么快冻结的毫无痕迹,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这又是姜玉惜做的局! 姜卿意扭头就往外走,结果才走到御花园门口,赵嘉禧就从后面走了出来。 “阿意,本王……” 姜卿意连气都没喘,就将手里的毒粉尽数洒在赵嘉禧脸上,然后提着裙子就跑。 赵嘉禧早有防备,在她把药粉撒来的瞬间便屏息,并拉住了她的胳膊,“别闹,本王真的有话跟你说,你就……” 砰——! 姜卿意回忆着太子教她的防身术,手腕一拧,回头抬脚狠狠往他的小腿踹下去,疼得赵嘉禧当场闷哼一声,她趁机又洒了一把毒粉。 这次,赵嘉禧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等他手上力气稍松,姜卿意已经跑走了。 赵嘉禧皱眉,幸好这次他还有准备。 “来人,拦住……” “拦住谁?” 幽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赵嘉禧正欲回头,一股大力隔空打来直接将他掀翻狠狠摔在了地上。 赵嘉禧想爬起来,又被人一脚踢了出去,重重摔在一旁的树上,连树也拦腰折断! 然而这还不够。 赵嘉禧已经忘了自己第几次被打飞出去,直到浑身疼到麻木,越修离才终于停下手,俯视着他,“再让孤看到你接近她,孤会送你去死,明白了吗?” 第189节 “皇兄怎么这么怕我接近她?说起来,她一开始可是送过我绣帕,说不定她一开始想选的人是——啊!” 骨头被踩断的声响格外清晰。 越修离踩着他的腿,声音更冷,“孤的话,明白了吗?” 赵嘉禧满头冷汗,他还以为越修离不会动手,至少在皇宫、在京城他不会明目张胆的残害手足,没想到为了姜卿意他居然也不怕坏了他东宫名声了! “没想到皇兄这么在乎一个女人。” 赵嘉禧冷笑,“好,臣弟知道了,臣弟以后绝不会再主动接触姜卿意。” 可要是姜卿意主动来找我,那可就不怪我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送人头 赵嘉禧嘴上服着软,以为越修离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怎么也不会再下狠手。 可下一秒,一阵寒风随着越修离宽大的袖摆一扬,他便腾空飞起狠狠摔在一侧池塘旁的石头上,本就被踩断的腿再次传来咔嚓一声,锦袍也随之划破。 而后,噗通——! 跌入寒如冰窖的池塘。 “孤信你的话。” 越修离看向他的方向,“最好没有下一次。” 说罢,也不管赵嘉禧从水里爬起来没有,径直提步往姜卿意离开的方向而去。 等姜玉惜想来看看赵嘉禧是怎么凌辱姜卿意时,只看到艰难从水里爬起来的赵嘉禧,“王爷,你怎么样……” 啪! 脆亮的一巴掌还带着冰冷的水渍,将姜玉惜的妆容都弄花了。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玉惜,你真是越发没用了,难不成以前的聪慧都是装的?” 姜玉惜捂着脸的关节发白,委屈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赵嘉禧厌恶的沉了沉眼,语气却意外软了下来,“本王不是要怪你,实在是我们失败的太多了,若是第一次我们就成功,你哪里会落到现在这一步?” “所以,你再想想办法,我们让一切回到正轨,好不好?” 姜玉惜噙着泪点点头,心底却叫嚣着滔天的恨意。 晋王想得到姜卿意,绝不再是一开始的目的了,他真的喜欢上她了! 可恶! 可恶!! 都怪该死的姜卿意,怎么不死在边塞,她不好过,她也绝不会让姜卿意好过! “晋王侧妃,太后请您过去坐坐,喝杯茶。” 小太监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 姜玉惜赶忙敛起神色,虽不明白太后为何见她,但还是毕恭毕敬跟着去了。 这厢。 姜卿意一路快跑到养心殿附近,确定安全了,才背靠着墙壁慢慢喘匀呼吸。 “县主,有公主。” 跟来的宫女提醒。 姜卿意与她立即转身要退到甬道后的过道避让,以免冲撞,才转身叫被人叫住,“姜卿意,跑什么,还不出来行礼?” 姜卿意回身,这才瞧见公主轿辇后,还有一顶轿辇,赵元珠。 “臣女给公主、郡主请安。” “你就是那个在汉南县传得沸沸扬扬,被汉南县一众学子们敬尊的人?” 那位公主冷淡问。 她没有让姜卿意起身,姜卿意便借着回答的功夫站起来,道,“臣女不曾听闻此事。” “呵。” 公主冷笑一声,回头跟赵元珠道,“堂姐,她果真跟你说的一样,虚伪至极,这样的货色,的确配不上太子,更不配让徐公子他们这样敬重她,我们这就去找父皇,让父皇好好申斥她!” 姜卿意微微挑眉,徐公子,徐疏? 赵代柔是德妃之女,四皇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在一众公主里最是得宠,她怎么会认识寒门出身的徐疏? 赵元珠倚着扶手,道,“皇上申斥几句,不疼不痒的有什么用?” “那堂姐的意思是……” “你不是养了一条宝贝蛇么,叫那蛇缠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跪在这里说一百遍对不起,然后再让人画下她这副样子贴遍全城,以做警示,公主以为如何?” “不错不错,还是堂姐聪慧。” 赵代柔高兴的让人去把自己新得的宠物小蛇拿来。 宫人们都发憷,捧着蛇过来的小太监更是腿肚子都在打颤,一路到姜卿意身边,结结巴巴道,“县主,对、对不住了。” 黑白相间的蛇阴冷吐着猩红的信子,三角眼泛出阴毒的光来,身体绕在小太监的手腕,鳞甲蠕动时的阴森感,叫看见的人头皮发麻! 终于有宫女忍不住尖叫起来,小太监更是被吓得手狠狠一抖,直接将蛇朝姜卿意甩了过去,那蛇受了刺激,猛地立起窜出咬像姜卿意的脖子! “县主——!” 赵代柔也愣了下。 赵元珠却跟方才那尖叫的宫女对视一眼,露出了然的笑。 然而,谁也没料到的是,在那蛇张嘴咬下来的一瞬间,姜卿意抬手便准确的捏住七寸,还顺势将蛇像戴手链一样绕在了手腕上,并左右看了看,“颜色倒是漂亮,就是这蛇剧毒,就算太医在旁边,被咬一口恐怕也救不了,是谁送给公主的?” 这一番操作,看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这世上……有不怕蛇的女子? “你不怕?” “我是在边塞长大的,山珍海味没见过,蛇虫鼠蚁却不少。” 姜卿意原也是怕的,可那十年,她那房间里时不时便有蛇鼠爬出来,她每一次都吓得缩在床脚一动不敢动。 可后来发现,这些蛇鼠也并不算可怕,至少没有人可怕。 “而且不攻击蛇鼠,蛇鼠甚少会主动咬人,可有的人就不一样了,对吗,元珠郡主?” “姜卿意你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意思。” 姜卿意笑问,“郡主也上了好些年的学,竟是听不明白?” 赵元珠瞧着明目张胆嘲讽她的姜卿意,黑着脸拍着轿子,“姜卿意,我看你是尊卑都忘了,来人,给我打她的嘴!” 宫人们一拥而上,姜卿意正欲再提着裙子往养心殿跑,一道高大的人影便从转角缓步走了过来。 “原来勋王叔教过你尊卑?孤还以为没有。” 赵元珠脸色一变,还没下轿子,抬轿子的宫人突然一个趔趄跌出去,赵元珠也失重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赵代柔有些惧怕越修离这位皇兄,赶紧下了轿子行礼。 越修离没理这二人,只瞧着还捏着蛇的姜卿意,“过来。” “噢。” 姜卿意几步走过去,还未行礼,便被他捏起手腕,眨眼,那条阴冷湿滑的蛇便被他抽走扔给了后面的西舟。 西舟咔嚓给蛇打了个死结一脚踢飞了。 赵代柔心疼的喊了声,就听越修离道,“代柔公主喜欢养蛇,孤那儿有不少,西舟,你亲自送去公主寝殿。” “为什么,我有没吓到你的未婚妻,她根本不怕……” “她不怕,是因为她在忍耐,不是因为她喜欢。” 姜卿意心头像是被人好好的安抚过,方才强忍住的恐惧顷刻散了。 越修离捏住她方才缠着蛇的地方,冰冷看向赵代柔,“若是还听不明白,就回去找德妃,好好补补脑子。” 这是在骂她蠢? 赵代柔承认自己不算绝顶聪明,但何时被人骂过蠢?当场哭着跑了。 赵元珠心道不好,想要将人叫住,一道大力凭空打来,狠狠扇在了她脸上。 “太子皇兄……” “你今日在算计赵代柔,为何,是因为勋王见齐王扶不起来,要撇弃齐王扶持风头正盛的晋王了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杀了对方 赵元珠脸色剧变,对上越修离仿若早已看穿一切的目光,竟下意识的就想往后躲。 “父王没有这个意思,父王只忠于圣上……” “是么。” 越修离未置可否,牵起姜卿意径直往养心殿去了。 赵元珠见他不再计较,长松一口气,恰好勋王从养心殿叙话出来,看她脸色不好问了几句。 赵元珠不忿的说了刚才的事,就见勋王严肃的脸色陡然紧绷,“你说太子怀疑我要扶持晋王?” “父王,你紧张什么,皇上肯定不会信,除非晋王这时候恰好凑上来。” 赵元珠浑不在意的说完,就见勋王的脸色比刚才还差了! 养心殿中。 第190节 越修离和姜卿意刚走进来,皇帝的质问便劈头盖脸传来。 “太子是不耐烦住在东宫,要坐朕的位置了吗?” “儿臣岂敢。” 说着岂敢,却连最基本的诚惶诚恐装都不装了。 宫人们屏气凝神,姜卿意也忍不住悄悄朝越修离看去,便被他侧眸睨来,“何事?” 姜卿意感受到目光全部投落在自己身上,木了木,“……没事。” 就是有事,您现在也先别管我呀。 姜卿意低下头盯着自己绣鞋上的珍珠,默默当一个隐形人,然而越修离显然没这个打算,“栖霞今儿受了惊,儿臣先送她出宫。” 皇帝看了看姜卿意,“看来朕在太子心里,还比不上你的未婚妻。” 越修离不语。 皇帝嘴巴张了张,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去吧。” “儿臣告退。” “对了,先前晋王过来,接下了明年春闱监考官的职务,方才勋王也一同接下了主监考的职务,你身为太子,不可不以身作则,便挂个副考官的名,与他们一同商议春闱之事吧。” 皇帝语重心长道,“春闱三年一次,是我大晋选拔人才的大事,你注意着些,别闹出什么事来,耽搁了春闱。” 这是在暗示越修离,至少在春闱之前,别将武安侯旧案闹大么? 姜卿意轻轻拧眉。 越修离神色清寒,出声应下。 从养心殿出来,姜卿意还在操心武安侯之事,就见才出去的勋王父女正站在殿外,如丧考妣,甚至在姜卿意看去时,赵元珠还恶狠狠的瞪来了一眼。 “眼珠子不想要,孤可以替你挖掉。” 越修离停下。 赵元珠又委屈又气,“太子皇兄还没娶妻,胳膊肘就往外拐,维护外人了,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她姜卿意充其量就是个以色侍人的……” 啪——! 勋王亲自动手,一巴掌抽得赵元珠闭了嘴。 “元珠鲁钝冲动,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越修离还未吱声,勋王抬手又是一巴掌,直接抽得赵元珠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眼角都是血。 “太子殿下觉得这样可够了?” 姜卿意有些吓到,不是说勋王最是疼爱这双儿女么,太子甚至还没罚,他怎么就下这样的死手? 而且一向高傲的勋王,此刻太子竟似带着几分讨好。 越修离看了这父女一眼,牵上姜卿意的手就走了。 走了一段,姜卿意还忍不住回头,才见勋王已经进入养心殿了,而赵元珠这个本可以进去哭诉太子跋扈的人,居然被留在了外头。 “勋王好奇怪……” “不奇怪。” 勋王不蠢,定然察觉是他设计了他与晋王前后请求监考春闱。 春闱选拔的是国之栋梁,是考官的门生,更是未来在朝廷的势力,试问,一个一人之下的亲王,与一个分离往上爬的皇子,一同培养未来的朝中势力,意味着什么? 结党营私,谋朝篡位! 只要越修离愿意,勋王府倾覆只在瞬息之间,勋王当然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姜卿意却听出其中暗涌。 “可皇上会信吗?姜玉惜是勋王府的前儿媳,而赵元达至今还在流放途中吃苦受罪,勋王府给晋王下的绊子也不少,这二人怎么看,也不像有能合作的契机。” 除非勋王和赵嘉禧都心胸开阔的能容下这顶绿帽子。 但显然,不可能。 “还记得勋王府派人去流放地找姜淮为卢氏子办田置产之事么?” “记得。” 姜卿意一直在等勋王府或张东山把姜淮送入大牢,结果张东山死了,勋王府更是迟迟没有动静。 “勋王府的人快回京了,与此同时,赵元达也由‘晋王府’的人护送,住进了赵嘉禧城外的别庄。” 越修离手指轻轻摩挲了下她纤细的手腕,“此事勋王府和晋王府尚不知晓,只有皇上的煞羽卫即将‘巧合’的发现罢了。” 一旦皇帝知晓,那勋王与晋王联手之事,他们越解释,在皇帝看来,就越显得在隐瞒、在欺骗,就越发的可恨! 那时,他们双方唯一证明自己的办法就只剩下一个。 ——杀了对方! 姜卿意悄悄看向身侧的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这样的贵公子,轻轻抬手,竟是如此狠辣腹黑,怎么前世他愣是任由赵嘉禧小人得志,一路爬上那样的高位呢? “在想什么?” “在想殿下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容忍小人在你头上放肆。” “放肆?” “昂,譬如污蔑殿下,羞辱殿下,还试图杀了殿下,但殿下就是不反抗。” 越修离兴味的微扬起凤眼,“你确定你说的是孤?” “我就是问问嘛。” 姜卿意是想不通的,她又好奇得厉害,便一路缠着他问,像只粘人又调皮的小鸟儿,叽叽喳喳的闹人。 越修离却始终不觉得烦,只任由她撒娇扯他的袖子,故意在他跟前探头探脑。 一直到要上马车,姜卿意才塌着肩膀失望的准备离开,便听他含着浅浅的笑意,回答,“若有那样的时候,一定是那人拿了孤特别珍视的东西,孤不愿他毁了孤的珍宝,所以可以容忍。” 呼——! 北风将车帘吹得鼓鼓,将薄薄的雪也吹上他的发梢。 姜卿意心里像是流出了蜜糖,她甚至毫不怀疑,前世殿下所珍视的珍宝,就是她,只有她! “噢。” 姜卿意轻飘飘的应下,进了马车。 待马车将要走时,她才忍着羞怯,掀开车帘顺着风悄悄跟他道,“那殿下,你的珍宝先回家了,新年快乐。” 马车笃笃。 姜卿意肯定,在马车将走时,她看到了越修离笑着回答了,“好。” 姜卿意捂着滚烫的脸,又忍不住想笑,撑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就算白雪枯枝,也觉得景色烂漫而美好。 很快,越修离的话就应验了。 煞羽卫在城外晋王多年不用的一处庄子里找到了好吃好喝的赵元达。 而这时候,赵元珠刚刚呈上镇国公姜淮收买流放地的官兵,为卢家人谋私的证据!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不破不立 消息传来的当晚,舒平郡主来见姜卿意。 “国公府之事,你预备如何处置?” “再有两日,我便要随太后去三清山修行,国公府如何,我怕是爱莫能助。” 舒平郡主见她有主意,只觉得欣慰,又叮嘱了几句,便替她收拾出行的行李去了。 一夜好眠。 翌日,天不亮姜卿意就出门去东宫了,至于姜家会不会来人,她一点也不在意。 进了东宫,正好撞见蓝溯。 “县主。” “蓝先生与婉如的婚期定下了?” “是。张大人是罪臣,丧事不宜操办,但元宵之后,肯定要开始清算张家的账了,唐家的意思是未免夜长梦多,待元宵这日,便将我与张小妞的婚事办了。” “明日?” “是,张小姐不曾告诉县主?”蓝溯思索了下,道,“或许是此事匆忙,且不宜宴请宾客,张小姐这才没有邀请,还请县主不要责怪。” 姜卿意当然不会责怪,只是想起前世张婉如也是要成婚时突然与她绝交,断了往来,轻轻抿了抿唇。 “婉如与我相交一场,不论如何明日的喜酒我是要去喝一杯的,蓝先生应当不介意吧?” 蓝溯的羽毛扇都摇不动了,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威胁了? “自然。” “那就好。” 姜卿意微微一笑,与他告别,去见了越修离。 方才他们的话,越修离已经全部知道了,待她进来,亲手替她换了暖手炉,又替她倒了热茶暖身,才牵着她往外走去。 “蓝家曾是武安侯麾下最勇猛的一员大将,后来武安侯卸权归朝,便是蓝家接替掌了权。” “直到武安侯府出事,蓝家家主千里奔袭回京替武安侯伸冤,三个月后蓝家被派往战场,最后全家男丁死在战场之上,女眷们散的散,死的死,只剩下一个蓝溯。” “他这些年一直跟着孤,你且放心,他并没有什么红颜知己,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妾室,既答应迎娶了张家女,自会尽到一个夫君的责任。” 姜卿意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全被看穿了,不过蓝溯这身世看起来也不比太子殿下好多少,两人应当是一同患难到现在,难怪殿下这样信任他。 姜卿意正想着明儿怎么跟蓝溯道个歉,也免得他心中不舒坦,反而耽搁了他与婉如,就见越修离牵着自己走到了马车旁。 “殿下要出去?” 第191节 “嗯,你一道去。”越修离薄唇轻寒,“去天牢。” 天牢里,还关押这武安侯夫人——白慎娘。 姜卿意未见这位侯夫人,以为必是个被仇恨折磨得面目全非、偏执又癫狂的模样,可进入大牢,才知自己想错了。 那布置的犹如普通闺阁的大牢中,妇人一水白衣,温柔似水的绣着一套长衫,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千金小姐的仪态与教养。 “来了。” 她出声。 越修离,“我带阿意来见见您。” 白慎娘绣衣的手稍稍停了下,旋即浅笑,“你们鹣鲽美满,不去你舅舅坟前烧香叫他瞧瞧,倒先来叫我这个守寡多年的人看,衍之,你好孝心啊。” “舅舅之坟不在京城,待完婚后,我与阿意会去祭拜。” 白慎娘低头绣衣,并不答话。 越修离早已习惯她如此,站了一会儿后,便要带姜卿意先出去。 两人刚转身,就听她道,“姜卿意是吗?听我一句劝,就算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也别嫁给他,天煞孤星,煞了亲舅舅一家,逼死自己的生母,这样的灾星,你与他结合,你们生下来的孩子都会是个怪物……” “舅母!” “怎么,生气了?” 白慎娘终于抬起头,露出美好的半张脸后另外半张狰狞若恶鬼的脸来,笑看着越修离,“你敢说你舅舅不是因为你,才被狗皇帝卸权、被贬责、被刁难,最后身首异处,削了脑袋挂在城墙受那些贱民羞辱!” “还有我的那双儿女,他们才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爹娘的样子,就被冲进来的官兵活活摔死在我跟前!” “还有你那禽兽不如的父皇和他那下属,趁我刚生产虚弱,强占了我,还将我秘密囚禁于此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赵衍之,你承认吧,你就是个大灾星,谁跟你沾上边,不死也会生不如死,你何不放过姜卿意呢,你看她,多么漂亮无辜,你舍得她以后也遭人凌辱……” 姜卿意望着沉默的越修离,和肆无忌惮发泄着恶意的白慎娘,唇瓣抿得紧紧的,强压着怒火。 “照侯夫人这意思,黄河水灾怪黄河的百姓不详,不怪天灾无情。杀人犯杀了人,也不该怪那杀人犯,该怪被杀之人家中有灾星。” “甚至侯夫人今儿这衣裳绣不好,也不该怪夫人绣工不好,而是怪蜡烛的位置没按阴阳五行来摆,不吉利,是吗?” 白慎娘微微怔忪,多少年了,还是头一回有人敢这样顶撞她! “姜小姐,我是在告诉你实情……” “实情?我看不见得。” 姜卿意盯着白慎娘,无情又冷漠的道,“我只看到一个被欺凌的可怜人,将自己的痛苦全部怪罪在另一个被折磨的人身上,且肆无忌惮的用着言语的刀子剜着对方身上的肉!” 白慎娘冷笑,“原来是衍之找来的帮手……” “帮手算不上,我只是兼职算算命而已。” 姜卿意杀人诛心般看她,“我瞧着,侯夫人身上煞气冲天,指不定当年武安侯府出事,是因为被侯夫人你煞到了呢,太子和皇后娘娘才是被牵连……” “你胡说!” “胡说,侯夫人不是说有人还贪图你的美色吗?” “不、不是这样,你胡说,你骗我,你在栽赃我,你想害我!” 白慎娘温柔的脸变得扭曲,起身用力捶打牢门,“赵衍之,你就看她这么羞辱我欺负我吗,你干脆杀了我,叫我去见你舅舅,叫武安侯府的人彻底死绝啊!” 越修离望着歇斯底里的白慎娘,习惯到甚至麻木,他抬手要去牵姜卿意,就见这小姑娘更近一步,更加清晰的道,“所有怪罪你的都是栽赃,可你却能用一个虚无缥缈的‘煞星’,就将太子彻底打成罪人!” “当年舅死母亡,他被迫离宫时,也才几岁!” “侯夫人,你到底是想逼他查清真相,还是要将他逼死,好为你自己洗刷灾星的名头!” 这一句句锥心之语,终于让精神很不正常的白慎娘崩溃。 她歇斯底里的大喊,拉不开牢门就开始自残,手里的针一遍又一遍的划着自己的脸。 有狱卒很熟练的过来要打开牢门,越修离也提步过去准备将人打晕,却被姜卿意拦住。 脓疮不破不会好,今儿这话必须一次性说个明白! 第二百四十五章 忘恩负义 姜卿意挡着他们,任凭白慎娘充满恨意和愤怒的盯着自己,“侯夫人,或许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煞星’‘灾星’,一切都是人祸,一切都是贪婪之下的谋害呢?” “殿下不是灾星,你更不是。” “你只是一个想要保护孩子和家人却无能为力的母亲,是一个被欺凌被伤害的女子,侯夫人,就算你折磨太子和你自己,死人也不能复生了,你不如将你算计殿下的功夫,用来帮他,早些翻了武安侯旧案,将有罪之人绳之以法。” 说罢,她拉住越修离的手,义无反顾的带他离开了这个压抑阴暗的地方。 而在他们踏进入口处的阳光时,白慎娘歇斯底里的叫喊也终于停止了。 越修离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今日天牢的那条甬道幽暗又曲折,他无数次梦里会梦到这个地方,他总也走不出去,就在黑暗里不停的重复走着,直到精疲力竭的醒来。 可这一次他才发现,原来这条路根本不长,而路口还这样明亮。 “皇上为何将她关在这里?” 姜卿意实在想不明白。 直到他道,“因为她是太后所生,却不是皇家玉牒上记了名的公主。” 简而言之,她是太后的私生女,皇帝同母异父的妹妹。 姜卿意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讶异,“太后她居然……” “这牵涉另一桩皇家秘闻,你即将随太后去三清山,暂时还是不知道为好。” 姜卿意虽然好奇,也知道万一知晓真相被太后察觉,等着她的恐怕就不是暗里的谋杀,而是明处的迫害了。 “我明白。” 但难怪白慎娘会疯成这样,亲娘和哥哥害死深爱的夫君,甚至连她的一双儿女也要当着她的面活活摔死。 “时间不早,孤先送你回别院。” “不用,我自己回去。” 姜卿意怕他去了,反而还被姜家的人缠上。 越修离并不在意,但姜卿意坚持,他还是顺了她的意。 姜卿意回到别院时,已经日上中天,但本该轮班下去吃饭的护卫一个也没走,把别院首的跟铁桶似的,光是那一水儿佩剑站的笔直的气势,就吓得隔壁王家人连偷看都不敢。 姜老夫人已经口干舌燥,两眼发晕,舒平郡主却愣是没请她进去喝口茶。 “老夫人,卿意小姐回来了。” 姜卿意刚下马车,下人就连忙推着姜老夫人来了,她瞧了瞧,“鱼嬷嬷呢?” “叛徒自然待在叛徒该在的地方。” 姜老夫人没好气的哼道。 姜卿意微微讶异,叛徒? 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条命,是因为鱼嬷嬷才留到现在的? 姜老夫人见她如此,还以为她心虚了,道,“我今日来的目的你大概早就清楚了,躲了我大半天,让我这个长辈在这里等你等到现在,这些我可以不和你计较,我也不会将你与我身边的下人勾结,谋害我这个亲祖母之事说出去。” “但姜卿意,你父亲现在出了事,你若不帮忙,你就算做了太子妃,也要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骂你是个数典忘祖、忘恩负义之徒!” “骂你也就算了,还要带累太子声明受损。姜卿意,如何衡量,你可明白?” 姜卿意听着她一通说教,冷笑,她要真救了姜淮,才是污了太子名声! 况且数典忘祖,忘恩负义? 姜家于她又有什么恩,什么义,姜淮养过她的日子,能比得过他对娘亲和小阿鸾的伤害,比得过对她这个女儿的抛弃和利用吗? 不过面子功夫,她也是会做的。 “老夫人放心,我才听说爹爹出事,便赶回来了,我这就请人去一趟流放地,找到爹爹被冤枉的证据。” “不必如此麻烦,你只管领我去见太子殿下就行。” “那怎么行呢,老夫人腿脚不便,见了太子殿下又是请安又是叩拜,把老夫人折腾病了我如何过意得去?” 姜卿意道,“老夫人不妨等着我安排人去找证据,只要爹爹是清白的,谁也奈何不得他不是吗?” 姜老夫人看着每一句都似乎在为姜家人考虑,却明明白白帮倒忙的姜卿意,气得浑身发抖。 “你竟如此恶毒,你想害死你爹是不是!” 周围渐渐有人围过来。 姜卿意半点不怵,“老夫人此话何意,我想为爹爹证明清白,怎么成了要害死他?” 自然是因为姜淮并不清白啊! 姜老夫人欲言又止,一双老眼鼓着,舒平郡主都怕她当场气死,出来道,“时辰也不早了,老夫人中午是留在这儿用膳,还是回国公府?” 姜老夫人想拿捏姜卿意,却也做不出哭求闹自尽的那一套。 她沉沉剜了眼姜卿意,叫人推着她的轮椅匆匆离去。 当天下午,姜卿意不肯搭救亲生父亲,还勾结亲祖母身边的婆子给祖母下药,害得她瘫痪在床的消息便沸沸扬扬传了出来。 连王家上下的人都在八卦。 舒平郡主从王家回别院时,脸都是黑的,一想到那群人一脸鄙夷的骂着‘蛇蝎’‘白眼狼’‘知人知面不知心’等等话,就窝火的厉害。 姜卿意也听到了,她就知道以姜老夫人的心胸,绝不会善罢甘休,果然如此。 “你居然不生气?” 舒平郡主气得在她房间来回走,“不行,我让你姨夫上一张折子好好参一参这些京中没事胡乱传话的人!” “不用如此麻烦。” 姜卿意拉着她坐下,让她消消气,“现在起,只说我急病了就是,自会有人比我更想要这些流言蜚语消失的。” 舒平郡主不明白,姜卿意只朝着桑榆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开始为舒平郡主调脉。 夜里,姜卿意高烧不起的消息,就传到了镇国公府。 第192节 花厅里。 上首的姜老夫人气得冷呵,“我看她就是故意装病,好彻底撒手不管此事。” “可这流言,是您……” “忘恩负义之人,难道我还说错了吗?” 姜老夫人固执的骂着,“当初就不该将她接回来,这就个没有心的女子,死不足惜,她还想做太子妃?呵,休想,我要她……” “闭嘴!” 第二百四十六章 更进一步 话被打断,姜老夫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一侧沉着脸憔悴不少的姜淮,“淮儿,你在为姜卿意说话,她……” “她也是我的骨血,是你的亲孙女!” “可你以前从不把她当女儿……” “是么?” 姜淮承认,自己曾经是不在意姜卿意的,可自从她搬走,再没有人每日过来送汤,没有人关切着他这个父亲。 他知道,这只是讨好的一些小手段。 可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沉溺于这种父慈女孝的感情之中了,血脉相连的亲情是外人不论怎么迎合讨好,也割不断比不过的。 更何况,他这个女儿这样优秀,这样出色,就算是京城男儿,也少有能与之相比的,他如何能不放在心上? “那是以前,从此以后,我姜淮的嫡亲女儿,只有一个姜卿意。” 屋子里的人都震惊了! 这是国公爷会说的话? 那玉惜小姐呢,明明国公爷以前最疼玉惜小姐…… 姜淮冷淡离去,似乎并不把卢家的事放在眼里。 一直陪在一侧端茶递水的焰娘跟周管家对视一眼,焰娘先一步追了出去,“雪夫人这几日身子不适,国公爷不妨去妾那儿坐坐?” 姜淮瞧见自己下意识又想去宋雪的院子,揉揉眉心,就是因为宋雪,他才辜负了苏袖,辜负了卿意。 “去你那儿吧。对了,我记得你有个弟弟,人呢?” “您说苏白?他回老家了。” 焰娘小心斟酌着言语,道,“之前在京城的事,他也是替我爹爹顶了罪……不,也算不上顶罪,父债子偿,我爹要卖了他,也是他的命。” 姜淮脚步稍稍一顿。 “国公爷怎么了?” “没事,我去书房一趟。” 焰娘朝已经出来跟在一侧的周管家看去,周管家微微点头,随着姜淮去了书房,‘无意间’提起姜老夫人最近与宋雪之间的不和睦。 “听老夫人的意思,似乎是要悄悄把玉柔小姐给嫁了,再借此把雪夫人逼走,国公爷要不要劝劝老夫人?” “母亲当真是如此准备的?”姜淮锐利的看向周管家。 周管家连忙跪地,“奴才不敢撒谎,您若不信,去查问老夫人身边的人便可知晓,奴才只是担心雪夫人受伤,您再伤了心,这才多嘴了一句。” “况且,老夫人年纪大了,说句大逆不道的,您总归要为老夫人的故去而伤心一次的,但雪夫人却还年轻呐。” 姜淮看着瑟瑟发抖的周管家,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可心头模模糊糊不敢想的决定,也终于在此刻成型。 他微微合眼,“将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婆子寻来,本公有话交代。” 周管家不敢松懈,弓着腰从书房退出来,看着不远处树上藏着的桑榆,与她点点头,才松口气。 这厢。 桑榆将书房的话给在小库房忙着的姜卿意复述了一遍,“不过奴婢还是不明白,国公爷要做什么?” 姜卿意正好翻出一只赤金雕花鸳鸯镯子来,摆弄着里头的小机关随意道,“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李代桃僵,死道友不死贫道呗。” “您的意思是国公爷他要……” “嘘。” 姜卿意满意的将镯子拿出来,又将提前准备的药粉放到机关里,对桑榆道,“这就像是许愿,有些话,说出来可就不灵了。今夜你辛苦些,找到被老夫人赶出来的鱼嬷嬷好生安置,以后说不准会有大用。” “好嘞!” 处理好镯子,姜卿意望着夜色茫茫,只剩一轮遥远的孤月散落着高洁的光,唇角勾起,姜淮,你连结发妻子也毁得,想来杀母弑子,你也狠得下心吧! 翌日。 天不亮姜卿意就换好衣裳,悄无声息出了别院,直奔蓝府。 说是蓝府,实则是蓝溯匆忙买下的一座宅院,三进的大宅子,离东宫不远,十分幽静漂亮。 姜卿意来时,下人们正忙着悄悄在内院挂上红绸红灯笼,摆上鲜花,尽量让这场婚礼看起来喜庆些,但再怎么尽量,也比不得两家提前几个月操持,宾客盈门。 甚至大户纳妾,也比这热闹些。 “婉如在婚房,县主去陪陪她吗?” 蓝溯过来。 他换上了新郎的喜服,收拾的也很精神。 姜卿意看司徒先生他们也来了,也无法怪罪蓝溯什么,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听闻这宅子还是在答应迎娶张婉如时花了大价钱买的,以前就跟着越修离住在东宫里。 姜卿意点点头,跟着下人来到婚房。 进门,才见铛铛在哭。 “怎么了?” “县主,您来了!”铛铛欣喜的抹抹眼泪。 桑榆眼尖,扒了扒铛铛的衣领,就瞧见了她脖颈上的抓痕。 “这是……” “奴婢这没什么,小姐她才严重呢。” 姜卿意朝张婉如脖颈看去,赫然便看到了上头狰狞的一圈淤青,这明显是有人掐的! “我没事。” 张婉如想遮住脖颈,手腕又露了出来,也露出了小臂上更加狰狞的刀伤! 姜卿意皱眉,“这是新伤,谁做的?” 蓝溯难不成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不是蓝公……夫君。” “是那姚良!”铛铛愤愤,“自从老爷出事,姚良就一直想单独约小姐出见面,还想怂恿小姐与他私奔,小姐没答应。可就在老爷去世的那天,大公子突然过来,说要小姐与他到后巷,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结果小姐刚出去,就差点被姚良扯上马车。” “小姐挣扎叫喊,姚良便起了歹心,差点将小姐活活掐死!” 姜卿意闻言,便能想象到当时的危险,张婉如有心疾,稍有不慎可能真就死在姚良手上了! “所以你是因为这,才这些日子都没见我,连成婚也不通知我?” “对不起。” 张婉如低声。 姜卿意瞧着她紧攥着衣襟的手,意识到什么,轻轻道,“婉如,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姚良了?” 桑榆立即会意的去外面守着了。 铛铛也去门外看着。 张婉如一直攥着大红的绣衣,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滚了出来,既因为她喜欢姚良,也因为父亲去世,她却不能悲伤、不能痛苦,还要表现得同仇敌忾,欢喜出嫁。 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眼中刺 姜卿意看着犹豫的张婉如,道,“你若想嫁姚良,我现在就去把人抓来,打断了腿给你做赘婿,怎么样?” 张婉如都傻眼了,还能这样? 眼看姜卿意就要付诸行动,她连哭也顾不上了,“不,我不要如此。” “那你要什么?” “我、我……” “如果不知道,不如就先与我试试,怎么样?” 蓝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张婉如抓紧衣衫,姜卿意看去,才见越修离也来了,桑榆和铛铛也被人捂住了嘴。 蓝溯没急着进来,只是在外道,“你理不清的事,我们一起慢慢理,解决不了的事,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我们试一试,做一对相互扶持、白头偕老的夫妻,可以吗?” 姜卿意朝越修离瞪去,他怎么可以这样! 越修离看不清她的面容,却也能感觉到她此刻的不忿,不过相较于让张婉如自己做决定,他更相信他认识了十几年的蓝溯,他会是一个好丈夫,比姚良不知强了多少倍。 张婉如此刻连紧张都忘了,心脏砰砰直跳,既因为蓝溯的真诚而心脏跳动,又因为他这直白的话而面颊绯红。 他、他怎么能如此大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白头偕老…… 砰!砰!砰! 心脏跳着跳着,张婉如就心疾突发往后倒了下去。 “婉如!” 第193节 张婉如想去拉姜卿意的衣袖,结果一阵陌生却好闻的男性气息贴近,稳稳将她抱在了怀里,并握住了她的手安抚,“没事的婉如,不会有事的。” 姜卿意也赶紧塞了颗药丸在她嘴里,可盖头已经落了,张婉如的呼吸刚平顺下来,便对上了蓝溯温柔含笑的眼睛。 还来不及说话,一道突兀的男声传来。 “咦,现在洞房花烛换成这种玩法了吗?” ——谢景! 张婉如的脸涨红的要滴血,姜卿意正要上前,就被越修离牵住带出了房间,顺带睨着谢景,“你也来。” 砰——! 这次,是房门关紧的声音。 姜卿意和谢景就像两个犯了错的孩子,老实巴交的跟在越修离身后,时不时交流个眼神,一直到出了张婉如他们的院子,越修离才停下。 “你们现在可以放心了?” “放心啊。”谢景冷笑,“蓝溯敢欺负张婉如,小爷自会打断他的腿……” “你能打断谁的腿?” 赶来的谢梧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个巴掌。 谢景赶紧道,“我打不断,阿意打得断啊!” 越修离挑眉。 姜卿意暗暗瞪了谢景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一眼,今儿的礼是太子殿下来见证的,蓝溯是太子殿下带来的,蓝溯要真敢负了张婉如,太子殿下第一个不会放过他,哪用得着她出手? 还打断腿,她又不是恶霸土匪! “好饿啊,蓝府备酒席了吗,吃什么菜啊,桑榆我们去瞅瞅。” 姜卿意扭头就溜了。 谢景没想到她这么不讲义气,也要跟去,就被谢梧拧着耳朵,“你少折腾,跟我去前头见一见唐家的人。” “凭什么姜卿意就可以……” “她是未来太子妃,你是吗?” 越修离对谢梧的赞许又多了一分,迈步离开,只留下谢景被亲哥‘教育’的哀嚎! 用过酒宴蓝溯才出来赔罪,但没有人怪罪他就是了。 离开时,张婉如让铛铛请了姜卿意过去。 “县主明儿便要随太后去三清山了么?” “是,你想去吗?” 张婉如摇摇头,张东山刚死,元宵后张家就要被抄家定罪,她就算跟娘亲摘了出来,可还是会有很多事要处理。 她道,“前些时候,我闲着没事,替县主做了两身衣裳,一会儿送去别院,还请县主别嫌弃。” “不会。对了……” 姜卿意将特意挑来的镯子给她,“镯子内外都有机关,外面的机关可以存放你日常要用的药丸,里面那一层,我给你放了足量的迷魂散,你轻轻按一下里面那个米粒大的机关就行,姚良蓝溯之流,瞬息便可药倒。” 张婉如将镯子戴上,摸了摸,才嚼着泪笑着跟姜卿意道,“谢谢。” 从张婉如房间出来,天色已晚,下人们正一盏一盏将廊檐下的灯笼点亮。 前世,终究只是前世了。 “阿意!” 谢景挥臂唤来,后脑勺立马挨了谢梧一巴掌。 越修离就站在那月洞门下,万千烛光落在他肩头,让他的眉眼也变得温柔,“回家。” “嗯!” 姜卿意提步过去,听着八风不动的谢梧把谢景气得跳脚,听司徒先生他们插科打诨,手悄悄拉住越修离的手,在他看来时轻轻一笑,“殿下,我们成婚时也要这么热闹。” “你说叫谢梧来打谢景?”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嗯。” 越修离浅笑,“你喜欢热闹,那便热闹。” 夜里,姜卿意做梦都是缤纷绚烂,花灯漫天的。 可这份热闹,落到了有心人眼里,就成了一根扎进眼珠子里的尖刺,叫他拔不得,留不得,如油锅煎熬,不得喘息! 赵嘉禧今日原本不会来这里的,可他关于前世的梦里,今日,是该他英雄救美,从一群流氓地痞手里救下姜卿意的日子。 那个梦里,姜卿意哭得很可怜。 她那样瘦弱,那样惶惶,被算计,被欺负,对京城的一切都陌生而恐惧。 他出现救下她时,赵嘉禧记得,她眼里有光。 就是那一刻,她将心交给了他。 所以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入宫去父皇跟前哭诉装可怜,而是失了魂一般追随着姜卿意的影子守在了蓝府外。 可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姜卿意主动去牵越修离那个煞神的手! 看她巧笑嫣然,看她满眼爱意,却是对着另一个男人! 他嫉妒的要发疯,他甚至有一刻冲动的想将她狠狠拉入自己怀中,告诉她,他才是她的夫君,她现在对太子如此是不守妇道是淫荡放纵! 可他不能。 “想不到,晋王殿下竟然喜欢上了未来的太子妃,弟窥兄嫂,乃是不伦啊。” 冷笑传来。 赵嘉禧猛然回头,就听来人道,“不过错不在殿下,而是那女人太招摇,她要谨守妇道,出阁之前不见外男,又岂会害殿下如此?” “不过晋王要想得到这个女人,也并非难事,只要晋王殿下愿意,我们可以让她不但成为你的女人,还不会有任何人说三道四。” “晋王殿下,如何?” 第二百四十八章 影子 马车上,姜卿意莫名打了个冷战。 “小姐怎么了,冷么?” “没事。” 姜卿意只是背脊陡然爬上一股恶寒,她掀开车帘,见东宫的马车就在前边,心道或许只是风太大了吧。 下马车时,姜卿意还有些不舍,毕竟明天就要去三清山,起码有半个月见不到太子殿下了。 她蹭到马车边,扒开车窗帘子想说什么,越修离已经先笑问,“怎么了?” 马车里光线昏暗,越修离的眼睫长长垂着,敛着他的眸光。 姜卿意眼神轻闪,“殿下的眼睛是不是……” “三小姐。” 焰娘的声音传来。 “孤无妨,你先去安排明日出城之事吧。”越修离道。 姜卿意看车帘落下,将他完全遮住,才轻轻咬住唇,之前谷明便说过,最多半年,殿下的眼睛就会彻底失明,可这段时间殿下表现得与往常无异,叫她竟疏忽了这一点。 可还差一味天山雪莲,到底去哪里找才行! “三小姐在担心什么吗?” “你怎么来了?” 姜卿意将心思掩下,看向焰娘。 “是国公爷让妾身来请您回府一趟的。” 焰娘眼神飞快的扫了眼被她打发得远远的下人,道,“国公爷说,过年没有一起吃一顿团圆饭,今儿元宵,他在家里等着您一起团圆。” 姜卿意冷笑,团圆? 不见得吧。 不过她也想看看,姜淮打着什么算盘。 “那就回去吧,我也担心爹爹了。” 马车不停,又绕到了国公府。 只是离开一个月,曾经繁华热闹的镇国公府居然显出几分颓败的气息,青石板路旁落着一层枯叶,就连门边那片梅园都死了几棵梅花树。 廊檐下挂着红灯笼,随着寒风飘荡摇晃,竟是孤索萧寒之像。 走了好一会儿,竟连个下人也没碰到了。 “府里的人呢?” “昨儿国公爷突然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兴许是账上支不出银子了吧。” 姜卿意微微挑眉。 一路走到设宴的花厅,才停下。 姜淮还没来,只有宋玉柔正指挥着下人往墙上挂一副古怪的画,画里一只羊羔在池边喝水,波澜的池面却倒影出另一只哭泣的小羊羔来。 宋玉柔见姜卿意来了,笑着转身给她行了一礼。 “你怎么打扮的跟我家小姐越来越像了?” 桑榆皱眉。 不论是发型、还是衣裳,简直就是姜卿意的翻版,她胸口还挂着一块红宝石的金坠子,与曾经姜老夫人给姜卿意的几乎一模一样。 第194节 若不是两人脸不一样,桑榆都要弄混了。 “我只是见卿意小姐往日打扮的漂亮,所以也想如此打扮。” 宋玉柔不再像以前一样唯唯诺诺,而是大方笑起来,眼眸弯弯,甚至连唇角的弧度,都刻意的与姜卿意平日笑起来时一模一样! 桑榆恍神,心底居然下意识的想,到底哪一个才是她家小姐? 旋即狠狠摇头,恶狠狠的瞪向宋玉柔。 宋玉柔不觉得怕,反而还笑问桑榆,“桑榆,你怎么了?” 这语调,都跟姜卿意的像极了。 姜卿意不适的拧眉,正好周管家进来,“小姐,宴席要开了,国公爷让小的问您可有什么忌口的没?” 周管家问完,半晌没有回应,才疑惑抬头,结果发现面前站着的居然是宋玉柔! “这……卿意小姐,小的……” “无妨,我没什么忌口的。” “是。” 周管家擦擦额头的虚汗正要退下,又听姜卿意道,“顺道也将雪夫人请来用膳吧,既是团圆宴,她也应该过来。” 周管家额头这回是真冒汗了,“小的这就去请示国公爷。” 姜卿意看着周管家离开,并未搭理宋玉柔,而是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想着前世,好像并未出现宋玉柔这号人,她到底为何会冒出来? 然而姜卿意刚端起茶盏,就发现宋玉柔也坐在了她对面,学着她的动作拿起了茶盏。 姜卿意朝她看去,她也同样朝她看来,若不是她笑了笑,姜卿意都觉得她不是要模仿自己,而是想做她的影子。 桑榆却是恶心坏了,悄悄跟姜卿意嘀咕,“她是不是有什么病?” “不必管她。” 今日也不是为她而来。 正说着,门外已经有了动静。 先进来的是姜老夫人和卢姨娘。 “你怎么在这里?” 姜老夫人满是讽刺,“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有空回来吃这团圆饭?” “是我请她回来的。” 姜卿意还没回答,姜淮的声音先传来。 姜老夫人不满回头,“你请这个白眼狼来做什么!她就是回来看笑话的,她既不肯出手帮你,就是没认你这个父亲,你还不将她赶出去!” 姜卿意淡淡抬头看向姜淮,姜淮也看向了她,但不是怀疑,不是指责,而是愧疚、挣扎、和出自父亲的爱意。 父爱? 哈。 姜卿意差点笑起来。 “卿意是我的嫡女,是这国公府的嫡小姐,她当然要回来团圆。” “可她……” “母亲!” 姜淮语气严厉了几分,“我说她是我的女儿,今日团圆宴必须有她,您听明白了吗?” 这般不敬的语气,将姜老夫人气得皱纹都多了几根。 但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舍不得责备,只冷冷盯着姜卿意,“她最好配做这个国公府的嫡女!” “我会尽力配得上的。” 姜卿意回答。 姜老夫人气得还想说什么,廊下又有脚步声传来,众人齐齐看去,便见一身着朱红色长裙的美妇人移步而来,眼下一颗泪痣,让她本就漂亮的眼眸更添几许妩媚,金簪步摇轻晃,让她美的犹如下凡的仙子。 不愧是曾轰动京城的名妓! 不愧是让池家公子宁可背弃家族也要迎娶进门、让姜淮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女人,果真好看的厉害! 可姜卿意的眸光,却在看清她的脸时,陡然冷了下去。 在姜氏族中时,九叔公说过,卷走他钱财、间接逼死了二叔公一家子的年轻女子眼角下有一颗泪痣。 而且不论时间还是地点,都与当年宋雪假死离京的时间对得上! “你怎么来了?” 姜淮竟下意识的带了几分不满。 “不是淮郎让人请我来的么?” 这般柔声细语,姜淮也舍不得将她赶走了,只担心的看向姜卿意,便听她好脾气的笑道,“雪夫人乃是爹爹挚爱,一家团圆的日子怎么能不来呢。” 宋雪笑看着姜卿意,又是一拜,“给县主请安。” “夫人如何这样见外?” 姜卿意微笑将人扶起,“听姑姑说,我爹娘大婚那晚,你还与我爹在我娘特地从郑国带来的锦被上共赴巫山呢,要不,我叫你一声姨娘如何?” 笑盈盈的气氛,刹那间,如冰冻结! 第二百四十九章 鬣狗 姜淮最先反应过来,“卿意,你在说什么,我们从未如此……”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姜卿意歉疚道,“兴许是姑姑说的别人,我一时听岔了,我自是相信爹爹的。” 姜淮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却也没了欣赏美人的兴致,跨步进了花厅,没再管宋雪。 可宋雪一直笑盈盈的。 “我知道,因为我的身份,很多人都对我有所误解,县主会想岔了也是寻常,无妨的,我都习惯了。” “这……” “我瞧着雪夫人性子倒是极好的。” “卿意小姐怎么回事,莫不是回来挑事的吧,故意说这种话辱人清白。” 下人们窸窸窣窣的议论着,全是同情宋雪的,毕竟人非圣贤,谁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呢。 姜卿意觉得宋雪和姜玉惜不愧是母女,即便母女分别多年,用的手段居然还是一样。 姜卿意慢步走近宋雪,浅笑,“是我的不是,不过雪夫人大度,不论是枕头边的相公,还是给人刷马的马夫,都一视同仁,想来也不会怪我的,对吧。” 宋雪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姜卿意,笑而不语。 刚才的下人们也像是哑了喉咙,吱不出声儿了。 “行了,饭菜都上弃了,进来用膳吧。” “是。” 姜卿意从善如流,不过转身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什么,交代桑榆,“北风是不是在刷马呢,一会儿别叫他进来见我了,他生得高大英俊,我怕误了事。” 误事? 能误什么事? 迟钝如桑榆,也轻啊了一声,“奴婢明白了。” 屋里的丫环们脸涨得通红,姜老夫人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恶狠狠的盯着宋雪,“一个下九流的妓子,千人枕万人骑的玩意儿,是怎么配进我国公府的大门,上我国公府的餐桌的!” “淮儿,你糊涂啊!” “这么个污糟东西,你也不怕给你已故的父亲抹黑,不怕下了地府让列祖列宗怪罪!” “够了!” 姜淮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复杂的看向姜卿意,他甚至怀疑姜卿意早从姜毓那里知道了当年他迎娶她娘的真相,所以才这样针对宋雪。 “来人,送雪夫人回院子。” “回去做什么。”姜卿意笑容微淡,“她今儿一身朱红,不就是来做正室夫人的?女儿都要给她让道,爹爹,还是让她留下吧,如果您觉得女儿坏了气氛,那女儿这就退下。” 姜淮沉沉盯着姜卿意。 可姜卿意虽笑着,眼睛里却已经有眼泪了。 姜淮阖了阖眼,“她的确不配这朱红,来呀,扒了她这身衣裳再让她走。” “伯父!” 宋玉柔惊愕。 而宋雪却似乎早已料到了姜淮的薄情。 他并不曾深爱谁,他这么多年对她念念不忘,只不过是因为没得到罢了,这才是当年她选择嫁入池家,而不是更风光的镇国公府的原因。 周管家立马带着人上前,飞快扯下了宋雪的外衣。 宋雪想跟姜淮说什么,姜卿意已经侧身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雪夫人这对耳坠子也很富贵,宫里的德妃娘娘也恰好有一对,为了不冲撞贵人,也一并扯了吧。” 说罢,亲自动手,狠狠扯下了她的耳坠子,并在她想躲开时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 “不知雪夫人还记不得记得我娘?” “又记不记得几年前好心帮了你和你的情郎,却被你们卷走银钱,家破人亡的姜家人?” 宋雪的脸色还是没怎么变,笑盈盈的回答,“姜家人?抱歉,这些年死得人太多了,我不大记得了呢。不过苏袖我还有点儿印象,我记得她很善良,当年若不是她路见不平,我可能要被不长眼的小混混们侮辱了呢。” “还好,她带我回了家,而我也好好伺候了她的丈夫。” 啪——! 姜卿意反手狠狠一巴掌扇了下去! 第195节 然而宋雪只是捂着脸,仿若没事人一般朝她微笑,“到底还是年轻,几句话都忍不下。” 姜淮已经冲了出来一把将姜卿意推到了一边,而宋雪顺势就倒在了姜淮怀中。 “淮郎,你别生气,我这便回去了,你们好好团圆。” “姜卿意,你休要得寸进尺!” 姜淮怒骂。 宋雪原以为这样耐不住性子的姜卿意,必然会跟姜淮吵起来,但没想到方才还满目愤怒的她,此刻竟也满眼泪光,颤颤的说,“是雪夫人,她说希望我去死,我死了,就可以让宋玉柔代替我在爹爹膝下尽孝了。” “爹爹真的这样恨我吗?” “爹爹若是恨极了我,不如今日便与我断绝了父女关系,我绝不会恨爹爹,我只恨我没用,恨我愚钝,怎么做都不能讨得父亲的欢心。” 刚回来的桑榆听到这儿,眼泪唰的就落下来了,“小姐,走,奴婢带你回别远去,咱们不在这儿!” 姜淮心头一寒,推开宋雪,“你当真如此说?” “我不曾……” “你不是这样说,我岂会当着爹爹的面动手!”姜卿意哽咽。 宋雪还想解释,姜淮已经厌烦了。 以前姜玉惜总喜欢这样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结果却是她在借他的偏心伤害他真正的女儿! “到此为止!”姜淮厌恶之至的吩咐,“马上送雪夫人回院子,我不想再看到她!” 说完,余光瞥见宋玉柔,仔细看去,才终于发现宋玉柔装扮的蹊跷。 回想起姜卿意的话,姜淮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妄想代替卿意,来人,扒了她的衣裳首饰,给我轰出镇国公府!” 宋玉柔怯怯的往后缩去,却不知这不但激不起姜淮的心疼,反而更让他觉得宋玉柔别有用心! 眨眼,宋玉柔也被当众扒了衣裳,推搡着赶走了。 姜卿意直到这时,才终于看到宋玉柔满眼的狠辣,那是披着兔子皮假装温顺,却时刻准备一口将人吞噬的鬣狗般的杀意! 不…… 姜卿意忽然想到,宋玉柔想要的兔子皮,是她! 宋玉柔是真的想取代她! 想到这一点,姜卿意再次打了个寒颤,不由怀疑宋雪到底是有什么病,怎么生出来的女儿一个比一个疯! “淮儿这么疼爱这对母女,都能被你赶走,姜卿意,我看淮儿真正要小心的人是你才是。” “姜卿意,我真后悔答应让你爹从边塞接回了你!” 姜老夫人冷哼。 姜卿意收回心神,看着二门外渐近的官兵,回头,“是么。” 第二百五十章 送入大牢 周管家半途撞见官兵,连忙折返了回来。 “国公爷,大理寺来人了!” “今日还是元宵,官府怎么就来了人。” 姜老夫人高声道,“我国公府乃是世袭罔替的公爵,是先帝也欣赏的世家,我们犯的又不是谋逆的死罪,就是圣上也不会在元宵就来国公府拿人,我看今日谁敢在这里放肆!” 姜卿意看着仍在护着儿子的姜老夫人,唇瓣轻轻讽刺弯起。 “微臣大理寺少卿见过镇国公。” 大理寺的人客气的朝姜卿意也拱拱手,才拿出一封信来,“今天一早,大理寺接到一封告密信,信中阐明,镇国公府一直在收买收押流放卢家人的官兵,转移卢家本该充公的财产,甚至算计了不肯配合的京兆府主簿,导致其辞官自尽。” “此事性质极其恶劣,下官已经禀明圣上,圣上下旨,即刻将主谋收监!” “胡说八道,谁敢告密……” “是、是奴婢。” 姜老夫人身后的一个婆子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奴婢每日惶惶,食不下咽,为了能安良心,这才去大理寺告密。” 姜老夫人怔忪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回过神来,只下意识道,“一个下人的话也不能信……” “还有奴婢也可以作证。” 又一个婆子走了出来。 紧接着,大理寺也拿出了卢家人的供词,供词里说要营救他们的人,一直都是姜老夫人。 “淮儿,此事怎会如此?” “母亲。”姜淮道,“您就先去大理寺吧,大理寺由太子掌管,公正廉明,只要查清不是你所为,绝不会胡乱判罪的。” 是啊,只要她澄清是姜淮去做的,自然就清白了。 可她能这么说吗? 她不能,那是她唯一的亲儿子啊,即便他对卢家人的死活不管不顾,即便他心狠的将亲妹妹也轰了出去,还将她这个母亲赶到寺庙别院居住,她也狠不下心,毁了她唯一的儿子啊! 姜老夫人紧闭着苍白的嘴唇,看了看姜淮。 姜淮却挪开了目光。 最终,姜老夫人被大理寺的人,在热闹团圆的十五元宵,带上了去往大理寺监牢的马车。 天色早已黑透了。 外面的爆竹声也渐渐停歇,赏了一夜花灯的百姓也都呵呵乐乐回家去,准备好好睡一觉缓一缓今日的疲惫了。 寒风卷起还未扫净的枯叶。 姜淮转过身,嘶哑着声音,“卿意,来陪爹爹用晚膳。” 姜卿意知道,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一定也会难过,毕竟亲手把母亲送进了大牢啊! 可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爹爹恕罪,明日一早女儿就要陪伴太后去三清山,怕睡迟了会叫太后怪罪。” “也是,是爹爹糊涂了,那你今晚就在汀兰苑歇下,里面的东西每日都有人打扫……” “可别院距离城门口更近。” 姜卿意轻眨着眼,看向姜淮,“爹爹是想要有人陪你说说话吗?不如请卢姨娘或者承泽来吧。” 提到卢姨娘母子,姜淮更厌烦。 “罢了,你回去……” “是,女儿告退。”姜卿意走时,还不忘贴心道,“饭菜都凉了,爹爹吃之前,先叫厨房热热,别吃坏了身子。” 说罢,绝情的走了。 姜淮一个人面对这一桌子的菜,耳畔是门外的下人们商议着元宵节他们攒了几个大钱,给老家的媳妇孩子都买了新的胭脂和糖葫芦。 仆妇们也笑着小声说起家里的孙子孙女多么淘气,还欢喜的说夜里国公府的花灯撤了,要跟管家要一盏回去给小孙孙玩儿。 姜淮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 可现在,诺大的国公府,没有爱他的妻子,没有爱他的儿女,就连母亲,也被他亲手送入了大牢。 这个夜,真漫长啊。 姜卿意的马车乘着星光,在穿过大街时,她叫马车停了下来,进了一家还开着的铺子,叫琳琅阁,好几层,每层买的东西都不一样。 姜卿意挑了好多,有适合苏袖的布匹,也有小阿鸾会喜欢的短剑,最后才跟在花灯街的下游吃了一碗三鲜馄饨,店家还送了一只没买完的花灯。 “真漂亮。” 桑榆摆弄着花灯。 姜卿意吃下最后一只馄饨,身心舒畅,让元宵节安安心心结束在了夜里酣眠的梦里。 翌日一早。 便有宫里的人来提醒,午时要在城门处集合,出发前往三清山了。 舒平郡主准备了好些行李,姜卿意看她恨不得把整个别院都给她带上,才安抚道,“不用带这么多衣裳,婉如不是亲手做了几件么,就带那几件就够了。” “你确定?” “嗯。” 舒平郡主顿了顿,点头,“也好。” 姜卿意现在还不知道这句‘也好’代表了什么,直到到城门口处下来候驾,看到随行的其他贵女们朝她这儿指指点点,才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就看见北风押着一只近十辆马车的行李! “……?” “这都是张小姐准备的。”北风低声回答。 “婉如不是说仅仅是她自己做的几件衣裳吗?” “是啊。” 北风复述铛铛的话,“里面只有一车是衣裳,其他都是配套的斗篷、鞋袜、首饰和手帕,对了,还有一套厚厚的蚕丝被。” 姜卿意这才想起她说要带张婉如给的东西时,舒平郡主那一瞬间的犹豫。 姜卿意轻轻低头,假装招摇的人不是自己。 幸好,没多久太子便护送太后的车架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谢贵妃母子。 “贵妃娘娘怎么也去?” “听说是皇祖母昨夜临时做的决定,说是舍不得小六。” “太后真疼六皇子啊。” 几位公主神色各异,都没再说,太后车架一走,就上马车跟着去了。 三清山离京城不算太远,马车一路颠簸,却也在戌时末赶到了。 此刻已月上中天,贵女们被颠簸得够呛,却还是要依着规矩,恭恭敬敬随着太后上山,又在三清观里上了香,才得太后恩典,准许去厢房休息。 第196节 姜卿意随着众人从太后暂住的院子出来,正想问问自己厢房在哪儿,就听一道娇气的声音冲着她道,“安排下,本公主要与她住一个院子。” “可是公主,县主的厢房东边,您的厢房挨着太后,您看这……” “本公主说了,就要同她住在一起!”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封魂 赵代柔骄横叉腰。 太监不敢得罪赵代柔,立马就给安排了,问都没问姜卿意一句。 赵代柔得意的朝姜卿意哼了声,“我母妃说了,跟你住一起比较安全,虽然我不信,但母妃的话我总是要听的,别以为是我想跟你住一起。” 说罢,斗胜公鸡似的昂着头走了。 姜卿意:…… 正欲回去,越修离便从另一侧走了出来,“跟我来。” 姜卿意好奇的跟过去,刚走到暗处,越修离便揽住他的腰身跃入黑暗中,没多久,姜卿意才发觉眼前亮了一片,但这亮光不太对劲。 “像是封魂阵。” “什么是封魂阵?” “便是用十七枚沾了童子眉间血的铜钱,造出一个小七关来,再用活符将鬼魂引入其中,令其永世不得超生的阵法。” 姜卿意皱眉,前世老道士虽教她背了不少阵图,但却甚少会用,她一直觉得阵法一道太过虚无缥缈,所以从未用过。 “只是引死人之魂么?” “是。” 封魂阵是针对死去的怨鬼的,毕竟这么小的小七关是锁不住活人魂魄的。 但姜卿意见越修离似乎有担心,“殿下在担心什么?” “可还记得孤要抓的梁鹤?” “记得。” “抓到他之时,他抓了几个活人,周围便摆着类似的阵法,现在那几个活人已经是痴痴傻傻的样子。” 姜卿意诧异,可这小七关,如何困得住活人呢? 一时想不通,越修离也没勉强,将她送厢房,“这段时日孤不会常上山来,你若发现异常,便让北风送消息到东宫。” “知道了。” 姜卿意还想跟他说说话,又怕耽搁他的事,低头摆弄着衣裳上的小珍珠,就听他道,“等东宫事情忙完,孤会上山住几日。” “当真?” 越修离听出她语气里的雀跃,唇角牵起,“嗯。” 姜卿意这才高高兴兴回厢房了。 去雾山观给苏袖她们送姜卿意准备的元宵礼物的桑榆也回来了,正瞧着满屋子的金银玉器感慨张婉如的豪横,见姜卿意回来,顺势与她说起苏袖母女的事。 “车嬷嬷说,夫人问了好几次何时去找国公爷,甚至有一次还自己跑出去了,车嬷嬷让奴婢问您,咱们田产上的庄子何时能搬过去?” “前几日常贵便说庄子已经建好了,现在在添置家具。” 姜卿意倒了杯茶,“等此番下山,便可以过去了。” “那奴婢明儿便去告诉车嬷嬷,她一定很高兴。” “嗯。” “对了小姐,钱大富让奴婢跟您说,您洒在道观里的种子长出花苞了。” “种子?” 姜卿意一时没反应过来,桑榆已经描述起来,“说是白白的细细嫩嫩的花,在一群杂草里格外显眼,他怕香客不小心踩坏了,都专门雇了人守着,问您怎么处置,是不是要移栽到花盆里……” “是天山雪莲!” 姜卿意都震惊了,当时她看那片地挺肥沃,顺手就丢了两颗种子,没想到真的能长出来。 “告诉钱大富,将那花连着根一起拔下来,用玉盒装好带回来给我。” “不让它继续长大吗?” “太子殿下的眼睛等不了那么久了。” 一夜过去。 翌日,才卯时初,就有宫人过来提醒姜卿意起身去侍奉太后敬香了。 桑榆打着哈欠,看着还挂了漫天的星斗,“这也太早了吧。” “你是睡懒觉睡习惯了吧。” 赵代柔推门进来,“在宫里这个时辰早都起来去各宫请安了。” 姜卿意倒是习惯了早起,前世在晋王府,因为要打理诺大的王府,她甚至一天只能睡三个多时辰,早上不到寅时就起了。 麻利的梳洗好,姜卿意正要出门,才发现赵代柔还在。 “公主是在等我?” “谁稀罕等你。” 赵代柔嘀嘀咕咕的,“要不是母妃让我一定要跟你一起,我才不等你。” 姜卿意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挑眉,德妃难道知道这三清山有什么危险不成? 收拾好,昨夜上山的贵女们都已经集齐在了太后厢房外,等太后出来,再陪伴着上香,祭扫,打坐,一直到辰时,太后才开口,“你们自己去玩吧,不必陪着哀家了。” 贵女们兴奋不已,连忙告辞出来了。 姜卿意也提步往外走,出门时,恰好跟个急匆匆的护卫擦身而过,因为姜卿意的裙裾外罩着一层金色梢纱,很容易翩飞起来,那护卫避让时,腰上的铜制腰牌一晃。 ——锦衣卫,周。 莫非此人便是锦衣卫那个直接听命于皇上的周副使? “喂,姜卿意,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赵代柔的声音传来。 她旁边的公主和贵女们都不明白赵代柔为何非黏着姜卿意,“公主,咱们去后山玩吧,听说有一片竹屋,不知道干嘛的,咱们去瞧瞧。” “不去,要去你们去,我要找姜卿意。” 赵代柔的小脸写满了不耐烦,却愣是站在原地一步没走。 “殿下寻臣女何事?” “你来。” 赵代柔闷头往前走,一路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才扭头瞪着她,“上次在宫里,那条蛇,本公主不知道是毒蛇。” “噢。” “你噢什么噢,本公主的意思是……”赵代柔咬着牙盯着她,“都说你聪明绝顶,我才不信,不过母妃说了,我该给你道个歉,你就当没听到。” 她非常小声且快速的说,“对不起。” 姜卿意挑眉,“什么?” “你聋了啊!” “臣女最近大病了一场,耳朵是有点不大好了。” “你——!” 赵代柔的脸气得通红,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重重跺跺脚大步走了。 桑榆嚼着蜜饯,“这公主怎么古古怪怪的?” “是德妃很奇怪。” 四皇子与太子相争,可以说摆到明面上来了,但德妃却几乎没出席过任何公开的宴会。 对了,还有关定海,若不是之前传出太子死讯,关定海也从不出现在任何宴会上,这对兄妹低调的就像是要变成透明人一样。 “不过现在她没有出手,我们只需要观望即可。” 说罢,姜卿意正想回厢房再补个觉,林子外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不好,是赵代柔! 第二百五十二章 童叟无欺 姜卿意和桑榆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外跑去。 等出来,地上只有赵代柔被打晕的贴身宫女和遗落在地上的一枚金簪。 “小姐,怎么办,要先去通知禁卫军吗?” “去。” 刚才赵代柔带她来这里是有人瞧见的,赵代柔要是出了事,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这山上到处都是宫里的禁军,山上留宿的香客也都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谁能突破禁军防卫将公主掳走? 姜卿意和桑榆扭头便走,走了几步,她莫名想起昨夜太后院里那个小七关来。 桑榆见她停下,“怎么了?” “一个大活人,带着她应该跑不了太远吧,桑榆,你能追得回来吗?” “可奴婢去追了,小姐怎么办?” 北风是男子,是不能入这内院的。 姜卿意看了一圈,指了指,“把我放那儿。” 第197节 桑榆懵了懵,缓缓朝姜卿意竖起个大拇指,放好她后,立即追了出去。 桑榆离开不久,另一行人也从林子里绕了过来,但她们原地绕了好几圈,像是在找什么,没找到后其中一人哼道,“刚才那个跟晋王厮混在一起的女人果然是姜卿意!” “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太子刚走,就勾搭上晋王!” “呵,你们没看她灌迷魂汤的本事多厉害,莫说太子和晋王殿下了,就连代柔公主居然也那样黏着她。” 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道,“不会吧,县主姐姐那样善良,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谢茵,你是不是傻,你不是说你三哥也迷恋她到连你这个妹妹都顾不上么!” “我、我只是……” “行了,我们这就去找太后娘娘,姜卿意是陪太后来礼佛的,可不是来让她背着太子殿下跟别的男人鬼混的!” 一群人义愤填膺的就要走。 直到屋檐下的铃铛被风吹得一响,其中一人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这不看还好,看清楚后,吓得当场尖叫着跌在了地上! “姜、姜卿意——!” “你怎么在屋顶上” “是啊,你不是在跟晋王……” 姜卿意盘膝坐在屋檐角上,撑着下巴,睨着这群心虚的眼神乱飘的贵女,每一个她都认得,都是世家里娇养的大小姐,除了谢茵。 这时,桑榆也带着吓懵了的赵代柔回来了。 赵代柔衣襟乱了些,发髻也歪了,双眼无神小脸煞白。 “代柔公主?” “公主怎么了?” “是不是姜卿意欺负你了!” 桑榆撇撇嘴,将她放稳后,就上屋檐把姜卿意接了下来。 姜卿意的叫刚沾地,赵代柔就扑上来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她是真的吓坏了,当那黑衣人出现打晕她的侍女,又毫不费力的掐着她的脖子将她轻易提起带走时,她血液都凝固了。 更别提后来那人还想扒拉她的衣裳,她想挣扎,结果狠狠挨了一脚,踢得她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手指麻到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哭求的,可她记得那种濒死的痛苦感觉! 贵女们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了?” “山上有野兽。” 姜卿意没什么菩萨心肠,但说有刺客,万一那刺客真是太后的人,她便暴露了。 桑榆也机灵道,“没错,是一只黑色的大猩猩,鬼面獠牙,好生可怕!” 贵女们吓得不轻,又不敢走,都盯着桑榆,这个侍女都能从这种野兽手里把人抢回来,一定很厉害吧! “桑榆,送公主回去。” “不,姜卿意你陪着我,母妃说跟着你才安全,你辟邪啊呜呜呜,你陪着我!” 姜卿意,“……” 姜卿意随便撤下个不值钱的簪子塞在八爪鱼似的赵代柔手里,“不是我辟邪,是这支簪子辟邪,来,我卖给公主,五百两,童叟无欺。” “当、当真只要五百两?” “……对。” “给你。” 赵代柔从衣袖里随意就扒拉出了几张银票塞在了姜卿意怀里,如获至宝的抱着簪子抹着眼泪趴在了桑榆背上,“背本公主回去。” 桑榆无语的看向姜卿意,姜卿意挥挥银票。 行叭,看在五百两的份上。 姜卿意也提步要走,那几位贵女们也将信将疑的凑了过来,“栖霞县主,那个辟邪的东西,你还有吗?” 代柔公主哭成了那样,野兽的事肯定不是假的! 而德妃娘娘都这么信姜卿意,那辟邪的事,必然也不是假的! 姜卿意冷笑着想拒绝,就见这几个娇娇大小姐已经默默的掏出了银票,凑了一小摞,恭恭敬敬递到姜卿意跟前,“县主,您看这些,够买一件吗?” 谢茵欲言又止,“其实辟邪之说……” “有啊,只不过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你们要吗?” “要啊要啊!” “那傍晚来我厢房,我给你们。” “多、多谢县主!” 众人感激不已,一点儿也不记得刚才还义愤填膺的骂姜卿意给人灌了迷魂汤了。 姜卿意收了银子,她们还一副更放心了的模样。 “你们刚才说,看见我与晋王在一起?” “是我们看错了……” “你们是在何处看见的?” 几人以为她要追究,心虚的小声道,“就在这片林子外不远处的菜地附近,我们看到你们穿过菜地进了后面的梅林。” “你们不像是会去菜地玩的人。” 山上道士会自己开辟地方种菜,种菜就少不了施肥,贵女们提起都是捂着鼻子的,怎么会主动去那儿? 贵女们齐齐看向谢茵,“是谢茵说东西落在那儿了……” “县主姐姐,这真的只是巧合,我……” “那你们怎么又会来这里,确认我在不在?” 贵女们再次看向谢茵。 谢茵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怯怯的拧着手里的帕子回答,“这几位姐姐都说像县主姐姐,我怕闹了误会,就说来这里看看,要是在这里找到县主姐姐,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不是吗?” 贵女们看她这样,都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个性子耿直的当场便道,“谢茵,你这话什么意思,像是我们故意要害县主似的,我们是同情你刚被谢家接回来可怜巴巴的才带上你迁就你,你倒好,张嘴就要买了我们!” “我、我没有呀,我只是……” “快午时了,下午还要去道堂抄道经,诸位不如早些回去。” 姜卿意没心情理会她们的争吵,说完便走了。 谢茵嚼着泪看着几次想上来跟姜卿意说话,姜卿意都当做没看到,直接走了。 可回到厢房,脸就黑了。 谢茵和赵代柔被掳走之事绝对有干系,赵嘉禧也掺和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迷雾 “谢家人也在山上吗?” “奴婢去问问。” 不多会儿,桑榆便回来了,“只有谢夫人和谢茵在。” 姜卿意想到谢夫人那护犊子的模样,知道跟她说不通,拿了张银票给桑榆,“山上都是素斋,你想吃什么,自己下山去买,顺带递个消息给谢景,我要见他。” “好嘞!” 桑榆高兴应下。 姜卿意推开窗户朝对面的厢房看了眼,谢贵妃和太后身边的嬷嬷都来慰问了,赵代柔还不算太蠢,也知道说掳走她的是黑色的野兽,并未暴露。 没多久,谢贵妃从她厢房出来,便来了姜卿意这边。 “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怎么就觉得不是野兽?” “直觉。” 谢贵妃想到赵代柔一回来就立即沐浴更衣裹在被子里不敢动的样子,看向姜卿意,“不过野兽这个借口不错,这山上常年雾气萦绕,一般人还真的容易看错。” 姜卿意笑着给她倒了茶,然后把真相说了出来。 当然,谢茵的异常她也一并说了。 “你就不怕我更偏心自己外甥女,觉得你在空口污蔑?” “若是这样,臣女只当信错了人,也没什么。” 谢贵妃被噎,美眸嗔她一眼,“与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外甥女相比,我自然更信你,而且,这个外甥女我也不大喜欢。” 谢贵妃笑容浅了些,“说不上来为什么,虽然她眉眼的确有几分像谢家人,可这性子,跟谢家人半点不沾边。” 谢家各个都是疏朗开阔之人,偏谢茵是个胆怯畏缩,未语先落泪的性子。 “不过仅凭这一点,也说不明不了什么,她曾吃过很多苦。” 谢贵妃起身,“你放心,这事本妃会让人去查,不会叫你白受了委屈,也不会叫谢茵被人白白利用了。太后那儿还等着本妃去回话,本妃先去了,你有事只管使人去找本妃。” “多谢娘娘。” 有谢贵妃插手去查,她也可以不用冒险了。 用过午膳,稍歇了会儿,下午所有人便都聚集在道堂,开始抄写道经了。 这事是借住在三清观的人都要做的事,所以姜卿意来,还看到了谢夫人和谢茵,以及坐在另一个角落,周围却明显被空出一大片的姜玉惜。 “栖霞县主,坐这里!” 是早上那群贵女。 姜卿意没有跟她们抱团的打算,自己单独选了个安静的位置,看着铺好的白纸,提笔开始抄写。 很快,叽叽喳喳的声音就被唰唰的抄写声代替。 第198节 坐在前上头留着白胡子的道士打着盹,下面的人自觉抄好了,就会放笔离开。 姜卿意抄好后,将经文交到打盹的道士跟前准备走,就听他道,“女善信不妨早早下山?” “您醒着?” “女善信抄的很完整,也很工整。”老道士慈眉善目,眉毛都白白的弯了下来,笑盈盈看她,“老道下午就要下山了,女善信,早早下山。” 说罢,他便将众人抄好的道经整理好,步态从容的走了。 “县主,那老道士说什么?”贵女们围过来。 “没事。” 姜卿意敛起神色,瞧着这群满眼清澈愚蠢的贵女们,“晚上别忘了来拿辟邪的东西。” “好的好的。” 贵女们齐齐答应。 角落里,姜玉惜阴沉沉的看着即便不肯低声下气讨好那群眼高于顶的贵女们,也依旧被那群人簇拥的姜卿意,手里的墨笔用力摁倒纸上,晕开一大团污迹。 一群蠢货! 不过还好,很快这群蠢货就会跟着姜卿意倒大霉了! 从抄经阁出来,姜卿意发现姜玉惜没凑上来,就让桑榆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 “一会儿林子里或者转角窜出人来,你只管大喊大叫将人踹出去就行了。” “谁会这样窜出来?刺客?” 桑榆捏起拳头,“那奴婢可不会手软!” 主仆两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由于声音太大,拐角处的赵嘉禧听得清清楚楚,原本要出现的他一时间竟犹豫了下来,毕竟姜卿意现在一心扑在太子身上,对他绝不会手软…… 等眼睁睁看着姜卿意主仆离开,赵嘉禧才沉了脸,“她身边这个侍女实在碍眼!” 明明曾经是他最得力的帮手,现在却成了妨碍他的绊脚石! “他不是杀手楼出身么?” 一道身影出现在赵嘉禧身后,“我们可以通知杀手楼,想必他们很乐意出手清剿大难不死的叛徒。” 赵嘉禧倒没想到这一点,“就是不知这杀手楼能否商量,留个活口给我。” 姜卿意回到厢房,正准备着给那群贵女的香囊,就见桑榆头顶命火飘了红。 “小姐怎么突然这样看我?” 桑榆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问。 姜卿意摇摇头,“你最近可能会有危险,这段时日就在我身边,除了我以外,不要跟任何人走。” “放心吧小姐。” 桑榆一口答应。 没多久贵女们就找了过来,姜卿意将早就准备好的香囊给了她们。 贵女们高高兴兴的挂在腰上,这时,其中一人道,“对了,县主需不需要采新鲜的药材,我知道这山上有一个地方有很多!” “县主用的药材都是药铺送去的,哪还用苦哈哈的自己去采?” “就是就是,你说的地方,别是你昨儿不小心崴脚摔下去的那个山坳里头吧。” 那贵女脸颊都红了,她身后的侍女赶忙打开带来的盒子,里面放着几支新采的药材,还沾着泥土,只不过这几味药都是极其普通的……等等。 姜卿意定睛看去,这泥土上沾着的,不正是做阵法的礞石吗! “那山坳在何处?” “就在后山那株老槐树下面,那里长着很高的野草,一不小心就踩空掉下去了。” “以后不要再跟外人提起此处。”姜卿意顿了顿,“我不希望采药的时候被打搅。” 贵女虽然觉得姜卿意有点儿太傲气了,但看在这辟邪香囊的份上,也都乖乖应了。 贵女们走后,天色已经不早。 姜卿意本想去那山坳看看,结果刚踏出房门,傍晚的天空突然炸响一声闷雷。 轰隆隆——!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庭院里几棵老树更被吹得簌簌作响,廊下的红灯笼剧烈摇晃,狂风过境,从窗户将桌子上的书也吹得不断翻动。 “立了春,雨水就多了。”桑榆利索的关上窗户。 可姜卿意却看着乌云翻滚的天空,心口隐隐泛起些不安来。 很快,狂风惊雷之后,窸窸窣窣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出去是出不成了,“今夜早些歇了吧。” “是。” 桑榆关上门。 主仆两谁也没察觉,不远的屋檐上,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雨中如一道幽魂似的,窥探着她们的屋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 空欢喜 轰隆——! 暴雨惊雷,风吹得道观破旧的窗格呼啦作响。 房间里只剩下炭火露着些许的光亮,在一道闪电短暂照亮房间后,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门鬼鬼祟祟的钻了进来。 就在来人慢吞吞扒到姜卿意床边时,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来人的脖子上,房间里的烛火也啪的一声点亮了。 “别、别杀我!” “代柔公主?” 严阵以待的桑榆和姜卿意都愣了,赵代柔不好好待在宫人给她收拾出来的富贵窝里,跑来这里干什么! 赵代柔委屈的想哭,又怕姜卿意给她轰出去,才道,“我觉得很不安心,姜卿意,我能不能跟你睡……” “不能。” 姜卿意干脆的拒绝。 赵代柔蹭的瞪大眼,“为什么,本公主跟你睡是给你面子,你……” “臣女夜里磨牙打呼还踢人,臣女是怕公主受委屈。” “那、那我睡床,你在我旁边打地铺!” “可臣女的床上都挂着各种药制香囊,臣女怕公主闻多了会做噩梦。” 赵代柔瞧了眼,果真瞧见不少香囊。 她狐疑的看了眼姜卿意,“你当真不是糊弄本公主?” “臣女要是糊弄公主,昨儿怎么会一察觉不对劲,就让桑榆去救您?” “那你让桑榆跟本公主回去!” “不行……” “不许说不行,这是本公主的命令,姜卿意,你敢抗旨不成!” 姜卿意掀开床帘,瞧着赵代柔,“公主殿下还记得德妃娘娘怎么交代你的吗?” “当然记得,母妃让我跟着你,说你能辟邪,还能逢凶化吉……” “是啊,桑榆的命格大凶,就是跟着我才平安无事的,你说让她离开我跟着你,会发生什么事呢?” 桑榆摸了摸自己手边的剑,默默的想,她的确挺凶的。 赵代柔小脸没了血色,也没了刚才昂扬的斗志,噙着泪嗫嗫,“那、那怎么办……” “要不,公主睡暖榻?” 赵代柔都快哭了,“也、也行。” 赵代柔的宫女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暖榻布置好,但赵代柔还是嫌咯得慌,一晚上都在翻腾。 姜卿意当做没听到,只瞧着桑榆越来越红的命火,轻轻拧眉。 电闪雷鸣的一夜过去,次日雨便停了。 山上蒸腾起浓浓的雾气,甚至走出别院就看不见人了。 “桑榆,你今日不要离我太远。” “奴婢明白!” 早上陪太后打坐完,众人照例各自散去。 姜卿意为防意外,打算除了必要的外出,都在厢房呆着,但从三清殿出来还没走多远,谢茵就挡住了路。 “有事?” 姜卿意问。 冷淡的态度,让谢茵红了眼圈,她紧张的捏着帕子怯怯道,“县主姐姐,我有重要的事想要问你。” “何事?” “是关于桑榆的,听说之前我娘亲和大哥,似乎将桑榆当成过失散多年的……” “桑榆,你去一边等我。” 姜卿意打断谢茵的话,并嘱咐桑榆,“别走远,不许偷听。” 桑榆乖巧的点点头,就站到不远处廊下去了。 雾气还未散,姜卿意隐约能看到她的身影,这才冷下脸盯着谢茵,“你现在跑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认祖归宗,还想在我这儿挑起什么事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想问问是不是真的。” 第199节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县主姐姐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想知道桑榆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从小遗失,因为我听说她并非国公府的家生子,而是县主从外面带回来的……” “所以呢?” “所以、所以……”谢茵揪着衣裳,声音如蚊呐般,“我希望桑榆以后别再出现在我娘和几个哥哥面前,我不想他们误会,桑榆肯定也不希望空欢喜一场,对吧?” 姜卿意都气笑了,瞧着谢茵,正想问问她有什么资格要求桑榆出现在哪儿,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扭头一看,桑榆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桑榆!” 平常会立即回答并来到她身边的人没有再出现。 姜卿意立即拿出铜钱自己抛了一卦——大凶! 姜卿意脸色一黑,提步就往外而去,却被谢茵拉住,“县主姐姐,你去哪儿,这么大的雾你会摔跤……” 姜卿意面含杀意的盯着她,“谢茵,谁叫你来拦着我说这些废话的!” “我……没有……” “你可以不说,不过我警告你,桑榆出了事,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县主姐姐,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需要你的担心,更不稀罕你的担心。谢茵,我给你脸是看在谢景的面子上,但他的面子可抵不过一个桑榆,你好自为之!” 姜卿意用力甩开她的手,飞快离去,她要立即找到北风,让北风安排人搜救,否则桑榆这次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然而她刚穿过浓雾,浓雾对面就有人影朝这儿走了过来。 虽然没看清是谁,但姜卿意总觉得不对,她几乎没有思考,扭头就跑。 那雾里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飞快追了上来! 可惜不远处就是一道月洞门,门后是一片茂密的灌木。 来人轻眯起眼,慢慢从灌木一头搜起,他敢肯定姜卿意就藏在这里头。 “栖霞县主,小的是太子殿下派来请您过去说话的,您跑什么呢?” “县主在哪儿?这灌木丛可不大,小的一会儿就能找到您了。” “县主喜欢玩躲猫猫么?” 来人桀桀笑起来,在这漫天大雾的死寂中变得格外的狰狞。 终于,他找到了最后一团灌木。 他特意顿了顿,才笑着朝这团灌木后看去,果然,姜卿意就藏在后面小心喘息着,在他抓来瞬间,伸出了手。 来人冷笑,撒药粉这一招,他可是早有准备了呢! 他屏住呼吸,却见姜卿意唇角一弯。 来人瞳孔一震,姜卿意衣袖下的袖箭已经露了出来,一枚淬着剧毒的短箭嗖的一声飞速刺入了来人的肩头,将他的不屑击得粉碎!!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剑穿心 “啊——!” 不远处廊下,谢茵只听到一声惨叫,等赶过来一瞧,只见地上躺着个男人,男人面色乌黑,肩上一个血洞正汩汩冒着黑血,已经是气绝身亡了! 谢茵连忙去找姜卿意的身影,却只在浓雾里看到一双漆黑的眼,吓得跌坐在地浑身颤抖,再不敢往前一步。 姜卿意提步飞快往前而去,她没来过三清山,但道观的布局大致相同,她很快就摸清了路,避开了路上的人,直奔道观外院。 然而,她才绕到那条小路上,就看到了正等着她的赵嘉禧。 “本王果然没猜错。” 赵嘉禧今儿一身绛色华服,金冠束发,俊朗的面庞上是温柔甚至带着几分欣喜的笑意,“阿意,本王在学着慢慢了解你,给本王、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可以吗?” “你的人带走了桑榆?” “我们只谈彼此,不论其他。” 赵嘉禧望着她,即便在道观里她衣着素净,只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裙,轻挽着乌发,也有一种钟灵毓秀之美,“本王本可以留在京城,好好为父皇办事,讨得父皇欢心,可本王还是选择了来山上。可太子呢?” “他只一心想着自己的公务,想着自己的太子之位,阿意,在他心里,你没有那么重要。” “可本王不一样,本王已经放弃了玉惜,本王只想要你,本王心里只有你一人……” 姜卿意一边忍着恶心,一边想寻找机会逃走。 然而机会还没找到,附近已经被赵嘉禧的人给包围。 姜卿意死死掐住掌心,盘算着用袖箭杀死赵嘉禧的可能有多大时,赵嘉禧已经吩咐,“抓住她,将她袖子里和手腕上的东西清理干净!” “晋王这是利诱不成,要威逼了吗!” “一直以来都是本王想岔了。”赵嘉禧看着她的脸,“本王一直想明媒正娶将你迎娶回去,想拉拢镇国公府,可现在镇国公自身难保,本王又何必拘泥于此?” “本王只要得到你就够了,你不愿意跟本王走,那本王便带你走。” “阿意,你放心,本王以后会对你好的。” 赵嘉禧打了个手势,周围的侍卫一拥而上,很轻易便抓住了不会武功的姜卿意,并强行扯下了她手腕上的袖箭和药粉。 手腕上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与浅浅的青苔融合成阴沉的黑色。 姜卿意轻咬着牙,“晋王殿下这是怎么了,是送上门的不香,非下贱的要不喜欢你的吗?” 赵嘉禧脸色微变,但他忍了忍,没出声,依旧让人将她绑起来。 姜卿意心神更紧,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响起。 “晋王兄,姜卿意,你们干什么呢?” 赵代柔! 姜卿意正要喊她,赵嘉禧便道,“代柔,你母妃也来了,就在前殿等着你,你还不过去?” “当真?” 赵代柔高兴不已,都顾不上姜卿意叫她,提着裙子就飞快往前殿去了。 姜卿意暗吸一口气,知道这个公主指望不上了。 而赵嘉禧却因此更加警惕,直接避开主路,选择从更加陡峭险峻的后山下山。 一路上,姜卿意都没再试图逃跑。 但赵嘉禧了解她,下山时还笑着告诉她,“这山崖有千万丈,你若是不小心失足掉了下去,是绝不会有奇迹发生的,阿意,小心些。” 姜卿意没搭理他。 赵嘉禧也不气,反而觉得她这小性子越发有趣。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姜卿意的狠心! 什么情深似海! 什么强取豪夺! 去-他-大-爷! 陡峭的山路上,姜卿意盯着赵嘉禧被四个人抬着的轮椅,突然抬起一脚,漂亮的绣花鞋直接踹中抬轮椅护卫的膝弯,此处居于大小腿骨接合处的背面,有宽大的骨缝,一脚下去,整条腿都得麻了! 果然,那护卫腿一软,抬轮椅的四人失衡,直接被笨重的轮椅拖着往陡峭的山崖下摔去! “护驾!” “还不去救你们王爷!” 姜卿意呵斥。 押着她的护卫们哪敢不救,飞速跃下去抓赵嘉禧,奈何这后山地滑又崎岖,加上大雾还未散尽,几个高手抓人手忙脚乱。 等好不容易抓住赵嘉禧,姜卿意已经迈开腿快步跑了。 快一点! 再快一点! 胸口犹如破败的风箱,可姜卿意一刻也不敢停,她知道赵嘉禧的狠毒,这次杀他不成,他一定会恼羞成怒,抓到她后别说给她逃跑的机会,她这双腿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可山路好长啊,怎么也跑不到头。 后山上更是寥无人烟,姜卿意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觉得双腿犹如灌铅,她实在跑不动了。 “栖霞县主!” 来人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姜卿意正慌张的想要将人甩开,便听咔嚓一声,伴着在白雾里散开的血点和一截手臂,惨叫随之而来,而她也被揽入一个宽大温柔的怀抱,被他轻拍着后背。 “真是一刻也离开不得。” 越修离淡淡说着,语气里的森寒却是难以掩藏。 蓝溯飞快割开反捆住姜卿意双手的绳子,担心看着越修离,“太子殿下慎重,现在无凭无据,我们还是先带县主回去再说吧。” “孤何时不慎重吗?” 蓝溯想到他在新年期间在御花园暴打晋王,默了默,便见他将姜卿意放在一旁的石头上,“在这儿等孤一会儿。” 姜卿意的呼吸还没平顺下来,只能用眼神问他去哪儿,就被他安抚的摸摸头顶,“孤很快回来。” 说罢,提着剑消失在了茫茫白雾之中。 “殿下!” 蓝溯叫了几声,都没回应,只能默默叹口气,殿下在连夜审讯完梁鹤从地牢出来时,他就不该将晋王也悄悄上了三清山的事告诉他的,而是自己来解决便是。 “蓝先生在担心什么?” 姜卿意缓过气,声音艰涩的问。 蓝溯看到她被勒得血淋淋的手腕和毫无血色的小脸,再想到张婉如,忽然又能理解越修离了。 “没事……” 第200节 希望没事。 此时狭窄的山路上。 护卫的鲜血已经将一块块青砖染红,赵嘉禧藏在附近一块石头夹缝中,看着从石头上滴落的鲜血,竟有些庆幸被姜卿意一脚踢了下来。 白雾浓浓。 他小心屏住呼吸,直到风吹过,白雾氤氲着黑色的锦袍。 赵嘉禧刚抬头看到太子冷酷无情犹如修罗的脸,那柄寒剑已经刺来,当场一剑穿过了他的胸膛! 赵嘉禧仿佛能听到胸腔里的心脏艰难的跳动,噗通、噗通,在耗尽最后一点力气…… “皇兄,你……” 赵嘉禧想说什么,却发现这副画面好像异常的熟悉,前世,他好像也被谁像这样一剑刺穿的心口。 可,是谁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自愿 越修离亲眼看着他吐出最后一口气,才冷漠拔剑而去。 姜卿意看着拾级而上的身影,觉得有些陌生,既冷酷锋锐,又带着无比的威压和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她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像平常一样凑过去撒娇。 “殿下?” “孤的太子妃吓破胆了?” 姜卿意的火气蹭蹭就冒了上来,刚要跳下石头叉腰好好跟他理论理论,就被他抄着咯吱窝下,像抱小孩似的抱了下来。 姜卿意,“……殿下是不是想羞辱我。” “不是。” “那你……” “山上伙食太素淡了么?”越修离淡淡往前走,“几日不见,不但没长高,好似还矮了一寸。” 姜卿意磨了磨后槽牙,踮着脚就跟了上去,“我没矮,我都比殿下肩膀高了!” 越修离斜睨着没了方才那股惊惧和疏远的少女,唇角浅浅弯起,“嗯。” “不过山上的素斋确实不好吃!” “换个厨子。” 说到厨子,姜卿意想到北风,“北风怎么样?” 北风虽留在外院,但外面的情况他都会盯着,不可能太子都来了他还没出现,必然也是出事了! 蓝溯,“失踪了,失踪的地方一滩血迹,晋王这次是下了大决心了。” “桑榆也失踪了,我很担心她出事。” “孤会派人去查,先回厢房,今日你只当无事发生,剩下的孤会解决。” “晋王他……当真死了吗?” “不希望他死?” “怎么会!”姜卿意巴不得他被大卸八块才好! 但晋王怎么说也是皇子,现在正得皇帝看重,还有朋党,一旦被他的死被怀疑跟太子殿下有关,本就盯着太子的那群人还不如见了血的恶狼一般扑上来! 越修离将她送回厢房,留了侍女替她处理伤口,便往太后的厢房而去。 姜卿意拿出铜钱,起了一挂,这次的卦象居然乱的厉害。 “县主!” 之前那群贵女们跑了过来。 姜卿意若无其事的垂下袖子,让侍女端着血水绷带退下,“你们怎么来了?” “县主今儿去后山了吗?” “后山?” 姜卿意见她们紧张兮兮望着自己,手指轻轻用力捏住衣袖,“我为何要去?” “昨儿菱儿说的那个采药的山坳就在那儿,县主应该是没去,还好还好。” “太可怕了,方才菱儿打算再去采些药给县主,刚去就看到好多血!” “真不知道哪里来的歹徒竟敢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犯事儿!” 贵女们叽叽喳喳,姜卿意也听明白了,原来那个山坳就在今日赵嘉禧带她去的那个地方,这倒是巧了。 姜卿意想着如何将她们打发走,一只猫儿突然从姜卿意的床上窜了下来。 姜卿意还没明白这猫从何而来,那个叫宋菱儿的贵女捂着嘴惊讶道,“绒绒,你怎么在这里!” “菱儿,你不是说山上太冷,叫你的丫环送下山了吗?” “是啊。” 宋菱儿将猫抱在怀里,只觉得手心一片濡湿,低头一瞧,吓得大喊,“这、这是……” “血!” 宋菱儿咬着唇就往床幔后面走去,姜卿意也觉得古怪往后走去,才走了几步,外面就来了人,“栖霞县主,您让奴婢清洗的项链已经洗干净,用香熏过了。” 说着,一个面生的丫环便用托盘捧着一条赤金镶嵌蓝宝的大项链进来了。 跟着留下来的贵女一看这链子,惊讶看向姜卿意,“这、这不是菱儿那只猫戴着的项链吗,县主你……” “啊——!” 尖叫从内屋响起。 姜卿意顾不上这链子,快步绕过来,就见一个女子已经惨死在了她的床上。 “是菱儿的丫环!” “难不成是县主贪图绒绒脖子上的吊坠,所以杀了丫环?” “不、不可能吧……” 虽然这样说着,但她们看姜卿意的眼神已经变了,宋菱儿更是伤心欲绝,这个丫环是自小随着她一起长大亲如姐妹般的人,如今亲眼目睹她的惨死,她怎么受得了! “栖霞县主你太狠毒了,你要这坠子我给你就是,何苦杀人!” “不是我杀的,她的脉搏才停,应该是刚刚才死。” 否则这么大一滩血,太子殿下送她回来时就该察觉了。 可宋菱儿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哪里听得进去? 她愤恨的盯着姜卿意,“若是我冤枉了县主,我自会来道歉,但现在我要去告诉太后,我绝不会让我丫环白死了!” 走之前,她恨恨将那坠子一把掼扔到地上,用力撞开姜卿意跑了出去。 其他贵女们不知道说什么,也都赶紧告辞了。 姜卿意看着床上刚死的人,叫了越修离留下的护卫进来查探,并没有发现任何刺客进入的痕迹。 甚至这丫环,也没有被绑的痕迹,那么她的死只有一个可能性——自尽! “栖霞县主,太后宣召!” 姜卿意将三个铜钱收好,“遵命。” 太后厢房。 宋菱儿笔直的跪在地上,恳请太后主持公道,其他贵女们也都成了人证。 越修离慢慢拨弄着茶盏,茶盖每次擦过茶盏发出的声响,都叫这群贵女吓得缩起脖子。 “栖霞县主——!” 太后身边严厉的嬷嬷刚开口,就听越修离慢声道,“有什么话慢慢说,别急,不是你做的就别认,孤自会替你查清。” “太子殿下是要包庇不成!” “包庇?” 越修离道,“孤就是灭你宋家满门的口也灭得,你觉得孤需要多此一举么。” 宋家虽是老牌的贵族,现下却并无人在朝廷担任要职,更多的都是承袭爵位享受着先祖的恩荫罢了。 宋菱儿和那群贵女齐齐屏住呼吸去看太后,太后仍是温和慈祥的模样,“事情的确要查清楚,不能冤枉了谁。” “栖霞,你好好说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 “那给你送项链的丫环,你怎么解释?” “臣女不知,不过太后可以关臣女的禁闭,再派人细查,这期间,臣女愿意以‘疑犯’的身份被看守。” 宋菱儿满腔的怨愤、太后正欲细问的话全都被噎住了。 还有自己要求被关起来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命旺 越修离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眼尾轻弯,她倒是聪慧。 “若是作为‘疑犯’,应当被关在三清山的禁闭室中,那儿条件艰苦,你当真愿意?” 太后问。 姜卿意真诚的回答,“臣女愿意!” 当事人都这么恳求了,太子也不阻拦,宋菱儿也不闹,太后自然就这样处置了。 但这个消息传到姜玉惜耳朵里,叫她本在化妆的手一抖,而后狠狠两巴掌甩在给她化妆的丫环脸上! 第201节 “蠢货!废物!” “可恨的姜卿意,可恶!” “宋菱儿也是蠢,死了对她那么重要的丫环,不知道求着太后立即审一审,将这罪名证实,还容许姜卿意跑了,蠢钝如猪!” 太后也是,她居然允准了姜卿意这个愚蠢的要求! 若是审问下去,不就能从那送项链的丫环嘴里审问出的确是姜卿意见财起意杀了人,顺势将接下来山上的死人案全部扣在姜卿意头上,不就能彻底毁了她了么! 下人们跪在地上不敢吱声,直到小厮急急跑进来。 “侧妃,王爷回来了,要立即见您!” “见我做什么?” 姜玉惜满心愤懑,“他今儿的计划失败了,难道还要拿我出气不成?” 一想到赵嘉禧为了掳走姜卿意而做的那些准备,她就嫉恨的泣血,明明那是她的裙下臣,明明那群男人都只为了她这个京城第一才女而涌动,可现在赵嘉禧却情愿冒着前途尽毁的风险,只为得到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 还好她另外安排了宋菱儿之事,只可惜…… “侧妃,您快些去吧,王爷他好像变得……” “知道了!” 姜玉惜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但一想到完全变了心的赵嘉禧,她又心有余悸,停顿了一会儿才迈步过去。 而这厢,越修离亲自送姜卿意到了三清山的禁闭室。 这里是山崖中间的一处山洞,只有一条非常险峻的小路可以下来,山洞里只有一张简陋的石床,条件的确艰苦。 “这县主能住得惯么?” 蓝溯皱眉。 “我以前在边塞的条件也不比这里好多少,无妨的。” 而且来这里,主要是因为她给自己算了好几卦,以前给自己算,虽然卦象不清晰,但大致方向是有的。 可现在,每个卦都是乱的。 既如此,不如避开。 她再次掏出铜板,给自己抛了一卦——明夷卦。 姜卿意默默松了口气,明夷卦,利艰贞,说明过程虽有麻烦结果却是好的。 “县主还会用铜板算卦?” “会一点,抛一个?” 蓝溯颇有兴致的接过来,瞧了瞧,“以前听西舟说起,我还以为县主是闹着玩的呢。” 姜卿意笑而不答,瞧了眼他的命火,问他想算什么。 蓝溯随口道,“算算我那匹马还能不能跑到京城吧。” 说着,抛了一卦。 姜卿意瞧了眼,回答,“绝处逢生,你的那匹马还能活很久呢。” 蓝溯笑了笑,他那匹马这几天一直病恹恹的,请了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养马的熟手说着马是寿数将尽了,怎么可能还活很久? 但他照顾姜卿意的面子,也没说出来。 姜卿意瞧出他的心思,更加没有多说什么。 离开时,姜卿意交给蓝溯一包药,“回去煎热之后让太子殿下敷在眼睛上,每过一日换一副药方。还有这一瓶,是内服的药。” “你找到天山雪莲了?” “是啊。” 姜卿意有些小得意的瞧着越修离,“我天生运气好,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能得到,殿下可要好好珍惜我,我可是旺……” 姜卿意刚想说自己很‘旺夫’,又想到前世越修离的早逝,眼眶涩了涩,“我命旺,殿下娶我不亏!” 越修离浅笑,“嗯。” 蓝溯随越修离出山洞,遇见守在外头太后的宫人还特地交代了几句才跟上,就听越修离道,“你浪费了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蓝溯一头雾水,就见自己冷傲寡言的主子微抬着冰冷完美的下颌,道,“不过也无妨,太子妃与孤夫妻一体,只旺孤,不旺旁人,也是正常。” 蓝溯总觉得这‘旁人’二字,很像嘲讽! 就在他满腹疑惑下山时,就见自己那病恹恹的马旁有一个老头子抱着它的蹄子在掏什么,正欲责问,侍从已经欣喜的上来,“大人,这老人家是医马几十年的熟手,说您的爱马只是脚底扎了一根细针,没生病哩!” “大人这马是上佳的好马,还能陪大人过好多年哩!” 蓝溯一懵,霎时反应了过来,栖霞县主她是真的神算呐,可他居然拿着个机会给自己的马算了一卦! “殿下,你看我还有没有机会……” “回京。” 蓝溯哭死,好歹算算什么时候得到婉如的心也好哇! 山风鼓动。 马车掠过三清山下的街巷,越修离淡淡掀帘朝外掠去,那一片片模糊的人像后面,有几道沉稳轻微的呼吸正规律的掩藏着。 蓝溯靠近过来,薄凉轻笑,“照殿下的计划,该入瓮的,已经入瓮了呢,就是不知太后这次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越修离眉目清寒,车帘落下,将所有的杀气尽数掩下。 山洞禁闭室中。 姜卿意正想凑合凑合,就见呼啦啦一大帮人涌了进来,铺床的铺床,摆软塌的摆软塌,甚至锅碗瓢盆都放置了整齐。 “赵代柔。” “姜卿意你好大的胆子敢直呼本公主的名字!” “这里是禁闭室……” “不用你提醒。”赵代柔叉着腰用鼻孔对着姜卿意哼道,“还是太子皇兄厚道,告诉了我你在这儿,否则还真叫你逃走了!” 说着,指挥着宫人们再把地毯铺上。 姜卿意无言以对,迈步便在铺好的床上躺下,“你要来可以,我睡床,不然你就回去。” 赵代柔又气又急,奈何她的宫女们也各个都是笨嘴拙舌的,面对比自家公主还刁蛮的姜卿意,愣是脸憋得铁青也只憋出一句,“公主,软塌更舒服。” 赵代柔气哭了! 姜卿意对此,只翻了个身。 直到晚饭做好,姜卿意才在宫人的伺候下起身梳洗准备用膳,把赵代柔气得要打他们板子,就听姜卿意道,“不然公主请回?” 赵代柔抱着碗孤零零的坐在石凳上,看着围着姜卿意忙前忙后的宫人们,凄清的抽噎,“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等我回宫我要告诉母妃,告诉父皇,让她们罚你板子!” “还有晋王兄,骗我说母妃上了山,我去找他理论,他还阴沉沉的盯着我,像是要吞了我似的呜呜呜哇,我受不了这委屈,我要回宫!” 姜卿意原本只是故意欺负她一下,报一报上午她见死不救的仇,听到她的哭诉,眉心轻跳,“你去找晋王理论了,他还阴沉沉看着你?” 第二百五十八章 危机 “是啊!他还怪我坏了他和侧妃的好事,像什么样子,我还要告诉皇祖母!” “什么时候?” “就来之前啊。” 姜卿意眼皮狠狠一跳。 不可能,太子殿下既起了杀心,就绝不会留活口,赵嘉禧怎么可能活着回去,还有功夫跟姜玉惜同房? 再说了,赵嘉禧早已厌恶姜玉惜透顶,更不可能在道观、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做这种蠢事。 除非、除非…… 姜卿意想到宋菱儿说过的那个山坳,礞石、引魂阵、鲜血——赵嘉禧重生了! 咔嚓——! 姜卿意低头,就见戴在手腕上的玉镯子居然毫无征兆的断裂了。 赵代柔见她紧紧盯着镯子,咬了咬筷子,“你很喜欢这镯子?你伺候好本公主,本公主赏你两个怎么样?” 姜卿意默默看了她一眼,她恐怕还不知道,赵嘉禧那具躯壳里现在装了一个什么老怪物,前世的赵嘉禧活了一把年纪才死,手段可比现在这个更加狠辣老练! “以后别去找晋王,也别想着告他的状了。” “为什么,他欺负我,我非得叫我皇兄好好收拾他!” 姜卿意默默的想,就四皇子那棵菜,恐怕还不够赵嘉禧嚼吧的。 心中不安的吃完了晚膳,姜卿意却没了睡意。 她走到山洞口,叫来越修离安排的宫人,“你连夜下山去,给我买这些东西来,要悄悄的,不要让人发现。” “另外,再给太子殿下送个消息,晋王没死。” 而且还更加危险了! 赵代柔看姜卿意在洞口布置着什么,想问问她在干嘛,又怕被怼,干脆蒙着被子倒头大睡了。 一夜过去,相安无事。 姜卿意交代的宫人很快回来了,并带回来了姜卿意所需要的东西和越修离的话,“殿下吩咐,让您留在洞中,不论上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 说着,还叫人抬了几箱子食物进来。 姜卿意朝洞口外看了看,掐算了下时间,已经料到外面会发生什么了。 接下来两日,姜卿意都过着极其规律的日子,上午捣药熬药做药丸,下午配香囊顺便起一卦,任凭赵代柔闲出屁的乱吼乱叫。 直到第三天。 天不亮,就有人拿着太后的手令来了。 第202节 “栖霞县主,太后宣您上山,杀宋小姐下人的凶手已经抓到了。” “可以上山了吗太好了!” 赵代柔立即叫宫人收拾行李,甚至大方的说,“给姜卿意的也收拾了。” 姜卿意想按住赵代柔,奈何她像是得了一停下来就会死的病,神情癫狂的忙里忙外,加上太后的人一直笑眯眯的盯着,姜卿意只能问,“不知凶手是谁?” “县主上去便知,太后也要您去指认呢。” “我身子不适……” “县主,太后今儿也不大舒服,就等着您早些上去,顺便也替太后看看脉呢,您该不会想抗旨吧。” “若是抗旨,奴才就只能让人来‘请’您上去了。” 姜卿意还想周旋,赵代柔已经凑过来,“姜卿意你不舒服?你这两天不是挺有精神的嘛,还做了那么多……” “我上去。” 姜卿意幽幽看了眼赵代柔,换衣梳妆,实在拖延不得,才终于上了山。 乌云蔽日。 姜卿意上了山来,便预感不好,将铜钱塞到赵代柔手里,“抛一下,想你最关心的事。” 赵代柔嫌弃的盯着那几个铜板,“怎么不是金的,你再缺银子,用玉的或银的也行呀。” “少废话,快点。” “你……哼!” 赵代柔不情不愿的抛了下。 姜卿意一看卦象,心便凉了半截,“你想的什么?” 赵代柔脸上顿露几许绯色,姜卿意懵了懵,“姻缘?” “是啊,怎么样?” 姜卿意瞧着她清澈里透着愚蠢的脸,默默拿回铜钱,“往前走吧。” 赵代柔以为她半桶子水,追在后头嘲讽,“呵呵,我当你多厉害,看来母妃还是高看了你。” “哎,母妃就是太不相信我,我要是身边有高手,哪里还用跟着你呀!” “说起来,你身边那个桑榆呢?” 姜卿意算过桑榆的卦,很乱,要么就是赵嘉禧恰好将她绑在了有阴灵的地方,要么,就是赵嘉禧背后有人指点,故意将桑榆藏在了那样的地方…… “太后的住处不是往这个方向去吗,你怎么走错了方向?” 姜卿意停下脚步,看着领路的宫人。 宫人轻轻一笑,“太后在三清殿等您呢。” “三清殿?” 姜卿意抬脚,脚下是白色的礞石,往前看去,前面好像新立了几根石柱,这里有阵法! “县主快些,莫叫太后久等了。” “好,请公公带路。” 姜卿意嘴上应着,脚步却在往后退,直到抓住赵代柔的手大喊一声,“跑!” 赵代柔被拖着跑了两步,就生生拽停了姜卿意责怪道,“你干嘛,我发髻都乱了,跑什么呀!” 那宫人已经看过来,笑容阴沉下去,“是呀县主,你跑什么?” “我、我……” “是不是身子不适了?无妨,奴才来扶着您!” 姜卿意白着脸,纤弱的身子往后缩着颤了颤。 那宫人鼻尖沁出声不屑的冷哼,抓住她的胳膊后就准备哄赵代柔跟上,忽然手腕一疼,扭头就见姜卿意小脸清寒冷静,哪有方才害怕的模样。 “你……” 话未说完,姜卿意抬起手灵巧的从他胳膊底下一钻,然后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等那宫人黑着脸回头,袖中箭支噗呲一声,当场刺穿他的喉咙! “啊——!姜卿意你……” “不想死就跟上我,想死你就进去找太后!” 姜卿意提步便走,丝毫没有方才非要拉着赵代柔一起跑的样子。 赵代柔睁大眼,“我明白了,你刚才是故意拉着我要跑的,你猜到我会拉住你,然后你才好让这宫人放松警惕杀了她,你……” 赵代柔还未说完,就见往回走了一段的姜卿意已经飞速折返朝一侧假山后藏去。 赵代柔脑子一团乱麻,直到姜卿意冷声,“还不过来!” “哦好!” “把那宫人也抬来!” 赵代柔立即带着宫人们过去,行李是顾不上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姜卿意作威作福,宫女们倒是记得赶紧把她这几日做的药丸都揣上。 一行人刚藏好,就听到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朝这跑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扇你 “咦,刚刚分明是这儿有声响的。” “东西都扔在这儿了,那个公主和县主别是跑了吧,听说都是绝色的美人儿呢,也不知宫里养大的女人皮肤是不是掐得出水来。” “掐不掐得出不知道,不过咱们可以用用别的办法。” 一连串不堪入耳的笑声传出来,假山后的赵代柔光是听着,已经生理性的想呕吐,好在被姜卿意按住了。 “行了,先找到人再说,听说那个县主极为聪明,或许她察觉了被孟老三动手抓进去了也说不定。” 一行人又将赵代柔留下的行李翻了一通,将值钱的珠宝首饰和贴身的小衣都分了才笑嘻嘻的走了。 等到外面彻底没动静了,赵代柔才腿软跌坐在了地上干呕不止。 姜卿意现在没工夫安慰她。 “我们想办法先下山……” “不行。” 赵代柔害怕的手都在抖,却牢牢抓住姜卿意,“皇祖母还在里头,我们不能丢下皇祖母不管,而且皇祖母出了事,我们下山了不也罪责难逃吗?” “若这场局跟太后有关呢?” “什么?”赵代柔生气起来,“皇祖母最是和善慈祥,姜卿意,你好歹也是未来的太子妃,也是要喊一声皇祖母的,你怎么能这样想,皇祖母怎么可能跟刚才那群下贱东西为伍!” 姜卿意淡淡看她一眼,“公主若不想走,就自己去寻太后吧。” 她是绝不可能陪她去送死的。 她踢了踢已经死透的‘宫人’,这个应该就是刚才那些人嘴里的孟老三了,此人都能找到禁闭室,可见太子殿下的人也出了问题,她必须尽快把消息送出去,这样才能避免更多人遭殃。 姜卿意提步便走。 赵代柔还想骂,已经被宫女捂住嘴架了起来飞快跟上了姜卿意。 姜卿意尽量挑有遮挡物的地方走,很快就走到了下山的路口。 路口有人把守,但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换班,再加上这群人看起来懒懒散散,应该是一群没什么秩序的流寇,换班的空隙便格外大,足够她们趁夜跑出去了。 姜卿意估算了下时间,朝赵代柔打了个手势,正欲出去,忽然跟一张脸对上——谢茵! 谢茵和谢夫人被人推搡着,看样子也是藏起来但被找到了。 “嘘!” 宫人正要让谢茵不要出声,谢茵张嘴便喊道,“县主姐姐!” 姜卿意脸一黑,提步就往山下跑,但那群流寇已经反应过来,她岂能跑得过? 当场就被围起来了! 赵代柔愤怒的朝谢茵瞪去,谢茵也吓到了,白着脸嗫嗫张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情急……” “少废话,一起带走!” 说着就要来拽姜卿意,姜卿意手快避开,“我自己走。” 赵代柔还是气不过,一路上阴阳怪气的骂着,谢茵只不住的抽泣道歉,“县主姐姐,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着,还要来拉姜卿意的手,结果姜卿意反手便一个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 “县主你——!” “现在可以闭嘴了?” 姜卿意冷声问。 谢茵是不是故意她心里有数,都这个时候了,她也懒得再顾及谢夫人的心情,“再多说一句话,我还扇你!” 赵代柔得意的轻哼了声,想说什么,就见姜卿意同样不耐烦的瞧着她,“你也一样。” 宫女立马捂住了赵代柔的嘴。 “快走,磨蹭什么!” 流寇过来推搡。 一行人很快就被推到了三清殿,贵女们都在这里,有的缩成一团自闭,有的哭哭啼啼跟看守哀求,还有试图大发脾气搬出家族势力来的,结果不是挨鞭子,就是被揪着头发拖出去了。 等送回来,就如角落躺着的那两个一样,衣衫凌乱,满脸是血,心如死灰。 “在这儿好好待着!” 赵代柔被狠推了一把,可这次,她居然一个字没敢吭,只惨白着脸望着角落那两个女子,抱紧了姜卿意的胳膊。 大殿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锁上,姜卿意听到外面的人在问,“还差几个?” “还有三个,明天天亮之前必须找到!” 第203节 “真晦气,等老子找到那三个娘们,非得好好泄泄火才行!” “你随便,别弄死就行,反正这里头多的是贵女公主供咱们玩乐,听说还有个未来太子妃呢,可不能错过了。” “那当然嘿嘿嘿……” 这群人绝不是一般的流寇! “栖霞县主,你怎么也被找到了,我们还以为你躲过了一劫。” “是啊,县主身边不是有个特别厉害的侍女吗,她人呢,是不是下山求救去了?” “要是能找到山脚下的守备军,咱们肯定能得救!” 众人高兴起来,赵代柔先打碎了她们的希望,“桑榆也出事了,本来我们差一点就能下山,都怪谢茵!” 希望破灭,众人惊恐又绝望,怒气都发泄在了谢茵身上。 姜卿意退出来,走到角落那两个奄奄一息的贵女身边,“你们怎么样?” 一人不肯睁眼,默默流泪。 另一个恨得吐出一口血来,姜卿意拿出两粒护心止血的药丸分给她们,又问,“你们听那群人说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吗,譬如……” “你有完没完,你就是要羞辱我们是吗,那你杀了我们啊!” 那不肯睁眼的尖酸愤恨的骂道。 姜卿意不语,看向吐血的那个小姐,姜卿意记得,她好像姓江,是新任京兆府府尹的妹妹。 江小姐看了姜卿意一会儿,才道,“我听到他们有人在谈论我们的生辰,还说今夜月华在丑时最好之类的。还有就是,我好像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晋王侧妃的声音。” 姜卿意一来便察觉了,这里没有男子,不止晋王不在,姜玉惜也不在。 “你可知道太后在何处?” “昨夜太后娘娘便说要静修,去了三清山后的一座小山头,带走了宫人和护卫。” 那就意味着,堂堂太后清修的三清山,轻易就被一群流寇给占了。 而这群流寇不抢不杀,只将她们圈在这里。 这处处都透着不合理! 姜卿意点了下屋子里的人数,若只算有身份的贵女,一共十四人,再加上方才外头说的三人,一共十七。 这是封魂阵十七枚沾血铜钱的数量,而十七少女,则由封魂改引魂。 老道士说过,封魂锁鬼,引魂续命! 是太后。 姜卿意喉咙干涩了几分,再次拿出铜钱想抛一卦,这一次铜钱之一直接滚落了出去,咕噜噜落在了三清像下,拿都拿不出来了! 第二百六十章 报复 “县主,咱们现在怎么办,太子殿下他会上山吗?” 太子殿下要上山早就上山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绊住脚了,毕竟设下这局的,是大晋最尊贵的女人、是皇帝也要孝敬的太后啊! “你方才说,听到那些人提过‘月华正好’几个字?” 姜卿意问。 江小姐仔细回忆了下,点点头,“我的确听到了。” 姜卿意找来一根棍子在地上开始画封魂阵,然后改引魂阵。 外面大阵肯定已经布好,且安排了人把守,九死一生,阵法必有生门。 半晌后,她抬脚擦去地上的东西。 “今夜有一次机会可以跑出去,你们愿意冒险吗?” “如何冒险?” 有胆小的犹犹豫豫问。 姜卿意,“九死一生,我们这么多人出逃,势必会被发现,但你们若是每一处都能达到我的要求,听我的指令,我有九成把握可以将你们全部带到平安的地方暂时躲避,等太子殿下上山。” “那、那还有一成呢?” “我仍旧能带一部分人跑出去,可那群流寇追上来,虽不会立即拔刀杀人,可必然能揪住几个。” 也只有如此,其他人才能趁着这个功夫更顺利的逃走。 听到这句,立即有人不乐意了,“我是娇滴滴养大的小姐,我跑得肯定不如其他人快,县主就是故意拿我们当炮灰,好给你们争取时间吧。” “我也是,我不穿软底锦绣,多走一会儿都脚疼,我哪里跑得动。” “我才不跟出去,我们家家财万贯,这群匪徒不过是求财罢了,他们要多少银子我给多少就是了,我才不冒险激怒他们,下场我都看到了。” 说着,还一脸鄙夷的朝角落的江小姐二人瞥去。 姜卿意任由她们吵,吵得差不多了,她才出声,“愿意跟我走的,到我身后来,不愿意的可以留下,我不勉强。” 一开始没人动。 但很快,赵代柔就站在了姜卿意身后哭着说,“姜卿意,你可不能把我丢下呜呜呜!” “公主,你何必跟着她!” “就是呀,你身份尊贵,那群流寇肯定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赵代柔脑子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了了,只记着母妃让她跟着姜卿意,她是不论如何也要跟着的。 “还有吗?” 姜卿意问。 人群犹犹豫豫,却没想到第二个站过来的,是那位江小姐。 谢夫人想了想,拉着谢茵也站了过来。 紧接着,跟宋菱儿一起的那几个拿过姜卿意辟邪香囊的小姐们也走了过来,之后便在没有人动了。 姜卿意再问了一遍她们要不要一起走,没人回答后,她才道,“那么从现在起,你们不许再说半个字,若有透露风声的,只要我活着,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姜卿意杀意十足,完全没有平日里乖巧听话的样子。 贵女们刚起的那些心思瞬间被掐灭了下去,不情不愿道,“我们只是不肯去给你做垫脚石罢了,县主又何必把我们想成小人?” “就是。” 她们还想将宋菱儿一行劝出去,宋菱儿很犹豫,但其他姐妹们都跟着姜卿意,她也低下头没出声。 很快,姜卿意就将人叫到一边做了安排。 “从三清殿出去左转,有一道黑色的小门,那儿是去往茅房的路,且位置隐蔽,在一片灌木之后,那些流寇应当不会守在那儿,我们从那儿走。” “出小门后,有一片梅林,穿过去,再往西……” “可往西走,不是悬崖吗?” “是悬崖。” “县主是要我们跳崖吗?”众人吓得花容失色。 赵代柔反应过来,“县主是要我们逃回禁闭的那个山洞!” “是。” 姜卿意算出来的生门恰好就是那个禁闭室,而且那里还有准备的食物和药,山路狭窄,易守难攻,只要能撑到天明,太子殿下一定会上山,到那时就安全了! 众人听着姜卿意细致的安排,才恍然自己平日里有多小瞧这位栖霞县主,虽是从边塞来的,却不卑不亢,又冷静聪慧,尤其在见识了这群流寇的凶恶后。 “我们相信县主!” “没错,我们跟着县主。”江小姐更是咬着牙道,“倒是那流寇抓住了谁,我会过去把人换过来!” “江小姐。” 贵女们感动的眼泪汪汪,半点没有嫌弃的抱住了江鲤。 角落,谢茵看着同样满眼欣赏的谢夫人,轻轻低头咬住了嘴唇。 月上中天。 门外的守卫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姜卿意正欲按计划骗开这道门,然后用药粉迷晕守卫跑出去,门先从外面推开了。 “哪个是姜卿意?” 无人吱声。 来人蹭的一下拔出刀来,架在门口最近的一个贵女肩上,“快说,否则我现在砍了她的胳膊!” 姜卿意正要站起来,就听谢茵指着她道,“是、是她!” “茵茵!” “谢茵!” “对、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无辜的人受伤。” 谢茵哭着道歉。 姜卿意淡淡看她一眼,起身朝那守卫走去,“是我,何事?” 守卫收了刀,提着灯笼凑到姜卿意脸庞看了看,满眼可惜,“跟我来吧。别想着耍什么小心眼,外面全是看着你的人,你敢有异动,我们会立刻杀了你!” 姜卿意朝江鲤投去一眼,见江鲤微微点了点头,这才随着看守一道走了出去。 山上寂静的只剩下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姜卿意看了眼围城一道人墙将她密不透风的守卫,试图打探要带她去哪儿,但不论她怎么问,这些人都不回答,直到将她带到后山悬崖边。 而那儿,站着戴着一只眼罩的姜玉惜。 “是你!” 第204节 “当然是我,姜卿意,你也终于败在我脚下了,你觉得,今日我该怎么报复你,才对得起你对我的伤害呢?” 姜卿意感受到守卫的逼近,紧握住恐惧到颤栗的手,“是太后设计了这一出,你也是帮凶,是吗?” “太后的引魂阵要十七个贵女,我若死了便少了一个,姜玉惜,你要动我,是要跟太后做对吗?” 姜玉惜神色微滞,显然是不知道什么‘十七个贵女’之事。 但姜卿意越是让她束手束脚,她就越愤怒! “姜卿意,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聪明,是不是能将我玩弄于鼓掌?!我告诉你,你休想,我所遭受的罪,你今日须得百倍还我,你欠我的姜卿意!” “来呀,先给我打断她的腿,拧断她的胳膊,我要亲眼看着你们享用她!” “我要她生不如死!我要她跪下来求饶!”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下辈子再见 姜玉惜喊完,姜卿意便被早有准备的流寇们抓住了。 姜卿意本想挣扎,却见姜玉惜头顶命火血红! “打!” 姜玉惜见她居然傻了一样,连挣扎都不做了,痛快的大笑出声,反正脸已经撕破了,她也不要了,她就要姜卿意生不如死! 姜卿意胳膊一痛,衣袖唰的便被人给扯破了。 “果真是世家大小姐嘿嘿嘿!” “快些让我一亲芳泽!” 姜卿意牙关轻颤,狠狠盯着眼前满脸横肉的男人,“你敢!” 男人像是遇到了挑衅,横肉一抖,抬手就掐住了姜卿意的脖子将她用力摁在一旁的假山石上,上面有一块尖锐突出的石头,狠狠撞在姜卿意的后背,疼得她呼吸一窒差点当场晕过去。 男人也同时一把抓住她的裙子,啐道,“老子今儿就让未来的太子妃看看,老子敢不敢……” “不好了!” 有人连滚带爬从大殿方向跑来,“那些贵女跑了!” 男人脸也跟着白了白,“跑了?” “对,你们走后,里头就有个贵女说想开门透气,小的们也没把几个软弱女子放在眼里就开了门,谁知她们居然洒了一大把药粉出来,药倒了门口的几个兄弟,然后她们就跑了。” “她们哪来的药粉……” “姜卿意,是不是你!” 姜玉惜同样脸色极差,那是太后要的人,眼看时辰快到了,本来只差三个,现在却跑了一半,太后绝不会放过她! 姜玉惜气得脑袋发晕,“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去抓人,留下一个抓着她就够了!” 但她还是气不过,看着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的姜卿意,快步过来,抬手就狠狠朝她的脸扇了下来! 刺啦——! 在姜玉惜尖利的指甲抓上姜卿意脸的一瞬间,她忽然攀着男人的胳膊一跃而起,一脚踢在姜玉惜的心口,并顺势扣动手腕上的袖箭,袖箭箭支当场穿透男人的心脏。 “你——!” 男人口吐黑血,踉跄一步。 姜卿意也被摔到地上,疼得浑身的骨头都快碎了,但还好,只剩下一个姜玉惜,她的袖箭还剩一支,她可以…… 姜卿意还为想完,脚踝一紧,整个人也被拖着往后滑去。 回头,才见是方才一脚,居然把姜玉惜踢到了悬崖边。 姜玉惜本黑着脸要来算账,结果脚下踩的那块石头却碎了,让她直接摔了下去,情急之下她往前一抓,刚好抓住姜卿意! 山石潮湿,悬崖万仞,下滑的速度快极,等姜卿意反应过来,人已经完全跌了下去,只来得及抓住悬崖边的石头。 “姜卿意,救我!” 姜玉惜往下看了眼,黑夜吞噬着浓雾,像一张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只等她掉下去,就将她嚼吧的粉碎! “我不想死,晋王殿下还爱着我,我要回去做他的王妃,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你救我!” “原来你也怕死的?” 姜卿意讽刺,以前她做那么多恶的时候,就从未想过报应么? 姜卿意小心靠近悬崖边,找了个勉强能下脚的地方。 站稳后,她松出一只手,扣动袖箭,对准了死死抱着她不放的姜玉惜,“下辈子,你做个好人,我会救你,但这次,你去死吧。” 姜玉惜方才已经见识过袖箭的厉害,此刻看那冰冷的利器,死亡的恐惧令她颤栗、也彻底击溃她的心防。 她大哭又大笑着,“你懂什么!” “姜卿意,你出身高贵,你永远不会懂我们这种人的痛!” “做个好人,呵呵……我那时还是池家千金的时候,我也矜持懂礼,我也有廉耻心,我每日跟着严苛的教习嬷嬷学习规矩,习琴习到夜里十根手指都伸不直,我曾经也想做一个光风霁月清清白白的小姐。” “可我被池家赶出来了啊!” “他们说我是个低贱的马夫私生女!下人把我拖到角落吐我口水,扯烂我的发髻衣裳,骂我下贱,还逼我从他们胯下爬过去!” “我日夜不安,我哭着求祖父留下我,我想为我亲生父亲守灵,可我在池家门外跪了三两天两夜,大雨落在身上,好冷啊,可池家的大门再没为我打开。” “姜卿意,我以前也有羞耻心的。” 姜玉惜泪如雨下,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声,“可这份羞耻心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屈辱和和痛苦,我受够了,凭什么我要像蝼蚁一样活着,我做错了什么?” “所以我要往上爬!” “我要不择手段,我要做金尊玉贵的小姐,我要人人尊敬,我要活得像个人,我有什么错!” “是你爹自己撞上来的,是你爹自己要疼我宠我的,是他将我捧做明珠,也是他要将你赶走的!” “可姜卿意,你毁了这一切,我凭什么不能恨你,我凭什么不该杀了你!” “都是你毁了我啊!” “我只是想让我自己活得更好一点,我有什么错……” 姜卿意望着哭得可怜的姜玉惜,觉得让这样的人后悔好像根本不可能,因为她永远自私自利,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一件事,要错,也是别人的错。 “姜玉惜,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话落,袖箭发出。 但姜玉惜好像早有准备一样,猛地抱住姜卿意用力往崖壁上一蹬,“姜卿意,要死一起死,你放心,我跌在你下头,一定会比你死得更惨的哈哈哈!” 癫狂的声音在山崖间散开,姜卿意只觉得抓着悬崖的手掌心皮肉都被撕开了,仍旧抓不住,终于松开了手失重往下跌去! 山风在耳旁呼啸,呼吸已经被迫停滞,只留下心跳狂跳的声响。 这个高度,谁也救不了她了…… “殿下——!” 山崖上,姜卿意只听到撕心裂肺的一声。 而后,就见一道黑影从山崖跳了下来。 姜卿意的眼泪唰的就出来了,他怎么不迟点出现,他跳下来做什么,这么高的悬崖,他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凭空跃上去的,他还有大仇要报,他还有江山百姓不能放手,他跳下来做什么。 “姜卿意,伸手!” 命令的声音,让姜卿意下意识抬手,下一秒,手腕被捉住,人也被拉进了他宽厚的怀中。 姜卿意是真的忍不住了,她还说自己命旺,怎么两世都害死了他!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围剿 “再哭下去,孤的衣衫就要蹭满你的眼泪鼻涕了。” “对不起,我……” “太子殿下接住!” 一道声音传来,姜卿意睁开眼,就见陡峭的崖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身系着长绳的人,并朝越修离扔来一捆绳子。 越修离抬手接住,在绳子在他掌心滑了一段后,两人下坠的身影终于停住。 而下方,恰好是一片茂密如黑云的针松林和尖锐的碎石堆。 姜卿意不禁一阵后怕,如若刚才没抓住,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别看。” 越修离道,“先上去再说。” 在崖壁上那几人的帮助下,二人很快上到悬崖上,而上头的蓝溯也惨白着脸,看着二人回来,才脱力的靠在树边长长松了口气,“等京城的事儿办了我就回家去养老,不然我怕我活不了几年。” “姜小姐,属下等来迟,还请责罚!” 姜卿意刚站稳,崖下那几人便跪了下来。 “你们是……” “苏家军。” 越修离道,“他们在你上山前,就被人缠住了,今日才随孤一道赶来。” 姜卿意想问问越修离为何此时才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没张嘴,便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她太疼了,脖子上的淤青触目惊心,后背被撞的那一下更令她五脏六腑都在发颤,而悬挂在悬崖边那一会儿,更是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越修离将人接在怀中,看着她的伤,眸底浓墨蕴聚,似要卷起嗜血的风暴! “都安排好了吗?” “一切都跟计划的一样,唯一的缺漏,就是您没按计划明日再上山,这次您的麻烦恐怕不小了。” “不用告诉她。” 第205节 越修离将人打横抱着往其他贵女藏身的山洞而去。 蓝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贵女们发现姜卿意倒在洞口时,赶紧将人抱了进来。 “怎么伤得这样重?” “哎呀快上药,县主不是留了许多药在这儿吗?” “我这里有上佳的伤药。” 赵代柔连忙让宫女过去帮忙,江鲤懂一点医药,所以处理这些外伤不算难。 洞外。 越修离望着里面被手忙脚乱照顾着的少女,淡漠抬眼朝后山迈步而去,而蓝溯西舟则悉数留下,守在了洞外暗处。 流寇们将山上翻了一遍,将剩下那三个都找了出来,却怎么也没找到逃走的江鲤等人。 “只剩下悬崖那边了,我们去看看,留几个把剩下那几个看紧了!” “这群娘们不听话,不如早些办了,反正贵人也不要求她们是处子,只要按时辰带去杀了就可以了!” 两拨人分头行事,没多久,三清殿就传来了哭喊叫骂声。 谁也没发现,三清山各处的流寇正一个接着一个被抹脖子倒在地上。 后山处,太后衣襟整齐,正在抄写道经,听到屋外有动静时,笔下一滑,好好一副道经毁于一旦。 “什么事?” “太后娘娘,三清山上来官兵了!” 太后收拾经文的手轻轻一顿,“哀家还在,谁敢带兵上山?” “是太子,以邪教乱国之名,围了三清山!” 哐啷——! 宫女匆匆跑进来撞到了门边的花瓶却也没工夫去求饶了,跪地哭到,“太后,太子殿下疯了,将山下的禁卫军全部拿下了,还杀了去阻拦的李公公!” 太后没说话,而是镇定的走到一旁,从一只黑漆雕花匣子里,拿出一对阴阳卦来,结果卦还未卜,阴阳卦当场生出一道裂纹。 “太后,这……” “邪教乱国?” 太后温和一笑,“太子真是越发像他母后了,一样的莽撞冲动,一样的不知所谓。” “是么?” 越修离迈步进来。 宫人们吓了一跳,“太子殿下,你怎能无召进来!” “快来人啊,请太子出去!” “护驾,护驾!” 宫人们大喊,却没有一个人进来,宫女朝外看了眼,月色与黎明交印,地面鲜血横流,这哪里是道观,这简直是座坟场,是地狱! “来人。” 越修离出声,一列身着黑甲,手持长刀的军队立即出现在门口,“送太后回京。” “太后娘娘!” “看来太子是有把握治哀家的罪了?” 太后从容不迫的往外走,路过越修离时停下脚步,慈爱的笑看着他,“你的未婚妻的确是个可心人儿,哀家也甚是喜欢,如若哀家定了罪,记得让她常来看哀家,就如同当年你的母后一样。” 越修离凤眸清寒,冷漠睨她,“希望太后能活到那一日。” 太后耳边银发掉落两缕,越修离已经迈步而去。 翌日清晨,姜卿意醒来,山上已经清理干净了。 贵女们围着她哭的哭,笑的笑,一夜未眠,但此刻心情却是无比激动。 “县主醒来了!” “县主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痛吗?” “我没事。” 姜卿意望着她们头顶的命火,已经恢复正常,“山上如何了?” “太子殿下昨夜带兵围剿了那群流寇,已经安全了,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留下的那群贵女,听闻挨了打还……”同患难过,这几位贵女都有些不忍心说了,“还死了几个下人,太子殿下通知了他们的家人,一早就接回去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我们想等县主醒来。” “没错,这次是县主救了我们。”江鲤道,“从今往后,不论任何事,只要我江鲤能做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之前还怀疑姜卿意杀人的几个贵女对视一眼,也羞红了脸,结结巴巴说出这句话。 赵代柔哼道,“一群墙头草,谁稀罕你们赴汤蹈火。姜卿意,你就跟着本公主,本公主罩你!” 姜卿意眉心跳了跳,得了吧。 谢夫人也带着谢茵过来道谢,谢茵低着头攥着帕子,“多谢县主姐姐舍命相救,若不是有你在,我们肯定逃不出来。” “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赵代柔不喜道。 “我、我没有,我是真心……” “好了。” 谢夫人到底心疼女儿,亲自给姜卿意道了谢,“茵茵流落在外多年,吃了许多苦,不会人情世故,更不懂世家的规矩,还请公主与县主见谅。” “时辰不早,我们便先回去了,稍迟些谢府的谢礼会送到县主府上。” 说罢,拉着谢茵就走了。 姜卿意还没说什么,赵代柔先替她抱不平了起来,“这个谢夫人怎么回事,是非不分,明明是她女儿不对,反倒像是我们欺负了她似的!” “公主殿下!” 外面,德妃安排的宫人寻了来。 赵代柔兴奋不已,正要招呼姜卿意一起坐她的轿辇下山,就被宫人赶紧拉到一边,“公主殿下,您还是离她远一些吧,这一次,太子可是闯下塌天大祸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可恨 那太监看似小声,却叫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姜卿意想到昨夜出现的越修离,心狠狠提起! 赵代柔还想问问是什么塌天大祸,直接被宫人半哄半拖给拉走了。 其他贵女的家人们也都赶了来。 江鲤将姜卿意扶出来,姜卿意本以为来接她的会是舒平郡主,却没想到还看到了姜淮和宋雪母女。 “阿意,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舒平郡主这样矜贵的人,都气得骂人,“宫里那群护卫都是吃干饭的,几个流寇都拦不住,竟叫你们遭了这样的罪,该杀!” “姨母,我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但都是皮外伤,很快就能好。” “你可曾看到玉惜了?” 姜淮过来。 姜卿意想到昨夜那撕心裂肺坠下山崖的身影,恍了下神,想不到她还没来得及让她和赵嘉禧相互折磨,她就这样死了。 这一瞬的犹豫,让舒平郡主以为她是难过了,当场黑脸,“镇国公过来原来不是为了亲生女儿来的,卿意一夜都和其他贵女们藏在山洞里,怕是不知道你的养女在哪儿,你要问就去问太子殿下吧。” “我并非这个意思。” 姜淮解释,“只是玉惜至今尚未出现,我有些担心……” “那你的亲生女儿一身是伤你就不担心了吗?” “我姜家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操心!” 姜淮被舒平郡主问的不满,伸手来拉姜卿意,“马车已经备好,你先回去……” “不用了。” 姜卿意躲开他的手,失望看他,“爹爹无需装作很关心我,还是快些去找玉惜妹妹吧,也免得雪夫人伤心。” 宋雪美眸轻弯,“国公爷担心了一夜,卿意小姐就别与国公爷置气了,体谅体谅他吧。” “别。” 姜卿意拉着舒平郡主走远了些,“我看在爹爹面子上,才称呼你一声雪夫人,可外人看来,你还是当年那个与马夫私奔的妓子,你休与我说话,别带累了我的名声。” 姜淮和宋雪脸色均是僵住。 舒平郡主微微睁大眼,倏儿恼怒的指着姜淮,“原来这就是那妓子!体面端庄的嫡妻你不要,你就痴迷这么个下作没廉耻的东西,镇国公,你真的有辱几代镇国公的威名,真真是脏得恶心!” 舒平郡主的骂声很快吸引了周遭来接女儿们的世家,议论纷纷。 姜淮是一个要面子讲体统的人,此刻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还被一群人围观议论,他的脸色已经黑沉如墨,而这一切的根源,是宋雪! “国公爷,不如我们先去后面问问玉惜……” “玉惜已经嫁去晋王府,自有晋王照料。” 姜淮拦住舒平郡主,“我是来接我女儿的,就不劳烦郡主了。卿意,跟爹爹回家。” 姜卿意是不可能跟他回去的,舒平郡主也不让。 就在这时,姜淮身边的老仆匆匆上了山,凑到姜淮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姜淮神色顿松,看起来还带着几分喜悦。 “卿意,跟爹爹回家。” “我……” 第206节 “你娘亲已经回国公府了,你不想去见见吗?” 姜卿意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姜淮,这才想起,方才来回话的人正是前不久姜淮遣散的家仆! 对,家仆,他遣散了大半的人出去,并不是为了节省开支,他是让他们去搜寻娘亲的踪迹了! 舒平郡主还有些懵,“什么娘亲,阿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你在胡说什么啊姜淮?” “她没去世,只是失忆跑了出去,被好心人收留了。” 姜淮语气温和了几分,意味深长望着姜卿意,“现在我已经将她接回了府,卿意,你放心,爹爹失而复得,一定会好好待你们母女的,走吧,跟爹爹回家。” 姜卿意坐上了回镇国公府的马车,双手放在膝上,指甲却早已掐入肉中,令伤口重新崩裂鲜血将纱布染透。 怎会如此! 她已经安排好了庄子上的一切,只等这次下山就送娘亲和小阿鸾去庄子上,怎么还是慢了一步! 那雾山观呢,姜淮发现了吗? 钱大富怎么会容许他们带走娘亲的? 姜卿意觉得在三清山几日,好像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阿意?” 男声慢慢的喊着这两个字。 姜卿意掀开车帘,就看到了外面另一辆马车里赵嘉禧的脸。 这张脸还年轻,可他看过来时,那时移世易的沧桑、感慨和仍旧对她的狂热与占有,让她心脏狠狠一跳! 是他,一定是他让姜淮找到了娘亲! “好久不见。” 山上两日,再加上一个上辈子。 赵嘉禧的记忆有些混乱,毕竟上一世他活到四十岁才被人一剑穿心给杀了,明明那时候越修离已死,所有的绊脚石都已经清除干净,而他也能与玉惜一起坐上帝后的位置。 却在登基前一刻,被人杀了。 等他再睁眼,他浑身是血的倒在一个破山坳里,他拥有了两世的记忆,自然也清楚了这辈子的自己对他的爱妾姜卿意有多痴迷。 不过,这份痴迷感觉不坏,尤其在重新看到姜卿意这双漆黑水灵的眼眸之后。 但姜卿意可没什么好心情,啪的一声甩下帘子。 晦气! 赵嘉禧望着帘子后气鼓鼓的人影,并不生气,先一步走了。 姜卿意找常贵要了三个铜钱给赵嘉禧卜了一卦,居然是山火贲卦,离为火,艮为山,山下有火,乃是猛虎靠山,光明通泰之象! 姜卿意气得把铜板都扔了! “小姐,您不要了吗?” 常贵赶紧追上来。 “不要了,晦气,回去找几枚五帝钱来!” 她就不信压不住赵嘉禧这邪性! 但当务之急,倒不是赵嘉禧,而是赵代柔被拉走时她那宫人的话,太子殿下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昨夜放下她就走了? 姜卿意让常贵去打听,顺带通知钱大富来一趟镇国公府,既然姜淮非要拉着娘亲不放,那她只能亲自送他去死了! 天黑前,马车终于在国公府停下。 姜卿意还未下马车,就听到一声满是欣喜与期待的女声,“淮郎,你回来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换太子 姜卿意下马车的动作稍稍停了下,朝门口看去,苏袖一身温柔的月色长裙,乌发高挽,妆点眉梢,在这苦寒的早春,犹如一抹暖人的月光,美丽动人。 她望着姜淮,满心少女般的爱慕。 姜淮也轻轻滞了一下,语气也格外温柔起来,“阿袖。” “淮郎,你怎么、怎么……” 就在姜淮要牵住苏袖时,苏袖吓得往后躲了下,惊讶的盯着姜淮的脸,“怎么老了这么多?” 姜淮脸微僵,再次去牵苏袖,“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但苏袖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姜淮,又含着泪歉疚道,“对不起淮郎,我也不知我怎么了,我明明很盼着你回来的……你上朝很辛苦吧,我叫人备了晚膳,我们一起过去好吗?” 换做曾经,姜淮一定会无比厌烦她这软弱的模样,将她的疏远当做欲擒故纵而更生不满,可此刻,他居然只有满心的柔情,令他自己也意外。 “好。” 见苏袖不肯让他碰,他也不碰。 离开时,苏袖才看见姜卿意,“淮郎,这位姑娘是?” “你不认识?” “只觉得眼熟。” 苏袖去想姜卿意的身份便觉头疼不已,人也晕了过去。 “阿袖!” “娘!” 好在车嬷嬷就在一旁,越过姜淮的手将苏袖接了过来,“夫人身子弱,吹不得风,养了许久才能像今日一般出来走几步,国公爷不介意,老奴先送夫人回屋了。” 姜卿意跟车嬷嬷对视一眼,“爹爹,您先去忙别的事,我去给娘亲看看。” 姜淮望着虚弱的苏袖,没有阻拦,只是在姜卿意离开时问道,“卿意,你不会恨爹爹吧。” “爹爹怎么会这样想。” 姜卿意背对着他,目光犹如利刃,“你我是血浓于水的父女,是比谁都亲的亲人,女儿怎会恨爹爹?还是说,爹爹以为女儿会恨爹爹,所以早与女儿生了嫌隙?” “并非如此。” 姜淮安抚道,“爹爹只是怕你一时想岔,被有心人利用,又将你娘亲弄丢罢了。既然你清楚,爹爹便不多说了,你只管照顾好你娘亲,从今往后,这国公府中再不会有人越过你们母女去。” 说罢,还亲口交代下人,“从今往后,谁敢对夫人和三小姐不敬,杖毙!” 姜卿意眼眶赤红,他早十年这样说该多好! 可晚了。 伤害已经造成,唯有鲜血与死亡才能偿还! 苏袖被安置在了梧桐苑,这是曾经她作为正室夫人的主院,自从她被关押后,卢姨娘嫌晦气,直接将院子锁了,一直以来无人居住。 将人安置好,才见车嬷嬷和芙蕖跪在了地上。 “是奴婢们不好,才叫夫人被发现,还接回了这里,请小姐责罚!” “他是怎么发现娘亲的?” “那日一早,夫人忽然想吃外面的甑糕,奴婢和芙蕖恰好错开了没看住夫人,夫人便跑了出去,结果就那么巧的撞见了来镇上找人的国公府下人。” 芙蕖哭道,“夫人被吓到了,喊着要找国公爷,就被那群下人给哄回来了。” 姜卿意望着床上睡得香甜的人,“小阿鸾呢?” “失踪了。” “失踪?!” 姜卿意猛地站起身,“她还那么小,又不会说话,她能去哪儿,她……” “小姐,小阿鸾会说话。” 车嬷嬷道。 姜卿意微愣,而后黑脸,“嬷嬷也要蒙骗我不成。” 若是小阿鸾会说话,她怎么可能一个字也不跟她说? 车嬷嬷想起小阿鸾在姜卿意出现前后表现出的不同,道,“小阿鸾一直不说话,或许只是想让小姐更加可怜她,疼惜她。” “但实际上,小阿鸾不仅会说话,认字习武也比常人更加有毅力且有天赋,仅仅是离府的大半年,就已经换了三个教习师父,各个都说教不了了才走的。” 芙蕖也在一旁点头,“小阿鸾比旁人要聪慧得多。” 只是小姐不在时,她便沉默寡言冷冰冰的像个只知道学习的木偶,小姐去探望时,她才是可怜无助,眼泪汪汪的小孩。 姜卿意默了默,她心底知道,芙蕖和车嬷嬷不会联合起来骗她,她们说的是真的。 那小阿鸾到底去了哪,又能去哪? 隔壁范府。 范稷缩在小小的床尾,望着占据他床铺的小阿鸾,“去找姐姐吗?” “不去。” “为什么,阿意姐姐很好的,她不会打你屁屁。” 小阿鸾瞥了这粉白的肉团子一眼,垂眸看了眼横在膝上姐姐送来的短剑,轻轻抚过,“姐姐要有麻烦了,我要帮她。” 范稷太小,听不懂小阿鸾在说什么。 但小阿鸾让他凑钱,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全翻了出来给她。 小阿鸾背上他的小包袱离开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以后会还给你。” “没关系,不用还,我愿意给你,我会继续存着银钱的,你以后还要我也全部给你。” “不要告诉姐姐我来过。” “为什么?” 小阿鸾立在墙头,漆黑的眼睛看着国公府那一簇烛光,默默道,因为我想姐姐担心我、记挂我,别忘了我,就如前世一样。 夜里,姜卿意从梦里惊醒。 第207节 “阿鸾!” “小姐,小阿鸾不在,您怎么了?”丫环提灯进来。 姜卿意这才从那个小阿鸾和桑榆一同躺在满是鲜血房间的噩梦里清醒,是了,小阿鸾不告而别,桑榆被赵嘉禧抓走,而赵嘉禧重生了,他绝不会放过‘背叛’他的桑榆,她必须尽快把人救回来! 姜卿意当即起身更衣就要出门,结果才出院门时就被拦住了。 “国公爷吩咐,您若要出去,需要先请示过他才行。” 婆子见她脸色不好看,劝道,“国公爷也是为了您好,没有哪家的世家贵女时常独自出门的,更何况现在是半夜……” 不等婆子说完,姜卿意已经扭头回去了。 姜淮这是将她困死在这国公府里了! “小姐,小姐!” 就在姜卿意准备回房时,嘘声从墙头响起,姜卿意看去,便见常贵趴在那围墙上朝她招手。 姜卿意会意,假意回房,打发了下人后,才从窗户出来。 “你怎么来了?” “小的怕您担心,连夜去问过钱大富就赶回来了。” 常贵道,“雾山观上挤满了去求辟邪香囊的人,听闻京城最近流行起了风寒,一传十十传百,偏曾经在雾山观得到过观主香囊的人没有大碍,这才导致山上挤满了人,钱大富忙得不可开交,小的过去他才发现夫人被带走了。” “如此说来,钱大富和雾山观还没有暴露。” “应该是,小的来回这两趟都没人跟出来,倒是外院多了不少下人值守。” 姜卿意面色冷了冷,常贵又说起另一个消息,“外面都在传,太子殿下犯了大错,皇上可能要换一个太子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天打雷劈 夜风吹动薄衫。 皇宫偏僻的冷殿之中,门窗紧锁,大内侍卫里一层外一层的看守着,就连送饭的宫人都要反复盘问三四遍才放行。 “太子殿下。” 皇帝身边的公公过来,“皇上问您可认罚?” “孤认与不认,又如何?” 越修离盘膝坐在榻上,自己与自己下着棋,连看也没看刘公公一眼。 “太子殿下,您何必与皇上置气?这次您私自抓捕锦衣卫周副使,导致其妻女受惊满门自尽,又擅自带兵入三清山抓捕太后娘娘,乱了纲常,皇上只是想让您写一封罪己诏,也好也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而已。” “父皇是这样定孤的罪的么?” “殿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听闻镇国公已经做主要退了您与栖霞县主的婚事,并为她重择佳婿了,您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吗?” 啪嗒。 一枚棋子落下,越修离冷淡看向来劝说的刘公公,“是么。” 刘公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可被太子殿下这样不轻不重的问一句,居然有一种腿脚发软想跪下的感觉。 他低着头回道,“听说是如此。” “那看来,是孤对镇国公太仁慈了。” 有些东西,他不要便罢。 可一定决定要了,谁敢来抢,他便要谁粉身碎骨! 刘公公从偏殿出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侧小太监劝道,“您何须这样怕他,保不齐这次太子之位就得换人了。” 刘公公啪的一声拿拂尘打了小太监的嘴,“混账东西,主子们也是你能议论的?” 况且在他看来,这东宫之主可不是那么好换的! 早春的太阳驱散清晨的薄雾。 姜卿意睁开眼,便要去找姜淮出门,结果才到姜淮的书房,就撞见赵嘉禧从里面出来。 这倒是来得巧! 赵嘉禧朝她微微一笑,让人推着轮椅准备离开,轮椅忽然被姜卿意一把抓住。 “阿意有话与本王说?” 赵嘉禧轻嗅着她身上与前世一样的香气,挑眼看她,“还是阿意回心转意,要与本王再续前缘了?” “听闻玉惜妹妹不见了,王爷找到她了吗?” “还未曾……” “怎么还没找到,该不会王爷真如外界传闻一般,嫌弃玉惜妹妹名声不好,借着这次三清山闹流寇,故意杀妻吧。” ‘杀妻’二字一出,姜淮和赵嘉禧的脸色齐齐一变。 这个消息要是真的传开了,对赵嘉禧的名声可是致命的打击,世人能容忍男人虐待抛弃结发妻子,却绝不会容忍杀妻! “卿意,不可胡乱说话,王爷此番过来就是商议搜寻玉惜下落的!” “正是如此。倒是阿意,你怎知玉惜就一定死了?” “猜的啊。” 姜卿意收回手,不动声色捻了捻指尖残留的粉末,“毕竟晋王殿下就长着一张会杀妻的脸。” 前世杀她时,他可一点犹豫也没有。 姜淮担心赵嘉禧会黑脸,但没想到,赵嘉禧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着跟姜卿意道,“本王也很后悔长了这样一张脸,阿意放心,本王绝不会做杀妻之事。” “那王爷敢起誓吗?” “卿意,不要在胡闹了。”姜淮阻止,姜卿意只是讽刺一笑,“王爷不敢,怎么,是心虚了吗?” 赵嘉禧的确不想发什么毒誓,但心底隐秘的情绪作祟,他居然想让姜卿意对他改观。 “只是一个誓言而已。本王对天起誓,日后若杀妻,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如何?” 赵嘉禧见姜卿意惊愕又复杂的看向自己,心底不禁嗤笑,到底还是前世那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小姑娘,区区几句虚无缥缈的誓言,就让她动摇了。 “本王先去上早朝了,镇国公,我们方才商议的事,你要早些动手才好。” 说罢,还刻意多看了眼姜卿意,才笑着离开。 但他不知道,他一走,方才还惊愕纠结的姜卿意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冷静,她看着藏在云层中隐隐闪动的雷光,赵嘉禧还不知道,这毒誓可不是随便乱发的。 “卿意,你来做什么?” “我想去别院收拾一下东西,搬回来住。” “让周管家安排人去即可,你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暂时留在府中。” 姜卿意还想再说,姜淮直接道,“你难道不想陪陪你娘亲吗?” 这是在拿娘亲威胁她! 姜卿意沉沉望着姜淮,已经有下人过来,“国公爷,夫人等着您过去一起用早膳。” “知道了。” 姜淮走了两步,再次看向姜卿意,“爹爹知道你是要去打探太子的情况,爹爹如实告诉你,太子犯了众怒,已经被软禁,朝臣们已经在商议废黜之事,你与太子的婚事爹爹也会请求皇上退了。” “你放心,爹爹定会为你重新择一良婿,这段时间,你就安心留在府中吧。” “卿意,爹爹都是为了你好。” “爹爹!” 姜淮迈步而去。 姜卿意眸沉入冰,待姜淮一走,立即找到周管家,“安排一下,我必须要出府!” 这厢。 赵嘉禧一边随满朝文武一起进宫准备早朝,一边跟心腹说着太子之事,但说着说着,心口忽然一阵绞痛。 “殿下,您怎么了!” “本王……” 赵嘉禧想说症状,人便从轮椅上栽倒了下去,并在吐血昏迷之前,看到了姜卿意曾碰过的轮椅旁残留的些许粉末,“姜卿意——!” 话未说完,彻底晕死过去。 姜卿意知道赵嘉禧会晕,他心口被刺了一剑,就算大难不死重生了,伤口却不会立马愈合,所以昨夜她就做了专门针对他的毒药,本想趁早出去‘偶遇’他,谁知他自己就送上门了。 但姜卿意也知道,那一点剂量,杀不死赵嘉禧,所以在太医将他救醒之前,她只有半天的时间去找到桑榆和北风并将她们救出来,再从长计议太子之事! 姜卿意出府后直奔东宫。 “县主,太子殿下不在……” “我要见蓝先生!” “蓝先生也不得空,不如您……” “告诉蓝溯,我要立即、马上见到他!” 护卫知晓姜卿意的分量,又见她如此着急,没敢耽搁,立即去了里面,但没多久就回来,“县主,蓝先生方才被召入宫了!” “司徒先生呢?” “司徒先生前几日就接了太子殿下的密令出京了,现在东宫主事是长史,您看要不要……” “阿意,上马车!” 第二百六十六章 救 谢景的声音传来,姜卿意回头,马车后帘子掀开,露出张婉如的脸,“快上马车,有晋王府的人在四处找你!” 姜卿意也顾不上会不会连累她们,迅速上了马车,告诉谢景,“去城东晋王府!” 第208节 谢景二话不说,赶着马车就走。 很快,马车便在晋王府门前停下,姜卿意也告诉了谢景和张婉如她的计划。 “若是出了差错,你们少不得跟我一样背一个擅闯晋王府,意图不轨的罪名,你们当真要帮我吗?” “自然!” 张婉如无比坚定。 谢景哼道,“就算不看在我对你的心意的份上,只看你救了茵茵和我娘,也不该怀疑我是不是怕被牵连。” 姜卿意轻轻捏了捏衣襟,跳下马车直奔晋王府。 晋王还在宫里,晋王府的管家听闻姜卿意来,一脸莫名的出来迎接,“栖霞县主,您怎么……” 啪! 姜卿意一巴掌抽在管家脸上,“你好大的胆子,敢苛待我玉惜妹妹,我要去看她,你还不给我闪开!” 管家人都懵了,“侧妃并未回府……” “胡说,我亲眼见侧妃被一顶软轿抬回来的,你敢说她不在府上,你是不是还想阻拦侧妃娘家人来探望,好遮掩你们奴大欺主的事儿!” 铛铛扶着张婉如帮腔道。 管事的有口难辩,姜卿意一把将人推开,迈步就往离去。 管事的赶忙来拦,就听姜卿意呵斥,“我既是你家侧妃的亲人,更是未来的太子妃,晋王的皇嫂,你敢跟我动手?” “奴才不敢,只是县主不妨等我家王爷回来……” “呵,等他回来你们好掩盖罪证是不是?” “奴才岂敢呐!” “不敢就给我闪开,否则我告你个以下犯上之罪,让晋王杖毙了你!” 姜卿意此刻霸道刁蛮极了,再加上了嘴巴快的铛铛,管家被骂得一个头两个大,竟就由着姜卿意就这么进了府,等回过神来,只得赶忙催促人去通知晋王,自己先守着姜卿意。 结果走了一半,姜卿意就说肚子疼要去更衣。 管家又赶紧找来侍女领路。 他本想多跟侍女叮嘱几句,张婉如又开始跟他道歉,“你也别跟县主计较,她只是听说自家姐妹被苛责的流言,一时怒上心头。” 说着,将手腕上两个赤金大镯子退下来塞到了管家手里。 这可是沉甸甸的金子。 管家心情好了些,见张婉如给脸,也开始跟她大吐苦水。 他吐一句,张婉如就给一点,以至于姜卿意药倒了那侍女,熟门熟路的离开了都不知道。 这是重生后,姜卿意第一次来晋王府。 可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熟悉。 而更熟悉的,是赵嘉禧那座隐蔽到不知晓的人,就算搜查都搜查不到的地牢,那个前世曾关押着她,叫姜玉惜挖去她双眼的地方。 地牢外还有人值守,但姜卿意记得其中有一个叫黑虎的人,因为私下醉酒闹事,被赵嘉禧下令割了一只耳朵。 若只是这样,死后漫长的二十年,姜卿意应该不记得这样一个小人物了。 但因为此人不久后背叛赵嘉禧败露,而被赵嘉禧下令虐杀,且鞭尸三日才扔去乱葬岗喂狗! 那是姜卿意第一次见识到赵嘉禧的残忍,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姜卿意站在灌木后,瞧着前面被护卫嬉笑嘲讽的男子,那应该就是黑虎了。 “酒蒙子,赶紧滚一边儿去,别把酒味沾我们身上了,省得王爷以为我们跟你一样。” “就是,滚远点儿。” “被割了一只耳朵听不到是不是,滚!” 一行人哈哈大笑。 黑虎沉沉看了这群人一眼,独自走到另一头,而姜卿意也在他那一眼后,看到了那群人头顶命火变得血红。 “想报复么?” “你是……” “只要你帮我救出关在地牢里的人,我给你一千两白银和一张新的路引,你既能离开这里置几亩良田娶妻生子不必低声下气,又可以报复晋王和这群嘲讽你的同僚,如何?” 姜卿意不需要多华丽复杂的手段,因为她很清楚,黑虎在被赵嘉禧割下耳朵时,就打算背叛了。 黑虎看着姜卿意递来的一千两银票,几乎想都没想,“好!” 很快,黑虎就照姜卿意的计划去办了,而姜卿意也在张婉如终于拖不住晋王府管家前赶了回来。 “怎么不见陪县主去更衣的侍女?” “她肚子也不舒服。” 姜卿意说完,王府外就响起了‘哐啷哐啷’的敲锣声,那是谢景成功接到桑榆和北风的暗号! 姜卿意只是怀疑赵嘉禧把人藏在这里,没想到还真在这里! “县主,我的心疾又犯了,药还在马车上,你快扶我过去。” “好。” 姜卿意扶着张婉如就往外去。 管事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一头雾水,所以栖霞县主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不好!” 管家终于反应过来,提着衣衫就往地牢跑,可等回来,已是人去楼空。 “愣着做什么,追啊!” 然而晋王府的人刚出门,就有一大群陌生百姓涌了过来,等他们磕磕绊绊追出来,姜卿意的马车都不见踪影了。 谢景飞快驾着马! “县主,回镇国公府吗?” “不行,先去……” 镇国公府有姜淮,他早已对桑榆不满,桑榆如今浑身是伤根本防不住姜淮。 可还能去哪儿不会牵连到旁人呢? “送去我哪儿吧。”张婉如说。 “不……” “送去谢家。”谢景道,“正好我二哥前不久骑马摔了下来,还砸伤了好几个小厮,桑榆和北风混在里头不会太起眼。况且我谢家也不是一般人家,晋王休想轻易闯进去。”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姜卿意看着几乎是从血里捞出来的桑榆和北风,他们浑身筋骨都已被敲断,十指指甲壳也被生生拔去,必须要找个好地方休养才行,谢家正好。 将人送去谢家,姜卿意亲自给他们诊脉开药,然后一点点裹了伤口。 张婉如瞧着原本武艺高强,此刻全四肢软趴趴,一动就渗血的二人,和铛铛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放心,这个仇,我绝对会报的!” 赵嘉禧必死! 就在姜卿意正要侍女帮忙给桑榆穿好衣裳时,谢夫人意外出现在门口,“我来帮忙吧。” 她也不知为何,从桑榆入府开始,她就心慌的厉害,此刻看着床上的人更莫名的想流泪。 她安慰自己,道,“就当是报答县主在三清山救了我和茵茵之恩。” 第二百六十七章 想她 安顿好桑榆和北风,时间已经快午时,姜卿意离开谢府故意去大街转了一圈,才回到镇国公府。 前脚刚回来,后脚赵嘉禧和姜淮就来了。 汀兰苑中,姜卿意正指挥下人把屋子里成箱的医书拿出来晒,见二人过来,淡定行礼。 “你上午出府了?” “是。” 姜卿意承认,“女儿实在担心玉惜妹妹,又听闻她被晋王殿下厌弃,遭受了虐待,藏在府中,于心不忍,特地去看看,结果晋王府的人百般阻挠,我想,玉惜妹妹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这个借口简直无懈可击,赵嘉禧既拿不出完好无缺的姜玉惜,也不能说姜卿意是去救桑榆和北风的! 他盯着眼前的少女,跟前世相比,她依旧那么聪慧,却再没了在自己跟前的温柔讨好,而是锋芒毕露,锐气逼人! “谁放你出府的?” “我自己爬墙出去的。”姜卿意回答,“爹爹不是让人严加看守我么,谁还敢放我出去?” 姜淮轻噎,“爹爹只是为了你的安危,并非看守你……” “是女儿误会了。女儿这儿乱的很,爹爹和晋王殿下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的话,请回吧。 姜淮没说什么,反而带着几许宠爱的叹道,“你且乖乖在府里待上几日,等过阵子爹爹便让你出府。” 姜卿意谢过姜淮,瞧着还不肯走的赵嘉禧,走近,“王爷受了伤不方便走吗,可要臣女帮你?” “不必。” 赵嘉禧肯定上午九死一生是她下的手,岂敢让她再靠近? 可她这如带刺娇花一般,既凉薄又得意的模样,居然叫他喜欢不已。 他嗅着被风吹来的馨香,喉结轻轻滚动,“阿意,总有一日,本王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姜卿意挑眉,若是你哪天死了,我的确会心甘情愿去你坟头踩两脚。 赵嘉禧像是有读心术一样看出她的心思,额间的青筋狠狠跳了跳! 第209节 离开前,他留下话,“你就算带走了七十九,她也必死无疑,太子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阿意,你不如早些想好退路。” 姜卿意看着扬长而去的赵嘉禧,眼眸一片漆黑。 “常贵,安排好了吗?” “小姐放心,银钱到位,那群人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好!” 赵嘉禧,我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当夜夜里,京城就爆发出大量流言,有说赵嘉禧嫌恶侧妃身子不干净而亲手杀妻的,更有说赵嘉禧因为跟勋王府结仇,为了彻底划清跟勋王府的界限而杀妻的。 总而言之,是赵嘉禧杀了姜玉惜。 有鼻子有眼,仿佛亲历一般。 翌日早朝,就有御史上奏参了赵嘉禧,杀妻可不是小事,尤其姜玉惜的确是跟赵嘉禧一起上的山,代柔公主还在姜玉惜失踪前亲眼见他们在三清观行夫妻之事。 皇帝动怒,当堂叱骂了赵嘉禧一通,责令其尽快找到姜玉惜才算作罢。 从朝堂出来,赵嘉禧阴沉的想杀人,他哪里知道姜玉惜去哪儿了,怎么找,万一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解释?! 就在他准备去找姜淮时,却被勋王挡住了去路。 “勋王叔有何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提醒晋王,夜黑路滑,小心慢行。” 因为春闱监考之事,他与勋王已生嫌隙,重生后他本想缓和跟勋王府的关系,但现在看来,勋王想让他死! 赵嘉禧黑着脸离开,结果就在下养心殿的阶梯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当场滚了下去,而台阶下,正立着一块碎裂但尖利无比的瓷片,当场刺中他的心脏! 但还好,他穿了软猬甲。 赵嘉禧惨白着脸朝台阶上看去,何止勋王,还有谢敏谢梧和王敏等朝廷大员,都只冷眼看着他。 恰好池首辅池韫从里头出来,赵嘉禧想到这个盟友,正欲出声,就听池韫道,“看来轮椅还是不方便,老臣这便上奏皇上,暂时免了晋王殿下的早朝吧!” 仅仅因为一个流言,赵嘉禧直接被排挤出了朝堂。 姜淮疯狂动摇起来,这样一个没有娘家支撑,还遭群臣排挤到毫无还手之力的王爷,当真值得他放弃与东宫的婚事么? 这般一犹豫,他已经揣在怀里的退婚请求折子,竟一时没递上去。 偏殿。 越修离仍旧自顾自下着棋,在听闻姜淮如他计划没有递上退婚书时,棋子恰好落下,吃下一颗白棋。 “告诉勋王妃,孤会为赵元达寻一个好去处,只不过冷宫寂寞,她身为王妃,也该时常进宫走动,以免生分。” “属下明白。” “阿意怎么样了?” 提到这,下面的人忍不住埋怨,“栖霞县主很好,既救了自己的下人,也安抚住了镇国公。” 就是从未想过太子殿下,分明太子殿下是为了她才…… “那便好。” “可她竟一点也没问过太子殿下如何……” “那样更好。” 最起码薄情些的人,会少操些心,也少些忧虑。 下属无言以对。 “谢大人让属下问您打算何时离开这偏殿,自从您入偏殿后,外面的牛鬼蛇神都出现了,朝堂也成日吵得乌烟瘴气,听皇上的意思,好像打算把四皇子五皇子接回来。” “还不急。” 越修离的棋子再次落下,往棋盘上看去,只差几步,就能围剿了,急不得。 窗沿边突然跳来一只圆滚滚的小鸟儿,叽叽喳喳,还歪着脑袋看他。 春光正好,阳光灿烂。 他只是有点儿,想那个薄情寡性的人了。 镇国公府。 姜卿意听闻赵嘉禧的被排挤出朝堂还有些讶异,不过对这个结果她却是很满意。 正打算看看苏袖,然后出府去一趟谢家打探打探太子殿下的事,就听到苏袖惊恐的叫喊声。 姜卿意心中一凛,快步过去,就听到宋雪正笑着问苏袖,“姜夫人怎么忘记雪儿了,当年雪儿雨天翻了马车,还是你好心路过将我救回去的。” “夜里,你还亲自来我房间为我上药,妾身铭感五内,记挂多年,如今见到夫人,只想当面跟夫人道声谢呢。” 可她越说,苏袖的眼睛越红,一直锤着自己的脑袋发出痛苦的呜咽。 “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 芙蕖忙道,“夫人早上想去给国公爷送粥,撞见雪夫人,雪夫人提起往事,夫人忽然就不舒服了。” 姜卿意面色一寒,必是宋雪察觉娘亲失忆故意刺激她了。 “先回梧桐苑……” “梧桐苑?”宋雪轻笑,“妾记得,夫人有一套娘家带来的新婚床褥,很是柔软……” “啪!”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无情之人 姜卿意毫不留情一巴掌扇在了宋雪脸上! 而姜淮也随之而至,“卿意,你在做什么!” 宋雪皮肤娇嫩,挨这一巴掌,迅速浮起一个狰狞的红印,“淮郎,我没事,卿意她只是一时情急……” 姜卿意看着宋雪,只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她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枯树尚且有皮,而你竟是脸都不要了,当着我一个未嫁女的面,事无巨细的提及当年你与我爹爹在我娘亲婚床上交媾之事,你还想装可怜博取爹爹同情,好将我们母女赶出府去是吗!” 宋雪美眸微眯,这个姜卿意撒起谎真是张口就来。 “妾并未……” 啪! 姜卿意又是一巴掌,“撒谎!” 说罢,不解气一般,再给了一巴掌。 宋雪叫娇嫩的皮肤原本是优势,可被姜卿意这么迅速几巴掌扇下来,直接就肿了起来,莫说姜淮,就是她自己也知道此刻梨花带雨一定难看至极。 只能道,“卿意小姐不喜欢妾,妾说什么都是错的,淮郎,妾先回去了。” 姜淮以前自然是心疼的,但此刻柔弱的苏袖就在一旁,他的心自然就偏了。 “好,你先回……” “爹爹还是陪着雪夫人回去吧,女儿方才打了她,万一她晕倒在路上,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叫不知礼的小厮碰到了,叫雪夫人做起了老本行,爹爹官帽岂不是都要换一顶?” “卿意,休得放肆!” 姜淮盛怒。 姜卿意也怒,姜淮为了宋雪,将娘亲像狗一样所在后院十多年! 明明娘亲已经逃走了,他还要千方百计将人骗回来,却仍旧留着宋雪羞辱刺激她! “爹爹如此生气,不如将我们母女赶出府去!” “不,淮郎,我不走。” 苏袖迷迷糊糊的,脑袋里好像闪过什么压抑的碎片,哭求起来,“不走,阿意不走,淮郎,求你……” “夫人!” “娘!” 苏袖头疼欲裂,心却像是被千刀万剐了一样,只仍旧本能的哀求,“不要送走阿意,求你,你杀了我,放过阿意吧。” 姜卿意泪如雨下,娘亲从没忘记她,娘亲也曾拼尽全力想护住她! 姜卿意红着眼望着姜淮,“这就是爹爹要的吗?” 要揭开遮掩的疮疤,要把他残酷的所作所为暴露人前! 苏袖很瘦弱,即便养了大半年,身子骨也弱的似蒲柳,姜淮曾疑惑,这样娇弱的女子,是怎样愿意为了郑国安稳而独身和亲千里,又在自己毁了她名声后,坚强的没有闹自尽,而是下嫁来与他安稳过日子的。 姜淮突然觉得心口很痛。 宋雪脚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想先避开,就听姜淮道,“你们先回去,需要什么只管跟管家提,除了出府。” 说罢,粗暴的扯着宋雪离开了。 “淮郎,你扯疼我了。” 姜淮一把将她扔进她的房间,吩咐下人,“给她收拾东西。” “淮郎要赶我走?” “走?” 姜淮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阴狠的盯着她,“是你害得我美满幸福的家变成今日的模样,是你在我放弃了一切想接你回来时假死跟那下贱的马夫逃走了。” “宋雪,你的确是个下贱的贱人,妓子无情,本公也没工夫再跟你玩这种把戏了,从今往后,你就好好待在本公给你的别院里,再敢跑,本公扒了你的皮!” 宋雪眼神一缩,姜淮忽然想到什么,冷笑一声,拔下她头上的发簪抵着她的脸,狠狠划了下去! 惨叫声惊起一片鸟雀。 姜卿意让苏袖喝药睡下,出来就听焰娘说了这个消息。 “本就是无情之人,你难道指望他真的情深似海么?” 第210节 “还是小姐看得通透。” “你使人盯着些宋雪,看看她之后与谁接触了。” 宋雪回来得蹊跷,宋玉柔更古怪,这母女二人突然回京绝对不是走投无路,“小心些。” 焰娘应下。 原本打算去谢府探问太子殿下的情况,姜卿意又担心姜淮突然发疯来找苏袖,当天便借照顾苏袖为由,先斩后奏搬到了梧桐苑中。 等忙活完,天色已晚。 姜卿意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孤寒的月亮,不知太子殿下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用刑,有没有怪她这么久都没能去见他? 车嬷嬷叹着气,“小姐,您在这儿站了许久了,早些歇息吧,夫人她……也不想连累您的。” “我明白。” 姜卿意怎么会舍得怪她呢? 只是这夜,太漫长了些,叫人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姜淮是不是发现了周管家的不对劲,这几日都不再见周管家出现。 因为赵嘉禧杀妻流言的事,常贵常喜也被安排在了外院,想进来都要经过姜淮准许,张婉如谢景等访客也一律被拒绝了,而梧桐苑的院墙外更是围了一圈守卫。 姜卿意别说翻墙,她但凡往墙边走近些,都要被婆子告诫! “监狱也不过如此,国公爷难不成想这样困着小姐一辈子不成!” “焰娘有几日没来了?” “也有两日了。”那必然是出事了。 不到万不得已,姜卿意不愿意让苏家军出手,毕竟只剩下四五个人,又被京城的人盯着,这几个人她打算留一半给娘亲,剩下的去找小阿鸾的。 犹豫之际,挺着大肚子的卢姨娘忽然登门,并给姜卿意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关明月! “关小姐怎么会过来?” “我也不想来的。” 关明月咳嗽着,直到苍白的犹如一张白纸才勉强停下来,交给姜卿意一封信,“奈何代柔很想见你,她又被禁了足,便只能我代替她来了。” 想到那个既蠢又天真的公主,姜卿意打开信,扑面而来的就是赵代柔既傲娇说不想她,又别别扭扭说起的太子相关的事。 “听我爹爹说,边塞大军有异动,百姓更是联名写了万民书上来,晋王杀妻的罪名还没洗清,四皇子五皇子还在刷马,六皇子尚小,且谢贵妃无争储之心,这京城,可无人能取代太子殿下。” 关明月又咳了一阵,“你只管安心即可。” 安心? 姜卿意可不敢安心,兔死狗烹的例子就是武安侯,那样的惨烈,谁敢说不是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第二百六十九章 扯下遮羞布 “关小姐既然来了,可否告诉我,太子殿下到底是以什么罪名被软禁的?” “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武安侯被定罪时,他放权多年的部下都没逃过满门惨死,关小姐以为我能独善其身么。” 关明月瞧着眼前这个坦荡勇敢的少女,半晌,轻笑,“我忽然明白殿下为何只要你,不肯要其他任何女子了。” 就连她在得知太子出事时,也有过一瞬的犹豫。 可姜卿意没有,她坚定的选择了太子殿下! “好,我告诉你。” 关明月将太子连夜上山,导致周副使家人自尽,并擅自抓捕太后,坏了皇家体统之事说了出来。 甚至告诉了她更深层次的原因,“周副使的家人并非是自尽,而且皇上也不打算处置太后,所以栖霞县主,你该知道要救太子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要跟连锦衣卫副使家人也敢杀的人作对,更意味着跟皇上和太后这两个大晋朝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的人作对。” “那你还要救吗?” “要。” 姜卿意在关明月又一次咳得快死时,快速按住她的列缺穴,止住她的咳嗽,并道,“帮我一个忙,我让你至少再活五年,如何?” 关明月停下咳嗽,笑看向姜卿意,“你怎知我想要的是活下去,若我说,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把太子殿下让给我呢?” “太子殿下不是我的所有物,不是我能选择让与不让的。” 姜卿意瞧她,“你回吧,我自己想办法。” 关明月见她扭头就走,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到扶着墙都没能站稳直接虚软的跌坐在了地上。 姜卿意不得不再次给她止咳,瞧着她头顶几乎快灭的命火,再看她并没有什么求生意志的眼,“为何?” 为什么就不想活了? 关明月只擦去嘴角咳出来的血,朝她笑了笑,答非所问道,“你想如何,我帮你。” 没多久,关明月从国公府里出来,身边的丫环一直低着头扶着她,因为她身份尊贵,下人并不敢多看,姜卿意就这样跟关明月一起混了出来。 “这个给你,每日半颗,化水吞服,能缓解你的咳疾,若想要治好的话需要……” “这个就够了。” 关明月接过药瓶,坦荡笑道,“我不想承你太多恩情,因为我还是会争取太子殿下的。栖霞县主,有一天你或许会恨我哦。” 关明月看她不自觉歪头疑惑的样子,心痒的恨不得摸摸她的头,但她忍住了。 她这命啊,没什么意思,她就那么点念想,所以这天上月她总要想点儿法子捞在怀里的,哪怕只有一瞬。 关明月的马车远去,姜卿意停驻了一会儿,也走了,她不是阎王,无法在病人不配合的情况下将她划出生死簿。 “小姐,去哪儿?” 常贵赶来马车。 姜卿意朝皇城的方向看了眼,“雾山观!” 钱大富听闻姜卿意过来,刚到观主厢房,噗通就跪下了,“请观主责罚,是小的疏忽才让夫人被接走,小的罪无可赦!”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我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 姜卿意瞧着山外已经熙熙囔囔的来求药问卦的人群,道观已经两次扩建,从最初的野道观变成了整个大晋最负盛名的道观,影响力可窥一斑。 “我要公开辟邪驱寒的药方。” 钱大富觉得这不是啥大事儿,现在民间多的是仿制的药方,毕竟观主早就给出了药。 但姜卿意在这药方里,新添了一味药——三清山上的晨露,且必须是新采的。 消息一出,最先出发的是闻风而动的商人。 达官显贵们在犹豫了一会儿后,望着家里一个接一个因这难缠的寒疾病倒药石无灵的家人,也硬着头皮派人奔赴三清山。 达官显贵为了一滴晨露打破头,普通老百姓抢不到,只能含泪只没加晨露的药材,当然,一样药到病除就是了。 “这都是观主神威啊!” “不过听说加了晨露,好的更快哩。” “可现在那三清山哪里那么好上的,你们没听说么,太后勾结流匪,在三清山上布下邪阵,差点让一群无辜的贵女祭天呐!” “难道就是因此这晨露才有效?” “不是,我一个熟人就在雾山观做道童,他听观主亲口说的,说太后布邪阵,激怒三清,三清扣了她的福祉化作甘露落在三清山上,这才有此造化哩。” 扮做路人的常贵卖力说着。 本来一剂寒方不至于传播这么广,可加上这深宫秘闻,那可是一传十十传百,眨眼间传遍大江南北,朝廷下令喝止都没用,太后也扯不住任何遮羞布了。 皇宫,偏殿中。 越修离听说此事时,便知是姜卿意的手笔了。 “这偏殿冷寒,蓝先生也让人去抢了一份晨露来煎了药,太子殿下服下吧。”小太监提药进来。 越修离望着这药,唇角也忍不住弯了上去,这个阿意,若叫那群自恃文人才子的贵人知道她这样耍了他们一通,怕要叫他们口诛笔伐名留史册。 “司徒先生到哪儿了?” “回禀殿下,再有三五日便可入京了。” “那便告诉父皇,孤……” 啪嗒,黑子落下,吃下一片白子,“认罪。” 梧桐苑。 姜卿意刚准备联系联系范首辅,就听到了太子认罪的消息! 姜卿意手一抖,刚给娘亲煎好的药全洒在了手上,烫红一大片! “小姐……” “你怎么样?” 车嬷嬷刚出声,苏袖忽然从内间跑了出来,手足无措的望着姜卿意的手,心疼的泪眼汪汪。 姜卿意记挂着太子之事,一时没察觉苏袖的异常,毕竟这几日相处下来,苏袖又重新接受她,纵然不认识她也是当亲闺女一样疼惜的。 “我没事的。” 姜卿意随意擦了下,跟车嬷嬷说,“嬷嬷替我照顾娘亲,我去见爹爹。” 姜淮肯定知道些什么,她得去问问! 姜卿意提步便走了,只有车嬷嬷看着下意识追到门边痛苦的苏袖,讶异,“夫人,你是不是已经想起……” 第二百七十章 承认了 “想起什么?” 第211节 “没什么。”车嬷嬷既心疼姜卿意辛苦,又怕苏袖复发头疼,只得悄悄叹一口气。 这厢。 姜卿意直奔姜淮书房,下人还未通传,里面便传来了姜淮惊骇的声音,“你说母亲病死在了大牢!” “是,就是今早的事,而且老夫人死前,写了一封认罪书,上奏朝廷,请求皇上剥了镇国公府的爵位。” “这不可能!” 母亲就算是死也绝不可能剥了国公府爵位。 姜淮刚说完,外面又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国公爷不好了,三清山悬崖下找到了玉惜小姐的贴身之物,听闻还沾着血,已经由大理寺少卿上奏皇上了!” 只是贴身之物? 姜卿意疑惑,难不成从悬崖上摔下去,当成粉碎了,或是叫野兽叼走了尸身? “晋王怎么样了?” “城中突然冒出一群曾受过玉惜小姐恩惠的人,喊着晋王杀妻,齐齐跪在宫门口,要求皇上严惩晋王!” 晋王怎么可能甘心认罪,但不认,又找不到活着的姜玉惜,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将姜玉惜之死推脱在那夜的流寇上。 要栽赃流寇,就只能指认太后,否则小小流寇,岂能在晋王还在山上时,杀了他的侧妃! 小厮话未说完,又有婆子急急跑进来,“国公爷,外面来了一群百姓,说是曾受过玉惜小姐恩惠的人,求您出面为玉惜小姐讨个公道呢!” 这不是将姜淮架在火上烤吗! 姜淮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再联想到这一系列巧合,全都发生自今早太子认罪之后,老脸微青。 是他们低估太子了! “国公爷,现在怎么办呐?”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姜淮憋屈气恨的一把掀了书桌,“进宫,查清周副使家人之死,指认太后,求赦太子无罪!”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好歹太子与阿意还有婚约在,兴许、兴许阿意求求情,太子能饶过他参与武安侯之仇呢? 姜淮出门,看到姜卿意,“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一部分。” “你可以自由出入府邸了。” 姜淮牙关紧了紧,“等得空,我有一事与你谈谈。” “那我等爹爹回来。”姜卿意乖巧道。 姜淮心情好了不少,至少他还有乖巧孝顺的女儿,和温柔美丽的妻子,足够了。 姜卿意望着他的背影匆匆离去,笑容微冷,转头就要出府,就见范家下人过来,“栖霞县主,我家老大人想见您一面。” 范首辅? 自从上次赈灾回来,范首辅比致仕那会儿更加低调了,一家人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谢绝任何往来,姜卿意见此,除了按时让人上门送些补品药材,也甚少会登门了,没想到范首辅今日要主动见她。 姜卿意有些忐忑的来到范首辅的书房。 说是书房,更像是一个藏书阁,因为屋子里的每一面墙都齐齐整整摆满了书,而须发皆白的范首辅则严肃着脸正在写着什么。 “义祖父。” “来了。”范首辅头也没抬,“坐。” 不愧是帝师,短短两句话,姜卿意已经有幼时面对严师的恐惧了。 “听太子殿下说,你是雾山观观主?” “……是。” 姜卿意乖巧回答。 范首辅听她这么干脆的承认了,讶异的看向姜卿意,“雾山观这两年风头不小,工部尚书更像是着了魔,见人就大夸特夸雾山观,太子与我说你是雾山观主时,我还以为只是说笑,没想到是真的。” “许大人是个热心肠的人。” 姜卿意有点儿尴尬,连范首辅都听到许大人的推荐了,可见他真的非常卖力。 “热心肠?”范首辅哼笑了声,“无利不起早罢了,不过他本质不坏,你多结交些也无妨。” “多谢义祖父教导。” “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一句,皇上已经注意到雾山观了,以皇上的习惯,会立即派锦衣卫将雾山观查个仔仔细细清清楚楚,你的身份瞒不住,早些做好准备。” 事到如今,姜卿意也没想瞒着了。 “还有。”范首辅背着手,“三清山之事,太后绝无可能脱罪,但历朝历代没有皇帝处置太后的先例,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太后会被送往皇家道观清修,终身不得出。” “可我大晋朝还有一个规矩,太后离宫,是可以择选两个晚辈随身伺候,接受太后教导的。历代常有太后如此,能跟随的贵女都引以为傲,但我们这位太后不同,栖霞,不论旁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你不要跟去。” 太后设邪阵,差点杀了一众贵女,里面甚至还有她的亲孙女,姜卿意自然不可能犯傻。 “我明白。” 范首辅又提点了一通宫里的人和事,包括那位低调的德妃,太后一走,她可能就要正式登场了。 就在姜卿意猜测德妃和太后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纠葛时,范首辅却不再多言,丢给她一本大晋皇室族谱誊抄本,就把她赶出去了。 姜卿意默了默,伺候的婆子还怕她生气,安慰道,“咱们老爷就是这个脾性,太子殿下也时有被赶出来罚站的时候。” “罚站?” “是啊。”婆子笑道,“都说太子殿下自小聪慧温润,如玉琢君子,可太聪慧便难免自傲,那么点大就与老爷论经史,我家老爷可是多少才子里考出来两榜第一,当之无愧的首辅大人,太子殿下那时再聪慧,又哪能比得过我家老爷?” “后来老爷为了挫他锐气,与他连论三题,叫太子殿下狠狠输了一场,在范府外罚站了一整日,此后太子殿下才对我家老爷心服口服的。” 姜卿意忍不住想象小小的越修离气鼓鼓着粉嫩的脸颊被罚站在门口的样子,噗呲一声笑出来。 可是,好久没见殿下了,不知他眼睛好了吗? 姜卿意边走边想着,一个宫人突然捧了圣旨来,“栖霞县主,谢贵妃娘娘身体欠佳,皇上令您入宫侍奉,待贵妃娘娘康复后再出宫。” “请您派人即刻收拾收拾,随奴才进宫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孤想你了 姜卿意都来不及跟车嬷嬷交代一声,就被请上马车,带入了皇宫,并进了养心殿。 诺大的宫殿,只有皇帝批阅奏章的沙沙声。 姜卿意垂首进来行礼,也一直没有等到皇帝叫她起身的声音,直到双膝发麻,皇帝才搁下笔,“从范首辅那儿来的?” “义祖父年纪大了,身子越发不好,今儿早起吹了凉风,臣女身为义孙女,便去为义祖父请了脉。” 姜卿意回答。 皇帝看着面不改色的她,哼了声,“你倒是孝敬。” “臣女理当如此。” “照你这样说,你也是皇家的儿媳,太后身子不适要人时时伺候着你也义不容辞了?” 姜卿意想起范首辅提醒的话,指尖轻颤,“臣女义不容辞。” 皇帝眯起眼盯着她。 姜卿意能察觉他的打量,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身上,沉闷、危险,她小心屏住呼吸,尽量不让皇帝挑到自己的错处。 半晌,皇帝才淡声,“你有这份孝心就好,去谢贵妃那儿看看吧。” “臣女告退。” 姜卿意站起身,稍稍缓了缓已经疼到要抽筋的双腿往外走,快要踏出宫门时,又听皇帝道,“等你嫁给了太子,你是先孝敬长辈,还是先顺从夫君呢?” 话到这里,姜卿意终于明白皇帝把她叫到养心殿给个下马威是为什么了,他想让她背叛太子成为他的棋子! 姜卿意指尖死死攥着衣襟,回身,“臣女愚钝,皇上这话,是预设了太子不会孝敬长辈吗?” “放肆!” “皇上息怒。” 宫人们吓得赶紧跪伏在地。 姜卿意也低下头,“臣女嘴笨说错了话,还请皇上责罚!” 大殿的气氛犹如结冰,阳光从门口投进大殿,将人的影子拉长,而灰尘就这样在空气里慢慢翻转,每一下都格外漫长,漫长到好像下一秒,这个生杀予夺的君王,就会将人拉下去斩首一般! 姜卿意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只看到阳光偏斜,才等来皇帝一句,“罢了,你还小,一些事想不清楚也是寻常,去谢贵妃那儿住几日,好好想想朕今日与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吧。” “臣女遵旨。” 姜卿意乖巧的退出来,走下台阶绕过了养心殿,才停下脚步,扶着白玉栏轻轻舒了口气,也是这时才惊觉后背衣衫已经湿了。 “吓住了吗?”声音传来。 姜卿意下意识摇摇头,又顿住,回头,便见那抹身着黑锦绣暗纹,金冠绶带,缓步而来的颀长身影,本来不委屈的,鼻尖儿却一下子酸了。 “殿下知道我被叫去了养心殿!” “知道。” “殿下又要试探我,看我是不是畏惧,是不是要离开你?!” 越修离听着她哽咽的声音,看着她黑眸嚼着泪控诉的望着自己,脚步轻停,一旁小太监已经着急道,“县主误会了,殿下一听您入宫的消息便立即赶来了,只是皇上命殿下戴上镣铐,那镣铐内有尖刺,殿下走过来这一段,手腕脚踝都已鲜血淋漓……” “退下。” 越修离让小太监离开。 看姜卿意的眼泪有越来越汹涌的架势,指尖抬了抬,到底还是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结果刚触碰到她的脸颊,她便不管不顾扑了上来牢牢抱住了他,哭得不能自已。 越修离自认不是一个情绪易有起伏的人,可此刻被个小姑娘心疼的抱住,心上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 “孤的衣衫要被哭湿了。” “湿了换一件就是!”姜卿意凶巴巴的把眼泪故意蹭他衣服上,瞪他,“堂堂太子殿下还买不起一件衣裳?” “有可能……” 第212节 “那我养你!”姜卿意愤愤道,“我现在挣了好多好多银子,我一天给你买一身,你都不用穿重样的!” 越修离看她红着眼气鼓鼓的样子,“县主一时爱意浓,说要养孤一辈子,可色衰爱弛,到七老八十,县主还能养着孤?” “什么色衰爱弛!” 姜卿意气得砸他胸口,“我爱你一辈子!” 宫人们:……羞红着脸默默再后退了几步。 姜卿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气狠了说了什么,脸霎时涨红,起身就要走便被越修离拉住,脚步一歪,两人便跌进了一侧狭窄的长廊,将她的呼吸尽数吞噬,只剩下唇瓣的温度相互给予。 鼻尖是鲜血的气息,纠缠着他身上清冷的香气,如同看似清冷温顺的大猫,却舔着带血的獠牙,要将她顷刻吞吃入腹。 姜卿意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往下滑去,腰上便被他大手握住,揽到了他怀中,被他轻轻咬着脖颈,听他声音嘶哑,“阿意,孤想你了。” 姜卿意耳根顺着脖颈他轻咬过的地方都在发麻。 “殿下住的偏殿,有人把守吗?” 姜卿意刚问完,外面已经响起禁卫军统领的声音,“太子殿下,请与下官回偏殿。” 越修离轻轻捏了捏姜卿意的脸,“胖了。” 姜卿意恨得要来咬他的手指,他竟没躲,也没料到姜卿意会真的咬下来,两个人都愣怔之时,姜卿意想说话,舌尖下意识就舔了一下。 “我、我只是……” 姜卿意想解释,越修离的凤眸已经暗沉得厉害了。 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嗯,孤会尽快解决眼前之事,与你完婚的。” 姜卿意耳根烫得厉害,她哪里是要说这个! 眼看越修离就要离开,她才急忙抓住他的衣袖,“殿下的镣铐我看看。” 说着,便要卷起衣袖来,却被越修离拦住,“别吓着你,而且这镣铐,是孤自愿戴上的。” “为何?” 姜卿意想问个究竟,越修离只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好好住在谢贵妃宫里,其他事自有孤来安排。” “可是……” 话未说完,他已经走了,姜卿意想去拉住他,却只有他的衣袖从她手心划过,没能抓住。 长风从宫墙下吹起。 姜卿意抬头望着飞翘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心上泛起丝莫名的悲伤,就好像注定有一缕风她抓不住一样。 “这铃铛声倒是好听。” 姜卿意叹了声,收拾好情绪跟领路宫女道,“我们去见贵妃娘娘吧。” 宫女瞧着她提步而走的声音,再看看屋檐下的铃铛,前不久代柔公主嫌这铃铛吵早叫人拆了锁舌,怎么会响呢,她方才也没听到响声啊? 或许、或许栖霞县主只是随口说说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难以启齿 姜卿意来到谢贵妃寝殿时,寝殿内还有其他人。 姜卿意本想等一等,便听那客人笑道,“是栖霞县主么,进来说话吧。” 宫人拨开珠帘,姜卿意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谢贵妃下首的那位衣香髻影的妇人,妇人五官小巧,天生一股温柔书卷气,就连说笑也是慢慢的。 “听代柔说,县主在三清山时对她多有照拂,本妃多谢县主了。” 原来是德妃! 姜卿意垂眸行礼,“公主聪慧伶俐,臣女并未做什么。” 德妃笑意微深,谢贵妃也忍不住多瞥姜卿意一眼,赵代柔聪慧伶俐?也亏她夸得出口。 “德妃姐姐方才所说之事,本妃记下了,会令内务府去办。” “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德妃起身,笑着邀请姜卿意,“代柔在宫中无聊,县主既有机会暂住宫中,得闲时可来寻代柔叙叙旧。” 谢贵妃轻轻抬起下巴,“本妃身子不适的紧,身边怕是离不得栖霞,德妃姐姐不如让代柔来本妃宫里玩,本妃许久不见她,也想念了。” 德妃轻笑回头看谢贵妃,两人对视着,最后还是德妃败下阵来,“到时候就要叨扰贵妃娘娘了。” “哪里,代柔聪慧可爱,本妃喜欢还来不及。” 德妃美眸轻眯了下,而后笑着拔下头上一支朱钗插在了姜卿意发髻上,“很适合你。” 不等姜卿意开口,德妃已经笑着离开。 姜卿意轻轻皱眉,等德妃一出门,就想拔下发簪,便听谢贵妃道,“那是先皇后赐予她之物,你戴着也算物归原主,留着吧。” “德妃娘娘这是何意?”从三清山让赵代柔必须跟着她开始,到现在莫名其妙送她先皇后之物。 “不清楚。” 谢贵妃道,“本妃比德妃晚入宫,短短几年她便从小小嫔妃成为四妃之一,诞下一儿一女后便称病低调的隐没在了后宫,若不然当年先皇后去世,她是有资格登上皇后宝座的。” 后宫妃子谁不觊觎皇后之位,德妃明明唾手可得,却选择了丢掉,这正常吗? “你下去歇息吧,不要走太远,这几日后宫不太平。” “臣女明白。” “对了,你提过的谢茵之事……”谢贵妃道,“本妃安排人去查过,她的身份并没有问题,本妃也她父亲提过她跟晋王勾结差点害了你的事,谢家会处置她。” 谢贵妃特意提及此事,姜卿意便清楚她的意思,点到为止,谢家处置了谢茵,她便不能再追究了。 姜卿意沉默了下,垂首应下。 待她出去,谢贵妃才朝另一侧珠帘后道,“如此大嫂可放心了?” 谢夫人从里面走出来,“茵茵流落在外多年,吃尽苦头,难免被人花言巧语蒙骗,如今县主也能不计较,相信茵茵也会记下这次教训,知错就改。” 谢贵妃望着姜卿意远去的声音,轻叹,“但愿如此。” 姜卿意暂住在谢贵妃的侧殿之中,歇过午觉后,有宫女悄悄过来低声道,“县主,太子殿下约您南河宫门外相见,莫要迟了。” 太子殿下? 姜卿意想问问,那宫女已经垂首退下了。 姜卿意起身,光着脚坐在床边,拿出常贵前不久替她找来的五帝钱抛了一卦,算一算方才那位宫女在往哪个方向走。 ——北方向。 “来人。” “县主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所在的偏殿是哪个方向?” “在西北角上,怎么了吗县主?” “那正北方呢?” “那儿是皇上勤政殿和养心殿。” 姜卿意摩挲着手里的铜钱,嘴角轻轻一勾,“你过来,我交代你一件事。” …… 很快,姜卿意便更换好衣裳,出了寝殿,往唯一的出口走去。 软底的锦鞋踩在地板上,并没有什么声响,只有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 出口转角处,听着声响靠近的人唇角慢慢溢出笑容,并在那抹裙摆翩飞而来时,直接擒住来人的手,不由分说的压到了怀中并捂住了她的嘴。 怀里的人剧烈挣扎,赵嘉禧却抱得更紧。 “怎么,爱妾不是一直盼着本王去你房里么,现在又装什么贞洁烈女?你知不知道,本王这次被你害得有多惨?” “你总得付出点代价啊!” 赵嘉禧桀桀笑着,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就是太被外人的目光束缚了,讲究什么名正言顺,顺理成章,但现在他不一样了,想要得到的,就要立马吃到嘴里,他就不信越修离能毫无芥蒂继续接受她,到那时,呵呵…… 就在晋王霸道将人圈在怀中,粗暴的往她脖颈亲下去的时候,谢贵妃惊诧的声音响起。 “晋王,你这是在做什么?” “如贵妃娘娘所见,儿臣正与栖……” “娘娘恕罪!”赵嘉禧怀里的‘姜卿意’尖利着嗓子挣扎下来跪在地上,“奴才也不知晋王殿下怎么了,非要搂着奴才,还要、还要轻薄奴才,还请贵妃娘娘恕罪啊。” 赵嘉禧脸一绿,谢贵妃身后的姜卿意这才慢慢踩着夕阳的余晖走来,瞧见这一幕,诧异睁大眼,“从未听闻晋王殿下有龙阳之好啊,莫非晋王殿下真正杀妻的原因,竟是为此……” “姜、卿、意!” 赵嘉禧的每一个字,都淬满了杀意。 谢贵妃还带着几分嫌弃道,“本朝风气开放,倒也没有不许男子行此道,不过晋王还是注意些影响,这里到底是后宫,你若实在喜欢,求了你父皇赏赐给你就是。” “儿臣不曾……” “好了,这事不宜多谈,尤其本妃只是你的庶母。” 谢贵妃一脸敬谢不敏,而周围的宫人更是确信了晋王是真有此癖,宫女还好,小太监们各个把头垂得低低的,生怕被晋王看上求回去做男宠。 晋王的脸绿得可怕,一定是姜卿意干的,若不是她将这太监打扮的与她一样,他岂会一时心急认错? 可恨! 看来他对她的手段太温和了,竟让她如此胆大包天。 赵嘉禧想到什么,紧绷的脸化作势在必得的笑容,既如此,那就休怪他不念旧情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惩罚 “儿臣告退。” 第213节 赵嘉禧笑着朝姜卿意看了眼,“阿意,我们后会有期。” “还是不了吧。” 姜卿意犹犹豫豫的怯声说,“听闻男宠玩得多了,挺容易得脏病了,臣女怕被传染。” 咔嚓! 是赵嘉禧的轮椅把手被生生捏断的声响。 谢贵妃咳了咳,敛去脸上的神色,“本妃身子不适了,栖霞,你随本妃回宫吧。时辰不早,晋王若无事,也早些出宫回府吧。” “臣女遵旨。” 姜卿意无视赵嘉禧阴沉沉的目光,跟上谢贵妃离开。 走了好远,谢贵妃确认赵嘉禧的耳目不在了,才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姜卿意的额头,“你怎么如此胆大包天,当朝王爷也敢这么耍弄,就不怕他用什么阴招?” 姜卿意无法跟谢贵妃解释,她跟赵嘉禧之间早就你死我活了,她相信,即便没有这一出,赵嘉禧但凡有能毁掉她的机会,也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谢贵妃见她不出声,以为她还犟着,道,“你可知道他母妃康嫔?” “听说过一些。” 前世她的婆母,她自然了解,外表敦厚,却狭隘妒忌,又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对她这个被毁了名誉的妾室挑剔了个遍不说,故意苛待更是家常便饭。 谢贵妃,“康嫔当年因谋害先皇后之罪被罚时,晋王原本也要被贬黜出京的,你知道他为何又留下,并且皇上时不时还会重用他么?” 姜卿意摇头。 “因为是他亲口举证了自己的母妃,想皇上表达了自己的忠心。”谢贵妃道,“那年他才几岁,宫人们包括康嫔自己,都求他去皇上跟前求求情,看在皇子的份上,皇上不至于将康嫔打入冷宫,可晋王自己就下了决心,只保全自己。” “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狠心,栖霞,此人的阴狠无情绝对超过你的想象,以后还是勿要招惹他了。” 姜卿意乖乖应下。 日升月落。 随着朝堂上的争吵愈演愈烈,以及街头巷尾百姓对太后失德之事的议论,皇帝终于下定决心,送太后去皇家道观,终生不得出。 与此同时,还要选择一位陪伴太后的贵女随行。 消息传来,谢贵妃第一时间想让姜卿意装病,还没装成,皇帝身边的刘公公就亲自来了,“贵妃娘娘,皇上请您与栖霞县主一道去往太后寝殿叙话。” “只有我们过去吗?” “宫里的娘娘、公主和贵女们都去了,包括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不过皇上说了,六皇子年幼,又体弱多病,栖霞县主陪您过去的话,他不去也可。” 六皇子不去,就必须要带姜卿意去! 谢贵妃沉下脸来。 “娘娘,抛一卦。”姜卿意将铜板塞给她。 “你……” “相信我。” 谢贵妃哭笑不得,但也顺从的抛了一卦。 “如何?”虽然觉得临门算卦有点儿奇怪,但谢贵妃还是忍不住问道。 “习坎卦,” 姜卿意道,“是个好卦,虽有艰难险阻,但只有秉持本心,保持谦和,自然逢凶化吉。” 底下,刘公公一头雾水,栖霞县主不是擅长医术吗,怎么算起卦来了? 还有谢贵妃,就三个铜板抛的卦,就是路边的算命先生也不会这么随意吧,怎么谢贵妃还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出宫的步辇上,姜卿意将铜板递给刘公公,“公公也算一卦?” “奴才就不用……” “这一卦不收钱。”姜卿意瞧着他的命火,“刘公公最近没有什么心烦之事么?” 刘公公笑呵呵道,“奴才每日只需要伺候好皇上便可,哪来的心烦之事呢。” 姜卿意笑而不语。 刘公公见谢贵妃并不往这儿看,想着就算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让栖霞县主算一卦吧。 “公公抛卦时,要想着心内所求之事哦。” “是。” 刘公公随手抛了一卦,姜卿意轻轻挑眉,“不知公公所求何事?” “这卦不好?” “此卦为天水讼,上卦为乾,乾为天;下卦为坎,坎为水,天水隔绝,流向相背,事理乖舛。” 姜卿意微笑,“公公若是求财,则是吉卦,若求身子康健,也是吉卦,可若是求姻缘的话……” 姜卿意见他眼尾的周围轻轻一抖,道,“不过公公又怎会有姻缘呢,此卦甚好,公公前途一片光明。” 说罢,姜卿意便倚着步辇小憩起来。 刘公公轻捏着怀中拂尘,一路穿过甬道,快要进入太后寝殿时,步辇才放下来。 一侧宫女要来扶姜卿意,刘公公快了一步,亲自扶住她,“太后有意抽签选一位随同去往皇家道观,县主可别伤了手,签文见血不吉利,按太后的规矩,您怕是去不成的。” 姜卿意目光轻动,刘公公已经退到一边领着谢贵妃进去了。 看来皇上是真的有意让她去陪太后啊! 入了寝殿。 公主皇子们已经到齐,姜卿意随谢贵妃落座时,德妃看过来,朝她笑着点点头。 姜卿意回了一礼,德妃身后的赵代柔已经忍不住凑了过来。 “你说谁会陪皇祖母去观里啊?” “不知。” “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算算。” 姜卿意正想推开她的八卦脸,外面便传勋王一家到了。 赵元珠跟在勋王妃身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消瘦了一圈,一进门就阴沉沉朝姜卿意看来,但当太监传喝说太子驾到时,她又像见了猫的老鼠,脖颈一缩,惶惶跟在勋王妃身后,恨不得让自己变成个隐形人。 “她怎么了?” “你没听说啊。”赵代柔哼道,“勋王为她招了个上门女婿,那上门女婿也是老牌的世家出身,却像是个土里挖出来的老古董,死板得很,堂姐她稍有出阁便要被他家法处置。” “在勋王府里,还能叫她被欺负了去?” “是啊,一开始她也是那么想的。”赵代柔说起她的小道消息,“但这个姑爷可了不得,他的家法伺候都是在闺房里,听说有一次勋王妃忍无可忍闯了进去,很快就红着脸出来了,之后就再不管他们了。” “我还听说,那姑爷教训人的工具,都是一套一套的。” 姜卿意看赵代柔红着脸却两眼晶亮的样子,默了默,想来勋王府的这位人才,必是太子搜罗来的,否则哪能叫赵元珠怕成这样? 越修离刚迈步进来,就见姜卿意一脸意味深长的瞧着自己。 怎么了? “太子也来了,这签筒就由太子看着,让人抽签吧。” 太后视线一转,“就由未来的太子妃,来抽这第一签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十万精兵 竹制的签筒由太后的人拿上来。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毕竟谁要是抽中,就要将自己最好的年华浪费在观里,终日陪着一群老朽的快要埋进黄土里的老太妃,就算以后出来了,也不会因为这位德行有缺的太后,有任何的光环加持。 签筒送到姜卿意面前。 赵代柔还觉得第一个抽肯定没事。 姜卿意看向越修离,越修离神色很淡,旁人看来,他是压根不觉得姜卿意会抽到。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种淡,是杀戮前的宁静——如果姜卿意抽到了,那太后的死期,也到了。 “栖霞县主?” 宫人催促。 “她不会是不想陪太后吧?” “若是如此不孝,也不配为太子妃,我大晋可是以孝治国!” “真是枉费了太子对她的一番喜欢。” 贵女们低低议论,都巴不得姜卿意赶紧抽这第一签,最好直接抽中。 “可要孤替你抽?” 越修离问,反正抽中抽不中都无妨。 四皇子和勋王正要出来指责,姜卿意已经道,“不用,臣女自己来抽即可。” 说着,便站起身来。 但她的手还未去碰签筒,突然打翻了一旁的茶盏,瓷器碎片飞溅,在她手背擦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姜卿意,你怎么样!” “我没事。” 姜卿意笑着道,“一点儿小伤,不碍事的。” 说着,便要去抽签。 “等等!” 太后出声阻止,姜卿意已经抓住那捧签宫人退缩的手飞快抽出一支签来。 宫人看着那支绿签,砰的跪在地上。 没中。 第214节 太后的笑容也肉眼可见的消散而去,“你速度倒是很快!” 越修离望着洒在签筒边的鲜血,意外看了眼姜卿意,她竟是要阻拦太后带人去道观不成? “栖霞你……” “她并不知道太后的忌讳,想必太后能够体谅。” 越修离侧身,姜卿意娇小的身子便被他尽数挡在了身后。 “太子,不得放肆。”皇帝警告看来,“你自己还是戴罪之身,朕宽纵你,但你也要记得规矩,休得恃宠生骄!” “恃宠生骄?” 越修离轻轻一笑,凤眼泛起薄凉与不屑,虽然一闪而逝,还是让皇帝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父皇是准备责罚栖霞么?” “太子这是要做什么,干涉父皇的决断吗?”四皇子道。 勋王也哼道,“太子的确恃宠生骄,要知道,当初你逃出皇宫之时就已经被废黜,如今你隐瞒身份回京,皇上不但不责怪,还立即恢复了你太子身份,这样盛宠,你不但不珍惜,反而屡屡出格不敬尊长,如今更为了个女人在这里对皇上不敬!” “太子,你是想谋逆吗!” 谋逆二字一出,在场的人纷纷跪伏在地。 谋逆大罪,就是泼天的富贵,一人之下的权柄,也要顷刻瓦解,谁敢不慌张! 然,姜卿意站着。 太子也站着。 “孤岂敢谈谋逆二字?” 越修离撩起眼帘,“只不过邪教乱国,孤怕父皇一心孝敬太后,忘了社稷百姓才是根本,以至于乱了国本。” “太子尔敢!” 勋王拍案而起,皇帝脸色也不好看。 四皇子五皇子对视一眼,露出了然的笑,原来只是为了个女子,太子就敢这么放肆,看来以后只要多在姜卿意身上下功夫,太子必死无疑! 死寂的气氛中,小太监流着虚汗匆匆从角落进来,在皇帝身边低声,“皇上,巡防营急报,有大约十万精兵从邺城入京城范围,现已屯兵城外,举的是……” 小太监朝堂中长身玉立的太子看去,“是东宫的旗!” 勋王也听到了,脸色大变,“好一个太子,你当真是要谋逆不成,难不成皇上不处置你皇祖母,你还要亲自动手吗?!” 禁卫军已经进入宫殿,噌的一声拔出雪亮的长刀。 血腥的气味在大殿蔓延,赵代柔都懵了,扯扯姜卿意的衣袖,“县主,不是抽个签吗,怎么好像要出大事儿啊!” “少说话。” 姜卿意扒拉开她的手,结果赵代柔转头就牢牢拽住了她的裙子,闭着眼睛默念着,“阿弥陀佛,三清道祖保佑,栖霞县主保佑,恶灵退散!” 姜卿意:…… “拿下太子,拿下栖霞县主!” 勋王发话。 禁卫军刚要靠近,就见越修离淡淡睨来一眼,那一眼淡薄的很,仿佛在看一群没有生命的骷髅,让人从脚底泛起寒气。 “孤的确调了十万兵马入京护送太后出宫,想来父皇与勋王还不知晓,如今不止京城,以三清山为中心近十八个城镇都已知晓太后勾结流匪,企图用邪阵血祭之事,晋王侧妃也已成为血祭材料。” “民怨沸腾,在加上年关时的大灾,百姓既无生路,又闻太后无德,皆落草为寇,便是这短短几日来,各州府衙门上报的流匪伤人之事便不下三十件,且百人以上的流匪团伙更有七八支。” “若放纵下去,不止皇家道观里的太妃们有危险,太后也会有危险。孤身为人子,身为嫡孙,岂能眼看着太后罪孽加重,让无辜百姓跟着遭殃。” 勋王黑着脸还要张嘴,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勋王不悦,“何人如此喧哗,还不即刻拖下去杖毙!” 勋王话音才落,一个宫女便跌跌撞撞从外面跑了进来,涕泗横流的跪伏在地上惊恐大喊,“尸体,全是尸体,挂在梁上都干了啊!” 太后眉眼一冷,看向一侧太监。 太监微微点头,手指暗暗成爪,“这宫女自小便有疯病,太后怜悯才一直养在后宫里,奴才这就将她拖下去。” 说罢,便朝宫女脖颈抓去。 结果刚碰到宫女喉咙,一股大力便将他掀飞了出去。 “太子你……” “就算是说疯话,也该去查验个清楚,万一叫人误会太后在后宫中便设邪法杀人,孤的十万大军,恐怕也难以平安护送太后入皇家道观清修。” “父皇,您说呢?” 越修离冷声,便已有人出门查看,没多久便白着脸跑了回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掉马 “回禀太子殿下,的确有一间挂满了尸首的大殿,粗略估算,里面至少有五十八具尸身!” 还不论地上散落的白骨,就算是地狱也没有这样的可怖! 随着来人的回话,在场已经有不少人呕吐起来,赵代柔吐得最厉害。 “父皇可要亲自去看看?” 越修离道,“不过从进入太后寝殿开始,便已踏进太后所布置的邪阵,父皇若要去,还是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跟着比较好。” 皇帝沉沉盯着这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桀骜不驯的儿子,起身,“那就让栖霞跟着吧。” 五皇子以为皇帝是故意抬举姜卿意,忙道,“父皇叫她跟着做什么,别她自己去了就吓晕了,还是叫人传钦天监的人来吧。” “或是去宫外请几位大师来。” 赵元珠也跟着道,“毕竟今儿这话都是太子在说,谁不知道栖霞县主喜欢太子喜欢得紧,万一她为了帮太子而胡乱说话栽赃太后,岂不是叫皇上背上了不孝之名?” “就是,什么能辟邪,说她命硬还差不多。” “呵,能在边塞那等蛮荒之地长大,可不就是命硬么。” “还是请宫外的大师靠谱。” 赵代柔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听到这些话,有些不满,“可我在三清山,就是靠县主辟邪才能……” “那是你蠢,若真有什么邪事儿,那也是三清山的道祖们保佑了你,哪里就关她姜卿意的事儿了?” “某些人也是不要脸皮,什么功劳都敢往自己身上揽,难不成就是靠着这厚脸皮才勾住了太子的心?” “啧,那私下里指不定放浪,耍那些青楼妓子的手段呢。” 公主贵女们越说越不屑,即便赵代柔和宋菱儿等人想替姜卿意辩解,但声音太弱,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角落的谢茵瞧着众矢之的的姜卿意,忍不住跟一侧谢景说,“三哥,你以后真的离栖霞县主远一些吧,这样品性不端之人不配与你……” “那你们给朕推荐一位比雾山观主更好的人来!” 皇帝没耐心的呵斥罢,示意姜卿意跟上,提步就往外而去。 姜卿意轻轻眨眼,果然,皇帝已经查到她的身份了。 “对啊雾山观主,皇上去派人请她来吧!” “就是,太子皇兄也挑不出雾山观主的错处吧,这可是能算天灾,能免人祸,算无遗策的雾山观主,你就不要再为了抬举栖霞县主,强说她比雾山观主厉害了!” 越修离也懒得理会这群人,吩咐人‘照看’好太后之后,同样提步跟了出去。 “嘿,这姜卿意怎么这么不要脸还敢跟上去!” “太子也是疯了,居然到现在还不悔改,他当真要故意谋害皇祖母不成!” “不行,得赶紧让人去请雾山观主来。”说着,便去求太后,“皇祖母,您快安排人……” “不必了。” 谢景呵呵笑看着屋子里的人,“栖霞县主,就是当今雾山观观主,有她在,皇上一定会万无一失,太后宫殿里是真有阵法还是假有阵法,她也一定会弄清楚的!” “什么!” 那群方才还激烈讨论着要叫雾山观主来好好打这不知死活的姜卿意的脸的人,全都傻了眼! 一直淡定着的太后也差点弄撒了手里的茶。 姜卿意,就是那位神秘又强大的雾山观观主? 难怪梁鹤当初会遭反噬。 也难怪,在上次于河上刺杀她时,梁鹤让她在河道两侧埋下阴灵,原来如此。 “太后……” 一侧嬷嬷担忧看来。 太后放下茶盏,轻轻转了转拇指上的红宝石扳指,还未说完,外面已经传来皇帝的怒喝,“放肆,放肆!” 屋子里的人都好奇的跟了出去。 谢贵妃故意走慢了一步,看了眼并不算慌张的太后,才提步迈出门槛,叫住微白着脸的谢茵。 “现在你已知道她的身份,便知道,日后再不可去招惹她了吧。” “茵茵明白……” “不,本妃觉得你还不太明白。” 若真明白,方才就不会还在谢景跟前挑拨。 谢贵妃看着她,“本妃实话告诉你,对本妃来说,栖霞县主比你重要,若再有下次,你该知道本妃会怎么选择。茵茵,好自为之。” 谢茵身子晃了晃,委屈的眼泪盈满眼眶。 但谢贵妃却不在乎,栖霞县主不但是未来的太子妃,更是一个聪慧的,有情义,且有足够价值的人,而一个刚找回来的愚蠢的外甥女,可比不上。 谢贵妃离开,谢景走了一段,见谢茵没跟上,回头找到她。 “茵茵,怎么哭了?” “三哥早就知道栖霞县主是雾山观主?” 第215节 “那当然,我可是第一个知道的。” 谢景有些骄傲的说,就听谢茵沉声问,“那三哥为何不告诉我?” 谢景有些茫然,但谢茵意识到自己失态,很快低下头,“我们过去看看吧。” “好。” 谢景转身,就被谢茵抓住了衣袖,“三哥,我有点害怕。” 谢景安抚的摸摸她的头顶,“一会儿你就在后头,别看就行了。” 谢茵眷恋的还想往他温热的掌心蹭蹭,但谢景已经很快收回了手,跟好奇来问的人骄傲的说起姜卿意了。 谢茵轻轻看了看他阳光俊朗的侧脸,垂下眼帘,将所有思绪遮去。 这厢。 姜卿意看了眼暴怒的皇帝,朝大殿内看去,梁上挂满尸身,地上堆满白骨,满室混杂着大量檀香的臭气,而梁柱和门框上更是用朱砂画满了诡异的阵符。 是熟悉的‘引魂阵’。 “立即封锁后殿!” 皇帝青着脸。 皇帝登基前就曾经历过民间邪教害人之事,对此深恶痛绝,后宫之中更是严令禁止各种压胜巫蛊之法,但太后一心向道,皇帝便开了这道口子让太后能在后宫清修。 可谁知,这样的邪术,竟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 “给朕彻查!” 勋王看到这一幕,也闭上了嘴。 但姜卿意有些疑惑,这皇宫是皇上的,他难道丝毫不知情吗? 姜卿意朝太子看去,却只见他眼神空漠得厉害,周身更是散发着孤寒的气息,明明是阳春仨月,他却好像身处地狱冰冷的望着这里的一切。 姜卿意不喜欢他这般仿若要抛弃一切的模样,走过去想要将他拉回来,就听太监匆匆来报,“皇上,太后身边的崔嬷嬷已经认罪,是她勾结邪道士,利用太后的信任布下这些阵法,并杀了这么多人,先已与太后身边的十三个宫人一起咬舌自尽了!” 姜卿意眼睫一颤。 越修离只是淡淡,“看来太后的确是老了,叫人这样戏弄都不知,那便将这些宫人全部斩首悬挂城门外曝晒三日,昭示天下,以恕其罪孽吧。” 勋王欲言又止,这不是当年皇上处置武安侯的办法么? 然而皇帝只盯着越修离,半晌,沉声,“照太子说的办,另外,即刻送太后去皇家道观,由太子带来的驻军看守,不得有误!” 第二百七十六章 弑亲 “皇上!” 勋王大惊,“怎可将太后交到太子手里,太子他……” “勋王要违抗朕的旨意?” 皇帝质问。 勋王看出皇帝的怒火,哪里还敢多话,“微臣不敢。” 皇帝又回头多看了眼姜卿意,“栖霞既是雾山观主,便再留下多住几日,着人清理了这些东西再寻时机出宫吧。” “至于太子,你既已认罪,不便再留宫中,去天牢吧。” 姜卿意焦急去看越修离,越修离没有任何异议,“儿臣遵旨。” 皇帝甩袖而去,一旁吐的不省人事的贵女贵公子们也被人扶了出去。 姜卿意想跟越修离说话,勋王先上前一步。 “太子的手段真是青出于蓝,比当年的武安侯聪明多了。” 以退为进,让他们以为太子真的败了,迫不及待的撕咬上来,结果有一个算一个,全落到了他的圈套里! “多谢皇叔夸赞。” “你——!” “春闱将近,皇叔做好准备了吗?” 勋王想到同为监考官的赵嘉禧,赵嘉禧这厮才是真的狠毒,为了撇清自己的干系连自己的亲祖母也敢举证,为了打消皇上的怀疑,他一定也会对勋王府出手! 勋王冷哼一声离去。 越修离毫不在意,一侧太监过来,“太子殿下,天牢已经安排好了。” “嗯。” 越修离这才看向姜卿意,“不必担心,好好留在谢贵妃宫里,孤很快会带你出宫,乖。” 姜卿意想问他到底还有什么打算,但才启唇,那太监脸色猛地一边,抬手将手里的拂尘弹出,犹如利箭一般当场刺穿附附近一从茂密不起眼灌木后偷听的宫人的心口! “阿意,这里是后宫。” 是没有秘密又满是秘密的地方,是母后死也想逃离的牢笼,“孤不会让你等很久。” 姜卿意到底没能抓住他的手,只看着他迈步而去。 看着这样的他,姜卿意心头不安极了,她连抛三卦,或许是此地阴灵太多,抛不出卦来了。 谢景过来,见她脸色这样白,担心道,“阿意,你是不是吓坏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要发生我不能控制的事。” “何事?” “不知道。”但肯定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事。 跟谢贵妃回宫后,姜卿意又找了一对阴阳卦来,卦象依旧很乱。 她又试着用梅花易数,龟甲卜筮,全都没用。 “县主,太后命人给您送了东西来。” “太后?” 姜卿意出来,就见宫人捧着一只锦盒过来。 姜卿意看了眼,没有下毒,抬手揭开,里面居然只是放着一支凤钗,精致的凤凰金钗,尾羽毛缀着血红的宝石,富贵华丽,这应该是太后之物…… 不,不对! 姜卿意抓着簪子便跑到谢贵妃宫里,谢贵妃正在换衣裳,看她闯进来,嗔怪,“若是旁人,本妃非要拉下去杖毙不可。” “贵妃娘娘恕罪,臣女是有急事要问!” 姜卿意拿出凤钗,“您看看可认得这簪子,这簪子可是……先皇后的?” 谢贵妃不解她如何问起这个,不过还是找了身边的老嬷嬷来,老嬷嬷仔细看了看,道,“应该是先皇后的,只不过这是先皇后死后敛妆用的,您看着簪子上刻有内务府祭……县主,你怎么了!” 姜卿意腿软的差点跌在地上。 谢贵妃看情况不对,挥退闲杂人等,“栖霞,到底发生何事,你怎么了?” “邪阵、吊死的尸首、皇后……” 姜卿意想到下午空濛冷漠不似在这人间的越修离,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颤抖着手抓住谢贵妃,“娘娘,当年皇后娘娘之死,恐怕不是自尽,而是被太后献了邪阵了!” 太子要杀太后啊! 这可是弑亲之罪,太子一定早就想好了,那十万大军恐怕不止是来看守太后,说不定太子真的想过谋反! 谢贵妃脸也白了,“不一定,太子还在查武安侯旧案,他想昭告天下武安侯府的清白,不会如此糊涂的。” “可太子殿下也是人。” 姜卿意想,换做是他,在偶然得知自己母亲之死不是被逼自缢,而是遭人如此利用凌辱,凄凉的吊着成了一堆永远不得超生的白骨,而恰好,她手上握着一把轻易就能斩杀仇人的刀,她一定会毫不犹疑砍下敌人的头颅祭奠亡母! 殿下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个仇恨活着的,如今这根弦绷断,他岂能忍得住! 可弑亲,是大不孝,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是永世不得超生之罪啊! “娘娘,我要出宫,求您,让我立即出宫!” “阿意,此事还不一定就到了你说的这个地步,我先安排人出去……” “娘娘以为太后为何送这凤钗来?” 太后那样聪明的人,肯定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谢贵妃皱眉,“若是求救,太后为何不找皇上,皇上最是孝敬。” “娘娘,这后宫之事,真的能瞒得过皇上吗?皇上一直将太子拘禁在偏殿,又为何突然要送去天牢?” 皇上当真不知道太后在做什么吗? 会不会就是因为他太孝敬,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这次事情被太子翻出来了,众目睽睽,若不牺牲太后,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一定知道太子要做什么,可他还是给与了太子便利。 太子弑亲,太后这个污点便除了,而皇帝则将永远握着太子这个把柄,所以就能将其废立,甚至抹杀! 谢贵妃腿也有些软,却忽然想起姜卿意之前为她算的一卦来,坎为水,富贵险中求。 她深深呼了口气,“等天黑,你扮做小宫女出宫。” “多谢娘娘……” “先别急着谢我,一,你必须天亮前回宫,因为事情一旦有变,皇上一定会来找你。二,如若你们暴露,本妃不会出手相救,你们也不得牵涉本妃。栖霞,本妃只能做到如此。” “可以!” 姜卿意没有丝毫犹豫。 谢贵妃看着撑着要回去的姜卿意,“你就在这儿等着……” “不,出宫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姜卿意紧咬着牙,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太子,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毁掉,太子自己也不行! 第216节 第二百七十七章 黑暗 回到住所,姜卿意收拾了一会儿,又交给谢贵妃一封信,“如若明日天亮我回来,劳烦娘娘替我将这封信交给暂住在谢府的桑榆。” 信里,姜卿意给桑榆交代了,一旦她死了,让她立马杀了姜淮,带着娘亲和车嬷嬷她们去郑国找舅舅。 谢贵妃收下信,“本妃还是希望你能回来。” 天色已黑,姜卿意看看天色,跟谢贵妃告退,有巡夜的宫女带着,往宫门口而去。 夜里宫中会有宵禁,落锁后任何人不得进出,但有些贵人娘娘们想要去外面淘换些东西,便会在落锁前派宫女出去,待明儿一早再回来。 姜卿意很顺利来到宫门口,只待检查过谢贵妃的手令就能出去了。 就在这时,赵元珠和勋王妃的步辇过来了,姜卿意立即扯了下跟前的宫女,然后垂首藏在了她身后,等着这对母女先出宫。 “母妃,太后娘娘这次真的不能回宫了吗?” “你父王不是告诫过你,不许再提么?” “提一句怎么了,难不成还能因此治了我的罪,父王就是太小心了,若不然当初就杀了太子……” “行了。” 勋王妃立即打断她的话,两人下了步辇准备出宫,就在这时,赵元珠一眼扫过垂着脑袋等在一侧的姜卿意。 但天色天黑,她看得不真切。 “灯笼拿来。” 赵元珠要了一盏灯笼,眯着眼朝姜卿意的脸怼来。 姜卿意轻咬着牙关,掌心落下药粉,大不了就挟持了她出宫去! 赵元珠的灯越来越近,“你是……” “你做什么呢,还么还不出宫,宫里有你在空气都变差了,快滚!” 赵代柔不满的声音传来。 赵元珠脸色微青,“不必公主特意来赶我,我走便是!” “滚吧!” 赵代柔冷哼。 赵元珠的暴脾气实在是忍不住了,还是勋王妃将她拉住,她才气冲冲的离开,走时还故意大声说明日要去皇帝那儿告状。 赵代柔一副不屑的样子,直到赵元珠走远了,才小跑到姜卿意跟前,“我方才去谢贵妃那儿找你,贵妃娘娘让我来帮你的,你快出去吧。” 姜卿意看着还是这么傻的赵代柔,她到底知不知道她亲哥在跟太子相争啊! 不过这个恩,她同样记下了。 从皇宫出来,巡视宫女道,“县主,奴婢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足够了,多谢。” 姜卿意直接去找了等候在宫外的常贵,马车直奔城外。 皇家道观比三清山更远,路上太后会歇在驿馆,而太子殿下应该也会选择晚上动手! 此时皇家驿馆外。 东宫的护卫守着,任何宫人都不得出入,只能眼睁睁看着本该在天牢的太子殿下出现在此处。 “太子殿下,太后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话不妨下次……” 还有宫人想阻拦,直接被蓝溯叫人拖走。 越修离踩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上走,静谧的驿馆中,连呼吸声都犹如凌冽寒风。 “你来了。” 太后坐在桌边,“哀家好久没有这样安静过了,这些年一闭上眼,便是无数求哀家饶一命的人,可哀家是为了我大晋的国祚啊着想啊,这天下的安定,难道就没有哀家一份功劳么?” “尤其是你母后。” 太后怀念的轻笑,“哀家是极喜欢她的,否则也不会选她做了儿媳,可惜,她性子太柔了,担不起这天下的福祉,发现哀家在行此法后,便吓得病了半月,也再不许你来见哀家,衍之,哀家最疼的便是你这个嫡亲的孙儿了。” 越修离站在门外,眼睫下的眸光冰冷的好像雪山上的冰。 “所以,太后便让我母后,成为你维持国祚的养分,是么?” “养分?” 太后听到黑暗里几声鸟鸣,知道她的救星来了,慢慢抬起老眼笑看着越修离,“这倒是个好词,可她只是被风干后,哀家请高人将她尸骨碾碎,洒在了我大晋疆土的各处,想来皇后的福气,才能压得住要忘我大晋的邪气。” 越修离身上的寒意倾泻,与不可言说的悲痛一起,仿若实质流淌的黑暗。 “原来如此。” 越修离的语气还是那样冷静,他淡声吩咐,“蓝溯,守住楼梯口,不论谁来,都不要放进来,孤有事要与皇祖母,好好谈谈。” 姜卿意赶到时,正好看到手提着长剑要迈步进入太后房间的越修离。 “殿下不可!” 越修离没有任何停顿。 姜卿意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强忍住要哭的冲动,“殿下,我有办法,你让我来,你不可动手!” 否则皇上的大军即刻就会出现,那时太子谋逆弑亲的罪名就怎么也洗不掉! 越修离仿若没听到,黑幕遮去他眼底的暗红,抬手关了房门。 可就在房门要闭上时,常贵哭着的声音传来,“小姐,你怎么了小姐,快来人啊,救救我家小姐啊!” 蓝溯往下一看,便看到姜卿意满身的血,脸色大变,“快来人……” 话未说完,越修离已经跃身下楼将姜卿意抱在了怀里。 也是这一刻,姜卿意手里的银针狠狠从他后颈扎了进去,越修离只来得及看她一眼,便晕了过去。 可那一眼里被最爱之人背叛的痛苦,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刺穿了姜卿意的心! 可姜卿意顾不上这些,立即擦了眼泪,叫已经呆住的蓝溯,“太子夜里来探望太后,突发旧疾晕倒,你立即送太子回去休息。” “栖霞县主,你这样,会让太子殿下伤心。” “我知道。” 姜卿意抹了眼泪,“可我要他好好活着,光明正大报了仇,做他尊贵的太子,得到他应有的荣耀!” 至于其他的,她来做。 蓝溯带走越修离。 姜卿意出去时,雍容华贵的太后慢步到姜卿意跟前,笑得慈祥,只可惜她两颊的肉少了,如今笑起来高凸的颧骨在明灭的烛火下,尤为阴冷。 “哀家果然没看错人,你就如当年的皇后一样让哀家喜欢。” “臣女不敢当。”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 “太后今夜受惊,臣女为太后请个平安脉吧,今夜之事还请太后别跟太子殿下计较。” 姜卿意惶惶的伸手扣住太后的脉,太后愣了下,但还是很快拂开她的手,冷淡,“你可以走了。” 姜卿意不安的退出来,望着慢慢关上的门隙里太后傲慢往楼上走去的身影,肩膀慢慢一沉,鲜血缓缓从手臂和七窍流出,滴落在地上。 第二百七十八章 千钧一发 “小姐,您……” “反噬而已。” 邪阵啊,她还是第一次布置呢,难怪老道士只是叫她背阵法图谱并不叫她实验,原来这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叮铃铃—— 铃铛声响。 姜卿意靠常贵搀扶着踉跄着爬上马车时,耳畔又响起铃铛声,“这儿也装着宫铃么?” 常贵疑惑,什么宫铃? 啪——! 姜卿意晕倒在了马车里,血流不止。 而太后回到房间,才发现方才姜卿意扣脉的地方,居然有血。 “去打清水来,哀家……” 太后话未说完,耳畔忽然响起了细细碎碎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好像在哀嚎着,叫嚷着,凄厉又鬼魅。 太后止住声音,警惕的朝四周看去,只看得到幽微的烛火下黑漆漆的屋子,和屋子四角那仿佛在疯狂撕扯长大要扑过来的黑影! 难道、难道是鬼? “不!哀家才不怕这些东西,哀家这么多年,要怕早就怕了,岂会等到今日?” 太后呵斥,“尔等身前便是奴,见到哀家,还不退下!” 周围的宫人都傻眼了,太后在说什么呀,什么退下? 难道在说他们? 宫人们小心翼翼的退到门外,可在太后眼里,那是一群虎视眈眈虚伪狡诈的阴魂,桀桀盯着她,围绕着她,只等她稍不注意,就要扑上来露出尖牙长舌,再用湿滑的长发缠住她的脖颈要了她的性命! “退下,退下!” 太后大喝,声音却开始隐隐发抖。 她大力挥袖子,想要将这些东西驱赶走,却不知动作太大,反而碰倒了烛台,火舌舔着厚重的垂帘,唰的一下窜了上去。 外面的宫人吓坏了,“太后娘娘,快出来!” 他们急匆匆要进去拉人,却不知自己在此刻的太后眼中,他们就是一群鬼魅。 太后死死掐住一个人的脖子,拖着不肯往外走,而火光却愈演愈烈,犹如手舞足蹈的鬼魅在这黑夜里嗜血狂欢! 第217节 等消息传入宫中,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皇帝早上上了一半,直接起身赶往后宫。 “太后娘娘已经烧成重伤,神志不清,跟随的几个宫人也全部葬身火海,皇上不先出宫看看吗?” 刘公公焦急问。 皇帝沉着脸一路往前走。 刘公公见他是要去谢贵妃寝殿方向,心里大概有了数,又道,“听闻太后出事的驿馆外布下了邪阵,皇上是想请栖霞县主去解决吗,老奴这就先去通禀……” “不必!” 皇帝冷冷看着刘公公。 刘公公有种要被看穿的感觉,赶紧低下头,半晌,皇帝才哼了一声,继续往谢贵妃寝殿去。 谢贵妃得到消息,匆忙起身,“栖霞回来了吗?” “回禀娘娘,还没有。” 宫人刚回答完,又有宫女进来,“娘娘,皇上直接去了栖霞县主住的侧殿!” 谢贵妃脸色微白,吩咐心腹,“你先去宫门处接应,若实在不行……那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谢贵妃赶来时,皇帝已经站在了姜卿意房间的门前,刘公公还在敲门。 “皇上,栖霞她……” “滚开!本公主说了,本公主现在还未更衣,只穿着小衣,你们谁敢进来,本公主死给你们看!” 谢贵妃眉心一跳,赵代柔? 她在这里干什么? “代柔,开门!” “父皇,你要干什么啊,栖霞她也在呢,您一大早来儿媳妇的房门口是要做什么啊?” 皇帝眉头狠跳,谢贵妃也默默为赵代柔捏了把汗,只暗中盼着姜卿意快些回来,否则赵代柔一个欺君之罪的跑不了了。 宫外车道上。 马车飞驰,马车里,张婉如刚给姜卿意包扎完上好药。 “县主这样如何能进宫?” “放心,我有办法。” 谢景探进来一个脑袋。 他是今早才被张婉如通知的,昨夜姜卿意晕过去后,常贵不敢把她带回国公府便直接去找了张婉如。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谢景先跳下马车,“阿意,一会儿我抱你进去,你装死就行,不会有人细查……” “不用。” 姜卿意摸出铜板抛了一卦,抬头,“我们走玄武门,应当不会遇到阻碍。” 谢景皱眉,自前朝玄武门处发生政变后,后来君主便将玄武门视作重中之重,严格把守,比其他城门更难入宫。 “相信我。” 姜卿意苍白着脸小心下了马车,“只有那里有生机。” 皇上说不定已经去找她并且封锁各处城门了。 “好!” 谢景扶着她往玄武门去,很快,就被城门口的人给拦下了。 “什么人?” “是我,我来见我姑母。” “原来是谢大人,那您身后这位是……” “是谢贵妃要见的人。”宫门内,有一道人影走来,谢景惊讶之余赶忙行礼,“指挥使大人!” 锦衣卫指挥使,陆庭。 姜卿意看去,四十上下的年纪,猿臂蜂腰,犹如蓄势待发的弓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干的气息。 今日玄武门值守的禁卫军恰好都与陆庭有师生之谊,见他发话,便没再刁难。 陆庭送姜卿意二人过了玄武门,才低声,“太子不日便会出天牢,县主不必担心。” “殿下他怎么样?” 姜卿意想起越修离那个眼神,本就苍白的面色更透明几分。 陆庭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县主先回宫吧。” 说着,谢贵妃来接应的宫女也来了,陆庭转身便走了。 “县主,皇上来找您了,先跟奴婢回宫。” “好。” 姜卿意眼眶微涩着,快步跟上了宫女。 此时谢贵妃已经将皇帝请到了主殿,只有刘公公带人在门外等候赵代柔更衣出来。 刘公公笑呵呵的正在外恭维着,希望赵代柔快一些,恰好就看到了正带着姜卿意悄悄从侧门绕进来藏身灌木后准备绕进侧殿的宫女。 刘公公面色一滞,那宫女也白了脸。 但很快,刘公公就偏过脸去,仿若没有看到一般继续劝赵代柔了,却不想激怒了赵代柔,叫她砸了好几个花瓶,叫外面其他宫人吓得够呛。 自然,也就没人再去关注灌木外有什么了。 姜卿意也趁此机会,从侧殿后的窗户翻了进去,看到了怕得一边流眼泪一边叉腰叫骂的赵代柔。 “公主。” “呜你可回……” “先不说这些,更衣,我们出去见驾。” 面圣,才是真正的难关! 第二百七十九章 面圣 就在皇帝已经彻底没有耐心,打算直接让宫女闯进去时,姜卿意和赵代柔终于来了。 皇帝瞥了眼气势汹汹的赵代柔,“你怎么会歇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辟邪啊!” 赵代柔理直气壮,“雾山观主的辟邪功夫不是一般的……” “放肆!” 皇帝一拍桌案,赵代柔伪装的跋扈顷刻散尽,白着脸就跪在了地上。 姜卿意跟谢贵妃对视一眼,上前,“还请皇上别怪公主,是昨夜臣女忙着与她商讨如何清理太后寝殿留下阵法,叫她快天明才歇下,被叫醒难免有些起床气。” 皇帝对‘起床气’嗤之以鼻,“代柔,你们真的商议了,那你跟父皇说说,都商议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栖霞她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询问儿臣可不可以挖断廊柱,能不能铲平花草,或是填平枯井之类的,儿臣又不懂什么阵法,倒是她自己写写画画了一大堆。” 赵代柔想起之前姜卿意跟她说的话,强行鼓起勇气,昂着脖子道,“儿臣都烦死了,要不是她之前救过儿臣的命,儿臣才懒得搭理她呢。” 皇帝打量着自己这个女儿,这个女儿被惯得又娇又天真,说白了,就是蠢,她不像有胆子敢在他跟前撒谎。 殊不知,赵代柔此刻后背已经冷汗淋漓。 好在,皇帝很快看向姜卿意,“你写写画画的东西呢?” 姜卿意呈上一沓纸来,上面是她昨儿下午临摹的太后宫里的阵法,“这只是一部分,剩下的,臣女还要去看看才行。” 皇帝搓了下纸上墨迹,已经干了。 看来不是临时写的,而且里面的内容也是言之有物,并不像匆忙之下赶出来的。 “你可知,昨夜太后出事了?” “皇祖母出何事了?”赵代柔忙问。 皇帝只盯着姜卿意,“驿馆外布下邪阵,太后驿馆大火,与她一起的几个宫人尽数丢了性命,太后也变得疯疯傻傻,伤势不轻。” “邪阵?” 姜卿意轻轻拧眉,“莫非那些宫人里还有不死心的,想继续拿人练阵,却伤了太后娘娘?” 皇帝沉默不语,他安排太子的人去护送,那些护卫说并未见到旁人,只有傍晚时太后的宫人出来过。 而现在那群宫人死完了,死无对证,又有前科在,似乎真相的确如此。 气氛僵持下来。 谢贵妃主动道,“皇上可要去看望太后?” “太后已经安置在道观,朕自然要去探望。” “那正好。”谢贵妃笑着说,“栖霞医术甚好,不如让她一道过去,为太后瞧瞧。” “臣女愿意前往。” 皇帝瞥了眼谢贵妃,再看姜卿意,半晌,“不必,朕自会安排太医前往,贵妃与朕同去便是,栖霞继续处理太后寝殿的东西。” 说罢,敛袖而去。 直到宫女跑进来,说皇帝真的走远了,满室的人才长长出了口气。 赵代柔想跟姜卿意说什么,就听谢贵妃道,“公主昨夜怎么会出现在侧殿?” “我、我原是想来找栖霞的……” 赵代柔结结巴巴道,“谁知她不在,我以为她陪着贵妃歇下了,便谁在了她床上。” 谁叫在三清山时姜卿意不叫她睡床,她偏要睡她的床,哪知竟卷入了这种事情里…… 第218节 “我昨夜的确守着贵妃娘娘,娘娘突然头疼睡不下,身边离不开人。”姜卿意道。 赵代柔觉得奇怪,“可是你回来时……” “公主不想惹麻烦上身,就不要多问其他,只需要记得这一个回答就行。” “公主也乏了,早些回去歇下吧。” “贵妃,我还不乏,我想跟栖霞……” “公主乏了。” 谢贵妃抬手,直接让人把她扶了出去。 赵代柔一走,姜卿意便脱离的软倒了下去,幸好被后面的宫女扶住。 谢贵妃看着她脂粉都遮不住的苍白,让宫女将她扶回侧殿,“本妃要随皇上去皇家道观,恐怕几日不得回来,这段时日你能不出这寝殿就不出这寝殿,实在不行的话……” 谢贵妃虽不愿提起那人,还是道,“就去明德宫求救,那人看在太子的份上,多少会帮你一把。” 明德宫? 前世好像并未听说过这个殿名,那人是谁,与太子殿下又是什么关系…… 不及细想,姜卿意已经昏沉睡了过去。 梦里,姜卿意又回到了前世那座孤冷空寂的皇宫,越修离正伏案写着什么,姜卿意欣喜的跑过去,“殿下!” “何人放肆!” 西舟跳出来,大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姜卿意愣了下,看向越修离,而越修离看向她的眼神却充斥着陌生、冰冷和厌恶,让姜卿意的欣喜冻结。 “拖出去。” 越修离低下头,重新写着手里的东西,姜卿意看了眼,只看到四个字——‘封后诏书’。 呼! 姜卿意猛地睁开眼,感受到浑身的疼痛,才惊觉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还好。 姜卿意慢慢平稳了下呼吸,觉得口渴,想让宫女端水来,就见有人悄悄推开了她的房门。 姜卿意立即拔下发簪攥在手中,看见外面探进来一只手、一只脚紧接着整个人都溜了进来,然后啪的一声关紧房门长松一口气。 “谢景?” “你醒了?” 谢景也吓一跳。 姜卿意黑脸,“你鬼鬼祟祟溜进我房里做什么?” “你别生气呀!”谢景忙道,“是桑榆让我来的,她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说叫我来问问你,她能不能进宫来找你。” “恢复的差不多?” 桑榆可是浑身骨头都被敲断了,短短时日怎么可能恢复的差不多。 谢景抱着剑靠在门边,“其实才勉强能下地而已,胳膊都不能用,但她就想来找你,给我娘急得不行,赶紧打发我,叫我来讨个你的口信,让她在谢家好好住着。” “谢夫人很关心桑榆?” “是啊。”谢景对这些事一向粗线条,“我还奇怪呢,我问茵茵,茵茵也不明白。” “北风可醒了?” “也醒了,不过他伤势比桑榆还重,还躺着呢。” 姜卿意顿了顿,“替我通知钱大富,让他去你家接桑榆和北风上雾山观住一阵子。” 谢景不解,正要问为什么,外面就有一阵窸窣脚步声传来,外头宫女道,“栖霞县主,德妃娘娘驾到,想见您。” 房门被推开,好在谢景机敏,飞快藏在了床底下。 德妃迈步进来,而一同进来的除了几位嫔妃,还有谢茵! 第二百八十章 保障 “栖霞在歇午觉?不必急着起身,是谢家小姐入宫,说要来找她三哥本妃才带她来的。” 德妃笑着跟问谢茵,“你瞧,你三哥不在这里,现下可放心了?” 谢茵看了屋子一圈,低下头怯怯道,“臣女只是怕三哥糊涂,为了帮栖霞县主的两个下人问句话,就擅闯贵妃寝殿,犯下大错。” “两个下人?” “是啊,前不久县主忽然送了两个重伤的下人到我府上,还是我娘亲伺候着呢。” 谢茵声音很小,一副胆怯懦弱的模样。 甚至姜卿意看去,她都不敢跟姜卿意对视。 德妃也没接她这句话,只跟姜卿意道,“贵妃陪皇上出宫了,让本妃协助你处理太后寝殿的事,可歇好了,若是好了,我们便一道去吧。” “劳烦娘娘了,臣女这就更衣随娘娘过去。” 德妃笑着去外殿等她。 谢茵走时,回头往房梁上看了看,确认谢景不在,在跟着德妃离开。 她们一走,谢景才沉默的从床底出来,不再提旁的,“不必钱大富来接,我这就回去把桑榆她们送走。” “有劳。” “阿意,你说茵茵她是不是只是因为太黏我了?”谢景有些恍然,“她小时候就最爱黏着我玩,我那时候总嫌她烦,所以有一次她又黏着我出门赏花灯,我故意甩开了她,结果她就被人给抱走了。” 所以如今谢茵被找回来,再黏着他,他便再不敢甩开她了,生怕在弄丢了这个妹妹,让娘亲怨怪他这么多年,吃斋念佛的惩罚自己。 不等姜卿意回答,他便走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姜卿意换好衣裳,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色,又细致的描了个妆容才出来。 “走吧。” 德妃随和的很,也没有太多规矩,路上还说起关明月来,“她的病愈发重了,太医说可能过不了今年的冬天,你与她也算相熟,可有什么办法?” “臣女医术浅薄,并没有什么办法。” “那你的卦,能算到吗?” 德妃又问。 姜卿意当然能算到,但她不能说,没有谁会愿意身边有一个抬手便能算你死期的人在,况且事无定数,未来一切都有可能因为一件微小的事而发生改变。 “臣女不能。” “那这么说来,县主姐姐的卦也不算太灵,是吗。”谢茵插话道。 “是啊。” 姜卿意浅笑,“我成为雾山观主,纯粹是巧合罢了。” 气氛霎时古怪起来,雾山观主哎,那可是直言断天灾,抬手解寒疾的人,达官显贵们排着队也难求她一卦,但凡得过她卦的人,没有一个说不灵验的,她的卦叫不太灵? 谢茵脸颊涨红,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在宫人们嘲讽的目光下深深埋下了头。 德妃笑道,“前边儿到了……” 德妃话音刚落,就见七八个妃嫔都那么‘巧合’的从四面八方路过。 “哎,栖霞县主呀,还记得我的,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的。” “瑞贵人都入宫多少年了,敢问还记得外面的家人么?倒叫县主先记得你?” “梅嫔姐姐说的是,倒是当年凝霜公主入京时,梅嫔姐姐还在家做小姐,去参加过凝霜公主的成婚宴呢。” “这都是缘分。” “什么缘分,七弯八绕的,不就是想请县主算个卦,顺便请个脉,看看自己还有多久能怀上龙嗣?” “听闻求诊的,三千诊金是根本,求卦的,五千白银才能牌号。” 宋嫔直接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塞到姜卿意怀里,弯弯的眼笑得甜甜的,“县主,不知一会儿可否得空,去我宫里坐一坐?” “娘娘可是宋菱儿小姐的亲眷?” “县主还记得菱儿?”宋嫔微微有些尴尬,“菱儿不懂事,听闻山上还差点害了县主,希望县主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去娘娘宫里怕是不便,不如娘娘何时有时间来贵妃娘娘这儿坐坐,我好沐浴焚香,为娘娘请脉卜卦。” 贵妃不在,德妃出入贵妃宫里如无人之境,她也须得想些办法添些保障才好。 宋嫔高兴不已,连连把银票往姜卿意怀里塞。 几个有眼色的也纷纷送上自己的珠宝等等,不多会儿,跟随姜卿意的宫女怀里便兜不下了。 “行了,县主一天能算几个,你们也别欺负她是个小姑娘,都散了吧。” 德妃笑道。 妃嫔们不怕德妃,嬉笑着说要跟去看看,德妃见姜卿意没拒绝,便让她们跟上了,直到进了太后寝殿,才觉得有阴风在刮。 好在姜卿意早有准备,有条不紊的安排宫人配合她收阵,忙活了一下午,勉强收了三个阵才回去。 临分开时,德妃忽然邀请姜卿意去她殿中用膳。 “臣女刚收了阵,身上还沾着邪气,德妃娘娘八字弱,臣女还是不去了,以免冲撞娘娘。” “谢贵妃头疼你都能陪一夜,陪本妃吃顿饭倒是不乐意了。” 德妃玩笑似的说,姜卿意的神经却绷紧了,赵代柔已经把昨夜的事告诉德妃了吗,她说漏嘴了吗? “等收完了阵,臣女定去娘娘宫中叨扰。”姜卿意不动声色道。 “那可就说好了。” 德妃笑着离开,看起来没有异样。 第219节 姜卿意也准备回去,就听一侧谢茵问,“县主姐姐,我三哥今日当真没来找你么?” “我很奇怪。” 姜卿意看向她,“你好像并不怎么关心你大哥和二哥,听闻前不久你二哥才坠马受伤了不是吗?” 谢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我、我也关心二哥,我只是想问问三哥……” “茵茵。” 谢景从后面走来接她回家,谢茵的眼神立时亮了,开心的跑了过去。 姜卿意跟谢景对视一眼,提步回了寝殿。 夜里,她依旧没等到太子相关的消息,问宫人,宫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如此几日,姜卿意正在收阵时,心口忽然一慌。 “娘娘!” 宫女急匆匆跑过来,“表小姐在天牢为太子殿下挡了一剑,快不行了! 姜卿意觉得春天的日头有些晃眼,她在说什么,关明月为太子挡剑?太子殿下武艺高强,怎会需要她来挡剑,天牢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永远比不过 德妃见她这样,即刻道,“先送县主回去歇息,本妃去看看。” “我跟娘娘一起去。” “栖霞,你不必担心,太子没事……” “娘娘不带我去,会有危险。” 姜卿意掌心摊开铜钱卦,“娘娘,一起去见太子殿下吧。” 德妃身边的宫人回头盯着她,一旁的宋嫔见状,道,“县主,要不你还是留下……” “德妃娘娘安危为重。” 姜卿意撇开德妃宫女扶住她的手,定定看着德妃,“娘娘,关小姐是您的外甥女,臣女过去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您该不会不希望她活下去吧?” “栖霞县主你放肆!” “好啦。” 德妃笑着说,“栖霞既然觉得身子无碍,一起去便一起去吧,若是出了事,皇上怪罪起来本妃担着就是。” “娘娘何苦?” “县主就不能不去添乱吗?” “我家娘娘想来低调行事,这次若不是皇上托付,娘娘才不会出来卷到这些是非里。” “栖霞县主,你就非得如此吗?” 怨怪的声音传来,好像她非要跟德妃出宫,给她添了天大的麻烦似的。 姜卿意看着温良安慰着宫人的德妃,默默为她再抛一卦。 卦刚落在手心,姜卿意便烫的松开了手。 铜板落在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然后滚走。 “这是……” 大凶! 怎会如此凶,若非手上沾了天大的因果,那就是沾了极贵之人的血,可德妃她的命火却很干净,怎会如此? “县主,怎么了?” “没事。” 姜卿意看向德妃,“娘娘若是不带臣女出去,臣女便自己去跟皇上请旨出宫,娘娘不必觉得为难。” 德妃替她捡起落在自己脚边的最后一枚铜钱,笑着放到她手心,“怎么会觉得为难,县主不必听宫人说什么,我们走吧。” “是。” “你的铜板,怎么这么烫。” 德妃轻笑看她,“莫非算了什么了不得的卦?” 姜卿意后脊一寒,德妃已经笑着先一步走了。 “县主,快跟上呀。”宋嫔看她不动,提醒道。 “宋嫔娘娘可了解入宫前的德妃娘娘?” “你怎么问起这个?” “只是突然好奇而已,若是得空,还请娘娘来我寝殿坐坐,我会备上好茶。” 宋嫔何等伶俐的人儿,眼神一下变了。 姜卿意没等她回答,便跟上德妃出了宫。 出来时,姜卿意已经神色如常,直到进了天牢,看到倒在越修离怀里一身血的关明月。 牢房四周都是深深的刀劈斧砍的痕迹,鲜血四溅,听闻大牢差役还死了十几个,可见当时情况惨烈! 关明月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才睁开眼,却不是看姑姑德妃,而是看向姜卿意。 她轻轻挽起一个破碎的笑,“县主,对不起了,我到底还是要在太子殿下心上留下一笔,都说活人永远也比不过死人,你永远也没办法把我从太子殿下心上祛除了。” 越修离唇瓣轻动,手心就被关明月无力的捏了一下。 越修离想到关明月刚才说的事,眸底一暗,淡淡抬眼。 “惊扰德妃娘娘了。” “这里到底发生何事,太子你可曾受伤?” “只有关……” “殿下。” “……明月受了伤,是孤没有护住她。”越修离看向德妃身侧噙着泪一脸茫然无措的姜卿意,指尖轻轻蜷起,“阿意,过来替明月看看。” 姜卿意机械的往前走了两步,就被德妃拉住,“太子也太残忍了些,本妃带了太医来,还是让太医来看吧。” 太医快步上前,关明月先开口,“可明月就想让县主来替我看,太子殿下,不行吗?” “姑姑,你就成全明月吧。” 关明月往越修离怀里靠得更近些,拉住他的手,“太子殿下也觉得县主的医术更好,对吧?” 德妃看向关明月,关明月却已看向姜卿意,笑,“县主莫不是嫉妒吃醋,所以连医者仁心都忘了?如此可不好,太子殿下,这样善妒的女子若是娶回去,家宅岂能安宁呢。” 姜卿意含着泪看向太子,难道殿下也觉得她善妒吗? 所以……他也跟前世的赵嘉禧一样,以此为由,爱上了其他女人吗? “阿意,过来给明月看看,她伤势很重,孤只信任你。” 越修离说。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像是把刀刺进姜卿意心口,他这就口口声声‘明月’了,明明他在决定与她共度未来之前,都只客气的叫她的全名或者封号。 姜卿意觉得自己气得都糊涂了,咬着牙噙着泪,德妃来拉她都被她狠狠一把给甩开了,甚至已经放下药箱准备给关明月看病的太医也被她一把撅了出去。 “栖霞县主你……” “我来看!” 姜卿意拔下发簪,取出金针,狠狠抹了把泪开始给关明月探脉,一旁的关明月甚至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歉意的看了眼越修离,却发现越修离的目光只落在姜卿意身上。 关明月笑容泛起苦涩,看来即做到这个地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在太子殿下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姜卿意为关明月的近乎于无的脉而惊讶时,手心便被她悄然塞入了个什么东西。 “太子殿下,明月好累。” “累了就睡一觉吧。” 越修离看向她,语气已经没有曾经的冷硬疏离。 关明月想,够了,这就够了。 她轻笑着抓住越修离的衣袖,含着笑,就这样倒在了她的天上月怀里,停止了呼吸。 “关小姐!” “她已经死了。” 越修离看了眼德妃身后已经跑来的关定海,“明月是因孤而死,于情于理,孤应当亲手为她敛棺埋葬。” 他将关明月抱起来,看了眼身侧的姜卿意,“阿意,你也来。” “太子殿下莫非忘了这里是哪里!” 关定海黑着脸,他带来的甲卫也将手里的兵器往地用力一掷。 越修离冷淡看向关定海,“孤自然知道这是哪里,还不需要关将军来教。” “太子大罪……” “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蒙受冤屈,今免去囚禁之刑,昭示天下,钦此!” 第二百八十二章 年轻 关定海不可置信的看向传旨公公,“太子乃是数罪并存,如何是蒙受冤屈?” “回禀关将军,今早,以京兆尹之妹江鲤为首的京城贵女们,联名上书,澄清了太子殿下于三清山上并无僭越之举,而是受流匪胁迫,不得不护送太后下山。” “那他逼死周副使一家之事……” 第220节 “此事镇国公也查清楚了。” 传旨公公看了眼姜卿意,姜卿意差点没反应过来,谁,姜淮? “周副使一家并非自尽,而是被人所杀,如今已经重新开棺验尸,证据已由大理寺仵作呈交御前了。” “这怎么可能!” 关定海想朝姜卿意看去,便听越修离道,“孤倒觉得,一切理所应当。” 关定海猛地盯着越修离,难怪他敢进偏殿、戴镣铐、入天牢,他不是做好了造反的准备,而是早已预料会有今日这一幕! 越修离却已抬脚往外而去,只在出牢房时不动声色看了眼姜卿意,看她眼眶还红着,正一脸莫名的想着姜淮的事跟在后头,才垂了垂眼帘,遮去眼底的情绪离开大牢。 他将关明月葬在了城外一处高高的山顶上,没有葬礼,也没有人哭丧祭奠,因为关明月说,她想走得安静一点,想在山顶,离她的月亮近一点。 姜卿意隔着护卫以及关家前来哭丧的亲眷们,遥遥看着山尖的身影,他的黑锦染了血,变成了暗色,紫金冠束着长发,让他的身姿愈发的挺拔修长,也愈发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清寒。 关家的人都在议论。 “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明月她怎么会死在天牢?” “说是今日天牢内犯人暴动,有人进来营救,天牢的护卫都过去了,恰好明月到天牢去看太子殿下,就看到了刺客正在刺杀太子,情急之下,便替太子挡了一剑。” “今天?”关家一侄儿惊讶,“今儿一早大伯突然抽调关家所有府兵出了府,他刚走,我就撞见明月姐姐急匆匆往外去,该不会是……” “你胡说什么呢!” 关家人赶紧打断他的话,警惕的朝四下看去,在看到姜卿意就在不远处时还吓了一跳,发现姜卿意只是含着泪看着太子时,还试探的喊了声,“县主?” 姜卿意没答应,眼皮都没闪一下。 他们这才松口气,闭口不再谈论今天的事,只等山顶上的道士做完超度法事,才各自散开下山。 姜卿意握紧掌心,掌心里关明月临死前塞来的东西就显得更加清晰。 她不由想起前不久,关明月就曾说过的话——“……我不会放弃争取太子殿下的,你或许有一天会恨我哦。” 难道她指的,就是今日之事? 她早就知道,关定海会对太子殿下下手么? “时辰不早了,栖霞,我们该回宫了。” 德妃笑着出现在她身后。 山风有些冷,姜卿意觉得手臂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回头,德妃那双温柔美丽的眼睛里含着哀伤,似乎也在惋惜关明月的离世。 “我想跟太子殿下告辞……” “皇上将要与谢贵妃在皇家道观暂住几日,朝中事物暂时交给太子,太子接下来会很忙,你不如等他忙过这段时间再说,而且……” 德妃看向那座孤坟,“太子对明月并非无情,如今佳人已逝,他应该没有心情与其他女人卿卿我我。” 德妃看姜卿意有些难过,想来她的手安慰,姜卿意下意识的避开。 “栖霞不喜欢旁人握你的手么?” 姜卿意不得不佩服德妃的敏锐,干脆顺着她的情绪流泪哽咽,“太子殿下说过只爱我一个人的,他绝不会变心,就算关明月死了,也不可能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不可能的!” 说罢,哭着就跑走了。 德妃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耍性子了。 越修离也朝这边看来,德妃朝他微微一笑,转身下山。 “殿下,县主这次好像真的很生气啊,虽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您贵为太子,以后也绝不可能只娶县主一个,但她此刻肯定不能接受,哎,您说她万一想不通……” 西舟话还未说完,就觉得这天儿越来越冷,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殿下,还是先回东宫吧,这么久了肯定攒下好多事要处理呢,反正县主就在皇宫,也跑不了。” 越修离冷冷瞥了这话多的护卫一眼,沉沉朝姜卿意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才淡声,“回东宫。” 这厢。 姜卿意跟德妃刚回宫,连礼数都没顾上,就肿着一双桃子眼跑回了自己寝殿。 “这栖霞县主怎的如此不知规矩!” “还年轻。”德妃语气柔柔,“还相信所谓的感情,期盼男人从一而终,只爱她一人,正常的,等嫁了人,熬上几年,她自然就能认清现实了。” “娘娘,您……” “今天竟有星星。”德妃仰头看着天空,轻笑,“明儿是个艳阳天呢。” 宫女明白她在说什么,眼仁颤了颤,低下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寝殿中,姜卿意确定德妃一行已经走了,才舒口气倒在床上,拿出了关明月塞给她的东西——一枚雕刻成绣球狮子的小小玉石,看起来像是从某个手串或项链里拆下来的。 玉石底下,刻着一个‘明’字。 这是何物? 姜卿意想不通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居然需要关明月设这样一场大局,再悄悄塞在她手里,看来,要找时间去东宫问问才好。 想到东宫,姜卿意不由想前几日驿馆里,她刺晕越修离时他的眼神。 姜卿意像是泄了气的羊皮筏子,蜷缩在枕头上什么也想不了了。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 姜卿意闷闷的,“如意,我想一个人歇会儿,你不用来伺候,一会儿我……” “伺候?” 身影在她床边站定,“阿意想要什么样的伺候?” 姜卿意愣了愣,坐起身,还未撩起床帐,就被人隔着这层轻纱轻轻吻在了唇上,“这样,可以吗?” “我还以为……” 姜卿意还未说出话,委屈全变成了涌上鼻尖的酸涩,眼泪又大颗大颗的落了出来。 直到那骨节分明的手拨起白色的轻纱,托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难题 姜卿意一会儿觉得热,一会儿又觉得凉,等回过神来,衣襟已经从肩头滑落,而他的腰带也被她扯下,手贴在他紧实的腰上。 “殿下不生我的气了吗?” “为何生气?” “因为我阻止了殿下报仇。” 姜卿意说完,越修离便停了下来,看着她又有要流泪的意思,薄唇弯起,“再哭明儿这双眼就别要了。” “可我……” “孤不曾生气。”越修离知道姜卿意的好意,“只是阿意,别有下次。” 他受不了被最亲近的人这样背叛,更无法承受,万一她因为替他去做本该他做的事而受了伤害。 越修离以为自己已经解释清楚了,没想到姜卿意今儿的眼泪像是开了闸。 “阿意,你怎么还……” “你还是怪我是不是?” “孤没有。” “你有,你怪我。” 或许是这几日一直忐忑着,又一直坐着奇怪的噩梦,姜卿意真的攒了好多的委屈,这一刻就要全部爆发出来。 越修离看她如此,忍不住笑出声。 “殿下还笑话我。” 姜卿意更忍不住了。 越修离一直知道她有孩子气的一面,却没想到是这个时候,他替她拢好衣襟,将人抱在怀中,想了想,将胸前的衣襟扯散了些,拿着她的手覆在里头。 姜卿意下意识就捏了捏,身材……真好…… 越修离低头,正好对上停止哭泣的姜卿意,两人对视,姜卿意的脸霎时爆红。 “我、我不是……” “孤明白,阿意头一回时,也不是对孤见色起意。” 姜卿意:……解释不清了。 姜卿意立马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殿下,关小姐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听说过关夫人?” “听闻早逝。” “在关明月很小的时候便死了,她姓明,明家本也是大晋朝顶尖的世家之一,却因当年父皇登基站错了队而遭遇清洗。” “关夫人是抑郁而亡?” 毕竟凭关家的关系,皇帝就算清算明家,也不会再处置外嫁女才是。 越修离看她一眼,“关明月说,她亲眼看到关定海将其母活活溺毙在洗脸的木盆中。” 姜卿意震惊,“因此关定海才格外疼爱关明月吗?” “关定海的确只有关明月这一个嫡女,府中也无姬妾,却养了四五个外室,儿子女儿已有十数人。” 越修离淡声。 姜卿意沉默下来,难怪关明月的求生欲一直不强。 “那她留给我的玉珠……” “应该是明家悄悄留给她的产业。”越修离道,“明家当年在大晋是顶尖的世家,其积累不是一般的世家能比的。” 姜卿意忽然就觉得这玉珠烫手起来。 越修离让她放心收下,“孤也答应了她一件事,这酬劳不是嗟来之食,你收得。” 第221节 况且相较于关明月的要求,这玉珠的酬劳实在不值一提。 “她不会要殿下为明家平反吧?” “不至于。” “那是……” “杀关定海,为其母正名报仇。” 姜卿意轻轻拧眉,关定海也不是一般的大臣,相较于只忠于皇上的勋王,关定海手里还捏着一个四皇子和数十万的兵马。 再加上他多年南征北战,这些年又如此低调,不论是在朝中和民间都有极重的威望,尤其这些年来不曾纳妾续弦,又那样‘疼爱’关明月,要证明他杀妻,恐怕比直接杀了他还难。 “关小姐可真是留了个难题。” “此番天牢刺杀,关明月出现,孤便有足够的理由去关家搜查了。” 说着说着,天色竟已渐渐泛白了,越修离该去主持今日的早朝了。 姜卿意本想与他谈谈德妃,但想到她好像只是凭感觉,并没有证据,便暂时没提。 “好好睡一觉,好好吃饭。” 越修离走前,看她一眼,“瘦了不少。” 姜卿意不解,她脸上肉还是那么多啊? 直到一觉起来,宫女来伺候她更衣时笑着让人去换一件小号的里衣来,姜卿意才从朦朦胧胧的睡衣里打了个激灵醒过来,再想到昨夜…… 姜卿意牙关都要紧了,臭太子! “县主用膳吧。” “咦,今儿的伙食好了不少,御膳房的那些人总算长眼睛了。” “哪里呀,是太子殿下特意交代的,太子殿下重回了东宫,御膳房的人哪里敢慢待咱们县主。” 宫女们热热闹闹的围着姜卿意。 姜卿意用了膳,已经黄昏,红彤彤的夕阳正往天际藏去,宫人来传,“宋嫔娘娘求见。” “县主,天色已晚,可要让宋嫔娘娘先回去?” “不用,请娘娘进来喝杯茶吧。” 姜卿意站在门口,道,“我心中愁闷,无人倾诉,宋嫔娘娘为人和善,想来愿意听我吐一吐苦水。” 宫人应下去办。 而另一边,也有一道身影悄悄退了出去。 姜卿意眉梢轻动,请了宋嫔入内殿,门窗大敞开,附近根本藏不下任何人。 宋嫔稍稍松了口气,正欲喝茶,姜卿意一顿,“娘娘稍等。如意,去换杯红枣蜜水来,娘娘不宜再喝茶。” “为何?” “娘娘摇一卦?” 姜卿意将铜板推给她。 宋嫔有些疑惑,但还是摇了一卦。 姜卿意看过卦象,再看她,“恭喜娘娘,娘娘已有身孕了。” 宋嫔手一抖,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夸张大声问,“我当真有……” “后宫人多眼杂,而且这卦象……” 姜卿意看了看,“中途会有波折,娘娘胎儿未稳,还是谨慎些好。” 宋嫔激动的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连连安排身边的宫女,“去将前阵儿皇上赐我的那匹蜀锦拿来。” “是。” “对了,县主擅长医术,我哪儿不是正好有一批家里送进宫的胡人药材吗,也一并拿来。” 宋嫔搜肠刮肚的想着自己宫里还有什么,她们这一批入宫的,至今就没有怀上皇嗣的,她们私下都以为是皇上不行了,没想到居然真叫她有了! 姜卿意都怕她把宫殿搬空了,想阻止她,就被她按住,“县主不是想知道德妃之事吗,我告诉你。” 第二百八十四章 野狗 “我年少还未入宫时,与德妃也算旧相识,只不过我年小她不曾注意过我,我家与她家却曾往来不少,也的确知道些她的事。” 宋嫔压低了声音,“她年少时,与先皇后关系甚好,都说她们是没有血缘的亲姐妹,那时候先皇后的哥哥武安侯还未成婚,一表人才翩翩君子,又是年少成名的将军,那时候谁都看得出来,德妃很喜欢武安侯。” 姜卿意缓了缓,“既如此,德妃又怎么会入宫?” “旁人不清楚,我家却是清楚的,毕竟那时候,关家就请了我母亲做媒人,准备去探探武安侯的意思,若是他也愿意,两家便要定下亲事的。” 宋嫔惋惜的说,“可那时候武安侯突然就领回来了一个武安侯夫人,还宣布要成亲,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再之后先皇后应召入宫,德妃也跟着一起入宫了,大家都说她们是姐妹情深,但谁知道呢。” 姜卿意看宋嫔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这些都是谣言,暂时不能当真。 姜卿意又问起另一个关键的事,“德妃娘娘会卜算吗?” “卜算?” 宋嫔摇头,“我不知道,很要紧吗,我可以帮你问问我母亲,关夫人还在时她常去关家做客,应该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或者等县主出宫后,拿着我的手信去宋家拜访?” 姜卿意一下懂了她的心思,“那就麻烦您了,等去了宋家,我也好为老夫人请个脉。” 宋嫔这才满意笑着走了。 她离开,如意进来,“县主,德妃娘娘派人来请您过去用晚膳。” 来得倒快。 去就去,有些事耳听为虚,亲眼去看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姜卿意很快来到德妃寝殿。 赵代柔和四皇子五皇子都在,姜卿意还未行礼赵代柔先跑了过来,“姜卿意,你真的亲眼看到我表姐死在了太子皇兄的怀里?” 提起关明月,四皇子五皇子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有赵代柔惋惜的望着她。 “是。” “哎,我以前常与她一起玩耍呢,只可惜后来她病了,老是不能进宫才慢慢疏远了。” “先吃饭吧。” 德妃道,“太子将明月葬在了一个好地方,她来世会投一个好胎的。” 赵代柔听话的到德妃身边坐下,还叫姜卿意,“快来,坐我旁边。” 德妃也笑着看来。 姜卿意看着德妃依旧干干净净的命火,走过去坐下了。 晚膳尚可,就是吃到一半,姜卿意肚子有点儿不舒服,告辞出来去了趟净房。 “我不习惯有人在这儿守着,你去外边儿等我吧。” “是,县主。” 宫女听话的等到门外,姜卿意待她一走,便打量起屋子的布置了。 看了一圈后,才推开窗朝外看去。 月上中天,屋外还是一片春夜的凉,姜卿意看不出个所以然,正要关窗回去,就见不远处廊下几个嬷嬷脚步急促的走过,怀里还抱着几个陶瓮。 而与此同时,她们的命火也变得极其干净,如同新生婴儿! 不对劲。 姜卿意迅速翻出窗户悄悄跟了上去,只可惜婆子们七弯八绕,很快消失在一处常青藤下隐蔽的小门后。 小门处有守卫,她无法靠近,这才迅速折返了回去。 刚回到净房,之前的宫女便推门进来了。 “县主,您、您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 姜卿意瞥了眼脚下沾上的枯叶,不动声色的往一侧桌边坐下,“我只是乏了,不想说话而已,等我歇会儿我们就去见娘娘吧。” 宫女也有些尴尬,诺诺应了声留在姜卿意身边,竟是不肯出去了。 姜卿意待心跳平稳,才自然的弯腰掸平裙角,顺势悄悄将那枯叶裹在手帕中,“走吧。” 宫女慢她一步,待她出去后,在她方才坐的地方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确定没有任何异常,这才跟出来。 回到主殿。 赵代柔忙叫人拿蜜饯给她,然后歪着头嘚瑟的说,“我跟母妃说了,今晚我还去跟你一起睡,今晚必须本公主睡床,你睡软塌!” “代柔,不得无礼。” “母妃就是太管束妹妹。”四皇子冷不丁的道,“就算栖霞是未来的太子妃,现在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世家小姐罢了,您怎么能任由她欺负代柔?” “就是。”五皇子也哼道,“况且她还有个墙头草的爹,代柔妹妹,你还是少与她往来的好,女肖父,说不定她也是一个德行。” 姜卿意觉得五皇子对自己的恶意有点儿大,她何处得罪他了? 不过,管他 “没错。”姜卿意回道,“天底下所有的子女都是跟爹一个德行的,我爹不是个好东西,我也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五皇子一滞,这话听着自谦,怎么又有种是在骂他的感觉? 五皇子,“你什么意思!” “臣女能有什么意思,臣女只是在夸赞五皇子的大智慧啊。” 姜卿意冷笑着瞧他,“照我说,大晋的律法就该按五皇子的意思该,上至贪官污吏,下至小偷小摸,就该全家都处以一样的刑罚,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子女,父母犯了错,那生出来的子女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为了维护大晋的安定,就该将所有人通通抓起来。” 第222节 “五皇子,你说是不是?” 这是什么话! 这传出去,五皇子要被天下人戳断脊梁骨去! “姜卿意你……” “时辰不早了,代柔,你跟栖霞早些回去歇息吧。”德妃笑着看向四皇子,“你与小五也不宜久留,早些回去吧。” 赵代柔有些懵的拉着姜卿意出来,到了宫外,才问她,“县主,你刚才是不是在讽刺五皇兄啊?” “公主听出来了?真聪明。” “……总觉得你不是在夸我。” “这都被公主看出来了?公主果然聪慧。” “姜卿意!” 赵代柔磨着牙要来掐姜卿意,姜卿意已经提着裙子快一步回宫了。 气得赵代柔吱哇乱叫,最后还是赖在这儿睡了一夜。 翌日。 姜卿意起身想吩咐膳房送两人份的早膳来,就见赵代柔的宫女白着脸回来了。 “发生何事?” 赵代柔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就听那宫女道,“奴婢今儿一早回宫去拿您喜欢的那支簪子,听到有人跟娘娘回禀,说昨儿夜里表小姐的尸首被野狗刨了出来,分食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真凶 宫女刚说完,赵代柔就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姜卿意的脚步也停下,“你确定那是关小姐的尸首?” “是啊。” 宫女颤抖着嘴巴,“关将军亲自去山顶收敛的残余的尸身,听说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但脸还在,关家的下人都看到了,关将军下令直接将她火化了。” 赵代柔吐得更厉害了。 宫女吓得连忙过去倒茶叫她漱口,为她拍着后背。 姜卿意眉心却沉了下来,太子殿下那日埋葬关明月时,埋葬的很深,还准备了棺木,这才几日,棺木不可能腐朽,野狗绝不可能刨的出来,这是人为! 人为的,要关明月死也不得安宁,死无全尸! “你确定你是悄悄听到的?” “是。”宫女不知她为何这么问,还是老实道,“奴婢回去的早,一路上没撞见旁人,恰好我家娘娘路过公主房间时有人来回禀,奴婢便听到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赵代柔也变得聪明了一点儿。 姜卿意看着那宫女头顶悄然变红,道,“这件事,你们最好装作不知道,公主若是不想你这宫女送命,最好立即将她送离皇宫,并离开京城。” 宫女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赵代柔不乐意了,“栖霞,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我母妃还要杀了她灭口不成?表姐尸首的事儿又不是什么秘密,肯定会传遍京城的。” 姜卿意莫名想起昨夜看到的几个抱着陶瓮的嬷嬷,没理会赵代柔的抱怨,只问她,“德妃娘娘可有一直不曾更换总带在身上的首饰吗?” 赵代柔不满的哼了声,“我不告诉你。” 说完,就叫宫女起身伺候自己换衣裳。 可宫女吓得腿脚发软,根本伺候不好。 赵代柔气得拧了她一把,“你老鼠投胎啊这么胆小,有本公主在,谁能伤了你不成!” “奴、奴婢天生胆小……” “行了行了,没意思。” 赵代柔气吼吼的自己穿好衣服,瞪了眼姜卿意便飞快走了。 姜卿意看着跟着她而去的宫女那头顶彻底鲜红的命火,轻轻沉下眼,跟身边的宫女如意道,“去通知各宫娘娘,就说我今儿开始,为她们算卦。” “是。” 等德妃遣人来寻姜卿意继续去太后宫里收阵时,便见她身边跟了一大群嫔妃。 有问‘求子药方’,又要求子女平安,更甚至,还有求恩宠长盛不衰的,那传话宫女几次想说话,都被人给打断了去,只能郁闷的到太后宫。 德妃看到围绕在姜卿意身边的嫔妃们也有些惊讶,但嫔妃们各个嘴巴像抹了蜜。 “娘娘不会怪罪嫔妾们求子心切吧?” “嫔妾们都羡慕娘娘能为皇上诞下一儿一女,也想为皇嗣绵延尽一份力呢。” “娘娘素来大度,绝不会因为子嗣之事阻碍嫔妾们的是吧。” 德妃笑着看向姜卿意,姜卿意只无辜道,“想来娘娘是不会介意的,不过臣女要先收阵,各位贵人不介意,不妨一个一个来,我可以边收阵,边解卦,这样也不耽搁大家的时间。” “如此甚好。” 嫔妃们很高兴,能得这样一位神医兼神算出手,得罪德妃又算得了什么? 德妃始终微笑着,她身后的宫女却是黑了脸。 “这个栖霞县主未免也太将自己当回事了,这后宫是娘娘代掌,她眼里还有没有娘娘!” “你若是个药到病除、算无遗策之人,你也可以眼中没有本妃。” “娘娘怎还纵容她!” 德妃笑着拂过手腕上的玉镯,并不在说话,只是陪着姜卿意收阵。 等收阵结束,她再次邀请姜卿意去用晚膳,众嫔妃正要截胡,便有宫人过来,“太子殿下请栖霞县主到东宫用膳。” 姜卿意暗松一口气,跟德妃和众嫔妃告辞,就随太监去了东宫。 在东宫坐下,才觉得笼罩在身上那股子阴寒消散了。 “发生何事?” “殿下可听说了关小姐之事?” “嗯。” “我怀疑是德妃拿走了她的骨灰,换言之……”姜卿意道,“我怀疑是德妃让人挖出了她的尸首叫野狗糟蹋的!” 想起那个总是坦坦荡荡的关明月,姜卿意眉心拧得紧紧的。 直到越修离为她倒了一杯茶,慢慢说,“埋下她的当夜,孤便让人换了她的尸首,她现在埋在另一座山头,不会有人惊扰。” “可关家的人说看到了脸……” “阿意当真觉得野狗能通人性,只咬身体不咬脸么?” 关家那么说,只不过是为渲染关明月的凄惨,好衬托出他这个太子的残忍无情罢了。 姜卿意反应过来,“所以接下来,关家是要跟太子作对了?” “由暗转明罢了。” 蓝溯带着张婉如进来,张婉如一见姜卿意就欣喜的小跑过来,飞快给越修离行了礼便上下打量姜卿意,“伤都好了吗,县主瘦了,这次我带了血燕来,是我外祖父从西域商人那儿买的,听说养颜补血最好。” “对了,我又给你做了两身衣裳,天气渐渐暖和了,以前的衣裳有些厚了。” 张婉如絮絮叨叨的,姜卿意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母亲的慈爱,赶紧打断她,“你怎么样?” 张婉如脸颊一红,蓝溯正好看来,她强忍着羞涩,“我挺好的。” 姜卿意笑嘻嘻的,“看样子好事将近,我要准备长命锁了。” 张婉如脸更红。 用过晚膳,越修离送姜卿意回宫,两人走在朱红色的宫墙下,姜卿意还在观察自己和越修离的影子,想着解释解释那天晚上她们两没完成的事儿,手臂突然被抓紧,却不是在越修离的方向! “殿下!” 咔嚓——! 鲜血溅出来,姜卿意只觉得抓住手臂的那只手力度松了一些,旋即便被越修离拉入怀中,而那只手也滚落在地…… “怎么样?” “我没事。”姜卿意背脊汗毛倒竖着,牢牢拽住越修离的衣襟,此时西舟也已带人赶了来,“殿下,属下带人去追。” “已经跑了,先送阿意回宫。” 越修离沉沉看着刺客离开的方向。 西舟也沉下脸来,这里可是皇宫大内,哪里来的刺客这么有本事,能悄无声息的越过重重守备杀到太子殿下跟前来? 只有本来就在这宫里的人! “明日恐怕抓到人也没证据了。” “有证据。” 姜卿意忍住恶心,低头看着脚边的断手,拿出五帝钱抛了一卦,“此人大概活不到天明就会被灭口,但他靠近我时,我下意识往他身上洒了一把新制的香粉,那味道很特殊,你可以循着西南方、近水、有竹的地方去找。” 宫里的人都有定数,若是找到断手的尸首,就能证明其身份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付之一炬 西舟拿了姜卿意递过来的剩下的香粉,立即带人追了出去。 “殿下,我们也回……” 姜卿意话未说完,就被越修离打横抱在了怀中,“走吧。” 姜卿意知道让他放是不可能放的,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趴在了他肩头,舒舒服服的任由他抱着回了寝殿。 第223节 “孤明日会来接你出宫,你先回家。” “可太后宫中的阵法还未全部收完。” “还剩多少?” “偏殿都还没动……” “孤来解决。” 姜卿意直到洗漱好被裹在柔软的被子里,才想起来还没问他用什么办法解决。 不过太子殿下,找几个有本事的道长来,应该不难吧。 姜卿意沉沉睡去,完全不知太后寝宫,越修离站在那座充满了阴气和罪恶的偏殿前,淡淡吩咐,“点火。” 解阵,他没那个耐心,一把火烧个干净便是。 姜卿意睡着睡着,总觉得外头有些吵,次日醒来用膳,才听如意说,太后偏殿起火了。 “起火?” “是呢,烧了整整一晚上,连主殿都烧掉半个,一大早德妃娘娘就赶去善后了。” 如意又给她盛了一碗熬得香香的小米粥,布上她喜欢的蒸饺,“不过这样也省了县主的事儿了,太子殿下一早来了吩咐,说无阵要解,贵妃娘娘又不在,您不宜久留宫中,一会儿便让镇国公府的人来接您回去了。” 姜卿意轻轻点点头。 嫔妃们得知姜卿意要出宫的消息,都是万分不舍,一大早就赶来相送。 宋嫔也来了,将亲手写的信交给她,“县主日后若是再得贵妃娘娘召见,可要来看我们。” 妃以下的嫔和贵人们,没有恩许,是不能召见宫外之人的。 姜卿意都一一应下,快离开时,见到了站在宫墙下有些茫然的赵代柔。 “公主?” “那个宫女死了。” 赵代柔眼眶有些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我让她一直跟着我,我睡觉的时候都让她睡我房里,可等我醒来,她就失足掉进水里淹死了,你说她真的是失足吗?” “公主觉得呢?” “一定是的。”赵代柔又坚定下来,“绝不可能是我母妃宫里的人害了她,母妃温柔善良,宫里的姐姐们和小太监们也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姜卿意,你赶紧走吧。” 说完,自己先走了。 如意轻声跟姜卿意说,“代柔公主虽然受宠,但也被德妃和皇上保护的太好了。”一点人心险恶也不懂。 姜卿意走了一段,似有所感,回头看了眼,恰好看到一个宫女飞快转身绕开。 “那怎么像是德妃娘娘宫里的人?” 如意道。 姜卿意轻轻捻了捻指尖,这个德妃,果真有些麻烦。 “等贵妃娘娘回来,你让她多提防些德妃娘娘,尤其六皇子,最好别再往德妃娘娘宫里去了。” “德妃娘娘那儿怎么了?” “我还不清楚。”姜卿意道,“但我总有一日会弄清楚的。” 常贵的马车早已在等候,西舟也已带着护卫等在外面,“县主,属下要去国公府办差,可以与你同行吗?” 姜卿意注意到西舟的手一直搭在佩剑上,点点头。 等上马车,西舟立即靠近,“查到昨夜的刺客了,是五皇子生母宫里的太监,昨夜上吊。” “五皇子生母的人为何要对我动手?” “属下也不明白,他生母是个近乎透明的嫔,一心守着自己的寝殿绣花,连门都不怎么出,难不成是德妃指使?” 姜卿意想到那晚五皇子对她的恶意,总觉得哪里不对。 待回到镇国公府,西舟确定没有危险才离开,走之前嘱咐姜卿意,“最近梁国与大晋谈和,将会有使者来访,梁国人性子更加放浪粗野,县主近来最好不要单独出门。” 梁国使者? 前世可没有这件事,看来是今生很多事情的改变,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也不知是好是坏。 西舟一走,姜卿意便吩咐常贵,“找几个信得过的贩夫走卒或乞丐一类,给些银钱,让他们打听打听这梁国来使之事。” “小的明白。” 常贵笑嘻嘻道,“您这一去宫中好长时间,先回梧桐苑吧,车嬷嬷她们可想你了,还有范家的那位小公子,时不时就使人来问一句。” “娘亲她……怎么样?” “夫人好着呢,现在国公爷一下朝就去梧桐苑陪夫人画画弹琴,还会陪着一起用晚膳,府里谁也不敢苛待的夫人。” 姜卿意心底默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卿意回到梧桐苑,就看到苏袖正站在廊下读一本书,而一向严肃薄情的姜淮居然就那样站在廊下,负手含笑静静听她读书,这画面,甜蜜温馨的刺眼! “小姐,你回来了。” 车嬷嬷发现姜卿意神色的不对劲,立即出声提醒。 姜淮回头,姜卿意阴沉小脸上的杀意尽数化作平静的笑,“爹爹,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姜淮回头笑看着苏袖,“好吗阿袖?” 苏袖羞涩而甜蜜的点点头,“都听夫君的。” “卿意回来,你们母女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先去处理公务,晚些再来陪你们母女。” “辛苦夫君了。” 苏袖起身为他拍去肩上的落叶,爱慕和眷恋快要从她温柔的眼里溢出来。 姜淮心口微动,“今夜我们……” “娘亲喜欢无尽花吗,我从宫里来,宋嫔娘娘特意送了我一些,蓝色的,很漂亮。” 姜卿意笑问。 苏袖美眸生出几许犹豫,她素来不喜欢这种花的,蓝色凉薄,在郑国,这花又有见异思迁、背叛的花语,不过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的阿意的女孩儿,她又不忍心拒绝。 “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那我们一起去种下来吧,再不浇水都改蔫了。”姜卿意顺势拉走苏袖,笑着看向姜淮,“爹爹快去忙吧,晚膳别迟了,我有好久好久,不曾跟爹爹和娘亲一起同桌吃饭了。” 姜淮想到曾经那样对待她们母女,为数不多的愧疚涌起,便也没在意姜卿意拉走苏袖的动作。 姜卿意将苏袖带到后院,还未想着怎么找借口把这无尽花种到自己院子去,她知道娘亲不喜欢,就听苏袖温柔的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淮郎?” “我……” “你是个好孩子哦。” 苏袖轻轻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你肯定是个好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淮郎有什么过节,不过你若不喜欢他,我也不会勉强你喜欢,你只要喜欢你自己,就足够了。” 姜卿意看着完全认不出自己,却依旧这样善良的娘亲,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知错能改 姜老夫人的丧事在姜卿意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办完了。 吃过晚膳,车嬷嬷送姜卿意回房,“老夫人是因罪去世,小姐不必守孝,也算一桩幸事。” “他还时常去娘亲屋里吗?” 姜卿意问。 车嬷嬷知道她是指姜淮,“国公爷夜里倒是想留宿,奈何夫人一靠他太近就会头疼,国公爷也不敢逼太紧,所以至今还未在这儿过夜,加上如今您又回来了,他总会收敛些。”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看姜淮今日对苏袖的态度,那么喜欢,过夫妻生活是迟早的事,即便苏袖不愿意。 车嬷嬷劝道,“您还是个姑娘家,不必操心这些,夜深了,您也早些歇息吧。” 车嬷嬷离开后,姜卿意走到窗边,看向主院还亮着的烛火,指尖轻轻叩着,娘亲现在明显离不开姜淮,但她得想个法子,保证姜淮绝不会再玷污娘亲才是。 翌日。 天刚亮,姜淮书房就来人,“国公爷请小姐过去一叙。” “正好,我也想给爹爹送早膳过去呢。” 姜卿意的目光凉薄的从她亲手准备的早膳上扫过,抬脚便往姜淮书房而去。 到时,姜淮正一脸凝重的望着书桌上的几封信想着什么,姜卿意扫了一眼,在看见‘武安侯’三个字时,瞳孔微缩。 “太子果然跟你提过武安侯旧案与我有关了,是不是?” 姜淮问。 姜卿意指尖收紧,姜淮是要试探她? “太子殿下没说,是他身边的护卫提过,但我不信。” 姜卿意坚定道,“爹爹纵然曾经被宋雪糊弄而抛弃了我和娘亲,但镇国公府乃是累世的功勋,是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爹爹更是志存高远,怎么可能做这等奸佞丑事!” 可这坚定的话,更像是狠狠鞭笞在他身上的家法。 姜淮目光复杂的捏起那几封信,“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卿意,你说对吗?” “爹爹在说什么。” 姜卿意故作听不懂的笑道,“爹爹又没犯错,为何要认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轻飘飘认了错,武安侯一家能复活吗,那数十万将士能复活吗,还有那因为此案而被牵涉的的无辜百姓,他们备受欺凌与困苦的一生,又该怎么算! 姜淮本来想顺势认个错,好让她能去太子跟前求情,可几句话下来,居然有点儿开不了口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爹爹也曾……” 第224节 “爹爹说的没错,一些小错,谁都会犯,只要不是辱没先祖的大错,否则要认错也该下地狱去跟先祖们认爹爹说是不是?” 姜卿意将饭菜端到他面前,“这是女儿亲手做的,爹爹不尝尝吗?” 姜淮嘴唇蠕动了下,到底没能再张嘴。 他一边用饭,姜卿意一边为他清理香炉里的香灰,顺便道,“对了爹爹,此番你查清周副使一案,帮了太子殿下大忙,太子殿下说过阵子要邀请您去东宫用膳,您可愿意?” “自然。” 从‘查清’周副使一案开始,他就上了东宫的船了,他已经自己斩断了退路,别无选择了。 姜卿意重新点好熏香,看白烟袅袅升起,抬手拨着闻了闻,正好姜淮也用完了早膳。 “那女儿先回去了,爹爹好好休息。” 姜淮看着她噙着笑步履松快的离开,恰好一缕春光伴着一支新绿的藤蔓从屋檐垂下窗格。 姜淮不禁心情愉快的走到窗前,轻抚那嫩绿,“原来这才是寻常人家该有的日子。” 春光明媚,仿若新生。 不远处,周管家默默低下头,寻常人家可不会将正妻逼疯当狗圈养,也不会为了个外人的私生女,把嫡亲女儿扔去苦寒之地任人欺凌。 但,这些姜卿意都不在乎了。 从姜淮房中出来,姜卿意准备去一趟宋家,把德妃的事问清楚。 刚走到正门,突然感觉不对,脚步停了停。 “小姐,你怎么……” 砰——! 正门处的匾额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碎成两段,惊起一片烟尘! 下人们吓了一大跳,方才姜卿意若不停下,这块匾额就砸在她头上了,这可是有几十斤重的东西啊! 门房的下人噗通跪在地上求饶。 姜卿意朝上看了看,“今儿谁动过这里?” “今儿不曾……” “昨夜四公子不是说匾额歪了,还特意安排了人过来扶正吗?” “我、我一时忘了,还请小姐恕罪。” 小厮们打着眉眼官司,姜卿意眸色冷了几许,“去通知周管家来,让他处置。” “小姐!” 那个遮遮掩掩的小厮慌了神,“还请小姐原谅小的,小的真的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一时忘了……” 姜卿意冷淡一笑,径直提步离去。 小厮还想追上去,被机灵的其他几人连忙拦住,“你疯了,还敢拦三小姐!” “你小子是收了四公子的银子吧?我看你也是不长脑子,一个脑子不好的残废,和一个未来太子妃,这你都不知道选,活该你倒霉!” “若是以前玉惜小姐在,倒还能选一选,现在嘛,呵呵。” 小厮后悔不已。 而不远处的灌木后,姜承泽咬紧的牙关已经沁出了血来,他就不信姜卿意每一次都能逃得过! 这厢。 姜卿意坐着马车来到宋家,还没递上宋嫔的手信,宋家的下人便高兴道,“这倒是巧了,太子殿下也在了,您也过来了。” “殿下也在?” 宋家也跻身京城世家之中,但不算贵重,宋嫔的恩宠普普通通,宋家的官位也普普通通,只胜在一个稳字,太子怎么会突然来宋家? 姜卿意表明是受宋嫔之托来拜访宋老夫人之后,婆子热情的将她迎了进去,都没通告,直接将她领到了宋老夫人屋里。 刚进来,姜卿意就见太子也在。 “原来这就是菱儿她们说的神乎其技的栖霞县主呀!” 宋老夫人是个热情爱笑的老妇人,姜卿意刚进来,她已经笑着走了过来,笑着拉住她的手,顺势就把腕上一只水头极品的翡翠镯子套在了她手腕上。 “之前在山上,多亏县主照顾我家菱儿,我家菱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听说还差点误会了县主?老身在这里替菱儿给县主赔礼了,还请县主千万别跟她一个无知丫头计较。” “那件事也不怪宋小姐。” 任谁看到在自己的贴身丫环死在别人房中,都会误会。 宋老夫人见她如此,对她越是喜欢,甚至姜卿意跟越修离只来得及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姜卿意就被宋老夫人带着出去了。 一侧,宋老太爷见此,捋着胡子呵呵笑道,“我家老婆子就是这性子,太子殿下莫怪。” “无妨。” 越修离看了眼这老狐狸,“孤方才所提之事,宋老大人考虑的怎么样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耀眼 “县主对我家菱儿和宋嫔娘娘都有恩,这次太子殿下请老朽出山重任刑部侍郎一职,老朽义不容辞。” “那就辛苦老大人了。” 宋老太爷看着眼前既年轻又有凌厉手段的太子,笑眯眯的回礼,他岂敢说什么辛苦,宋家一直这么无波无澜,他何尝不想试一把,让宋家更上前一步? 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可靠的人让他冒这个险罢了。 而现在,这人来了,只是武安侯旧案罢了,连根拔起就是! 外间。 姜卿意被热情的宋老夫人拉到紫藤架下的凉亭,下人端了瓜果点心来。 “都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靠近。” “老夫人知道我要问什么?” “宋嫔娘娘有孕了,昨儿悄悄递了消息回来,顺便提了县主的事。”宋老夫人也不绕弯子,“县主于宋家是大恩,所以当年的事,老婆子愿意多一句嘴告诉县主。” 宋老夫人说起当年的事,德妃与武安侯的事差不多跟宋嫔说的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武安侯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德妃有过男女之情,一直都是德妃一厢情愿,并相信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直到武安侯娶妻。 “德妃未入宫前,其实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小姐,活泼聪明,模样也好,跟温柔娴静的先皇后两人走到哪儿,众人先看到的,一定是活泼的德妃,那时候我们也都以为,武安侯没有道理不喜欢这样的小姐,可结果……” 宋老夫人叹一声,“感情之事,的确叫人猜不透。” “那老夫人可曾听过,德妃娘娘曾去道观住过?” 据姜卿意所知,关家是没有家庵的。 宋老夫人呷了口茶,朝姜卿意挤挤眼睛,“这县主可真问对人了,就连关家族中的人都不一定清楚。” “当年德妃刚出生就被其父母带去任上,其实是有路过的道士说她命运不详,再加上那段时间关大人仕途不顺,便听那道士的话,将她送去了那倒是所在的道观修道了。” “不详?” 可老道士讲过,这世上没有天生不祥的人,人身上是带着因果的,刚出生的孩子最为纯净,就算不详,那也一定是因为父母身上的因果而沾染的不详。 宋老夫人又叹,“是啊,那道士说不详,关家夫妇就真信了,那么大的孩子就扔去道观,若不是后来其兄关定海打了胜仗回来想去看看妹妹,关家都不会发现,堂堂关家小姐被人塞在不到人小腿高的铁笼子里。” “而道观则拿着关家每月送来的银子大肆挥霍,从破败的野道观变成了华丽的野道观,当初那个断言德妃不详的道士肥的流油。” “据说啊,关小德妃的那只笼子旁边,还有其他的孩子。一屋子的孩子,像猪狗一样关在里头,吃馊饭,连话也不会说。” 姜卿意拧眉,“那德妃为何后来会变得那样活泼?” “可能是天性?毕竟那之后关定海对这个妹妹很好,星星月亮都恨不得给她摘下来,简直是当半个女儿在养了。” 宋老夫人倒不觉得奇怪,“而且小德妃极其聪明,不论什么都是一学就会,过目不忘,若不是她不想太招摇,当时京城的贵公子们只怕都要为了她疯了去,这样的环境下,她那时又年幼,走出来也很正常吧。” 姜卿意看着越说越兴奋,皱纹都平了几根的宋老夫人,总觉得她像在编故事了。 “祖母!” 宋菱儿的声音传来,“您该喝药了,别又赖着不喝!” 宋老夫人一听喝药,顿时捻了两个蜜饯放嘴里,才叫人放了宋菱儿进来。 宋菱儿见姜卿意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等宋老夫人喝了药,让人扶她回去歇息,才跟她道歉道,“祖母这几年脑子糊涂了,有些事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时不时就以为我出嫁还生了孩子,结果问清楚,才知道是把我当成了我姐姐。” “所以宋老夫人方才说的,不能全信?” 宋菱儿怜悯的看着姜卿意,“起码有一多半,不能确定真假。” 姜卿意:……那她能肯定没说错的,只有宋嫔曾讲过的那一段了。 “县主,你还好吧?”宋菱儿紧张问。 “我没事。” 姜卿意喝了口茶,“你们家茶挺好喝的,下次不来喝了。” 宋菱儿看她欲哭无泪,忍不住笑起来,道,“县主问了祖母什么,不妨与我说说,兴许我知道些。” “你不会那么恰好知道德妃在宫外时的事吧?” “不知道。” “……” “不过我知道德妃当年被带回京前,曾在那个地方修道。”宋菱儿笑说,“正好过几日我要跟哥哥姐姐他们去那附近踏青,县主可要一起去?” 姜卿意瞧瞧宋菱儿,宋菱儿脸颊微红,“县主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那劳烦宋小姐给我下张帖子吧。” “好!” 宋菱儿激动应下。 姜卿意一走,宋家的公子小姐们就围了过来,“雾山观主、不,神医要跟我一起去踏青?” “是呀。” 第225节 “哎呀菱儿你太棒了!” “听说雾山观那些达官贵人们想求观主一卦还要看缘分呢,咱们都直接能跟观主踏青了,天呐,快掐一掐我看看我是不是做梦。” “二姐说的这个达官贵人不就是咱们祖父么。” “好像是,噗哈哈哈!” 姜卿意听着身后爆发出的巨大笑声,忍不住掏出铜钱,想算一算自己来宋家是不是不应该,卦还没抛起来,就听清朗的男声传来,“在算晚上吃什么菜?” 姜卿意一滞,不是,她堂堂一观主,抛卦算晚上吃什么菜是不是也太没大师风范了? 她恶狠狠朝越修离瞪去,便见男人伴着金红的夕阳,一身朱红锦衣从绿篱后走出来,停下,侧身看她,“要孤过去牵你?” 下人们赶忙低下头。 来送人的宋老太爷也捋着胡子笑眯眯的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磨着后槽牙,“不敢劳烦太子殿下!” “孤不觉得是劳烦。” 越修离就那样看着她,坦坦荡荡,告诉她,他不觉得她是个麻烦。 姜卿意心口像是被人浇上了蜜糖,走过去,嗔他一眼,“不用了,还没成婚呢。” “快了。” 越修离迈着长腿走着,华丽的衣摆迎着风,姜卿意轻轻一捉就捉到了他的衣袖。 宋老太爷一路送二人上了马车,捋着胡子笑眯眯的看着马车远去,吩咐,“告诉宋嫔娘娘,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让她以太子妃之礼相待栖霞县主。。” “可老太爷不是说,那位即将入京,这太子妃之位还有变化么?” “那位?” 宋老太爷仍旧笑眯眯的,“我看栖霞县主未必就要被比下去哦。”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简单 越修离的马车跟着姜卿意的,一路到镇国公府才停下。 姜卿意跳下马车,准备告别然后回去,就被越修离叫住。 “今日问了德妃的事?” 越修离掀开车帘。 “殿下怎么知道?” “你来宋府,总部可能是特意来找孤的。”毕竟话都没说几句,就急着走。 姜卿意觉得越修离这话好像有点儿幽怨,可抬头看,他还是那般矜贵又淡漠的模样。 “我跟宋菱儿约好,过几日一起去踏青,顺便去德妃曾住过的小道观看一下。” “不必特意去,那座道观已经破败无人了。” “殿下去查过?” 越修离看她,她既要替武安侯府平冤,当年那些旧事自然被他全部翻了起来。 姜卿意看着他空漠的目光,不由想到已故的先皇后和武安侯,心轻轻揪起,“殿下,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的。” “你暂时不要沾手德妃之事,她没你表面看到的这么柔弱无辜。” “我明白。” 越修离看着黑眸里写满了担忧和怜惜的少女,心底黑暗的躁动都被抚平,落下车帘,“回宫。” 姜卿意等马车走远,才转身回府。 走了几步,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白墙灰瓦下,又一辆马车驶过,车帘飞起的一瞬,姜卿意只看到一双精致的丹凤眼,眼尾染着胭脂,美丽而又清寒,居高临下,像是漠视着她这普通的生命。 这目光,跟边塞时的殿下,好像。 “小姐!” 女声从府里传来,“奴婢想吃紫藤斋的红烧狮子头!” “桑榆?”姜卿意回头,看着两颊瘦得凹陷、艰难拄着拐杖挪过来的人,“我不是让你……” “小姐身边没人跟着怎么行,而且山上无聊,我就要回来。” 桑榆吸溜了下口水,“小姐,狮子头……” 姜卿意:……我看你就是馋了。 但姜卿意还是立即打发了常贵的去买狮子头,刚才的小插曲自然也被她抛之脑后。 等桑榆吃饱,姜卿意才问起她在晋王府地牢的事来。 “晋王好奇怪,非要逼问奴婢为何背叛他。”桑榆木着脸道,“奴婢又不曾效忠过他,怎么会背叛他,奴婢看他脑子有疾。” 姜卿意默默喝了口茶。 “他可还曾说别的?” “没了。”桑榆道,“所以奴婢才说他脑子有疾。” 姜卿意让桑榆先好好歇息,至于赵嘉禧,他死而复生的事太子殿下肯定也察觉到了,但他一直没提过,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姜卿意想了几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自她回府,犹如雪花般飞来的拜帖,在度过了忙碌的几天后她也将这件事暂时放在了脑后,毕竟到了跟宋菱儿越好踏青的日子。 德妃曾住过的道观,她还是决定去看看。 “县主!” 一大早宋菱儿就跟兄弟姐们来等姜卿意了。 姜卿意出来,看到十几张热切兴奋的脸时,笑眯眯的看了眼宋菱儿。 宋菱儿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兄弟姐妹比较多,县主应该……不介意吧?” 人都来了,姜卿意当然只能‘不介意’。 好在宋家的公子小姐们教养都很好,除了年轻人好奇心重些,总冒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她算一算以外,也没别的不妥了,一路还热闹。 踏青的地方是城外一片靠近树林的溪边。 “县主,您觉得哪儿钓鱼能钓的上大鱼啊?” “县主,您觉得哪种花编的花环能带来好运呀?” “县主,您觉得……” 姜卿意干脆支了个临时的摊儿,一个一个算,等全部算完,正好过去半个时辰。 宋菱儿红着脸过来,“县主,对不起,我哥哥姐姐她们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 “没关系。” 姜卿意拍拍一旁厚厚的银票,宋家公子小姐们都很懂事,姜卿意很满意。 宋菱儿瞧她笑弯弯的叮嘱丫环收钱,愈发喜欢这个县主了。 “县主若是喜欢,我还可以多给县主组织几趟踏青,我几个姐夫家和嫂嫂家也都是出手阔绰的,还有我那几位朋友,一定能让县主满意。” 姜卿意看她掰着手指头数姐夫们阔绰的家底,不由笑出声来。 不过今儿她不是来挣钱的。 “我看这处水草丰沛,风水甚好,宋小姐不妨到处走走?” 宋菱儿眨眨眼,乖巧的带着下人走了。 姜卿意收了摊,往不远处的山坡看了眼,避开人群往上走去。 没多久,一座残破的道观呈现眼前。 “看起来荒废很久了。” 常贵用袖子挥着灰尘,“小姐,要不小的先进去看一圈?” “不必。” 姜卿意的脚刚踏进道观,耳边就响起了三清铃的声音。 叮铃铃—— 姜卿意抬头朝屋檐看去,一个破败的铃铛在风中飘荡。 “呀,这是……” 常贵的声音传来,姜卿意看去,十几个狭小的笼子呈现眼前。 常贵瞧着上面黑乎乎的东西,“这不会是……血吧?” 姜卿意手指掐算,极阴,是血。 “这不是道观么,怎么会这个样子?” “世上有清心寡欲一心修道之人,自然也会有借修道之名敛财作恶之人,与是不是道观无关。” “他们就不怕三清道祖叫一道雷劈死他们?” 姜卿意没理愤愤的常贵,掐算的手指微顿,又拿出铜板轻抛,而后看着手里的卦,调整了方向,看向前面唯一还算完整的摆放三清像的供桌,“去将黄布揭开。” “哦。” 常贵上前揭开,“小姐,这地下有个洞,像是个地下室,小的拿火把下去看看。” “别……” 姜卿意还没来得及阻止,常贵已经跳了下去,而后,惨叫的常贵连滚带爬从底下爬了上来,“小、小姐,那是个坟坑啊,好多尸骨!” “我刚想提醒你的。” 常贵这才想起自家小姐神算的身份,欲哭无泪,“那小姐能不能赏小的个平安福,小的怕回去睡不着觉。” 姜卿意笑着扔了枚五帝钱给他,“回去压在枕头下,百邪不侵。” 常贵惨白的脸色这才恢复过来,“不过这底下怎么会埋着这么多人?” 第226节 “那不是埋。” 姜卿意想到德妃干净如稚子的命火,轻声,“那是有人做的阴灵坑。” 第二百九十章 逍遥王 “小姐,什么是阴灵坑啊。” “将人活活饿死在这里,叫他们受尽痛苦,充满怨气的死在这里,再布好邪阵,叫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永生永世只能束缚在这里并不断承受死前之苦的恶灵。” 姜卿意听到耳边的三清铃响得越来越频繁了,“而恶灵们被束缚于此,就是阴灵坑,可以乱卦象,遮蔽天机。” 常贵抓抓头,“好高深。那咱们要管吗?” “暂时先不要动。” 否则打草惊蛇,倒霉的是她。 正说着,屋外好似传来脚步声,姜卿意立即拉着常贵藏了起来。 果然,很快有个面生的女人进来,似乎察觉到了生人气息,四下看了看,好在姜卿意两人进来时十分小心不曾留下任何痕迹,那女人见找不到人,才揭开供桌黄布。 “你生前也是金枝玉叶,怕是死也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女人冷笑一声,将怀里的陶瓮砸进了坑里,“来世你……我竟忘了,你也没来世了,堂堂关家千金,竟不如我等奴婢呀,哈哈哈。” 女人扔完陶罐,啐了口便走了。 姜卿意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她怎么隐约觉得哪里见过? “小姐,咱们还搜查吗?” “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了,走吧。” 姜卿意带着常贵飞快下了山,下山时,瞧见踏青的地方又停了几辆马车。 宋菱儿飞快过来,“是恰好走这条路进京的大梁使臣,县主若是介意,我们换个地方?” “大梁使臣?” 姜卿意记得这里离官道还有一些距离,这些使臣们真的是巧合来的么? “不过那位大梁逍遥王真的好有风度,虽然四十多了,可丰神俊朗又温和成熟,听闻他的王妃早已去世,这次来大晋也不知是不是想选一位王妃呢。” “就算要选也肯定从王公贵族里选,你别多想了。” 宋家的姐妹们笑嘻嘻的说着。 姜卿意道,“这是你们特意挑的地方,没必要换。” 宋家几个公子明显松了口气,“我们架好了锅,李大厨也烤好了鱼炖好了汤,县主去用一些吧。” 姜卿意点点头,听着宋家姐妹讨论着逍遥王会不会娶走哪位公主时,忽然就想起刚才那道观里的女人她在哪里见过了——前世皇宫,御前,帮姜玉惜呈上那杯毒酒的宫女! “县主,县主?” 宋菱儿连唤了几声,姜卿意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逍遥王听闻县主观主的身份,想请您过去为他算一卦。” 姜卿意这才看到面前捧着一盘金锭过来的太监。 “抱歉,我今日卦数已经用完,恐怕测算不准,还请逍遥王另请高明吧。” 她还记得太子殿下让西舟提过,让她尽量避开大梁的人。 太监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说,笑道,“我家王爷与贵国太子殿下也算旧相识,当年太子年幼,我家王爷还教导过他两年学问呢,王爷的嫡亲妹妹、我大梁的楚华公主当年与太子伴学,情谊深厚,您既是未来太子妃,王爷也想在入京前,与您聊聊太子,也省得见面生疏了。” “若是真的情谊深厚,时隔多年也不会生疏。” 姜卿意微笑。 太监闻言,有些意外看她,“县主似乎对我家王爷有什么意见?” “怎么会。”姜卿意道,“只是大晋女儿家规矩中,轻易不能见外男,更何况逍遥王暂无王妃,若是传出闲话,既坏了王爷的声誉,也坏了我的名声,王爷既是太子旧师,想来能理解的吧?” 赵福笑起来,原以为这位未来太子妃是个好大喜功的、善妒狭隘的,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警惕性子。 “那奴才去请示王爷。” “公公请。” 赵福看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转身而去。 他一走,宋家小姐们就忍不住叽叽喳喳问姜卿意怎么不去。 姜卿意接过宋菱儿递来的烤鱼,只说了一句,“闲事莫理,闲话莫听,方得自在。” “高、高深!” “虽然我听不懂,但县主说这话一定有她的道理!” 姜卿意瞧着一群乖得跟小鸡仔似的宋家公子小姐,忍不住想,难怪宋家能那么稳。 赵福绕到林子另一边,看到正坐在圈椅上悠闲钓鱼的主子,把姜卿意的话重复了一遍,而暗卫也把姜卿意忽悠宋家公子小姐们的话复述了过来。 梁萧闻言,漂亮的丹凤眼轻轻一弯,“果真是衍之会喜欢的女子。” “王爷这样说,那咱们公主……” “楚华与衍之有自小的情谊,他们如何是他们的事,本王这个做师父的,只管与他叙旧便好。” 梁萧看着被鱼咬动的线,完美英俊的面上笑意更深了几分,“本王让你们送去东宫的礼,应该到了吧?” “算着时辰,应该到了。” “那就好。好多年没见他,本王也想看看当年本王的得意门生,成长成什么样子了。” 梁萧收起钓竿,“走吧,进京,不然一会儿就要跟他撞见了。” 这厢。 姜卿意刚跟宋家子弟吃完饭,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黑衣猎猎的太子殿下便已出现在眼前。 姜卿意有些诧异,因为越修离眉头紧锁,浑身滋滋儿冒着冷气,难道他知道她悄悄去德妃那个道观了? 姜卿意不免有些心虚起来。 “殿下吃过了吗?” 越修离凉意一滞,居高临下看着她,“姜卿意,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啊。” 姜卿意见他没发现,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倒是殿下,你来这里做什么,急匆匆的,莫不是要来见你那位楚华公主?” “你已经见过了?” “没见,殿下不是说要避开些梁国的人么?” 越修离身上的气息这才柔和下来,“时辰不早,早些回府吧。” 越修离留下护卫,独自离开。 姜卿意看着他的背影离去,指尖轻捻,看来这位逍遥王模棱两可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姜卿意回到国公府,天色已经不早。 “小姐,您回来了。” 车嬷嬷过来,拿来一个首饰盒,“国公爷说梁国使臣今日已经如今,皇上也已从从皇家道观回京了,明日宫里会举办迎接使臣的宫宴,让您早些准备。” 姜卿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翡翠的首饰,若是没记错,这是前世姜淮送给过姜玉惜的。 “先收着吧。” “是。” “对了,今日还有人送来了这个。” 车嬷嬷又拿上来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块像是刻意被劈开成两半的玉,玉上分别刻着一个字,‘楚’‘衍’。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算什么 “是何人送来的?” “一个面生的丫环,说是她主子吩咐送来的。” “拿去烧了吧。” 姜卿意淡淡道,“就算太子当真与楚华公主曾很要好,那也不过是孩童情谊罢了,她没必要当真。 陪娘亲用过晚膳,苏家军也寻了来、 “已经找到了小小姐的踪迹,不过看起来,小小姐并非被人掳走或是拐走,她都是一路跟随不同的人,且有着目标的前进。” “怎么会,小阿鸾才几岁,就算她早慧,也不至于这么大的胆子。” “属下们还在查,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小小姐暂时安全,小姐您不用太担心了。” 姜卿意应下,“对了,舅舅可有传消息回来?” 舅舅和宋睢他们回郑国也有一段时间了。 苏家军摇摇头。 姜卿意替舅舅算了一卦,卦象不算明朗,看来今儿的卦真是算太多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桑榆见姜卿意还没睡,“小姐是不是在等太子殿下呀?” “他今日应该格外忙吧。” 又是朝务,又是皇帝回京,还有大梁使臣,肯定忙得没空来见她,更没空跟她解释什么。 桑榆陪她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数着这夜色过去。 天色大亮时,宫门口已经排满了等待进宫的马车。 第227节 姜卿意原以为要等一会儿,就听人喊了声,“这不是栖霞县主吗!” “哎呀,县主怎么还排队呢,到我前头来吧。” “我更前一些,到我前头来,我们都没意见。” “没错没错,这天儿越发热了,闷在马车里可难受呢。” 姜卿意正欲拒绝大家的好意,就听到有人哼了声,“有什么了不起,一个个上赶着巴结,还要不要体面了,像是乡巴佬进了城似的,也就是个表面光鲜的盆中花罢了,值得你们这样。” “这位是谁啊?” 众人看着面生的年轻女子含着薄怒问道。 来人一身秋香色长裙,满身的白玉翡翠,很是显贵,“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大晋人软骨头,难怪不如我大梁!” “我认出来,这是大梁使臣梁国太傅之女慕容白,听闻她跟大梁的楚华公主关系极好。” “哼。” 慕容白见她们认出自己,翻了个白眼旋身便往走使臣通道大摇大摆进宫去了。 姜卿意抛了一卦,挑眉,“地滑,易摔。”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慕容白就踩上了地上一滩水渍,脚下一滑,砰的一声狼狈摔在了地上! 众人惊呆了,那么干净宽敞的路,也就角落那一小块地方的青砖碎了,积了一点点儿水,又恰巧在墙根附近,阴凉生了些青苔,她但凡步子迈得大一点也不至于摔啊! 栖霞县主,果然神算! 众人对姜卿意更加有一种发乎内心的尊敬和信任,并执着的要求姜卿意必须走前面,姜卿意不答应都不行。 姜卿意只得先一步进宫。 路过慕容白时,听她骂骂咧咧叫嚷大晋风水不好、大晋宫人蠢笨比不上梁国宫人等等话,脚步停了停,回头看她,“有句话虽然不当讲,但我这个人跟慕容小姐一样心直口快藏不住话,就直接跟慕容小姐说了吧。” “我们这儿有句老话,叫蝙蝠身上插羽毛,我觉得慕容小姐现在正是这只蝙蝠。” “你什么意思!” “不懂?那慕容小姐不如去问问慕容太傅,他书读得多,应该能听得懂。” “你嘲笑我没文化?” “啊。” 姜卿意回答,“这一句慕容小姐倒是听明白了。” 慕容白觉得她每个字儿都带着刺,可她的确没听懂她前一句是什么意思,有种一肚子气撒不出来的憋屈感。 直那群大晋人呵呵笑道,“蝙蝠身上插羽毛,还能是什么意思,你算什么鸟儿呗。” “我看她顶多算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山鸡。” “你还别说,大梁就是山多,要不是这样,那群喜欢挑事的大梁兵岂能躲得过我大晋的铁骑?” “说的正是,大梁人野蛮专横,年年在戎狄背后唆使他们来抢我边境老百姓的粮,毁我大晋的良田还掳掠我大晋的女子,恶事做尽,没有那一片山,我大晋早踏平了那不开化的蛮夷之地!” “呸!” 不管大晋这些显贵们平日里怎么明争暗斗,但都明白一个道理,他们的富贵是建立在大晋昌盛的基础上的,区区一个太傅之女也敢来大放厥词,也配! 慕容白被骂得脸色青红交加,一个人都反驳不过,恨恨道,“愚民,蠢物,等我们公主做了你们的太子妃,做了你们的皇后,叫大晋归顺于我大梁,非叫你们这群愚民变做贱民,做我大梁子民脚下的奴仆!” 慕容白骂骂咧咧跑开。 姜卿意轻轻挑眉,原来大梁还打着这个主意呢,想得倒美,真当太子殿下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么! 姜卿意扭头离开,正好谢景过来。 谢景打发其他锦衣卫先走一步,“我听说你跟那个什么慕容白吵架了?” “算不上吵架吧。” 是慕容白单方面被唾骂。 谢景嘿嘿笑着,“就知道你不会吃亏,不过这个慕容氏族跟我谢家也算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关系,按族谱数,她还得管我叫一声表哥呢,不过我爹跟我说让我别跟他们走得太近,你也提防些。” “你们家的亲戚不少。” “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没有。” 只是觉得这谢家命途多舛是真的,“我以前给你那五颗保命药丸切记收好。” 谢景乐了,跟她激情理论起来,走到岔路,恰好撞见自己走出来的赵嘉禧。 “给晋王殿下请安。” 两人停下,乖乖行礼。 赵嘉禧幽冷睨了眼谢景,前世跟他抢玉惜,这辈子又黏着姜卿意,看来还是前世的结局比较适合他和不知好歹的谢家! “阿意,本王有话……” “不太好吧。”姜卿意为难道,“王爷竟要支走臣女独留谢公子,谢公子生的一表人才,又孔武有力,万一他不愿意从了你,情急之下伤了王爷,这罪臣女可担待不起啊!” 谢景一头雾水,赵嘉禧脸上的肌肉已经在跳动,而姜卿意还在那儿说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勉强是没有好结果的’。 “姜卿意!本王是不是太纵容你了,才让你这么……” “纵容?” 姜卿意冷冷一笑,不等赵嘉禧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抬手朝他的脸扇去。 赵嘉禧早有防备冷酷的来抓,结果姜卿意一脚照着他的脆弱狠狠踹下去,看他仿佛吃了屎一般微微弯下腰,告诉他,“这才叫纵容!” 谢景都蒙了,姜卿意疯了,她在皇宫打皇子,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识药 “跑啊,愣着干什么!” 姜卿意吼一声,提着裙子就避开赵嘉禧跑了。 谢景反应敏捷赶紧跟上,两人气喘吁吁跑了老远,确定赵嘉禧一时半会找不过来才扶着宫墙喘气。 “不是,阿意,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跑。” “得亏我能跑。” 否则重生一世,按赵嘉禧这穷追不舍的架势,保不齐还得掉他坑里。 谢景对她简直刮目相看,不过早知道她只是看起来乖,骨子里一等一的叛逆,“不过你今儿也太不管不顾了,你就不怕晋王去告你一状,在皇宫里殴打皇子,也就是太子能行,他那是兄长管教弟弟,你算啥?” “告我的状?” 姜卿意似笑非笑睇他一眼,“他要告诉皇上,我踢他的牛牛了吗?” 谢景一脑袋问号,牛牛? 再看姜卿意这笑,脖颈一热,脸颊一红,“你、你……” “赴宴去了,听闻今儿为了迎接梁国使臣,特意安排了大晋和梁国两国的独特美食,我还想吃热乎的呢。” 姜卿意扶稳发簪,优雅的迈着步子往设宴的地方去了。 而谢景迈大步是,脑子里老想着那两字,走路都觉得哪哪儿不对劲起来,以至于锦衣卫的其他人过来见他时,都关切的问,“大人,您腿哪儿不舒服吗?” “我牛……咳,没事。” 谢景假装咳嗽,假装严肃,“都看这些,今儿人多眼杂,别出了事。” “是!” 宴席设在御花园后的湖畔。 湖不大,却精巧的架着一座白玉回廊长桥,贵女们捏着团扇漫步长桥上,犹如一幅画。 姜卿意赏心悦目的看了看,提前跟蓝溯进宫的张婉如便来了。 “县主,不是早听说你进宫了吗,怎么才过来?” “有点儿事绕了路。” 姜卿意踮起脚尖儿瞧了瞧,“太子殿下还没来吗?” “本来是来了,但中途有点儿事又离开了。”张婉如高兴的说,“今儿梁国使臣带了不少新奇玩意儿来,有长着两个大包的奇兽,还有精酿的美酒和流光溢彩的杯盏,听说也有些药材,我们去看看吧。” 姜卿意也被勾起了兴趣。 刚跟张婉如想低调的看看,长长摊位后的慕容白一眼就看到了她,“听说你们大晋有一位神医,正好,此番梁国带来了几味独特的药材,想请贵国的神医看看,能调配成什么药?” 众人看向姜卿意。 而姜卿意…… 姜卿意假装说的不是自己,“婉如,那就是你说的奇兽吗,果真独特!” 张婉如忍着笑,“是啊,县主,咱们过去看看,好像还有长得像人的猴子呢。” 慕容白咬着牙,“莫不是露怯了吧!啧,在我们大梁曾抓到过一个骗子,此人到处买通人,营造出自己医术高明的样子,实则是个连字都不识几个的骗子,全凭一张嘴和一副虎狼之药招摇撞骗!” “该不会,贵国的神医,也是这么来的吧?” “这位小姐,你别太过分了,县主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 开口的是之前许家那位小姐。 其他曾请过姜卿意治病的人也纷纷站了出来,“你侮辱我可以,别侮辱县主的医术!” “就是,我家宝儿得了急症,药石无灵,就是县主给就回来的!” “还有我夫君,瘫痪多年,也全凭县主的金针术才得以站起来。”王少夫人也严肃的道,慕容小姐若是不信,尽管去打听,而不是在这里信口雌黄!” 慕容白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气得发抖,怎么回事,谢茵不是说姜卿意在京城人缘很差吗? 尤其是这些夫人小姐们,各个都讨厌她,怎么现在却全都帮着她骂自己! “就算你们县主医术高明,但她如此这般倨傲,在神医之中也只能排在下流罢了。” 又一个高冠博带的男子走出来,留着一撇小胡子,看起来很是儒雅,神情却十分傲慢。 第228节 “这天下名医何其之多,其中又能力有本事的,更不在少数,只是诸位接触不到罢了。” “但是贵国县主……” 男子冷呵两声,“真论排序,是绝对排不上号的,我这梁国灵药,给她看了也是浪费,她不瞧正好。” 说着,男子便叫人把他们大梁带来的灵药收起来,大有一副大晋人不配的样子。 众人气愤不已,又无力反驳,只能憋着火准备散去,便听清脆的女声道,“我可能在名医里排不上号,但大梁一定是贫瘠闭塞到了极致,连几味药都不知道怎么用,还要拿来我大晋请教。” 众人见姜卿意出声,顿时有了底气。 “嘿,原来大梁的二位言之凿凿批判别人,其实自己更加不如啊!” “我看他说的嘴皮子冒火花呢,原来是个驴粪蛋子外面光啊!” “大梁的特产,我看是厚脸皮吧。” 人群爆发出哄笑。 慕容白冲上前,“说得你们这位县主知道似的,有本事就说出来啊,我现场就把药熬了给人喂下去,我倒要看看你又有多大的本事!” “怎么样,栖霞县主,你敢不敢!” 众人担忧的看向姜卿意,大梁地大物博,却不知这几味药怎么用,县主虽说也医术超凡,但见识和阅历摆在那儿…… “她当然可以。” 一旁,赵嘉禧从长桥上过来,冷冷瞥了眼姜卿意,别的他不清楚,但前世她为晋王府奔波,又因为要为母妃治病,不但跟各类药材商打交道,还有个教她医术的老道士带她去各地采买药材,她绝对知道。 姜卿意嫌晦气的往一边儿站了站,赵嘉禧又发什么神经? “我可以是可以,但我的诊金,请慕容小姐付一下。” “你还要诊金?!” “当然,我是神医,又不是观音菩萨。”姜卿意睨她,“而且我看起来像是喜欢做善事的人吗?” 慕容白还是头一次见光明正大说自己不是个善人的,嘴巴张了几次,愣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那你诊金要多少?” “三……” “三万两。”张婉如温柔的笑笑,“童叟无欺,承蒙惠顾,先交钱,后开方。” 第二百九十三章 气死 姜卿意和周围的人看了看这位说话都不大声的前尚书府庶小姐,默默在心里将此人划到‘危险女人’的行列。 慕容白气得呼吸急促,“三万两,你怎么不去抢!” “原来大梁很穷啊,三万两都拿不出。” “那是三万两白银,又不是三万两泥土!” 三万两啊,慕容白就算不掌家,也知道装箱子都得装两位数,她们怎么敢…… “可以。”小胡子开口。 “哥!” “但我有条件。”慕容林冷哼道,“我这药材越是价值千金,如若县主糟蹋了我这好药,便要十倍赔偿!” “原来大梁是来做生意来了,早说嘛。” 姜卿意笑道。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跟着鄙夷,“啧,真小气!” “还自诩什么大国呢,我看也不过如此!” “还是太傅教出来的呢,人家都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二位脑子里怕是放着把算盘。” 不止慕容林,慕容白和跟来的一众大梁使臣都被气得不轻,这大晋怎么回事,以前来往的文书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现在这群人这么咄咄逼人,这么强词夺理,这么会气人! 眼看着大梁人一个个气成了牛鼻子,姜卿意才好心的抬抬手,“那现在就去找几个对应的病人来吧。” “你要什么病人?” “其一,痰热喘嗽,小儿惊痫的病人。”姜卿意目光慢慢往后看,“再来个肾虚的男人……” “咳咳咳……!” 其他人差点把嗓子咳破,但姜卿意很镇定,甚至往大梁人里扫了一圈,指着一个面白无须有几分姿色的男人,“你就可以。” 男人嘴角狠狠抽了下,“这位县主……” “谁不知道你一天换三个女人,快去!”慕容白没好气道。 男人哼了声,“那在下倒要看看大晋神医的医术究竟多厉害了。” 姜卿意淡淡挑眉,看向最后一味药,“再找一位正头疼或腹泻的病人来。备笔墨。” 姜卿意唰唰写下三张药方,叫人拿着跟大晋的这几味药一起直接煎煮成药。 交代完,姜卿意拉着张婉如打算继续去看大梁的产物,被慕容白拦下。 “就这么简单?你不会是糊弄我们吧!” “我看她就是看不起我们大梁,故意耍我们!” “大晋是不打算与大梁和谈了吗,要是如此就直说,不必拿个小姑娘来糊弄我们!” 以为慕容白为首的大梁人大吼大叫着,看着是要闹起来。 太监宫女们吓得不行,好声好气的劝着,这群人却闹得更凶了。 众人也吓得有点儿懵。 眼看事态越闹越大,太监们商量着要不要上报,就听姜卿意轻拧着眉,“的确是我不对。” “哈,你承认了!你看她承认了!” “是,我不应该开三张方子,应该开四张。“姜卿意道,“再去取望月砂、夜明砂、五灵脂、蚕砂、白丁香等各二钱,用三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给慕容小姐喝下令没,她需要好好哦啊补补脑子。” 慕容白还一脸懵逼,慕容林的脸色已经几变,“县主是否太过分,这几味药、几味药都是……” “是什么呀哥哥?” “是……” 慕容林实在说不出口,还是有读过些医书的人噗呲笑道,“这几味药分别是兔子屎、蝙蝠屎、寒号鸟屎、家蚕屎、麻雀屎,这几味可都是难得的好药啊!” “什么!那她还说给我补脑……”那不就是说她脑子里都是屎吗! 慕容白气得跳脚,“你欺人太甚,我看你是故意……” “我不懂慕容小姐气什么,你们分别拿猴枣、狗宝和鲨鱼骨来大晋,这几物不是猴和狗肚子里的石头,便是怪物的脊骨,照慕容小姐的意思,大梁人也是故意的了?” 姜卿意问。 慕容白还要骂,慕容林讶异,“你竟然都认出来了?” “认出来有什么了不起,要会用才是本事!” 慕容白冷哼一声,恰好这会儿太监也将煎好的药和病人都带来了。 姜卿意一一检查过药和病人,看向慕容林,“你们可要检查?” “不必……” “检查一下吧,我不放心。”姜卿意道。 慕容林青筋暴跳,她什么意思,他都为表大梁大国之气不怀疑他们了,她还怀疑他们会耍赖不成! 张婉如也温温柔柔的道,“慕容公子怎么看起来好像生气了?该不会真的打算一会儿就算县主赢了,也打算耍赖……” “我没有!” 姜卿意,“啧啧,慕容公子这么生气,不会真的打算耍赖吧?” 慕容林引以为傲的从容真的要在此刻破防! 尤其姜卿意和那张婉如还用她们那美丽明亮的大眼睛,一脸鄙夷的盯着他! 真是可恶! “来人,去检查!” 慕容林近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一定给我检查仔细!” 大晋人齐齐发出嘘声,没把那群大梁人气得仰过去。 检查结束,没有任何异常,当场喂药。 “这药总不会立竿见影……” “辅以针灸便好。” 姜卿意取出金针,又瞥了眼慕容白,“当然,慕容小姐的病还需坚持服药,持之以恒才有用。” 慕容白觉得自己鼻子都要气歪了! “你别张狂,要是起不来作用,你就准备倾家荡产赔偿吧!” “倒也不必县主倾家荡产。”张婉如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至少三十万两以内,我可以替县主赔的。” “三、三十万两?” 慕容白都要麻了,“不是,你们大晋的白银,都是随便挖的吗?” “慕容小姐误会了,白银哪有随便挖的呢。”张婉如笑说,“只是我外祖父为县主,准备了三十万两白银的嫁妆而已。” 姜卿意手一抖。 慕容白已经彻底麻了,嘴巴抖了几次,愣是一个字没蹦出来,乖乖做到一边去了。 一旁,还有大梁人安慰,“没关系的慕容小姐,若是她失败,非得让她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不可!” “就是,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神医,一碗药就能药到病除!” “现在她们话说的有多大,一会儿笑话就有多大!” 第229节 第二百九十四章 贻笑大方 大梁人叽叽咕咕的议论着,气得大晋这边的人头顶冒烟。 “这群人到底有没有常识,什么病能一副药就药到病除啊!” “我看她们是想讹人,大梁人穷疯了吧!” “可是万一她们真讹上了县主怎么办,钱是小,可是坏了县主的名声是大啊!” “哎,你们说谁讹人呢!” 两方人马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 张婉如时不时还要在里面拱火,越修离闻讯过来时,姜卿意正一心针灸不受打搅,而大晋和大梁人却已经吵得脸红脖子粗了,中间还有个花重金贿赂小太监去拿润喉茶来的张婉如。 照这个架势,姜卿意最后要是真的输了,越修离觉得张婉如能唆使这群人跟大梁人打起来。 “管管你媳妇儿。” 越修离开口。 蓝溯也没想到他家跟软包子似的婉如居然变得蔫儿坏了,不过这般生动的样子倒是少见。 “是是是。”嘴巴上应着,脚步一点没动。 眼看着局势就要失控,越修离刚要过去,一个大梁人突然抱了个四肢抽搐、双目瞪直的孩子过来,焦急的喊着听不懂的大梁话。 但大梁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慕容林连忙道,“快请太医!” “请什么太医,这儿不正好有个大夫吗?” “没错,这儿还有个神医呢。” 慕容白立即道,“栖霞县主,人命关天,你还不赶紧救人,慢吞吞的,不会是这种糊弄不过去的,你根本不敢……” 慕容白话未说完,姜卿意挥手一根金针扎了下去。 “耳朵终于清净了。” 姜卿意呼了口气,也不顾大梁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朝那孩子走了过去。 慕容林黑着脸就要来拉她,姜卿意早防备着这群人,慕容林刚伸手便抬手打了回去,并指着不远处,“看清楚,太子殿下可在呢,你敢跟我动手?” 众人诧异回头,这才发现太子殿下居然就站在不远处! 越修离瞧着那叉着腰很有一副跟着老虎的小狐狸模样,眼尾轻浅浮上笑意,“大梁使臣是要当着孤的面,动孤的太子妃吗?” 伴随着越修离的话,跟来的护卫齐齐拔了刀。 雪亮的刀在日光下,泛着渗人的寒芒。 尤其这位太子殿下常年在边塞跟大梁作对,但凡是他值守的时间,大梁兵和戎狄人连线也不敢越,若非这个太子,大梁早打到大晋腹地了。 在场的大梁人,谁能不知道大晋太子凶名! “我等并无此意。” 慕容林上前,“只是栖霞县主她……” “没、没抽搐了!” “只是缓解了抽搐而已,还需退热。” 姜卿意拔出金针,这孩子只是高热惊厥而已,倒不是什么恶疾,且针灸就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县主是要刺有风池、大椎等处退热吗?” 大梁人中,走出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来,说着蹩脚的大晋话,“这几处在下刚刚试过了,没有什么效果,还请县主另想办法才是,这孩子是我家公主与……” “蒙医!” 慕容林将人叫住。 蒙大夫忙止住话头,朝越修离的方向看了眼,才道,“总之,这几个穴位不行,还是立即开方煎药吧。” “可这样的高烧,如不马上退热,这孩子恐怕要烧傻了。” 有人担心道。 这担心并非多余,每年因高烧而病故的孩子数不胜数,谁家往亲戚里打听打听都有因此而故的。 大梁人的气氛低落下来,就连慕容白都抿着嘴巴没再吱声,似乎都默认了这个孩子有可能就要病死在这里…… “啊——!” “你干什么!” 血珠子从孩子的耳尖和耳后飞溅出来,慕容白吓得尖叫着要来推姜卿意。 结果手刚碰到姜卿意的衣服角,就被越修离的人擒住手腕推开了。 “你们……” “若遇小儿高热惊厥,若常规的手段不能退热,可以取十宣、耳尖、耳背静脉处用三棱针点刺,放血4至5滴血。” “什么放血,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能……” “慕容姑姑。” 小小的呓语传来,抱着那孩子的大梁人一愣,蒙大夫立即伸手去探脉,然后又紧张的摸摸孩子的后颈和额头,震惊的看向姜卿意,“此法果真能行!” “昂。” 姜卿意回答。 一侧,越修离看她有些小得意的昂起下巴,想到什么,待她翘着得意的小尾巴镇定的去看试药的几位病人时,看向蓝溯,“孤记得太医院递了重新修订编纂大晋医典的奏折?” “是,不过太医院还未选出谁来……” “很好。” 越修离淡声。 蓝溯的扇子一顿,“殿下该不会想让县主来主持编纂医典吧?” 蓝溯见他默认,急道,“这可不是小事,一朝一书,历朝历代的编纂者无一不是经验丰富的太医院院正,再次之,民间神医顶多在后面挂个名字。我不是怀疑县主医术,只是只怕不能服众、” “服众?” 越修离负手侧身,“孤的十万大军,够不够服太医院那群人?” “可编纂医典,是流芳百世的功德,更是传扬天下的美名,殿下当真要如此成全县主吗,就不怕她有朝一日厌烦了殿下,甩甩手走了?” “走?” 越修离凤眼淡淡撩起,朝那一投入治病就全神贯注的人影身上,显然从没想过她会离开。 况且,就算有她厌烦的一日,那也与让她流芳百世、传扬天下无关。 “这个药,真的有效啊!” 那个肾虚的男人摸摸自己的大腰子,只觉得浑身那股虚乏困倦的感觉缓解了不少,腰子隐隐也变得有力了! 慕容白翻了个白眼,但剩下的两个也都见了效,姜卿意的医术不言而喻。 三万两白银,也乖乖奉上! “闹够了,宴席该开始了。” 越修离留下一句,便往设宴的主殿去了。 张婉如利索的给姜卿意清点好银票,又在大梁人带来的奇珍异物摊子上逛了一圈,张婉如买了十来匹流云纱,姜卿意淘了一对阴阳卦和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大梁人还稀奇她爱好奇特,直到被王家少夫人好心告知,“我们家县主,就是雾山观的观主呢,对阴阳五行这些东西,自然是有些兴趣的。” “吹牛也不打草稿!” “当我们大梁人都是傻子不成?” “就是,我等早已听闻雾山观观主大名。”慕容白拱手朝天,“此番我们来大晋,已经花重金预定好观主一卦了,你们现在撒这种没有边际的谎话,也不怕被我们当面拆穿贻笑大方!”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凶之卦 “可是……” 宋菱儿乖巧的说,“县主她,就是雾山观观主啊,还是皇上告诉我们的。” 大晋人以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这群已经傻了的大梁人,终于一洗被大梁霸占第一强国的屈辱,昂首挺胸的去宴席了。 皇帝来时,瞧着底下一个个安静如鸡的大梁使臣们,还有些疑惑,“难不成大梁今年当真是来议和的不成?” 底下的大臣们都做好唇枪舌剑跟这群大梁人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了,大梁人怎么成了锯口葫芦了呢? 难道这里面又有什么阴谋? 阴谋? 越修离觑了眼底下正跟张婉如挤在一起玩新淘的阴阳卦,旁边还一堆脑袋凑过去想蹭一卦的姜卿意,这可没有什么阴谋,只是有一个令大梁人措手不及的巧合罢了。 “嗯?” 姜卿意察觉到越修离的目光,不解的看过去。 正好看到越修离像看小狗似的宠溺的目光,眼睛缓缓一眨,怎么隐隐有点儿不安了呢? 姜卿意拿出阴阳卦给自己卜了一卦,嘿,卦裂开了! “什么粗制滥造的东西,大梁人也好意思拿来给我们县主用?” “呵呵他们一脸,还第一强国呢,玩这种阴损手段!” “呸,叫人瞧不起。” 暴躁的大梁人屁都没放,只默默想着回去弄死那个卖阴阳卦的,什么玩意儿,都跟着使团来了,还敢卖粗制滥造的东西叫别人笑话他们大梁! “不就是雾山观主吗,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国师那才是厉害呢,十多年前大晋那场风云……” “闭嘴!” 第230节 慕容林阴沉沉的甩了那人一眼,又急忙来看姜卿意,见姜卿意只是笑着跟张婉如她们说话,才松了口气。 殊不知,他们的每一个字,姜卿意都听清楚了。 大梁国师! “逍遥王到!楚华公主到!” 伴随着丝竹之声,身着紫色华丽锦袍,金冠垂缨,腰佩叮当玉珏的英俊男人和一位五官与他有五分相似,却清冷如霜雪,的高挑女子款步走了进来。 现场的人都快忘了呼吸了,齐齐盯着英俊成熟又儒雅俊美的逍遥王,和美丽如冰雪的楚华公主,不住发出感叹。 “不愧美名传遍中原,的确好看。” “可我觉得,太子殿下和县主更好看。”张婉如诚实道。 恰好她说这话时,楚华二人从她们席位前经过,闻言,脚步稍停朝她们看来。 姜卿意放下手里的阴阳卦,回以一笑。 逍遥王瞧着这眸如黑曜灿若春华的少女,嘴角划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而后才与楚华公主一起朝大晋皇帝行礼。 上面一番客套,底下宋菱儿才悄悄拉张婉如,“姐姐真敢说,我不过我也跟姐姐想法一样。” “这楚华公主看人跟带着冷气似的。” 张婉如轻拍心口。 姜卿意撑着下巴,看向上首的太子殿下,她想起来那天在国公府门口一瞥而过的跟太子一样的眼神的人是谁了——楚华公主。 还有那幅画…… “县主,县主?” “怎么了?” “楚华公主问你,愿不愿意去她暂住的别院做客。” 姜卿意看向楚华公主,她的脸还是那么冷,但她身边的宫女却沉下了脸,慕容白也愤怒瞪着她。 “不知公主宴会设在哪一日?” “怎么,你还要挑时候是吧,栖霞县主你别太得意了,你身上的名号加的再多,你现在也只是个区区小县主,在我家公主面前是要下跪行礼的!” “不知县主哪一日方便?” 梁楚华直接打断慕容白的话。 姜卿意听这话,她还真是冲着她来的。 姜卿意朝越修离看了看,见他淡淡颔首,这才道,“那便明日吧。” “可。” 梁楚华说完,便不再搭话,只是在越修离身边的位置坐下,与他攀谈起来。 姜卿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两个容颜绝色气息相同如皑皑白雪里两棵青松的二人,莫名的就想再算一卦。 可摸了摸五帝钱,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枚。 刚买的阴阳卦,也裂开了。 “县主,我家公主想见您。” 正想着,有人递了个纸条来,打开,是赵代柔的笔迹,看起来很凌乱。 姜卿意想起不久前离宫时的场景,犹豫的捏了捏纸条。 她知道赵代柔找她干什么,但她早就算过赵代柔的命,再加上赵代柔天真单纯,对德妃这个生母绝对的信任,她一个外人其实并不能做什么。 “县主,求求您了,就去见公主一眼吧。”赵代柔的宫人小声恳求着。 姜卿意朝上首再看了眼,不知太子殿下说了什么,楚华公主那冰霜美人居然露出了笑意,两人更加郎才女貌了。 “她在何处?” “就在前边假山后面。” 姜卿意看看这字条,跟张婉如交代了几句,还是来见了赵代柔,并且在赵代柔红着眼睛要哭时,先开了口,“我帮不了你什么,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德妃娘娘要为你定婚了吧。”姜卿意道,“让我猜猜,你的未婚夫人选,是此番大梁来的使臣之一对吗?” 再算算年纪和身份,不是那位肾虚公子,就是慕容林了。 而按命数,多半是那克妻的慕容林。 “你、你怎么知道!此事母妃都只与我私下说了,并未告诉父皇,你不可能知道,你替我算了一卦?那我这姻缘卦怎么样?” “不必算我也知道,公主仔细想想,也能想明白,不是吗?” 不谈那些权势纷争,利益纠葛,只有一个,太子在百官和民间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四皇子没那个耐心慢慢等了。 他要有一个强大的后援! 一个足矣与太子的大军抗衡的姻亲,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赵代柔,要与大梁联姻。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代柔扭过身去,叉腰哼道,“我母妃和皇兄最疼的就是我,父皇更是视我若掌上明珠,他们为我择的夫婿必定是人品样貌皆上乘的人物。” “公主既有论断,何必还请我来呢?” “我只是、我只是想问一问罢了,求个安心嘛。” “我在三清山上,就已为公主算过这卦了。” 姜卿意道。 那次流匪上山,她让赵代柔抛了一卦,赵代柔算的是姻缘,而那一卦,是惨死、大凶之卦!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详 赵代柔也想起了那一次,姜卿意虽然没告诉她卦象,但当时她那个神色…… 赵代柔腿软了一下。 姜卿意想了想,没扶她。 “公主,还要我帮你算卦吗?” “我……” “代柔,你怎么在这儿?” 五皇子的声音传来,姜卿意看去,逍遥王居然也出来了,而且还跟五皇子走在一起。 姜卿意正要跟赵代柔告辞离开,却被叫住。 “姜卿意,你跑什么,没见到本王和逍遥王吗,还不过来行礼?” “臣女参见两位王爷。” “本王让你跪下行礼,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五皇子冷哼,“本王告诉你,太子跟楚华公主相谈甚欢呢,可不会来管你这鸡毛蒜皮之事,你若不想受皮肉之苦,最好快点,本王可没什么耐心!” “五皇兄,你这是做什么,栖霞是我找来的,现在我要叫她回去了。” 赵代柔不满道。 五皇子以往很疼赵代柔,但今儿却像是转了性子似的,“本王不让她走,她敢走?” 太监们挡住了姜卿意的去路。 赵代柔跺脚,“你要干什么呀!” 五皇子冷笑睨着姜卿意,“没什么,看不惯她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给她点教训罢了。” “仗势欺人?”姜卿意心里慢慢过着名字,“殿下指谁?” 有谁能叫五皇子来出这个头? “本王为何要告诉你,姜卿意,还不跪下!” “臣女要是不跪呢?” “那你就是藐视本王,藐视皇族,藐视我大晋的规矩,本王有资格处置了你!” 五皇子大手一挥,“来呀,把她给我带下去,本王要好好教教她规矩!” 姜卿意瞧着五皇子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丝丝粉红色的命火,那是桃花劫,但那桃花必然不是她姜卿意。 这么说,他是来替他心上人出头的了? “妹妹,你怎么来了这儿?” 姜卿意诧异的朝五皇子身后看去。 五皇子果然神色一变,立即弄弄发髻,才满怀期待的回过身去,“玉柔,我……” “原来是宋玉柔。” 姜卿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人怎么搅和在一块儿的,但是…… “姜卿意,你敢骗本王!” “我还敢打你呢!” 姜卿意一脚蹬在他屁股上。 宫人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往前趔趄着跑去的五皇子,一时不知该不该抓姜卿意,姜卿意便趁机拔腿跑了。 五皇子狼狈停下,看着姜卿意的背影暴跳如雷,“追啊!给本王抓住她,本王非得好好教教她规矩不可!” “不许追!” “代柔你——!” 等两人掰扯清楚,姜卿意早跑没影儿了。 逍遥王仍旧含着笑,笑弯弯的走到赵代柔身边俯身问她,“小公主,你与这位县主,很熟吗?” 第231节 成熟又有魅力的男性突然这样亲昵靠近,气息霸道的将她笼罩,赵代柔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脸颊唰的一下就红了。 逍遥王莞尔,“那我们可以聊聊吗,本王已经多年不来这御花园,都生疏了呢。” “那、那好吧,就少聊几句。” 杨柳依依,被风吹起,将人影遮去。 姜卿意跑出好远,回头瞧见人影都模糊了,才松口气,恰好接待使臣的流程已经走完了,宾客们可以自由在御花园玩耍,只有皇帝和太子带着楚华公主与慕容太傅在湖心亭说事。 “县主,你怎么了?”张婉如找过来。 “没事,咱们出宫吧。” 五皇子发神经,她得去查查他跟赵代柔到底什么关系。 张婉如当然无不答应。 两人齐齐离宫,消息传到越修离耳边时,恰好皇帝也听到了。 “她走得倒快,朕还想与她商量商量她和你的婚事呢。” “有劳父皇操心,不过儿臣觉得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是么。” 皇帝笑看着楚华,“当年逍遥王带着楚华来大晋教授皇子公主们学问,你与楚华可是最要好的,那时候若不是出事,朕也是要与大梁商谈你们二人婚事的。” “所幸并未赐婚,否则儿臣岂能遇到栖霞。” 越修离起身,“儿臣手上还有众多事情待处置,既然使臣们已经安排妥当,儿臣便先告辞了。” “明日宴会,衍之,你会来吗?” 楚华公主轻声,“我有一件很重要的礼物,要送给你,你不会不来,对吧。” 越修离回身看她,对视间,两人同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半晌,越修离留下一句‘会去’,便提步离去。 梁楚华垂眸望着杯中茶,映出自己清亮的眼眸,浅浅一笑,真好啊,她终于跨越千山万水,越过重重阻碍,来找他兑现当年的承诺了。 国公府。 姜卿意回来交代好常贵去查宋玉柔的事后,就兴冲冲的去找了一盆铜钱来,开始卜算自己的姻缘。 第一次,铜板又滚走了。 第二次,算卦的桌子腿断了。 第三次,她的手割破了…… 姜数次之后,姜卿意看着一地狼藉的铜板,倒在床上,看来这次,是真有变数了。 次日。 姜卿意浑浑噩噩睡了一宿,睁眼才发现外面下着大雨。 “宴会没说取消吗?” “没呢,一早还送消息来,说希望您准时赴宴。” 芙蕖拿了早膳进来。 姜卿意换了身轻便束袖的海棠红长裙,看着满是乌云的天,正要用膳,周管家便冒着雨来了。 “管家今儿怎么得空过来?” “为小姐办事儿,奴才没空也得有空啊。” 周管家在廊下放下伞,掸干净长袍上的雨水,才小心垂首走进来,低声道,“昨儿夜里,国公爷去苏姨娘房里,半夜又出来,去了其他两位姨娘的屋里,甚至卢姨娘屋里都去了……” “败兴而归?” “是。”周管家道,“您不必担心夫人出事了。” 毕竟姜淮的作案工具,不行了。 “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找大夫呢,脾气也急躁了许多,还将今儿来探望他的同僚都得罪了。” “周管家辛苦了。” 姜卿意让桑榆拿了袋银子放在周管家手里,毕竟姜淮那香炉里的香料,可得每日有人更换,才有效呢。 周管家也不推辞,笑眯眯的走了。 姜卿意的心情也勉强好了一点儿,用过早膳,往楚华公主设宴的皇家别院去了。 大雨纷纷,繁华的道路只剩下偶尔撑伞匆匆跑过的零星客人。 桑榆缩在马车里吃芙蕖一早烙的鸡蛋软饼,顺便跟姜卿意学几个字,狗儿还要跟车外头的常贵斗几句嘴,走着走着,马车猛然停下。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死里逃生 “怎么了?” “小姐,前头马车挡住路了。” “这么宽的路,怎么会堵住?” 姜卿意掀帘一看,才见是谢家的马车正好停在了中央转角的地方,叫人进出不得。 谢家那边的下人看到了,连忙过来,“是栖霞县主,不好意思,是我家夫人正带着小姐在琳琅阁挑首饰呢,这处今儿不好停车,我家小姐又淋雨不得……” “那你们就先往前去一些,等我们过去了你们再倒回来不就行了。” “可我家小姐刚刚才叫丫环传消息,说马上下来了,您看这……” “那就等等吧。” 姜卿意刚说完,就见这仆人头顶命火血红。 再看桑榆和赶马车的常贵,更是鲜红的厉害! 姜卿意心底咯噔一声,掀开帘子态度强势的呵斥那仆人,“立即把马车挪开!” “可是我家小姐……” “让你挪开就挪开,哪那么多废话!” 常贵也跟着骂了声。 那车夫还是犹犹豫豫的,姜卿意朝琳琅阁周围看去,雨幕中,模糊的影子藏在转角,带着浓浓的杀气。 姜卿意立即将袖箭扣在手腕上,准备带着桑榆她们下马车先进琳琅阁躲避,才掀开车帘,就被桑榆拉到了一边,而一把长刀已经劈开了她的马车! “你们是谁啊——!” 谢家的车夫惨叫一声,没了声响。 姜卿意的心狂跳着,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刺杀了,但这一次的,感觉格外怪。 恰好风把车帘吹起,她看到那杀死谢家车夫的刺客一剑砍下车夫的头颅,并将头颅捡起扔给了他后面的人。 “这群人搞什么啊,怎么杀了人还要把头带走!” 常贵哆嗦道。 姜卿意抓紧车壁边缘稳住身形,她也不清楚为何这么做,但肯定来者不善。 可她们马车现在进出不得,她们现在就如同笼中困兽,只等一死! “小姐,怎、怎么办?”常贵问。 姜卿意抛了一卦,“生路在西边。” 正好是谢家马车挡住的方向! 姜卿意攥紧掌心,“下车,我们跑过去!” 常贵扶了扶斗笠,跟桑榆对视一眼,“好。” 在姜卿意连发四支袖箭将刺客逼退后,三人一起跳下马车准备往前跑去,突然常贵带着哭腔说了句,“小姐,保重!” “什么?” 姜卿意还未反应过来,常贵已经砍断了套马的绳索,而桑榆也强行抱起她扔在了马上。 马儿似有灵性,载着她便朝前狂奔起来。 黑衣刺客迅速追上来,常贵扭头就抱住其中一个的腰,被那黑衣人用手肘狠狠击打着头部也不肯撒手。 而桑榆更是拔出腰上软剑,分明走路都费劲,却愣是拼着不怕死的心,将所有人都拖了下来。 大雨倾盆。 姜卿意回头,常贵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瘫在地上却还要抱住黑衣人的脚。 最后,那黑衣人举起长剑,朝他狠狠刺了下去。 “常贵!” 桑榆拖着伤想过去帮一把,结果就被黑衣人从后面拽住头发狠狠砸在了地上。 大雨倾盆。 姜卿意回头,还看到常贵在喊,“小姐快跑,别管我们……” 看到桑榆挥剑砍去,便被对面一脚踩住手腕,一柄长剑更无情的朝她心口刺去! 为什么! 姜卿意泪如雨下,为何她已经不再做错事,身边的人却还是要因为她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 姜卿意抬头,朦胧的雨幕中她可以看到琳琅阁的二楼窗户打开了,那里依偎着一对母女,而那女儿也正好朝她的方向看来。 “谢茵!” 姜卿意喉头泛起血腥,她发誓,但凡此事谢茵是故意为之,她定叫她千刀万剐,生不如死! 哗啦啦——! 第232节 黑衣人踩着血水,飞快追了上来。 马儿急奔,飞快穿过狭窄的巷子而去。 黑衣人稍作停驻,四下看了看,才继续追上去。 而他们离开不久,角落一个破破烂烂的旧草席倒下,才露出里面藏身的姜卿意。 姜卿意颤抖着手掏出铜板重新抛了一卦,损卦! “减损之卦,从危难脱线,九死一生!常贵和桑榆还没死!” 姜卿意握紧掌心,冒着大雨就回头跑去。 她曾无数次没有回头路可走。 所以上辈子,她失去了娘亲,失去了落葵,失去了张婉如,失去了所有对她好的。 但这一次,她可以回头,只要来得及,她一定能救下他们。 “栖霞县主?” 刚出巷子不远,一道声音诧异叫住她。 姜卿意回头,居然是好久不见已经升任工部尚书的许泾许大人! “您这是……” “我有危险,我现在要回头去救我的侍女和小厮,大人若不想掺和可以离开,我不会怪你。” 姜卿意看他讶异的张开嘴,却迟迟没有说话,心下已经明了。 姜卿意冒雨离开。 “县主……” “大人,皇家别院刚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那边好像也出了事,栖霞县主这事儿你还是别插手为好,况且只是侍女和小厮,就算死了,栖霞县主也不会因此而记恨许家。” “话是这么说……” 可许泾看着那道大雨里的身影,心底不断计较着利益得失,最后一拍窗户,“咱们带了多少人?” “一共带了二十护卫。” “够了,快追上县主。” “大人,您这是要……” “快去,不然一会儿大人我真的要后悔了。”许泾是官场里的老油条,凡事讲究利弊,他很清楚自己不该冒险掺和进去,但人有时就是容易犯点糊涂,比如现在。 心腹无语的看着马上就要张口后悔的人,赶着马车追上姜卿意。 很快,那些黑衣人就察觉不对折返了回来,但大路上只有许泾的马车跑过,根本不见姜卿意的身影了。 “怎么办?” “无妨,第一次就当给她给警告了。” 黑衣人闪身离去。 许泾听到下属的回报,老汗都滴了下来,“栖霞县主,你这是得罪谁了?” 姜卿意没空去想,但心底隐隐已经有个猜测。 马车停下,姜卿意掀开车帘看去,正好谢夫人母女撑着伞站在大雨里的桑榆和常贵身边。 血水顺着大雨蜿蜒流下,油脂伞沿,姜卿意看到了谢茵轻轻扬起了嘴角。 第二百九十八章 惩罚 “谢茵。” 冰冷的声音传来。 谢茵抬头,一个巴掌便狠狠扇在了她脸上,油纸伞都因此而偏落在一侧。 谢茵捂着脸回头,错愕的看着完整站在她跟前,目光带着杀意的姜卿意,“县主,你……” 啪! 姜卿意再次一个巴掌扇下去。 这一次,谢夫人总算回过神了,将谢茵护在怀里有些生气的看向姜卿意,“栖霞县主,你这是何意!” 姜卿意凉凉看了眼谢夫人,立即给常贵和桑榆一人塞了一颗药丸,回头朝懵逼的许泾道,“许大人,麻烦你帮我将我的人抬上马车送回国公府。” “啊好好好,快,抬人!” “小心些。” 姜卿意看着脸已经青紫肿胀到看不出五官却还死死抓着一片黑色衣襟的常贵,和身上五六处剑伤呼吸微弱的桑榆。 桑榆命火里的子女色已经完全消失,这说明从此以后她将再也做不了娘亲了。 “不如让桑榆去谢府吧,她之前也是在那儿养伤……” “谢夫人!” 姜卿意回头看她,“你可知道,今日就是因为谢府的马车挡住了我的去路,才让我们无路可逃吗?” “是这样吗?对不起,我不知……” “不知?”姜卿意冷笑,“那您可要好好问问谢小姐,她明明到现在才下楼,却为何吩咐车夫必须把马车卡在这个转角。当然,你可能无法跟车夫对质了,毕竟死无对证。” 姜卿意看向谢茵,“是吗,谢小姐?” “我听不懂县主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 姜卿意看着桑榆二人被安置在马车上,执伞回头不带丝毫感情的看她,“毕竟我不需要你听懂。” 你只需要付出代价就行了! 谢茵真切的感受到了那股被杀意锁定的阴冷,吓得往谢夫人怀里躲了躲,姜卿意已经转身离去。 谢夫人还想往前追去,谢茵已经哭了起来。 谢夫人只得赶忙安慰她。 谢茵趴在她怀中低泣,眼睛却看向许家远去的马车,轻轻攥紧谢夫人的衣袖,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样一个家,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即便那个人,是娘亲真正的女儿! 国公府。 姜卿意顾不上许泾,一回来便在救治常贵和桑榆,等她想起来,已经到半夜了。 “小姐放心,许大人自己喝了杯茶,就说有事先走了。” 芙蕖端来熬好的汤,“是夫人嘱咐给您炖的,您喝一些,奴婢会照顾好桑榆和常贵的。” 姜卿意看着蹲守在门外木讷少言,只时不时朝屋里看一眼的常喜,回到房间沐浴焚香,然后重新拿出阴阳卦。 这次她不算她和太子,也不测吉凶,只是拿在手心。 没多久,耳旁再次响起三清铃声,而手里的阴阳卦应声而裂。 “小姐,这、这怎么……” “没事。”被人诅咒了而已,有人在试图把她的命数拨回原来的轨道,也就是前世那条道路上去,要她茕茕孑立,孤独到死。 而且对方显然用了一种她不知道或无法破解的邪术,她自己解不了这劫。 她得找到师父,那个教她这一切的老家伙。 姜卿意找出舒平郡主送她的三清铃,她发现了,每当又古怪,耳畔总能听到三清铃声,但并不是每一次那地方都挂了这东西。 此物定有蹊跷。 “小姐要带上这个吗?这个好像格外小巧些,奴婢帮您打个络子正好可以挂在腰上当配饰。” 只有半个巴掌大的东西,挂在腰上也不起眼。 姜卿意应下。 待收拾好,姜卿意吹了蜡烛准备睡下,手腕突然被人握住,“跟孤过来。” 姜卿意都没来得及问话,就被他罩在黑色的斗篷里带入黑夜,几个起跃间人已经穿行过一座座屋顶,最后落在了一座陌生的别院外。 “殿下……” 姜卿意刚要问问这是哪儿,外面便有巡逻的脚步声传来,越修离立即捂住她的嘴。 带着他温度和冷香传来,姜卿意不由想到白天的事,明明她死里逃生,他竟然一直没出现,甚至到现在都没问一句! 想到这儿,姜卿意张嘴就咬住了他的手,狠狠用力。 然而,越修离居然不躲也不喊疼! 姜卿意嘴里都尝到血腥味了,才听他轻声,“等办完事,回来再咬。” “办什么事!” 姜卿意没好气的撇开他的手。 黑暗中,越修离轻轻翘起唇角,“办让你解气的事。” 越修离带着她绕出来,避开重重护卫,不多时,便在一处立着高高库门的地方停下了。 “这该不会是……” “……大梁使臣们的库房。” “县主。” 西舟过来,递给她一支火把,还贴心道,“县主放心,里头已经被我们浇过火油了。” 姜卿意看向越修离,眨眨眼。 “所以,今日刺杀我的,是大梁的人?” “啊——!” 一道惨叫传来。 第233节 姜卿意想回头去看,就被越修离轻轻遮住眼,“别看,点火。” 姜卿意虽然不知道越修离到底什么打算,但既然查清是大梁人下的手,她也不必客气了,抬手就把火把扔了出去! 轰——! 炙热的火焰窜起,而此刻,梁楚华也从转角快步走了过来,“衍之!” 越修离冷淡看她一眼,抱起姜卿意跃身而去。 “公主,这里发生何事!” 护卫们匆匆赶来,刚问完,就有人扶着落汤鸡般的慕容白过来了,“公主,慕容小姐半夜被人捆住手脚扔到了水里,所幸我们发现及时……” “公主,慕容府的十八铁卫死了八个,头颅全部被人搅乱,死无全尸!” 慕容林阔步过来,“此处危险,臣请公主移步我等所买的别庄,明日再找大梁皇帝好好讨个说法!” 梁楚华看了眼慕容白,“把她给本宫扔进火里。” “公主!” “公主饶命,我只是想替你出一口恶气啊,姜卿意那么卑贱的身份怎么配跟您抢太子,所以我才让人去杀她的!正好还有个谢家小姐,于是我们联手……” “今日试图给太子下蛊种情咒,也是你一手策划?” “是,我就是看不惯太子始乱终弃,抛弃了您和……” 慕容白话未说完,梁楚华已经直接拎着她的衣领将人拖拽到大火边,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将她的脸对着地上烧红的火炭,无情摁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九章 偏执 “啊——!” 惨叫声从别院传出来,姜卿意回头看了眼,火光冲天。 “今日是本王招待不周,还请太子和县主千万别放在心上,等过两日本王整理好了内务,再请二位来做客。” 逍遥王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 越修离早已察觉他的靠近,“不必。” 他牵着姜卿意便走。 “那你今日所中的蛊呢?不解了吗?”逍遥王笑道,“我家楚华是解蛊的高手,你今日中的蛊除非去大梁,否则只有她能解。” “什么蛊?” “大梁一直有巫族,巫族擅蛊,这一点相信县主听说过?” 逍遥王见她看着自己,朝她眨了下眼,“别怕,只是几条小虫而已,取出来就不会有任何影响了,甚至还有一种长寿蛊,种在体内甚至能让人长寿,若你有兴趣,本王迟些叫人送两条给你玩玩。” 姜卿意虽然好奇,但还是拒绝了,“无功不受禄。听说大梁巫族因养蛊的诅咒,早已凋敝,如今也就皇室和一些世家当珍宝一样养着一两只蛊虫,我岂敢要王爷这等珍贵的东西。” “你既是衍之的心上人,为师送你一些也无妨。” 逍遥王笑道,“而且你不想亲自为衍之解蛊吗?” 姜卿意心动起来,但她没那么傻表现出来,这个逍遥王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春风拂面的模样,好像从不会生气,姜卿意本能的排斥这样的人。 “孤并未中蛊,不必担心。” 越修离牵过姜卿意,“时辰不早,逍遥王早些安寝,孤就不打搅了。” 逍遥王瞧了眼还熊熊燃烧着的大火,无奈道,“你这爱放火的性子什么时候改改,小时候本王只是多给你布置了几本作业,就烧了我的小书库,现在还是这样。” 姜卿意仔细想想,殿下好像……是有点儿喜欢放火。 然而回去的路上,姜卿意几次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何事?” “那我问了啊。” “问。” “殿下小时候是不是……”姜卿意小小声,“常尿床啊。” 越修离。“……” “没有。” “可是不都说爱放火的孩子容易尿床吗?” “孤并不爱放火。” 如果可以选,他更喜欢杀人,但幼时提不起剑,如今么,他不希望她看到他那般残忍血腥的模样罢了。 越修离懒得解释,姜卿意却显然想歪了,充满怜爱的安慰他,“是是是,殿下并不爱放火。” 越修离邪气睨了她一眼,淡淡,“等阿意嫁来,夜夜与孤同眠,便知孤会不会尿床了。” 姜卿意语塞,嘴巴张开,又闭上。 “怎么不说了?” “臣女有点儿困了,歇会儿。” 越修离看着靠着马车边假装睡觉的少女,面容恬静美好,长长的眼睫也很快安静下来,呼吸平缓,真的睡了过去。 越修离将人捞到怀里,轻抚她柔软的长发,“你今儿的确累了。” “殿下,楚华公主处置了慕容白。”车窗外,西舟回道,“慕容家的人连夜被赶去了谢家暂住,宝库烧毁的东西也将由慕容家赔偿。” “谢家……” 越修离声音微凉,“谢梧还未查到谢茵的身份么?” “还没。” “告诉司徒先生,此事让他亲自去查,另外……” 越修离看着姜卿意手臂和脸上的伤痕,“桑榆曾待过的杀手楼,将那位楼主给孤找来。” 姜卿意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也接到了桑榆和常贵都已经退烧并醒过来的消息。 姜卿意来看她们,并且告诉了桑榆,她以后可能再也不能生育的事。 “生育?” 桑榆靠在枕头上龇牙咧嘴的喝着药,奇怪道,“我为何要生育?” “你以后成婚了,自然要生孩子……” “我为何要成婚?” 桑榆道,“我是一辈子要跟着小姐的,小姐给我吃给我穿还教我读书识字,受伤了还给我看病,我干嘛想不开要成婚去伺候男人?” 屋子里的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门外刚要走进来的北风。 “对,你不想成婚就不成婚,我总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那我现在就想吃狮子头。” “没有。” 姜卿意无情的抛下这个傻姑娘,来看常贵,常贵包的跟粽子似的只有嘴巴眼睛能动,但仍旧掩饰不住他的眉飞色舞。 “肯定是小姐给我的这枚五帝钱保佑了我,百邪不侵是真的呀哈哈哈,这可是个大宝贝!” “……” 姜卿意觉得常贵也傻了。 “小姐。”北风走了进来。 “你怎么就回来了?” “殿下拿了上佳的接骨断续膏给属下,属下已经恢复大半了。” 姜卿意知道,肯定是他听说了昨日的事,硬撑着下山来了。 “罢,来都来了,你们三一块儿养着吧。” 昨夜的大火很多人都看见了,但很奇特的是,并未在京城掀起任何的波澜。 姜卿意也过了几天宁静日子,直到姜淮寿辰。 镇国公府风波不断,加上老夫人刚去世不久,府内不应该办什么宴会,但姜淮想将苏袖介绍给宾客认识,便吩咐周管家操办了。 宴会一大早,姜淮就亲自带着苏袖出门迎接宾客了。 “小姐,卢姨娘好像要生了!” 姜卿意刚要去前厅,就有下人过来。 “通知府医和产婆过去,再去通知爹爹。她早就过了预产期,今日才发动,生产会有凶险。” “是!” 丫环匆匆跑走。 姜卿意继续往前厅去,就算不看姜淮的面子,也要给娘亲撑着腰,也免得有些不长眼的挑破当年的事吓着娘亲。 才走了一小段,便听前面有争执声。 “本王跟你说了几遍了,不是本王杀的玉惜,她是被太后的人所害!” “我不信!玉惜姐姐是跟你上山的,你没有第一时间替她伸冤,你一定也参与了!” “蠢货,本王跟你说不清!” 赵嘉禧生气的甩袖而去。 姜卿意走出来,便看见拄着拐杖,身体还以奇怪姿势扭曲着的姜承泽正腥红着眼盯着赵嘉禧的方向。 姜卿意不明白,若说他是个重亲情的人,姜安安也是他亲妹妹,离家这么久,他从未提过,反倒是时刻记着已死的姜玉惜。 “卢姨娘正在……” “我也不会放过你!” 第234节 姜承泽猛地扭头死死盯着姜卿意,“所有害玉惜姐姐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玉惜姐姐给我托梦了,她哭得好伤心啊,你们这些罪人,你们该下地狱!” 姜卿意挑眉,看着姜承泽扭曲的离开,才见他掉了一张纸。 北风捡过来,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幅姜玉惜的画像。 而画像下,还题着几行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姜承泽他这是,爱上了他这个假姐姐啊! 姜卿意震惊了好一会儿,想起姜承泽前世今生的种种,恍然,原来一开始他就不是单纯的仰慕姜玉惜这个姐姐,而是爱慕! “看来今日,有好戏了。” 第三百章 杀子 阳光已经有些热了。 今儿来赴宴的,都是冲着姜卿意和太子来的,就连蓝溯也代表东宫送了礼物过来。 湖畔,姜卿意跟张婉如和宋菱儿几人摇着团扇说着话,看着湖对岸跟姜淮说话的赵嘉禧,嘴角轻轻翘起。 “听闻晋王要重新择妃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想做晋王妃的人可不少。” 宋菱儿说着从宋嫔那儿传来的八卦,“光是二品以下的大员,就有七八位主动提及此事的,听说都是家里的小姐们非嫁不可。” 宋菱儿压低声道,“我听说,这阵子晋王四处‘巧合’的英雄救美,不是帮这个小姐抢回被小偷偷走的钱袋子,就被救下那个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的千金。” “咱们京城的治安这么差了?”张婉如问。 姜卿意和宋菱儿都笑起来,“治安还是以前的治安。” 只是晋王不是以前那个晋王了,现在的他也不在乎什么脸面了,他只要权势,他搞不定那些朝廷大员,以他那副还算上乘的皮囊搞定几个懵懂无知的小姐却是轻而易举。 正说着,赵嘉禧竟先朝这边走了来。 宋菱儿赶紧止了话头行礼。 姜卿意慢悠悠的敛起笑,捏着团扇行了礼。 风吹动茂密的枝叶晃动,阳光细细碎碎洒在她明净的小脸上,有一股干净又蓬勃向上的青春与生机,让赵嘉禧那活到四十岁过半的老朽灵魂也跟着生动起来。 他喉结轻轻滚动,伸手来扶姜卿意。 “栖霞不必多礼。” “不妨事。” 姜卿意后退半步避开,“左右也只有这几个月能给晋王殿下行礼了。” 下次,就该你给我这个皇嫂行礼了。 赵嘉禧轻眯起眼,却聪明的不再继续跟她斗嘴,而是说起另一件事,“春闱将近,本王已提议由镇国公代替本王,任此番春闱监考,只需要太子同意即可,阿意以为如何?” 什么! 姜卿意面色微冷,太子殿下已经是审阅考官了,春闱又是国之大事,最好的结党之所,皇帝连勋王这个亲弟弟都防着,见赵嘉禧去,都逼得他们叔侄不得不生死相斗,若是姜淮再去,皇帝会怎么想? “爹爹答应了?” “这件事爹爹自有主张,你不必操心,去玩儿吧。” 姜淮回答。 显然,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翻身了! 成为考官,便是万千学子的恩师,这些学子日后入了朝堂,不论官职高低,都会记他这份提拔之恩。 “国公爷,宴席安排好了,范家老夫人和各大世家都来了人,只等您过去了。” “好。” 姜淮遥遥朝前方看去,宾客盈门,来往无白丁,仿佛他又成了之前前途大好的镇国公。 赵嘉禧走前,回头朝姜卿意微微一笑,阿意,想从本王身边逃走,可没那么容易。 姜卿意晦气的拿着团扇狠狠扇了扇! 直到宴席开席。 “那位就是姜夫人吧?” “听说她之前疯了?” “现在应该是治好了吧,跟镇国公真是登对啊。” 舒平郡主听到这句,气愤的把茶碗砸在桌上,“不知道情况就别乱说话!” 对面那奉承的夫人一脸尴尬,王御史赶紧把人劝了回去,“今日是来看卿意的,而且你闹起来,姜夫人能有什么好处?况且,你还得注意咱们孩子。” 舒平郡主看向上首那柔柔乖乖,坐在姜淮身侧做一个满是爱慕的贤妻的好友,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郡主,这是我家小姐让奴婢给您送来的。” 芙蕖将花果茶端到舒平郡主跟前,“小姐说,自有好戏,让您只管看着,无须生气。” 舒平郡主朝姜卿意看去,姜卿意朝她乖巧一笑。 北风从外进来,低声,“妥当了。” “那就好。” 宾客们说着场面话,姜淮也高兴的喝着酒,姜卿意端起手里明显颜色不对劲的茶,唇角轻弯,淡定喝下。 而那头,赵嘉禧端起茶盏,看了看,瞥了眼不见姜承泽踪迹的席位,转而拿起一旁的酒杯喝了起来。 酒足饭饱,周管家安排宾客们去戏院听戏。 刚起身,赵嘉禧心脏出就疼起来。 “王爷,你怎么了?” “没事。” 赵嘉禧想,或许只是曾经被越修离刺伤的地方还没好全罢了。 然而底下又一片惊呼传来,竟是姜卿意吐出了一口血! “县主!” “阿意——!” 姜淮急急过去,赵嘉禧也想过去,却发现头也晕了起来,整个人踉跄着差点跌在地上。 不对,这不是旧疾的原因。 赵嘉禧猛地看向那酒盏,里面有毒…… “去死吧!” 一阵喧闹响起,几个黑衣刺客居然跳了出来,直接朝赵嘉禧和姜卿意杀来。 北风早有准备,再加上姜淮,没几下便将来行刺姜卿意的刺客摁倒,可赵嘉禧那边就有些狼狈了。 “镇国公,救本王!” 赵嘉禧现在只相信姜淮,毕竟姜淮只有靠他才能翻身! 姜淮也不负他所望,提着剑飞快过来,几剑挑开这几个不入流的刺客。 就在这时,一股杀意自身后而来。 “爹爹,小心身后!” 姜卿意高呼。 姜淮冷哼一声,染血的长剑在手心利落的反转,挥手便狠狠一剑胳膊了来人的喉咙。 姜承泽捂着脖子,瞪大眼睛看着姜淮,“爹……” 姜淮手狠狠一抖,不、不会。 姜承泽倒在地上,周管家赶紧上前撤开他的面纱,大惊,“国公爷,是四公子啊!” “不。” 哐啷—— 姜淮手里的剑落在地上,在睁着眼看着地上果真是姜承泽后,才大步上前捂住姜承泽脖上的伤口,可血还是汩汩从他指缝里冒出来! 温热,又仿佛滚烫的岩浆。 “爹,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府医呢,快叫府医来啊!” 姜淮抱着姜承泽老眼泛红,这是他自小疼到大的儿子啊,是他真真正正抱在过怀里、也曾充满了期许和喜爱的孩子啊。 可他却亲手杀了他! “国公爷,府医去卢姨娘那儿了,卢姨娘在生产,怕是抽不出身来啊。” “阿意,阿意你……” 姜淮想找姜卿意,才发现她嘴角还带着血虚弱的倒在苏袖怀里。 姜淮颤抖着手,感受着儿子血液的温度,“别怕,爹爹带你去找太医,爹爹现在就带你去找太医!” 姜淮抱着姜承泽往外跑去,连让人备马车都忘了。 姜卿意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心底讽刺的想笑,原来姜淮的心并不是石头做的啊。 第三百零一章 赴死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不是镇国公不详啊,前脚才送亲娘去了大牢死了,现在又亲手杀了儿子。” 第235节 “何止啊,国公府以前也算个热热闹闹的大家族,你们看现在呢。” 宾客们散去。 赵嘉禧也是被晋王府的人抬走的。 走之前,他死死盯着姜卿意,“是你!” “王爷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明白。”有本事就拿证据来。 赵嘉禧自然拿不出证据,但他却不恨她,反而愈发的欣赏,“本王的女人,果然跟本王一个心肠,本王对你简直是更喜欢了。” 姜卿意想反驳,但赵嘉禧已经走了。 姜卿意赶紧倒了杯茶在他走过的路上去去晦气! “小姐,您也先回屋歇息吧。” “不了,爹爹今日备受打击,我等他回来……” “三小姐,卢姨娘难产了,大出血,怕是、怕是活不成了!” “怎么可能?” 姜卿意看过卢姨娘的胎,虽迟了些出来,但是稳的,再加上她已经生养过两个,不至于难产才是。 “是卢姨娘听说了四公子被国公爷……所以才突然大出血的。” “谁告诉她的?”这里才刚出事,消息不可能那么快传到后院。 “是妾身。” 焰娘过来。 姜卿意错愕,焰娘与卢姨娘应该没有什么生死过节才是,“你为何……” “妾知道小姐下不去狠手,所以妾来脏这个手。”焰娘道,“三小姐放心,此事妾自会承担后果。” 姜卿意望着如今已杀人不眨眼的焰娘,轻轻拧眉。 “三小姐不喜欢妾如此吗?” “你不要越陷越深。” 姜卿意留下一句,去了卢姨娘房间。 来时,房间里已经充斥着巨大的血腥气,床褥被血浸透,一个洗干净的男婴被产婆抱了出来,“三小姐,姨娘她……” “我去看看。” 姜卿意走进房间的第一眼,就知道卢姨娘气数将尽了,三盏命火幽微到几乎要看不见,只等全部熄灭,身死道消。 卢姨娘看到姜卿意来,眼泪已经哭干。 “三小姐。”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这都是妾的报应,妾当年不该跟老夫人一起虐待凌辱夫人,更不该怂恿国公爷送走你。” 卢姨娘哽咽,“现在安安走了,承泽没了,妾也活不成了,只求三小姐放过刚出生的孩子,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他不会成为三小姐的敌人的。” “可以。” 姜卿意从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会牵连无辜,更何况什么都不懂的婴儿。 卢姨娘知道姜卿意素来说到做到,一颗心落回肚子里,朝产婆的方向看去,待看到纯粹干净的孩子,挣扎着抬起手想摸一摸孩子的小脸,终是无力,伴随着她合上的眼睛一起,重重垂落。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这世上与他最亲近之人的离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姜卿意交代产婆照顾好孩子,从血腥的产房出来,看向天空,觉得天空好像也是血红的。 吱呀—— 姜淮推开院门从外进来。 “阿意,卢姨娘她……” “死了。”姜卿意说完,就见姜淮的背好像都有些佝偻了起来,散落在一旁的头发已经白了,沾着姜承泽的血,被风吹到他添了好些皱纹的脸上。 姜淮朝卢姨娘的房间看了看,问姜卿意,“阿意,你说国公府这是怎么了?” 分明是繁荣鼎盛之像,怎么就成了这样? 姜卿意默默看着他,或许,这就叫做报应吧。 姜淮没有看新生的孩子,也没取名字,将人交给了没有子嗣的焰娘。 他本想去找苏袖,可苏袖今日受惊,头疼了许久,已经歇下了,他到底没再进去打搅,自己回书房了。 早上才挂上红绸的国公府,下午就换上了白绫。 姜卿意来看苏袖,坐在床边,看着她手腕上被铁链长期锁住而留下的狰狞伤疤,“娘,好好睡,今晚要做一个好梦。” 你受的十几年的屈辱折磨,我会慢慢还给那个负心汉的! 夜寂静。 姜卿意趴在窗边,看着孤月,心情意外的有些低落。 “睡不着么?” 人影慢慢从暗处走来,“孤带你出去走走。” 姜卿意正好睡不着,换上衣裳便跟他出府,不过这一次不是坐马车,而是骑在马上,他环着她策马狂奔,很快便出了城,来到城外一处山坡才停下。 “这是哪儿?” “孤的精兵驻扎之处。”越修离抱她下马,带她往军营走去。 因为主帅不在,又不是战时,所以士兵们比平常要闲散些,有的围在一起摔跤,有的背着长官悄悄赌钱,还有流着泪在火把下写家书的。 越修离一来,他们立即像打了鸡血,摔跤的更有力了。 赌钱的马上跳起来自觉去跑圈了。 写家书的也激动的睁着眼站的笔直。 越修离一入军营,就像是变了个人,严厉而冷峻,是一个威严英武的将帅,而不是京城矜贵优雅的太子爷。 “这些都是孤的精兵,所谓精兵,是跟随着孤一场场生死搏杀的战役中活下来,且四肢还健全的人组成的队伍。” “这些精兵,各个都是百里挑一。” 所谓百里挑一,那一定是死百而留一,这么多年下来,可以想见战场已有多少白骨。 姜卿意眼眶一涩,所以他是知道她在难过什么,才带她来这里的吗。 “其实,我并不是心疼卢姨娘的死。” 卢姨娘贪婪歹毒,死有余辜。 她只是在听到那个婴儿的哭声时,有些恍然,毕竟她也曾是远离娘亲的额孩子。 “孤带你来,并不是让你漠视生命。” 越修离轻声,“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每个人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孤从来都准备着,敌军的后裔来找孤寻仇,但孤身为太子,孤的使命就是保护大晋的臣民,这是孤的责任。” “就如同孤是母后的儿子,是武安侯的外甥,为他们沉冤得雪,也是孤的责任一般,不论后果是什么,孤都不会改变。” “阿意,你也是如此。” 你是女儿,更是你自己,你的仇,你的怨,去向仇人讨回来,这没有错。 姜卿意眼眶一热,看着热烈的篝火下越修离清寒凤眼里的温柔,下意识就想抱住他。 结果才碰到他的腰,一阵巨大的起哄声便响起。 第三百零二章 下毒 “哇喔!” “敢跟我们太子动手动脚,太子妃好样儿的!” 姜卿意脸一僵,这些人不是在各干各的嘛,怎么一个个眼神这么好! 越修离冷眼,“全部起立,罚跑三十圈,跑不完不许睡!” “啊……” “三十圈,是不是太多了?”姜卿意轻声问。 结果那群人又耳尖的听到了,大呼“太子妃!太子妃!太子妃!” 姜卿意觉得耳朵都要聋了。 越修离看着脸颊红红眼眸却亮晶晶的小姑娘,轻笑,“十圈,一圈也不得少。” “是!” 副将们赶紧把这群闹事的家伙驱赶出去跑圈了。 几个副将也都过来,给越修离行了礼,并会意的给姜卿意行了礼,还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个职务。 姜卿意眨眨眼,越修离却并未解释,带她国公府了。 但在姜卿意要关房门时,越修离一手撑住门,“阿意之前要做什么?” “没、没什么。” “是么。” 越修离俯身噙着红唇,将人单手抱起,关上房门,抵在门后,“孤怎么觉得,阿意是要如此?” “我……唔……” 月华溶溶,投落门后的人影,风从缝隙穿过,如同被点燃,带着湿热的湖面气息,流淌蜿蜒。 直至风停水静,湖面的落叶也终于归于宁静。 翌日。 姜卿意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吃饭都是芙蕖给喂到嘴里的。 第236节 下人们都只当是她昨日中毒还未养好,一个个心疼的恨不得她手指头都不要动。 “小姐,小姐!” 周管家身后的小厮快步跑了进来,“周管家让奴才告诉您,雪夫人带着宋小姐搬回来了。” 姜卿意坐起来,“怎么可能?” 姜淮毁了宋雪的脸,又有弑母杀子的前科,宋雪但凡还想好好活着,都不会想回来了才是。 “她们母女是今儿一早来的,周管家说,国公爷昨儿一夜没睡,还提到过几次她们母女,今儿只怕真会让她们进府。” “我去看看。” 姜卿意刚走到前门,就见下人正在搬宋雪母女的行李,而后面,还有个殷勤帮忙的五皇子。 四皇子正抱怨,“你这是干什么,早朝都快迟了,你还有功夫搞这些。” “很快就好了。” 五皇子吩咐自己的人,“以后你们就跟在宋小姐身边好生伺候,谁敢怠慢,看本王不打板子!” 侍女们连忙应下。 宋玉柔也柔柔怯怯的道谢,然后抬头,看到姜卿意,像是吓到般往后缩了缩,“卿意小姐。” 五皇子脸垮下来,回头看到姜卿意的打扮,脸更黑了。 “姜卿意,你干嘛模仿宋小姐!” “我模仿?” 姜卿意今儿还特地换了身藕荷色的长裙,乌发也只简单簪了几朵珠花,但宋玉柔活脱脱跟她一个模子里映出来的,要不是五官不同,还真让人分不出来了。 “五殿下,您别这样说。快早朝了,您先走吧。” “也好。” 五皇子温柔回了句,才冷冷瞪着姜卿意,“我警告你,别想着欺负玉柔,否则就是太子护着你,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姜卿意挑眉,抱着双臂踢踏着走过来。 五皇子莫名屁股疼,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躲在四皇子身后才敢指着她,“你这泼妇,本王迟早收拾你!” 说罢,跟宋玉柔挥挥手拽着四皇子跑了。 “啧。” 姜卿意停下,就这胆子,也敢跟她作对。 姜卿意睨着宋玉柔,“你回来了也好,也省得我到时候一个一个的找。” “姐姐在找玉柔?” “是啊。” 姜卿意瞧着她,“三清山上时,宋菱儿她们曾看到晋王跟一个与我很相似的人走在一起,那个人,是你吧。” 那次,宋玉柔也在山上。 虽然不知道她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她既然自己送上门了,她迟早会查清楚! 宋玉柔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这件事,但她没有惊慌。 “既然卿意小姐都清楚了,那我不妨再告诉县主一个好消息。” 宋玉柔微笑,“你的人生,我要定了,我一定会取代你,不论是你的名,还是你的利,亦或是,你的男人。” 姜卿意目光冷寒,“那你尽可试试。” “我一定会努力的哦。” “玉柔,我们该去给你伯父请安了。” “是,娘亲。” 宋玉柔朝姜卿意挥挥手,笑着离去。 芙蕖忍不住道,“这女子怎如此无耻,她哪儿来的脸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要抢走小姐的东西!” “她的确没脸,但她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底气。” 否则这对母女不会上赶着回来。 姜卿意吃早膳也没了胃口,嘱咐好车嬷嬷和芙蕖照看好苏袖,便出门打算去见见舒平郡主,刚出门,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下,车帘掀开,是谢夫人。 “栖霞县主。” 谢夫人下了马车,她身后的下人也抱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我是来给桑榆和……那个小厮道歉的,可以让我去看看他们吗?” “她们只是下人,当不起谢夫人的探望和歉意,谢夫人请回吧。我还有事,就不陪谢夫人了。” “栖霞县主!” 谢夫人往前几步,拦住姜卿意,“我只是……” 谢夫人话未说完,便身子一软倒在了姜卿意跟前! “夫人!” “谢夫人!” 姜卿意扣住她的脉搏,眉心狠狠一跳,立即从衣袖拿出一只瓶子,倒出颗乳白色的小药丸往她嘴里塞去。 “县主,你给我们家夫人吃了什么!” “县主是想救夫人吧……” 话刚说完,谢夫人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吐血,大口大口的吐。 谢家的下人吓懵了,还来不及阻止姜卿意,就听她吩咐,“来人,即刻将夫人抬到汀兰苑!” “县主你……” “不想死就闭嘴。” 姜卿意走了进步,回头,就见有下人悄悄往谢家的方向跑去,眸子轻眯,吩咐北风,“去一趟东宫,把谢梧谢大人找来。” 她倒要看看,今儿谢家要唱什么戏! 谢夫人很快被安置在汀兰苑的厢房,芙蕖直接过来打下手,等擦下来谢夫人的血,吓住,“小姐,这血怎么变黑了!” “她中毒了。” 姜卿意施针完控制住毒继续蔓延后,让芙蕖去取了一张干净的绢布来,并让芙蕖将绢布铺在谢夫人手下。 “小姐这是做什么?” “取证。” 若是她没看错,谢夫人带来的那盒谢礼上,也被下了同样的毒,若不是谢夫人先病发,死的恐怕就是常贵和桑榆了! 第三百零三章 她的秘密 姜卿意拿出一根银针细细在谢夫人的指甲缝隙细细刮了起来,看着那白色的粉末,乌眸犹如深渊。 “小姐,谢家来人。” “是谁?” “是谢家小姐,她很担心谢夫人,可要请她进来?” 姜卿意朝外看去,便看到谢茵焦急的面容,“让她在外面等着。” 谢茵听到了,急着要往里跑,立刻就被姜卿意的下人拦住。 “栖霞县主,你为何如此,我要见我娘亲,你把我娘亲怎么了?” “我自是在救她,不然谢小姐以为我会趁机毒死她,好让你失去依靠么?” 姜卿意傲慢回答。 谢茵脸色微变,“那你让我进去。” “什么都不懂的无关之人,进来只会打搅我,谢小姐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姜卿意顿了顿,“对了,你若是真的想谢夫人早些好起来,就跪在外面求求菩萨,兴许菩萨感动于你的爱母之心,会让谢夫人活过来也说不定呢。” 谢茵知道姜卿意肯定是故意的! 可她要是不这么做,万一姜卿意真的借机弄死了母亲…… “小姐,咱们不必如此。” “是啊,县主是当世神医,再加上有三公子的情分在,县主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听到谢景,谢茵眼睫轻垂,“我跪。” 谢家的下人见她如此,只得去准备软垫,又听姜卿意补充,“最好是跪在天地间,多一块布,都算亵渎神灵。” 谢茵的眼泪已经沾湿眼睫,自己走到一旁青砖上,跪了下来。 姜卿意冷冷抬起下巴,丝毫不为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所动,还睨着那群谢家下人,“一朝一露皆是天恩,想你们夫人好起来,就不要干涉。” “……是。” 日头渐渐大起来,谢茵跪了一会儿,便汗流浃背了。 下人们谁也不敢过去遮阴喂水,且谢茵的跪姿稍稍弯一点,芙蕖便会出来说谢夫人情况危机,令谢茵重新跪好。 谢茵身体一直弱,头晕目眩的差点跌倒,里头居然直接一盆水泼在了她脸上! “你们……” “抱歉呀谢小姐,我家小姐说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您既然跪了,还是坚持到底为好。”芙蕖道,“当然,小姐说,您要是实在坚持不了,她也不会强求。” 谢茵屈辱的攥紧衣襟,水从额头顺着发梢滴落,而下人们还在旁边看笑话,姜卿意根本是在故意羞辱她! “茵茵?” 谢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茵红着眼圈,“大哥,我……” “谢大人,我家县主请您进去。” 第237节 芙蕖过来。 谢梧看了眼谢茵,点点头,提步进了房间。 谢茵紧紧咬着牙,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掉落了出来。 为什么要欺负她,她从没想过跟姜卿意作对啊,她只是想除掉碍眼的桑榆罢了,一个卑贱的婢女罢了,现在她可是谢家的嫡出千金,姜卿意竟为了个贱婢如此对她…… “看到了吗?” 房间内,姜卿意问谢梧。 谢梧自然看到了谢茵低垂着脸时那一闪而过的狠辣,虽然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卑微可怜的哭着。 “县主的意思是,茵茵其实表里不一吗?” “继续看。” 谢梧疑惑的朝外看去,正好,谢景也过来了。 谢景因为自小弄丢这个妹妹,所以对谢茵格外纵容疼爱,此刻见她跪着,快步过来,“茵茵,你怎么跪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跟县主争执了?” “哥哥。” 谢茵一见谢景,委屈顿时宣泄而出,也顾不上什么直接抱住他的脖子哭出了声。 谢景下意识的要把人推开,奈何她抱得太紧,他又狠不下心将人强行掀开,只得拍着她后背安抚。 “好了茵茵,哥哥来了,哥哥去帮你跟县主说说,她最是讲理的,就算你做错了事,哥哥帮你认错求情就是了,别怕别怕。” 可谢茵听着耳畔温柔安慰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 这世上没有比哥哥更疼她的人了。 她最喜欢哥哥了。 “茵茵,先松手。” “哥哥,我腿疼,你抱我到一边去好不好?”谢茵抽泣着。 谢景看着小孩子样的她,笑着刮刮她的鼻子,“多大了还跟哥哥撒娇,先撒手,我让丫环来扶你。” “不,我就要哥哥。”谢茵再次抱住他,脸眷恋的蹭在他脖颈边,两颊泛红,目光盈盈。 那不是小孩子撒娇的目光,那是女子对心爱之人撒娇的目光。 谢梧与妻子感情甚好,自然分辨得出来。 饶是他这个谢家最稳重的长子,也吓得脸色泛白,妹妹恋慕哥哥,这等天理不容大逆不道之事传出去,不知谢景和谢茵完了,谢家的百年声誉也完了! “难为谢大人你们兄妹同住一屋檐下,你到现在才看出来。” “茵茵平日很乖。” 在他们面前,虽也更喜欢谢景些,但绝不会如此出格。 “我倒不是第一次见了。” “那县主可曾提点过小景?” “谢大人觉得呢。”她与谢景是朋友的,当然提过,但谢景秉性正直善良,根本不会信有这等下作事,还只当谢茵是格外崇拜他这个三哥。 谢梧有些头晕,告了声罪就自己在一旁跌坐下来。 姜卿意心底慢慢盘算着,看他,“谢大人先别头晕了,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避免谢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只需要你配合一下,怎么样?” 这时,谢景也带着谢茵来了。 “阿意,茵茵做错什么了,你要她一个小孩子大热天的跪在外头,有什么错我替她认,你十倍罚我行不行?” 谢景阔步进来。 谢梧看着牵着他衣袖,并一点点贴近的谢茵,俊脸肃起,抬手便狠狠扇了谢景一个巴掌!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来这里认错,你跟那叫杜丽娘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承诺要娶人家了?” “什么,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谢景一头雾水,就被谢梧狠狠往身上打了两巴掌,“还不承认,人家杜丽娘今儿都找到我那儿去了,说要你履行婚约,你准备准备吧。” 谢梧瞥了眼谢茵,跟谢景道,“等你成了婚就自个儿搬出去过你夫妻美满的小日子去,正好我在皇城那边儿有个小院子,你上值也方便,省得成日叫爹娘为你操心。” 谢景还要反驳,手腕便被姜卿意悄悄捏了下。 他下意识的闭上嘴。 在谢茵看来,他这是默认了,小脸霎时白得犹如透明。 第三百零四章 只是下人 “哥哥还小,还不急着成婚吧……” “不小了,今年都二十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可是哥哥未必就想娶那什么杜丽娘……” 姜卿意又捏了谢景一把。 谢景不乐意的瞧她一眼,姜卿意立即朝他眨眨眼。 谢景心口一软,好吧好吧,他虽然不知道杜丽娘是谁,但把她当成姜卿意不就好了? “我愿意。”谢景盯着姜卿意说。 “你不愿意!你怎么能娶别人,你不可以!” 谢茵突然冲他大喊。 谢景被吼得懵了懵,诧异看向谢茵,“茵茵,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只是……我只是怕哥哥有了媳妇就不疼我了。” “怎么会呢,哥哥虽然会更爱你嫂子,但你不论如何也是我的妹妹……” “我不要!” 谢茵狠狠打开谢景来摸她头的手,红着眼似怨似憎又似藏着无数爱意的瞪着谢景。 谢景正觉得奇怪,床上谢夫人已经醒来了。 “你们在吵什么?茵茵,怎么哭了?” “娘。” 谢茵甩开谢景,哭着跑到了床边。 姜卿意和谢梧对视一眼,谢梧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在谢景看过来时,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才去了床边。 “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谢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意,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谢小公子面若桃花,最近是要犯桃花劫啦。” “要是你这朵桃花,我挺乐意的。” 姜卿意懒得理他,走到床边,“谢夫人是砒霜中毒,不过还好,毒已经解了大半,回去好好喝药既可以了。” “好好的怎么会砒霜中毒?” “我在谢夫人的指甲里挑出了些许砒霜,想来是之前谢夫人接触过涂了砒霜的东西,又在之后吃了点心或水果,毒粉沾在上面被谢夫人吃了下去。” “谢夫人只需要好好回忆一下,今早吃点心前碰过什么东西就可以了。”姜卿意道,“此物一定是你吃前碰过的,只有那时你手上的毒量是最高的,才足矣让夫人毒发如此严重。” 谢夫人脑子还有些迟钝,她身边的嬷嬷已经惊讶的张开嘴,“是此物!” 说着,将谢夫人今日带来的匣子拿了来。 姜卿意眸光晦暗,“打开。” 谢茵牙关轻轻发颤。 “是。” 啪嗒一声,盒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盒的金子。 谢景伸手摸了一下,再看指尖,果然有一层极浅白色粉末! “这难道就是……” “剧毒,砒霜。” “混账!这是谁拿来的,娘出门怎么会带着这个,你给我说清楚!” 嬷嬷赶忙跪下,“这金子就是奴婢从库房拿的呀,这是夫人吩咐准备今日给桑榆姑娘和、和那不知名的小厮的赔罪礼。” “给桑榆的?桑榆怎么了?” “今日若不是谢夫人病发……” 若是给桑榆她们的东西,姜卿意不会动,更不会打开去看,“等桑榆她们打开,甚至还要放嘴里咬一咬,就凭她们那个重伤的身体,必死无疑。” 姜卿意看向谢茵,“看来谢家,是有非要杀桑榆的人不可,是吗?” “阿意,你不会是说是茵茵做的吧?茵茵不会的,她胆子小又乖,怎么可能做杀人这种事!” “我没有指名道姓。”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谢景皱眉,护在谢茵跟前。 “原来县主今日让我跪在外面,是以为我要害桑榆她们是吗?” 谢茵哽咽。 谢景眉心更紧,不解的看向姜卿意,“真的是这样吗?” 姜卿意没必要跟谢景撒什么谎,她的确是这个意思,谢府迫不及待要桑榆死的,只有一个谢茵。 谢景见她默认,脸色更加难看,“为何阿意,我知道你看重桑榆,可她怎么说也只是你的婢女,茵茵却是谢家的大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欺负她!” “你也觉得桑榆只是一个婢女而已,是吗?” 姜卿意反问。 第238节 谢景不想这么说,谢茵的哭声已经传来,他这个妹妹一向敏感多思,平日里下人多说了几句话她都要反复揣摩,最后把自己逼得寝食不安,要是让她听到她哥哥觉得她还比不过一个下人,必然又要难受至极。 “是。” “好,你们可以回去了,谢夫人的毒我已开了方子,不必来复诊,也不必来道歉了。” “阿意,我……” “谢景,不必觉得难受。”姜卿意语气已经疏离的像是对一个陌生人,“毕竟桑榆在你心里只是一个下人而已,不是吗?芙蕖,送客。” 谢景紧紧抿起唇。 姜卿意走之前,看了眼谢梧,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才冰冷扫过谢茵,径直迈步而去。 谢夫人急得想追下床,却因为失血过多再次晕了过去,而晕过去之前,她嘴里念的,是桑榆的名字。 谢茵牢牢握住她的手——娘,茵茵以后会好好孝敬您的,放心吧! 连续两个晴天后,春闱科考开始了。 姜淮到底还是没有代替晋王去监考,而是坐在祠堂,谁也不见。 “算起来,四公子这次也该去参加春闱了。” 周管家说,“四公子看起来不够机灵,其实在读书上却很有几分天赋,只是不肯告诉外人罢了,今年若是下场,不说前三甲,拿个进士身份应该不难。” 姜卿意看着祠堂里坐着已经像个老人的姜淮,吩咐周管家,“记得给爹爹熬碗百合莲子汤,好好补补身子。” 百合,怜子,小姐这是要诛心呐! “小的明白。” 春闱考试共分三场,三天一场,考试结束,已经是九天之后了。 天气由适宜转为闷热,姜卿意陪张婉如来接被越修离强行塞进考场的蓝溯,也顺便见见徐疏和高奎他们,他们今年下半年参加秋考,明年才能参加科考,所以也提前过来感受感受这考试的氛围。 “蓝先生出来了!” 高奎眼尖,一下看到了里头出来的蓝溯。 相较于连续被困在里头蓬头垢面一身臭气的其他考生,蓝溯显得清爽得多,至少面容整洁,衣着整齐。 “小姐,快过去。” 铛铛推了推脸红的张婉如。 张婉如提着装着食物的篮子走过去,男君女美的小夫妻正要甜蜜几句,作为主考官的越修离竟也从里面出来了! 第三百零五章 相信他 “太子殿下怎么也出来了?”姜卿意还以为他会到审阅完卷子再出来。 “有人赖在孤的房间,用了孤的浴池。” 越修离瞥了眼人模人样的蓝溯,“孤现在要回东宫更衣后再来。” 蓝溯尴尬的咳了咳,赶紧偷偷看张婉如,见她掩唇笑起来,顿时泄气的幽怨看向太子。 越修离才懒得管他,以前在军营就喜欢搞这些表面功夫,谁打仗不是一身血汗,他倒好,就算要连夜拔营了,他也一定要在拔营前洗漱更衣了再跑。 “那殿下先去吧。” 姜卿意乖乖道。 越修离眼尾轻动,“你去哪儿?” “蓝先生考试结束,我带徐疏他们跟先生请教请教经验,顺便给蓝先生办个洗尘宴。” “殿下不也才从考场出来吗,咱们要不去东宫吧!” 蓝溯提议,“听闻东宫新来了位御厨,厨艺上佳,不知县主有没有口福去尝尝?” 高奎常在东宫办事,倒是吃过。 但其他人明显心动了,不说御厨不御厨的,光是能去东宫都好哇! 越修离轻笑了声,“可以啊。” “太子殿下千岁!” “不过蓝溯作为刚考完的考生,不宜与考官接触,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可以去,包括你的夫人。” “不是……殿下不是说我考了反正也不计入成绩吗?” 他真的就随便考考啊,怎么还要避讳考官了? 蓝溯还没想明白,一行人已经各自上了马车,就连他的温柔可爱的夫人也上了姜卿意的马车,还体贴道,“夫君,马车我就留给你了,家里已经备好了宴席,你好好吃,好好睡哈。” “哎婉如,夫人!” 蓝溯看着离开的马车,提着篮子拍着扇子,好一个诡计多端的太子啊,不就是洗脏了他一盆洗澡水吗! 东宫接待消息,早早去准备了。 长史也早早等在门口,姜卿意一来,便客客气气如同见女主人一般询问她想在哪儿用膳,在哪儿游玩,喜欢用什么点心,如沐春风的问完后,便利索的下去安排了。 “你们先玩着,藏书阁那边可以去看看。” 徐疏的眼睛顿时晶亮。 越修离走之前,还点了点姜卿意的额头,“编纂医典的圣旨应该快下来了,做好准备。” “什么?” 姜卿意一头雾水,直到刘公公捧着圣旨过来,钦定她与太医院现任院郎庆安老大人一起同为大晋医典编纂负责人! “我?负责人?”姜卿意可不敢托大,“臣女虽会点儿医术,但资历浅薄,万不敢与老大人一同为负责人,还请刘公公告诉皇上,臣女万不敢如此。” “县主当真如此觉得?” “太医院的院正都是历经多年磨炼与研习才升任的,若是皇上需要,臣女可为编纂医典出一份力。” “县主太谦虚了。” 刘公公虽这样说,笑容却深了许多,“皇上还有口谕,若是县主觉得不妥,可以从医士做起,负责协助院正编纂之事,待日后立下大功,再行提拔。” 这才算合理,医士在太医院是正七品的职位,底下还有使唤医女、医员的许多人,姜卿意的资历虽不及,但医术却完全足矣胜任。 “臣女接旨。” 刘公公将圣旨放在她手上,亲自将她扶起,低声,“太医院内对县主参与编纂之事多有非议,以两位院判为首,还望县主日后更加细心,为皇上办事。” “多谢公公提点。” 姜卿意在他手心放下三枚铜钱,“今儿天气不错,公公不妨算上一卦?” 刘公公看了看这几枚铜钱,笑道,“那奴才就求观主算算,奴才这夜里总头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说着,抛下一卦。 姜卿意看过,轻笑,“柳暗花明之卦,公公所求在东边儿,鲜花着锦处,自有能解你头疼之物。” 刘公公这样心思沉稳的人,闻言,也难得笑容深了几分。 送走刘公公,张婉如也高兴起来。 “今日不止是殿下的洗尘宴,更是县主入太医院为官的喜宴!” 女子为官本就少见,太医院倒是有医女,可从没有哪个医女能往上走的。 姜卿意对做官没有兴趣,但编纂医典她的确有些想法。 阁楼上。 司徒先生笑看着下面脑作一团的年轻人,“殿下决定回京时,我等还担心殿下的路会越走越偏,现在看来,倒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儿了。” “逍遥王和楚华入京,那位也该出宫了。” “他已经装死这么多年,就算出来,也翻不起浪花,照我看,他或许还不会出宫。” “那就逼他出宫。” 越修离看着下面分明矮了一个头,但叉着腰气势十足教训高奎几人的姜卿意,“大梁不是要和亲么,他和老四老五都未娶妻,正好。” “您和楚华公主……” “幼时情谊罢了。” 越修离淡淡收回目光,看他,“你觉得孤还有幼时的情在吗?” 司徒东想到当年他见到的小殿下,十来岁的孩子,浑身的伤,身边还躺着个老太监。 他还记得他问小殿下的第一句话,“这是何人,怎么死的?” 他说,“背我逃出皇宫的人,我杀的。” 那么冷静,没有哭,没有怕,像是麻木的人偶,冰冷的没有任何作为人的感情。 宴席开始。 姜卿意正等着越修离来,就听宫人说几位主考官急请他过去,他便先走。 “太子殿下已经吩咐了,让县主和几位随意游玩,除了殿下的寝殿,任何地方都去得,东宫所有人都听凭县主使唤。” “殿下可用膳了?” “县主放心,那边会准备午膳的。” 姜卿意疑惑,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就走了? 吃过午膳,徐疏几个就一头扎到藏书阁去了。 张婉如还是有些不放心蓝溯,姜卿意便让她先回去,并准备库房找点儿药做点儿药丸给殿下备着。 才走过去,便听长史过来道,“县主,楚华公主过来了。” “她可以进来?” “皇上给了她特令,许她随时来找太子殿下。” “何时的事?” 长史低下头,也不敢隐瞒,“楚华公主入京,皇上便下了这特令。” 第239节 姜卿意看他这般,也明白了,想来这位楚华公主不是第一次来了。 “我去看看。” “还有……” 长史小心翼翼道,“楚华公主身边有个孩子,县主见到之后,不要太惊讶,也一定、一定要相信我们殿下。” 姜卿意挑挑眉,她还救过那个孩子呢,能有什么惊讶的。 姜卿意走过去,直到那一身黑色锦袍,束着小小金冠,顶着一张红润的、仿若越修离缩小版小脸的孩子朝她看来! 第三百零六章 药方 姜卿意怔了怔,可能救这个孩子时,他一直缩在宫人怀里她没看清,只觉得眉眼漂亮,却未想到他跟太子殿下这么像! “念之,给栖霞县主请安。” 楚华公主淡声,“前不久在宫里,是她救了你。” “是。” 小小的人儿端端正正走到姜卿意跟前,朝她行了一礼,“梁念之给栖霞县主请安,多谢县主之前的救命之恩。” 梁楚华淡漠的看着姜卿意,等着她的质问或者愤怒。 然而,姜卿意在愣过之后,俯身看着小念之,问,“我可以捏你的脸一下吗?” 梁念之显然被问住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问。 但他是个成熟的大宝宝了。 他点了点头,“您救了我,这点要求我应当满足您。” 姜卿意立即下手了。 梁楚华还听她嘀咕,“哇,软乎乎的,感觉在捏小时候的太子殿下,回头要告诉殿下,他小时候一定也是这么胖乎乎的,手感真好啊。” 梁楚华:“……” 梁念之:“……”他其实,也没有太胖。 “对了,今年几岁?” “回禀县主,念之今年七岁了。” “跟我家小阿鸾差不多大。” “什么?” “没事。”姜卿意收回手,笑看着梁楚华,“公主今儿大驾光临,可惜殿下不在,还请公主下次寻殿下在的时候过来吧,我就不多陪了。” 姜卿意转身离开。 这样的反应,完全超出梁楚华的预料,她不是很爱太子殿下吗,怎么一点嫉妒心也没有,怎么一点也不曾怀疑? “等等。” 梁楚华将人叫住,“我今日来并非只为太子殿下,还有慕容白安排人刺杀你之事。” 姜卿意回身。 “公主想道歉?” “道歉?”梁楚华冷笑,“你烧了我大梁库房,那可比慕容白的命值钱。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十万两白银,只要你离开太子。” “不必……” “先别急着拒绝。” 梁楚华道,“我记得,你娘亲是郑国凝霜公主?郑国国君已有归顺我大梁之意,你舅舅苏毅也将是我大梁臣子,你若是愿意答应本宫要求,你苏家、你母亲,依旧是我大梁册封的忠臣与公主,而你也能留得住你这条命。” “你若不答应,本宫不介意动手。” 春末的骄阳都似染上寒霜,柳枝更如猎猎长鞭,抽打着这冷寂的空气。 姜卿意瞧着威胁着她的梁楚华,还是笑得那样乖,“那公主,尽可试试。” 吞并郑国,当大晋的大军是摆着看的么? 当然,这些层面的事,不是姜卿意需要考虑的。 扔下这句,姜卿意提脚便走了。 “公主,她不肯把太子殿下让出来吗?”梁念之问。 “让不让,不是她可以决定的。” 梁楚华并不生气,转身吩咐跟来的公公,“进宫,我要见大晋皇帝。” 而后,看着梁念之,“一会儿看到皇帝要叫什么?” “公主吩咐过了,要叫皇祖父。” 梁楚华二人离开时,正好高奎路过,也看到了梁念之。 他匆匆来找姜卿意,“县主可见到那个孩子了?” “什么孩子?”徐疏问。 “跟太子殿下长得跟太子殿下很像的孩子。” 徐疏几人对视一眼,担心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翻了翻藏书阁里找出来的前朝编纂的医典,头也没抬,“谁说跟殿下像,就一定是殿下的孩子?” 她相信殿下,毕竟她是亲眼见过中了那样重的媚药,也宁可自己关在柴房吐血不肯找女人纾解的。 “县主是说是其他几位皇子的?” “但据我所知,除了咱们殿下,其他几位皇子都不曾出过远门……” “好了好了,这事儿殿下肯定会解释清楚的。况且一个孩子算什么,养外室生庶子的多了去了了,只要县主能坐稳太子妃的位置,以后嫡子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高奎忙道。 “养外室,生庶子?” 姜卿意轻笑。 高奎道,“是啊,不过县主别担心,外头的都是小的,妾都不如,是越不过正妻嫡出去的,以太子殿下对您的宠爱,您太子妃的位置绝不会有动摇的。” 高奎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直到持续三天的阅卷结束,越修离回到东宫,听长史满头冷汗的复述这段话。 “阿意说了什么?” 长史回忆当时的场景,悄悄往后挪了两步,“县主也没说什么,就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叫高奎帮忙誊抄了一张……一张……” “一张什么?” “咳,就是那个……绝育药方……” 一旁跟着的蓝溯差点被茶呛住,连忙放下茶盏,恳求越修离,“殿下,千万别养外室,不要让县主用这张药方,不然她一定会把药方给婉如,虽然我问心无愧,但就怕有什么误会叫婉如伤心欲绝下了狠心呐!” “没有儿子你能死?” “倒不是儿子不儿子的问题。”蓝溯苦口婆心,“我还年轻,我还想多跟婉如恩爱几年呐。” 谁知那绝育药方是生理性绝育,还是连带着物理性的呀。 越修离没好气吩咐长史,“看来高奎最近很闲,孤藏书阁的书也该晒了,让他去晒。” 藏书阁可有上万本书呢! 长史默默替高奎点了根蜡,赶紧下去了。 “那楚华公主和那念之,殿下打算怎么办?” 蓝溯问。 越修离轻轻拧眉朝外看去,此事,他也在想,到底该怎么处置最为妥当。 镇国公府。 卢姨娘和姜承泽的丧事已经办完了,府里收了白绫,重新移植了花草,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机。 姜卿意整理了此前给谷明和魏婶的手稿,准备找个时间去见一见如今的太医院院正朗大人,还未整理完,便听下人过来,说姜淮请她去一趟书房。 姜卿意以为他要问医典的事,便径直过去了。 然而到了姜淮的房间,才发现姜淮不在,只有赵嘉禧坐在姜淮的位置上。 姜卿意转身便走,书房门却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关死了! “你想干什么?” “放心,本王来,只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赵嘉禧笑看着她,“父皇已经决定,要在今年春猎时,宣布与大梁联姻了,而那梁念之,也要改姓赵了。” 第三百零七章 泼妇 “关我何事,还要晋王殿下不辞辛劳特意来做这传声筒?” 姜卿意讽刺。 赵嘉禧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她这句句讽刺的说话风格了,无奈笑笑。 “本王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知道真相,伤心欲绝。当然……” 赵嘉禧看着她漂亮的小脸,“你届时若是想报复太子,那选择嫁给本王,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臣女倒没看出晋王殿下这么喜欢别人的妻子。” “姜卿意你……” “不是吗?姜玉惜是他人之妻,我也是你未来皇嫂,可晋王殿下放着那么多大家闺秀不选,偏偏纠缠我们,不就是有这样的癖好吗?” “你别不知好歹!” 第240节 “臣女当然知道好歹。”姜卿意冷笑,“我更知道,若是皇上下旨,逼太子殿下去娶楚华公主的话,太子殿下自己就会去解决,而不是到处找借口,然后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赵嘉禧没想到重生一世,她变得这么油盐不进。 “姜卿意,本王是好意……” “好意?猫哭耗子的时候也是好意是吧。” 姜卿意回头去拽房门,发现拽不开,笑容更冷,朝外道,“你们再不开门,我就在里头揍你们王爷了!一个浑身旧伤未愈的半残废,我这儿可多的是药叫他生不如死!” “姜卿意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姜卿意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摔完茶杯掀凳子,掀完凳子掀桌子。 赵嘉禧又不敢碰她,怕被她下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毒。 眼看她抽出一根画轴朝他走来,赵嘉禧的脸简直比调色盘还精彩,“你如何变成了这样的泼妇!” “泼妇才好呢!” 泼妇才不会被人利用到死! 赵嘉禧简直没话说她,深吸一口朝外呵斥,“开门!” 房门终于从打开,姜卿意扔下画轴哼了声,迈步而去。 小厮们赶紧进来扶住赵嘉禧,赵嘉禧不耐烦的将人撇开,看着傲慢跋扈的纤细身影气势汹汹的离开,竟不觉得生气,反而意外觉得可爱又有趣。 赵嘉禧苦笑,他一定是疯了,被姜卿意这个疯子给带疯的。 “告诉姜淮,本王答应他的事,不会食言。” 不过阿意说的对,他现在追着她没有意义,四皇子势力渐大,勋王又一直从中作梗,他必须尽快给自己拉拢势力! 从书房出来,姜卿意嫌晦气的掏出铜板要给自己抛一卦,结果依旧不成卦象。 “卿意小姐。” 宋玉柔从对面走来。 姜卿意握紧手心,看向依旧打扮得跟自己很像的宋玉柔,连招呼也懒得打提步便走,却听她道,“听说楚华公主早与太子殿下生下一个私生子,前不久还是卿意小姐救活的,卿意小姐果真菩萨心肠。” “那你可以跪下来求一求我,等下次你要死的时候,我指不定也能救你一命。” 姜卿意回怼。 宋玉柔轻笑,“卿意小姐好像生气了呢,是玉柔说错话了吗,可玉柔说的都是事实啊。” 姜卿意揉揉耳朵,问北风,“哪儿来的狗在叫,叫厨房收拾些剩饭剩菜打发了,吵人。” “是。” 北风响亮的应下。 宋玉柔脸色轻僵,姜卿意已经一脸晦气的走了,不就是个跟殿下长得像的孩子么,一个个的上赶着来告诉她,她要怀疑殿下早怀疑了,还要他们来挑拨? 回到院子里没一会儿,又有人来,说赵元珠要见她。 姜卿意拒绝了,没一会儿,又来了要好心告诉她大事的。 姜卿意干脆装病谁也不见,有人来敲门也烦得干脆拿枕头把头捂住,直到有人在她床边坐下,熟悉的冷香钻进鼻尖儿。 “要不要听孤解释?” “要。” 姜卿意又不傻,当然要听,立马盘膝坐在床上盯着她,仿佛他要说错话,就能一口上来咬死他似的。 越修离看着这凶巴巴的小奶狗,喜欢的伸手摸摸。 “孩子不是孤的,但的确是因为孤,她才怀上了这个孩子?” 越修离说起八年前的那桩事,那一年,梁楚华私逃出宫想来找他,结果刚过大梁边境线就跟护卫们走散了。 那时恰好越修离在与戎狄人打仗,戎狄人擅骑,行踪不定,他那时正值年少,聪明但也更加不顾后果,带着一支轻骑便四处追那支戎狄人。 梁楚华打听到这个消息,也一人一马上了战场。 却走错了路,被戎狄人掳走了。 越修离在杀那支戎狄人时,救下了她,但越修离心思不在女人身上,将她交给下属后就继续带人去追残兵了。 “就是这时出了事儿?” “嗯。” 越修离道,“孤并未发现那时候她已被戎狄人下了药,她性子倔,也没说。等孤回来时,她已经自己独自跑出去了,再后来找到她,她睡在一个山洞之中,衣襟凌乱,现场还留有男子玉佩。” “那男子是……” “我大晋的大皇子,当今宁王,赵琮胤。” 越修离道,“他身份特殊,且孤刚入山洞,梁楚华便醒了,她便以为是孤,不论孤如何解释她都不信。再后来,她便被其兄逍遥王接走了,直到如今孤才知她当时便有了身孕,还将孩子生了下来。” 姜卿意讶异的一时间都不知从哪儿问起。 “那宁王他……” “他一直隐居深宫,父皇也不会管他。” “为何?” “因为他是前朝皇子。” 姜卿意缓缓眨了下眼,前朝,不就是大晋帝的爹、越修离的皇族父吗? 所以宁王其实是大晋帝的皇弟,越修离的皇叔? “那怎么会……” “因为他是先帝与父皇的妃嫔所生,生下宁王后不久,那妃嫔便暴毙了。” 越修离道。 姜卿意目瞪口呆,先帝与儿子的妃嫔生下私生子,太后与不知谁生下私生女,大晋帝也不是个好东西,逼死自己的皇后…… “孤记得,孤请范首辅给过你一本皇室族谱?” “是。” “里面有记载,不过这些都是皇室秘辛,轻易不能叫其他人看见,你早些看了,烧了吧。” 越修离才说完,姜卿意已经光着脚跳下床去把压箱底的那本黄氏族谱翻了出来。 “楚华与其子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孤会处理,你……” “知道了,时辰不早,殿下先回吧。” 越修离看她满眼‘你快走吧别耽误我看八卦’,头疼的捏捏眉心,“别看太晚……” “知道了知道了。” 快走吧! 越修离从房间出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少女已经给自己泡了杯茶叫了盘点心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看来以后要防着那些说书先生,省得将她的魂儿也勾走了。 越修离离开后,姜卿意思绪忽然一闪,不是说宁王深居简出么,那他八年前去边塞、还在殿下与戎狄缠斗之时出现在战场,是要做什么? 八年前…… 姜卿意回忆着前世种种,面色一白! 第三百零八章 打蛇七寸 姜卿意记得,那时她刚被送到边塞不久,从懵懵懂懂,变成李大花母子每日催促鞭打的‘下人’,所以经常会去村子口的井边排队打水。 村子无趣,妇人们打水时便会互相谈论各处搜罗来的八卦。 姜卿意记得很清楚,那一年,有人偷了大晋边境的布防图,要越过大晋边境给戎狄人,所幸被截获了。 否则当年不止她所在的那个村子,方圆百里的村镇都会被戎狄那群野蛮又饥饿的人烧杀抢掠个干净! 那日,妇人们聚在水井旁骂了许久。 “那可恨的叛徒,所幸抓住了。” “是啊,还记得前几年的那个村子不,里头除了年轻女人,其他不论老幼全部杀了个干净,年轻女人则被他们强行抓走凌辱,没几天也全叫野狗叼回了尸体!” “真可恨啊,听说这叛徒还是宫里金尊玉贵养大的贵人哩!” “真是杀千刀的!” 莫非当初那个贵人,便是宁王? 姜卿意翻了翻皇室族谱,这应该是宫内私密的,因为上头不但记录了宁王的出身,还记录了先帝风流后的不少孩子,而遭先帝荼毒的,除了当今圣上的妃子,还不限于太后的姐妹已经大嫂…… 这么狗血的事,直接导致姜卿意翻看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芙蕖来服侍她时,发现她直接挂着两黑眼圈栽在床上睡了。 等姜卿意一觉醒来,宫里已经下了消息,将在本月月末于皇家猎场举办春猎。 想到赵嘉禧说过的话…… “看来殿下有得头疼了。” 姜卿意反正是不头疼的,睡饱吃饱后,去看了看娘亲,便收拾收拾,去太医院院正郎大人家拜访了。 郎大人恰好也跟王御史许大人他们住一条巷子里,姜卿意敲开郎大人家的门时,郎大人正跟许大人闲聊,听闻她来了,沉凝了下。 许大人,“郎老大人放心,栖霞县主看着年轻,做事却沉稳,性子也是谦虚知礼的,有她协助,您一定事半功倍。” “知人知面,难知心。” 郎大人捋着胡子,他也是伺候后宫妃嫔大半辈子的人,见识的手段可不少,“先让她去藏书阁吧,告诉她,编纂之事不急,她何时看完了那里头的医经,何时再开始。” “这是不是太为难她一个小姑娘了?” “许大人如今怎么这样偏心了?你才说她性子沉稳,现在又成了小姑娘了?” “我只是……” “我知许大人的心思。” 第241节 郎大人看了眼已经从不远处长廊走来的姜卿意,道,“但编纂医典不是孩童嬉闹,而是国之大事,关乎后世无数人的性命,绝不可出任何差错,若没有大量的典籍做底,没有丰富的经验为辅,如何敢谈编纂医典之事?” 姜卿意知道这话是跟自己说的,虽然前世她已有大量的阅读和经验,但现在,她还只是个年轻、经验不足的人。 “郎大人说的是,我愿意听从郎大人调遣。” 姜卿意笑着应下,并将北风做的点心放在了桌上,“郎大人清廉,我不敢擅作主张拿些金银俗物来,这是我府上厨子做的拿手好菜,还望大人不嫌弃。” 郎大人本来一派冷漠严师的模样,下人接过那食盒时香味却飘进了他的鼻子,他严肃的面容当即软化了。 许泾笑呵呵的,栖霞县主果真聪明,知道打蛇要打七寸。 “放下吧。” “那我先去藏书阁了。” “嗯,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我虽不是什么神医,可到底行医数十年,看过的东西总比你更多些。” 姜卿意乖巧的应下,才告辞下去。 郎大人看她果然没什么神医的傲慢和小女儿家的扭捏,才勉强算满意的叫人打开了食盒,结果一开,里面的油酥鸭、红烧肉、油焖笋和辣炒鸡简直要叫他口舌生津! “这栖霞县主怎得如此伶俐,偏知我爱这些浓油赤酱的东西!” “郎大人快享用吧,凉了可就不好吃啦。” 笑声从郎府传出来,郎府外的长街上偷听的人听到这笑声,皱着眉飞快跑回去跟主子回话了。 “郎大人好像挺喜欢这栖霞县主。冯左判,这跟咱们猜测的不一样呀!” “郎大人性格中正,若是那栖霞县主的确有几分本事,他或许真的会答应让她参与进来。” 冯招思虑着道。 陶谦可不干了,“凭什么!我们太医院的名声都要叫这无知的女人给败坏了,我是不答应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决不能叫女人参与进来吗,否则开了这个口子,往后底下那群医女们都想着往上爬了,岂不乱套!” “那陶右判说怎么办?” “我跟你说,前阵子,那大梁来的慕容公子私下见了我,我有个想法……” 两人密谈着,半晌敲定主意。 冯招还有些犹豫,“这慕容家的,怎么偏跟栖霞县主过不去?” “你没见楚华公主带的那个孩子吗?”陶谦嘿嘿,“不过这也不关咱们的事儿,咱们只要把那女人从太医院赶出去就行了!” 冯招到底是点了点头,“好,那就照你说的办。” 陶谦目送冯招离开,立即招了小厮过来,“去回禀晋王殿下,一切照他的吩咐办了,很顺利。” “晋王现在失势,大人何苦还与他绑在一起?” “我也不想啊,可晋王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陶谦也好奇,晋王怎么就能提前知道他会不小心弄错了给娘娘们的药的呢? 还好晋王提醒,他才逃过一死,所以这恩,他是不得不报的。 至于栖霞县主,那就看她自己的命咯。 日子眨眼飞过。 姜卿意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天不亮就去郎府,天黑才回来陪苏袖,莫说姜淮,就是越修离都是在她床边守着才见了她几面,可说不成几句话,她便匆匆洗漱完累得沾上枕头就睡了。 留下越修离坐在她房间里自己喝闷茶,最后还要帮踢被子她的盖好被子才离去。 对此,北风做了很好的总结,自作自受。 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被春猎打破了。 出发的一早,姜卿意刚走出门,顿了顿,又折返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卿意小姐应当不介意,我坐在你的马车上,与你一起……” 宋玉柔掀开车帘,看到走过来的姜卿意,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第三百零九章 一场空 姜卿意不再是早上出门时的海棠洒金长裙,而是一身利索的红色束袖骑装,乌发全部盘起,缀嵌红宝的金簪与珠花,眉心一点海棠花,眉眼清亮飒爽。 “我不与你一起哦。” 姜卿意捏着手里的鞭子,嫣红的唇瓣邪气的翘起,“不过你非要坐我的马车,便坐吧。” 说完,吩咐芙蕖,“等今儿宋小姐回来,将车里的坐垫帘子全部拆下来扔了,我不喜欢我的东西沾上别人的气息。” “小姐,上马!” 北风牵来一匹漂亮的枣红马。 姜卿意看着宋玉柔已经笑不出来的脸,径直上马离开。 宋玉柔身边的丫环小心翼翼看她,“那小姐,咱们要回去换衣裳吗?” “不用了。” 宋玉柔心平气和的放下车帘,“告诉五皇子,我缺一匹好马和一个教习骑术的老师,请他为我安排。” 宋玉柔隔着车帘,盯着姜卿意离开的方向,冷笑,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马儿在城中跑得不算快,出了城才开始撒欢。 等到春猎暂住的行宫外时,圣上的銮驾还没到,但谢景已经带着一列锦衣卫过来准备迎接了。 “阿意,你怎么骑马来的。” 谢景看到她,高兴的过来,“这匹马不错,不过在马圈里关久了,要多出来跑跑才是。” 姜卿意看了眼不远处谢家的车架,淡笑,“多谢谢大人指点,我还有事,告辞。” “阿意,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怎么会呢,我还等着谢大人与杜丽娘小姐成婚时去喝喜酒呢。” 姜卿意皮笑肉不笑道。 谢景很想为上次的事道歉,“等得空我去看看桑榆吧,我负荆请罪,我真不是有意那样说她……” “哥哥,你们在聊什么?” 谢茵走来。 谢景回头去跟谢茵说话,姜卿意跟谢茵对视一眼,冷淡的转身走了。 行宫很大,受邀来参加春猎的人都安排了住所,不知是不是巧合,姜卿意的住处恰好挨着张婉如和宋菱儿她们。 姜卿意放好行礼就准备去找她们说说话,结果刚来,就见宋菱儿正红着眼眶让人往外搬东西。 “你要搬走?” “不是我想搬,是楚华公主,非说她想住我这个地方,让我跟她换位置,我隔壁的院子也被腾出来了,说要给她的侍女们住!” 姜卿意安慰了一番,梁楚华便来了,而身边还牵着小小的梁念之。 几人行礼。 梁楚华走到姜卿意面前时,停住,“你知道你们皇上已经认了念之了吗?” “那恭喜公主了。” “我知道你们认定孩子不是衍之的。”梁楚华靠近姜卿意,用只她一人能听到的声音,淡笑,“实话告诉你,我不在乎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他是大晋皇室的血脉,而我必嫁衍之,这就够了。” “太子殿下恐怕不会答应。” “不答应么?” 梁楚华轻蔑看向她,“你尽可等等看,你不是擅长算卦么,可以算算我的姻缘,是否好事将近。” 梁楚华自己抛了三枚铜板,摊开让姜卿意看过,才牵着梁念之离开。 那的确是喜事将近之卦! “县主,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那个孩子,跟太子殿下……好像啊,该不会太子和她真的生了个孩子吧?” “若不是,她怎么敢这么招摇,是个女人都不会拿自己的清誉开玩笑吧。” “别猜了。” 许久不见的赵元珠从人群后走出来,“皇伯父已经承认念之是我皇室的骨血了,很快,他就会和他母妃一起入主东宫,成为真正的太子妃。至于有些人……” 赵元珠睨着姜卿意,“镜花水月一场空咯。” “噗,也不能这么说,她好歹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得了不少好处呢。” “就是,听闻此番编纂医典,也是她死皮赖脸求着太子殿下将她塞进去的,太医院的人都气疯了。” “她也真是好意思,会点儿医术就真以为自己比得过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前辈了,真是不知所谓!” “现在可好咯,太子妃的头衔也没了,看她以后还拿什么猖狂!” 赵元珠笑看着姜卿意,“好歹还是雾山观观主呢,勉强做个侧妃也是做得的,是吧?” 张婉如气得脸颊涨红,“郡主说话不要太过分,此事还未有定论……”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本郡主跟前乱叫!” “我只是实话实说,郡主与其关注别人,不如经营好自己的小家。” “放肆!” 赵元珠突然出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张婉如脸上,她新染的指甲又尖又长,故意往下一抓,直接在张婉如脸上扣下一层肉来,血淋淋的带到眼角,若是再用力三分,张婉如的眼睛都要瞎了去! “小姐!” “哼,什么东西……” 啪! 姜卿意黑着脸一巴掌还了回去。 赵元珠气急,反正太子也不在,姜卿意以后也不是太子妃了,她才不怕! 她捂着脸反手就要扇回去,结果姜卿意打出经验了,一把抓住她扇来的手,又一个巴掌狠狠扇了回去,力气之大,打得赵元珠趔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头上的步摇乱晃,打在她肿起的脸上,无比滑稽。 第242节 “姜卿意你找死!” 赵元珠呵斥下人,“她以后就不是太子妃了,还不上去给我抓烂她那张脸!” “可是郡主,她到底还是雾山观主……” “呵,一个臭算命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不敢打,我回去便杖毙了你们!” 下人们哪敢不打,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 铛铛和张婉如赶紧冲上来,宋菱儿更是悄悄在后头准备扯赵元珠的头发。 就听姜卿意冷笑,“我不但是雾山观主,我还十分擅长制毒呢,那种让人肠穿肚烂、痛苦熬上七日才呕血而死的毒,你们不怕,就来!” 下人们吓得面无血色,回头看赵元珠,赵元珠也被吓住。 “你、你敢!” “我都不是太子妃了,我怎么不敢?”姜卿意一脸邪气状若发疯的慢慢逼近赵元珠,“既然我没好日子过,那我也抓几个垫背的下去!来啊,看看你先弄死我,还是我先让你生不如死!” 赵元珠都要尖叫了,这时,有人说了句,“太子殿下来了!” 赵元珠立马要回头去告状,就见刚才还像个魔鬼的姜卿意脸一变,泪水盈满眼眶,娇弱的颤抖着,像是将要被暴风雨摧残的脆弱小花。 “姜卿意,你还要脸不要……” “不要。” 要脸能报仇吗? 不能。 既然不能,要它干嘛,她今儿非得在赵元珠脸上也抓出三道印子不可! 第三百一十章 不贤 赵元珠惊呆了,回头急着想跟越修离解释,姜卿意已经哭着跑到了越修离跟前,哽咽指指赵元珠。 “殿下,她们说你不要我了,所以要弄花我的脸,是真的吗?” “殿下,你真的想娶我了吗?” “我知道我不够好,不够漂亮,不够温柔,也不够贤惠,殿下不想要我了是正常的,可是我的心,好痛。” 越修离:“……” 他默默看着这个戏很多的少女,娇娇弱弱的哭哭啼啼,倒是比平日里强撑着忍着眼泪的模样要生动的多。 “她们这么说的么?” “嗯。” 姜卿意点点头。 越修离想摸摸她的头,毕竟她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太像一只刚满月出去溜达、结果被欺负了回来跟主人撒娇小奶狗了。 姜卿意还不知道他慈父般怜爱的眼神怎么回事,等着他狠狠打赵元珠的脸,就听他淡淡看向在场的人。 “孤的东宫,只会有姜卿意一个女主人,以后再有敢在太子妃跟前无礼者,仗十!” “殿下此话何意,莫非以后侧妃和侍妾都不要了?” “不会吧,太子日后可是要承袭皇位的,后空怎能空虚!” “可太子殿下他……” “没听到孤的话么?” 越修离语气还是那样淡漠,身后的护卫却齐齐喝声,“是!” 话落,径直抓着赵元珠就拖了下去。 当众打十个板子可比抓破脸严重多了! “不、我不去!皇兄,我并未打姜卿意啊,我只是说了几句……不,不是我说的,是这群不长眼的东西说的,不能怪我!” 赵元珠见他不为所动,大喊,“而且姜卿意是装的,她刚才还要给我们下毒,她就是个毒妇啊,皇兄不要被她所骗了!” “是么?” 越修离问。 其他小姐们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出来作证,直到谢茵站出来,道,“元珠郡主说的是真的,刚才、刚才县主姐姐她,的确说要给大家下肠穿肚烂的毒药,还故意装的很可怜……” “谢小姐!” 张婉如皱眉,这个谢茵怎么回事。 姜卿意看向谢茵,谢茵仿佛被她吓到一般低下头往后缩了缩,“对不起县主姐姐,茵茵只是实话实说,不是针对你。” “看来阿意刚刚的确是故意的。” “我……”姜卿意紧张看他,该不会太子殿下真的不喜欢? “恰好。” 越修离看着担心的她,浅浅一笑,“孤就喜欢这样的女子,,至死靡它。” 在场的人,除了赵元珠谢茵一行人,其他女子望着黑衣着锦、面如冠玉的矜贵太子殿下,却宠溺的当众对一个女子表白,脸颊都禁不住开始发烫。 尤其,太子殿下笑起来,比平日更加好看啊,仿佛动了情的天神,要往凡间坠落! 姜卿意也红着脸懵懵的看着越修离。 “殿下说……” “孤说,孤的妻子只会有你一人。”越修离看向不远处院门口站着的梁楚华,“不会有妾,更不会有外室和私生子女。” 梁楚华看着绝情的越修离,眼底漫上眼泪。 她看向姜卿意,想看看这个娇娇弱弱的闺阁小姐到底哪一点能比得过她,但越修离径直牵起姜卿意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吩咐,“蓝溯,带你夫人回去疗伤。” “是。” “阿意,随孤去见父皇。既是春猎,你作为太子妃,应当与孤同行。” “可是大婚还未举行。” “无妨。” 越修离牵着她往前走去,丝毫不在意旁人怎么看怎么想,更不在乎梁楚华是否伤心。 赵元珠被堵住嘴拖下去了,刚才帮腔的小姐们纷纷底下赶紧散去,也没人再敢搭理谢茵。 就连一向温软的宋菱儿也拉住好朋友的手,“我们赶紧走吧,有些小人可招惹不得。” 谢茵咬着红唇,捏着掌心朝梁楚华走去。 “公主,县主姐姐她……” “你不必来我跟前说她什么。”梁楚华冷冷睨她,“本宫手下不留蠢货,至于姜卿意,本宫自己会解决。” 谢茵看着她不屑离开的背影,手里的帕子绞得死死的。 而不远处,一直旁观着这一切的宋玉柔轻笑着看向五皇子,“殿下的机会好像来了哦。” “什么机会?” “当然是太子说,他此生只娶一妻呀,身为太子,怎么能不顾皇嗣只娶一人呢,是吧殿下。” “这倒是没错。不过玉柔,虽然我会娶妃纳妾的,但我保证,你进了五皇子府,我一定专宠你一人。” 宋玉柔娇羞低下头,没让五皇子看到她眼底的嘲弄。 很快,五皇子便朝太子的方向去了,而宋玉柔也在赵元珠和谢茵的方向点了点,最后选择往赵元珠的方向走了去。 所谓春猎,按大晋的习俗,不是一整天都在打猎,而是皇帝会在上午处理完政务后,挑个时间去猎些野物放松放松。 而受邀来的其他人,则可以随时上山,待春猎结束,再统计每人所猎的东西,评出个前三名赏赐,也算是皇家给这些官员们的嘉赏了。 姜卿意随越修离来见皇帝时,他正与官员们笑谈着今年猎物之多。 “太子怎么还带了栖霞来?” “栖霞身为太子妃,自然要随儿臣一起。” 越修离回答。 谈笑声一静。 勋王冷笑,“她是太子妃,那大梁来的楚华公主呢?太子,你莫要太任性了,皇上已经足够纵容你了。” “大梁公主自有其他未婚的皇子相配。” 越修离淡声,“孤看,宁王就很不错。” 提到宁王,现场更是静的落针可闻。 皇帝看向越修离,越修离同样回望过去。 半晌,还是关定海道,“此事还可从长计议,皇上方才不是说要上山吗,时辰不早了,不如现在就出发?” 皇帝盯着半分不肯退让的越修离,瞥了眼姜卿意,“看来你们已经知道朕的打算了?” “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那栖霞呢,你也想独自霸占着太子,不为我皇嗣后代考虑,不为太子的声誉考虑,要做一个不贤自私的太子妃吗!” 第三百一十一章 妒忌心 看到皇帝警告的眼神,越修离要将她挡在身后,这一次姜卿意没再躲在他身后。 “臣女不认为一生只娶一妻是不贤不孝之事。” 姜卿意顶着皇帝愈发严厉的目光,道,“太子的责任,是辅佐好皇上治理好这天下,成为天下所有奋进向上之青年表率,而不是沉溺于一众女子之中!” “照你这意思,只娶一妻,不顾家族子嗣丰衰还是对的了?” “多不如精。” 第243节 姜卿意道,“敢问在坐的各位大人,你们家中有多少子嗣,上进出色的有多少,平庸的有多少,败家拖后腿又有多少,你们可敢确保将来不会因为这些败家子们犯下的某件事而大厦倾倒?” 姜卿意这样问,让一大半的人都闭上了嘴。 生那么多,除了嫡长子,他们哪有那么多精力一个一个带在身边教导,纨绔闯祸的,那自然是有的。 “狡辩,普通人家的岂能跟皇家子嗣相比!” “的确。” 姜卿意看向开口的勋王,“皇家子嗣争嫡夺位,死伤颇多,死伤颇多,这一点的确是臣女没考虑到。这样吧,若是臣女在嫁给太子殿下十年后未曾诞下孩子,一定力劝太子殿下娶侧纳妾。” 重点是这个吗! 在场的人一个个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装鹌鹑! 还夺嫡,还死伤颇多,咱们皇帝的位子不就是杀兄弟抢来的么,除了勋王这个胞弟,其他的皇子几乎死了个干净,当初没有被清算,也分别在几年后因为各种意外和病痛死了,这种事,她怎么敢在当事人跟前提的! 勋王脸色发青,恨恨瞪着姜卿意,却也一时不敢再吱声了。 “若是十年你还生不出孩子,那必然是孤的问题。” 越修离仿佛看不到皇帝那张阴沉到要滴出水的脸,淡声道,“届时父皇直接换一个太子便是,儿臣看,宁王就不错,虽不是嫡,却是长,将来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在场除了不知情的人,其他人全部惨白着脸跪伏在了地上,心底把太子这对夫妇骂了个遍,你们夫妻两要么不搞事,要搞就搞个天大的是吧! 那宁王的身份,皇上就算死,也不会传位给他吧! “好,你们很好。” 皇帝瞧着还一脸坦荡的越修离,拍着凳子站起身,来回踱了两圈,冷笑,“朕只是想给你指一个太子妃,你竟是要剜了朕的心去。” “儿臣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 皇帝目光一转,点着姜卿意,“还有你,也是个好的,那朕便听你们的,来呀,拟旨,十年……不,栖霞嫁给太子三年内,若未能诞下能承袭大统的皇嗣……” 皇帝顿了顿,他竟觉得,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指不定还能干出让公主承袭大统的事儿,哼了声,“若未能诞下皇子,便废黜赵衍之的太子之位!” “皇上,此事岂能立旨,万一将来皇嗣刚出世便被害……” “呵,这不是他们求的吗?” 皇帝冷笑,“他们真以为皇子生下来,没有兄弟残杀,就能相安无事了吗?那朕便给他们这个实验的机会,三年的时间一直有效,若皇子夭折,没有新皇子出世,太子依旧废黜!” “皇上!” “谢大人,父皇已经做好决定了,你要抗旨不成!”五皇子阻拦道。 谢家父子跟其他几位大人对视一眼,越修离已经率先应下。 “儿臣遵旨。” 皇帝恨铁不成钢般看他一眼,甩袖而去。 其他臣子们也赶紧跟上。 四皇子倒是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笑看着姜卿意,“想不到太子居然这样喜欢栖霞,竟然连太子之位也赌上了。不就是几个侧妃侍妾么,不喜欢扔在角落就是,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太子也不怕底下的人寒了心?” 姜卿意轻轻咬唇。 她的确不想与其他人分享一个男人,也没敢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只凭着心意走一步看一步,谁知竟闹到了今日这样的地步。 “底下的人?” 越修离唇角冷淡一勾,“齐王说的,是孤手底下的精兵么?” 四皇子想到就屯在城外的十万精兵,再想到边塞屡次传回来的消息,说那群粗蛮的兵卒背地里还忠心着太子,就一阵心梗。 “希望皇兄能一直如此有把握!” “那就不劳齐王操心了。” 四皇子半点没讨到便宜,哼了声转身也朝着皇帝离开的方向走了。 他一走,谢大人几人便过来了,但看看一脸冷淡的越修离,心底都有了答案,就算他们劝,太子殿下也不会听的,只能跟姜卿意道,“县主,有些事情还需为长远计,还请您想明白,也劝劝太子殿下。” 谢大人几人离去。 天色已经不早,越修离牵起姜卿意的手,“孤送你回去。” 行宫的宫殿没有皇宫多,所以景致占据的面积更大一些,亭台楼阁在湖面蒸腾起的雾气里犹如仙境,只是此刻行走其间的人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怎么不说话?” “我一向如此文静少语。” 姜卿意敷衍一句,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轻笑。 她诧异的抬头,越修离已经折下路旁一支红色的娇艳小花来,簪在了她的珠翠之间,“你若寡言少语,那这天底下不知多了多少哑巴。” 姜卿意脸一红,生气的一拳头砸在他胸口。 当然,痛的是她自己罢了! 可恶! 越修离捏住她的手腕,将她锤疼的手拿起,轻轻吹了吹,温热的气息落在敏感的手背,柔柔软软的,让姜卿意方才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没了。 她有些泄气的问他,“殿下,我是不是嫉妒心太重了,我不想拖累你,我希望你能到达你的目标,实现你的抱负,我不想拖你的后腿……” “你的到来的确是意外。” 越修离回答。 姜卿意先是愣了下,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她忐忑很久了,她不是真的那么心大,认为只要她想,她的男人就能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毕竟前世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不是吗? 可她还是好难过,她爱太子,她嫉妒,她小气,她就要他只爱她一个! 可若是,对方并不那么情愿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犯天条了 越修离见她越发伤心,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轻笑, “你真当孤没有女人能死啊。阿意,若不是你,孤此生都不会娶妻,明白吗?” “可、可你们男人总有需求……” “是有。” 越修离有些好笑看她,“但只是一个念头罢了,不去想便无妨。况且你当孤是什么,牲畜么,连小小的欲望都克制不住?” 这点事情都无法控制自己,那他永远也报不了仇,成不了太子,更遑论所谓的抱负。 不过眼看着眼前人还湿润着眼眸的模样,越修离喉结轻轻滚动,“但那是对于其他女人,对孤心爱的人,不一样。” 只能节制,无法克制。 姜卿意还没回过神,越修离已经用一个唇齿相依的吻告诉了她他的欲。 虫鸣阵阵。 姜卿意回到房间时,越修离已经离开。 她趴在浴池边,回想着方才,忍不住捧住自己发烫的脸,又钻到了水下去。 到了水下,冷静下来,才轻轻抿起唇瓣笑了气起来。 “县主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张婉如晚上提了晚膳过来,看她还捧着脸在笑,忍不住笑问道。 姜卿意耳根热了热,“没什么。你怎么来了,不用陪伴夫君吗?” 姜卿意朝她挤挤眼睛,张婉如脸霎时臊得通红。 “他与太子殿下有事要处理。对了……” 张婉如赶紧岔开话题,“今夜那位楚华公主邀请我去她那儿小坐了会儿,但话里话外都在打探你,县主且小心些,我总觉得她不会轻易罢休。” “这个公主,有点儿怪。” “哪儿怪了?我瞧着她与曾经的关小姐倒是很相似,只可惜关小姐多病……” 张婉如轻叹一声。 姜卿意摇摇头,“她跟关小姐不一样,关小姐外柔内刚,且坦坦荡荡,是个如明月般高洁之人。但这位楚华公主,比她心狠得多。” 而且,直觉就是很怪,像是天生的克星一样,只是见到她,姜卿意便忍不住拿出卦来。 张婉如不懂,两人吃过晚膳,也没再出门。 翌日,宋菱儿便来邀请她们一起上山去玩。 “就算不打猎,去走走也比成日闷在这儿好。”宋菱儿道。 张婉如看向姜卿意,姜卿意抛了一卦,“下下卦,不宜出门。” “那就不出去吧,我们就在院子里,在院子里应该没事儿吧?” 姜卿意又抛了一卦,“下下卦,天降横祸。” 不止宋菱儿和张婉如无言以对,姜卿意自己也无语了,她今儿是必有一灾不成? “那、那我们……” “还是出去吧。” 至少出去还能找个方向算算,总不能四面八方全倒霉吧。 但姜卿意很生动的演绎了什么叫喝凉水都塞牙,走左边大路上山,快到山顶时才知道路面塌了一块,禁卫军在紧急抢修,一时半会儿是上不去了, 她们只得原路返回,中途宋菱儿看到一条岔路,建议过去走走。 三人才走进去,就迎面遇上一条大蟒蛇,姜卿意就算不怕蛇这类动物,也绝不是巨蟒的对手。 “听我的,慢慢往后退。” 三人苍白着脸慢慢往后退,结果‘咔嚓’,宋菱儿不小心踩断一根枯枝,若是这样也罢,偏那枯枝老长,还有一头连在树上,被这么一踩,树上的那一头直接掉下来,砸在了那巨蟒头上! 宋菱儿哭着道歉,“对不起。” 第244节 “跑!” 姜卿意拖着两人拔腿就跑,要不是还有个北风跟着在后头大战巨蟒,她们三今儿就得在巨蟒肚子里汇合了。 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摆脱了巨蟒。 三人刚顾不上形象打算坐地上。 刚坐下来,张婉如就哭了,“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三人慢慢低头,被张婉如一屁股坐上的懒老虎也抬起了头。 八目相对,三人再次跑起来! 好在这老虎被人射伤了一条腿,力气还没养回来就被张婉如坐了一屁股,没追出多远就被赶回来的北风一刀给砍了。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也这么觉得。” “县主,你算算我们走哪条路回去最安全。” “好,稍等下。” 姜卿意掏出铜板,耳边突然传来细微的断裂声,三人惊恐的对视,而后脚下一垮,三个人齐齐摔进了足有两米深的陷阱里! 张婉如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宋菱儿哭着问,“县主,你是犯什么天条了吗?” 刚说完,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轰隆一声。 姜卿意摸摸滴在脸上的雨水,奇怪的给自己掐算,等北风赶来时,姜卿意正端坐在大雨之十分平静的跟北风说,“辛苦你了。” 北风赶紧找人搬来梯子,把三只落汤鸡给救了出去。 刚出来,乌云就散了,原来是雷阵雨。 “散了吧,我单独走。” 姜卿意说。 张婉如和宋菱儿还想义气的跟她一起走,被姜卿意严词拒绝了,然后她们就跟在后面看到姜卿意险之又险的躲避了捕兽夹、瞌睡护卫没拿稳的长矛、胆大包天的秃鹫以及年久失修的断桥。 等姜卿意回到小院,坚强的朝两位朋友挥手告别,然后推开院门,房间正好被烧成焦炭,脆弱的门框也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宋菱儿不忍心问,“县主,你仔细想想,你真的没有犯天条吗?” 姜卿意低头看着腰上无风自响的三清铃,“我没犯天条。” 但肯定有高人拿她设了局,而目的不是让她倒霉,是要她死! 但这地儿肯定没法住了,姜卿意临时换了个偏僻的住所。 收拾好还剩的行李离开时,姜卿意察觉有人在看她,回头,才见是梁念之。 姜卿意想走过去,梁念之便被嬷嬷牵住,“公主一会儿要问您的大字练得怎么样了,您快回去,别叫公主生气。” “嗯。” 梁念之低下头。 嬷嬷皱眉,“公主吩咐了,不许您低头,若是看见了定要责骂您。” 梁念之很快抬起了头,小小年纪,脸上居然没有任何表情。 姜卿意停住。 “小姐,怎么了?” “没事。” 姜卿意摩挲了下手心里的铜板,“北风,去帮我找几样东西来,尤其是黑狗血!” 第三百一十三章 独眼老道 夜幕降临。 越修离听闻了姜卿意悲惨的一天后,让膳房准备了晚膳,亲自提了过来,结果刚进门,就见她沉思的看着地上布下的阵法。 “在破厄消灾?” “不是。” 姜卿意心里飞快计算演练着各种阵法的变幻,回答过越修离后就没再搭理他。 蓝溯嘿嘿笑道,“看来三年生子的想法,不太现实。” “女儿也很好。” “啧,我觉得女儿也不大会有,县主现在可不是闲人,既要编纂医典,又任职雾山观观主,指不定还有什么神秘的事儿呢,女人嘛,要以事业为重,可没什么功夫搭理男人的。” “孤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哪能啊!”蓝溯道,“属下这是好心提醒殿下,平日里多陪陪县主,否则以后你也忙,她也忙,你们两别说三年抱两,指不定三年后再见还要互相报姓名问好呢。” 越修离脸一黑,没理蓝溯,而是吩咐唐明,“你不是说唐家最近想要物色个新的账房么?孤看蓝夫人很合适。” 蓝溯一愣,“那怎么行,婉如已经是别人家的媳妇儿……” “那你去问问,唐家的事她管不管。” 那肯定是管啊! 蓝溯拍大腿,想跟越修离辩论辩论,“人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而别人有就心生妒忌啊殿下,这可太不君子了!” “君子?” 越修离笑笑,他可从未做过君子。 这会儿,姜卿意终于从阵法里回过了神来,还奇怪蓝溯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是因为……” “他吃太饱了,撑得慌。” “那要我给你开点儿山楂饮吗?” “不用。” 蓝溯虽然这么说着,但姜卿意还是觉得他脸色难看的厉害,看在他是殿下的左右手、又是婉如附近的份上,姜卿意连夜便开了大剂量的山楂饮送去张婉如那儿。 却不知为何,这话送过去,就成了给蓝溯解决便秘的法子。 没多久,整个行宫的人都知道蓝大人便秘了,很严重,严重到不得不求到姜卿意跟前求药的地步了。 “哎呀一个大男人,能去求一位女医,那肯定是难受至极了。” “那感觉我了解,真的很痛苦。” “看不出来,蓝大人整日里文质彬彬的,竟有这等苦恼啊。” 翌日,蓝溯觉得路边的鸟儿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嘲讽他便秘了,回到小院,更有婉如同情而怜悯的盯着他的屁股。 蓝溯终于明白一个真理,别惹太子,更别惹姜卿意,那就是个杀人不用刀的狠角色! 然而此刻的‘狠角色’还不知道蓝溯已经濒临崩溃。 关在小院研究了一夜加一个白天,她终于计算出了正确的阵法。 “将黑狗血分别浇在东方和南方正中的三枚令旗上,再用桃木剑刺在正中的卦心。” 姜卿意站在阵外,吩咐北风。 越修离站在她身侧,看她取下腰上的三清铃。 “三清铃?有点儿小。” “嗯,有些道行的东西。” 姜卿意摇动三清铃,伴随着北风的动作有规律的摇动三清铃,“吾知汝名,急去千里,急急如律令,破!” 随着最后一个‘破’字,小院中凭空卷起一阵狂风,将几人的长袍吹动,而漆黑的天色中,包括北风,都清晰看到了那阵法中央,似乎有一个独眼老道人朝这边瞥了一眼! 而后,阵法外所有令旗全部倒塌,三清铃叮铃一声,风停树止,一切归于宁静。 “刚才,你们有看到什么吗?” 姜卿意小心翼翼的问。 北风看了看越修离,越修离淡声,“一个独眼老道。” “你们看到了!” 姜卿意诧异。 越修离答非所问,“所以你这阵法是什么?” “以我之血为引子,做的一个追踪阵法,那老道应该就是让我昨儿九死一生之人,而且我怀疑,此前我卜算不出我们的将来,也是他从中作祟。” 姜卿意话刚说完,就被越修离抓起手腕卷起她的衣袖,便看到了她手腕处鲜红的伤口,以及整个泛着青黑色的手臂。 “小姐,这是……” “反噬。” 姜卿意眼看瞒不住了,在越修离快要吃了她的目光下,小声解释,“教我这些的人说过,我的命格特殊,做出来的阵法只要加上我的血,会有百倍的效果,所以我才冒险试试的。” 眼看越修离脸色越来越差,姜卿意连忙道,“这太危险了我知道,我以后都不会再尝试了,殿下放心!” “当真?” “比珍珠还真!” 越修离看她认真的小脸,脸色这才勉强好了些,“你若怀疑有人设阵,孤替你去查便是。” “可这从何查起。” 姜卿意早就想查,可是却无从查起,若不是昨儿那人下了那样的狠手,她也不会冒这个险,毕竟这样的阵法还有一个后患她没敢告诉越修离…… “你昨日做了什么?” “昨日?打了元珠郡主?” 第245节 “赵元珠若有这样的能人在身边,你岂能活到今日?” 姜卿意想到赵元珠第一次见她就要把她推下楼,悻悻的点点头。 “是梁楚华。” “大梁也有擅道法之人,很多年前,大梁还不是今日的第一大国,当年的大梁帝不知从哪个深山里,请出了一批道士,他们以山峦为阵,以长河为引,埋下种种阵法。” “短短几十年内,大梁周边国家的气脉被废,显出颓势,不声不响的大梁却气运高涨,水战遇东风,陆战有天险,大晋能留到现在,全因有一群山峦为天险将两国隔开。” 姜卿意大惊,“难不成是大梁的国师来了?等下,殿下的意思,这一切是楚华公主在背后操纵?” “方才那独眼不是大梁国师。” 越修离见过大梁国师,“不一定是梁楚华,也有可能是大梁使团其他人,昨日我们那番话,等同当众拒绝了东宫与大梁的联姻,大梁人当久了第一,骨子里很是傲慢,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他们自觉被打了脸,才会情急之下设下这等邪阵害你。” “而且,设邪阵,应当有代价吧?” “有,很严重,昨日我若真见了血,那独眼老道的另一只眼睛也会废掉。” 说这话时,姜卿意眼睛也传来一阵刺痛。 她赶紧垂下眼睫,悄悄攥住已经近乎完全麻木的手掌。 越修离闻言,冷哼一声,一条命才换一只眼,难怪那么多邪道,大梁人喜欢豢养这些人,但凡有些能耐的全部被带去大梁了,阿意没被带走,全属她运气好。 “昨日才想设邪阵害你,行事必然仓促,设阵要用的东西也肯定要临时去买,孤只需要沿着这个线索去查便可。” “果然如此!” 姜卿意笑开,“那就麻烦殿下去查啦!时辰也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吧,我也累了,我先回去休息啦!” 越修离望着撇下自己就打着哈欠走了的少女,哭笑不得,难道得到了就不珍惜是真的? 看来婚礼要提上议程了,这次回京,便提前完婚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诅咒 确定越修离离开后,姜卿意便贴着关紧的门蹲了下来,眼鼻耳处热热的,用手一擦,鲜红的血。 但她没急着去抹这血,而是重新掏出铜钱重新抛了一卦。 “山风蛊卦。” 姜卿意轻轻念着卦解,“出行无益,行人未回,走失难见,诸事莫为。” 虽不是什么好卦,但至少,她能算出她跟太子殿下的前程未来了。 姜卿意又在门后坐到半夜,等手臂的麻木感渐渐褪去才去洗漱,路过铜镜时看了自己一眼,噗呲笑出声,这模样,若是叫太子殿下看见,必然要吓一跳。 倒是那独眼道士…… 姜卿意心一狠,沾着自己的血走到铜镜前,徒手画下一个小小的阵法,感受着又麻木下来的手臂,冰冷的轻哼了声,提步去洗漱了。 夜色犹如鬼魅,撕扯着房间里幽微的烛光。 行宫外某处一个偏僻的农房内,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叫! 外面守卫的人吓了一跳,“天无大师,你怎么……” 守卫话未说完,就看到了此生最可怕的一幕,头发花白的独眼老道用力的在自己脸上抓挠着,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一般,抓得他整张老脸血肉模糊! “无耻小辈!无耻小辈!” 天无破口大骂,不知过去多久,才力竭的瘫倒在床上,那独眼珠子冷冷翻转,盯着吓傻的守卫,“告诉主子,那小辈万万留不得了!” 年纪轻轻,不但能破他的阵法,还会这等邪阵,这哪里是个小有天赋的道家人,分明是个邪魔外道,是个天生的煞星! 让她继续成长下去,他大梁的大计,恐都要毁在这小辈手里! 守卫匆匆离去。 姜卿意根本不知道自己随手画的邪阵有什么效果,毕竟前世今生都没试过。 一夜酣睡,醒来已经是次日下午。 用过午膳,姜卿意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见越修离,谈谈昨夜的事。 行宫很大,姜卿意打发了侍女,只带着北风抄近路走。 刚走过前边儿茂密的桃花林,就听到有人正在压抑着声音争执着什么。 “我说过了,我要常见你,你若不来,我保不齐会做出什么。” “今日是不同往日,本王没有时常进宫的理由。” “没有,那你就找一个。”女声冷笑,“当年什么事都做了,现在倒是怕了?” 那男声低低轻笑,半晌,姜卿意听他妥协,“罢,难得来大晋,听你的便是。代柔的婚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慕容家的公子,很好。” 两人语气和缓起来,但没说几句,就有宫人过来说要召见。 女声应声而去。 姜卿意有些僵硬的藏在大树后,那对男女,竟是德妃与逍遥王? 德妃说,‘当年什么事都做了’又是什么意思? “栖霞县主?既来了,如何躲在后头呢,不如出来聊聊。” 逍遥王的笑声冲着这个方向而来。 姜卿意看向北风,北风轻皱着眉点点头,逍遥王早就发现她们了。 姜卿意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望着那温润优雅坐在湖畔的男人,走了过去,“见过逍遥王殿下。” “都听到了?” “不……” “当年本王还在后宫任职太子老师时,德妃还不是德妃,懵懵懂懂的,在后宫那样的总是叫人欺负,本王遇见过几次,便帮了她,于她也算小有恩惠吧。” 逍遥王笑着说,“年轻无助的女子么,对于总是帮她的男人,自然是会生出些感情的,德妃心慕于我,只可惜皇后娘娘与太子出事,大晋后宫也用不上我这老师了。” 姜卿意杏眼圆睁,逍遥王竟是承认他与德妃有私情了?! 逍遥王看出她在惊讶什么,朝她轻轻嘘声,“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说出去哦。” 姜卿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逍遥王,就不怕事情败露,被大晋皇帝悄无声息的碾碎在大晋的地界儿里? “听闻县主最近与楚华有些冲突。” 逍遥王朝她眨了眨眼,“放心,楚华不会嫁入东宫的,她若有不对之处,本王替她道个歉,她自幼丧母,父皇轻视,可以说是本王一手拉拔大的。” “但你也看到了,本王是个不擅长应付女子的粗人,楚华自小吃了许多苦头,不懂男女情爱勉强不得,如今就当是她的劫数了。” 逍遥王说完,他身边的太监赵福已经捧着一只匣子走了过来,打开来,里面居然放着一把巴掌大小的桃木剑。 “本王见县主腰上挂着三清铃,想来对这些小玩意儿也有些兴趣,此物,就当是本王为楚华的赔礼了。” 姜卿意瞧着始终温和含笑的逍遥王,按理说,她不该跟这种深不见底的人有过多的接触,但这把小小的桃木剑一出现,她便感觉一阵心悸。 她想要这个东西! “那就多谢王爷了。” 姜卿意很干脆的收下了东西,便跟他告辞走了。 梁萧看着她用葱白的手指捏着桃木剑对着日光把玩,轻轻一笑,“去折几支花,我们去探望楚华。” “可公主素来不喜欢鲜花……” 赵福话未说完,看到自家主子含着笑却根本不达眼底的目光,打了个哆嗦,赶紧应下。 姜卿意来到越修离暂住的地方时,他已经查到了那独眼老道的住所,但可惜的是,他们的人刚冲进去,那独眼老道就决绝的自裁了。 “怎会如此?” “看来是背后牵扯甚大,不敢不死。” 越修离意味深长的瞧着她,“倒是去的人回禀,那老道的脸不知什么什么抓破了,十分狰狞。” 姜卿意害怕的缩了缩,“当真?是不是昨夜阵法反噬了他呀。” “既是邪阵,以后少用。” “明白明白。” 姜卿意拍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越修离唇角弯了弯,没再继续为难她,但说起另外一件事,“赵元珠身边的侍女死了,死状十分残忍,据她所说,那夜她心中不安,便跟侍女换了床睡,后半夜醒来,便看到有人潜入她房中,杀了她的侍女,还剥了她的皮。” 姜卿意心口突突一跳,“她看到了谁?” “张婉如。” 第三百一十五章 打起来 “这不可能!” 姜卿意脱口而出。 越修离当然清楚这不可能,但赵元珠的侍女死了是事实,她又亲口指认,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目击证人——宋玉柔! “据宋玉柔的证词,那夜她与同住的几位小姐都是亲眼所见,张婉如离开了自己的厢房,并往赵元珠所住的方向而去。” “那夜,张婉如的确离开了院子。” 姜卿意噌的一下站起来,“我去见婉如!” “人已经被锦衣卫带人看押在了行宫的大牢之中,此事在孤知晓之前,已经由五皇子接受彻查了。” 越修离看向她,“且父皇吩咐,尤其是你,不得插手此事。” 姜卿意觉得这必然是赵元珠的报复,赵元珠不敢用这招对付她,便把主意打在了婉如身上! 那宋玉柔呢,她又在这里面充当什么角色? 第246节 “此事孤会解决,你先回去,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不要插手。” 越修离叮嘱。 姜卿意清楚,赵元珠她们的最终目的,一定还是引她出手,再扣个合谋的帽子给她。 “我知道了。” 姜卿意特别乖,说完就要走,但越修离想了想,将她拦下了,让她就在他的书桌边另摆了一张书桌坐下看医书或者写汇编的事都行,不许她离开。 姜卿意默默想,当真是不宜出门。 “在说什么?” “没啊!” 越修离看她一脸坦荡的样子,似笑非笑,“是么,孤还以为你有些累了,想去里间休息。” “那我可以去吗?” 姜卿意殷切问。 越修离看她实在坐不住,半晌,“你若坐不住想回便回吧。” 姜卿意立即不客气的站起来,“那我先回了。” 说完,风一般走了。 一侧,谢梧道,“殿下不拦一拦?县主此去,肯定不会放任蓝夫人不管。” “由她吧,左不过闯破了天,还有孤替她补上。况且……” 越修离捏出一封信来,凤眼冷淡扫过上面的内容,勾起丝讥嘲,“勋王府也到此为止了,赵元珠不足为惧。” 谢梧看着信封上大大的大理寺印章,心神轻震,“下官明白了。” “孤听闻谢景要娶妻?” 越修离话锋一转。 谢梧愣了下,忙解释,“那是县主她……” “此番回京,便将婚事办了。” 谢梧看着越修离了然的目光,心下也清楚他的目的了,心底无奈一叹,拱手应下。 这厢。 姜卿意出来后,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直奔关押张婉如的大牢。 看守并未刁难姜卿意,很快便让开让她进去了。 地牢不深,原本行宫也不是审讯之处,所以只做暂时羁押,姜卿意也以为张婉如只是被关在里头,顶多在饮食上克扣些罢了,可下来了,才知道自己低估了赵元珠,那就是个疯子! “婉如!” 姜卿意看着四肢被绑在木架子上,身上的长裙几乎被血浸透,垂着头已经一点声响都没有的张婉如,四肢冰凉。 看守见她如此激动,吞了吞干涩的喉咙,“县主,蓝夫人抵死不认,郡主一时生气,这才动了点刑……” “还不把人放下来!” 姜卿意想去解绳子,才发现张婉如之所以不抬头,是因为她脸上被铁烙烂了巨大一块,都快靠近眼睛了!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张婉如肩头破烂的衣服下,清晰可见的牙齿印。 那样的印子,一定是男人咬的。 姜卿意双手在发抖,又听那守卫嗫嗫道,“县主恕罪,郡主吩咐不许将人放下来,所以……” “北风,给我动手!” “县主,您想做什么,这里可是行宫,您难道还要劫狱不成?” 狱卒也怕事后被太子给撕了,苦口婆心劝道,“抓蓝夫人的事是皇上默许了的,您这样做,不是违抗皇命,也叫太子殿下为难吗?” 姜卿意气得脸都是青的,恰好张婉如此刻清醒了过来。 “县主,你来啦。” 她声音细细小小的,却难掩着恐惧和痛苦的颤栗,但她说,“我只是挨了几鞭子,没事的,夫君答应我会救我出去,我相信他,县主,你先回去吧,这里脏,不适合你。” “是啊,县主,您看也看过了,就先回吧,至少看在东宫的份上,郡主不会要了蓝夫人性命的。” 看守跟着劝。 “不会要了性命,但会要她生不如死,会用尽下作手段践踏她,是吗?” 看守不知怎么回答,一道愉悦的脚步声却从入口出响起。 来人轻笑着,“本郡主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怎么,栖霞,你有什么指教?” 赵元珠从姜卿意来这里开始,就往这儿来了,如今看到姜卿意怒极却没有任何办法的样子,只觉心中一口恶气哗得就出了! “我还告诉你,我就是不小心失手杀了她,皇伯父也不会治我的罪,毕竟我才是皇室血脉,是尊贵的郡主!” 赵元珠接过下人递来的特意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故意朝姜卿意冷笑。 “你也就罢了,有太子护着,但她张婉如是个什么东西,罪臣之女罢了,蓝溯也不过是太子身边一条狗,本郡主动不得东宫,还动不得东宫的一条狗么!” 话落,狠狠一鞭子抽在了张婉如身上。 “赵元珠!” 姜卿意冲上去就是一脚,却被赵元珠带的护卫拦了下来。 北风脸一黑,“放肆!” 上前跟护卫打了起来。 姜卿意趁机上前,一拳头朝赵元珠砸去,赵元珠身边的侍女赶忙上前抱住她的腰。 赵元珠急急退了两步,发髻乱了些,她也拉下脸来,“给脸不要脸是吧姜卿意,到如今你还没看清形式,还敢跟我闹,我今儿就告诉你,我就是因为你才迁怒张婉如的,她有今日都是因为你!” “而接下来,我会叫人生生斩断她的四肢,将她泡在酒瓮里做成人彘,而这些都是因为你方才对我不敬!” “你敢!” 姜卿意脸色煞白。 赵元珠仿佛终于抓住了她的软肋,使劲儿踢,用尽全力碾踩! “我有何不敢!”赵元珠好心情的吩咐,“来人,给张婉如准备上好的酒瓮,毕竟是以后她吃喝拉撒的地方,总不能太寒碜,叫人说我小气!” 第三百一十六章 见一次打一次 赵元珠嚣张的说完,就见对面姜卿意朝她诡异一笑。 以赵元珠跟姜卿意作对这么久的直觉,她感觉很不妙! “姜卿意你想干什么……” 话还没问完,拦住姜卿意的几个侍女突然急切的往脸上胳膊上抓挠了起来,抓一下便起一片红疹子,很快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变得狰狞起来! “呀,这地牢的湿气似乎很重呢,诸位怕不是过敏了吧,可得小心呀。” 姜卿意拍开这几个恨不得手脚并用去抓挠的侍女,朝赵元珠走来,“郡主方才说什么,人彘?” “本郡主处置一个卑贱犯人,难道还需要你同意……” “不需要。但我揍你,也不需要你同意!” 赵元珠瞪大眼,姜卿意已经冲上来抓住她的头发将她一顿暴打。 叫你欺负婉如! 叫你心狠手辣! 姜卿意攥着金针,专往她身上看不见伤口的地方扎,赵元珠几次把她推开,姜卿意都不怕痛似的飞快扑了上来,再次抓住她一阵挠,直到皇帝闻讯,派了勋王和刘公公过来。 刘公公一来,看到曾经强悍刁蛮,此刻却被压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的赵元珠,忙叫住姜卿意,“栖霞县主,您这是做什么呀!” “还不住手!” 勋王呵斥! 姜卿意乖乖停下手,抬头看了眼暴怒的勋王,准备松开赵元珠、 赵元珠当即便嚎道,“父王,立即把张婉如那贱婢做成人彘,再重重处置了姜卿意,她目无王法,是在践踏我大晋律法……” 不等赵元珠说完,刚站起来的姜卿意回头又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勋王和刘公公都懵了一下,勋王暴喝,“栖霞县主,你敢!” “她再敢污蔑我的人,我还敢!” “你放肆,我杀不得你还杀不得一个张婉如……” 啪! 姜卿意回头又扇了她一巴掌。 勋王终于反应过来,立即叫人抓住姜卿意,但姜卿意还有脚啊,被拖拽开的时候,她还狠狠往赵元珠身上补了两脚,踢得赵元珠又急又气,差点当场喷出血来! 可她敢向折磨张婉如一样折磨姜卿意吗? 不敢,东宫还在,她只能死死盯着姜卿意,“我不打你,但你在行宫大牢大闹是事实,皇上不会轻饶了你的!” “不轻饶就不轻饶,我怕你啊!” “你放肆!” “我扇你巴掌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放肆了!” 赵元珠指着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最后看向勋王呜的一声哭出了声。 勋王黑着脸叫人扶起赵元珠,冷嗤,“皇上有令,栖霞县主不守规矩,藐视王法,责令暂押大牢,好好反省吧!” “原来皇上不杀我。” “这也算不得要杀头的大错。”刘公公想缓和一下气氛,就听这一向沉稳聪慧的栖霞县主笑看着赵元珠说,“那你以后小心些,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 第247节 赵元珠急得看向勋王,勋王安抚的拍了拍赵元珠,“这大牢阴暗潮湿,生着许多的毒蛇毒虫,希望栖霞县主的命跟你的嘴一样硬,能活着出去了。” “不劳勋王殿下费心。” 姜卿意径直往一旁的空牢房走进去,在干草堆上盘膝坐下。 勋王看她这般油盐不进,冷哼一声,带着怨恨的赵元珠离去。 刘公公欲言又止,姜卿意朝他一笑,“公公,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您要打什么赌?” “就赌,赵元珠什么时候来求我。” “啊?” 这……有可能吗? 刘公公心道,元珠郡主自小便是娇惯跋扈的人,只有她欺负人的,没有人欺负她的,今儿栖霞县主把人压在地上打,赵元珠没手撕了她,全因为有太子殿下镇着。 道歉?下辈子吧。 姜卿意笑笑不说话,只请刘公公帮忙把张婉如放下来,再找些药来。 “虽说有赵元珠指认,但罪责还未定下来,皇上也没说要杀了她,对吧。” 刘公公想到上次县主给自己解了卦,轻笑,“县主说的是,只不过蓝夫人之事,皇上已经全权交由勋王府处置,县主还是早做准备。毕竟,皇上对太子殿下不肯娶侧纳妾之事,很是不满。” 姜卿意眸底轻轻一黯,没有应声。 刘公公心底轻叹,挥着拂尘离去。 他一走,狱卒便赶紧将张婉如放下来,跟姜卿意安置在了一起。 “婉如,你还好吗?” “县主……” 张婉如挣扎着说出两个字,便含着泪疼晕了过去。 姜卿意小心揭开她的衣裳,看到里面一道道皮肉翻起都快见骨的伤口,牙关轻咬,一个个的,真当她是吃素的! 姜卿意摊开掌心,那里是从赵元珠头上抓下来的头发和血肉。 “小姐,属下先出去找太子殿下。” “告诉殿下不必担心我,我在这大牢之中,正好避一避大梁的人。” 北风惊讶。 姜卿意轻笑,“你真当我一时头脑发热啊,我要收拾赵元珠有的是办法,犯不着急吼吼的在这儿把她打一顿,但只有在这儿打了她,我才能名正言顺的留在这里。” 既能照顾婉如,又能避开外面的算计,一举多得,至于外面的账,等出去,再好好算总账! “总之,这几日多送些药来,尽量不要跟外面的人接触。” “属下明白!” 北风一走,姜卿意便将赵元珠的血肉头放在地面中央,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当夜。 赵元珠骂骂咧咧的收拾好伤口,看着宋玉柔送来的‘玉容散’,冷笑,“说是毁容的好东西,留一些下来,明儿她再来,便抹一些在她脸上,本郡主也好看看效果。” “郡主为何如此,宋小姐不是在帮您……” “帮我?蠢货!她只是在利用我罢了,你当我看不出她的心思么,她跟她那妓子出身的娘一样都不什么好东西,先前我听她的,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办法的确不错罢了。” 赵元珠恨道,“你真当我蠢么,如今我出了事,她却还想美美隐身,这天地下岂有这样的好事!” 丫环眼神闪动,连忙应下退了出去。 确定赵元珠睡熟以后,丫环才悄悄离开,到了院外,见到了正在等候的人,连忙行礼,“五殿下,宋小姐。” “怎么样?” 丫环如实将赵元珠的计划说了。 五皇子当即要冲进去找赵元珠的麻烦,被宋玉柔拦下。 “殿下别急,事儿,我们还得仰仗郡主去办。至于之后么……” 宋玉柔低笑几声。 话未说完,院内突然爆发出赵元珠的尖叫声! 第三百一十七章 冤魂 “怎么了?” 丫环急匆匆赶回去,刚推开房门,就吓得跪在了地上,惊恐的瞪着床上突然发狂的抓挠着自己的脸,喉咙里囫囵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赵元珠,“郡、郡主,你怎么了?” 丫环还没喊完,赵元珠便扑了过来狠狠咬住了丫环的脖子,用力撕下了一块血肉! “元珠郡主发狂了!” 寂静的夜被这一句打破,紧接着,敲锣声,脚步声,卫兵穿着厚厚甲胄跑过的声音不绝于耳,反倒是这大牢之中最为宁静。 姜卿意面色苍白的靠在墙角,小心的用金针替自己灸穴恢复,直到天明。 狱卒送来饭菜,应该是东宫有过吩咐,膳食跟平日里她们吃的一样。 “听说了吗,昨儿夜里元珠郡主好像被鬼祟附身了?” “这么可怕?” “何止可怕!听说昨儿红了眼,像野兽一样吼叫着,见人就上去撕咬,尤其是勋王,手臂都被撕下了一块肉,要不是被勋王打晕了绑起来,只怕能把人活活咬死!” “啧,怎会如此,咱们这行宫没听说有什么冤魂呐。” “冤魂没有,但野兽的魂还没有吗?” 这里可是猎场,每年春猎秋猎,闲暇时王孙公子还要来打猎,要死多少的野物? 数不胜数! 更别提以前小郡主赵元达还在时,他最喜欢生剥猎物皮肉,还要活吃猴脑,那残忍血腥,催生出几个发了狂的野物冤魂也不奇怪。 看守们无聊,这事儿翻来覆去的讨论,无人注意到牢房里,姜卿意唇瓣勾起的讽刺。 昨夜的阵法,叫附魂,的确是招附近怨气大的冤魂,附着在某人身上。 当然了,如若没有因果,那怨魂也是附着不上去的。 能附身,便说明赵元珠活该! “不过咱们这大牢,不是还有一个雾山观主吗,她一定能驱逐那冤魂吧。” “呵,你们怕不是忘了,县主为何被关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那赵元珠? 勋王过来时,听到这样的对话,脸黑了几分,但为了女儿,到底还是走了进来。 姜卿意正在吃早饭。 张婉如喝了些粥,她胃口不错,将剩下的都吃了,勋王让人打开大牢门时,她刚往嘴里放下最后一个虾饺。 “不知县主的气可消了?” 姜卿意慢吞吞的嚼着虾饺,望着他,也不吱声。 勋王脸上青筋跳了跳,等着她把虾饺吃完! 但姜卿意吃完,又不紧不慢的漱漱口,擦擦嘴,最后喝口茶润润,才看向勋王,“这大牢里潮湿,蛇虫鼠蚁实在多,我一夜没睡好,是有点儿起床气,还没消完,不知勋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勋王盯着她,气极反笑,“你是不是觉得,有太子在,你就真的高枕无忧了?栖霞,你可知道什么叫远水解不了近渴,本王若现在要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觉得就算太子事后怪罪,你还能死而复生吗?” 姜卿意神色微变。 勋王满意的哼了声,“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识时务,否则……” “否则,皇叔要背着孤,动用私刑,处置了孤的太子妃么?” 大牢门口一暗,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缓缓踩着楼梯下来,每一下,都像是逼近喉咙的锋锐,吓得牢中狱卒瑟瑟跪伏在地。 勋王回头,看向来人。 “太子怎么来了,栖霞之事皇上已经全权交由本王处理,难不成太子又要再一次为了栖霞违逆圣意?” 屡次违抗旨意,迟早,是要被剥去太子之位的! 越修离脚步停住,狭长凤眼轻抬,睨了眼大牢里把早膳吃得干干净净的姜卿意,眼尾染上几许笑意,“孤此番来,并非为了栖霞。” 勋王眯眼,“太子总不会是为了别人的妻子而来吧?” 张婉如干涸的唇瓣微动,焦急的看向姜卿意,但姜卿意只是安抚的拍拍张婉如,放心,殿下有分寸。 “当年武安侯请命运送粮草上战场前,应当去过一趟勋王府。” 越修离慢声。 勋王轻怔,而后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强作镇定,“那么久的事,本王记不清楚了。况且就算如此,又如何,本王当时奉皇上之命,统管粮草分拨之事,他既要押运粮草,去见本王是很正常之事。” “那皇叔可曾特意为武安侯指明路线?” “记不清了……” “无妨,孤已经找到当年在勋王府的小厮,他曾亲耳听到,勋王特意为武安侯制定了一条绝对安全的路线。” 勋王猛地抬起头盯着越修离,“太子想做什么!” “皇叔难道不知,孤一直以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越修离薄凉的问。 勋王盯着眼前这个手握权柄生杀予夺的侄儿,齿关发冷,是了,越修离是要查武安侯旧案的,只是他大张旗鼓的说要查,但之后便再未提过此事,让勋王渐渐竟疏忽了此事。 再加上他陷入与晋王的争斗和对皇上自证忠心的旋涡中,更加不曾再将此事放入心上,谁知、谁知…… “就算如此,也证明不了什么。” “皇叔怎么会以为,孤提出此事,却不拿出证据呢。” 第248节 越修离轻笑,“看来。是皇叔的确是冯唐易老,力不从心了。” 越修离说完,勋王的心腹已从外面哭丧着脸跑了进来,“王爷,晋王携康嫔入行宫,说要揭发、揭发您操纵武安侯旧案,已经令人围了咱们院子,令您即刻去过去回话!” 勋王心口像是有一口大钟,重重锤响,一段话也变成了杂乱重复的回音,要在他脑海炸开。 不,他是皇兄唯一的胞弟,他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康嫔算什么东西,晋王又算什么,皇兄绝不会顺水推舟,让自己去死的! “去,见驾。” 勋王往前走了一步,却腿软的踉跄了一下,被越修离扶住。 勋王并未感激,只阴沉沉看了眼越修离,甩袖快步离去。 毕竟这世上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兄的无情! 大牢里,姜卿意睁大眼,所以殿下说让她等一等,是因为他不止要收拾赵元珠,而是要将整个勋王府连根拔起? “孤的太子妃身手似乎不错?” 越修离笑看着她。 姜卿意总觉得他这笑让人头皮发麻,“勉勉强强……” “还挺谦虚。” “谦虚是美德。”姜卿意见他的笑逐渐变冷,忙补了一句,“就跟爱慕殿下一样,是我每日都要复习的功课。” 越修离,“……” 姜卿意捂住脸,这都不能把你尴尬走吗,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 越修离看她通红着脸躲躲闪闪的样子,笑意融入眼底,犹如腐朽的枯枝上,生出了新芽。 第三百一十八章 给我抽 姜卿意出大牢后,先送张婉如回了院子。 到这时,姜卿意才想起一个问题,蓝溯呢? 怎么从头到尾,都不见他露脸? 问院子里的下人,下人也说不知道。 张婉如凄凄的靠在床头,努力挤出一个笑,“我如今的模样,他嫌弃了也是理所应当。” “怎么能这样说呢!” 铛铛哭着说,“小姐嫁给他时他说的那些好听话都不作数了么,不说让他伺候,他也该问一声看一眼,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张婉如偏过脸去,悄悄流泪。 姜卿意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处着手,给她重新处理了伤口,看着她喝药睡下了,才出来,问北风,“你去找西舟问问蓝溯在哪儿。” 就算真的不愿意做这夫妻了,也该出来吱个声儿才是,脸都不露算什么男人! “阿意!” 谢景小跑过来,手里大包小包提着药材,“婉如怎么样,我去看看她。” 说着就要进去,被姜卿意拦住,“你还是别进去添乱了。” “我怎么是添乱呢……” “谢茵呢?” “茵茵她不舒服在房间休息,我一会儿再去看她……不是,阿意,你这话什么意思,婉如变成这样又不是茵茵害的。” 谢景气道。 姜卿意凉凉看他一眼,不想跟这个宠妹宠得没原则的人说话。 谢景也知道自己不该跟姜卿意生气,忙道歉,又道,“放心吧,我来之前跟茵茵说过的,况且婉如的夫君也在呢,我就看看她,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没。” “蓝溯不在。” “不在?” 谢景一听蓝溯这几日都没露脸,当即黑了脸,“他当小爷我之前的话是放屁吗,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让他爬回来给婉如认错!” 说着把大包小包往姜卿意怀里一塞气势冲冲的跑了。 北风询问看向姜卿意,姜卿意摇摇头,“别拦了,蓝溯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定他去闹一闹才问得出来。” 勋王府的事瞒得很紧,外面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只知道晋王突然带来罪妃康嫔来行宫,赵元珠被鬼附了身等等。 姜卿意因为昨夜设阵,今儿一直觉得手脚阴冷,便拉了张摇椅坐在树荫下头,风吹过,阳光是不是从身上掠过,暖和不少。 一觉睡醒,日头偏西。 “小姐晚膳想在花厅用还是摆在院子里?” 侍女来问。 姜卿意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不必了,晚上我去蹭个饭。” 因为在猎场行宫,不论谁的晚膳桌上都是摆着几道山珍的,宋玉柔的更是如此,天上的大雁,地上的野兔,水里的野生鱼,样样美味至极。 宋玉柔刚在侍女的侍奉下拿起碗筷,就看到姜卿意走了进来。 宋玉柔笑着放下碗筷,低声吩咐侍女,“去通知五殿下过来。” “宋小姐吃的什么,好香啊,介意多添一副碗筷吗?” “卿意小姐能来,玉柔荣幸之至。” 姜卿意不客气的在她让出来的主位坐下,看她主动站起来给自己倒茶,“你知道吗,其实大多时候,我都是不愿意主动找人麻烦的。” 她很忙,忙着报仇,忙着查真相,没那么多功夫再记挂那些跟自己过不去的人。 宋玉柔依旧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笑,“卿意小姐一向好性子……” “正因如此,所以外人都觉得我好欺负,是吗?” 宋玉柔捧着茶的手轻轻颤了颤,她一直在试探姜卿意的底线,却原来不是姜卿意没有底线,而是她没有空来收拾她。 姜卿意去接她的茶盏,与她四目相对,笑容一冷,抬手便掀翻了茶盏。 不等宋玉柔开口,姜卿意已经一巴掌将她扇到了地上。 “贱婢,故意烫我,找死!” “北风,拉下去给我鞭笞三十,以儆效尤!” “是。” 北风面无表情的抓住宋玉柔的手腕一把将人拉了出去。 宋玉柔恨极,往日的怯弱尽数消散,“卿意小姐三思,伤了我,你要如何同五殿下交代,如何同镇国公交代,你当真以为我娘亲回镇国公府,只是去找虐的吗?” 这一点问住了姜卿意。 宋雪是回去找虐的吗?当然不是,那样满是心机的女人,必然有所图谋,但是…… “这与现在的我,有何关系?” 宋玉柔震惊,她不担心会跟五皇子结仇吗,不担心镇国公会恨她,会再次亏待她娘吗? 姜卿意冷淡瞥过北风的鞭子,“抽,每一鞭子都不许留情。” ‘啪——!’ 鞭子抽在身体的声响,既闷又锐,只一鞭子,便打得宋玉柔跪在了地上。 姜卿意冷漠的看着侍女们一边想过来拦,一边焦急的朝外头张望。 “五殿下怎么还不来!” “拦不拦呀,万一五殿下怪罪怎么办?” “怕五殿下怪罪,就不怕太子殿下怪罪了?” 院里的动静渐渐也吸引了外头的人,不少小姐伸长脖子往里头瞧,瞧见姜卿意,立即有‘明眼人’出来解释。 “这宋玉柔肯定是勾搭太子殿下了!” “呸,忒不要脸,咱们县主一向好性子,都被她气成这样,可见她跟她娘一样,都是天生的娼妇,改不了见到男人就发骚的本性!” “她娘是谁呀,我见五殿下待她那样好,还以为她是好人家的小姐呢。” “哪呀,她娘就是那宋雪,名妓,跟马夫私奔生下了她,母女两还死皮赖脸赖在镇国公府呢,一对儿不要脸的,真是恶心人。” 宋玉柔被抽得痛不欲生,听到外面的话更加气得眼睛翻白。 她看着姜卿意,“是你安排的!” “还挺聪明。” 当然不会有那么多‘明眼人’,姜卿意不安排一下怎么行呢? 很快,鞭子抽完了。 北风撒手,宋玉柔也像块烂泥一样跌倒在了地上,她以为姜卿意应该发泄够了,毕竟这样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小姐们,再恨,心里头也还是有那么些可笑的善良的。 却见姜卿意朝她微微一笑。 宋玉柔心头咯噔一声,“你还要做什么……” 话还没问完,一阵嗡嗡声传来。 有人眼尖看到飞过来的那一群,吓得面无血色,“蜜蜂!” “不,那是马蜂,要死人的啊!” 宋玉柔也是这一刻,才闻到那抽自己的鞭子上,混杂着一股奇异的甜蜜香气。 她惊恐的看向姜卿意,她要做什么! 就因为区区一个张婉如,她还敢真的当众弄死她不成! 第249节 第三百一十九章 落荒而逃 姜卿意则施施然起身,吩咐那群侍女,“还不赶紧救你们小姐?听闻马蜂最怕火烧,你们最好取火把来,否则叫它们刺上几次,可就活不成了哦。” 马蜂如同嗡嗡鸣叫的乌云一般,唰的一下,将瘫在地上不能动的宋玉柔包围了起来。 侍女们也吓蒙了,拿火把的拿火把,用水泼的用水泼。 地上的宋玉柔像是一个被扔进了垃圾堆里的野狗,狼狈又可怜。 甚至那侍女手不稳,火把几次灼烧到她的脸和头发,她除了惨叫,没有任何办法。 一如被绑起来凌虐的张婉如。 宋玉柔再又一次被火把滴落的火油灼烧到脸时,憎恨的抬起头看着姜卿意,恶鬼,这一定是地狱里才爬得出来的恶鬼! “这就是教训,给我记住了。” 姜卿意无声朝她说完,提步离去。 门口的小姐们早就做鸟兽散。 就算有心底犯嘀咕的,也忍不住想,这可是栖霞县主,是雾山观主啊,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说不定这宋玉柔也被鬼附身了呢? 五皇子赶到时,宋玉柔正趴在地上,怯怯柔柔的脸此刻皮肤烫烂肿起水泡,水泡破了的地方,露出粉色的狰狞的肉,让她看起来分外可怕! 五皇子下意识的后缩了一下,下一秒宋玉柔巴巴儿望着他,就哭了起来。 “殿下,救我。” 那声音,颤到五皇子心底去了。 五皇子大怒处置了旁观的侍女们,立即将宋玉柔送回房,又请了太医来,几乎守了她一夜。 等到第二天天明,便道,“玉柔,你放心,这仇我替你报!” 说罢,便气势汹汹叫上人冲去了姜卿意的院子。 “姜卿意!” 五皇子踹开院门。 “昂。”姜卿意就坐在院子里,在石桌上摆弄阴阳卦,闻言,抬眼,“五殿下有事?” 从他去见宋玉柔,姜卿意便知晓了,如今他来,也不在她的预料之外。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行宫这样虐待欺辱人,你今日不给个说法,我必要你百倍偿还!” “如果我说,宋小姐是被怨灵附身,我是去替她驱邪的,这算不算个说法?” “怨灵?” 五皇子犹豫了下,很快哼道,“玉柔性格乖巧胆怯,照我看,你才是怨灵附身了才是!” 姜卿意笑了下,没有立即回答。 五皇子皱眉,“你笑什么?” “没什么。” 姜卿意重新卜下一卦,看向五皇子,“我在宋玉柔身上看到的那个怨灵,她自称茉儿,茉莉的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说她很怨。五皇子,你知道她在怨什么吗?” 姜卿意看着五皇子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嘴角轻翘,“五皇子若是不信我,尽可继续去找宋玉柔,只记得每日多晒晒太阳补补阳气便是,若是不幸遇上连日的阴雨天……” “你别说了!” 五皇子铁青着脸,“我才不信,什么怨鬼,什么茉儿,莫名其妙,本王还有事,懒得跟你掰扯!” 说罢转身就走了,出门槛时还被绊得摔了一跤,却一点儿脾气不敢发,爬起来就走了,怎么看怎么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这个五皇子果然是做贼心虚了吧。” 北风出来。 姜卿意昨儿就知道他会去找宋玉柔,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这茉儿,曾是他身边的一个宫女,性子跟宋玉柔装出来的意外的相似,却在十五岁可以给五皇子做通房侍妾的那一年,‘意外’落水而亡。 “这后宫的湖底,一定累累白骨。” “他不足为据,倒是勋王府的事怎么样了?” “还没消息传出来。” 姜卿意再次落了一卦,但卦象上像笼罩着一层阴云,让她看不清前路,看来那独眼老道的阵法并非一开始给她设阵的那个人,她也没能破了那看不见的针法。 阵法之力,起始最强烈,之后便趋于稳定,她被那独眼老道给混淆了。 姜卿意看了看出现了一条细微到几乎不可见裂纹的阴阳卦,起身,“我们去看看元珠郡主。” 既然卜算不出来,那就直接去看。 出门沿着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蜒过去,还未穿过中庭,就看到湖畔修长的身影。 姜卿意刚要出去,另一道声音传来。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么,你这样做,你自是名利双收,但那些为你而死在路上的人呢,他们家庭破碎,死无全尸,你真的能狠下心不闻不问么?” 越修离回答了什么,姜卿意没听清,但大概是拒绝了。 因为很快,他对面的逍遥王笑着摇了摇头,“衍之,本王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此事本王都不能为你压下去,你若真的选择如此,你怕要后悔,尤其,你现在还有了软肋,不是吗?” 姜卿意想靠得更近些,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跟前已经有一双笔直的腿走过来,站定。 “阿意在此乘凉?” “啊,嗯。” 姜卿意站起身,想用眼神去问北风为什么不给她提个醒,就看到被西舟已经捂住了嘴的北风。 越修离看她这眉眼官司,轻笑,“下次乘凉换个地方,此处荫凉少,蚊虫也多,别凉没乘到反叫蚊子咬几个包。” 说起来,姜卿意还真觉得脸颊有点儿痒,一摸,嘿,这死蚊子! 越修离看她含含糊糊的应声,愈发觉得可爱。 “听闻一早老五去找了你的麻烦?” “没事,吓唬走了。” “嗯。”越修离道,“老五暂时不用放在心上,小心提防些大梁人即可。” 姜卿意想问一问方才逍遥王跟他说了什么,越修离只是眉眼清寒,“孤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些事,知道的越少,麻烦越少。” 不知道的时候,才能肆无忌惮,不必成日背着包袱,忧心忡忡。 “殿下,勋王肯认罪了,皇上请您过去!” 有小太监匆匆跑来。 姜卿意闻言,都替越修离松了口气,想扳道大晋唯一的亲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让他认罪伏法,起码武安侯旧案的大部分人泉下有知都能合眼了。 但抬头,才见越修离眸色很冷。 殿下不高兴吗? “过两日便是春猎收猎宴,所有人都会上山,你回去多备些蚊虫叮咬的药,以免乘凉的时候叫蚊子抬走了。” 还有完没完了! 姜卿意气得瞪他,越修离却笑着的揉揉她头,往皇帝寝宫方向而去。 北风过来道歉,姜卿意没怪他,“回去吧。” “不去见元珠郡主了?” “既然要认罪了,赵元珠自然也会受牵连。” 而且太子殿下说得没错,她的确该回去准备些东西,夏季茂密丛林的蚊虫可毒呢! 第三百二十章 嘿,好东西 姜卿意扭头往回走,还没到院子,就看到了一道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身影——赵嘉禧之母,康嫔! 康嫔跟前世记忆里,有很大的差别。 前世赵嘉禧得势,早早接出了康嫔,又有她这个儿媳不计金银的供养着,养得珠圆玉润,雍容华贵。 可现在,康嫔还只是个在冷宫备受折磨、面黄肌瘦的妇人。 “栖霞县主,父皇恩准,让你为我母妃调养身子,恰好你这院子也大,我母妃这两日便先住这儿了。” 赵嘉禧道。 姜卿意看着康嫔身后的四个宫女,看来皇帝是真的把康嫔从冷宫放出来了。 姜卿意行礼。 “不必多礼,听闻县主医术精湛更胜太医,这两日就辛苦县主了。” 康嫔的话很是客气。 姜卿意忽然觉得讽刺,前世她百般讨好这个婆婆,要金不敢给银,晨昏定省,服侍妥帖,得到的却是她的颐指气使和白眼,而今她与她没关系了,她却谨慎客气了起来。 “算不得辛苦,既是皇上吩咐,臣女自当尽心竭力。” “母妃,你先回房休息吧,儿臣有话嘱咐栖霞。” “也好。” 康嫔看起来很疲惫,走之前还朝姜卿意友善的笑了笑。 赵嘉禧看人离开,才看向姜卿意,“此番勋王被定罪,有我母妃一番功劳,我希望你真的能治好她,而不是怀着旧怨做些手脚。” “晋王殿下指的旧怨是什么?若是我没记错,我还是第一次见康嫔娘娘。” 赵嘉禧见她不肯承认,也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只轻笑,“阿意,你的变化真的出乎我所料,也变得更加让人喜欢。” 姜卿意不客气的笑,“臣女一向招人喜欢,倒是晋王殿下名声不大好,若是王爷不介意,不如早些离去,以免带累了臣女的名声。” 赵嘉禧轻眯起眼,她真是越来越出色,也越来越不客气了。 “若本王告诉你,本王已经跟父皇说,本王也心慕你,要求娶你了呢?” 第250节 赵嘉禧看着她,“阿意,你会愿意嫁给本王吗?” 姜卿意眉心狠跳,“王爷的心脏,最近不觉得疼了吗?” 二男争一女,尤其还是皇族,传出去绝不会有人指责男人的不是,只会怪女人狐媚引得兄弟相争,这样的丑闻,皇室历来的处置办法只有一个,杀女! 赵嘉禧想逼死她! 赵嘉禧也不装了,捂着心口,“疼啊,尤其是夜里,梦到太子那一剑,常常疼得惊醒,冷汗涔涔,犹如才中一剑般疼痛难忍,彻夜难眠。” 他笑容逐渐变得阴沉,狠辣,一如前世的他。 “所以阿意,得不到你,本王便要杀了你才能填平这疼痛!你自己好好想想,本王要杀你,有很多办法,不那么光明正大,但足矣!” 姜卿意冷着小脸就朝赵嘉禧走来。 还没靠近,就有两个黑影闪现挡在了她跟前。 北风吓得拔刀,“煞羽卫!” “难得你认得出来。” 赵嘉禧凉凉看了眼北风,“看来当初本王对你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 若是当时不加折磨,直接杀了最好。 “阿意,本王就等着你好好考虑清楚,若是考虑不清楚,本王不介意用点儿你不喜欢的手段。” “王八蛋!” 姜卿意骂。 赵嘉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侮辱,气得眉梢都在跳,但回头看了看她,又忍了下去,继续往外走了。 姜卿意看他大摇大摆离开,气得扭头就往屋子里去找刀,她要设邪阵,咒死这王八羔子! “小姐!” 北风赶紧将她拉住,“你的阵真那么好用,怎么只是让元珠郡主倒霉?怎么不直接咒死那宋玉柔?” 当然是因为邪阵本身就是违逆天道,是不被允许的! 当初给太后设邪阵,北风可没忘记她七窍流血奄奄一息的样子,太后还不是龙子,身上没有紫气,便叫她差点搭上半条命去。 若给赵嘉禧这等龙子设阵,她还有没有命活都是个事! “我总不能白被他给算计了!” 这赵嘉禧就像是个打不死的小强,私藏兵器库、巨石刻字伪造天象、甚至揭露太后等等都没能让皇帝彻底厌弃了他,现在更让煞羽卫守着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姜卿意气愤的狠踹了两脚门槛,踹着踹着,想到前世一件事儿。 前世他一直在查一个离宫多年的老太监,查到后,很奇怪的没有让一直替他杀人的桑榆去灭口,而是连夜亲自带人赶了过去,将人头颅砍下才放心。 那老太监,会不会就是能弄死赵嘉禧的人? 否则他为何会那样紧张? “栖霞县主,行宫外有你的下人过来,说有要紧的东西要交给你。” 有宫女过来。 姜卿意心中一紧,以为是苏袖出了什么事,快步到行宫侧门,就看到许久没见的苏白正站在马车边张望,看到她,俊脸轻红,快步走了过来。 “你回来了,回过国公府了吗,怎么来了这儿?” “小的去过国公府了,姐姐说您来了这儿,我便来了。” 苏白交给她一只匣子,“小姐吩咐的事,我已经办妥了。”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内,苏白跟着处理好江南水患后,便开始借着四处做药材生意的空档,拉了一支绝对忠诚的队伍,里面有被丈夫赶出家门的瞎眼绣娘,有被仇家砍了一条胳膊的江湖豪侠,也有毫不起眼但机灵聪明的十几岁毛孩子。 “这些人都是在走投无路时,被我以小姐名义救下的,他们既能悄无声息混入人群打探消息,也能进入各大府宅为奴为婢做做内应,只等小姐吩咐。” 这真是瞌睡来了枕头。 姜卿意,“我需要找一个老太监!” 苏白很快应下。 他走时,姜卿意才想起他带回来的匣子,本以为会是银票之类的,但打开,姜卿意才怔了怔,这里面居然有一条很细、很红、很丑的虫子! “这该不会是……” “小的也不清楚,听人说好像是大梁那边的蛊虫,是一个将死之人赠送给路人,求他们埋葬他的,但那些人并喜欢这些东西,恰好我路过,想着小姐擅医术,这东西或许有用,就买下来了。” 姜卿意没见过真的蛊,但也不想拂了他一番好意,点点头收下了。 等苏白一走,才啧道,“好丑的东西。” 刚说完,那虫子像是能听懂一样,乖巧的缩在角落动也不敢动了。 嘿! 第三百二十一章 原因 姜卿意觉得还挺有意思,就算不是蛊虫,养着当个小玩意儿也不错,回去就叫北风找个东西把它装起来,结果北风给她找来个空心镯。 “你要我成日带着这个丑……” 姜卿意见那虫子缩得更厉害了,居然奇异的生出一丝怜爱,“罢,就养这镯子里吧。” 将虫子扔镯子里,也不知道它吃什么,弄了点叶子扔进去就没管了。 给康嫔看过,开了方子,姜卿意就不怎么待在院子里了,不是去看张婉如,就是去越修离跟前晃,想问他蓝溯的踪迹,奈何越修离就是不说,西舟也闭紧嘴巴,气得一同来的谢景发誓。 “他要真敢干抛妻弃子的事儿,我阉了他!” “婉如还没给他生儿子。” “没生最好!” 越修离看了眼刚拆开的信,再看这两日有空就来他跟前闹的两人,揉揉被吵得疼的眉心,问谢景,“此番回京就该成婚了吧。” “那杜丽娘我……” “要成了,家里喜宴都备好了,只等小景回去就立即完婚。” 谢梧笑道。 谢景瞪大眼,他一直以为大哥他们是在开玩笑,怎么这玩笑越看越像真的! 姜卿意默默不语的端起茶品了品,极品的铁观音,不错。 “让你准备的蚊子药,准备好了?” “什么蚊子药?”谢景谢梧齐齐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差点一口茶呛住,瞪越修离,越修离浑然不觉,“多备些,最后一日的春猎所有人都不会下山,山上没药没食物,往年便有世家小姐饿得虚软连蚊子都没力气赶,最后满身红包哭着被抬下山的。” “那倒是,不过阿意你放心,有我在……” 谢景话未说完就被谢梧捂着嘴给拽走了。 姜卿意乐得不行,等人走了,才趴在越修离书桌对面瞅他,“殿下知道康嫔暂住在我那儿吗?” “嗯。” “是殿下的主意?”这次康嫔一定是他从宫里找出来作证的,他想做什么,想把赵嘉禧拉到他这一边吗? 想到这个可能,姜卿意眉心都要打结了。 “你知道赵嘉禧年幼时,主动告发康嫔,才得以从康嫔被打入冷宫时脱身吗?” “知道。” 所以她一直觉得赵嘉禧是个绝情到极致的人。 越修离道,“但孤最近才查到,事实并非如此,是康嫔主动教他这么做的。” 所以赵嘉禧并非绝情,反而对这个母亲怀着深深的愧疚,孩子爱母亲是天生的,赵嘉禧也是如此,他比外人想象的,要更加在乎康嫔这个娘。 “所以……” 姜卿意眼睛微亮,“康嫔在我手里,其实是让晋王投鼠忌器?” 越修离赞赏的看着一点就透的她,“这是其一,至于其二,你很快就会知道。” “噢。” 姜卿意应下。 越修离看她磨磨蹭蹭的还不走,放下奏章,“怎么了?” 姜卿意含含糊糊的,“好久没见殿下了,怪想的。” 话音刚落,越修离已经撑着桌子过来,噙住了她的红唇,似压制着掠夺的温柔,又会在攻城略地时情不自禁的占有。 姜卿意睁着眼,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越修离的喉结轻轻的滚动。 他衣襟那样整齐,那样的禁欲克制,可他此刻,在动情。 姜卿意的心脏砰砰直跳,跳的越修离都禁不住轻笑着略起身,望着她水盈盈的眼睛。 “心快跳出来了。” “差一点儿。” 姜卿意回答。 越修离觉得她实在太可爱,居然还这样乖乖的回答。 快了,等此事解决,他便要将她娶回家! “乖,回去准备吧。” “噢。” 姜卿意又点点头,起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小跑过来,“殿下,再亲一下。” 越修离笑着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姜卿意这才心满意足的出来,去准备明日要带的东西了。 许是因为勋王府和宋玉柔的事,在上山之前,除了宋菱儿来说了会儿话,再没人敢上来找不痛快,就连梁楚华那边也不再有丝毫动静,直到翌日上山。 第251节 清早,姜卿意换了轻便的骑马装,临别时去看张婉如。 “等我猎一只野鸡给你补补身子!” 张婉如噗呲笑出声,只叮嘱,“县主自己小心才是。” 姜卿意看着她红肿未退的眼眶,“你放心,蓝溯就算死在了外头,我也给你把骨头找回来。” 张婉如的笑容终于变成了眼泪。 “不用,我也不想见他了。” 张婉如在姜卿意走时,补了一句,“死了也不见!” 张婉如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姜卿意相信她不会犯傻,才带着北风上山了。 皇帝早已经在山上,换上了戎装,带着关定海和一众锦衣卫翻身上了马。 “今日猎物最多者,朕有重赏!” 年轻的将军公子们一阵欢呼,全然不受勋王这唯一的亲王此刻蹲在大牢的影响。 德妃和谢贵妃等随行妃嫔们坐在不远处凉亭中,姜卿意上来,谢贵妃便朝她招了招手。 “贵妃娘娘。” 姜卿意一一行了礼。 谢贵妃笑着道,“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你不来看本妃也就罢了,你与代柔关系不错,她的婚事就要定下了,你怎么也不来看看?” 德妃温温柔柔端起茶盏,“是啊,代柔还说想你呢。” “臣女不知此事,回头一定入宫请罪。” “你知晓就好,不过入宫的时候礼物多带几份,除了代柔,几位皇子的皇子妃也要定下了,这次狩猎的大礼就是这个呢。” 谢贵妃笑说。 姜卿意心头一跳,这是皇帝临时决定的吗,不然之前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露出来? 再看德妃,一丝波澜也没有,好像也很乐见其成一般。 古怪。 却想不出古怪在哪儿,毕竟几位皇子选妃,怎么看都与她和太子殿下没有半个铜板关系,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谢贵妃为何要特意提呢? 难道只是随口一说么? 从凉亭出来,姜卿意问北风,“今儿来狩猎的人中,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北风也被她这天马行空的一句给问住了,一时也没答出个所以然来。 姜卿意翻身上马,摆弄着狩猎的长弓,预备见到太子了问问他,结果刚勒紧缰绳,脑海里一个想法飞快闪了过去,让她心神一绷! 第三百二十二章 鸠占鹊巢 马儿飞驰出去,穿过荆棘的山林。 姜卿意还没完全厘清脑海里的思绪,就撞上了她在想的人——梁楚华! 梁楚华同样一身骑马装,但穿了一层软甲,看起来更加英姿飒爽。 “楚华公主。” “我在等你进林。” 梁楚华直截了当的说,“我知道,衍之为了你,不会再娶侧纳妾,所以,你很碍眼。” 姜卿意朝北风看了看,北风轻轻摇头,示意梁楚华带的几个侍卫不足为惧。 “所以,楚华公主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么?” “我自然没那么空闲。” 梁楚华说完,拿出一片树叶样的东西,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林中无端刮起一阵阴风,几匹马儿也变得十分不安,踢踏着想走,不停的打着鼻息。 姜卿意警惕着,可等了半晌,再没有任何异动。 姜卿意忍不住摸了摸马儿的脖子,看向梁楚华,“那么公主是为了给我吹这么一段曲子,还是为了吓唬我的马?” “怎么会没用?” 梁楚华身边的侍女惊讶。 梁楚华盯着姜卿意清亮的眼睛,慢慢取下树叶,皱眉,没有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变,这跟以往中蛊的人的变化不一样。 “公主?” “你走吧。” 梁楚华也干脆。 姜卿意这下是真的一头雾水了,不过她让她走,她也没道理硬要留这儿跟她没话找话。 只不过走时,姜卿意特意问了句,“公主可知皇上今日要为几位皇子赐婚?” 梁楚华神色更冷淡。 看来是知道,而且知道自己赐婚的对象是谁了。 姜卿意再次替梁楚华掐了一卦,同样是姻缘卦,此番赐婚,她会接受。 姜卿意有些看不懂这位楚华公主了。 “小姐,走吧。” “嗯。” 姜卿意驾马离开。 她刚走,梁楚华的侍女便从附近的树上用罐子取了一条白色的细细虫子来,皱眉,“公主,你看它,好像被吓到了。” “怎会如此?” “传说当年巫族炼成过一条蛊王,万蛊臣服,所有小蛊见到都会吓得退避三舍,莫非是那蛊王出世了?” “你也知道是传说,巫族仅剩的人全部被拘禁在那片山里,根本不可能踏出一步,还与姜卿意有什么接触。况且,巫族若有蛊王,他们岂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侍女想到什么,轻轻打了个寒颤。 梁楚华仿若没看到,只盯着姜卿意离去的背影,“她身上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那我们要安排人去查探吗?” “查。”梁楚华冷声,“即便剐下她一层皮,也要给我查!” 姜卿意跟北风出来后,跟他说起自己理不清的思绪。 “我原本以为德妃和皇帝是要算计四皇子迎娶楚华公主,这样一来四皇子的势力就是整个大梁,可方才见楚华公主的反应,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您理不清,不如去问问太子殿下?” “也是!” 姜卿意驾着马就去找太子,但不知太子去了哪儿,路上她遇到了谢景兄妹和宋菱儿,就是没见到太子殿下。 宋菱儿很快就决定跟着姜卿意一起走了。 “你不去打猎,听说猎物多的小姐有赏赐。” “我又不擅长。” 宋菱儿对打猎本来就兴致缺缺,反倒是跟着县主更让她欢喜。 姜卿意随她。 谢景本来也想跟着一起,被谢茵拉住,“哥哥,我崴了脚,我们在这儿歇歇吧。” “可是……” “哥哥。” 谢茵含着泪看他。 谢景心一软,“好吧好吧,那阿意,你们先走,我们随后跟来。” 姜卿意巴不得他们不来,但她特意看了谢茵一眼,“谢小姐听过‘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么。” “我、我没读多少书,哥哥,你知道的。” 谢茵仿佛被羞辱了一般,白着脸低着头,怯怯往谢景身后躲。 谢景皱眉,“阿意,你这话什么意思,茵茵她又哪里做错了。” 姜卿意没理会谢景这个傻的,她越来越肯定,谢茵不是谢家当年丢的那个女儿了,但诡异的是,不论是谢梧还是太子殿下那边,都迟迟没能找到证据。 不过无妨,谢茵很快会自己承认的! “走了。” 姜卿意驾着马就往前边山尖上的凉亭去了。 谢景想往前追,谢茵便拉住了他的手。 “哥哥……” 谢茵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瞒太久。她悄悄的,悄悄的将手指滑入谢景的指缝,在他想抽离时,紧紧握住。 谢景一头雾水,“茵茵,你是不是吓住了,你别怕,阿意她没别的意思。” “哥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我也喜欢你啊茵茵。” 谢茵眼底涌上巨大的欣喜,就听他继续道,“你是我的妹妹,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女子就是你了。” 说着,谢景便要抽开手,谢茵忽然猛地抓紧。 “哥哥!” “茵茵,你怎么了?” 第252节 谢茵思绪很乱,既有对谢景即将成婚的不满,也有姜卿意方才那句‘鸠占鹊巢’的恐惧。 她知道了! 她不会允许自己鸠占鹊巢的,她很快就会查到真相! 纵然谢茵有千百种办法,攥住娘亲的心,让娘亲只认她这一个女儿,但她要的不是这个。 谢茵满眼的泪,带着迷乱的疯狂和深深压抑的爱慕。 她哽咽,“哥哥,如果我对你的喜欢,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呢?” 山风掠过。 姜卿意站在山顶,还能看到还在那儿说话的谢景和谢茵,不知道谢茵说了什么,谢景犹如触电般飞快后退了几步,然后翻身上马跑了。 “怎么了这是?” “谁知道呢。” 姜卿意勾唇,“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在这儿用午膳吧,等午膳过了,我们就出山林。” 宋菱儿美滋滋的点点头,去看北风烤肉了。 姜卿意上山可不止带了蚊子药,还带了好些调料,这顿烤山鸡美味的不得了。 酒足饭饱,姜卿意咬了口宋菱儿不知道从哪个旮旯摘来的野果子,刚被酸得流眼泪,就见正收拾的烤架的北风脸色一变。 “怎么了?” “狼烟!” 姜卿意蹭的站起来,越修离已经策马出现,“上马!” 第三百二十三章 旧王宝藏 姜卿意二话不说,立即抓住他的手,被他拉到了怀中。 不多会儿,便到了另一处高地上的小型建筑中。 这是专供来打猎又不愿意下山暂住的地方,不大,但墙高瓦厚,还有两扇大铜门,十分坚固! 姜卿意刚到,就见不少人都陆陆续续往这里赶了来。 “到底发生何事?” “勋王造反了!” “勋王不是已经被抓了吗,怎么会造反?” “听说是押解回京的路上跑了!” 不大的地方挤满了人,叽叽喳喳,议论不绝,看见越修离进来,才纷纷松了口气。 “有太子殿下在一定没事!” “没错,咱们还有太子殿下在呢。” 贵女们纷纷涌过来,姜卿意直接被挤出了人群。 “报——!” 门外,一个后背中箭的士兵踉跄跑了进来,“山下已经被包围,陆庭大人冲入敌军,与我等走散,求援消息无法送出去!” “什么!” 人群大惊,陆指挥使这样的人物居然都冲不出包围圈,那底下该有多少的兵啊! 越修离眉梢渐冷,刘公公已急匆匆从里面出来,“太子殿下,皇上宣您晋见!” 越修离应了声,准确看向被挤到人群外的姜卿意,“阿意。” 人群自动让开路。 “先找个地方歇着,山下的事不必太担心。” 不太担心……是什么意思? 姜卿意眨了下眼,看到越修离眸底一闪而过的杀伐果决,心跳忽然加速,好像从来狩猎开始,殿下就十分镇定,甚至勋王与武安侯旧案牵连之事,他也并未太过惊愕。 就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那这场造反呢? 越修离去里间后,贵女们都围到姜卿意身边,央求她算一卦,算算她们会不会出事。 姜卿意依言为她们算了一卦,“平安。” 人群彻底松下那一口气该干嘛干嘛去了。 不多久,里面传出消息,太子将与关将军一起带兵下山,四皇子和五皇子以及剩下几位年轻将军一起守在山上。 姜卿意遥遥看着太子殿下换上甲胄,带着不多的护卫骑马离去,身影化作林间一抹白影。 “栖霞县主,随奴才过来。” 人群欢呼时,一个小太监悄悄走近。 姜卿意瞥见他掌心飞快展现的东宫腰牌,会意,在人群都关注着太子一行时,悄无声息退出人群,随那小太监绕过不远处的拱门。 “前面有一面紫藤花墙,花墙后有一扇小门,小门直通山脚,县主直接从这里下山,山脚下有太子殿下的人接应。” 小太监说完,墙那边便传来了另一个太监的声音,“栖霞县主可在,皇上宣召!” “县主,快走!” 小太监说完,飞快往回走去。 姜卿意不敢耽搁,飞快提着裙子带着北风快速找到那紫藤花墙,揭开墙上垂下的厚厚藤蔓,后面果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北风进去开路,姜卿意也飞快进去,紫藤藤蔓刚放下,便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紧接着便是呵斥。 “外面危险,立即找到栖霞县主!” 姜卿意攥紧衣襟。 北风提醒,“我们先下山。” “嗯。” 姜卿意满肚子的疑惑,但没有浪费分毫时间要纠缠个真相。 北风也一声不吭的在前面清理路上的杂草和枯枝,甚至还有动物的尸体,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脚步踩在台阶上细微的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前面终于出现微光。 “前面就是……” 咔嚓——! 姜卿意感受到脚底踩到的细小的东西,心道不好,下一秒,脚下踩空,整个人就这样跌了下去。 跌下去的那一刻,姜卿意都佩服自己,居然不是喊不是叫,更不是害怕,而是下意识的摸出三个铜板给自己抛了一卦——离为火,横生财,居然是发横财之卦! “抓住了!” 北风足尖倒吊在洞口,整个人垂下,总算险险抓住了姜卿意。 但姜卿意却镇定的看了他一眼,“撒手。” 北风大惊,难道因为太子殿下没提前知会县主今日之事,她居然生气的要自尽了! “县主,你千万别做傻事,今日之事其实太子殿下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只是造反乃是谋逆死罪啊,他不告诉你,就算被发现了,也只是他一人背负这个罪名,你还可以脱身,可万一告诉了你,那不就……” “我是说,我已经快到底了,你不必拉着我了。” 姜卿意看着寡言的北风快急成西舟的样子,好笑道。 北风还是确认了一遍,“当真?” “当然,我就这么脆弱吗?” 北风想想,好像的确不是,越是跟着县主,就越是了解她骨子里是多么坚韧的一个人。 北风讪讪松手,姜卿意感觉只是小跳了一下,就踩在了坚实的地上。 “而且,我们好像,发财了。” 姜卿意看着前方。 北风也跳下来,只觉得眼前好像都豁然开朗了,毕竟没有人会不在看着几箱子倾倒的金灿灿的黄金时,豁然开朗的。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黄金?” “县主可知大约三十多年前,这一片曾盘踞过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徒?” 姜卿意看他,三十年前我娘都还是个小姑娘,你猜我知不知道。 北风尴尬的咳了咳,说道,“三十多年前,新帝历经几年夺嫡之争,终于登基,而旧王那些私兵忠臣们便纠集在了这一带附近,既盘算着东山再起,也打家劫舍,给新帝找麻烦。” “新帝几次带兵围剿,但这一带山林众多,往里了去还有毒瘴气,以至于多年没能肃清这群祸患,百姓怨声载道,就连商队也一直不敢进京,新帝为此被百姓百官谩骂,都说是他太过血腥杀害自己兄弟招来的报应。” “因此,新帝时常出罪己诏,动不动就去庙里吃斋念佛,那阵子,朝堂乌烟瘴气,新帝初登基根基不稳,也是茶饭不思。” “那后来呢?” 北风沉默了下,才无声叹了口气,“后来,是还年轻的武安侯不忍新帝如此,悄悄带了一支府兵,出其不意潜入大山,绞了这群匪兵。” “那一站,我年幼时跟太子殿下一起听蓝将军说过,武安侯带进去的府兵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原本武安侯也是回不来的,他身中瘴毒,身上中了五支箭,藏匿在山中的旧王或许是轻敌,又或许是觉得这么死便宜了他,于是近乎剐了他四肢的皮,绑在一匹疯马上拖拽着。” “却没想到,武安侯硬是凭着同归于尽的一口气,杀了旧王,后来被疯马拖着出了山林,又恰好遇到个疯疯癫癫但医术奇佳的年青道士,这才保住一条命。” 听到这儿,姜卿意的心也莫名跟着沉了一沉。 第三百二十四章 撞破 “武安侯立下的,是大功。”姜卿意说。 “是啊,所以武安侯一回来,皇上便册封了太子殿下的母妃为皇后,够仁厚吧。” 第253节 北风有些嘲讽的说,“再后来,侯爷替他南征北战,功勋一日大过一日时,他突然就冷待了皇后娘娘,再后来,侯爷便说自己一身旧伤,上不得战场了,卸了所有兵权,才四十来岁便赋闲在家,任凭同僚如何嘲讽,也不再沾手任何军务。” “可即便这样,大梁与大晋那场战役,前线那群废物扛不住了,侯爷看不下去,还是请了个押送粮草的任务,想去驰援,结果……” 结果武安侯满门抄斩,抗击大梁的十数万将士埋骨黄土。 武安侯成了战败的罪魁祸首,受尽凌辱折磨,枭首挂于城墙遭人唾弃,甚至皇后也受牵连不得好死,太子殿下流亡多年,多次差点死在外面。 姜卿意看着这堆黄金,突然觉得一阵胆寒。 这世上,竟真有如此薄情之人,也难怪,能生出赵嘉禧那样的儿子! “当时武安侯押运粮草,是谁在边塞带兵?” 姜卿意想到什么,忽然问。 北风没想到她还能想到这儿,轻笑,“勋王。” 养尊处优的勋王,皇帝原本不打算让他带那场兵的,但勋王似乎年轻气盛,也想用战场证明自己,结果害死了所有人,自己去问心无愧享受富贵荣华。 姜卿意脑海里慢慢串联起当年的事。 勋王没有自知之明,强行带兵; 武安侯不忍十万将士白白送命,犹豫再三,仍旧请旨押运粮草; 皇帝起杀心,勾结姜淮等人设局; 姜淮张东山几人在粮草上动手脚,买通一切能买通的人,宋雪与私通的马夫、门房、仆人,等等,一起给武安侯设下杀局! 所以勋王押送回京时逃走,也不是意外,而是太子故意的吧。 兴许,太子还让人怂恿勋王起兵来造反。 “咱们看看还有哪儿有黄金,拾掇拾掇,全部带回去给太子殿下,一个子儿也不给狗皇帝留!” 姜卿意咬着牙说。 北风看着她一脚踹开石头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欣慰,纵然太子殿下这一路历经苦楚,可至少有了县主这样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可爱姑娘不是吗。 “属下遵命!” 两人还找到了颗夜明珠,没敢点火,便拿这泛着莹莹微光的珠子照明。 很快,便找遍了这个洞窟。 里面黄金大概有十四箱,珠宝若干,还有兵器,但放在这潮湿阴冷的地下,全都生锈腐朽了,只能熔了再铸。 姜卿意正跟北风商量着,北风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头顶上,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还好,那个机关已经自动合上了,不触发的话,上面的人看不到这里。 “找到了吗?” 上面有人问。 很快有人回答,“没有,要么我们来晚了,要么就不是走的这儿。” “这皇家猎场难道还有其他暗道?” “当然有,当年工部康侍郎为皇上重新修建这皇家猎场时,便修建了多条暗道,只不过这暗道也只有康侍郎和皇上知晓罢了。” “怎么可能,当时还有那么多工匠……” “你觉得他们还能活吗?草芥罢了,埋骨皇家之地,也算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既如此,你说,栖霞县主跑得无影无踪,会不会是因为康嫔告诉了她其他暗道的位置?” 说话声戛然而止。 上头窸窸窣窣,脚步声很快离去。 “康侍郎是谁?” “是康嫔父亲,已故多年,康家也早已落魄到查无此人了。” 姜卿意这才想起当时殿下说,让康嫔住在她那儿的第二个原因,原来是叫康嫔背锅。 “县主,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若迟迟不见我们,怕生变故,我们先出去吧。” 两人做好标记,在地穴内重新找到了另一个出口离去。 出来,入眼是一片杂草横生的山林,红彤彤的夕阳坠在天际,只是几个瞬息,再抬头,已经完全消失,天空也从金红变成了一片泛着灰色的白。 “很快就要天黑了,县主,我们走小路下山。” 北风识路,姜卿意点点头,跟他一起往山下走。 因为是小路,多年不走,杂草都快一人高了,北风怕留下痕迹被人发现,一路也不敢砍断杂草,两人只能小心在里面穿行,一路无话,寂静的犹如夜风吹过婆娑树枝沙沙作响。 就在姜卿意一心一意对付眼前的荆棘时,一道尖叫传来。 她下意识看过去,便见一道血红溅起,而后洒落在枯枝上,星星点点,红艳得吓人! 而后,有重物倒地之声。 “要怪,就怪你爹不识时务。”男人收起长剑,“你就在此安息吧,葬身野兽腹内也算你的福气,至于你爹,呵呵,让他去找太子殿下报仇吧。” 说罢,扔下一块东宫的腰牌,踩着地上那女子而去。 姜卿意就那样跟那女子对视着,她认得这位小姐,惠平侯府的千金,听闻也是赵嘉禧‘英雄救美’过的佳人之一,只不过与其他千金不同的是,她并不喜欢赵嘉禧,且很快跟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哥定了亲。 因此,姜卿意在见到她后,便格外多看了两眼,是个温婉端庄的姑娘。 可此刻,那个温婉端庄、有着美满未来的姑娘,睁着一双恐惧欲裂的双眼倒在这腐朽肮脏的林子里,喉咙割开一道狰狞的血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仿佛还带着温度。 “这绝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北风飞快跳出去,确认惠平侯千金已经断气后,捡回腰牌,“殿下绝不会拿个女子撒气,而起殿下也与惠平侯没有过节,更不至于如此。” “我相信殿下,但外人不一定相信。” 姜卿意抿起苍白的嘴唇。 北风不解,姜卿意问,“惠平侯最宠爱这个幺女,如若他以为女儿之死,是因为勋王叛乱,而勋王叛乱是由太子挑起的呢?” 北风心口一寒。 但让姜卿意浑身发冷的远不止于此,她想起谢贵妃今早的提醒。 她以为跟梁楚华有关,现在看来,不是这样,谢贵妃是要告诉她,皇上要为皇子们选妃了,他要选的,是能跟太子抗衡的人,而不愿意加入这个团体的,他们或他们的女儿,走不出这林子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激怒 “北风,我们不能现在下山。” “县主想去救其他小姐?” “就算是为了太子殿下,我们也要这样做。” 朝中早已分了党派,但站在太子这边的,都是既有能力也贤达之人,他们如若也误会太子,认为是他害死了一众无辜的小姐,他们会如何? 更别提那些痛失爱女的朝臣们了,他们会如一群饿狼,扑上来,狠狠撕咬! 北风本想说,姜卿意若是被发现,会更危险,但一想到这场算计或许来自皇宫便轻咬住了牙关。 “若是出事,属下让县主跑县主一定要跑!” 大不了豁出他这条命罢了。 姜卿意惨然笑笑,确定周围无人后,才出来抚住了惠平侯千金的眼睛,掏出八卦开始卜算。 第一个,“正东方。” 北风打头阵。 姜卿意掏出药粉攥在掌心,又摸了摸腕上的袖箭,提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女子的质问声。 “尔等放肆,我乃李国公府的小姐,你们快告诉我蕊儿在哪,否则我定要告诉皇上好好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 那人不屑的笑了声,拔出了长剑,“那你去阎王殿告我个大不敬吧!” “北风!” “知道!” 北风提剑便杀了出去,但他旧伤未愈,行走都是强撑,是以打得很是艰难。 那人应该是认出了北风,半点没有缠斗的心思,往腰间扯下一物就要打开,谁知还没扯掉插销,一支短小的利箭呲的一声射过来! 那人没想到北风还有帮手,略一分神,手里的东西就被北风打落了,而后便听一道娇喝,“屏息!” 什么? 那人扭头,恰好一阵山风又起,他毫无防备的被吹了一脸,顿时手脚一麻,只来得及瞪眼看向那杂草后艰难走出来的姜卿意,软倒在地。 “你、你是栖霞县主?!” 李国公府的小姐惊讶。 姜卿意得知她是被人撺掇溜出来找好友惠平侯千金的,默了默,把看到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不愧是李国公府的小姐,听完后,虽然脚软的跌在了地上,但竟没有哭。 “那、那我该怎么做,还请县主指条明路。” “我没办法一直守着你,但你已经被安排了……”姜卿意踢踢地上的人,“想来短时间不会有人来找你,太子殿下那边应该很快会镇压住叛军,等那时你再下山即可。” 李小姐白着脸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乖乖点了点头。 姜卿意留给她一包可以驱兽防身的药粉,便迅速卜卦,然后赶往下一处了。 姜卿意救人的卦很准,一路下来,她还救下了三位小姐,并非如法炮制让她们原地等待,再卜卦,就没方向。 “应该就这几个。” 北风说。 第254节 姜卿意抿抿微干涩的嘴唇,总觉得自己还漏了什么地方。 北风看着她一路被荆棘划伤的手和脸,提议,“县主,我们该下山了。” “该往哪个方向走?” “西北方。” 北风辨定方向,带着姜卿意快步往山下走。 没多久,翻山一个小山包,就看到了火光,远远的连成一线,正在往山上的方向移动。 “应该是太子殿下的人!” “那我们快过去汇合。” 姜卿意刚说完,北风就摇了摇头,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不对劲。这个方向不是去皇上他们暂避的山顶小筑的,而且这个方向也没有平坦的路,如若太子殿下取胜,不会走这里。” “难道是叛军从这里上山了?” “有可能,县主,我们必须找个地方先藏起……” 北风话未说完,姜卿意肩膀犹如被黑暗中一只锐利有力的爪子给擒住了,都来不及发出呼叫,便被擒住带走了。 山风呜呼。 姜卿意听得到北风的大喊,可她无法回应,她挣不开肩上的手,被动的被拖拽着飞快的掠过山林,任凭那些锋利尖锐的荆棘枯枝割破她的衣裙和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被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她五脏六腑几乎位移,连呼吸都不敢。 “栖霞县主,不好好留在山顶,如何半夜乱跑?” 冷笑声传来,姜卿意这才借着微光看清眼前之人——关定海! “关将军。” 姜卿意勉力坐起,心跳慢慢恢复过来,这才发现鼻尖有很浓的血腥气。 关定海喉咙里模糊的哼了声,转过身往洞穴里走去,姜卿意才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而身体另一边,缺了一条手臂,鲜血在他的瘸腿后蜿蜒,像一条狰狞又丑陋的蚯蚓。 “不愧是太子殿下,狠绝起来,真是让人猝不及防,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姜卿意觉得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动了动手臂,发现不知何时,他把她两条手臂都卸了,干脆盘膝做好,配合的问。 “他做什么了?” “他趁着与勋王叛军混战,要杀本将!” 关定海讽刺的笑,“本将征战沙场多年,战功无数,若没有本将,岂有他太子今日只富贵荣华,岂有大晋多年安定,天下人都识本将之功,他竟让人杀本将,还要给本将扣一个勾结勋王的罪名,何其荒唐!” 姜卿意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生气,当年他们一起算计武安侯时,做得可比这过分多了。 但隐约的,姜卿意还是觉察出不对劲。 “我记得关将军下山时,带了自己的二百心腹,难不成那二百心腹不在你身边吗?” 姜卿意刚说完,关定海便猛然转身,踢起地上的石子,石子砸在姜卿意肩头,让她臂膀一麻,再次摔了下去。 姜卿意看着阴沉沉的关定海,嘴角浮起丝冷笑。 那二百心腹,大概是真的不在他身边,因为他也派人,想趁乱刺杀太子去了吧! “不过太子千算万算,也一定没算到,你落在了我手里。” 姜卿意觉得一定还发生了别的,否则关定海不会气急败坏跑到这儿来,而不是上山找皇帝求救。 亡命之徒都是没有理智的,姜卿意不出声,不去激怒他。 但关定海盯着她,不知怎么,居然想起了关明月。 “明月为救太子而死,太子却叫她尸骨被野狗分食,姜卿意,你又凭什么能好好活着!” “关小姐的尸首是德……” 姜卿意还未说完,关定海内力一掀,姜卿意只觉得内脏腾空,后脑勺好像撞在某块尖锐的石头上,头骨砸碎的细微声在耳中无限放大。 而这一刻,姜卿意想的居然不是疼,而是她要是死在了这里,娘亲怎么办,太子殿下又该怎么办! 轰! 重物坠地,带起一片灰尘,血流如注。 第三百二十六章 病倒 越修离亲自带人围攻上山时,关定海已经不在那洞穴中了,但他很贴心,在一滩鲜血中,给他留下了一把袖箭。 那是他亲手所做,送给阿意的! “殿下,蓝先生日夜兼程已将十万精兵带到,勋王叛军溃不成军,已经全部拿下!” “关定海谋杀正妻明氏、拥兵自重私藏龙袍之事均已证据确凿,人证物证已经全部呈送御前。” “关定海余党已经全部捉拿!” 这本该是振奋人心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要为当年的武安侯讨一个公道,而如今当年参与的绝大部分人,尤其是勋王关定海这等权臣,都已罪证确凿。 就算皇上想力保,山下还有殿下十万精兵不答应呢! 可此刻的太子殿下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阴鸷暴戾,周身的寒意仿佛要将人冻毙! “殿下。” 蓝溯赶来,几日不见,他整个瘦了一圈,曾经翩翩风度的公子此刻邋里邋遢的长着一圈胡子,可想而知这一路的辛苦。 蓝溯看着血泊里的袖箭,心狠狠一沉。 不会吧,不可能是栖霞县主吧。 “山这么大,咱们还没搜遍,说不定……” “搜!” 越修离冷厉呵斥,“吩咐下去,立即带人抄了关府,关家所有人尽数押入大牢,关定海若不出现,便拿关家人开刀!” 蓝溯嗅到血腥的气味,心知太子殿下这次真的要大开杀戒了,立即安排人去办,心底更默默祈祷,栖霞县主,你可千万别有事,有事也千万别死了啊! 姜卿意也不想死。 但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个昏昏沉沉的梦里,这个梦拖拽着她的四肢和眼皮,如有千钧重,她怎么也抬不起来。 摇摇晃晃中,她隐约听到几句对话。 “你这路引只能到张镇,可不能走远了,这是朝廷的新规定,路引到哪儿就只能去哪儿。” “那要去边塞,在张镇重办路引就可以吗?” “没错,去本地县衙办,快得话,十天半月就下来了。” 张镇?边塞? 难道有人要把她带走? 姜卿意挣扎着要醒,载着她的车子再次一晃,撞到她的头,疼得她意识彻底一沉,再无清醒。 如此不知过去多久,等到再次睁眼,才发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房间泛着干涩陈旧的气息,看布局,看向某个客栈。 嘎吱—— 房门被推开,有一个婆子端了饭菜进来,见她睁开眼,又很平静的垂下眼,放下饭菜就要出去。 姜卿意忙叫她,“等等,这里是哪儿?” 但那婆子头也没回。 姜卿急道,“你等一下,我可以给你银子,你要多少都可以!” “别白费力气了,她又聋又哑,回答不了你。” 另一道人影走进来,胡子拉碴,一身半旧短打,瘸着腿独胳膊,带着个毛边的斗笠,半点不再见那位手握重兵、深沐圣恩却低调持重的老权臣模样。 “关将军没杀我。”姜卿意声音嘶哑得厉害。 “杀你?” 关定海冷笑盯着她,“为何要杀你,我不仅不杀你,我还要让太子知道你还残存着一口气,然后我时不时送去一根手指,一只耳朵,一只眼珠子,太子投鼠忌器,甚至不敢大肆派兵来围剿我,这样不好吗?” “京城刚传来的消息,太子已经日夜难免、茶饭不思,朝务都交给了齐王和晋王暂理,姜卿意,太子还真是喜欢你。” 姜卿意目眦欲裂,可情绪稍一激动,头便痛了起来。 门外传来哑婆的啊啊声,关定海回了一句,“知道了,给她收拾,天黑就走。” 关定海抬手一掌,直接将姜卿意打得撞在床头柱子上,脑后的伤崩裂,痛不欲生! 关定海丢下个冷笑,提步走开。 姜卿意攥紧被子,他一走,立即下床推开窗,看清了外面的街景,连绵的房屋不算精美,街道上的商铺也以杂货为主,还有扛着炉子直接在沿街叫卖的。 就在这时,哑婆进来了,见姜卿意这样立即来拉她,姜卿意也不强留,也没力气强留,顺着她的力道就跌坐在了椅子上。 哑婆赶紧去关窗,也是这时,一个声音嘹亮的小贩吆喝起来。 “猪蹄儿,流亭猪蹄儿,软糯咸香,价格公道,猪蹄儿哇。” 姜卿意因疼痛而颤抖的手轻轻一顿,流亭猪蹄儿不是胶州特产吗? 她还是从高奎那儿听说的,高奎以前当纨绔的时候,时常去各地‘游学’,见识广博,之前从老家随她一起进京,便沿途说着各地见闻,这道胶州的流亭猪蹄最被他惦记,时常描绘其滋味美味,姜卿意也由此记住了。 所以,她现在在胶州的某个小镇上? 若是没记错,胶州沿海,是有商船可以一路直上京城附近的津沽,从津沽再入京就很近了。 姜卿意的心跳渐渐加速,她只要能偷偷跟上一艘商船…… “啊啊。” 哑婆指指饭菜,询问她吃不吃。 姜卿意其实吃不太下,糙米青菜,因为冷了,上面还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花。 但既然决定要逃,她必须有力气。 第255节 姜卿意撑着虚软的身体慢慢挪到桌边,发狠似的,咬住了那青菜,用力的嚼! 吃过饭,她想取金针给自己针灸,但摸发髻,才发现簪子全被拿走了,玉镯也碎了,唯独北风找来给她装那丑虫子的镯子还在。 “咱们俩倒是挺有缘。” 姜卿意说完,就被哑婆扶出了房间,丁点儿不知镯子里那只丑虫子僵了僵,然后通体变得更加鲜红,犹如最极品的玛瑙。 关定海让她出来,是要再次出发了。 哑婆也跟着,看来是一路上照顾她的,但关定海却并不太担心她,一路上该跑多快就跑多快,姜卿意觉得自己这一路上没死也是自己命大。 马车连夜出发,一路疾驰,一连跑了两天,才终于在下一个小镇停下。 风里带着海水的咸涩,看来还未出胶州。 姜卿意望着关定海跳下马朝这里走来,手指缓缓按住手腕处的穴位,在他掀帘之时,一口鲜血吐出,‘晕死’过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斩草除根 姜卿意晕死后,听到关定海冷笑了声,然后让哑婆扛着她进了屋子,随意扔在了床上。 “看好她,我出去一趟。” 关定海说完,姜卿意就只听到脚步声和关门的声响。 没多久,哑婆嘎吱拉开房门,也出去了。 现在就是她逃出去的最好时机! 但姜卿意没急着走,她抬手掐算了一下,眉梢高高一挑,又躺回去,安安稳稳睡了。 这一路颠簸,她又伤重未愈,既然吃不了好东西,那就得多睡睡,养养精神。 但睡前,她也学着关定海冷笑一声,推翻了床头的茶盏。 然后继续睡了。 屋外,关定海阴翳盯着房门,等姜卿意溜出来。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丝毫动静。 考虑到她伤重,行走不便,他又多等了会儿,直到没有耐心,皱眉准备进去,结果里面又传来了茶杯摔倒的声响。 关定海冷笑,“我就知道。” 然后继续等。 结果半个时辰过去,客栈来来往往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就连小二都悄悄跟掌柜嚼舌根子,“他会不会这里有问题啊,还是脸上抽筋了,时不时就冷笑一下?” 小二指着脑袋。 关定海额头青筋暴跳,打发哑婆去屋里看,等哑婆说姜卿意睡了,还睡得挺香,当即一股被耍的愤怒涌上心头。 “很好,既然她这么有精神,那就再饿她两顿吧!” 姜卿意就这样失去了晚饭。 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很难吃。 关定海在这里应该是有认识的人,白天躲在客栈里,晚上就出去找人了,只留哑婆看守姜卿意。 姜卿意也不闹,就盯着角落被丢弃的长得磕碜的盆栽发呆。 哑婆或许是看她有气无力的,后半夜便自己睡了。 姜卿意嘴角浅浅一弯,薅了盆里的磕碜小苗,这可是上等的催眠植物木菊花呀,只要吃下,别说人,猛兽都得打瞌睡。 处理好木菊花,溶在茶水里,继续躺床上去了。 关定海其实后半夜就回来了。 他这人,生性多疑,处事老练,他笃定了姜卿意一定会逃,所以千方百计要抓她个现行,彻底击碎她的希望! 谁知守到天亮,踢开房门,姜卿意还在睡! 关定海自认几十年老将,沉稳冷静,运筹帷幄,智计无双,勇猛无敌,可此刻,他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栖霞县主得了昏睡症吗?” “没啊。” 姜卿意揉揉眼坐起来,“闲得无聊,又没饭吃,不睡觉干嘛。” 这样理直气壮有理有据,关定海居然无言以对。 但姜卿意看他心情尚好,看来这边的朋友愿意帮他了。 “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我有个疑问,还请关将军解答。” “你想问武安侯之事?” “不是。” 姜卿意摇摇头,从衣袖里抽出一根红绳,红绳上,缀着一只绣球狮子的玉石,“这是关小姐临死前给我的,说是她娘亲留给她的,我想问问,关将军为何要弑妻。” 关定海僵硬着脸,冷哼一声,“杀就杀了,要什么理由,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的事都有理由吗?” “我不知道,你们谋害武安侯是为权和利,传闻你杀妻是为了对皇上表忠心,但我觉得不止如此。” 姜卿意心底有一个大胆的、没有边际和任何证据的猜测。 她看着关定海,“是不是因为明氏,发现了德妃的秘密?” 关定海看她的目光一瞬间想要撕碎了她! 但他没这么做,半晌后,他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尽管这茶已经冷了,但他并不是要品,只是习惯性要拿个东西,掩饰此刻心底的乱。 “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问关将军。” 姜卿意看他慢慢抿下一口茶,紧绷的背脊松了松,“但关将军没有急于否定我的话,那看来,我是猜中了,明家遭逢大难,关将军虽不至于违逆皇上出手搭救,但也没有把结发妻子推出去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明氏发现德妃在用人命做邪阵,或许,她还发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一旦泄露,不止德妃,整个关家可能都要陪葬,所以你很轻易就选择了杀妻,是吧。” “看来你的确知道的不少,这样的聪明人,活在世上,对德妃娘娘和齐王殿下都是个威胁,你死了还能让太子痛不欲生,真真是一箭双雕。” 关定海放下茶盏,拔出一旁的长刀,没有任何的犹豫,“原本还想让你多活几日,如今看来,你多活一日都是个麻烦。栖霞县主,休怪老朽了。” 话落,劈头朝姜卿意砍了下来! 姜卿意死死抓紧被子,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哭求崩溃之态。 关定海心中正觉欣赏,脚下突然踉跄。 他很快想到刚喝的茶! “你……” “关将军说的没错,多留我一日都是麻烦。” 姜卿意说完,关定海应声而倒。 哑婆看到这一幕,吓得要跑,姜卿意也没拦,她没那个力气。 她慢慢下床,走到关定海身边,关定海就是太自信了,自恃多年老将,什么尔虞我诈没见过,他甚至还拿走了她身上所有能卜算的东西和能伤人的利器。 他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也全然不会料到,看似无计可施的她,还能下药! “多谢关将军教会我,斩草要除根,否则遗祸无穷。” “你想做什么!你敢!” 关定海艰难的想爬起来,奈何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能看着姜卿意慢慢走到他身边,捡起他的刀。 姜卿意掌心出了汗。 她以前的确是不敢的,但关定海要杀她,要杀太子,她再犹犹豫豫,就是给自己和太子殿下找死! 噗呲——! 姜卿意没回头,扯下关定海身上的钱袋。 本想再找找路引,但怕他联系好的朋友发现,干脆不要,下楼找小二买了套男装和一个帷纱帽,混入人群离去,丝毫没察觉与她低头擦身而过的男人。 男人进入客栈后,快步上楼,拔出剑慢慢靠近房间,结果鲜血先流出来。 他惊恐的过去,看到已经断气的关定海和空了的房间,一愣,随后立即取下腰上红色的烟花放上了天空。 第三百二十八章 再遇 姜卿意买通一艘小商船商船时,正好看到那抹炸开的烟花,还紧张了一下,以为是关定海的人发现了,她赶紧进入船舱,才长呼一口气。 夜里,船工送来了晚饭和一碗药。 药方是姜卿意自己开的,很多药材没有,就用的药效差一些的代替,倒是饭菜居然意外的不错,有荤有素,姜卿意吃饱喝足,重新包扎了下伤口,才躺在窄窄又泛着潮气的小床上,准备入睡。 “最近这船不好跑了,等跑完这一趟,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一段日子吧。” “怎么了这是,最近生意不是挺好吗?” “你们没听说啊?太子好像得了什么急症,快不行了,指不定就要守丧,守丧的时候那些喜欢咱们海货的贵人们哪还敢吃呀,别到时候货烂在……” 话未说完,房门猛地拉开。 闲聊的船工看到是今早塞钱进来的客人,奇怪道,“您有什么事儿吗?” “你们方才说太子殿下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快死了呗。” “怎么可能!” 太子殿下身上的旧疾经过这一年的调理,已经好了大半,何况还有谷明在! 夜色太暗,船上只有一盏灯笼摇摇晃晃,他们也看不清姜卿意脸上的神情,不过或许是习惯了跟船客闲聊,笑着道,“怎么不可能,听闻太子殿下有一个很喜欢的未婚妻,结果眼看着快大婚了,却被歹人掳走了。” “哎,一个妙龄女子,被歹人带走哪里还能有好日子?” 第256节 “就是,咱们都听得多了,黄花大闺女被带着,不是被凌虐就是受不了羞辱自尽的,太子殿下见得肯定更多,哪能想不到?” “听闻那劫匪也是胆大,时不时砍下那未来太子妃的手脚送去,太子也是人,时不时收到心上人的一截断肢,哪能不气病呢。” “也是可怜,咱们这太子,听闻很不错呢。” 夜里要下渔网,几个船工被吆喝走了,只留姜卿意死死抓着门框,不可能的,太子殿下会认不出来那断指不是她的吗? 姜卿意刚安慰好自己,又转念想到,情急之下,谁会细细去辨认呢,尤其带着血,沾着碎肉,换做她,她也要熬不住了。 真的病重了吗? 还是被人趁虚而入算计了? 姜卿意晚上做了个梦,梦到太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饮下一杯毒酒,然后躺在一具够两个人并躺的棺材里,吩咐蓝溯。 “等找到了阿意,便让她与我同葬,生同裘,死同穴。” 不要! 不要!! 姜卿意哭着想把他拉出来,却根本拉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棺材那厚厚的盖将他盖上,然后有人拿来长钉,一点一点,将棺材钉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 “不要!” 姜卿意从噩梦里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盼着小船能走快些。 如此几日,都是这样恍恍惚惚的状态,直到船靠岸补充食物。 姜卿意决定不坐船了,她要雇一匹马,日夜兼程赶往京城! 车马行有各种马可以选,姜卿意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马,交了银子,然后寄存马去买路上的干粮。 刚走到一道狭窄巷子,姜卿意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回头,果然,是之前车马行的人! “小娘子怎么独身一人买马,是要去哪儿呀?” “路途凶险,不如哥哥们送你一程啊?” “就是,哥哥们也不收你的银子,只要你肯给我们睡一睡,我们保证给你平安送达。” “瞧瞧小娘子这手,这脸蛋儿……” 几个人吞咽着口水,嘿嘿笑着逼近。 姜卿意攥紧这一路做的药粉,小心的往后退,可他们来的人太多了,前面有,后面还有,这不像是只劫色。 她脸色微白,“你们认出我了。” 几人一顿,没想到这就叫她发现了,倒也不装了,“小娘子,对不住了,有人买你的命,今儿你是走不出去的,这镇上……不,连着周围这十几个镇子,包括你坐的船,一到渡口,全是要你命的,你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啊,不如跟了我们,吃香喝辣总少不了你!” 姜卿意手轻轻一抖,在男人伸手来抓她时,手里药粉一撒。 那几人顿时头晕目眩。 姜卿意狠狠推开面前的人就往外跑,但后面的也不急着追,猫捉耗子一般,“那你可要快点跑,其他人可不像哥儿几个这么好性子!” 姜卿意跑出来,这才觉得大街上好像每一个看她的人眼神都不对劲,她甚至不知道该着谁求救。 而四面八方,不怀好意的人都在逼近。 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姜卿意死死咬着牙,她不能死,她还要回去救太子殿下,她死在这里,太子殿下就真的活不成了! “我……” 手腕陡然一紧,姜卿意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被按进了一个滚烫又熟悉的怀抱,那里有她眷恋的安全感,仿佛只要靠近,她就不用再强做坚强,可以放声大哭了! “方才动手之人,杀无赦!” “是!” 姜卿意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几个起跃间,已经在来到了小镇外。 刚停下,姜卿意便忍不住抱住他的脖子。 “想哭就哭吧。” 越修离拥住她,声音嘶哑。 但姜卿意只是摇摇头,不想哭了,看到他并不是跟传闻一样病的快死了,沉甸甸的心终于松了,也不想哭了,就想这样抱着他。 越修离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任由他抱着,直到西舟他们回来,姜卿意才松手。 “县主没事就好!” “那殿下,我们何时回京,东宫那边越来越放肆了。” 姜卿意听不懂,却看得出这一行人的风尘仆仆、疲惫至极。 “稍作休整,回京之事,不急。” 越修离吩咐。 蓝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了然一笑,“知道了,前边再走二十里有渔村,今晚先在那儿安置吧。” 上了马车,姜卿意没急着询问她被掳走之后的事,而是先去探他的脉搏,他命火颜色不对,应当是受了伤。 手指才刚刚搭上,越修离手腕一翻,将她的手拢在手心。 “这段时日,害怕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出来,姜卿意刚压下去的委屈全涌了上来,看着他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但下一秒,便被温热全部舔舐而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他的命 有那么一瞬,姜卿意觉得指尖儿都是酥酥的,眼泪一下就没了。 “也不是特别委屈。” 姜卿意说起这一路,其实大部分时候,关定海都没怎么虐待她,只是不给饭和药吃罢了,她扛得住。 况且最后,她还坑了他一把大的,都扯平了! 越修离看她细数自己不委屈的原因,轻轻笑起来,也亏得这个傻姑娘这么会安慰自己,不过也是,没有这份坚强,她熬不过边塞那些年的。 一想到她在边塞受苦被欺负时,他同样在边塞,心尖儿便密密麻麻的酸。 “歇一会儿,到了孤叫你。” 越修离轻笑。 姜卿意这段时间的确寝食难安,如今一颗心完全放下来,所有的睡意都找上了门,嘴里说着不睡不睡,结果靠在他肩上没一会儿便呼呼睡着了。 马车进入渔村安置。 渔村很小,听驻守的渔民说,这里常有大浪打上来,所以他们也不是长住这儿,只是出海补给时会在这儿停留休息,所以这里的空房子随便他们挑,只要不损坏就行,反正也住不久。 西舟立即让人去采买食材和必须品。 “殿下不去歇会儿吗?” 蓝溯道,“这些时日殿下几乎没怎么合眼,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县主,您也该好好补补觉,否则等那边发现你根本不在东宫,那才是麻烦的时候。” 越修离并未在意,手指无意识的敲在一旁的石桌上,“关定海的死讯传出去了吗?” “殿下放心,北风亲自去办的,如同他当年给皇上提议处置武安侯的办法一样,枭首挂上了城墙,剩下的四肢各自分散喂了狗。” “盯着去给他收尸的人。” 蓝溯知道,他是想借这次机会,将关定海余党清除干净。 “北风这次又弄丢了县主,自责的差点没自尽,殿下尽可放心,他绝不会再办砸了这件事。” “不,等京城那边暴露后,孤亲自去处置那些人。” 蓝溯手一抖,羽毛扇差点落到地上。 殿下这是要引京城的人动手,好直接反扑啊! “这样,是否太过凶险了。其实武安侯的事,到现在已经查的差不多了,而且不论勋王还是关定海,都绝不会再供认出任何人。难道殿下当真要追究到底么?” 蓝溯没敢说完。 追究到底,那就意味着,跟皇上反目。 他已经是太子了,他还想做什么,造反?逼宫?将自己的名誉与将来,都搭上去么? 越修离淡漠的摩挲着一侧的酒盏,酒色清亮,是农家自己酿的酒,烈,又烧喉,不会喝的人要呛得流泪,会喝的人也觉烧心。 他凤眸蕴聚着暗色交织邪气,没有回答蓝溯,因为房门拉开,姜卿意醒来了。 有食物的香气传来,姜卿意吸吸鼻子,“是不是北风来了!” “他替孤去办一件事。” “殿下没罚他吧?” 姜卿意过来,有些忐忑,“这次不怪他,说起来,是我多管闲事拖累了他。” 越修离淡淡‘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去用膳。 护卫里有个海边出身的,很擅长料理这些海货,熬得粥也软烂鲜香,姜卿意不能多吃这些,还特地炒了几个菜,都很美味。 姜卿意痛痛快快吃了个饱,然后难得空闲的,跟越修离去散步。 夕阳的金光将海面渡上一层金色,沙滩上有铜板大的沙蟹成群结队的爬过。 “殿下抱我上去!” 姜卿意指着前边的大石头说道。 越修离掐着她的腰将人放上去,“瘦了。” “腰细了吗?” “嗯。”不盈一握,细软的厉害。 姜卿意吃吃的笑,往前一倒,被他掐腰扶住,然后她便吻上了他的唇。 刚沐浴过,身上还有湿润的水汽,让他一贯的冷香都变得那么柔软起来。 第257节 “殿下,你知道我被关定海带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姜卿意抱着他的脖颈轻轻蹭着,“我要是没了,殿下一定不能忘了我,最好做梦天天都要梦到我,最好……” “不会忘。” 越修离轻声,“你若死了,待孤做完这一切,便去陪你。求得道的道士高僧为你做道场,将孤剩下的寿命都加到你的来世,让你轮回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越修离说着,便觉脖颈湿润了。 他微怔,“阿意?” 姜卿意到现在才知道,为何前世他的寝宫里,一直有一道没有刻字但常年上着香点着长明灯的牌位; 才知道为何前世他明知道姜玉惜端来的是毒酒还要喝下; 才知道为何,有了她今生的重生。 是他把他的命,给了她! 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姜卿意起身看着越修离,“殿下,我有要紧的事告诉你。” 姜卿意想把自己是重生之事告诉他,这样他就知道,他前世已经为她付出过性命了,这一世她不要他如此! 刚张口,越修离神色一凛,拦腰抱过她狠狠挥手打出去。 砰——! 一支长箭被挥落在地。 “回去再说。” 护卫很快往拔刀往密林赶去,蓝溯也过来,“看来有人发现这里了,今夜不得安宁了!” 越修离神色很淡。 “阿意,你先回屋休息。” “殿下,其实……”姜卿意想跟他说其实不必什么都瞒着她,她知道了,兴许能帮忙。 “孤会让西舟替你护卫。” 越修离说罢,便有身上带血的护卫过来,“殿下,抓住了,活口,五个!” 越修离提步离去。 “县主有什么想问的,问属下就行。”西舟笑嘻嘻的端着一盆海瓜子过来,“殿下吩咐过了,不论您问什么,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卿意松了口气。 她先问了京城的情况,听闻她失踪,唐家和舒平郡主都派出了大量人手寻找,镇国公府也一样。 但有些微不同的是,在找寻大约半个月后,国公府就开始慢慢往回撤人手了。 “说是要去庙里上长香,可属下看,他是不想找了。” 西舟嘲讽道,“即便如此,他倒是去东宫去的更勤了,好像东宫是百求百灵的寺庙似的。” 姜卿意早知姜淮的凉薄,此刻居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不过他刚听到消息的时候,的确是伤心的,听闻还吐了血晕过去了。” “无所谓。我娘怎么样?” “您一出事,太子殿下就安排舒平郡主将夫人接走了,倒是有一件事,属下不知该说不该说。” 西舟犹犹豫豫的盯着姜卿意,盯得姜卿意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第三百三十章 远赴 姜卿意以为是娘亲出事了,就听西舟慢慢吞吞的说,“您也知道,属下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然后?” “然后我看芙蕖也无依无靠的,又贤惠能干……” “你自己跟她说去。” 姜卿意没好气的把人轰走,害她提心吊胆,结果是惦记上她的丫环了,“芙蕖要不同意,你以后少往她跟前凑!” 赶走西舟,姜卿意才没绷住笑了,转身回屋了。 越修离半夜过来了一趟,见她睡得迷迷糊糊,简单跟说了几句外面的情况就让她睡了。 翌日醒来,外面已经在收拾准备离开了。 “殿下准备去哪儿?” “边塞。” 越修离没问她回不回京城,直接说,“你跟孤一起走。” 以后就栓裤腰带上了,看谁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带走! 他少有这样不问她理由,强行给她做决定的,但此刻她居然一点儿也不反感,反而有点美滋滋的,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头左奔右走,问他,“殿下,你是不是特别稀罕我呀。” “不然?” 越修离百忙之中抽空笑她,“孤闲得慌喜欢往身上挂吊坠吗?” 姜卿意有些得意的哼哼,“就算我是吊坠,那也是块良质美玉!” “是。很美。” 越修离看她,渔村没有合身的衣裳,临时找了他的一身衣裳粗糙裁剪了给她,不合身,却愈发衬得她骨肉匀称纤细起。 巴掌大的小脸儿上一双乌眸澄亮,唇瓣嫣红,如今得意的小模样,骄傲极了,也耀眼极了。 越修离忍不住俯身吻住。 姜卿意却傻了眼,这是什么地方,随时有人会进来的呀! 但他像偏不知道一般,手掌往她腰际一滑,眨眼便擎住。 姜卿意当即觉得一股令人喟叹的愉悦冲上头顶,让她差点出声,直到屋外传来脚步声。 姜卿意头皮发麻,而身前的人似浑然不知,单手将她往上一托,俯首吻去。 “殿下!” 姜卿意轻呼出声,耳朵敏锐到已经能听到来人预备推开房门的声音了,可眼下…… 姜卿意只是看一眼,便心脏跳的快要蹦出来。 嘎吱—— 门刚响起第一声,越修离才抬头,“孤在赏玉,不得进来。” 外面的人立马收回了手脚,将门带上,规规矩矩应了声是。 越修离看向水波盈盈,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起来的人儿,在她耳畔低低轻笑,“阿意招惹孤之前,大概不太了解孤是什么样的人吧。” “……嗯。” 她以为她是冷厉的、无情的,杀伐果决的。 后来又觉得他矜贵优雅,是提刀杀人也绝不会让锦衣沾上一滴鲜血的。 直到现在,凤眼深的像是深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掠夺和占有欲。 他手指轻轻捻着她的耳垂,轻笑,“无妨,以后,你会慢慢了解的。” …… 很快,行装收拾妥当,一行人直奔边塞。 路上的刺杀不断,有时候一天要来三波人,西舟他们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姜卿意干脆沿途买了药,做出了一种药弹。 原理很简单,将制成的药粉和成丸,再晒干,只不过里头加了特殊的东西,一撞就散,配合上弹弓,或者直接当武器砸出去,药丸顿时散开,叫敌人防不胜防! 因为这药弹,接下来的刺客数量明显减少,堪堪一个月,他们便到达了边塞! “殿下此番来边塞,是要做什么?” “清理关定海留下的叛军。” 关定海出逃后,为何不去往人更多更易躲藏的江南,反而跋山涉水直奔苦寒的边塞? 自然是这里有他的人,而且数量一定不少。 但边塞的人,基本都是跟了越修离多年的老将,即便后来皇帝接手,撤换的也只是上头的将帅,这些空降将军,可管束不住这群刀子上滚过几遍的兵! 所以,有内贼,越修离这次来,一是要救就姜卿意,二来,便是引京城和边塞的内贼里应外合,好一刀斩除干净了! 当然,这些军营牵连姜卿意是不需要管的。 安定下来后,越修离变得更加忙碌,姜卿意干脆带上西舟去镇上逛了。 “县主,这镇子上也没什么东西,您想要什么,属下吩咐人上县城买去。” “我随意逛逛。” 从到边塞开始,她就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说不上来,也想不出遗落了什么。 总而言之,她要出来转转。 出门前卜了卦,也许是离大梁那群人远了,终于能卜出准确的卦了,出行平安,越修离才肯放她出来的。 边塞物资贫瘠,就算是镇上,现在过了赶集的时辰,也只有七八家店面可怜巴巴的开张摆着东西。 绕了一圈,前头突然传来嘈杂声。 “大夫,哪里有大夫!” 蹩脚的大晋话尖锐的从人群中心传出来,几乎都带上了颤抖。 小镇上的人只是唏嘘着,他们自己看好大夫还得去县城呢。 “好像是个胡商。” 第258节 西舟很快打听消息回来,“说是从楼兰那边一路做生意过来的。” 西舟暗暗嘀咕,但那人的感觉,又不太像个商人。 姜卿意再次给自己掐了一卦,嗯,她来镇上的原因,就是这个商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我是大夫。” 姜卿意面纱一戴,走上前去。 那胡商身边的小厮似乎不信一个女子也能做大夫,但眼下叫天天不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救救我家老爷。” “好说。” 姜卿意看去,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倚坐在墙角,身材高大挺拔,眉宇有异域人的特色,但用大晋人的眼光来看,依旧可以称得上俊美。 只不过此刻他眉宇痛苦的拧在一起,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血,很是折损了他的样貌。 姜卿意在他跟前蹲下,探住他的脉,心下了然。 “心疾,之前是否生过大病?” 那小厮顿时起疑,蹩脚的说,“力怎么资道(你怎么知道)?” 姜卿意扬眉,“因为我是超厉害的大夫。” 小厮顿囧。 反倒是那中年男人笑起来,只是一笑又扯动内伤,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小厮吓坏了,抹了把眼泪,忙说,“是,生过大病,刚好。” “那就简单了,他乃是病后阴伤肝旺复感新邪,而起的吐血之症。” “呀。” 人群里站着的小镇大夫捋着胡子,看这对外来主仆都带上了怜悯,“若是这样,那恐怕难治了,都说‘夺血者不可汗’,意思是吐血者,不能出汗,但新染了其他病,不出汗则邪无出路,用药根本不从下手。” 最后叹一句,“早些备一副棺材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 旧账 小厮顿时哇哇大哭。 中年男人闭了闭眼,“既如此,先把这位姑娘和老大夫的诊金付了吧。” 姜卿意心道这人临死居然还如此镇定,既无怨怪小厮照顾不周,更不怨老天不公,也不骂大夫不行,倒是好品性,娘亲当年要嫁的是这样的人,兴许就…… 姜卿意立马打散脑子里的想法! “急什么,我不是说了,我是超厉害的大夫吗。” 姜卿意取出一粒血参丸来,“先服下,然后回住处,我给你开张方子。” 西舟有些忧心。 但姜卿意只朝他摇摇头,这人她来时都卜了好几卦了,皆是福寿美满之卦,可见是个天眷之人,跟着这样的人,就算有天大的危险也能逢凶化吉,简直是个行走的吉祥物。 西舟驱散看热闹的人,帮着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一起把人搬回了他们的住处。 就在不远的一处小院里。 小院收拾的分外干净整洁,姜卿意以为里面有女主人,才听小厮抽抽搭搭的说,“没呢,我家大……咳,老爷宁缺毋滥,至今还未娶妻,这小院是老爷收拾的,他喜欢整洁干净。” 姜卿意闻言,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居然是,这人多半喜欢男人。 咳。 下针,煎药,只一贴药下去,那被叮嘱准备棺材的男人已经气色大好,终于不再张嘴就吐血,姜卿意这才知道他叫郁闻,大晋名字,从楼兰过来做生意的。 姜卿意没关注他做什么生意,但走时,他送了她一只匣子,打开来,里面居然是满满一匣子未经凿刻的硕大宝石。 “这个商人倒是大方。” “是挺大方。” 但她的预感就预感了这一匣子宝石? 姜卿意有点儿郁闷,准备早些回去,结果刚出小镇门口,就看到有人在打架,打得还挺狠,刀都招呼上了,头发也撕扯了一大把,地上还滴着血。 “这李寿不是自找的么,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敢对女子动手动脚,幸亏那女子是狱卒的亲妹子,及时被救下来,否则还不知怎么样呢。” “但翠儿都吓疯了,自尽了几次,人算是废了。” “哎,就算这样,也不敢杀这人吧,这人可是当时太子殿下留下的,虽拷问的半死不活,但好歹留一口气,谁知道他日太子殿下还要不要见他呢?” “太子殿下此番已经回边塞了,这事儿我看,也只能不了了之。” 姜卿意再听到‘李寿’这个名字,恍若隔世。 前世今生,边塞十年,多亏这对母子的虐待! 姜卿意叫停马车,正好看到李寿占了上风。 他脚上还戴着镣铐,明显是拉出来劳役的,但指着地上的一对老夫妇啐道,“你们杀我啊,没种的老东西,老子就喜欢你家翠儿怎么了,那肌肤跟豆腐似的,老子摸得开心啊,她下次来老子还摸!” “嘿嘿,不敢杀吧,太子殿下留着我还有用呢。” 老夫妇一头白发抓的带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没见他们的狱卒儿子,但多半被上峰给调走了。 李寿得意笑着,耀武扬威的,像是自己是个多厉害的人似的。 “哭哭哭,就他妈知道哭,不如早点把翠儿嫁给我……” “既然是用手摸的,剁了他一双手,不就可以了?” 凉凉的女声顺着风吹来。 车帘飞起,露出姜卿意漂亮的眼睛。 李寿没认出姜卿意,啐道,“哪儿来的小女表子敢在这里……” 话未说完,已经被西舟狠狠一巴掌扇进了地里,但这还不够,西舟又狠狠踹了几脚,踹得李寿吐了几颗牙才一脚将人踢出去。 “你敢,我可是太子关押的……” 其他狱卒也赶紧上来阻拦,西舟直接亮出东宫腰牌,“滚!” 狱卒们赶紧闭嘴。 姜卿意没想到李寿本事不小,都被收押大牢,还亲眼看到李大花被杀,居然还敢拿太子来扯大旗,做欺人之事。 “好久不见啊,李寿。” 姜卿意慢慢走到他跟前,笑看他,“当年没能亲眼看见你被剥皮拆骨,倒是我的遗憾,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机会,老天待我不薄。” “你、你是姜……” “是啊。” 姜卿意温温柔柔一笑。 李寿看得呆住,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姜卿意天生一张美人皮子,当年那么磋磨都还那么好看,要不是娘总劝他不要太着急,他早就得到她了! 姜卿意看到她眼底的暗色,嘴角轻冷,死到临头,还在做梦,看来此人留下也是个祸害! “既然调戏良家妇女,那边按旧律,先斩其双手。” “不,我是太子……” “敢假借太子之名行恶事,再剁其双脚,杖则八十,以儆效尤!” 李寿如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她这是要她的命啊! 狱卒还没反应过来,那对老夫妇先跪地磕了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你既谢我,要送我什么?” 姜卿意问。 老夫妇怔住,顿时局促的结结巴巴,“民妇家贫,东西只怕贵人都看不上,唯有奉上白银二十……” 老头捅了下老妇人,老妇人忙改口,“三十两给贵人。” 三十两已经是要把家都典当才能凑出的银子了。 周围的人也都嗤笑看来,想让贵人出手,那可不得付出点代价么。 “银子我不稀罕,听闻你家翠儿一手厨艺不错,这样吧,在我回京之前,就让她来营中照看我的伙食吧。” 姜卿意说完就上马车走了,留下那对老夫妇反应半晌,才反应过来,贵人是要搭救她家翠儿啊! 姜卿意倒是没想那么多,毕竟军营的伙食实在是,能吃饱,但不好吃。 马车停住。 姜卿意想去跟太子殿下说说李寿的事,刚到营帐门口,就听里头蓝溯吃惊问,“那些戎狄人当真突然退兵了,不是诡计?!!” “是,尽数退兵了,不止戎狄,还有周边纠集过来的沙匪和游兵也全散了,听说说给他们赞助银子的人,突然撤回了全部的钱粮。” “啊??” 蓝溯满头的问号。 姜卿意进来时,越修离正在看一张地图,见她来,自然的抬手敲敲书案旁,示意她坐过来。 刚坐下,又有小兵跑进来,“太子殿下,有一个名叫郁闻的商人递了拜帖,要求见您!” 姜卿意也跟蓝溯一样,顶了一头问号。 唯独越修离听到这个名字时,手指一停,“看来戎狄撤兵,的确不是阴谋。” 第三百三十二章 讨好 姜卿意和蓝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更多的问号。 第259节 然而越修离没打算现在给他们解答,“阿意今日出去救了这郁闻?” “嗯,就随手而为。” “很好。” 越修离说完,嘱咐蓝溯,“去准备明日的宴席,孤要见此人。” 蓝溯正要问为什么,就看到了姜卿意一同带进来的匣子,“县主,这是……” “哦,那郁闻给的谢礼。” 说着,打开匣子,蓝溯差点被宝石晃瞎了眼。 蓝溯顿了顿,也悟了。 临走时,他的羽毛扇扇得老快,“这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我出门遇到的不是贪我的色就是贪我的财的,怎么有的人出门,左脚踹一个是大佬,右手捞一个还是大佬呢?” 瞧瞧她们县主,这一身的本事,说是无师自通打死他也不信。 可偏偏全叫她学了,换做旁人那是一辈子都得不来的福气吧! 这也就算了,想想这一路,贵妃、太子,哪一个不是难搞的,现在全是她的囊中物,被劫持跟来边塞,结果又认识了这郁闻,啧啧,人比人气死人呐! “他怎么了?” 姜卿意看着扇子都快摇破的背影,问道。 越修离淡笑,“嫉妒罢了,男人的嫉妒心可是很重的。” 姜卿意笑得不行。 不过下午越修离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置,她对练兵有没兴趣,干脆窝在他身边看书,不论是道家经典还是医书都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西舟还悄悄摸摸给她搜罗来一大箱子的话本子,那更加废寝忘食,以至于越修离半夜来见她,她枕边还放着一本。 “殿下,那郁闻,可信吗?” 蓝溯觉得,不会真有人因为一个救命之恩,就放弃自己的大业吧,“难不成,他是看上了太子妃?” “郁闻喜欢的是温柔似水的女子。” 他家阿意么,温柔也温柔,似水也似水,就是这水是沸腾的。 “此人的秉性孤了解一些,你放心吧,他并不是狡诈之辈,他已经给出诚意,必然不会反悔,至于他突然改换主意的原因,明日我们便知。” 蓝溯点点头。 可等到次日得到郁闻的回答,蓝溯的怀疑却更重了。 因为郁闻说,“我是一个凭心行事之人,我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没有特别的理由。” 这厢。 姜卿意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昨儿看那本男狐妖与女道士实在太精彩了,叫她憋着一口气看完了。 揉着太阳穴走到饭桌旁,本以为早膳又是炖菜加馒头,靠近了,才闻到一股鲜香气。 “县主,这是民、奴、奴婢做的臊子面,肉酱的,加了香菇碎干笋丁,您尝尝?” 姜卿意抬头,才见桌边站着个面生的侍女,皮肤有些粗糙,但眉眼干净,一双手使劲儿的绞着自己的衣裳,紧张的脸颊通红。 “你是翠儿?” 翠儿没想到贵人能认出自己,想到哥哥叮嘱的,贵人规矩多架子大,看似好相处但指不定怎么着就触碰着禁忌了,她赶紧跪了下来,“奴婢是翠儿。” 姜卿意发现她吓得厉害,肩膀都在抖,干脆没急着扶她,而是先吃了口面。 面条爽滑劲道,鲜菇中和了肉酱的油腻,肉酱也压了压香菇的气息,再加上脆脆的笋丁,姜卿意满意的说,“你手艺很好,还擅长别的吗?” 闻言,翠儿果然没那么紧张了。 “奴婢会不少家常菜,但样式不算精致。” 翠儿听说,贵人们吃的菜,除了贵,还得雕花砌玉呢。 姜卿意,“味道好就行,你让西舟领你住下,往后便负责我的一日三餐,工钱从我的私库支出,按军营伙头的两倍算。” 翠儿受宠若惊,走时颤颤的想说什么,但姜卿意只低头吃饭,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翠儿的事只算是一个小插曲,填饱五脏庙,姜卿意拿出卦给自己卜了一卦。 出门往东,心想事成。 姜卿意立马出门往东去了,刚出来不远,就遇见太子殿下和郁闻一起出来。 “栖霞县主。” 郁闻笑着打招呼。 姜卿意看他居然跟太子殿下并排站,迟疑了一下,“郁……老爷?” “哈哈。” 郁闻爽朗笑道,“要是县主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郁叔。” 后头,蓝溯眉毛乱跳,这好事儿,怎么尽往县主脑袋上掉! 姜卿意看向太子殿下,他点了点头。 “郁叔!” 姜卿意爽快道。 喊完,郁闻身后的小厮就递上来了一只匣子,“这是见面礼,县主唤我一声叔叔,礼不可少,县主别嫌弃。” 蓝溯眉毛跳的更厉害了。 姜卿意不大想要,她戒备心大,尤其是一点儿底都没有的人。 但郁闻给她的感觉,怎么说呢,很无害,很亲切,好像一泓没有任何威胁的溪流,在以她喜欢的方式,温和的讨好她。 没错,是讨好。 姜卿意还是接下了那只匣子,而郁闻也没趁机与她拉近关系,笑着跟越修离告辞便走了。 姜卿意打开匣子,这次倒是没有满满一匣子宝石了,但放着一对赤金臂钏,沉甸甸,却是刻着如意纹,这一般是长辈给女儿的。 “既是给你的,收着便好。” “他到底图什么啊?” 姜卿意问。 越修离幽幽看她一眼,摸摸她的小脑袋,想说郁闻不是图谋她,好像也不完全对,但这事儿,不能他来戳破。 “婉如他们给你写了信,去看看吧。” “噢。” 姜卿意知道他忙,也如没强留,但越修离走了一段,又回头,“入夜后回营帐,不要走动,今夜会有营啸。” 营啸,一般是突发事件,将士们常年征战,难免精神极度紧绷,夜里也睡不好,偶尔的情况下,还有士兵夜半崩溃哭闹,因此带动其他士兵的情绪,而造成大规模的异动。 但这事儿不是还没发生吗? 难道说,今晚有行动?! “我要跟着太子殿下!” 姜卿意的语气不容拒绝,“与其躲起来,还是跟在殿下身边更安全!”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与其躲起来提心吊胆,不如直面! 越修离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就在姜卿意开始忐忑,以为他要拒绝自己时,他只说了句,“可以。” 第三百三十三章 营啸 “县主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 蓝溯也不知在自怜自艾个什么劲儿,姜卿意把臂钏给他,“要不送你?” “在下不要这个,我听说道家有些什么符,不如县主给我写个什么家庭美满符、夫妻恩爱符、白头偕老符之类的?” “婉如没搭理你了吧?” 姜卿意笑,“是不是京城寄来的信都没你的?” 蓝溯的笑容绷不住了。 “那县主看在婉如的份上……” “没有。” 姜卿意后来听说了蓝溯离开,是被秘密派去调兵了,那时婉如还没被绑,他也根本不知情,等知情时已经在路上,只能日夜不眠不休的调了兵往回赶。 结果好不容易赶到,她又被关定海掳了,只能匆忙跟太子殿下一起出来找人,一来二去,误会自然就结下了。 “你与其寄希望于灵符,不如诚恳写一封信,跟婉如把话说清楚。” “我怕婉如不看……” “你怎么知道她不看,也许她就盼着你去解释呢?她若是连一个解释都盼不到,才真的要伤心。” 蓝溯僵住,他还记得婉如赶他出房门时流的眼泪,他以为她压根不想见她了,所以一直不敢再凑上去说什么,只能默默让人多买些首饰衣裳送回去,想着等过了这阵子,她冷静了再好好跟她解释。 姜卿意叹气,“蓝先生呀,女子是要哄的,尤其是妻子,不论她生了多大的气,你连哄也不哄,她怎么敢确定你还在乎她呢?” “而且她为何生气?要是一个我不在乎的人对我不管不问,我才不生气。” 蓝溯的羽毛扇停住,眼睛轻睁,然后转头就往回走。 副将急道,“蓝先生,你上哪儿去我跟你一起!” “你别跟我一起,我就是跟你们这群粗人呆久了,连媳妇儿都差点哄不住!” “哎你可别冤枉人,我跟我媳妇儿好得不行不行的,可没你这事儿!” 那副将得意的哼哼,“我们两如胶似漆!” 没给蓝溯气死。 姜卿意和西舟乐得不行。 第260节 姜卿意先去看了信,有婉如的,还有谢景和舒平郡主他们的,信里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不过谢景的婚事好像是耽搁了,因为谢夫人突然生了场怪病,住到雾山观去了,总得等她好了再说。 姜卿意粗粗看完,看到随信送来的几只箱子,大的是舒平郡主送来的,时兴的衣裳首饰,也有涂脸护肤的各种膏霜,谢景和婉如各送来一只匣子,打开,满满一匣银子。 “看来我命里带横财。” “那是,您和北风在猎场下发现的黄金,殿下全叫人取了,以您的名义存在钱庄了,够您这辈子挥金如土了!” 西舟那个羡慕啊。 姜卿意忽然感慨,刚回京时,她想为娘亲置办一个庄子都得一两一两碎银子的凑,现在居然都挥金如土了。 “回去准备吧,今晚可不能拖了太子殿下后腿。” 有了银子,什么都好办了。 姜卿意直接请了一个铺面的铁匠来军营,单独辟出一块地方,让他们完善她的药弹。 还可以再花一笔银子,请人专门来给她捏药丸。 最后再花一笔,请人去做最好的金丝软甲。 当然,最后这一项,让她把郁闻给的那一匣子宝石花出去了大半,但她不心疼,银子得花在刀刃上嘛。 夜色渐深。 姜卿意从舒平郡主寄来的衣裳里,找出一套轻便的骑马装,发髻全部挽起,用簪子固定,省却步摇珠花,蹬上鹿皮小靴子,将铁匠一个下午改造出来的药弹和袖箭融合品戴上,背上一包袱药就出门了。 夜色寂静。 越修离带姜卿意在一处略高的山坡上观望,时常有小虫子在夏日茂盛草丛跳跃,但因为姜卿意的特制香囊,它们压根不往姜卿意身边来。 时常有士兵快步过来回禀营地的情况。 姜卿意像个隐形人,尽量不去打搅不断发号施令的越修离,而此时,月色融融,泛着莹润的白光。 姜卿意清楚的记得这一刻,因为半刻钟后,营地里的血,似乎将这月光都融成了红色! 一开始,只是几声怒喝。 紧接着,营地里的骚乱越来越大,从一座营,发展成了三座营。 到最后,惊动大小副将千户都出来鞭笞喝吗,想压下这场营啸,但无效。 而这个时候,按军规,就要动刀了。 只有立即杀了领头作乱的那几个,才能震慑住其他人,否则事态继续发展下去,那就是一场不分敌我的厮杀! “殿下,领头作乱的几个已经杀了。” “平息了吗?” “没有,反而更乱了。” “他们动手了。”越修离唇角似乎噙着笑,眼眸却犹如寒冰,看不出任何笑意,“孤还以为他们会更沉得住气一些。传令下去,作乱者,杀无赦!” “那、那那些只是一时糊涂……” “混账!”下午把蓝溯气得跳脚的副将站出来,狠狠给了那小兵一脚,“那些蠢货要真是一时糊涂,看到血的时候就该冷静了。现在还在闹的,除了借机生事的叛军还会有谁,若不杀,闹起来我们要死更多无辜的人!” 小兵吓得瑟瑟发抖。 但越修离没罚他,只是依旧那样冷漠的,“去传令。” 小兵松了口气,赶紧去传令。 接着,厮杀,叫喊,大火顺着营帐往外烧,很快照着血和月,变成刺目的红色。 越修离站在高处,搭弓,对准那隐没在厮杀的人群外皱着眉要走的人,一箭而出,瞬间毙命! “太子殿下小心!” 副将提剑大喊,姜卿意几乎是下意识的飞快翻了一卦,然后反手朝着身后黑洞洞的地方放了只带药弹袖箭。 砰! 有重物倒地之声,但还是有脚步声快速传来,从姜卿意听到声响,到一柄寒剑刺破黑暗直逼她的喉咙好像只是瞬息。 但在那剑尖碰到她的脖颈之前,越修离手里的箭支已经飞出,发出正中目标的噗呲声,而后拔出长剑砍了下去! 姜卿意没看,她脖颈还泛着杀气逼近的寒意,鼻尖有血腥气,不好闻。 “撤!” 越修离说了声,拉上姜卿意便飞快下了山坡。 第三百三十四章 认输 但这么短短一截路,涌来的刺客就有十来波。 副将冷笑,“他们倒也舍得!” “当然舍得,难得把殿下逼出大营,营地大乱,难以支援殿下,这么好的机会,他们岂能放过?” “呵呵,也太小瞧我们了。” “能留活口就留活口。” 越修离提着染血长剑,攥着姜卿意的手往山下走,“留不下的,杀无赦!” 众人齐齐应下。 可虽然副将说得好像很轻松,但那群刺客又不是真的来送死的,各个手上都是有功夫的,而且悍不畏死,目标一致,就算是大象,面对这样一群蝼蚁也该感到恐惧了! 很快,越修离便带着姜卿意避入了山林凹处。 这种地方,是兵家最为忌惮的地方,中间凹陷,而两面高耸,这种地方很容易埋伏,而一旦被两面夹击,就会极度弱势! 但他们还是进来了,副将还受了伤,腿有些瘸,腹部也中了一剑。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姜卿意抓紧一切空隙给人喂药,教士兵扎绷带做紧急处理。 “他们会上钩吗?” 副将悄悄问。 另一个副将摇摇头,“不知道,黄琼那老东西狡猾的很,至今没有出面,如今也不一定会出现。” 黄琼就是他们查到的跟京城那边有勾结的人,只可惜,这老家伙滴水不漏,策划了数次刺杀、下毒乃至这次营啸,也不见露面。 “小心!” 姜卿意被越修离往怀里一拉,一支利箭几乎是擦着她的耳朵嗖的一声飞入了黑暗。 那副将见状,叫骂,“娘希匹的,就跟个老鼠一样藏在暗处,有本事给老子出来打!” 骂完后,众人做好迎敌准备。 奈何山后再没任何动静了。 等了半晌,越修离已经猜到了,“去山后面看看。” 大概,黄琼已经撤了。 果然,很快副将骂骂咧咧的回来了,“真跟个老鼠似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跑没影了!” “回营。” 越修离带姜卿意往回走。 副将诧异,“殿下,咱们就这么算了?” “哎,你这话说的,不算了能怎么办,黄琼一点破绽不露,跟个滑不丢手的泥鳅似的,他可是皇上亲自册封来的大将军,太子殿下动了他,不正好给了朝廷那些人攻讦殿下的机会!” “老匹夫真可恶!” “行了,咱们也不是没有收获,今日营啸和刺杀,咱们不说杀绝,但肯定处置了他绝大部分的心腹人手,以后他再有异动也造不出这等阵势了。” 姜卿意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论,也觉得这一趟颇有收获,他们伤亡也不重,甚好,甚好。 然而回了营,她才发现越修离情绪不对。 很沉,如黑暗里沸腾的地河之水,尽管他唇角噙着笑。 “疼吗?” 姜卿意这才察觉耳朵和后腰有一道火辣辣的疼,想来今夜暗处的冷箭不止一支,而且是冲着她来的! “不太疼,轻伤。” 姜卿意怕他担心,硬撑着说。 好在他没有非要她承认,只是‘嗯’了一声,等医女端了药和绷带来时,越修离很自然的接过,并打发了那医女出去。 “孤会处置这样的伤口,阿意,解开衣裳。” “可是……”姜卿意脸颊热得很,也不觉得疼了,小小声的说,“我们还没成婚呢。” “回京便成婚。” 越修离笑,“要孤帮你?” 姜卿意哪敢叫他帮忙呀,赶紧退了外衫。 还好,如今是夏季,天气闷热,只穿一件小衣也不太冷,就是上药时,殿下呼吸恰好会落在她腰上,温温热热,叫她脊骨到头顶,都涌上一股痒的感觉。 “疼吗?” “不疼。” 姜卿意飞快回答。 越修离看她小小的颤抖着,挑挑眉,更加放轻了手上的动作,用细纱布仔细的清晰干净伤口,然后才用手挑出药膏来,轻轻的抹在患处。 药膏微凉,本来姜卿意应该不疼了的,但或许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条小口子上,殿下指尖一次又一次轻划过肌肤的感觉,更加清晰的传回了脑海。 姜卿意压根不敢低头去看,却也想象得到,衣冠整齐的太子殿下,如何专注的看着她的腰,用指腹来回轻轻擦过。 但还好,他处理好后,只是拿纱布仔细替她缠好,便为她披上了外衣。 “莫着凉。” 第261节 姜卿意忽然就来了股气,这会儿你倒是正人君子了! 以至于越修离给她处置耳朵伤口时,都心不在焉。 越修离将她的一切情绪收在眼底,唇角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阿意生气了?” “没啊,我没生气,一点也没有……” “是么。” 越修离手搭在刚缠好的伤口上,不等姜卿意疑惑,忽然往上,轻握,“没生气就好。” 姜卿意想说什么,可话却被全部吞了下去。 姜卿意觉得,方才煎熬的肯定不止自己! 想到这儿,她突然就平衡了,还发泄似的,将他整齐的衣衫给扯乱了。 越修离纵着她,谁让她今夜跟他一起,他还让她受伤了呢? 夜色将一切血腥和缱绻悉数盖去,直到次日的阳光慢慢拉开帷幕。 黄琼一大早就来了太子营帐,“听闻昨夜营啸了?太子殿下可受伤了?” “托将军的福,并未。” “那就好,殿下也曾为将多年,也知道这营啸难免。” 黄琼打着哈哈。 越修离也很好脾气,“孤心情有些闷,今日便不留在营中,随阿意去城中逛逛了。” “可要末将安排人给您领路?” “不必。” 越修离淡声,“小地方没什么看的,孤会带阿意出远门,营中就辛苦将军了。” 黄琼笑呵呵的应着,直说姜卿意受了惊,是该好好出去逛逛。 午时不到,越修离的马车就带着姜卿意和蓝溯等几个贴身的人出了营。 黄琼恭送几人的马车离开,笑容立马落下。 “到底年轻,以为有几分手腕就无所不能了,而今受了打击,怕是要回京哭去了吧。” “那,咱们还派人盯着吗?” “盯着,事儿还没办成,哪能放他们就这么走?” “将军说的是。像您这等老将才会如此沉稳不乱,太子殿下,到底年轻啊。” 一行人哈哈大笑,仿佛太子此去,是认输了一般。 第三百三十五章 隐疾 西舟回头看了眼那群得意的老家伙,冷哼一声。 “他们现在尽管得意,以后有得他们哭!” “殿下是要去哪个县城?” 姜卿意好奇问。 越修离将她的手捞在手里,“去青河县。” 姜卿意诧异,边塞镇上往上走的县城叫螺阳县,而这青河县,却是要走大约两个去螺阳县那么远的距离,不过那地儿也的确更繁华一些,有南北往来的商队,还有一条大河。 难道殿下真的只是出去逛逛? 越修离看出她所想,慢慢跟她解释,“黄琼每隔十天半月,便要去清河县住上几日,说是那里有他老家旧宅,但据暗探来报,似乎不止如此,所以孤要过去看个究竟。” “殿下可知黄琼的生辰八字?” 姜卿意问。 越修离轻轻一笑,“已经备好了,待到达青河县,便请观主为孤卜一卦。” 卜卦不但可以测吉凶前程,还能测子嗣妻妾几何,是否家庭美满,不一定有用,但谁知道呢,万一就用上了呢。 这一路,越修离什么也没瞒她,还细细将黄琼以及边塞这几位大将的家底儿说给她听了。 黄琼还好,规规矩矩武将世家出身,既有谋略,又有世家的圆融狡猾,滑不溜丢。 而且最紧要的是,关定海曾救他心爱的女人一命,他对关定海感激至极,所以现在他的反扑也比其他人更加不计代价! “等到青河县后,我们改换身份,或许需要阿意你去接近黄家的人。” “没问题!” 姜卿意一口应下。 这一路,偶尔有几波刺杀,但越修离准备充分,皮毛未伤,终于在一个傍晚,入了青河县。 在青河县外的镇子他们就改换了身份,化作一队南方来的商队进的城,借宿在一家客栈,并用替身引开了刺客。 他们刚一入住,就有黄家的人来打听了。 没多久,黄家花厅里。 黄夫人讶异,“是三兄妹,不是小夫妻或一对兄妹?” “是,登记的名字是贾富,贾贵,贾小妹,有十来个押货的伙计。那些货物小的也悄悄看过了,的确都是南方上好的水产干货,押货的伙计说得头头是道的,不像是假的。” “咱们这地儿来往的客商多,夫人,会不会他们也不是将军叮嘱要找的人呐?” “不知道。” 黄夫人性格谨慎,“不管是不是,先安排人盯着,画像过阵子就会送到,到时候一比对便知。” 小厮应下退出去。 客栈,越修离房间。 蓝溯和姜卿意都在,具体的眼线越修离都已安排下去,现在他们要商议如何在黄琼画像送到之前,查清他们要查的东西。 “这还不简单,明日我们去黄家做做客,本地虽有县官,但黄家俨然是地头蛇,我们初来乍到,上门送个礼总没错吧。” “除此之外,也要去本地县衙走一趟。” “我去。” 蓝溯主动请缨,“就劳烦大哥和小妹去黄府了。” 姜卿意眼珠轻转,瞧着越修离,“直接登门恐怕引起怀疑,不过,我有一个好办法。” 越修离眉心一跳,正要拒绝她这好办法,就听她道,“登门拜访虽然没问题,但肯定留不久,而我听说,黄府有一位很擅长生育之事的大夫。” “所以?” “所以,如果咱大哥一路行商、一路寻找擅长不孕不育的大夫治疗隐疾,是不是就合理多了?” 姜卿意在越修离的眼神越来越暗之前,忙补充,“毕竟大哥二哥年纪都大了,却没娶妻纳妾、生儿育女,这不是很奇怪吗!再不然,就对外宣称你们好男风?” 蓝溯的脸直抽抽,县主这提议吧,合理,很合理,但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羞辱,太羞辱! “你们商量商量,我不孕不育、好男风,也都可以的……” 蓝溯识趣的扭头就跑。 姜卿意也察觉了不对劲,默不作声的跟着要跑,还没到门口,蓝溯先啪的一声反锁了房门。 姜卿意气得咬牙! “不孕不育?” 越修离好脾气的笑声传来,可姜卿意怎么听出了几分扒皮拆骨的架势呢? 她略怂的回头,“我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很好。” 越修离慢慢走近,“不过孤作为男人,总不能被心上人认为不行,阿意,你说怎么办才好?” 姜卿意悄悄拉开房门,想找机会溜。 结果门都开到一半了,越修离抬手撑在她头顶,啪的关上了她的逃生通道,“跑什么,阿意不想安慰孤吗?” 姜卿意可不觉得他需要安慰呀! 然而,她说了是不算的。 欠了债,是要还的。 床角挂了只铃铛,叮铃铃声伴着灼热的空气,叫姜卿意每一个毛孔都沁出细细的汗,最后懒洋洋的被他圈在怀里。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因为触碰到他肌肉的流畅均匀的线条而颤栗。 他再不是高高在上的禁欲神祇。 而是跌落凡尘,与她沉沦的男人。 楼下,黄家的人守了一天,最后又毫无收获的回去了,并且给这‘三兄妹’下了个定论——内向、拘谨,饭量大。 最后这一点,是从晚上姜卿意的饭量的得出来的。 姜卿意晚上极少会多吃,可今天,真饿! 但次日,她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以至于黄夫人才听到龙章凤姿的贾大哥不孕不育,而温文尔雅的贾家二哥好男风时,喝茶的手都猛地抖了抖,差点把茶水泼出来。 “难怪二位到了年纪,竟不见如花美眷在身边。” 黄夫人讪讪,又定了定神看向姜卿意,“那贾小姐呢,可曾定亲了?” 姜卿意点点头,“已经定亲了,等跟哥哥们跑完这趟货,看看大夫,我便要回去成婚了。” 黄夫人稍稍松了口气,好歹还有个正常的。 接着,姜卿意又说起爹爹如何郁郁而终,家里老人如何愁的茶饭不思,很快便让黄夫人答应请大夫来为越修离看看。 第262节 “大夫要一会儿才来,几位不妨去花园小坐?” “那就麻烦黄夫人了。” 越修离从善如流,随着下人下去。 他们一走,黄夫人立即冷哼了声,跟门帘后走出来的大夫吩咐,“一会儿看仔细些,太子殿下可不会有那方面的隐疾,如若没有,今儿他们可别想走出我这黄府!” 第三百三十六章 几位,不会拒绝吧 黄府花园。 姜卿意和越修离对坐喝茶,茶喝了一半,便有人端了点心来。 姜卿意笑着跟人道谢,结果那端点心的看也不看她,只跟越修离道,“贾公子,这是府上最有名的山楂糕,外酥内软,酸甜可口,你尝尝?” 这是项羽舞剑,意在沛公啊! 姜卿意眼看越修离要冷脸,赶紧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现在只是个有求于人的外地商户,岂敢跟黄家千金冷脸! 越修离幽幽看了她一眼,而黄家小姐被冷落这一会儿,眼圈已经慢慢红了。 “放下吧。” 越修离见姜卿意还瞪他,补了一句,“我娘子也很擅长做山楂糕,多谢黄小姐了。” 黄小姐听到这儿,那还不知情识趣,讷讷放下山楂糕便勉强笑着走了。 越修离凉凉瞧着姜卿意,“三妹,你可要尝尝?” “暂时不用。” “哦,那等回了客栈,我们慢慢尝也可以。” 姜卿意耳根发烫,又怕是自己想多,毕竟太子殿下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回去品鉴山楂糕的样子,只能撇开脸去看湖上风景。 越修离唇角浅弯,恰好这会儿黄府那擅长不孕不育的大夫也过来了。 姜卿意与越修离兄妹相称,这会儿不便继续留下,便独自去不远处的小路上赏画去了。 正值初夏,繁花似锦,黄夫人品味也不错,这不大的花园花团锦簇,很是热闹。 “夫人昨儿都没歇好,听说那位又闹了?” “真是的,有完没完,将军常年不着家都是那狐狸精害的,夫人也是好性子,允许她养在外头独门独院,跟正室也差不多了。” “夫人有什么法子,咱们将军……你又不是不知道。” 结果小丫环低低咕哝着,绕过爬满青藤的花架,才看到后面赏花的姜卿意,吓了一跳。 姜卿意连忙道歉,表明身份,顺势递上了一把碎银子。 “贾小姐不必这样客气。” “想必二位姐姐也知道,我是跟哥哥们来这儿做生意的,如今这年月,生意不好做,我们还想黄夫人多点拨点拨呢。” 姜卿意轻声说,“遇见二位姐姐也算有缘,姐姐们能帮我在夫人跟前说说好话就够了。” 两人一听,也不是过分的要求,再加上姜卿意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的,两人也乐得跟她多说几句。 “夫人性子好的很,来来往往求她帮忙的,她但凡不为难的,都会搭一把手的。” “那可好。” 姜卿意笑道,“不过方才听二位姐姐说,还有人惹夫人生气?是谁这么不长眼,若是我,定给她些苦头吃,才好叫她认清夫人的好来!” 两个丫环对视一眼,都含糊着不肯再说。 姜卿意也不追问,笑呵呵的送两人离开。 但没多久,其中一个丫环又折返了回来,“贾小姐要真想帮我家夫人,就去这个地方。” 说罢,塞给姜卿意一张纸条。 姜卿意也投桃报李,直接拔了支金簪子给她。 丫环喜不自禁,跟姜卿意约好事成之前谁也不透露,给黄夫人一个惊喜,才美滋滋的走了。 姜卿意低头瞧着纸条上的地址,眉梢轻挑。 而这厢,越修离也完成了他不孕不育的检查,黄府大夫捋着胡子沉吟许久,然后给开了一大堆药。 离府时,黄夫人的笑容明显比之前更热切了。 “这两日你们先好好休整休整,我会准备一场小宴,你们过来结识这青河县的官员豪绅们,生意自然好做。” 姜卿意自然连连感激。 黄夫人看着他们的马车离去,问大夫,“的确是有隐疾?” 大夫回想那脉搏,虽然有些奇怪,但症状什么的完全对的上,那必然是无疑了。 黄夫人想到越修离那张近乎完美的脸,“真是可惜了,果然男人也要试过才知道,以后给家里的小姐们相看的男人,你一律要先看过。” “是。” 马车远去,但越修离的耳力好的很,额角轻抽,什么叫男人要试过才知道,难不成成婚前还要叫个女子去试未婚夫吗? “殿下怎么了?” “孤在感慨,阿意运气很好。” 越修离幽幽看她,毕竟第一次见面,她就亲自试过了。 姜卿意直觉继续这个话题不是个好主意,默默闭上了嘴假装去看风景。 越修离都要被她气笑了。 “殿下,京城传来消息,晋王和动身往边塞来了。” 姜卿意心神微紧。 越修离淡淡,“以什么名头来的?” “代君巡兵。” 西舟道,“几位皇子都定下了皇子妃,晋王更是同时定下了王妃和侧妃,分别是安定侯府的千金和大梁慕容家的小姐,慕容白。” “慕容白和晋王?” 姜卿意诧异。 德妃不是要将赵代柔许给慕容林吗,晋王是不可能投靠过去的,为何还要再娶慕容白? “是。而且东宫暴露太子殿下不在后,宁王也出宫了,并与大梁楚华公主定下了亲事,且婚期与殿下和县主在同一天。” 姜卿意早就知道梁楚华会定亲,可听到婚期在同一天,莫名的有点儿……膈应。 “阿意若不喜欢,我们推迟两日便是。” 宁王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长兄,越修离不能越过他去。 姜卿意点点头,又问了京城那几位救下的小姐,得知除了一开始死去的那位,其他的都平安无事后,才蔫蔫的趴在窗边,等到了客栈,就蔫哒哒的回房间歇着去了。 “县……咳,三妹这是怎么了?” 蓝溯凑上来。 越修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间,没有多说,“阿意拿到了黄琼外室的地址,你立即派人过去盯着,一旦确定,即刻将人控制住,我们在晋王到达之前,解决黄琼之事。” 他打的就是京城的措手不及,如若再有人搅合进来,此事就没那么好处置了! 蓝溯也归心似箭,所以效率出奇的高。 翌日,黄家小宴的帖子刚送到,就传来了他确认,并拿下了那外室的消息。 “属下怎么觉得太顺利了?” 西舟嘀咕。 姜卿意起卦,轻笑,“或许我们运气好吧。” “的确是运气好。” 蓝溯回来,喝了口茶,想起去抓人的场景,“我们要再迟一步,那位黄夫人就要亲自带人接走那外室了,而且她是直接带着二百府兵来的,各个配着利刃,气势汹汹。” 这显然就是黄琼的吩咐了。 “而且藏那外室的宅子也真是难找,居然在深山里,要不是知道地址,且我们昨夜就找了进去,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这人。” 蓝溯刚说完,外面进来个小厮。 “我家夫人说小宴已经布置妥当,想请几位提前过去,以便介绍几位本地的豪绅给几位认识。” 小厮抬头,“几位,不会拒绝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我那可怜的夫君 “当真?” 姜卿意欣喜不已。 那小厮见她这样,稍稍安心,夫人还说他们多半会推拒呢。 “是,几位看现在就走还是……” “等我换身衣裳吧。” 姜卿意欣喜的去催促蓝溯,“二哥,你快去通知大哥,对了,再去咱们货里挑些好的出来带过去送给黄夫人。” 说着,又往那小厮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劳烦小哥去前面喝口茶,我们换好衣裳就下来。” 小厮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小姑娘,又这样大方,哪有不答应的,反正他前门后门都让人守住了,还有这么大一批货呢,就不信他们能飞出去了。 姜卿意看人走开,跟蓝溯对视一眼,立即上楼找越修离。 越修离早料到这一步了,“楼下马车已经备好,回去拿上行李,我们离开。” 第263节 “是!” 几人毫不含糊,贴身的东西一收拾,从客栈厨房进货的小门,直接到了外面的小巷,上了早已安排好的马车,更衣改装,绝尘而去。 黄家的人左等右等。 “不对啊,怎么人还没下来?” “可能女子打扮就是久一些,咱家那几位小姐,打扮起来哪个不得半个时辰以上,再说了,里头那么多货还放着呢,你还怕他们跑了?” 几人都不知道越修离他们的真实身份,黄夫人有所怀疑,但她太过谨慎,也没说,以至于小厮们都以为,只要盯着货,人就不会跑。 等到终于察觉不对劲,姜卿意他们的马车已经离青河县几十里路了。 路上休息时,越修离让人往边塞军营送了个消息,“告诉黄琼,在孤到达边塞前,是他最后的机会,让他好好考虑清楚。” “殿下真的觉得,他会为了个女人放弃?” 蓝溯道。 姜卿意却道,“他能为了个女人就投效关定海,关定海都死了他还坚持不懈,你说呢?” 蓝溯悄悄把黄琼和那外室换成自己和婉如,想了想,点点头。 许是投鼠忌器,他们这一路再回去,再没有任何刺杀,但即便如此,越修离到达边塞后,也没有即刻入营地,而是在镇上安顿了下来。 镇上有他早年间买下的院落,里面常年有人清扫,可以直接入住。 翠儿也被提前调来了,专职准备姜卿意的晚膳。 不过晚膳时,嗅到姜卿意小院里的香气,越修离和蓝溯都默默的来了。 “你来做什么?” “微臣有婉如的事,要跟县主商讨。” 蓝溯呵呵摇着羽毛扇,心道他家婉如真好,即便不在身边,也能叫他美美的慰藉他的五脏庙。 姜卿意看人都来了,干脆在院子的小凉亭摆饭。 翠儿做的饭菜虽不精致,却胜在地道,浓油赤酱,味道正好。 三人吃饱喝足,也不急着散,因为姜卿意还叫西舟去镇子上买了三把手工藤木大摇椅,吃过饭,整个人歪进去,伴着清风明月,摇一摇,简直舒坦到不行。 “殿下说那黄琼明儿会登门么?” “会。” 越修离合着眼小憩。 姜卿意打着小团扇,起身往他的方向靠近,“那殿下要见他吗?” 越修离觉察出她的心思,“阿意想去见那外室便去,让西舟陪着。” “谢谢殿下!” 姜卿意实在好奇这外室是不是跟宋雪是一号人物。 蓝溯笑了笑,显然他是见过那外室的,但什么也没说,反而说起另一件事,“殿下觉得,黄琼会抖出当年武安侯相关的事么?” 越修离这才睁开眼,淡漠看着天上的皎洁冷月,“那就要看,他是不是真的要他那外室平安了。” 蓝溯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殿下再深挖下去,那就真的要伤筋动骨了。 姜卿意不知何时已经在蝈蝈儿悠长的鸣叫声中昏昏沉沉睡去了,半梦半醒时,已经叫越修离抱着放在了被窝,但头一沾枕头,她又继续睡了过去。 这阵子,她太累了。 日夜不眠的赶路,风餐露宿,马车颠簸,但她一声也没喊过苦。 蓝溯在院子里等越修离,看他出来,轻笑,“好多年没有像今夜这样放松了。” 美食在腹,好友在侧,一轮明月,摇椅舒舒服服的慢慢晃,仿佛看到了一把白发时的日子,发自内心的惬意。 他说,“殿下,惜命些,这样你才能陪着县主白头偕老。” 越修离淡淡看他一眼,“让人盯着赵嘉禧那边,别让他来得这么轻易。” “殿下要再杀他一次么?” “此人古怪,先不急。” 而且越修离觉得,赵嘉禧死而复生的秘密跟阿意也有关,所以即便要杀,也要做好完全的准备,确保不会暴露阿意后,再杀! “明白。” 天一亮,姜卿意就醒了。 用过早膳,直奔关押那外室的屋子。 或许是那外室这一路格外配合,所以越修离并未将她捆起来,还给了她一间房,让她住在里头。 姜卿意来时,只看到一个略胖的妇人正背对着她弯腰侍弄墙角几盆差不多要死了的花草。 “它们活不成了的。” “不会的,这些花花草草很坚强的。” 妇人笑起来,“只要适当的给它们阳光雨露,即便只有一截残存的根了,剪去腐败的枯枝烂叶,它们还能熬过来。” 姜卿意看她不急不躁细细的清理那些枯枝,再看她的侧脸,那是被大火烧过后留下的疮疤,很狰狞,可在她这张有些胖却温和的脸上,居然不那么显眼了。 “是不是觉得,我跟你想象里,有些不一样?” 她笑着直起身来,怀里还抱着刚修好的两盆花。 姜卿意这才看清她整张脸,另一半脸还是好的,五官不算多精致,可她笑起来,眼睛微弯,泛着真诚而温柔的光,让人下意识的就跟着放松起来。 “是不一样。” 姜卿意轻笑,“但我想我知道,为何黄将军会为你倾倒了。” 征战杀伐、满心诡计的人,恐怕都无法逃脱陷入包容又温柔目光的结局。 但提到黄琼,她眼里的波动很淡。 “还不知小姐怎么称呼,但小姐可以叫我锦娘。” “我叫姜卿意。” 锦娘抱着花进了房间,将花盆放在窗台,才去洗了手,给姜卿意倒了茶,“姜小姐想问什么?” 姜卿意不知道怎么开口,掏出卦,“我给你卜一卦吧。” “卜卦?” “是啊,很灵的,我收你……”姜卿意瞧了瞧,“八十八两银子吧。” 锦娘愣了愣,见姜卿意也有些为难的样子,噗呲笑出来,“好啊,那姜小姐给我算算。” 她声音轻轻的,“算算我那可怜的夫君,已经转世为人了吗,他过的好吗,还……恨我吗?” 第三百三十八章 我知道呀 姜卿意愣了,夫君? 但锦娘很快给了她生辰八字。 姜卿意卜了一卦,但很可惜,卦能卜过去,能卜未来,却卜不了来生。 “他怎么去世的?” “病死的。” 锦娘似乎怕姜卿意知道的不够详细就卜算不出来一样,不等姜卿意问便自己说了下去,“那年我们刚成婚不久,他就病了,我为他延医问药,整日都很忙,而且我不知道那时候,二弟对我起了心思。” “二弟?” “嗯。” 锦娘轻笑,眼眶却含着泪,“我是黄琼的嫡亲大嫂,那一年,夫君误以为我与二弟有私,绝食绝药,因病而死。之后,府上起了大火,我被一个叫关定海的人从大火里救出来后,便被二弟养在了外面,成了他的外室。” 姜卿意觉得不必问甘愿不甘愿这话,她的眼泪、黄府的闲言碎语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的不情愿么? 况且这世道,待女子百般苛刻,她就算反抗,恐怕至多也只是一头撞死罢了。 锦娘并不问姜卿意怎么看待自己,也不求她解救自己,只问她的卦。 “已经转世投胎了。” 姜卿意说,“他的命格很好,转世后衣食无忧,家庭美满,虽带着娘胎里的病,但不是大问题。” “多谢。” 锦娘的眼泪滚落,却依旧笑着,“带我去见二弟吧,你们要问的秘密,恐怕只有我能问得出来。” 这厢。 黄琼到太子别院,站在门口,眼底也暗藏着不屑。 一侧的人提醒他,“将军,太子狡诈,您去了,可千万别被他三言两语给哄了。” “你当本将军是傻的么?” 他帮关定海沿途绑架未来太子妃,更在太子追查时百般阻挠,甚至多次下杀手,桩桩件件,那都是抄家灭门之罪啊! 小厮安心了些,房门拉开,但来看门的侍卫只看了眼黄琼,“殿下吩咐,只许黄将军一人进去。” “看来太子殿下来者不善。” 黄琼冷笑一声,“可惜,老夫镇守一方,从无错处,太子殿下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像对付关将军一样对付老夫。” 说罢,昂首挺胸迈步走了进去。 侍卫不发一言,不论路上黄琼说什么,都不答话,直到将他领到一间房间前。 “将军自己进去吧。” 黄琼轻哼一声,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刚进来,就顿住了,看着眼前正在摆饭的人,嘴唇抖了下,“锦娘,你怎么……” “陪我用一顿午膳吧。” 第264节 锦娘朝他笑道。 黄琼明知很违和,可一见她,心底所有的防备都卸下了,从初次在大哥的洞房,见大哥挑开她的红盖头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这辈子,就栽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说来可笑,曾经谁不是满心豪情,谁要说在一个女人身上倾注太多感情,他都要嗤之以鼻的。 可直到这事儿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大哥病了,她很担心,夜不能眠,日日落泪,她不知道,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揉碎了。 再后来,府上传出流言。 其实,是他纵容的,他故意的,他明知不可能,也想与她有些牵扯,却没想到为此气死了大哥。 然后,遭遇了那场大火,他就那么纵容着自己,将她藏了起来。 除了头两年她闹过自尽,再后来,她就温软的像一汪水了。 明明她毁了容,身材走了样,完全不具备美人的特质了,他还是无法自拔。 “不愿意吗?” “愿意。” 黄琼坐下。 锦娘给他倒酒,添菜,然后笑弯眼睛,“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嗯。” 黄琼吃了口,“很好吃。但锦娘……”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坐在一起了。”锦娘自己也吃了一口,然后给他夹了块豆腐,“不过我是受托而来,将军帮帮我,就告诉我实话吧。” 黄琼甚至说不出一个不字。 “你想知道什么?”他想,只要锦娘愿意一直这样跟自己过日子,好像说出来也没什么。 “关将军,和当年的武安侯旧案。”锦娘轻笑,“他很信任你,一定给你留了什么东西吧。” “有。” 黄琼痴痴看着她,他分明一把老朽骨头了,可她居然连还是年轻的模样,真是稀奇。 他喝下她递到嘴边的酒,笑起来,“东西我藏起来了,在一个太子殿下想破头也绝对想不出来的地方,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锦娘,我会带你出去,我们不回青河县了,我们办一场婚礼。” 黄琼牢牢抓住她的手,“我们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 锦娘包容的笑看着他,“好啊。” “不过,将军总要告诉我你的打算,你难道要一直与太子殿下作对吗?” 锦娘回握住他的手,“我们能做一对平平常常的夫妻吗,每日你去上值,我等你回来,给你做一桌好菜。” 黄琼心动了。 他没法不心动,他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在追逐她。 “可他们不会允许的。” “他们?” “是啊,你以为军营只有我吗?独木难支,下至小小的吏目把总,上至总兵守备,他们一个个被收买的收买,威胁的威胁,这军营上下早就沆瀣一气。” “太子要真与我动起手来,还未知胜负呢。” 黄琼有些得意的朝门外看去,他知道外面肯定有人偷听,“太子殿下拿不到我的证据,永远也拿不到!” 黄琼爽朗的笑起来。 锦娘却默了默,说道,“我的居所,衣柜里那只红色上锁的小匣子,是吧。” 黄琼脸色微变,温声示意她低声。 锦娘却笑了起来,“就是那里,所有的证据,你都藏在那里。” 谁会想到,堂堂大将军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一个外室的衣柜里头呢? 屏风后,越修离走出来,“的确没想到。” “太子!” 黄琼震惊的站起身,却突然喉头一紧,顿时一口鲜血吐出来,落在锦娘月牙白的长裙上,分外刺目。 黄琼牢牢抓住锦娘的手,“快走,这饭菜有毒!” 黄琼飞快想着外面的人手接应,有多大把握救走锦娘,就见她淡淡的拂开他的手,“我不是告诉过你,这饭菜是我做的么,有没有毒,我当然知道呀,二弟。” 第三百三十九章 得不到最好 黄琼心口好像被人活活剜了一刀! 西舟已经带人进来了,“殿下,已经派轻骑飞速赶往青河县,很快便能拿到东西!” “那就请黄将军在此多住几日吧,留口气即可!至于你……” 越修离看向锦娘。 锦娘跪下,磕了个头,“民妇如今为夫报了仇,不论太子殿下想要如何惩处,民妇都无怨。” 越修离倒是不想节外生枝,这样的人,不杀也要一辈子关在牢狱,不过阿意似乎很欣赏她。 “阿意在外面等你。” 越修离说罢,便不再理会,着手安排开始收绞黄琼的爪牙,以及他刚才说的‘下至小小的吏目把总,上至总兵守备’,他都要一个一个翻过来细细的查,看看谁才是那个叛徒! …… 锦娘被领到小院外的一个巷子里,这里停着一辆马车,而姜卿意就站在马车边跟车夫说着什么。 “姜小姐?” 锦娘有些疑惑。 姜卿意回身看她,浅笑,“我听说你老家是江南一带的,想过回老家吗?” “没想过……” “那现在想吧。”姜卿意指指马车,“上车,会有人送你回老家附近的县城,车里有银钱,也有重新办的户籍身份,你一个女子,以后的日子或许会很艰难,不过我相信你能熬过去。” 锦娘一直没伤心大哭,提到前夫没哭,亲手给黄琼喂下毒酒没哭,可这会儿,突然就捂着脸泣不成声。 姜卿意等她哭够了,将她扶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锦娘还是不明白姜卿意为何会这么做。 “或许,是想弥补我自己吧。”前世的自己。 “什么?” “走吧,一路顺风。” 送走锦娘,姜卿意心情格外的好,虽说没亲自下厨,也在厨房忙上忙下,看着翠儿做出了一道道美味的菜。 夜里,又是三人小聚。 聚完,姜卿意坐在摇椅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蓝溯忍不住轻笑,“这几次,真是多亏了县主,怎么这么机灵呢。” 听到姜卿意被夸,越修离心情不错。 “赵嘉禧到哪儿了?” “到张镇了,听说还给关定海收了尸。”蓝溯讽刺的笑道,“跟条狗似的到处找骨头,想恶心谁呢,一堆烂骨头收起来有什么意义?” “父皇会很高兴。” 越修离淡声。 蓝溯想到这一层,眉眼一沉,“殿下还是早些回京的好,听说齐王上手东宫的事物很快,前不久还弄了个什么代天子祭祀,又在疾驰的快马下,舍身救下了个差点被撞的孩子,现在威望重着呢。” “快了。” 他也想快些回京完婚。 看了看姜卿意熟睡的侧颜,越修离目光柔下来,打发了蓝溯,径直抱着姜卿意回房去了。 因为有了目标,事情很快就有了进展。 不消几日,就拿到了黄琼藏起来的证据。 其他人不知道黄琼还有这一手,消息一出来,吓得犹如没头苍蝇,有夜里上吊自尽的,也有急吼吼来认罪的。 当然,还有嘴硬的。 越修离也不急,直接散了个消息,“认罪的,轻罚。嘴硬的、自尽的,一旦罪证落实,罪连九族,从重处置!” 姜卿意过起了修身养性的日子,干脆每日出去支个摊子,免费看诊。 郁闻来过几次,一点儿都不刻意,就是偶然遇上的,但每次遇上后,他说闲得无聊,便拉了一大车药材来,姜卿意免费看诊,他就在一旁免费散药,叫这人丁稀少的小镇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消息自然也长了翅膀一般,传到了赵嘉禧的耳朵里。 别人不知道郁闻是谁,赵嘉禧却是知道的。 “前世也不见他这么早搅和进来,怎么如今却插手了!” “都说他是看上栖霞县主了。”一侧心腹说道。 一听这,赵嘉禧脸色更差了,前世他废了多大劲,才争取到郁闻,如今太子居然不费吹灰之力,让郁闻背后布置了那么久的突起说撤兵就撤兵不说,居然还上赶着讨好了。 “王爷,您说,要不咱们也找几个美人送去?栖霞县主是好看,但这世上的绝色美人也不是只有她一个您说是不是?” 赵嘉禧夜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如今他遇到暴民闹事,混乱中被推翻了马车,被断裂的木头扎在了大腿上,根本不能骑马,也做不了更多的安排。 尤其想到姜卿意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却日日夜夜陪伴在太子身侧,更是烦躁不已。 “就如此安排吧!” “是。” 赵嘉禧看着眼前刚画好的画像,里面女子巧笑倩兮,黝黑的双眸像是璀璨的星子,让人移不开眼。 第265节 心底莫名的醋翻起来,冒着泡,打着滚,让他冷笑着扔了墨笔。 “得不到的果然是最好的,男人果真是贱!” 不贱的慌,怎么还会日思夜想这个没心肝的女人,怎么还会吃她的醋呢! 真是个,不知检点的女人! 赵嘉禧咬着牙,“吩咐下去,明日一早,不论如何想办法启程,我们要尽快赶到边塞!” 此刻,姜卿意自然是想不到赵嘉禧怎样自己打翻了自己的醋坛子的,她睡得迷迷糊糊,又被叫起去洗漱,洗漱完,就栽在越修离怀里,枕在他胳膊上,踏踏实实的睡了。 越修离看着眼睛都没睁开过的人,笑着捏她的脸,“也不怕床上躺着别人?” “不会的。” 姜卿意含含糊糊的,她认得,不用睁开眼,也记得住他身上的冷香。 想到这儿,又抱着他的脖子深深吸了一口,才呼呼睡去。 一宿酣眠。 再次醒来,居然阴沉着天下起了暴雨。 夏季雨多,但在一向偏干旱的边塞来说却是不常见的,姜卿意发现院里的下人们都饶有兴致的在廊下看雨。 今儿是不能出去摆摊了,姜卿意用过早膳,打算去越修离身边赖着。 才踏出房门,一只白色的鸽子像是为了躲雨,停在了窗子上。 姜卿意好奇看去,正好看到鸽子腿上,绑着的小小信筒,信筒外还有歪歪扭扭的几条黑线。 “难道是太子殿下的信鸽?” 姜卿意想叫人进来带上鸽子去见越修离,走了两步,微微停住,不对,不是给太子殿下的,那信筒外的黑线是卷起来的一个字——‘姜’。 是给她的! 第三百四十章 不速之客 姜卿意拆下信筒,想了想,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再次往越修离的书房走去。 这信鸽来路不明,但肯定不是太子殿下的。 既是外人的,那里头的内容不管是什么,必然藏着算计。 既然是算计,那她干嘛乖乖听对方摆布? “有信鸽落在了你屋子?” 越修离停下墨笔。 “殿下知道?” “这小院又不大。”一侧蓝溯笑道,“尤其是大雨天,下人盯得更紧,若是晚上也罢,可这青天白日的,打量谁看不到呢。” 蓝溯很是鄙夷了翻背后飞信鸽的人。 姜卿意将信递给越修离,“那殿下帮我看看,里头写了什么?” 越修离接过,打开。 姜卿意看似不在意,却一直紧紧瞧着他的表情,就怕他皱眉或生气,但越修离看完,只是颇冷的笑了声。 “写的什么?” “只是个登徒子的放浪话罢了,阿意想看吗?” 姜卿意看他这周身的冷气,也知道怎么选了,“不了,既然入不得眼,殿下替我处置了吧。” “后头有个藏书室,去里头看看吧。” “噢。” 姜卿意走时,偷瞄了一眼那纸条,只看字迹她也认出来了,赵嘉禧,还真是阴魂不散吗,说的也无非就是那些话,姜卿意也懒得看。 来到藏书室,里面已经备好了温热的茶水点心,还有藤编的摇椅,铺着柔软的锦缎,伴着窗口淅淅沥沥落下的雨,姜卿意只需要再挑一本书就行了。 看什么呢? 姜卿意一本本瞧着,这些都是最近搜罗来的书,大部分都是她的口味,看来是专为她打造的。 想到这儿,姜卿意心口微甜。 刚要抽出一本,目光却被随意瞥过的几个字摄住。 她愣了愣,抬头,便看到书架上册,有一本被翻得起了毛边儿破破烂烂的书,书脊上只有两个字——‘闲谈’。 这本书,她前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她的师父疯道士! 姜卿意心跳如鼓擂,迅速跑出来想问问这本书是哪里得来的。 “这本啊,我恰好知道。” 蓝溯说,“前两日遇到个快饿死的疯道士,我看他可怜,便让人给了些银钱,他说不受嗟来之食,便将这本书给我了。” 蓝溯瞧着姜卿意,“我看着这本书虽然破破烂烂,但里面都是道法相关的东西,便想着可以放到这儿来。可是有什么问题?” “那疯道士现在还在镇上吗?” 姜卿意作势就要出去,但蓝溯很快打破了她的希冀,“应当不在。那疯道士走时,便跟我说他要走了,还说这书会落到有缘人手上,又说什么有缘再见之类的。” 姜卿意顿时知道,自己见不着师父了。 师父能掐会算,就算隔了一世,可能也知道自己与他有渊源吧,难怪她安排人四下打听,居然一直没有打听到师父的消息,原来是他不想让她找到。 越修离看她情绪不对,“可是想寻到那人?” “不是。” 姜卿意也不知怎么说,情绪有些委顿,自顾自去里头看书了。 越修离知道她藏着秘密,并不细问,只叮嘱蓝溯,“既然叛徒已经找到了,今夜连夜拷问!” “明白。”蓝溯冷笑,“晋王也快入边塞了,到时候让他转交这份好礼给齐王!” 此刻的赵嘉禧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败露。 腿上的伤一日重过一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北地气候不好,他愈加的烦躁。 心腹给他送来的汤药也喝不下。 “你说要缓几日入边塞,到底还要缓上几日!” “王爷别急,咱们这,也得等那头的吩咐不是?” 听到这一句,赵嘉禧的脸色勉强好看了些,但盯着心腹的脸依旧是阴沉沉的,“那边说过,不论以什么办法都要让本王得到姜卿意,可现在呢,姜卿意已经成了太子的女人,他到底能不能兑现承诺!” “王爷,您不是已经拿到情蛊了吗?” 心腹更加小心的提醒。 赵嘉禧嘴角微微抽动,莫名有种自己被姜卿意下了情蛊的错觉,捏捏眉心,疲倦道,“的确,还是正事要紧。边塞之事,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就算失败……” 赵嘉禧眼底闪过一抹难掩的晦暗,“也要让太子付出代价才行!” 很快,叛徒拷问的证据就呈送了上来,军营也有了变动。 姜卿意留在小院中,并不知道外面的变化,只专心研究师父留下的那本‘闲谈’,里面列了更多的卜卦设阵之道,很是精妙。 “砰砰砰——” 大雨中,大门被敲响。 下人们忙进忙出,如临大敌。 姜卿意一向不太管闲事,但也看出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县主,府上来了……客人。” “既是客人,应当我去接待。” “不、不必,小的们就可以。” 下人们推三阻四。 姜卿意见她们面色惶惶,生怕自己追问的样子,唇瓣抿了抿,“那你们去通知太子殿下吧。” “是。不过县主……” 下人走之前,犹犹豫豫的问,“殿下回来之前,您能不能,不要出门?” 姜卿意没说话,那下人也自觉失言,赶紧跪在了地上。 姜卿意没有责罚他,“我自会等太子殿下回来。” “多谢县主体谅。” 下人们如潮水般退了出去,甚至走之前,还体贴的关上了她这座小院的门。 翠儿的心自然是向着姜卿意的,见如此情形,有些担心,“会不会是殿下曾经的相好啊?” 久驻军营苦闷,就算是底下的兵卒,也会想方设法寻个相好,讨个媳妇儿,大些的官儿们自然是要养上好几个美妇人的,就连黄琼,喜欢锦娘喜欢得不得了,也要在身边养个妇人聊以慰藉。 又何况年轻力壮火气大的太子殿下呢? “不会。” 姜卿意一口否决了。 她相信太子殿下的为人,也不去管翠儿的欲言又止,她只担心外面来的,不止是她不能见的,恐怕也是她不想见的人。 不过半个时辰,蓝溯便从军营赶回来了,并第一时间来见了姜卿意。 “殿下现在抽不开身,县主,我同你一起去见客人吧。” “嗯。” 姜卿意跟蓝溯一起走到小院东边角上的一处独立小院,才到门口,就听到一年轻男子声音,“娘,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现在要全部都弥补回来,你说太子表兄会给我大宅子吗?” “当然。” 第266节 一妇人温柔回应。 听到那声音,姜卿意顿时头皮发炸,怎么是她! 而且,这儿子又是哪儿来的? “那我还要好多的仆人,我要娶世家的千金为妻,我还要好多的金银珠宝!” “会有的,你太子表兄绝不会吝啬的。” 里头的人许是提醒了说姜卿意来了,妇人这才回过头来,觑着姜卿意,透着傲慢,“我当是谁,蓝溯,衍之没来便算了,怎么还叫个没过门的来滥竽充数了?” 姜卿意眉心紧锁,武安侯夫人、那个被关在大牢里的舅母,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敢怠慢 “我虽未没过门,但婚事已是板上钉钉,舅母很快就能喝上我和太子殿下的喜茶了,我提前过来看望舅母,想来也合乎礼数。” 姜卿意径直走进来。 她对白慎娘印象不好,虽然知道她也可怜,但她那些年对太子殿下的戕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白慎娘见到她,脸色肉眼可见的冷淡下去。 她身边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见姜卿意,便呆住了,微黑的皮肤漫上红色,更加显得黑了,羞涩的躲在白慎娘身侧,悄悄朝姜卿意看。 姜卿意看他一眼,他便立即缩了回去。 姜卿意轻轻皱眉,因为那男子虽然又瘦又黑,但五官与白慎娘却很有几分相似。 “这位是……” “我与侯爷的嫡子,越弘深,来弘深,这位栖霞县主,你表兄未来的妻子,过来见一见。” “弘深拜见县主。” 说着,就要作揖行礼,却被白慎娘一拉,“傻孩子,你现在也是武安侯世子,不需要行如此大礼。” 姜卿意疑惑看向蓝溯,蓝溯凑过来悄声,“我也是刚来,什么都不知道,想来太子殿下那边也没听到风声。” 也就是说,白慎娘母子是被有心人刻意瞒着消息送到这儿来的。 而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皇上为武安侯平反了吗?” “当然。” 白慎娘好像一点也不疯了,下巴倨傲的微抬着,“侯爷蒙冤多年,我也原以为我的一双儿女都被活活摔死,却原来没有,当年弘深福大命大,被下人偷偷救了出去,抚养成人,我刚被赦免出狱,便找到了他。” 越弘深对父亲蒙冤、母亲下狱好像并没有太多感慨,只低垂着眼有些紧张的捏着手指。 姜卿意直觉不会这么简单,不过人都来了,她没理由、更没立场让她们走。 “那舅母好生歇息,等殿下事情忙完……” “现在就去叫他来,我有事情要交代。” 白慎娘开口就是一句。 蓝溯都愣了一下,鉴于太子殿下一直对她的忍让,客气道,“殿下正忙着,晚上会回来……” “没听到我说的吗,现在、立刻、马上,让他回来见我!” 蓝溯纠结万分,殿下那儿正办到关键时候了,那叛徒招了,军营里抓着人呢,这样的骚乱,没有太子殿下镇场子,恐怕又要引发营啸,届时的死伤可就太不值当了,还容易叫有心人钻了空子。 “蓝溯,你没听到……” “听到了。” 姜卿意打断她的话,淡定且肯定道,“但不可能,太子殿下现在有要务在身,谁敢去打搅,都是试图与叛逆里应外合之辈,谁若敢去,立即抓起来押入大牢,若是抓错了,我回头再亲自去道歉便是。” 蓝溯立即会意的吩咐下人,“都听到了吗!” “是!” 护卫们齐齐应着。 姜卿意看着白慎娘铁青的脸,乖巧一笑,“舅母路途遥而来,不妨好生歇息等殿下回来,若不然,我也可以让护卫护送舅母出去转一转,等到天黑再回来。” “你在威胁我?” “岂敢,我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儿,这不是想着讨好舅母么?” 姜卿意微笑。 这般乖巧的样子,谁也挑不出错处来,而且她还不跟她纠缠,说完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下人准备好酒好菜,热水新衣送进来,谁也不许怠慢了舅母。 但谁也别想放她去打搅太子! 从小院出来,蓝溯都是屏住呼吸的。 “得亏县主敢跟她对着干,你知道吗,这些年太子虽在边塞,可有她这么个舅母时时远程盯着,就连我们都不敢跟她说个‘不’字。” “你说……” 姜卿意脚步停住,“殿下会不会怪我呀?” 殿下背负着武安侯的仇恨,处处忍让可怜这个舅母,不管怎么说,她跟殿下这一世认识也才大半年时间,但这位舅母却是他为数不多的、觉得亏欠的亲人了。 蓝溯自己换了个立场想想,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过他不信殿下这么拎不清。 “你放心吧,殿下对你只差没含在嘴里捧在掌心了,只要你别问殿下‘她重要还是我重要’‘我和她掉水里你先救谁’,应该没事。” 姜卿意被他逗乐,那点子担心转瞬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白慎娘的到来,确实也是个麻烦。 听翠儿回来说,光是饭菜就挑剔了三遍,珍馐美味上了满桌,却浪费了大半。 如此还不够,还要给她儿子越弘深定制锦衣发冠。 “听说太子殿下常带的玉佩都拿走了,这还不够,要不是太子殿下的衣裳他穿不得,我看他也要拿。” 翠儿是个性格柔和的姑娘,可此刻也忍不住嘀咕,“真像是老鼠进了米缸,恨不得一口气全吞了。” “以后好歹也是侯府世子了,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姜卿意道。 翠儿赶紧应下,现在她也不大畏惧姜卿意了,见天色不早,笑着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姜卿意随意点了几个菜她便高高兴兴下去了。 天一擦黑,越修离就回来了。 他应当是被白慎娘叫去了,没多久便打发了西舟来,说他要陪舅母和表弟用膳,让姜卿意自己先吃。 “不过县主您也别担心,殿下这边的事很快就要收尾了,咱们很快就能回京了。” “等回了京,侯夫人她们多半是要回侯府住的,届时就眼不见为净了。” 西舟最后一句说的特别小声。 姜卿意笑着应下。 只不过用了晚膳,越修离还是没来,姜卿意又等啊等,等到了半夜,依旧不见人,最后沉沉睡去,翌日醒来才知殿下只早上来看过便去军营了。 姜卿意想着,虽然不喜欢白慎娘,但到底是长辈,她该去看看,结果还没出门,就听说白慎娘带着越弘深去镇上了。 得,正省了她的事儿。 直到西舟突然悄悄从军营回来,让她中午去越修离的书房睡午觉。 “殿下一会儿会有一批要紧的资料送回来。” “关于黄琼和那叛军的吗?” “是。” “所以殿下是想以此,来试探舅母,是吗?” 西舟深深看她一眼,点点头。 越修离忍让白慎娘,但不代表他就全盘信任了此人,这次的试探若是白慎娘扛不住,那从此以后,东宫与武安侯府,再无瓜葛。 第三百四十二章 玩心眼 姜卿意应下了。 毕竟她现在,也算是一个诱饵。 白慎娘中午回来时,就听下人‘无意中’提起姜卿意在越修离书房,替他整理即将带回京城的资料。 “照蓝先生的意思,咱们这两日就可以启程回京了。” “是么。” 白慎娘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带着越弘深回屋去了。 就在姜卿意以为她会谨慎不动时,快傍晚,她又带着越弘深来了书房,说是要挑一本书。 “挑吧,藏书室在里面。” 姜卿意说了句。 暗处的西舟朝姜卿意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暂时退出去了,但白慎娘也在这时回身,“弘深之前被养在乡下,并不认识什么字,我也久居大牢,不曾看过书了,还是请栖霞县主为弘深挑几本吧。” 下人们瞬间紧绷了起来。 藏书室很小,原本就是临时辟出来给姜卿意一个人用的,要进去三个人,其他下人根本跟不进去,要发生什么事,也来不及救援! “怎么,不愿意吗?” 白慎娘轻笑,“这点小事都不愿意,看来以后,我和弘深也指望不上太子妃了吧。” 还没进门,就先跟未婚夫唯一在乎的亲人交恶,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姜卿意瞧了眼那畏怯的越弘深,浅笑,“怎么会,越世子喜欢什么书,我给你挑。” “我都可以。” 第267节 “那些儒家迂腐的大道理就不必给他看了,他父亲是威武的大将军,表哥更是从军,往后他必然也是要从军,做一代英豪的!” 越弘深嘴唇嗫嚅了两下,低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姜卿意迈步进去,手心却捻着一撮药粉,对付高手可能不够,但对白慎娘母子,绰绰有余了。 姜卿意先拿了两本兵法入门的书。 这里头兵书还算不少,姜卿意前世闲暇时,除了医书和道经,也会看些别的换换口味,但都是浅尝辄止,并未深究,这兵书也算看过些皮毛。 但越弘深刚要接过,姜卿意也以为他捏住了,白慎娘忽然轻轻‘哼’了一声。 越弘深手一抖,书直接落在地上。 白慎娘脸色顿时难看,但不是冲着越弘深,而是姜卿意。 “栖霞县主这是对我们母子不满,嫌我们事多了吗?既是如此,也不必请你给我们拿什么书了,告辞!” 说罢,竟是红着眼圈拉着嗫嗫的越弘深出去了。 下人因为都在外头,只听到书本摔落在地的声响,再看白慎娘母子含泪出来,都愣了下,悄悄的对视着,莫不是栖霞县主欺负侯夫人母子了? 也是,栖霞县主第一次见侯夫人,就表现的不大尊重。 如今又这样,莫不是嫌弃侯夫人坐了十几年大牢,越世子又是乡下养大的吧? 流言就这样悄然在人群里传开。 他们都是跟随太子多年的,有些甚至还是当年参与过武安侯旧事的人,情感自然更加偏向武安侯遗孀,为此,看姜卿意的眼色都变了,翌日里对她的态度也变得不咸不淡起来。 “他们这是怎么了?” 翠儿有些抱怨,“早上去伙房要一篮时令蔬菜都推三阻四,硬把放了两天都蔫儿了的给我,说新鲜的要紧着侯夫人他们,但这院里又不差这么两筐子菜。” 姜卿意算是明白了,白慎娘母子回来的或许蹊跷,但她们就没想过正面迎敌,她们想玩的是这曲折百转的心机啊。 姜卿意极轻的笑了一声。 “既然这样,早膳就别做了。” “那您就饿着吗,这怎么行呢。”翠儿急起来,“要不奴婢去跟管事的说说……” “我怎么会饿着呢,侯夫人那儿的饭菜不是也挺好吃的么。” 姜卿意临出门前,还嘱咐翠儿带点儿礼,“什么人参燕窝,多拿几盒,再派个人去镇上书斋,买本千字文,顺便请个先生回来。” 前世她也是掌着晋王府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没有哪个管不住的,跟她玩这种心机,那可就有得玩儿了。 姜卿意一到白慎娘的门口,先不急着进去,而是选了个风口站着。 她一身白衣,眼圈儿泛着红,本就纤细的身量在这风中,那欲言又止、满是担忧又怯怯不敢上前的模样,犹如摇摇欲坠的小白花儿,惹人疼惜的很。 管事闻讯,飞快赶来。 “栖霞县主,您这是……” “昨儿我给世子翻找架子上的书时,不小心碰倒了两本,结果叫侯夫人误会了,我想着过来认错,又怕侯夫人不肯见我。” 姜卿意问管事,“你说,侯夫人会怪罪我吗?” “不会吧,侯夫人既是长辈,您又是还未过门的媳妇儿,哪能因为这点儿小事怪您呢。” 管事的忙说。 姜卿意幽幽叹道,“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管事的,你帮我通传一声吧。” 管事的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又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去传话。 话传到白慎娘耳朵里,差点叫她摔了刚拿起的筷子! 姜卿意这什么意思! 自己不请她进来,不原谅她,倒是她这个做长辈的不是了?! “娘。” 越弘深说,“要不,就请县主进来吧,昨儿也不是他的错。” “弘深,你不懂。” 白慎娘心底是有盘算的,“侯府什么都没了,你能倚仗的只有你太子表兄,可你太子表兄又痴迷这个栖霞,她胆大包天,如若不在她入主东宫前给她个下马威,以后咱们娘俩休想有好日子过。” 越弘深不懂,低头扒饭。 可白慎娘又不能落下个恶名,毕竟现在她已经出了大牢,要到太阳底下了,就算为了她跟侯爷的儿子,她也得留下个贤名。 “那就请她进来吧!” 白慎娘隐忍的说完,看着越弘深,眼神一动,吩咐,“再去请太子回来,记住,要悄悄的。” 她就不信,她还斗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姜卿意很快就进了门,大包小包的礼盒堆了一桌子,然后亲昵的坐在了白慎娘身侧,乖巧又懂事的道歉,“侯夫人,我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您千万别跟我计较。” 白慎娘嘴角抽了下,有这么给自己开脱的吗! 她轻吸一口气,也露出笑意来,“那就给我斟杯茶吧,我喝了茶,这事儿我们便算翻过去了。” “好啊。” 姜卿意微笑,一侧下人也已经递过来一杯刚烧开的、滚烫的茶。 第三百四十三章 气死 “县主,请。” “好啊。” 姜卿意应下。 下人以为她会立即来接,谁知姜卿意回答后,先慢慢站起身,才朝丫环伸出手。 丫环暗松一口气把茶端过来。 “这里面泡的什么茶?” “就是今年新产的绿茶……” “那怎么行呢。”姜卿意道,“侯夫人常年住在幽寒之地,身子虚,最好以红枣枸杞泡茶。” 丫环也懵了,“那、那奴婢现在去换一杯?” “嗯,去吧。” 姜卿意又道,“茶水别太烫,侯夫人宜用温茶。” 丫环不敢看白慎娘的表情,赶紧下去泡了杯温热的红枣茶来,姜卿意这次很轻巧的接过,笑着奉到白慎娘面前。 “侯夫人,请喝茶。” “好。” 白慎娘轻笑去接茶,两人之间简直一团和气,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 白慎娘的手刚碰到茶盏,便迅速松开去! 而这时,越修离也已踏上台阶,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姜卿意奉茶,茶杯翻到这两个动作。 一切都如白慎娘所料。 她唯一没料到的,就是茶杯翻倒的那一刻,姜卿意的手并未撤开,而是飞快抬了一下,结果就是,那茶水全部翻到在了她身上! 她迅速站起来,眼眶红红望着湿漉漉的衣袖,哽咽,“侯夫人,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不是?昨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幼时也在边塞养大,营养不好,长得不高,昨儿那书架又太高了,我一时没拿稳,这才让书摔在地上的。” 下人们听到这儿,再看姜卿意这纤弱的模样,一股名叫愧疚的情绪疯狂上涌。 白慎娘没想到她居然还卖起可怜了! “我没怪你,我只是一时没接稳这茶。” “是吗?”姜卿意问,“我就知道侯夫人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毕竟武安侯那样的英雄人物,怎么会有一个狭隘的夫人呢。” 白慎娘脸上青红不定,呼吸都粗了些。 越修离怕姜卿意真把白慎娘气出个好歹来,忍着笑,迈步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怎么来了?” 不等白慎娘开口,姜卿意已经欣喜过去,“我与侯夫人昨儿有点儿小误会,不过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殿下难得有空,多陪侯夫人说说话吧。” 说着就要走。 越修离看她那亮晶晶的眼睛,也知道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完。 果然,姜卿意刚走了两步,就羞涩回头,“侯夫人,我一会儿可不可以来你这儿用膳?我自小远离娘亲,但在侯夫人身边,让我有在娘亲身边的感觉。” 白慎娘能说什么,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当然。” 她笑。 姜卿意满意离去,并在飞快换完衣服后就来吃早饭了,一点儿也不见外,越弘深喜欢吃什么她一定先用眼神给占了,然后越弘深这个胆怯的立马就缩回去了。 越修离也在这儿吃早膳,但相比较于吃,他更兴致不错的看姜卿意欺负了越弘深一个早上。 直到白慎娘眼看要憋不住了,才出声,“今日得空,都收拾收拾行装,我们明日启程回京。” “都结束了?” 白慎娘问。 越修离‘嗯’了一声,走之前让姜卿意随行。 白慎娘原本想刁难刁难的,但一看明显没吃饱的越弘深,又强忍着怒意没张嘴。 姜卿意跟越修离出来,就笑出了声。 翠儿也没见过这样促狭的主子,跟着笑。 “以后不必把精力浪费在他们母子身上,不喜欢,不来往便是。” “可他到底是殿下唯一的舅母了。” 第268节 “是孤的,孤欠武安侯府,但你不欠,谁若苛责你,只管拿出你太子妃的架子,孤记得阿意不是很擅长吗?” 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姜卿意从未想过越修离会这么说。 她上前,悄悄攥住他的手,心道,她怎么会有这样明事理的未婚夫啊! 送越修离出了门,姜卿意也准备结清翠儿的工钱让她回家去,却见个小兵在门口张望。 “你找谁?” 翠儿问。 小兵看到姜卿意,欣喜的上前,“县主,小的是军营管杂物的,您前阵子叫了一些铁匠去营里,您还记得吗?” 姜卿意当然记得,“东西做好了?” “是,您瞧瞧,刚做好小的就赶紧给您送来了。” 他拿出只托盘,上面放着改造好的袖箭。 铁匠巧思,并未减除箭支的功能,在一旁又加了一排药弹的功能,且是连发十丸,大大提升了战斗力! 姜卿意很满意,立即赏了。 小兵乐滋滋的,县主大方,赏了铁匠,也赏了他哩。 他又端上一个托盘,“您瞧瞧这个。” 姜卿意差点忘了自己还叫人做过什么,打开,看到细密轻巧,泛着金属光泽的衣裳,“金丝软甲?” “是,小的已经叫人穿上试过,火烧不化,刀枪不入,而且很轻,就穿在日常的衣裳里也不显。” 姜卿意的满意已经不能形容了。 “这次参与的所有人,一人赏银五十两,殿下那里我也会提,你们做的很好。” “多谢县主!” “不过,这东西没有殿下吩咐,绝不可外传,可明白?” 姜卿意的语气冷下来。 小兵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县主,心中一凛,忙点头,“规矩他们都懂的,绝不会外传。” “下去领赏银吧。” 交代完,姜卿意便拿着东西回去了。 她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又多给翠儿支了两个月的工钱,将她也支了回去。 走之前,翠儿还不放心她的伙食,姜卿意浅笑,“放心,侯夫人会安排的。” 翠儿将信将疑,直到快午膳,侯夫人那边直接让人提了满满两个食盒过来。 姜卿意翘着嘴角,白慎娘但凡不想儿子在饭桌上饿死,也不敢再请姜卿意过去吃饭。 如此,很快到了第二天。 出门时,姜卿意看着严正以待的护卫,知道真正的危险要来了。 “栖霞,不如你与我同车吧。” 快上车时,白慎娘突然邀请,“我也一直想有个女儿,她若是还活着,也该长成你这般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吧。你该不会,不愿意吧?” 姜卿意昨儿才说过把她当娘,今儿怎么可能反悔呢? 白慎娘微笑着,笃定的等她过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 生死不知 特殊时刻,姜卿意可不敢掉以轻心。 她先看了眼白慎娘身边悄悄看她的越弘深,嘴角一翘,“我当然愿意,只是越世子也在,我一个未来表嫂与未来小叔子挤在一个小小的马车里,恐怕叫人说闲话,不如……” “可以让弘深跟太子坐一辆。” “那怎么行呢?” 姜卿意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这沿途还要处理事情,越世子又不识字,去了也帮不上忙,我看不如就让他跟蓝先生同乘一辆马车吧。” 蓝溯听到,也热情的招呼越弘深过去,虽然他并不愿意,但谁让县主这摆明了是在甩包袱呢? 可蓝溯越是热情,白慎娘就越不安。 姜卿意跟太子身边这圈人关系很好她是知道的,万一回头蓝溯为了姜卿意,拿弘深下手怎么办? 而且,蓝溯还不会武,要是马车出了事,他自己恐怕都顾不上。 蓝溯莫名被嫌弃,笑容轻僵。 “弘深胆小,不喜欢生人,恐怕不行。” “也是。” 姜卿意说,“那就侯夫人陪着世子吧,等到了驿站,我们再好好闲话家常。” 说着,扭头上了越修离的马车。 白慎娘脸色微青,但越修离似乎没注意到这里,压根没插手,也就谈不上谁告谁的状了。 可恶! 马车很快朝城外而去。 这次不比来时,走的光明正大,沿街还有百姓相送,护卫列阵,一般宵小根本无法靠近。 沿途出城,直至准备换船进京,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因为如此,底下的护卫都有些松懈了。 这天傍晚,所有人在换船的码头休整,填补物资,一个时辰之后,上船出发。 姜卿意几人都临时租了客栈,进去洗漱用饭。 “这一路是不是太安静了?” 吃饭的时候,姜卿意忍不住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殿下早做了安排,只要那两位不闹事,基本不会出问题。” 蓝溯道。 他很快吃完,放下碗筷,“我出去消消食。” 说着,大步走了。 西舟笑道,“本地盛产珍珠,蓝先生想去给蓝夫人挑几样呢。” 说着,还啧啧着摇头,“以前的蓝先生哪会亲自给女子挑东西啊,都是打发了下头的人去,如今娶妻了,当真是不一样了。” “西舟,别冒酸水了哈,想要媳妇儿自己去娶。” “属下这不是娶不到么,咱们这种高危职业,又想娶个称心如意的,哪有那么容易。” 西舟那酸溜溜的劲儿,啧。 姜卿意牙酸的去找越修离,让他也安排安排西舟的终身大事。 越修离刚打发了人下去,眉宇间还有冷色,看她笑嘻嘻的过来,寒霜顿化,“还有一刻钟,想去挑些什么带回去吗?” “不用了,我也不是太喜欢珍珠。” 其实吧,也喜欢,但她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出去中了埋伏成了个活靶子,岂不是拖后腿了么。 越修离眼尾轻挑,“哦,不喜欢么,那孤让人把刚买的退回去。 说着,便有下人应着,端着个盛放在一溜儿圆润亮泽的大珍珠要往楼下走。 姜卿意眼睛瞬间瞪大了。 越修离见她这模样,便笑了起来,“留着吧,退回去还麻烦,若实在不喜欢,回去了扔在角落里就行。” “也不是不可以。” 姜卿意很勉强的模样。 越修离笑容愈发深了些。 一行人收拾好,准备下楼。 刚跨出门槛,就听西舟嘀咕,“这蓝先生,这么快就跟侯夫人走一块去了,不是说好了尽量避开的么。” 姜卿意抬头看去,蓝溯正扶白慎娘上船,她正想替蓝溯辩解几句,忽然寒风乍起,数支利箭划破长空,直奔白慎娘而来! 若是直奔蓝溯,以他的机变,或许还能躲开一些。 但白慎娘像是吓傻了,死死攥着蓝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蓝溯心下着急,扔下手里的东西便挡在了她身前。 噗呲、噗呲——! 只眨眼的时间,那些利箭便刺进了他身体各处,鲜血从他的脖颈蜿蜒而下,衣襟上像是又烟花绽放,一点点晕染张开。 而最致命的那一根,在他的心脏! 尽管利箭飞出的那一瞬间,越修离已经跃身而去。 可太快了,时机也卡得太巧了。 蓝溯中箭,白慎娘吓得回头,恰好将距离甲板只有一步之遥的蓝溯撞了下去,噗通栽进了水中。 水流湍急,只眨眼的功夫,蓝溯整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救人!” 越修离呵斥。 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扑通扑通往水里跳。 但这样又急又深的水,他们根本游不了两下就得爬上岸,否则就只能被水冲走,哪里还谈得上下去找人呢? 西舟已经迅速安排人戒备,并怕出去捉拿放箭的刺客,没多久,那些刺客就被抓回来了大半,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第269节 “县主,先上船吧。” 不知过了多久,有侍女过来抚着她。 越修离很忙,浑身充斥着冷厉的杀意,就连白慎娘几次说不舒服想去找大夫,都被他直接忽视了。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到的,箭支是冲着她去的,但凡蓝溯狠心不去搭救,今儿死的就是她。 她吓坏了,面如死灰,茶饭不思,仿佛很是自责。 可姜卿意却无法原谅她,蓝溯才费尽心机跟婉如和好,还精挑细选了好些礼物要回去给婉如一个惊喜,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县主,越世子过来,想请您过去看看侯夫人,说她好像高烧了。” “发烧了就找人煎药,我不得空。” “可是……” 下人为难道,“侯夫人到底是太子殿下的舅母,是武安侯府唯一的主人了,皇上刚为武安侯平反,难道就要让侯夫人死在太子殿下的船上吗?” 那世人会怎么看,会不会觉得太子并不是要给武安侯报仇,而是要借武安侯旧案起事,所以干脆全杀光了一个不留? 姜卿意想到晚膳时见过的越修离,他不停的安排着救援、戒备、内查,既要搜救蓝溯,又要确保京城这些蠢蠢欲动的老狐狸不会钻空子找事,就连挚友生死不知的沉痛也必须被按在不为所动的假面之下,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姜卿意轻轻呼出一口,“那就去看看。” 姜卿意来到白慎娘的房间。 房间里点着蜡烛,随着船只摇曳,火光轻动。 越弘深想说什么,还没出口就被打断,“越世子,你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跟侯夫人聊聊。” “哦。” 越弘深乖乖的就往外走,叫白慎娘攒了好大一口恶气。 “那是我的儿子,栖霞县主还没有权利指使。” 反正没有外人,白慎娘也不跟她客气了。 谁知姜卿意更加不客气,她端起一旁冷了的茶杯,一杯子泼在白慎娘脸上。 第三百四十五章 很合理吧 白慎娘惊得坐起,“你放肆!” “这只是你害蓝先生落水的利息。” “我并非故意……” “我不在乎。” 姜卿意明明白白告诉她,“是刀伤了我,我管是不是它的意愿,我非要折了这刀,挫骨扬灰不可!” 白慎娘死死盯着姜卿意,在天牢时,她来跟她呛声时,她就知道,这个女子绝不是个跟表面一样乖巧好拿捏的! “那你还想怎么样,杀了我偿命吗?” “当然不会,你死了,可是要连累太子殿下的。” 白慎娘闻言,冷笑了声,就听姜卿意继续道,“但我可以折磨你儿子,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我只要稍稍设计,就能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侯夫人信这世上有比死更难受的事吗?” “贱人!” 白慎娘脸色大变,“你敢动弘深,就不怕太子殿下动怒吗,你就不怕……” “我又不傻,我做了就一定不会留下证据。” 姜卿意将茶杯摔碎在地上,“但是侯夫人,你敢跟我赌吗?或者,你敢赌,在太子殿下心里,你就一定比蓝溯重要吗!” 白慎娘霎时像被踩住了喉咙。 越修离这个侄儿,她从来就没看透过,当初武安侯府出事,先皇后去世,所有人都以为小小年纪的他会被击垮,可他不但没有,现在还将京城举足轻重的勋贵抄家灭门。 他永远不会将情绪直白的表露在脸上叫你一眼猜出来。 等你猜出来时,也是他露出刀刃必杀之时了。 白慎娘悄悄抿起嘴,遮掩住那一丝颤抖,越弘深已经着急跑了进来,但他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白慎娘脸上的水,而是姜卿意脚边的随便,“县主,你怎么样,伤着了吗,我、我去告诉表哥!” 说着就要匆匆出去。 白慎娘简直要气死! 但好在,姜卿意并没有让他去打搅越修离,也不喜欢越弘深时不时偷偷看她时,那暗藏觊觎的的目光。 “你先出去,侯夫人高烧未退,有些脾气是应该的,你放心,我会治好侯夫人的。” “那、那就辛苦县主了。” 越弘深走时,悄悄看了看姜卿意的手,那可真是一双漂亮的手啊,十指纤纤,莹白如玉,指甲还是粉色的,很是可爱…… “越世子?” 姜卿意笑了,但是冷笑。 越弘深打了个激灵,赶紧跑了。 “我乏了,你走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谁把侯夫人悄无声息送到边塞的,皇上吗?” 姜卿意不但没走,还慢吞吞的提起茶壶又续了一杯茶,“侯夫人这一路似乎都在找机会,单独跟我相处,怎么,我也在必杀的名单上吗?” 说到这儿,白慎娘仿佛出了口恶气,只幽幽看她一眼。 姜卿意其实还是不大明白,皇帝为何几次三番,非要杀她这个小角色不可。 “我为侯夫人算一卦吧。” 姜卿意将卦递给她。 白慎娘犹豫了一下,然后拒绝,“不用,人定胜天,卦象再准,也只不过是一时之象,未来却是要变化的。” “侯夫人不肯抛,那我为侯夫人抛一卦。” 姜卿意抛了一卦,慢悠悠的说,“这卦看起来不大好,鳏寡孤独占了三个字,看来稍有不慎,侯夫人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她跟皇帝合作,不就是因为皇帝给她找回了儿子吗? 那她就拿她儿子的性命要挟,皇帝能杀你儿子,我也能杀,我看你还敢不敢打东宫的主意! 白慎娘狠狠抬头,“太子绝不会答应的!” “太子殿下是不会这么做的,到底是武安侯的遗孤么。可侯夫人忘了,我一个外人,跟武安侯连面都没见过……哦,差点忘了,我爹姜淮,还参与设计了武安侯旧案呢,子承父业,我杀你儿子,很合理吧。” “姜卿意,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姜卿意踩着碎瓷片就出去了,没多久越弘深着急的跑回来捂着脖子,“娘,我肚子好疼啊。” 白慎娘目眦欲裂,可黑暗里只余下姜卿意渐渐消失的冷漠背影。 白慎娘狠狠叫骂一通,像是疯了。 但越修离身边的人都知道她在地牢里有多疯,也就没当回事,还叮嘱下面的人不许乱嚼舌根子,这事儿便算是这么过去了。 只是夜里,姜卿意睡得不踏实。 一会儿想到张婉如,一会儿梦到蓝溯被射成刺猬栽进急流里的样子。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就察觉外面不对劲。 “县主,您起身了吗?” “起了,外面……” “皇上圣驾德妃娘娘一起到了,太子殿下去皇上船上了,让您先休息,等醒了再过去见礼不迟。” 姜卿意想到死在自己手上的关定海,掌心微微沁出细汗,“更衣。” 圣驾到来,简直出乎所有人预料。 姜卿意得到传令可以上船见驾时,已经快午时。 夏天的阳光灼热,即便是在水面,也已经挥不散那将肌肤灼烧的热度,而姜卿意就这么在会面的船舱外候着,听着里头皇帝发脾气。 “关定海也是老将了,居然如此不爱惜羽毛,做出这等事来,还死在了外头,天下人只怕都要笑话朕了!” “皇上别急,太子殿下此番不是查出了些事么。” 德妃柔声安慰,“听闻太子此行收获还不小,证据可拿来了,一并给皇上看看吧。” 姜卿意心如鼓擂,皇上特地远离庙堂来到这里,绝不仅仅是想看看证据这么简单。 难道,他要借机拿走证据,再毁了? 想到这个可能,姜卿意背脊发凉,要是这样,太子此行白费不说,还有可能被倒打一耙,说他滥杀大将! “父皇放心,证据儿臣已经先一步呈送京城了。” 越修离回答,“不过儿臣让人誊录了一份口供,父皇可以先看看。” “朕不曾收到什么证据。” “是昨日才出发的。” 越修离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昨日蓝溯落水,儿臣为防意外,连夜将人证物证齐送入京,一夜顺风顺水,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大理寺和刑部接收了。” 啪嗒! 是茶盏碎裂的声响。 姜卿意暗自松开了口气,房门便被拉开,“栖霞县主,皇上要见您。” “是。” 姜卿意迈步朝里走去。 船舱很大,里面的陈设与养心殿竟差不多,甚至木雕更精美一些,放着冰鉴,一进来便有凉气扑面而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皇帝的话便如锐刀劈来。 第270节 “朕听说你逃出来的时候,关定海已经死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断臂 姜卿意面圣的次数不算少,她听得出来,皇帝生气了。 “是。” 姜卿意垂眸,“关定海带着臣女落脚在一座名叫张镇的小镇上,似乎去见了什么人,很是高兴,结果半夜时臣女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打斗声,等臣女发现,关定海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就这样逃了?” 德妃的语气有些波澜。 姜卿意抬头看她一眼,不然呢,关定海一个谋害太子、掳掠未来太子妃的逆贼,她还要去救人吗? 但话不能这么说。 姜卿意想了想,道,“臣女当时有些吓住了,不过还是本着为君除害的念头,上前确认了一番,看他是不是死透了。所幸,他死得很彻底。” 姜卿意很诚恳,言语间,甚至还有点儿小骄傲。 德妃脸色几变,“栖霞县主果真不似寻常人。” “这是身为未来太子妃的担当。” 姜卿意回道。 德妃深深看着她,脸上永远温柔的笑容落下去,眼角和嘴唇旁的几丝皱纹显露出来,显得有些阴沉。 越修离上前一步,“时辰不早,父皇乘船一路辛苦了,不若先歇息,今夜靠岸的县城今晚听闻有篝火大会,很是热闹,儿臣晚些时候再陪父皇一道去观赏。” 闻言,皇帝和德妃的脸色齐齐古怪的变了下。 皇帝沉默的看他一眼,颓然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临走时,姜卿意能感受到有一道阴冷黏湿,如阴暗爬行动物般的阴毒目光黏在后背,她知道那必然是德妃,也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的伪装也破碎了,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不再像曾经那样战战兢兢了。 “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姜卿意跟越修离回到他们的船时,长松一口气说。 越修离捏着她的手紧了紧,“别怕。” “嗯!” 因为皇帝的突然到来,回京的路程暂时被打断,入夜后便在靠岸下船了。 本地的县令早早接到消息,领着一大群人在码头恭谨迎候,姜卿意虽然还不是太子妃,本该站在后面,但却被越修离叫到了身边,寸步不离,就连白慎娘母子也只能退居在后。 本地县令姓袁,人也圆圆胖胖,一张笑脸满是和气,他的夫人跟他如出一辙。 由于德妃兴致不高,这位县令夫人一直是陪在姜卿意身侧的,殷勤的为她介绍本地的特色,以及晚上的篝火大会。 只不过,姜卿意提不起什么兴致,蓝溯落水至今没有消息呢。 食不知味的用过晚膳,一行人再次被浩浩荡荡的马车领着预备前往篝火大会。 临上马车时,姜卿意福灵心至的朝白慎娘看去,就见一个眼生的下人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而白慎娘似乎太过惊讶,喊出了声,“你说没有?” “的确没找到,您说会不会是被暗流卷走了?这大江大河底下,素来是有暗河的,人一卷进去,再吐出来,就是白骨啦。” “最好如此。” 白慎娘仍旧觉得不安,“再让人去找找。” 那人连声应下,又悄悄退了下去。 姜卿意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正要跟越修离说什么,就见他身边的两个暗卫已经悄无声息的跟上去了。 “殿下觉得侯夫人在找什么?” “蓝溯。” “殿下知道!” “才想到的。” 其实也不是,或许是多年挚友,有了一种奇怪的直觉,直觉蓝溯不会那么傻,拿命去救白慎娘,毕竟他早就告诉过蓝溯,白慎娘于他而言,活着,是要尽量照顾的长辈,死了,也一样是要上供桌的长辈,生死都可。 所以蓝溯必然有什么打算,只是来不及与他商量,再加上白慎娘的小动作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然不难察觉。 姜卿意一直不敢为蓝溯卜卦,总觉得只要不卜,就还有希望。 但此刻…… 她轻轻咬唇,抛了一卦,然后……长舒一口气。 “死里逃生,不破不立。” 看来蓝溯是有他的机缘了! 没多久,马车外便觉一片跳跃的明亮,姜卿意掀开车帘,便见前面平原之中燃烧着巨大的篝火阵,一共八座篝火堆熊熊燃烧着,有本地的百姓穿着特色的服装载歌载舞,四周都被照得犹如白昼。 美酒、烤肉,伴着朴素的欢呼和舞蹈,将人的情绪一下子带动起来。 就连皇帝的脸色都好看了不少,下了马车要与民同乐。 姜卿意一下马车,便被热情的姑娘拉过去进入了跳舞的行列。 姜卿意看向越修离,越修离朝她轻轻一笑,“去玩吧,很安全。” 这话什么意思? “县主别分心,篝火大会可是五年才难得一见的热闹呢。” 拉着她的姑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拉着她进入跳舞的人群后,便在她耳边低声,“一会儿若是出现动乱,可能要委屈县主弄脏衣裳,但是别怕,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 姜卿意猛然看向皇帝的方向,他身边的护卫已经被跳舞的人慢慢隔开,德妃谨慎的留在马车上没下来,由袁夫人陪着。 袁大人拿着美酒,带着美人,殷勤又卑微的为皇帝奉酒。 而太子…… 太子站在篝火下,火光跳跃的影子落在他英俊的侧脸,带出几分难以分辨的杀机来。 姜卿意望着皇帝头顶血红的命火,喉咙微干,正要说点儿什么,一声惨叫先划破天际! 紧接着,鲜血、尖叫、断肢,最后变成皇帝痛苦又惊惧的叫嚷。 “护驾!” “有刺客!” 百姓们吓傻了,慌乱四窜,宫人们哭喊着,护卫们咒骂着,最后姜卿意扭头,才见德妃的车架居然逃走了。 皇帝藏在暗处的煞羽卫很快出来收拾了残局,姜卿意也被那小麦色姑娘用黑色的草灰弄脏了衣裳和脸,甚至她还机灵的不知道从哪儿弄了的点血溅在她身上,以至于姜卿意被叫来时,很是落魄。 “这是……怎么了?” 姜卿意满眼茫然,看着扶着一条将断欲断的胳膊强硬的站起,脸色既惨白又狰狞的皇帝,“臣女先替皇上止血。” “这等事,还是由太医来做。” 越修离踱步过来,剑上还染着血,黑锦在火光下像罩上一层地狱的颜色,微薄的唇瓣浅浅弯起丝弧度。 “父皇应当带了御医吧?” 袁县令也狼狈的连滚带爬过来跪在了地上,“臣、臣有罪,臣这就让人去找本县最好的大夫,捉拿凶手,还请皇上尽快前往县衙休息!” 皇帝冰冷的盯着地上这个哆嗦得抖成一团的蠢物,却也清楚,自己是临时来的,篝火大会是五年才有一次的,一切都是巧合,怪不到这蠢物身上! “不必你查,配合煞羽卫,刺杀者,一律抽皮扒骨,曝晒三日再挫骨扬灰!” 第三百四十七章 因由 “是。” 袁县令忙哆嗦应下。 越修离收剑入鞘,“儿臣护送父皇去府衙。” 皇帝染血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深深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最后还算温和的说了句,“不用,朕遇刺之事势必会引起群臣恐慌,老四对朝政之事还不够熟练,你尽快回京接手,这里自会有煞羽卫处置。” “儿臣遵旨。” 姜卿意觉得,殿下在答应时,身上掠过了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皇帝的温情下,也带着刻骨的杀意。 皇帝转头,目光越过越修离,朝跪伏在地的百姓看了一眼,才上了马车。 刚上马车,皇帝的脸色就变了,整个人虚弱的仿佛马上就会死去。 “尽快离开此地,不可多留,尤其不能让太子靠近!” 跟煞羽卫留下这句话,昏死了过去。 而篝火下,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的众人也如释重负。 “太子殿下,县主,今夜歇一夜再走,还是明早走?” 袁县令亲切的问。 姜卿意发现他不但没哆嗦了,就连刚才惶恐的神色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一股隐秘的痛快。 不止袁县令,后面刚才还瑟瑟发抖的百姓也露出了同样的神色。 “去准备船,下半夜走。” “是。” 越修离牵起姜卿意径直上了马车,直奔码头,且没有通知白慎娘母子,上船后,船只直奔京城,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等白慎娘闻讯赶出来,码头已经空无一人。 白慎娘脸色阴沉的站在码头,吹着夜半的江风,纤薄的身子像是一副随时露出里面白骨的架子,看得越弘深害怕。 “娘,你怎么了,太子表哥或许是有急事……” “急事,他能有什么事比皇上遇刺还急!” 白慎娘阴晴不定的盯着还未完全消散的火光。 第271节 今夜篝火大会她没去,因为她还很清楚的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还不是皇后的越南意是如何被灾民们欢呼着围在巨大的篝火旁开怀大笑的。 回忆起那道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影子,白慎娘仍旧记得她那双总是含着悲悯的眼睛。 她明明生在富贵,却天生会与那些最底层的人共情。 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洪灾罢了,哪一年没点天灾,可她只是跟武安侯出来,看了街边趴在已死母亲身上饿得直哭的孩子一眼,就毅然决然放下世家千金的体面,奔走乡里。 官府不愿意走的偏僻乡镇她去走,官府不愿意管的刁民她去管,何苦呢,跋山涉水,叫毒虫咬了一身的毒疮,每天脏兮兮的。 却也是她,愣是走进了那片山林,跟那里头最犟的山民们打成一片,救下了里头几乎与世隔绝的上千个人。 二十多年前,白慎娘就见过篝火大会的。 在那群山民的村子里,也很清楚的知道,山民们为她定下了五年一期的篝火大会。 听闻越南意吊死皇宫的那一年,山林里火光冲天,山民们以篝火为祭,烧了好几天。 今夜的刺杀,绝不是偶然。 “赵衍之疯了。” 想通这一点,白慎娘苍白的嘴唇蠕动,最后抿紧,化作一抹讽刺,“风光平顺的前程不要,他疯了,迟早跟他母后一样,不得好死,只希望别带累了我们娘俩。” 船只入水,顺风而上,一日千里。 姜卿意在从西舟嘴里得知了先皇后与山民们的这段过往后,看向不远处乘小船上来正与太子说话的司徒东,“所以今夜,并不是意外。” 是越修离早就算计好的。 就算关定海不曾掳走她,他势必也有边塞之行,也算准了,会引来皇帝,要借山民之手,生生撕下他一块血淋淋的肉! “时辰不早了,殿下今夜还有许多事要处置,您先歇息吧。” “嗯。” 姜卿意睡下了,却睡不踏实,她又一次梦到了前世,梦到皇帝之死。 前世皇帝死之前,赵嘉禧已经爬到了一个距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就在赵嘉禧以为自己能更进一步时,久病不愈的皇帝突然驾崩,死因众说纷纭。 对了,前世皇帝为何会久病不愈? 好像是因为外出时受了伤,回京后就不怎么理事了,一切交由太子负责。 皇帝死后,太子虽然登基,但弑君的流言一直未曾断绝,甚至引来大晋内德高望重的名人一致的驳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仍旧给他扣上了弑父的帽子,好像因此,武安侯旧案一直迟迟得不到应有的关注和澄清。 再之后,他变得越来越孤寂和冷酷,直到死。 “醒了吗?” 门外传来声响。 姜卿意睁开眼,才发现有阳光落进来,空气里潮湿的灰尘都清晰可见。 门被推开,越修离走了进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着凉了?” “许是半夜吹了江风,没什么大碍。” “再有半个时辰船便入京了,你想直接回国公府,还是随孤去东宫?” 姜卿意定定看了看他,眉宇间清寒,眸底泛着些红血丝,想必昨晚一夜没睡。 姜卿意粲然一笑,“我想去一趟雾山观。” “也好,孤让西舟送你。” “嗯。” 说完,诡异的安静下来。 越修离深深看着她,半晌,率先起身,“孤出去等你……” 还未走开,姜卿意柔软的小手便牢牢捉住了他,“殿下,我们成婚吧。” 越修离眼睫轻动,回头看她。 姜卿意笑起来,脸上的酒窝甜甜的,“我昨晚做噩梦了,梦到来不及跟殿下完婚,殿下就变了心要娶别人了,我实在不放心,殿下,早些成婚行不行啊?” 越修离以为她早上的沉默,是因为被昨夜的刺杀吓到了。 毕竟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太子,是只要再熬上十几年就能稳稳登基的,就连范首辅和谢敏他们也一直不赞同他对皇帝下手,又何况身更加渴求安定的阿意呢? “昨夜之事,阿意不觉得孤做错了么?” “错的不是殿下,殿下已经很克制了。”换做她,她恐怕早忍不住跟他同归于尽了! 她只是想心,如果梦里的结局无法避免,他不能再是孤零零一个人面对整个天下的恶意,她要陪着他。 越修离看着她真诚的眼睛,眉眼温柔下来,“好。” 今日回去,便筹备婚礼! 第三百四十八章 配合我 皇帝遇刺和边塞证人入京,这两个大消息,都没有太子刚回东宫,便令人操持婚事来得叫人惊讶! “太子殿下也太心急了,就不怕叫人说他沉溺女色?” “沉溺不沉溺,咱们难道还看不出来?” 从太子抛下勋王谋逆这等大案不管,直接追着掳走栖霞县主的关定海而去,所有人就清楚了。 但对于这事儿,有不高兴的,自然也就有高兴的。 钱大富闻讯,乐得直拍大腿,“反正观主您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这样,咱们观里也弄点儿庆典热闹热闹!” 当然,这话刚说出口,就在姜卿意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咽了回去。 “县主您不赶紧回京准备?” “不着急。” 姜卿意推开窗户,正好可以看到不远处客院里种植的几棵参天大树,“我此番过来,还有一件遗留许久的事情要处置。” 谢茵的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谢茵并非一直住在雾山观照顾谢夫人,她时不时也要回谢府见一见谢景,顺便带不同的大夫上山为谢夫人看病。 所以姜卿意的突然而至,根本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今早也就放心回京了。 姜卿意推开谢夫人的门时,里面只有个小丫鬟在打盹。 “谁?” 小丫鬟被开门声惊醒,一见是姜卿意,赶紧起身,“栖霞县主,您怎么来了,我家夫人正在休息……” “听闻谢夫人身子不好,我特地来看看,一会儿就走了。” 小丫鬟还想说什么,又听姜卿意自然道,“我拿了些药材来,在外头,能劳烦你去拿进来吗?” 因为谢茵不在,小丫鬟拿不准主意,又见姜卿意神色温和却坚持,只好应下,准备出门给谢茵报信,结果踏出厢房的门,就被钱大富从后面打晕拖走了。 姜卿意往里走去,越走,眉头越紧。 她先掐灭了炉子里燃烧着掺了些许昏睡药粉的安息香,看着沉睡的谢夫人,推了推,“谢夫人?” 没有动静。 姜卿意探她的脉搏,才见她指甲的颜色泛着微微的紫,这是中毒已久的征兆。 姜卿意迅速往她嘴里喂了颗解毒丸,拔出金针,开始治疗。 半个时辰眨眼过去,钱大富急促的跑进来,“观主,谢小姐上山了。” 话音刚落,谢夫人突然睁开眼,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帮我拦住她。” “恐怕是拦不住,她来势汹汹啊。” “一刻钟。” 姜卿意道。 钱大富搓搓手,把拒绝的话收了回去,“我尽量。” 说罢,又赶紧跑了出去。 姜卿意扶起谢夫人,“谢夫人,能听到我说话吗?” 长久的昏睡和毒药让谢夫人很痛苦,但她还是牢牢抓住了姜卿意的手腕,“是关于茵茵的事吗?县主请直说。” 姜卿意看她似有察觉,稍稍松了口气。 “我要你配合我。” …… 谢茵在得知姜卿意没有回国公府的第一时间就赶往了雾山观,此刻被观里的人拦着,一会儿说她印堂发黑要给她算一卦,一会儿问她渴不渴要给她喝观里新来的茶。 谢茵不多的耐心已经逐渐告罄,在黑着脸不客气的闯到厢房门口后,看着一脸假笑迎上来的钱大富,彻底沉下脸。 “你再敢拦我,我现在就报官,说雾山观意图绑架敲诈于我!” 她的声音因为过于紧绷而显出几分尖锐。 钱大富脸一僵,赶紧收回去拦她的手,眼睁睁看她就这么闯了进去。 “完了完了!” 钱大富赶紧要跟出去,就见转角一道人影出来,“上哪儿去?” 钱大富瞧着来人,好大一块石头落了地! “观主,您出来了!” “我要下山了,山上的事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最近观里又来了几个道士,水平不错,我想着……” “既是来客,好生招待着。” 姜卿意想到刚才跟谢夫人定下的事,眉宇微松,提步下山。 第272节 再入京城,心境又有了些微的变化。 正值盛夏,街上熙熙攘攘,挑担卖花的小贩正笑眯眯的跟路人推销自己的花,红灿灿的还洒着水珠,一派欣荣,与拐角进去,不远处有官兵看守的凄清巷子完全不同。 那是去往勋王府的巷子。 “买一把花。” 姜卿意招呼小贩过来。 小贩热切的捧上一大把鲜嫩的还透着田野气息的花来,姜卿意付钱接过,眼角余光随意扫了眼附近那些悄悄盯着她的视线,淡淡挑眉,驱车回府。 周管家接到消息,早早就在门口迎候了,一见她来,快步走下阶梯。 “小姐可算回来了,可把国公爷和夫人担心坏了。” 周管家絮絮叨叨的说着恭维的废话,就连旁边的下人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才趁着拐角时,悄悄在姜卿意跟前低声快速说道,“国公爷不对劲。” 姜卿意走了几步,脚步微顿,前方不远处站着的,正是多日未见的宋雪母女。 但与以前不同的是,宋雪一身华贵,珠翠满头,而宋玉柔却罕见的衣着素淡,还系着面纱,画着浓妆。 宋雪笑着走过来,“阿意回来了,东宫那边送来消息说你将要……” “我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过问。” “小姐,现在府里的事,都是宋姨娘打理着。”周管家小心的说。 “宋姨娘?” 姜卿意没想到姜淮还真给人名分了,而宋雪也甘愿做妾。 “是啊,阿意出嫁事宜,还需由我打理……” “阿意?”姜卿意冷嗤睨她,“宋姨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你就算代掌侯府,也只是妾,稍有体面的下人罢了,你也配直呼我的名字!” 宋玉柔狠狠抬起眼,“你就不怕人说你泼妇一般没有规矩吗!” 姜卿意瞧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却恶劣的露出一口小白牙,“谁敢说,那我就缝上谁的嘴,毕竟谁叫我马上就要是太子妃了呢。” 但宋玉柔母女的确被噎住了,大家都是柔弱的体面人,谁也不想当面锣对面鼓的撕破脸叫骂。 姜卿意淡淡收回笑容,宋雪才在她错身而过时问,“难道县主不想提你母亲,要一张和离书吗?” 姜卿意脚步轻顿,侧眸看她。 宋雪,“妾知道,要和离不是简单的一张纸而已,还要夫妻一同去往官府留契并分割嫁妆彩礼,你若是去找国公爷,他势必是不愿意的,但我能让他答应,县主觉得如何?” 第三百四十九章 诈 不得不承认,姜卿意心动了。 可凭她对姜淮的了解,他不可能白白放过娘亲,宋雪凭什么觉得她能做到? 姜淮可早就跟她翻脸了。 除非…… 姜卿意想到周管家之前的话,眉梢轻动,“你当真能做到?” “妾没必要撒谎。” 宋雪语气温柔,甚至含着几分蛊惑,“只要县主肯答应,夫人就不必再困在这个伤心地了,听闻县主的舅舅没有去世?那县主既可以选择将夫人留在身边照顾,也可以送她回郑国,享受荣华富贵,平安幸福的过一辈子。” 宋雪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她很清楚的知道姜卿意留在镇国公府,只是为了娘亲苏袖。 换做前世,宋雪这话,能让姜卿意为她肝脑涂地。 可惜,这不是前世。 “你想要什么?”姜卿意问,“不必说有的没的,直接说你的目的,我能接受,我那我们便有得谈,我接受不了,就不必浪费彼此时间了。” 宋雪也干脆,“我要县主一碗血。” “什么?”周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姜卿意的眉眼很快冷清下来,她定定看了看宋雪,然后微微一笑,显得很不在意,“好啊,一碗血而已,前提是宋姨娘真的能办到。” “自然。” 宋雪说,“县主放心,东宫送来消息,婚期定在三日后,妾一定会为县主筹备好一切的。” 姜卿意没应声,提步往回去。 半路迎上来的常贵和桑榆在听说宋雪的要求后,都来不及问这一路姜卿意的情况,纷纷强烈反对道,“她肯定不安好心。” “小姐您不能把血给她!” “就是,谁知道她是不是拿去做什么!” 姜卿意本想解释,就见桑榆耳朵一动,飞快朝某处使了个眼色。 姜卿意会意,叹息一声,满是无奈道,“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想娘亲能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否则一旦我出嫁,娘亲该怎么办呢?” 一行人颓唐的回到梧桐苑。 关上院门的那一刹那,桑榆便轻身上墙,悄无声息的追了出去,没一会儿便回来,“是宋姨娘的人。” “她跟大梁人有勾结。” 姜卿意冷淡下了结论。 桑榆一头雾水,姜卿意没细说,得知苏袖在半个月前已经被送回来,但因为桑榆日夜不休的守着,和舒平郡主隔三差五的探望,府中还有周管家和焰娘的照拂,并没有人敢来梧桐苑放肆。 姜卿意去看了眼,苏袖正在画画,神态恬静温和,她便没去打搅。 “说起来也是古怪,国公爷强行将人去接了回来,却又几乎没再来过。” 常贵小声的说。 姜卿意已经猜测到姜淮可能是被宋雪下了蛊,但没直说,先拿出带回来的花,让常贵找花瓶装起来,又单独叫了桑榆进屋。 “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奴婢吗?” 桑榆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但因为姜卿意的失踪,她几次强行动武出门搜寻,导致手脚现在还有点儿抖,说话时还小心藏着,怕叫姜卿意看见。 姜卿意假装没看到,拉她坐下,“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您说。” “如果我找到了你的家人,你愿意回去吗?” 桑榆嘴巴张大,似疑惑,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们找我了吗?” “找了很多年。” “哦。”桑榆顿了顿,面瘫的小脸难得露出了些深邃,“他们如果找我找的很辛苦,我愿意回去。” 姜卿意听着她加的前提条件‘找我找得很辛苦’,失笑,“不辛苦就不想回去了吗?” 桑榆小脸皱成一团,“我以前见过很多为了生儿子,所以把女儿丢掉的。也见过穷得吃不上饭,把女儿卖掉的,还见过偿还不了赌债卖掉,孩子不乖所以扔掉的……父母如果不肯要我,我回去做什么呢?” “你以前就想这些?” “嗯。” 桑榆乖乖的说,每一种可能她都想过,小时候被楼主捡回去,什么苦头也吃了,好几次被打得瘫在脏污的血泊里奄奄一息,饿得肚子都疼的时候,她就一种种代入这个可能。 但每次到最后,她都恶狠狠的告诉自己,不是自己不好,是父母留不住她这么优秀的女儿,她才注定要离开她们的。 姜卿意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小阿鸾。 前世她瘦骨伶仃的死在那满是腥臭的恶犬嘴里时,有没有怀疑过她被父母和姐姐抛弃,然后怀着巨大的迷惘和痛苦死去的呢? “没有,你的父母一直在找你,你是意外走丢的,他们很想念你。” “是吗?” 桑榆好像也不太热切。 姜卿意觉得她乍然听闻这样的消息,会需要些时间慢慢消化,便没再跟她细说,正好张婉如和宋菱儿也哭着上门了,便打发了桑榆去吃给她带回来的狮子头。 又是一番寒暄,而张婉如似乎也从太子那儿得到消息,知道蓝溯并没有死,所以并未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反而还能强撑着笑来安慰姜卿意。 后面范老夫人也来了,带着范稷。 小院子热闹了好一阵,在晚膳过后才归于宁静,姜卿意也终于得空提笔写了一封信。 “今夜务必亲自送到谢景手里,谢景答应后,再帮我散播一个消息。” “小的遵命!” 翌日。 国公府热热闹闹的开始准备婚礼,姜卿意也在试婚服时,谢茵红着眼圈满是戾气的找上了门! 姜卿意一袭海棠色的长裙,捏着把红色缀珍珠流苏的团扇,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气定神闲看她,“谢小姐哭了吗,妆都花了。” 谢茵咬牙,常年卑微胆怯的脖颈抬起,“是你带走了哥哥!” “谢景?我才回京,还未见过他呢。” “小姐,今儿京城传出消息,说因为谢夫人不答应谢小公子与那位杜小姐的婚事,他们昨夜私奔了。” “没有!哥哥不可能私奔,你胡说!” 谢茵声音尖利,像是尖锐的情绪从嗓子叫了出来,然后狠狠看着姜卿意,“哥哥答应我了,等娘亲好了再谈婚事的,他不会丢下娘亲,更不会丢下我不管,他才答应我过两日带我去庙会的!” 姜卿意团扇轻停,遮住她的唇瓣,却让她的那双眼睛更亮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男人上了头动了心,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谢小姐,你该为你哥哥勇于追求真爱而高兴啊,兴许过几年他们生了孩子,谢夫人态度一软,自然就回来了。” “不,哥哥不可能跟别的女人生孩子的!” “为什么不可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谢景就算现在不生,以后也是要生的啊。” 姜卿意笑看她,“谢景的确很喜欢你这个妹妹,但你们到底是亲兄妹,你也不能为他生,是吧。” 第273节 第三百五十章 找到了 团扇上的珍珠在阳光下散着柔润的光泽,与姜卿意的黑眸一样,都带着欺骗性。 谢茵恨恨看她一眼,“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抛下我不管!” 姜卿意笑笑,并不反驳。 可谢茵知道她不是词穷,她是笃定了哥哥不会要她了! 恰好宋雪进来,跟姜卿意商议出嫁之事,姜卿意笑看谢茵,“谢小姐与其歇斯底里找谢景,不如回去为未来的嫂嫂和侄儿准备贺礼?” 谢茵眼神狠狠闪烁,一言不发扭头走了。 “她这什么规矩!”常贵没好气的说。 “发生什么事儿了?” 宋雪笑着过来。 姜卿意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淡淡笑着看她,“谢小姐来恭贺我新婚罢了。” 宋雪知道她没说实话,姜卿意也知道宋雪能看出来,两人对视,宋雪先温柔一笑,“哦,是吗。” “是啊。” 姜卿意面不改色,只让东宫那边安排来的负责的婆子与她对接,便去花园散步了。 走之前,她问宋雪,“对了,自我回来还没有见过爹爹,不知现在可方便去见一面?” “国公爷生了怪病,不愿意见人,不过县主放心,你成婚那日,他会出来送你的。” “是么。” 姜卿意未置可否的走了,好像并不太担心,只一心关心着接下来的婚事。 也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出嫁在即,谁还有心思去关注旁的呢。 宋雪浅浅微笑,继续去交代婚礼宴席之事了。 姜卿意这几日也的确很乖,几乎没怎么出过梧桐苑,只在婚礼前一日时,被越修离请到了东宫,进入了东宫地牢。 姜卿意不是第一次来,倒是不陌生。 诺大的牢笼里,躺着一个瞎眼的男人,蓬乱的头发遮住脸,却也挡不住脸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 可桑榆刚看见,便认了出来。 “楼主!” “楼主?” 姜卿意诧异看向越修离,越修离让人打开大牢门,“他便是杀手楼楼主,悍勇无匹,心狠手辣,朝廷几次想出手摧毁,都被他躲了过去。” 桑榆也点点头,“楼主很狡猾,轻功也很好,就算是奴婢,在他手里也过不了十招。” 那是顶尖的高手了! “听闻是败在一个女人手里,杀手楼溃散,死的死,伤的伤,他也藏在一处几乎无人的山中,若不是司徒先生的学生恰好去山中访友,遇到奄奄一息的他,他可能就死在山中了。” “难怪谢家找到现在都没找到他!” 杀手楼都叫人端了,去哪儿找。 但姜卿意还是不能理解,一个让朝廷都头疼的杀手楼楼主,居然就这么轻易输在一个女子手中。 “那女子是什么人?” “不知身份,但知道,是大梁人。” 姜卿意思绪一飘,莫名就想到了族叔姜乘风,曾经的天之骄子,一样败在大梁女人手中。 “那他应当可以证明桑榆的身份。” “不可以。” 越修离淡声,“舌头叫人割了,牙也叫人全拔了,手筋也被挑了。” “这是有人要封他的口,该不会是为了隐瞒桑榆的身份吧?” “其实也犯不着这样的。” 桑榆面瘫着脸。 “那谢家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微臣已经知晓。” 谢梧走出来,拱手,“不过母亲与谢茵做了这么久的母女,感情不是假的,直白的告诉她,恐怕她还是会怜悯谢茵苦楚而网开一面,微臣知道县主有计划,所以微臣想隐瞒此事,等县主的计划实施。” 谢茵看似柔弱可怜,可手段却比谁都狠辣,谢梧要将母亲对谢茵的温情全部扼杀干净! 姜卿意应下。 本打算留下桑榆跟谢梧说说话,但桑榆却拒绝了。 谢梧有些干涩的张张嘴,没强求。 “人既已到了跟前,便不会跑了。”越修离难得安慰一句。 “是啊,微臣只是庆幸,还好桑榆运气不错,遇见了县主。” 在确认桑榆就是妹妹时,谢梧便去查了桑榆的过去,既知道她自小在杀手楼是怎么被对待的,更知道她曾被挑断手筋像狗一样关在笼子里被卖入黑市。 还好。 姜卿意带着桑榆出来,才问起她拒绝的原因,本以为是她对谢家认错女儿有了恨意,谁知她期期艾艾的低着头,“奴婢还要保护小姐,不想这么早回谢家。” “不想家人吗?” “不是就在眼前吗,随时能见到。” 姜卿意觉得这事儿的确也勉强不得,等先解决了谢茵再说。 夜幕降临。 梧桐苑的下人却都没了睡意,聚在一起商议几点叫姜卿意起床,谁做陪嫁等等。 说着说着,就见廊下站着一道纤薄的身影,提着灯笼慢慢走进了姜卿意的房间,是苏袖。 苏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直到看到坐在梳妆台前解了妆发的少女,和她身边明日要穿的嫁衣,眼泪居然不自觉流了下来。 “娘亲!” 姜卿意欣喜看向她。 苏袖看着她满是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眸,头又疼了起来,但她已经很擅长怎么压下去了。 她抹了眼泪,浅笑,“我听车嬷嬷说你明儿要出嫁了。” “是。” “恭喜你。”苏袖拿出她准备的礼物给她,下意识的就想摸摸她的头,但手抬起一半,又有些局促的放下了,“夜深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呢。” “娘亲能跟我说说话吗?” 姜卿意强忍住哽咽,轻笑。 苏袖语气更加温柔起来,“我当年出嫁时,也曾跟你一样,很忐忑。但是一想到要嫁的人,便什么担忧也没了。” 她陷入甜蜜的回忆中,连带眼神也变得幸福,“别怕,跟心上人在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便会忘记所有担忧和恐惧。” 姜卿意嘴里泛着苦涩。 虽然答应了跟宋雪的交易,但最大的问题,不是姜淮肯不肯去官府承认和离,而是娘亲根本还离不开姜淮,听车嬷嬷说,因为姜淮这半个月一直没来见她,她甚至会夜半悄悄落泪。 “小姐。” 车嬷嬷进来,见她这般,有些不知怎么安慰。 “嬷嬷觉得,娘亲是不是消瘦了?” “夫人这半个月,的确不怎么用膳,也不怎么爱出门了。” 车嬷嬷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声苦闷的叹息,“奴婢甚至觉得,有国公爷在,也不算一件坏事了。” 姜卿意闻言,眉宇瞬间浮起厉色。 但不是针对车嬷嬷,而是她发现,姜淮于娘亲来说,不是解药,而是一种慢性毒药,愈久,这毒就愈深。 或许,她该想个办法,给娘亲下一剂猛药,将她从过去的梦里叫醒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十里红妆 姜卿意没怎么睡,天还黑着,喜娘就已经来了。 绞面,更衣,梳妆,流程很长,但国公府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舒平郡主和张婉如她们一大早救过来送添妆了,府内更是喧嚣热闹,一阵高过一阵的恭贺和笑声很快驱散了姜卿意心底的闷色。 “县主现在紧张吗?”宋菱儿好奇的问。 “有一点儿吧。” “才一点吗?”舒平郡主替她簪上发簪。 她因为怀的是双胎,看起来比正常月份的要大很多,而且快临产了,走路都要下人扶着。 姜卿意看了看她的命火,一切安稳,浅笑,“毕竟太子妃的威风都耍了不少了,已经很熟了,自然没那么紧张了。” 屋子里笑做一团,就连张婉如的眉目间都少了忧愁,添上了笑意。 范老夫人也来了,姜卿意请她做了全福人,替自己梳头。 范老夫人当时老眼泛着红,说,“我算什么全福人。” 儿子儿媳全死在她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有什么福? 但姜卿意说,“您与义祖父身子康健,稷儿聪明健康,义兄义嫂来生康顺,这还不是福气么?” 范老夫人感动得一塌糊涂,便应下了。 所以今早来,她不仅是来做全福人的,还送上了厚厚的添妆。 第274节 姜卿意的嫁妆便有一百二十八抬,再加上范老夫人和舒平郡主的,竟到了一百九十六抬,红妆十里莫过如此! 宋雪也没料到,姜卿意匆匆忙忙出嫁,会有这样的盛况。 来府上送礼的,不止范首辅,就连现任首辅池老大人也遣人送了贺礼。 那六部的几位尚书侍郎府更是一个赛一个厚礼! 还有那惠平侯府和李国公府等与镇国公府和东宫几乎没什么往来的世家,也直接抬着整箱子的添妆来了,最后国公府放不下,直接添做嫁妆铺在长街上。 大红的绸缎望去,一眼竟是望不到头! 除了这些达官显贵,更让人艳羡的,是百姓自发举着红绸来送亲的场面,有前不久在大流行风寒中得过雾山观免费药材的,也有闻讯千里迢迢姜氏族人。 最让姜卿意惊喜的,是姜瑛和五叔公,还有以前说要来京城玩的族学学生。 徐疏和高奎早早接待消息,过来领着这群人去吃喜酒了,聒噪的姜瑛也一道被拉走了。 “县主,到时间了。” 张婉如提醒。 姜卿意看着从门外铺到前厅的红绸,生出些恍惚,前世她嫁给赵嘉禧,很着急,很仓皇,满心的甜蜜与苦痛交织,在嘲讽的目光中,昏昏沉沉的就进了晋王府。 而这一次,她再次出嫁,却将踏上全然不同的路。 姜卿意扶着喜娘的手,眼睫轻颤,精巧的绣鞋踩了上去,然后一步,两步,踏踏实实走了出去。 拜别正厅的父母,踏出大门。 “阿意!” 临上花轿时,苏袖下意思的喊了声。 姜卿意回头,看到苏袖迷惘又掺杂泪意的眼睛,扫到一侧恍若被惊醒的姜淮,嫣红的唇瓣轻弯。 娘,等我。 “小心台阶。” 有力温暖的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腕,是太子殿下。 姜卿意眼前浮现前世赵嘉禧的脸,笑开,“嗯。” 时间虽仓促,但越修离的准备已经做了很久,这一路上,莫说来捣乱的人,就连几条街外的宵小都被擒住送去大牢了。 宋玉柔一直藏在人群里,目光死死黏在姜卿意的身上,但她不恨。 她嘴角慢慢浮起笑,因为她知道,姜卿意拥有的这一切,迟早会是她的! “哎你谁啊,别挡着路。” 姜瑛故意撞开宋玉柔。 宋玉柔还没说话,后面一道接一道的人影撞过来,直将她撞到偏僻的灌木从里,姜瑛才朝她哼了声,招呼着徐疏高奎去赶东宫的酒席了。 宋玉柔死死咬牙,这姜瑛又算个什么东西,她居然也敢来欺负她! “宋小姐是不是在想姜瑛算什么东西?” 离开的高奎突然后退两步,低声问宋玉柔。 宋玉柔抬头看他,就见这个年轻的公子嘲讽一笑,“她才是这国公府正儿八经的表小姐,以后是要长住在这儿的,比某些恬不知耻的拖油瓶可名正言顺多了。” 高奎在‘从良’前,那可是族学一霸,纨绔本绔,他才没什么忍让女子的君子风度! 宋玉柔气得两手发抖,眼前的红绸变得更为刺眼! 她以后若成事,绝对、绝对不会放过这群人! 花轿稳稳当当到了东宫。 没有皇帝? 没关系,谢贵妃在,礼部尚书在,朝中老臣都在,而他自己就是太子,就连齐王也存着忌惮,想放的屁早被牢里大喇喇关着的黄琼等人憋回去了。 皇室的婚礼仪式本该很复杂,要祭拜先祖,还要进宫,但越修离为防节外生枝,直接砍去这一段。 所以礼官唱喝完,便是礼成。 等赵嘉禧风尘仆仆赶回来,正好赶上最后一句——‘送入洞房’! “姜卿意。” 赵嘉禧牙关近乎咬碎。 越修离脚步停住,牵住姜卿意的手,居高临下淡漠看着赵嘉禧,“晋王回来的倒巧,见过你的皇嫂吧。” 皇嫂! 那明明该是他的女人,是他枕边的温柔甜美! “皇弟看起来很累,夫君,不如让他先下去喝杯喜酒吧。” 姜卿意善解人意的微笑。 越修离幽冷瞥了眼只盯着姜卿意的赵嘉禧,“自然。” 只不过一杯喜酒,恐怕不够。 越修离带着姜卿意离开,赵嘉禧下意识的想追上去,就被人搭住肩膀,“晋王殿下可要去喝酒?” “滚!” “看来晋王不想喝酒。”谢梧浅笑,“那下官与殿下去大理寺走一趟,聊聊你送来那位叫‘金子建’的证人,如何?” 这个名字一出,不远处的四皇子和五皇子齐齐变色。 赵嘉禧皱眉,“什么金子建?” “王爷不记得了?”谢梧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微笑,“就是王爷前往边塞的路上抓住的细作啊,没有那人,太子殿下怎么可能那么快拿下黄琼呢。” 赵嘉禧看着四皇子的脸色,便知道自己是被栽赃了,可在这喧嚣的婚礼上,他根本无法解释,冷冷拍开谢梧的手,叫人推着轮椅离去。 婚房。 越修离听到西舟的回禀,淡声,“让谢梧处置也好,新仇旧怨一并算吧。” 姜卿意没懂什么新仇旧怨,才刚微微扬起小脸,便觉眼前一亮,红色盖头已被揭起。 烛火轻摇,落在她昳丽的小脸上,一双翦水秋瞳在摇晃的金钗下,犹如晕染开点点阳光的湖面,饱满嫣红的唇瓣轻轻张开,还带着被揭开盖头时的恍然。 越修离喉结轻轻滚动,就这般倾身而下。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不是 夏日的指尖都是炙热的,柔软的锦缎承了重,人也陷进去,鲜红的鸳鸯却将肌肤的白衬得更加耀眼。 姜卿意悄悄想过,洞房花烛时,是怎样一番厚礼重节,要等礼官和喜娘将人说的昏昏沉沉才能结束,却从未想过,太子殿下连这一个环节也省却了,只虔诚的一点点揭开雪山真面目。 慢慢攀登,又下山入谷,犹如品着一杯上佳的酒。 就在这酒满意浓之时,房门突兀的被敲响了。 “殿下,外面谢小公子出现,被谢夫人抓住了,要当场打死,您、您要去看看吗?” 侍女战战兢兢的。 越修离抬头,幽怨的望着姜卿意,“阿意故意的?” 姜卿意对上他泛着猩红的眼尾,哪敢承认。 “意外吧。” “是么。” 越修离冷冷笑起来,要真是意外,他今儿非扒了谢景的皮不可。 姜卿意捂住眼,不敢再看他,怕太愧疚了叫他发现,却觉身上一暖,是他扯过薄被盖在了她身上。 “先去洗漱,想看热闹,便叫桑榆悄悄领你出去。” 姜卿意这才从手指缝露出眼睛,“我可以去吗!” 越修离看着她眼底泛光的模样,哪能忍心叫她不去看自己准备的这个大热闹? “可以。” “夫君太好啦!” 姜卿意欢呼着抱住他,刚把人抱住,身上被子一滑,才觉他衣襟上的刺绣居然有点儿硌人,还有东西烫她的腿。 姜卿意这才后知后觉的讪讪看了眼越修离,待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深深瞧着她,心虚的裹好被子。 “别怕。” 越修离俯身轻轻在她耳边,温柔道,“孤向来克制力很好。” 姜卿意信了,越修离一走,立马美滋滋的换了身小丫鬟的衣裳,叫桑榆带着偷偷去前院看热闹了。 明月高悬,不用烛火也将院子里的情形照得清晰。 谢景跪在地上,有口难开,被谢二哥捏着鞭子狠抽,背上都皮开肉绽了,一侧虚弱的谢夫人愣是一点没有怜惜。 “娘,你饶了哥哥吧,他回来了就好,他绝对不会再与人私奔了。是吧,哥哥?” 谢茵哭着问。 谢景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只是来给阿意送嫁的!我告诉你们,我一定要娶丽娘,我只爱这个女人,你们不让我娶她,我宁可被活活打死!” “好,那就打!” 谢夫人也似被激怒了,剧烈咳嗽起来,一向温和的脸此刻写满了愤怒,“你幼时便抛下你妹妹,而今你还要抛下她,抛下这个家!你知不知道自从你离开,最伤心的就是茵茵,她茶饭不思,却换来你这些混账话。给我打!” 谢二哥再次举起鞭子。 谢茵是知道谢夫人对谢景的怨的,所以见谢二哥举起鞭子,直接扑了上去,挡在谢景身后。 “娘,你真的要打死哥哥吗?” “打死便打死,也省得他丢了谢家的脸!” 谢茵苍白的嘴唇颤动,回头哀求谢景,“哥哥,你别执迷不悟了,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一个女人罢了,你真的要为了她抛弃家人吗?” 第275节 “什么叫一个女人,那是我的爱人。” 谢景对谢茵永远是有耐心的,即便她曾说过那样大逆不道的话,谢景也只当她是一时糊涂。 “茵茵,你乖,到旁边去,别伤着你了。” 说着,又梗着脖子喊,“我就要娶丽娘,我只是想有个全心全意爱我的女人有什么错!” “你——!” “的确没错。” 越修离走出来,人群自动分开两道,谢夫人也立即起身行礼。 谢景虽然不知道阿意为何非要他演这出戏,还挑在她大婚这日,所以现在不论是伤心还是愤慨,他全都是真真儿的。 “听到没,太子都说我没错!” “可是哥哥,全心全意爱你的女人,不止一个杜丽娘啊,我也全心全意的爱哥哥啊!” “我说的是妻子。” 谢景怕她犯糊涂,连忙道。 谢茵紧攥住掌心。 “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想娶便娶了。”越修离淡漠道,“谢夫人又何必闹成这般,依孤看,谢景至情至性,今日又是孤的大喜之日,谢景这桩婚事,孤允了。” “那我要立即成婚!” 谢景喊道。 谢茵睁大眼,“哥哥,你就这么着急……” “我怕不成婚,我娘转头就为难丽娘。我还要分家,从此以后我跟丽娘搬出去住,我们自己买个小院子,也免得她听外人闲话!” 谢景憧憬着未来,虽然这些话跟姜卿意给他的台词略有不同,但这些都是他曾经幻想过的。 他知道娘亲因为妹妹的事暗暗怪着他,那他就走,跟心爱的人一起,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温馨小院子里夫妻恩爱,过自己的小日子。 所以此刻说起来,格外的情真意切。 “哥哥其实不是真的喜欢那杜丽娘,只是想有个全心全意爱你的女人,与你组成一个小家,远离这些纷扰,平淡却幸福的过一辈子,是不是?” 谢景下意识就回答,“是。” 谢景赶忙捂住嘴,刚要解释自己其实很‘爱’这子虚乌有的杜丽娘,就见谢茵的双眼犹如洒进了星星,倏忽一下变亮,而后鼓足勇气一般,颤抖着唇瓣,拉住他的手。 “我可以。” “什么?” “我不是谢家的女儿!不是你的妹妹!我与你没有血缘关系,是谢家认错了人!” 谢茵声音都在颤栗,“可我爱哥哥这件事是真的,很多年了。也许哥哥不记得了,那一年我才十二岁,被我那禽兽不如的亲戚意图玷污不成虐打着扔到门外,打算将我活活冻死的那一夜,是哥哥路过救下了我。” 谢茵永远忘不了那一晚。 寄住的亲戚半夜偷摸进她那狗屋一样的房间,想轻薄她,被她叫破后恼羞成怒,污蔑是她勾引,将她痛打一顿,还泼了一桶泔水,将她扔到大街上,要在冰冷的冬夜活活冻死她。 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手脚冻得没有任何知觉,又冷又饿,像极了街角狼狈的野狗。 那时的谢景,应该才入锦衣卫。 少年意气风发,来她的那个小县城追查一桩案子,夜半与一群公子哥儿喝酒回来遇见了她。 那些贵人们看她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团脏污的垃圾,嘴里说着鄙夷刺人的话。 谢茵也觉得自己就是一团泔水,一把污泥,直到一张带着少年清雅气息的斗篷将她裹住,还蹲在她跟前,笑着叫她。 “小姑娘,还能走路吗?” 谢茵忘了自己怎么回答的,她只记得,那张脸好看极了,像是一捧春日的阳光,带着耀眼的暖。 “别听他们胡咧咧,走,前头有医馆,买了药就在那儿歇一晚。” 谢景将哆嗦的她送去医馆,走时还拍拍她的头,笑弯弯的说,“很漂亮的小姑娘嘛,不要哭了。” 他一走就没了踪影。 直到谢家人找上门,她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已经忘了她是谁,却还是那样温柔阳光,如一颗挺拔的大树,为她遮风挡雨。 “哥哥。” 谢茵紧紧抓着谢景的手,“我不是你的妹妹,我深爱着你,我们一起组建一个小家,好不好?” 第三百五十三章 疯魔 谢茵的话飘来,屋顶趴着的桑榆有些呆滞的张开嘴,看向一侧的小姐。 姜卿意拍拍她的肩,“说实话,谢景的皮囊的确不错。”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姜卿意脖子僵了僵,补充,“当然,跟我夫君是不能比的,我夫君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令我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桑榆听不懂。 但某些人却听懂了。 越修离收回目光,问谢茵,“兄妹逆伦乃天理不容,你如何证明,你不是谢家之女?” “我……” 谢茵看着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谢景,紧咬着唇,血珠沁出来,漫到舌尖上,既腥又甜,就好像她如今选择的路,既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可回味起来,却甜的令人什么危险也忘了,只能像扑火的飞蛾一样等待殒命。 “我今年已经十八岁,并非十六,有人替我改了官府登记名册,但我保留了曾经的旧名册,就藏在我房间第三盆花下的架子暗格之中。” “茵茵!” 谢夫人含泪看着她,她设想过自己这个女儿因为多年受苦,会对她这个母亲有埋怨,有不满,却从未想过,这会不是自己的女儿! “怎么可能不是呢,你那么想见到娘亲,你还说得出小时候的一些事……” “那些事也是有人告诉我的。” 谢茵往谢景身边走了一步,“对不起娘亲,就算做不成女儿,茵茵做您的儿媳妇不好吗?我们一样母女相称,我一样会孝敬您,将您当成亲生母亲一样。” “然后,我会跟哥哥……不,小景哥哥生下可爱的孩子,我们一家……” “不可能!” 谢景甩开她的手。 这厢,西舟早已潜入夜色去谢府取证物了,而人群里但凡有想离开去通风报信的,全部被早已埋伏好的暗卫全部暗中捂嘴拉走了。 谢茵以为谢景一时接受不了,“小景哥哥,你别怕,茵茵爱了你好多年了,你不知道,为了今日,为了走到你身边,我曾多努力,我一点点逃离那些亲戚的魔爪,我……” “我记得,曾收养你的几个亲戚,是出城路上遇到山匪意外被杀的。” 谢景问。 谢茵面色有一瞬的阴沉,很快又变得和之前一样怯弱可怜,“小景哥哥救我的那晚,被邻居发现,告诉了他们,他们羞辱我,还想借此把我卖个高价,我只能自保。” “所以你杀了她们?” “可我是为了哥哥啊。”谢茵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也不想的,我那时候才多大,我每日每夜做噩梦,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欺辱,我唯一的支柱就是哥哥,就是因为想到哥哥,我才活到今日的。” 谢茵回想那段日子,只觉得犹如无尽的黑夜。 她那年还那么小,那么瘦,就连那几个坐在街边喝酒的匪徒都对她没兴趣,可她一想到那样好的小景哥哥,还是鼓起勇气过去,把收养她的那对禽兽给卖了。 “小景哥哥,你不了解,为了你,我都遭受了些什么。” 谢茵去牵谢景的手,“但这一切都值得,我爱你,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女人比我更爱你,我们可以组成你想要的小家,我们离开……” “你的确为谢景做了许多,为了拖延他的婚事,你甚至敢对谢夫人下毒。” 越修离说罢,一旁已经有人将人证物证都带了上来。 满场唏嘘! 谢景更是睁大眼,狠狠打开谢茵的手。 谢茵还在辩解,“我控制好了毒素,不会让娘亲被毒死……” “可她会为此永远沉睡下去。” 谷明走出来,“若不是太子妃及时回京,并为谢夫人解了毒,谢夫人恐怕再也醒不来了。” 提到姜卿意,谢茵的眼神扭曲出怨毒。 然而不等她张嘴,谢景一个巴掌已经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我谢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谢茵,你真该死!” “可是哥哥,我都是为了你啊!” “我也恨我自己!”谢景眼眶赤红,“我恨我当时为何要烂好心,我当时就该让你活活冻死在那条路上,我更恨没看穿你的真面目,养虎为患,让你在谢家搅弄是非!” “你滚,离开谢家,有多远滚多远!” 谢茵刚刚才幻想的美好未来,霎时犹如冰裂。 她不信,不信对她这么温柔包容,事事都顺着她怜惜她的哥哥会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 “哥哥,是茵茵错了,茵茵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不要赶我走……” “你的确不能走。” 谢梧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目光复杂的看着谢茵,最后化作冷淡,“冒充身份,谋害主母,来人,将她押入大牢好好拷问,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 官兵冲上来押住谢茵,谢茵才恍然清醒过来。 她含泪望着对她只有恨意的谢景,转身想去求谢夫人,可谢梧刚来,就悄悄点了谢夫人的睡穴,叫人将她抬走了。 谢茵这才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她被骗了! 谢茵终于崩溃,她挣扎着朝谢景跑来,“哥哥,我为了你,什么苦也吃了,我杀了人,沾了血,被那群匪徒欺负,一个人拖着残破的身子从城外一点一点爬回来!” 第276节 “我的手指在冬夜里差点生生冻断,我忍辱偷生,饿极了连野狗的食物也争抢,我只是为了来见哥哥啊!” “小景哥哥,你看我一眼!谢景,我爱你啊,求求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啊!” 谢茵哭着被人拖下去,直到消失在转角,谢景也没有朝那个方向看一眼。 到底是东宫的婚礼,谁也不敢多议论。 谢梧看着失魂落魄的谢景,轻轻皱眉,他真怕自己这个看似纨绔实则单纯善良的弟弟会被这一遭逼疯。 “孤有事与你商议。” 越修离淡声。 谢梧不大放心谢景,但太子殿下似乎另有打算,只得拍拍谢景的肩离去。 谢景脑子里还嗡嗡的想,想谢茵,想弄丢的妹妹,想差点被毒害的娘亲,耳朵里好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失魂落魄的乱走着,直走到一处无人的凉亭,才瞧见月色下的姜卿意和桑榆。 张婉如也在,提了酒和小菜来。 “去凉亭坐坐?” “阿意,我……” 谢景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问她,“我是不是就是个大灾星啊,你替我算算,我是不是得离家人远远的,才能不拖累他们。”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你不恨吗 姜卿意眨眨眼,心道这次对这孩子的打击可真不小。 “也算不上灾星吧。” 桑榆开口,“就是比较倒霉。” “为什么倒霉的偏偏是我呢。” “我也倒霉啊。” 桑榆说,“但人生也不全是倒霉事。” 毕竟遇到小姐后,就全是好事了,还有美味的狮子头! 四人在凉亭坐下,谢景本以为她们都是来安慰自己的,还想伤春悲秋一会儿,就见她们三吃吃喝喝,压根没有理他的意思。 今夜的酒菜还格外的香,这什么红烧肘子酱猪蹄,烧花鸡甜烤鹅,就连狮子头都油亮鲜香,还有难得一见的海味跟一碟油酥花生米。 谢景的悲伤更大了。 “你们都不安慰我吗?” “安慰什么?” 姜卿意跟张婉如碰了个杯。 谢景知道,她嫁了心上人,新婚夜自然是高兴的,唯独他,又失恋又失意。 谢景觉得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就听姜卿意慢吞吞的说,“你亲妹妹不是就在你跟前儿坐着么。” “嗯,我不配……嗯?” 谢景抬头,瞪眼,“嗯?!” 桑榆看他目光三人中逡巡,尤其落在姜卿意身上时变得既惊恐又欣慰,无情的叉了个狮子头吧唧咬上一口,指指自己的脑门。 “你?” “怎么,不满意啊,打一架,你输了以后叫我姐姐!” “就你?” “就我,怎么着!” 两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 张婉如笑着小小抿了一口酒,“果然是兄妹,事情解决了,县主不必担心了,不如早些回屋歇息?可别叫太子殿下久等了。” 听着好友的揶揄,姜卿意佯装镇定的嗯了一声,起身离开。 刚走到黑夜里,耳根就红了个透。 不过今夜肯定好多事情要处理,谢茵背后的人是谁也要查,殿下说不定不会回来歇息呢。 姜卿意抱着美好的幻想,悄悄回房,见无人,才安心的去沐浴更衣。 热水泡得人都懒了。 姜卿意趴在浴池边,朝外道,“拿衣裳来。” 很快,有脚步声靠近。 姜卿意眼都没睁,想搭住侍女的手起来,结果才搭上,就察觉了不对。 “太子妃累了?” “有一点……” “那太子妃歇着,孤自己来。” 越修离轻轻擦去她眼角沾着的水珠,望着她困得满眼迷蒙的模样,抬手将人捞到怀中,将一只带着铃铛的脚环替她戴上。 大红的喜烛将缀金的帘账照得熠熠生光,叮铃铃的声响细细碎碎,似要将汩汩滴落的蜡油捣碎。 直到火焰将长长的喜烛全部烧到融化,只余下一滩,天光也从窗子照了进来。 “阿意,该起了。” 越修离望着怀里已经困倦的眼也不想睁的人,轻轻俯身咬去。 姜卿意一惊,赶紧裹起被子滚到一边儿,幽怨的瞪他。 越修离轻笑,“阿意招惹孤时,没想过这个后果吗?” 姜卿意默默腹诽,她哪知道素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这么可怕,明明成婚之前,他也点到即止,可成婚后就不知餍足了! “乖,下次孤会克制。” “可信吗?” “孤给阿意写张保证书?” 这怎么能写! 写什么,写下次同房要克制吗! 姜卿意简直无法想象伺候笔墨的下人瞧见后会怎么样! 越修离看她实在困得厉害,将人揽在怀中,“阿意只管歇息,孤替你梳洗。” 姜卿意本想问问,矜贵的太子殿下还会伺候人? 可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间,感觉被人抱到了温热的池子里,轻缓的替她擦洗,不多久,又替她擦干穿衣。 “殿下,奴婢替太子妃梳头即可。” 有侍女进来,越修离这时才去收拾自己。 但没过太久,姜卿意便觉身子一轻,被人抱在了怀里,上了马车。 期间,还有人压低了声音跟越修离回话,提到‘宁王’,姜卿意才终于从困意中挣脱。 “再睡会儿,到皇宫还有段路。” 皇帝虽然还未回宫,但今日的仪式不可免,要祭拜先祖,为先皇后奉茶,最后再去皇家道观,见太后。 姜卿意摇摇头,在东宫都是太子自己人的情况下,偶尔疏懒些自然无妨。 但出了门,那她就是太子妃,是东宫的女主人,一举一动皆代表了东宫,不可疏忽。 马车没多久停下,越修离牵着姜卿意步行到供奉皇家列祖列宗的宫殿。 宫里的妃嫔及皇子公主们早已到了。 姜卿意打起精神,一步步完成皇家繁复的礼仪,但就在最后一拜,并再次敬香时,递香的人换成了一个身穿锦衣的男人。 “多谢宁王。” 姜卿意接过香。 赵嘉弼递香的手指轻轻一动,总是阴郁垂着的眼皮撩起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去,退到一旁。 五皇子低声嗤笑,“也亏得太子妃会做表面功夫,换做旁人,只怕早嫌脏给扔了。” “闭嘴。” 昨夜晋王只是出现,就被当众带走,可见太子对太子妃当真疼惜得不行,他虽与太子相争,却没道理偏往刀尖上撞。 五皇子翻了个白眼。 宁王像是没听到,始终垂着眼,高瘦的身影站在阴影里,像是一道影子。 姜卿意没听到这边的声音,走完流程,就该去先皇后宫里上香了。 其他人自觉的没跟上,倒是赵代柔似乎想跟姜卿意说什么,往前追了几步,见姜卿意看过来,又低下头退了回去。 “宁王也去?” 五皇子像是长了刺,不扎一扎人浑身不舒坦。 姜卿意也发现唯独宁王跟了来,越修离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扭头就怼上五皇子的刺,“有你什么事儿!” 五皇子气得要跳脚,马上被四皇子摁了下去,眼睁睁看着姜卿意嘲讽的瞥他一眼然后嚣张离去。 这个可恶的女人! “他在母后膝下养过几年。” 越修离淡淡看了眼宁王,跟姜卿意道,“母后待他还算不错。” 宁王始终不发一声,姜卿意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多年前他前往边塞意图勾结戎狄人是事实,对他也没了太多善意。 先皇后的寝殿一直有人打扫。 姜卿意随越修离走进来,发现里面种满了各种鲜花,应该有些年头了,自由生长着,将这里构筑成了一个姹紫嫣红的世界,殿门一关,仿若另外一个世界。 第277节 姜卿意还未惊叹完,就听一道仿佛许多年没说过话的嘶哑嗓音响起,“衍之,你不恨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不配 明日悬空,夏日的蝉鸣将这一刻的安静拉得格外闷长。 越修离目带警告的看向宁王,宁王嘴角扯起个像笑的动作,又很快落下去,继续垂眼低头,像是夏日角落依旧潮湿闷热的影子。 姜卿意敏锐察觉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或许比单纯的‘敌人’来得更复杂,悄悄捏了捏越修离的手,被他一把捞住。 “随孤来。” 越修离牵着姜卿意踏上玉石台阶,踏进寝殿。 这里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仿佛当初那个悲悯和善的女主人还在,随时要出来迎他们一样。 先皇后的牌位单独列在寝殿,姜卿意恭恭敬敬上了香。 上过香出来,姜卿意发现越修离在一处横梁下,停了下来。 想必,那就是先皇后上吊的地方。 “我去外面等殿下。” 姜卿意走到外面,关上了殿门,有些陈年旧伤,是不能与人共赏,只能自己关在黑暗里慢慢舔舐的。 阳光映着姹紫嫣红,有种不真实感。 姜卿意瞧着不远处独自站着的宁王,走了过去,“大皇兄。” 宁王没想到她会单独来,苍白的嘴唇抿起,有一瞬的紧张。 “衍之不肯让你陪他?” 不等姜卿意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他是这样的,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闷在心里。” “我不觉得他是故意闷在心里。” 姜卿意打断宁王有些神经质的碎碎念,认真的告诉他,“殿下只是不需要跟别人分享而已。” 宁王从没想过这个答案。 他愣了愣,看看姜卿意,眼底带了继续怒意,却闭紧嘴巴不肯再跟她说话。 但姜卿意不生气,她也仿佛看不出他生气了一般,笑道,“大皇兄幼时曾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呀,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很温柔,是吗?” 宁王不语。 姜卿意继续,“德妃娘娘好像也很温柔,是因为她们曾是好友的原因吗?” “她们才不是好友!” 宁王语气微冷,“德妃不配!” “哪里不配?” “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明白!” “那皇兄为我解惑,我的确什么也不明白。” 姜卿意说。 宁王觉得一拳头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尤其她还笑得这么乖,让他心底陡生的戾气不知该往哪儿去,闷在心头很是难受。 他阴郁的眼瞥了瞥她,“你娘是凝霜公主。” “是。” “那你去问她。”宁王过分苍白的脸上掠过丝难以察觉的痛苦,“她看见了的,她知道的。” 姜卿意想问看见了什么,越修离已经推门出来了。 宁王听到声响,立即后退了几步,保证离姜卿意远远的,才小心翼翼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仿佛没有看见他,只朝姜卿意伸手,“回宫。” 姜卿意又看看宁王,可宁王显然是不会再开口了,只得离开。 出宫的路上,越修离察觉她几次偷看自己,无奈笑道,“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殿下保证不生气!” “孤何时真生过你的气?” 她把他的天都要掀了,他也没舍得真生她的气。 姜卿意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便安心的问道,“殿下与宁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意以为呢?” “宁王曾差点偷去布防图勾结戎狄人,害了边塞百姓和殿下,又在明知殿下与楚华公主关系的情况下对楚华公主下手,看起来与殿下像是敌人。” 姜卿意迟疑道,“但今日看他对你的态度,好像并非如此。” 越修离目光深邃,好似融着最深的痛苦,又化作一片看起来不甚在意的淡漠。 “宁王刚出生不久,他生母便‘暴毙’了,那时知晓内情的人不多,母后虽知道却仍旧觉得稚子无辜,在知道父皇几次暗地里要杀了他后,将他接到了身边抚养,一直养到了十四岁。” “因为宁王,父皇对母后的态度开始改变,母后起初也伤心过,但还是没有送走宁王。宁王曾经的性子,也不是今日这般。” 先皇后仁慈,对孩子的教导又亲力亲为,那时的宁王清雅如松,满腹文采,对皇后充满了孺慕,对越修离这个弟弟更是视若珍宝,疼爱有加。 越修离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大雨,父皇母后去皇家道观祭祀了,他因为年幼贪玩,淋了雨,夜半发起高烧。 宫人们或许是吓坏了,或许是受了指使,总之,没人管他。 是宁王闻讯赶来,那么文雅的人,愣是背着他,拔了剑,淋着雨,冲出了重重阻碍,狼狈的一道道去敲其他宫妃的门,求她们去开落了锁的宫门找太医。 越修离记不清他敲了多少次才敲开,也不记得那夜多难受,只记得兄长并不宽厚的后背犹如一座山,遮挡了他的风雨。 可母后一死,他也跟其他人一样,狠狠推开了他,也导致了年幼那次的绑架。 也是自那之后,他才决定逃离皇宫。 “阿意,离他远一些。” 姜卿意回想起那个苍白阴郁的青年,眉心轻轻拧起,不过以后与宁王的确不会有太多接触,便乖乖点了点头。 回东宫用过午膳,又收到了谢贵妃和宋嫔等一众妃嫔送来的礼物,睡上一觉才坐上了前往皇家道观的马车。 道观路远,到时已经天黑。 “厢房已经备好,殿下看是先歇息,还是去看看太后?” “太后最近如何?” “遵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奴才们都好生照应着。” 回话的太监轻笑。 越修离瞧了眼正跟桑榆在里头商议晚膳的姜卿意,吩咐,“孤迟些去看看,不必告诉太子妃。” “是。” 山上的夜总是伴着数不尽的虫鸣,繁星如斗,绚烂至极。 累了一整天的姜卿意一沾枕头很快就睡了过去,越修离待她呼吸平稳了才起身,看了眼外间警觉的桑榆,“别让阿意出来。” 桑榆小脸一绷,她可不会背叛小姐! “一月份紫藤斋红烧狮子头,加许你一月暂不回谢家。” “成交!” 厢房外,早有宫人等候。 越修离身披夜色,浑身的气息也不如在姜卿意眼前的矜雅,而是冷肃如剑,杀气如云,凤眼犹覆寒霜。 推开道观角落一处大院的门,越修离一眼便看到了衣衫单薄疯疯癫癫在院子里乱转的太后。 “谷明。” “属下明白。” 谷明拿出两粒药丸交给宫人,“此药药性猛烈,可令太后清醒片刻。” 宫人毫不犹豫让人摁住太后,把药塞了进去。 太后当场呕吐出几口血来,枯瘦的身体虚软倒在地上,半晌,睁眼,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终于显出一丝清明。 “皇祖母醒了。” “难为你还肯来看哀家。” 太后冷笑着想爬起来,却又失力跌下去,摔在腐烂发臭的枯叶里,周围的宫人却像没看到一样,没有一个上前。 太后枯瘦的手指死死收紧,“哀家还没死,皇帝也废不了哀家,你们怎敢这样待哀家!”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为何是她 没人理会太后的愤怒和威吓。 太后终于抬头,看向越修离,松垮的眼皮往下一耷,显出几分狠戾。 “哀家真后悔没杀了你!” “当年你从地牢逃出来,哀家就该杀了你,不该念那一丝可笑的皇家血脉留你性命,赵衍之,你该感谢哀家!” 越修离淡漠的居高临下,“这么说,你承认当年是你策划绑架了孤。” 太后想到什么,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嗬嗬声,“看来你还不知道策划那场绑架的到底是谁,事到如今,哀家不妨大发慈悲告诉你。” 太后紧盯着越修离,不想错过他脸上即将露出的被亲人背叛的痛苦。 “是宁王啊!” 越修离没有露出任何苦痛之色,“是么。” “你好像早就知道?不,你不可能知道,否则当年你怎么可能还让宁王贴身伺候的老太监背你出宫?” 第278节 太后久居后位,朝堂的波云诡谲她或许不懂,但后宫这些人心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知道,曾经亲眼见到舅舅满府被屠戮、又亲眼目睹母后死在眼前的越修离有多脆弱,那时的宁王就是他的支柱,是年幼的他唯一的依赖,他不可能不难过! “宁王觉得是你克死了皇后,他恨你,所以主动设计你出宫去祭拜你舅舅,然后在半路将你掳走!” “哦,那时一起绑走的还有大梁那个与你要好的小公主吧,听闻你们一起被关在那狗洞大小的肮脏地方一起过了三天三夜,你逃出来时浑身的皮肉都是伤,手指骨头都要冒出来了。” “赵衍之,宁王只当你是条狗,哪里拿你当什么弟弟,你不恨吗!” “要不是哀家念在你到底是皇室血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以为你能回宫吗?可你是怎么回报哀家的!” 说到这里,太后的脸陡然扭曲起来,充满了戾气,“你这忘恩负义的小畜生,你早该跟你母后一起死在宫里!” “为何是母后。” “什么?” “太后要设邪阵,有很多人选,为何独独是母后。” 越修离神色依旧没有太多变化。 太后这才明白他的来意,想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哀家可以告诉你啊,跪下,像你当年逃出那个狗洞一样的地牢一样,爬过来,哀家就告诉你!” “放肆!” 侍卫上前拔剑。 太后被剑光吓了一跳,往后缩去,又愤怒起来,“哀家是太后,竖子尔敢,你们以下犯上是死罪!” 越修离知道,太后是死也不会说了,冷漠吩咐,“找四面大铜镜来,放在太后房中。” 太后脸色微变。 她一辈子受人敬重,出嫁前是世家的千金,入宫后顺利的成为皇后、太后,她本该优雅雍容的过完这一生,可铜镜里却突然出现一个脏污枯瘦的老婆子。 像是个乞丐婆,一头白发脏得生虫,富贵的脸凹陷枯瘦,露出一双浑浊老眼,污泥枯叶沾在身上,像个疯子! “赵衍之,哀家是你皇祖母啊,是你的亲人,你不能这样对哀家!” “哀家是皇室的体面,这里是皇家道观,你以为你一手遮天了吗?” “赵衍之,你站住!” 到最后,太后发虚的怒吼变成了哀求,“太子,哀家要梳洗,哀家不能这样死去,到了地府太上皇会嫌弃哀家,那些妖妃会嘲讽哀家,你不能这样对哀家。” 越修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就在身影即将消失时,听到太后说,“后宫那么多女人,每日都在互相算计、互相比较,从衣裳首饰到皇帝的宠爱,谁不是绞尽脑汁想得到皇帝和哀家的欢欣。” “凭什么皇后不参与,不融入,不算计,不勾心斗角,她凭什么想在这潭人血浇筑的浑水里独善其身!她自以为待人和善,可你知道吗,后宫没有不恨她的人!” “你问哀家为何选她?不,不是哀家选的,是所有人帮哀家一起选的。” 似乎药效过了,她又疯了起来,桀桀的笑,“你有空来问哀家,怎么不去问问宁王呢,没有他,皇后还死不了呢。” 越修离脚步顿住,回头,太后已经彻底疯了,开始疯狂的抓地上的烂树叶塞嘴里,边塞边笑。 “殿下?” “无事。” 越修离冷漠离去,眸光却暗沉的厉害。 姜卿意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身边一沉,她下意识就翻过去将人牢牢抱住。 被人抱住时,包裹在心上黑暗潮湿的情绪好像会被驱散开,随着体温一点点变暖。 越修离将人拥在怀中,轻抵着她的额头,本以为今夜又会无眠,却她温热缓慢的呼吸声中,陷入了沉睡。 阳光刺破晨雾,投入窗格时,姜卿意睁开眼,就看到了还在沉睡的越修离。 她觉得新奇,她还从未看过睡觉的殿下呢! 他生得好看极了,长眉入鬓,总是惑人的凤眼此刻闭着,长睫浓密,竟显出几分乖来。 英挺的鼻梁下,唇瓣带着天然往上的弧度,在阳光下好看的像是漂亮至极的果子,叫人情不自禁要尝一口。 姜卿意也的确这样做了。 尝了一口,咂咂嘴,笑眯眯的朝他下颌看去,呼吸落在他的脖颈也未觉。 就在她好奇的要去摸他的喉结时,越修离唇角才浅浅翘起。 “阿意的腰不酸了吗?” 姜卿意动作一滞,立马乖巧躺好,却被他捞在怀中,笑得胸膛都发出轻微的震颤。 “殿下做什么美梦了吗?”怎么这么高兴。 “心上人就在怀中,美梦成真,如何能不高兴。” 姜卿意脸颊一热,还想说什么,屋外便传来声响,“殿下,圣上回京了!” 越修离目色轻凉。 两人起身更衣,越修离没让姜卿意去见太后,在外面奉了杯茶便算全了礼数。 越修离将姜卿意送回东宫,便独自进宫了。 姜卿意站在门口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转角,脸上的笑意才落了下来,昨夜殿下出去又回来,情绪那样低落她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看来娘亲的确知道些什么,让娘亲清醒过来的计划,不可耽误了。 “西舟。” “太子妃有何吩咐?” “去镇国公府走一趟,就说三日后回门,让宋姨娘好生准备,爹爹和娘亲务必出席,莫要怠慢。” 西舟应下而去。 他一走,谢家忽然来人。 “谢茵在大牢里什么也不肯说,非要再见你和小公子一面,小公子不肯去,不知太子妃您可能过去?” “谢景在哪儿?” 谢家下人指了指马车,姜卿意这才看到道鬼鬼祟祟盯着桑榆的身影。 “去备马车,她这件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多谢太子妃!” 第三百五十七章 暴毙 京兆府大牢。 姜卿意看到谢茵时,还恍惚了一瞬,只一夜不见,她的黑发里就掺了白发,盘膝坐在角落,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眼睛里不再是怯弱害怕,而是近乎残酷的冷漠。 “谢茵。” 姜卿意让人打开了牢笼。 谢茵没有第一时间看她,而是急切朝她身后看去,在没有看到想见的人影后,又垂下了头。 姜卿意淡声,“你说了我想知道的,我自会让你见他。” “当真?”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姜卿意在静静看她,“是谁指使的你?” 谢茵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其中曲折一句不问,“我说我接触的只是那人手底下的一个小喽啰你信吗?” “信。” 姜卿意回答。 谢茵微愣,看她,她身上还穿着从道观回来没来得及换下的繁复华丽的宫裙,金珠流沙,尊贵美貌得让人不敢直视。 谢茵想笑一笑,喉咙里却只发出几道气声。 “难怪哥哥喜欢你,我的确是比不上你的,尽管我有一颗比你更爱他、更炙热纯粹的心。” 姜卿意不参与她的伤春悲秋,“你接触的那个小喽啰是谁。” “不知道名字,只知道他们叫他修蛇,他出现总是一身黑色斗篷裹身,声音极其嘶哑,高挑,会武,手上也常年戴着皮套,唯一露出来的只有一双眼睛。” “但那双眼睛也乏善可陈,大街上十个有八个都是那样的眼睛。” 姜卿意挑眉,“意思是,你根本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我要哥哥与我相处的时间至少半个时辰。” “一刻钟,而且这还要看你提供的消息的价值,否则一刻钟也没有。” 谢茵咬牙,“你把哥哥当什么!” “与你谈判的条件啊。” 姜卿意温良的小脸上终于露出谢茵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冷漠,“一个几度朝我下杀手的人,你还指望我大发慈悲吗?” 谢茵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太多跟姜卿意讨价还价的资本。 “修蛇一直隐藏的很好,但他或许太小瞧我了,我总是很胆怯,总是低着头,所以有一次他负伤无处可去,就躲在了我家里。” “那晚他发高烧,整个人糊里糊涂,说了不少话,其中有一句……” 谢茵想起那夜,眼里还是露出几分恐惧,“他说,‘巫族那群人死有余辜,偏殿下仁慈,否则怎会叫蛊虫吃了我两个兄弟,还让我伤成这般’。” 谢茵看过那人的伤口,腿上的肉似乎被某种很小但很多的嘴细细密密咬得鲜血淋漓。 巫族,殿下——大梁的某位权贵么? 姜卿意手指下意识动了下,奇怪的看了眼手腕上的空镯子。 说起来,这镯子戴上后挺顺手,倒没怎么取过了。 刚刚明明还有过动静的镯子,此刻安静如鸡。 “回去就把你扔火里烧了!” 镯子再次震颤。 第279节 呵,果然不是普通虫子! “那他们安排你进谢家,是为了做什么?” “我不知道。” “半刻钟。”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还没说,或许是想等我站稳脚跟了再开口。其他人也是这样的,不到十拿九稳的地步,背后的主子不会下达命令!” “其他人?”姜卿意又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但这一次,不论她怎么威逼利诱谢茵都不肯再开口了。 既如此,姜卿意也不必浪费时间了。 谢茵急切的扑倒牢边,“哥哥呢!” 姜卿意瞧着转角沉着眉眼的谢景,“去吧。” “嗯。” 姜卿意就跟桑榆在大牢外等他,没到半刻钟,谢景就出来了,脸色很是颓唐。 姜卿意猜得到,谢茵约莫还在说那些疯话,但她忘了,谢景是真心实意把她当妹妹疼了这么久,是正常人都不会动心。 还不若谢茵一开始以被救小女孩的身份出现,谢景心性纯良,说不准真会被她炙热的爱意打动。 几人准备回去,还未上马车,狱卒便抖着嘴跑了出来,“谢茵……死了!” 姜卿意快步下到地牢,谢景看到那尸体的一瞬,当场呕吐起来。 因为死状太惨了,七窍流血,牢房里阴暗的蛇虫鼠蚁居然还密集的往她的七窍钻去! “是蛊毒。” 姜卿意沾了她的些许血,眉心死死拧起,她还以为大梁人舍不得花蛊虫在这些被利用的人身上,原来竟是用了蛊毒。 蛊毒是炼蛊的东西,会散发出毒虫们最喜欢的香气引他们互相残杀分食,下在人身上,简直阴毒至极! “方才谁接近过谢茵!” “是狱卒刘平……” “太子妃,刘平自刎了!” 又有狱卒跑来。 姜卿意抿起唇,看来大梁细作早就安排在了这里头,那为什么还让谢茵说出刚才那些线索,是不小心,还是在挑衅! “谢茵的尸首不能留,立即焚毁。” 姜卿意吩咐。 谢景面无血色,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问姜卿意,“能让桑榆跟我回去看看我娘吗,谢茵惨死,我担心我娘受不住。” 姜卿意看向桑榆。 桑榆看了看谢景,点点头。 姜卿意回到东宫,还是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下不得,眉心轻拧,却想到师父给她留下的那本道经,再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冷笑回了房间,割破了手指。 某处。 一身黑袍裹身的男人正跪在地上回话,“是属下疏忽,没想谢茵居然听到了属下说的那些胡话……” “不怪你,这些话叫她听到,不是更有趣吗?” 上首的人语气温润,让人下意识的就跟着放松下来。 黑袍男人也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次收尾还算干净,谢茵之死也正好给其他人震慑。 刚想完,腿上突然有些痒。 他以为是被虫子叮咬了,没在意,但很快,这痒就变成麻木过后的疼,就好像当初他去巫族时,被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驱使蛊嗜咬起来! “殿下,殿下!” 黑泡男人恐慌的瘫坐在地指着自己的腿,“蛊,有蛊!” 夜夜在他噩梦里出现的兄弟被密密麻麻的蛊虫瞬息吞噬得只剩骨架的画面清晰冒出来,他几乎没有犹豫,举剑狠狠朝自己的双腿砍了下去! 周围的护卫要冲上去,却见上首的主子轻轻抬了抬手,眼睁睁看着黑袍男人自断双腿,才叫人揭开他腿上的衣裳。 皮肉完整,哪有被虫子咬到的痕迹? “是邪阵。” “她真是出色啊。” 上首,男人兴致很浓的朝外看向某个方向,“这次来大晋,收获不小。” 第三百五十八章 让他瞧见 日落西山。 红霞在天际烧成一片时,姜卿意才等来宫里的信,是越修离送来的,说他今晚要留在宫中侍疾,让她先休息。 姜卿意左右也睡不着,便请了太医院的人来,问医典编纂之事。 “医典编纂事物庞杂,现在还在收集药方的阶段呢。” “只收集药方吗?” 姜卿意翻了翻前朝的医典,许是这些医典只是准备给识文断字、有一定经验的老大夫看的,里面只有一张张药方,以及晦涩难懂的症状介绍。 用纸张印出来,食指宽厚的一本。 那医士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但摄于东宫的威势,还是耐着性子解释,“历代医典都是如此编纂的,太子妃莫以为收集药方是件容易之事,光是天底下那么多方子,要全部收集起来,没个三五年的功夫难以达成。” “况且,太医院还需辨明其中医方正确与否,效用如何,做调整更改。这不是小事,其中的审阅工作尤其要细心,多方求证才行,最后再集结成册,如此再花上二三年年。” “其后还有编纂成册,印刷发行,又要上一两年去。如此将近十年,才能完成一本医典之编纂。” 姜卿意同样耐心的听他说着,等他说完,也看出他对自己的轻视,若非自己这太子妃的身份,他只怕要跳起来骂她什么都不懂也妄想插手了! 姜卿意笑笑,“好,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那医士见她一副并不准备指手画脚的样子,脸色才好看些,就是该如此,女子编纂什么医典,太子实在要为她戴顶高帽,那就乖乖在一旁做个哑巴算了,反正最后名字也会给她添上去。 姜卿意只当看不见他写在脸上的心思,但他刚走,常贵就跳了起来。 “他那什么意思,瞧不起咱们小姐!” “听说小姐失踪的是短时间,医典编纂工作已经开始了。” 桑榆道。 常贵更气了,“小姐可也是编纂人之一,他们不通知一声也就罢了,竟然连多问几句都不耐烦!” 说着,竟是撸起袖子,也不知是不是进了东宫胆气足了,开口就是,“我找郎院正说理去!” 桑榆默默抱着剑跟着后头。 姜卿意真怕这两人把郎府给掀了,将人叫住,“急什么,我的本事他们瞧不见,那我让他们瞧见不就行了?” 大不了,就真掀了这天呗! 姜卿意打定主意,叫人去把谷明请来。 谷明是有仁心的大夫,更是从百姓里走出来的,最知道这天下百姓,需要的是什么医典。 两人一拍即合,干脆在书房忙活到深夜。 越修离回来时,瞧见空荡荡的房间,若不是大红喜烛还染着,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美梦,没娶上媳妇儿。 但听闻姜卿意在忙医典的事后,也并未去打搅,只是叫人送去夜宵。 待得三更天,姜卿意回房,才暗含幽怨的放下手里的奏章,“刚刚新婚,便叫夫君独守空房,阿意真是好狠的心。” “殿下回来了?” 姜卿意望着烛光下那修长清雅的身影,不等他回话,便已经笑着扑了上去。 越修离怕她摔跤,奏章都来不及丢先将人接住。 姜卿意在他脸旁蹭了蹭,跟他说了谢茵的事,又问他宫里的情况。 “父皇手臂暂时接上了,但能不能恢复难说,现在对朝政之事有心无力,今日已经全权交由孤与齐王分理。” “四皇子?” 姜卿意道,“太子既在,还有他什么事儿。” 越修离唇角的笑容泛起丝冷意,“孤代理朝政,而齐王接管庶务,以及禁卫军与城中兵马。” 皇帝这是非要让齐王与太子对峙了! “可黄琼不是还在大牢么,他手里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齐王屡次意图谋杀殿下么?” “自然是够了,但孤不打算对齐王动手了。” “为何!” 殿下千辛万苦才拿到的证据,怎么说不用就不用了! 越修离,“作为交换,朝廷将会贬黜晋王,驱逐出京。” 姜卿意微愣,所以殿下,还是为了她么。 越修离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轻抚她的脸颊,“不全是为了你,晋王不知为何上下勾连了不少人,孤听闻,好像是因为他能通晓未来,且都应验了。” 况且杀过他一次,他还能死而复生,越修离直觉,他必须先解决赵嘉禧。 姜卿意欲言又止,越修离只亲亲她的唇瓣,“圣旨很快就会下达,早些洗漱休息,新婚三日孤可以不理朝政,明日孤带你出城游玩。” 姜卿意高兴的弯起眼去洗漱了,可到了无人的地方,笑容才落下。 赵嘉禧重生的秘密恐怕很快就要瞒不住了,殿下到底是因为赵嘉禧挡了路要杀他,还是因为,他是个重生的幽魂呢? 一夜梦境芜杂。 再醒来,越修离已经起身在外间跟司徒东交代事情了。 窗子推开了一半,青翠的树叶晃动着清晨的阳光,风吹动簌簌作响,带着夏季清早的凉爽。 第280节 姜卿意更衣梳妆,跟越修离一道出门。 “今日去哪儿?” “普济寺。” 普济寺后山也有山路,没什么香客,倒是有三五游人结伴登山。 姜卿意和越修离也一起下了马车,步行上山,路上花木繁盛,时不时便有凉亭落在一旁,走走歇歇,出了些微的汗,昨夜胸中的闷气竟是全散了。 “殿下,太子妃,前面凉亭已经收拾干净,去歇歇吧。”提前上去的西舟跑下来。 越修离看看姜卿意,姜卿点点头。 两人一起在凉亭坐下。 这儿风景独好,树木苍翠欲滴,鸟雀啁啾。 姜卿意喝了被用小冰鉴装着的水,只觉得通体舒畅,正想跟越修离聊一聊,几道说笑声便从山道传来。 “真是笑死人了,那越弘深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四处打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号招摇,还敢跟咱们争女人!” “他到底是武安侯府遗孤,说不准太子就是有意纵容呢?” “可他这次差点打死了人呐,那书生只不过跟他争执两句,那帮狗腿子差点没把人当场打死,你没看那一地的血……听说还是举家吃糠咽菜供出来的书生。” “咱们管这干啥,你是得罪的起太子,还是太子妃?” “那越弘深说太子妃对他格外亲近,真的假的?” 那人压低了声音,“听说他是一路随太子妃回京的,手里还藏着太子妃的私物,太子妃的为人我们都知道的,那是再仁慈清白不过的,可到底是女子,这事儿一旦传开,只怕要吃亏啊!” 第三百五十九章 回门 “放肆!” 不待越修离出声,西舟先怒喝一声。 路上的两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瞧,那凉亭坐着的不正是太子和太子妃吗,更吓得面无血色惶惶跪伏在地。 “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你是李国公府的公子?” 越修离瞧着另一青年道。 李记连忙应声,好悄悄擦了把额头的汗。 姜卿意想起皇家猎场那位差点夜半殒命的李国公府小姐,问了声,“李家小姐现在如何了?” 提起这个,李记心底的恐惧稍稍散了些,跟姜卿意道,“妹妹已经出嫁了,出嫁前一直记挂着要来给县主磕头谢恩,可惜婚期定得急,如今已经离京,只能等来日才能谢县主救命之恩了。” 李记对姜卿意是十分感激的,否则不会言谈间屡屡都是维护之意。 姜卿意笑笑。 李记更觉得这位太子妃跟传闻中一样,是个人美心善如九天神女般的人物,要不是太子瞥来如冰的目光,李记都要腆着脸在多跟太子妃聊两句了。 “你们方才所说,到底是什么事?” 越修离淡声。 虽然音量不高,但其中蕴藏的威压却仍旧叫李记二人心惊。 李记二人不敢隐瞒,将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是昨夜,越弘深喝醉了酒,半夜又被下人哄着偷溜出府去逛了花街。 花街里的男女寻欢作乐,越弘深属于乡下人进城看花了眼,又因为周遭人的故意吹捧,一时飘飘然,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原本只是眠花宿柳也就罢了,偏偏这时一个叫青柳的妓子出现了。 “那女子有什么不同吗?” 姜卿意问,毕竟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恶霸强迫需要英雄救美而起的冲突。 李记二人对视一眼,结结巴巴的不敢说。 越修离大概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已经冰冷。 “倒不是别的。” 李记吞了口口水,“是那青柳,与太子妃有三分相似,越世子又喝醉了酒,一时认错,才打了人。” 越修离手中茶盏霎时化作齑粉! 李记二人赶紧跪趴在地上。 姜卿意知道再多的也问不出来了,“你们先走吧,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一定,一定!” 两人爬起来。 走了一段,李记鼓起勇气回头道,“太子妃放心,我们都是相信太子妃,就算外面有什么流言蜚语,太子妃千万别往心里去!” 姜卿意愕然,然后摆摆手,“多谢。” 李记觉得自己脑袋头晕乎乎了,踉踉跄跄走了。 他们刚走,越修离便已带着几分杀气的吩咐,“去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另外,让越弘深来见孤!” “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姜卿意拉住越修离的手,安抚的抓抓他的掌心,“如若花街有与我模样相似的女子,早就被有心人闹出来了,岂会等到昨夜,还那么巧,跟酒醉的越世子遇上?” “想必是昨夜就等着事情闹大,要叫我在新婚夜丢脸。” 姜卿意有几分自得的说,“却没想到,就算是去逛花街的人,也有一部分是维护我的,叫他们的计划落空,背后算计的人,此刻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越修离都要叫她气笑了,这还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不成? “且不说旁人算计,越弘深蠢成这样,孤若再不管,武安侯府就要绝户了。” “那倒是。” 白慎娘被仇恨蒙蔽心智,出狱后又跟皇帝狼狈为奸,能教出什么好儿子? 只盼着越弘深还有救吧,否则武安侯府满门忠烈,却只剩下这么个血脉,也太叫人唏嘘了。 因为这件事,玩得也不大痛快,到寺里用过午膳,见过方丈,就回东宫了。 刚回来,就见白慎娘领着越弘深等着。 “阿意,你先回去。” “噢。” 姜卿意也懒得插手,不顾越弘深时不时悄悄投来的目光,扭头便走了。 没多久,听墙角的桑榆就回来了。 “太子殿下将人拉去祠堂亲自动手打了三十棍,没伤着要害,不过外头皮开肉绽,流了一地血,那越弘深吓得鼻涕眼泪一把,想来是吃着教训了。” “侯夫人没阻拦?” 桑榆想了想全程一言不发的白慎娘,摇摇头,“没有。” 姜卿意微微挑眉,没再多问,花街那般的流言也很快被镇压了起来,唆使越弘深半夜出去逛花街的小厮直接被乱棍打死,叫武安侯府的下人们顿时收起了那点儿小心思。 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突然。 暴雨过后,阳光蒸干水汽,也终于到了姜卿意回门的日子。 华丽的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姜淮和苏袖也早早在门前等候。 姜卿意没急着下马车,而是先掀开车帘,朝姜淮看去。 只在出嫁时匆匆见过一面,还未察觉太多异常,此刻再看,才发觉他表情有些木滞,下人提醒一句,他才抬起眼睛朝姜卿意看来,然后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慈爱笑容。 “蛊么?” 越修离一语道破。 姜卿意诧异,“殿下厉害,不愧是殿下!” 越修离觉得成婚后,她愈发活泼了些,眼尾牵起丝笑,“大梁皇室喜欢养蛊,孤曾见过几个被蛊控制的人,一开始中蛊,不适应会是这般有些木讷的模样。待时间久了,便会与平常无异,甚至自己都察觉不出自己中蛊了,只是在做选择时,下意识会遵从下蛊之人的吩咐。” “好恶毒的东西!” “也不全是,逍遥王不是说了么,大梁还有一种蛊名为长寿蛊,适应得好,还能增加寿数。” 姜卿意只当那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不想多活几年,大梁皇室要有这样的好东西,一定供起来,旁人哪里肖想得到? 姜卿意手指在车窗轻轻敲了敲,睨了眼人群后默然静立的宋雪,唇角划起丝冰冷的弧度,下了马车,并在姜淮和苏袖行礼时,亲自握住她们二人的手。 “爹爹,娘亲,不必多礼。” 姜卿意还想着怎么解姜淮的蛊,被她握住的姜淮的手陡然一颤,犹如劫后余生般掌心都沁出冷汗来。 “阿意。” 姜淮喉咙紧了紧,眼神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她,“你回来的正好,爹爹给你的准备的添妆还未交给你呢,你随我一道去书房拿吧!” 第三百六十章 泼他脸上 姜卿意对上姜淮的眼,那分明是藏在麻木僵硬后的深切恐惧。 这样的眼神,姜卿意曾见过,在被锁在后院的苏袖眼中。 她狠咬着舌尖,尝着血腥苦涩,莞尔,“好啊!” 宋雪已经快步走过来,“国公爷,太子妃……” 还未靠近,越修离轻抬手,她已经被凭空打得倒退三步,险些跌在地上。 “国公府忘了规矩,什么人都能出来迎接了么?” 越修离淡漠问。 第281节 宋雪连喊冤叫屈都不敢,立即敛深退到一侧,时不时抬眼觑一眼姜淮。 “先入府歇息吧。” 苏袖许多年不曾拿出主母的架子来招待客人了,更别说是回门的女儿了,此刻见越修离动怒,有些微的紧张。 但姜卿意很快握住她的手,“嗯。” 乖巧,温暖,是她的女儿。 但苏袖仍旧觉得心中隔了一层蒙蒙的白雾,让她对这个女儿没什么实感,心头好像有沉甸甸的感情,却被雾罩着,很不真实。 姜卿意看出她的疏远,刻意忽略心头钝痛,笑着与她一道迈入国公府。 府中一切都收拾好了,花草树木也收整的干净。 但姜卿意还有自己的计划,在越修离又因琐事暂且要出去一会儿时,支走宋雪,跟姜淮去了书房,并在走时,朝桑榆看了眼。 桑榆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姜卿意这才放心离去。 书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姜淮也似被人抽空了一股气,颓然坐在了凳子上,瘦得撑不起今儿这一身华服,惶惶之间竟犹如丧家之犬。 姜卿意忍住唇瓣的讥嘲,关切问,“爹爹,你不舒服吗?” “阿意,我不知道,你替我看看……” 姜淮揉揉眉心,就听姜卿意说,“爹爹不似生病,倒像是中蛊啊。” “蛊!” 姜淮猛地抬起头,脸色阴翳的好像好将人吞进去。 姜卿意仍旧担心模样,“是啊,爹爹回忆这段时日,是不是觉得记忆有空白,人也很疲累?” 见姜淮脸色更白一寸,才继续道,“但蛊虫珍贵,是谁弄来此物,又要下给爹爹?” 还能有谁! 这府中受益的,就只有宋雪啊! 姜淮脸皮狠抽。 “难怪宋姨娘前不久还威胁我,说要让爹爹去官府与娘亲和离,原来竟是用这等邪物控制了爹爹。” “她敢!” 越看清宋雪的真面目,姜淮便越是珍惜单纯美丽的苏袖。 他安慰姜卿意,“你放心,爹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姜淮虽紧张,却并不害怕,他很清楚苏袖有多离不开自己,就算宋雪设计他和离,苏袖也绝不会这样离去。 是了,趁着清醒,他要赶紧找到苏袖,与她一诉衷肠,将她安置出去,届时就算和离,她仍旧会留在他身边。 姜卿意看他脸色变换,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心头渐冷。 “这蛊虫我一时半会恐怕无法解除,不过宋姨娘心思不纯,之前还不肯让我见爹爹。” “如今我与爹爹单独见面,恐怕已经引起她的猜疑,为了防止她在我为爹爹解蛊之前,坏了我们的计划,还请爹爹配合我演一场戏。” 姜卿意轻咬着牙,神色慌乱,“我才嫁入东宫,爹爹万不能和离,不能出事,否则我怕我孤身一人,空难以立足。” 姜淮仔细辨认她的脸色,见她一副难以启齿,却又强撑不住恐惧的模样,才终于放心。 “爹爹早与你说过,要在大族立足并不容易,更何况是皇室?” “女儿后悔没有多听爹爹教导。” 姜卿意很擅长扮演姜淮喜欢的女儿,柔弱、乖巧,虽有些小脾气却不成熟,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总需要他来扶一把。 姜淮总觉得,血脉相连,做子女的,哪能越过他的五指山呐! 尤其,现在蛊在体内,迫在眉睫,不容许他多思考。 三言两语,便哄得姜淮应了下来。 所以,当桑榆悄悄带来苏袖时,戏已经演起来了。 “孽女,你真当你成了太子妃,就能在我头上耍威风了吗!” “我将你送去塞北却没杀你,已是我仁慈。” “你娘?呵呵,那个蠢妇,哪有雪儿半分风情,我每日与她同床共枕便已是恶心至极!” 姜淮只看到门外一道倩影,以为是来偷听的宋雪,说得分外卖力,将他当年是怎么追求宋雪不成,一气之下,算计了苏袖清白,逼她只能下嫁的。 又是如何在新婚夜,冷落她,却与宋雪在新房苟且的。 再到苏毅父子算计坠崖,苏家满门被杀。 又到送走姜卿意不管不问,再将毒疯的苏袖母女如野狗一般关在后院虐待和盘托出。 桩桩件件,清晰明了。 苏袖被桑榆点了穴,愣怔的听着,头疼如绞,连心脏的跳动,也要带下一刀又一刀的血肉来,剐得她只剩一副单薄的骨架子,凉风穿透,叫她彻骨寒凉,最后一口鲜血呕出,直直倒了下去。 “够了。” 姜卿意听到外面的敲门声,知道事成,叫停了姜淮。 姜淮看她脸色微白,“阿意,你不会怪罪爹爹吧?” “爹爹以为呢?” “是那贱人蛊惑于我,爹爹并非故意。”姜淮自认为低声下气的道歉,“爹爹已经知错,你放心,等解决了宋雪这贱妇,爹爹必会好好待你娘,弥补你。” 姜卿意袖子里的手指捏到骨节发白,真想把手边这杯茶泼他脸上! 她想忍的。 可又听姜淮说道,“你娘还年轻,我们还可以再生几个,若是女孩,也算弥补之前那个死了的,若是男孩,你以后也有个倚仗……” 哗啦——! 姜卿意到底没忍得住,一杯茶狠狠泼在了姜淮脸上。 姜淮全然没料到姜卿意居然会这么做,一时间居然没反应的过来,而姜卿意已经踢开房门冷着脸走了。 不是答应了演父女决裂给宋雪看么? 现在宋雪应该确信无疑了! 姜卿意想去看苏袖,又不敢去,怕娘亲怪她这么久了,还叫她留在姜淮身边。 又怕看到苏袖仍旧痴恋着姜淮,会怪罪她见死不救。 心中似有水火在打架,焦灼得她的心也鲜血淋漓。 第三百六十一章 答应 “难过了?” 手腕叫人抓住,然后带进了怀里。 姜卿意伸手圈住他的腰,“不难过,只是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做的对还是错。” “只要是不忘初心,不论过程如何艰难,便是对的。” 越修离轻声,但仍感觉到怀中人隐隐颤抖的身体和浸透衣襟的泪意。 但他知道,他的阿意素来坚强,她能想得明白,他要做的,只是等她慢慢发泄过情绪便好。 姜卿意的难过没有停留很久,因为她的确还有事要去做。 她要见宋雪。 宋雪因为被太子斥责,此刻并不敢去前院,但姜淮书房发生的事,早有下人告诉了她。 “我与宋姨娘的交易,不知何时能完成?” “太子妃希望什么时候?” “当然是越快越好。” 姜卿意一脸厌烦,“难道你还指望我再回来这里么!” 她看起来对姜淮失望透顶,只恨不得马上摆脱跟他的关系。 这跟宋雪猜测的一样。 “妾听闻夫人近来因为见不到国公爷,茶饭不思,消瘦了不少,妾只担心,贸然和离,夫人会受不了。” “所以,宋姨娘以为应该如何?” 姜卿意问。 宋雪看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盏,看不出她的想法,试探道,“或许,可以先办和离,等夫人接受了,再去官府……” “宋姨娘。” 姜卿意轻笑,一双曜黑的眼眸盯着她,“你若是不想交易也可以直说的,本妃并不是只能让你来办这个事,本妃的血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宋雪总有种被她看透的感觉,心头微震,又安抚下自己那一丝莫名的躁乱,刚要张嘴,就被姜卿意打断。 “另外,我不想再在国公府看见宋玉柔,不论你是将她嫁了也好,送出京城也好,我要她尽快消失在我眼前,这样也方便你与我爹再生一个继承家业的,不是正好么?” 姜卿意对宋玉柔留下其实没什么意见,但宋雪推三阻四,她就必须让她付出代价! 若是下次再耽搁,可就不止是送走宋玉柔这么简单了! “妾会尽快安排。” “三日内。” “三日?太短了,妾怕说服不了国公爷……要不然,太子妃自己想想办法……” 砰! 姜卿意一掌拍在桌上,冷笑看她,“你当跟本妃的交易那么好做的吗?你想开始就开始,你想拒绝就拒绝?本妃告诉你,这交易你不做也得做,若是实在做不成,本妃就拿你的命来做!” 宋雪望着眼前锐利而冷漠的女子,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一直觉得姜卿意奇怪了。 第282节 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充满了杀气,且想杀她! 姜卿意不等她吱声,抬手挥飞了茶盏,嚣张而去。 直到彻底离开宋雪的视野,才停下脚步深深合上眼。 她怕宋雪不肯做,怕再生变故,可方才她要是退缩了,宋雪一定会得寸进尺,拿捏住娘亲,那时娘亲才是真正危险,她必须一开始就恫吓住宋雪! 姜卿意睁开眼,眸光重新变得冷漠,提步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宋玉柔主动出现了。 “太子妃不去看看你弟弟吗?” 宋玉柔说,“才几个月大,很是乖巧呢。” 姜卿意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并不理会提步而去。 宋玉柔曾无数次随宋雪借住在各种人家里,每一户家中的人,都会对她怜惜疼爱备至,与她作对的,也一定会被那个家的人排挤讨厌。 只有姜卿意是个例外,她甚至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家人! “听闻舒平郡主也要生产了。” 宋玉柔冲着姜卿意的背影笑道,“还是双胎,舒平郡主年岁大了,很是危险吧,保不齐就是母子双亡,一尸三命,我曾经就见过……” “掌嘴!” 姜卿意冷冷回身。 桑榆熟练的跃到宋玉柔跟前,几巴掌狠狠抽了出去,抽落宋玉柔脸上的面纱,众人这才瞧见,她原本小家碧玉的脸此刻居然纵横着伤疤,犹如一条条丑陋的蚯蚓,横亘在脸上,将她的脸割裂成好几块。 “呕!” 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 宋玉柔连被打都顾不上,慌张的抓起面纱捂住脸,憎恨的看向姜卿意,却并不敢再说话。 姜卿意太不像个世家千金了。 她不在乎规矩,不在乎名声,想打就打,嚣张跋扈,可偏偏外面那些人都是瞎的,还觉得她是仁慈济世的神医,是了不得的雾山观主,对她推崇备至。 全然忘了,她只是个乡下养大的野丫头! 她不甘心! 尤其姜卿意只是冷淡看她一眼,便扭头走了的时候,她凭什么当自己只是卑贱的可怜蝼蚁,连对付她都不屑,她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 “宋玉柔跟五皇子还有联系吗?”姜卿意边走边问。 “没有。” 桑榆怪模怪样的扯起个嘲讽的笑,“自从皇家猎场回来,五皇子便再没来过了,倒是给宋玉柔的宫人还留着,但宋玉柔想见他,却屡次被他拒绝。” 姜卿意大概猜得到,五皇子胆怯了。 呵,还以为他真有几分深情了。 “你这怪模怪样跟着谁学的?” “这样吗?”桑榆又眯起眼,扯起一边嘴角,“是谢景教我的,说这样可以不用动手,就给敌人打击。” 姜卿意看着水灵灵一姑娘像个二傻子,给没给敌人打击不知道,但给了她这个小姐很大的打击! “有空了再跟他打一架,打狠一点。” “噢。” “还有……” 姜卿意看她这歪嘴斜眼的样子,“再做这样的表情,扣你一个月红烧狮子头!” 桑榆哀嚎一声,立即立即恢复了正常。 到姜卿意离府前,苏袖也没醒。 她去看了,没什么大碍,大概就是苏袖自己不想醒来,不想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 姜卿意将桑榆暂时留下照应,免得宋雪趁机做什么,又跟王御史提醒了几句,请了郎院正安排了几个接生经验丰富的稳婆,又请了谷明去坐镇,才安心。 宋雪那边很快有了进展,先是在次日送走了宋玉柔,而后,便送来了邀请,请姜卿意一道去府衙,见证姜淮与苏袖的和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和离 姜卿意本想自己一个人去的,但越修离早上听到这件事后,默不作声的去上朝,结果在姜卿意到达官府时,他却出现了。 “殿下,你怎么来了这里,朝务不忙吗?” “朝中有首辅与诸位大臣,不必孤事事盯着。” 姜卿意知道他定是百忙之中抽身来帮自己的,心头像打翻了蜜糖罐子,“那我们一起进去。” 越修离看着她闪动的眸光,牵起她的手。 姜卿意还怕叫人看见,但越修离神色坦荡,并无任何‘太子’包袱。 京兆府有专门的人处理和离事物,只不过来和离的人并不多,大多人家若是不想过了,那便是休妻,将妻子不体面的赶出家门,保全男方的颜面。 和离这种事,却是保全了女方颜面,极少人会来,所以排队的人很少。 负责此事的官员看到姜淮进来时,先是一愣,以为自己看错了。 紧接着,太子和太子妃出现时,他就更觉得不妙了! 莫非太子和太子妃要和离? 天老爷,这可是要了他的命啊! 官员两股战战结结巴巴,“太子殿下,您看您这刚成婚……” “糊涂东西,我家太子和太子妃好着呢!” 西舟赶紧喝骂,“没看到坐在你跟前的事镇国公啊!” 那官员浑浑噩噩的脑袋立马清醒过来,看向一脸木然的姜淮。 “和离需要夫妻双方……” “夫人来了。” 落葵应了声,姜卿意回头,就见车嬷嬷和桑榆一道扶了苏袖进来。 短短三日不见,苏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虚弱纤瘦的像是裹在衣裙里的一阵风,随时都要吹散去。 姜卿意想上前,又怯怯往后收回脚。 越修离轻轻握了握她的掌心,嘱咐官员,“和离之事今日便办好。” 往常官府要核查和离书,核查双方资产,最后官府留档,过程最少也要十来日,慢的好几月也有。 但太子殿下这样吩咐了,府衙的人哪里还敢懈怠! “一定,一定!” 苏袖路过姜卿意时,脚步顿了顿,却没有看她,只是倚在车嬷嬷的胳膊上,缓缓走到姜淮身边坐下,听府衙例行问话。 宋雪就跟在姜淮身侧。 那官员问,“镇国公,今日您是确定要与国公夫人苏氏……” 越修离冷眼扫来。 官员打了个哆嗦,“是与凝霜公主苏氏和离,是吗?” 姜淮神志有一瞬的清醒,牢牢闭紧了嘴巴。 宋雪的手搭在他肩上,“国公爷?” 姜淮那一丝清醒瞬间被吞没,“是。” 苏袖垂着眼睫,看不出情绪,问到她时,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细弱,仿佛风一吹就要断了。 “是。” 官员还要继续问,便见太子殿下的手指淡淡在桌上敲了敲。 太子殿下这是盼着岳父岳母赶紧和离呢! 那些不必要的话也不用问了,赶紧拿出姜淮早已写好的和离书盖章存档,又粗粗析分了家产,落下大红印章,再把这个流程上的所有官员小吏全部叫来,不到半个时辰,流程就全部走完了。 苏袖也拿到了那张签着字、留着红印的和离书。 从今往后,她便再不是镇国公夫人苏氏了,而是凝霜公主,苏袖。 “阿袖……” 姜淮眼底闪过丝痛苦,呢喃出声。 苏袖背脊轻轻一颤,没有回头。 宋雪扶住姜淮,跟越修离和姜卿意告辞离开,走时,宋雪笑着问姜卿意,“不知何时,妾身能有幸来拜访太子妃?” 她要那碗血。 她丝毫不怕姜卿意会反悔,毕竟苏袖对姜淮的爱,就是她最好的把柄。 和离又何如? 再娶回来便是,她不信苏袖会拒绝。 姜卿意和宋雪对视,怒极了,反而笑了出来,“好啊,再有几日,东宫要举办一场小宴,届时我会给宋姨娘下一张帖子。” 新妇进门,便要办宴,一为答谢娘家亲眷,二来也明正身份,叫所有人知道,这府邸,有女主人了。 宋雪笑着应下,柔柔福身而去。 她一走,就听车嬷嬷一声惊呼,再看去,竟是苏袖晕过去了! 越修离早有安排。 “先去王家旁边的别院。” 那本是他买下送给姜卿意的,如今苏袖去住正好,僻静,又有舒平郡主在侧。 第283节 几人迅速上了马车。 走时,姜卿意怕耽误越修离的正事,坚持让他回了宫,才跟车嬷嬷一辆马车直奔别院。 路上,车嬷嬷的眼泪就没停过。 “这几日,夫人一直在问我,她是不是个特别坏的娘亲,日日夜夜的流泪啊,眼泪都要流干了,眼睛也快哭瞎了。” “夫人……公主她愧疚极了,又不知如何面对小姐,小姐,您可千万别怨怪公主。” “我知道。” 姜卿意喉咙发堵,心口也想塞了一把尖锐的石头,让她呼吸也好像带着血腥的味道。 将苏袖安置在房间后,姜卿意就出来了。 她又一次怀疑,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了。 或许有人,宁可在虚妄的美梦里活着,而不是在残酷到近乎割肉剜心的现实里清醒呢? 能在虚妄的美梦里活一辈子,不也很好吗? 天空不知何时累了阴云,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 小院不大,姜卿意不想回房,就干脆在门口的房檐下站着,看雨。 “咦,栖霞县主?” 怪腔怪掉的惊讶声传来,姜卿意定睛一瞧,对面原来空着的别院居然住进了人,还是熟人,郁闻! 姜卿意瞧见郁闻身后的仆人搬桌子拿椅子带着满车行李,讶异,“你们刚搬来这里?” “是啊,没想到栖霞县主也住在这里。” 郁闻笑起来,他的病养得差不多了,气色养起来,整个人好像又年轻了十岁,但成熟儒雅的气质却没变,言谈间也春风和雨,叫人很舒坦。 “原来是太子妃的母亲搬来了这里,以后便是邻居了,若是有事,也可照应一二。” 他没有说互相照应,毕竟苏袖刚和离,跟哪个男人来往密切都会被人来说闲话。 姜卿意想到舒平郡主生产在即,王家也是一团污糟,虽与郁闻不熟,却也勉强算个能打招呼的人,他又很知道分寸,有这样一个邻居不算坏事,便笑着应下。 “对了。” 郁闻又拿出一个匣子来,这次匣子只有巴掌大小,“太子妃与太子大婚时,在下还在进京的路上,没有亲自上门恭贺,还请太子妃别嫌弃。” 第三百六十三章 和解 姜卿意知晓他豪横的做派,此刻见他只是拿了个小匣子,心下稍安,且他走的也是太子的人情,她不便拒绝,便接下了,顺便邀请他几日后来赴宴。 郁闻笑着答应了。 雨也停了,芙蕖来说苏袖醒了,姜卿意便跟郁闻告辞了。 “老爷,咱们也回去吧。”那大晋话不标准的小厮用他们那边的话说,“在城外等了那么久,总算等到了今日,时间还长,老爷可以慢慢来,不用再自找苦吃了。” 在城外等待的那段时间,老爷怕被人发现,几乎闭门不出,饭菜简单,还努力学习京城官话,老爷以前哪里吃过这种苦呀! 郁闻没说话,深深看着对面,还能还道对面院子里被暴雨击打后有些残破可怜的鲜花,垂着一滴滴水珠,叫人心也跟着揉碎了。 “嗯。” 他轻轻一笑,“不急这一时半刻。” 苏袖醒来后,状态急转直下,竟是发起了高烧,水米不进。 姜卿意想替她针灸,却被她牢牢抓住了手。 “阿意,娘的阿意。” 苏袖迷迷糊糊,却也看清了姜卿意的脸,泪如雨下。 车嬷嬷知道苏袖的身子再经不起这么耗了,“小姐,不如您先回东宫吧,奴婢们会照看好夫人的。” 车嬷嬷知道她心里也难受,“公主本就是一座纸糊的城墙,当初离开国公府还养好了些,可现在记忆一恢复,城墙便塌了,您让她自己想想清楚,公主不是个蠢笨的人,她会想明白的。” 只是这段时间,不要再刺激她了。 姜卿意知道应该如此,只是走时,苏袖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最后还是车嬷嬷狠下心掰开了。 姜卿意浑浑噩噩走出别院,有心想去看看舒平郡主,可刚下台阶就无力的差点跌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是越修离又来接她了。 “殿下……” 越修离轻叹一声,打横将人抱在怀里,上了马车。 姜卿意脑子里乱糟糟的,只下意识的说,“殿下不要总是为了我耽搁朝政,我没事的,我只是……” “夫妻本来就是相互依靠的,不是吗?” 越修离问。 姜卿意颤颤抬眼,便见他冷峻的眉眼里全盛着温柔,“不必强撑着,阿意可以依靠我。” 姜卿意心上挣扎出的各种尖刺霎时被抚平了下去,像是荡漾在温热的水里,柔柔的,不知不觉,竟就这样倚靠在他怀中沉沉睡了去。 事情没有变得更坏。 因为翌日,芙蕖就送来消息,说苏袖退了烧,大哭一场后,精神竟好了起来,开始主动要吃东西,而且花了一早上的时间,给姜卿意绣了一只小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对憨态可掬的小鸭子,是哄小姑娘的样式。 “公主让奴婢问问小姐可喜欢?若是不喜欢,她再换其他的样式。” “喜欢。” 姜卿意讲这两个字说出口,才察觉出声音的哽咽。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娘亲也在努力,也在坚强,也在试着从过去的伤痛里走出来,朝她奔来。 芙蕖高兴起来,“公主好忐忑呢,样式改了又改,就怕多年没跟你在一起,摸不准您的喜好,您喜欢就好。那奴婢赶紧=- 去告诉公主,公主一定高兴!” 芙蕖走时,太阳也从云层里探出了头来。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窗台,叫窗台那盆刚开出花苞的小花儿也摇曳起来。 “小姐为何一下又高兴起来了?就因为这个小荷包?” 桑榆不明白。 姜卿意知道她自小关于家人的感情缺失,但这阵子其实逮着机会就会悄悄溜去谢家看一眼谢夫人,“等你愿意回谢家那日,你就明白了。” 桑榆摇摇头,她现在还不想回去。 不提这些不高兴的事,姜卿意想起郁闻给的匣子,顺手打开来,看到里面厚厚一沓的银票,沉默了。 “小姐,这是……” “罢了。” 不想了,他可能就是这样挥金如土惯了吧,“走,我们去好好尝尝东宫厨子的厨艺。” 这几日一直忙忙碌碌,如今闲下来,才发现东宫其实并不算很大,晃悠一会儿就晃悠完了,但因为连着皇宫,虽不通,但树木成荫,还划过来了一大片湖,也算视野开阔了。 主仆两吃饱了,又溜达消消食,再问问长史有没有需要她处理的事,得知没有后,便准备找张婉如来打发时间,也享受享受婚后惬意的日子。 结果惬意日子没享受到,先有张请帖送上了门。 是张大红烫金的请帖,打开来,里面是宁王与梁楚华成婚的请帖,婚期居然就距离她办宴的时间不是太远。 “因为大婚将近,宁王殿下也出宫开了王府,离东宫只隔着一条街。” 知情的侍女说。 “说起来,自回京到现在,好像都不见大梁的人。” 就连婚礼,也只听说逍遥王使人送了礼,并未登门,梁楚华就更别说了。 侍女讶异姜卿意居然不知道,忙回禀道,“那位梁……赵小世子坠马了,伤得很严重,楚华公主和逍遥王带他出京找一位很擅长摔伤的大夫了。” 姜卿意心底咯噔一下。 “谁做的?” “说是意外。” 怎么可能是意外,那梁念之一看就是个乖巧地近乎呆板的孩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去骑马。就算骑马,身边也必有侍卫看护,怎么就无端端坠马了? 侍女见她神色不愉,小声道,“不过外面有流言,都说是太子殿下所为……” “不可能!” 太子殿下就算不想再见梁楚华,也断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小孩子下手。 侍女赶忙道,“只是几句闲言碎语,您别放在心上,大梁那边也没说什么,想来也不会怀疑太子殿下的。” 姜卿意没多说什么,只是叫常贵私下里去查查这件事。 眨眼,便到了小宴的日子。 一早,姜卿意坐在铜镜前梳妆,从铜镜里看着身后正批阅奏章的越修离,笑道,“殿下何不去宫中处理事情。” “在书房亦可。” 越修离头也没抬。 主母办宴,主公愿意留下撑场面的实在是少数,尤其还是太子殿下这样的身份。 姜卿意眼睛弯弯的,等梳妆更衣妥当,才回头,“殿下,出去吧。” 越修离终于从厚厚的公文里抬头,待看到眼前的女子,褪去青涩,如一株骄阳下自信绽放的鲜花,眉目如画,绣金的朱红宫裙被她穿着,不但不会显得累赘,反而有一种繁复的尊贵。 眉间缀下血红的宝石,与嫣红的唇,让她的皮肤更白似雪。 阳光从她身后投下,美的炫目。 “阿意可听过刘彻以金屋许阿娇,要娇藏之?” 越修离凤眸掠过丝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暗色,真想筑造金屋,将她藏起来。 姜卿意笑起来,抓过一旁的铜板,“那我给殿下算算,你何时能为我造起这金屋?” 第284节 卦落下。 姜卿意笑眯眯看去,却一愣。 第三百六十四章 骂个痛快 “怎么?” “这卦象,不像殿下要以金屋藏我,倒想我要以金屋藏殿下呀。” 奇怪。 越修离只当她调皮,牵着她的手往外而去。 宾客已至,赵嘉禧没有收到请帖也来了。 大婚那日被带走,去大理寺住了几日,虽未进大牢,却也出不来,算是变相的软禁。 等一顶顶帽子扣下来,他想辩解已经不能,甚至有心腹传来消息,父皇已经决定将他贬黜出京了,就在这几日。 许是最后的仁慈,他终于从大理寺出来了。 伴随着宾客的轻呼,去看那对郎才女貌的眷侣双双走出来时,赵嘉禧紧握到骨节发白的手却松开了,脸上漫起一丝诡异的笑。 前世活了那么多年,不是白活的。 姜卿意也是重生的又如何? 前世她死的很早,很多隐秘,她并不知道,而那,将是他报复的机会! 察觉到赵嘉禧炙热的目光,姜卿意看过去,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姜卿意看清他的盘算,却并不在意,毕竟再多的盘算,也得有命才能去做,不是么。 盯着宾客们亮闪闪的目光,越修离让姜卿意先过去,而他则直接‘请’了赵嘉禧到一旁说话。 姜卿意知道越修离可能会问着赵嘉禧死而复生之事,莫名有一种早死早超生的感觉。 他若知道了,便知道了吧。 招待好宾客们游玩,姜卿意才勉强得空能坐下歇会儿,发髻沉甸甸的金饰压得脖子疼,叫她忍不住跟桑榆叫苦,“看来太子妃也不是这么好当的,起码得有个好脖子。” “宫里的娘娘们头可比您这沉多了。” 姜卿意想到那些满头珠翠还要端仪万方的妃嫔们,颇有些同情的点点头,“她们的脖子一定比常人的有劲儿。” 桑愉,“是不是跟习武之人一样,练得多了,就有肌肉了?” 主仆两想象着脖子上肌肉盘虬的画面,齐齐打了个冷战。 梁楚华来时,恰好看到姜卿意一脸恐惧的模样,默了默,“太子妃入主东宫前,难道没有嬷嬷来教授礼仪么?” 姜卿意还未张嘴,一侧正与小姐妹分享点心的小姐先皱了皱眉。 “太子妃何处礼仪不周到了?” “我见着处处妥当,既不过分疏冷,又不过分松散,真真是好极了。” “楚华公主到底是大梁人,大概是不懂我们大梁的规矩。” “听闻公主也快与宁王殿下成婚了,礼仪这块,还是公主赶紧找嬷嬷学一学吧。” 梁楚华冷冷扫去,这一片的宾客,不论男女,竟都是维护着姜卿意,明明以前她们都瞧不起她的! 姜卿意也有些意外,方才那为首的小姐已经朝她看来,“臣女瞧太子妃没有半分不好的,千万别因旁人几句就伤心!” 她们都是知晓皇家猎场内情的人,那种情况下,说实话,就算她们自己都不敢保证敢出去救下要被暗杀的小姐们,可偏偏太子妃出去了! 还因此而被关定海掳走,受尽苦楚! 以前她们总嫉妒太子妃,觉得她一个乡下长大的小姐不配得到太子喜欢,就连她救济灾民,慷慨解囊也只觉得是在做戏,可如今,才知她是真正的人美心善! 姜卿意望着底下一双双含着热泪的眼睛,既觉得她们单纯的像张白纸,又难以避免因为这纯粹的善意而热血沸腾。 “我并不伤心。” 姜卿意声音也柔了几分。 底下的小姐们登时一脸神气的看着梁楚华,瞧,瞧我们太子妃多么的大度! 梁楚华都被这群傻白甜气笑了,也懒得与她们争辩,很快,她们自会看清楚她们拥戴的这位太子妃是个什么人! 融洽的气氛并未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改变。 就在宴会快接近尾声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突然捂着肚子,脸色苍白的站起来又跌在了地上。 “囡囡,你怎么了囡囡!” 小姑娘的母亲吓得大哭。 府医很快赶来,众人只以为是吃错了东西不舒服,但姜卿意却看到了那小姑娘头顶忽然变得血红的命火。 姜卿意立即看向梁楚华,梁楚华端起茶盏,朝她浅浅一笑。 这时,府医把完脉,也白了脸,说话时感觉声音都进不到自己耳朵里。 “太子妃,她这是、是时疫啊!” 时疫,既流行的瘟疫。 周围的人闻言,霎时惊慌的退开去,但恐惧的哭声和叫声也立即传了出来。 “京城并未收到时疫的报告,怎么会是时疫?” 姜卿意沉声。 府医,“小的也不知,但太子妃,时疫传染极快,且这位小姐由于年纪太小,病发已重,必须立即处理。” 此话一出,那小姑娘的娘亲脸色霎时惨白,猛地抬头盯着姜卿意! 周遭其他人也忙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心底隐隐生出不安,“你说的处理,是怎么处理?” “今日她用过的桌椅茶盏,要全部砸碎焚毁然后在深坑掩埋,这位小姐也必须马上隔离起来,一旦病逝,也需要立即……” 府医跪伏在地,“焚毁!” 这虽然很残忍,可这时朝廷在对付时疫时常用的法子。 时疫啊! 染上可能就没命了,必须斩草除根,全部隔离起来,还未病发的尚能在自家家中隔离,病发的,则要带到朝廷指定的地方等死,然后烧毁。 那小姑娘还在痛苦的呻吟,她娘亲如何能接受这样残忍的结局,嚎啕大哭,跪地哀求。 她只是随夫刚回京的六品官员的夫人,可在场其他人,不仅有百年世家的贵女,还有梁楚华这样的公主,若不处置这对母女,传染开来,她们有了死伤该怎么算? “难道都不救一下吗?” “这孩子还这么小。”已经有心软的擦起了眼泪,“叫她活活等死,还要挫骨扬灰,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太子妃不是神医吗,太子妃,你救救她吧。” “是啊太子妃。” 她们弱弱道。 姗姗来迟的张婉如闻言,道,“时疫不是普通风寒发烧,一旦感染,九死一生,太子妃医术是比一般人好一些,可她不是神仙,尤其还是感染这样深的小姑娘。” 这孩子明显早就感染了,却不知被人用什么法子压了下来,直到今日再也压不住,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那难道就看着她死吗?” “太子妃不会如此狠心的。” “是啊,她可是太子妃,我不信太子妃会这样无情。” 张婉如气得脸都白了,这不是无情不无情的问题,这是大局,是生死,是稍不注意,这里的这些小姐公子都活不成的问题! 她还想再说,梁楚华的茶盏也放在了桌上,清脆的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太子妃一定会救的,太子妃不仅医术过人,她还是雾山观主。” “诸位有所不知,但我大梁有大量道士,擅道法,深知太子妃的血乃是设阵的上佳药材,若用染血阵法辅以医术,一成的把握便可变为五成。只是此举,需要太子妃放不少血,就是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 梁楚华看向姜卿意,想看她纠结恐慌的模样,就听她甩来一句,“你在放什么屁!” 第三百六十五章 相信我 姜卿意骂了一句,不等梁楚华和其他人质疑,她已经将桑榆拿来的棉布面纱系上,快步到了那小姑娘身边,取出药丸塞在她嘴里。 梁楚华何曾被这样粗俗的骂过,脸上一阵青白,还要反驳,姜卿意的一系列吩咐已经出口。 “今日与这对母子有过接触的人,全部在东宫靠近西侧的厢房隔离,所有用过的桌椅茶盏全部砸碎焚毁!” “府医,去煎药!” 她给出药方,“让长史配合你,敢有阻拦不从者,全部以故意传播时疫罪论处!” “今日所有宾客离府前,须得你亲自把脉诊断过,确定无碍才许走,且走后三日内不许出门,三日后由太医院一一确诊无碍才许出门,有症状者全部单独拉出来隔离!” 望着已经开始惊恐慌乱的人群,姜卿意冷酷但决绝的说,“这段时日,我会同你们一样隔离在房中,与你们吃一样的饭菜,喝一样的药,我会尽全力将你们从鬼门关拉回来,所以不要恐慌,不要哭,相信我!” 姜卿意其实心里也没底,毕竟这里有老有少,有年轻单纯的,有一腔意气的,更有圆滑世故的,她怕他们不会接受她这样强势且不近人情的吩咐。 却没想到,她那一句‘相信我’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我相信太子妃!” “呜呜,太子妃为何不是男子,我想嫁太子妃!” “我不会给太子妃添乱的,我们都听太子妃的,只要太子妃多看我一眼!” “我愿意隔离在东宫,太子妃能来多看我一眼吗?” 越修离闻讯赶来时,听到这些话,额头青筋都在跳。 “太医院的人已经到了,按太子妃吩咐行事!” 第285节 太医院的医士迅速开始跟府医一起处理,或许是姜卿意的话太过肯定决绝,又或许是她第一时间就表达出了要跟他们同进退的态度,这一大群人,居然丝毫没乱! 只是那频频看向姜卿意的眼神,显然不是单纯的敬重了。 越修离头疼的很,一边安排着这里的事,一边让送消息进宫。 时疫不是小病,尤其还是在京城,一旦传染开,死伤无数,朝廷瘫痪,那时才是大事! 梁楚华眼看着不过片刻,一切都已经处理的井井有条,就连她的凳子都被人给搬走了,清冷的面容下,掌心紧紧握起。 “太子妃,药材已经购置妥当,接下来已经安排人煎药了。” “要盯着人喝下去,另外,去从后的人全部做好防护,每日要问诊。” “是。” “太子妃,太医院院正求见,想与您一同商议治疫之事!” “太子妃……” 一道道人影过来,似乎都把姜卿意这个刚嫁进来的少女当成了主心骨。 梁楚华不信,明明只是个乡下长大的粗鄙却颇有些好运气的女子罢了,怎会配的上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这样的人物,是决不能叫她玷污的! 梁楚华提步朝姜卿意走去,还未靠近,手臂就被越修离抓住。 “太子哥哥?” “时疫是你动的手脚。” “不是我。” 梁楚华看着他冷漠到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目光,清冷的面容终于出现裂缝,露出背后深藏的不甘,“的确不是我,我只是稍加利用而已。” 越修离寒声,“从此以后,东宫不欢迎你,你无需再来,更不要再出现在阿意面前。” 这是要彻底与她划清界限了,朋友也做不得了吗! 梁楚华望着他无情转身朝姜卿意走去,各种嘈杂的声音在脑海回荡,让她固执的抓住了越修离的衣袖。 “太子哥哥全然忘了我们小时候的情谊了吗?” 梁楚华指节发白,“年幼我们一同被掳走,你忘了吗,我们一起在那狭小的地牢挖出一条逃生的路,我受了伤跑不了,你先走了,但你答应了我,会回来找我的。” “那一次,你没有回来,我被绑架的人发现,打得连气也呼不出来,可我想着你还要回来找我,我才咬着牙活下来的。” “我孤身不顾风险去大晋边塞找你,你将我留下,我被……” 梁楚华含泪看他,“那一次,我也没等到你!” “太子哥哥,这一次,我仍旧义无反顾来找你了,我在努力朝你走来,你还要再抛下我一次吗?” 外人听到这话,都诧异,太子殿下与楚华公主的羁绊居然这么深吗? 太子殿下如此,的确好薄情啊。 西舟却狠狠拧住眉。 越修离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将拂开梁楚华的手,“公主即将嫁给皇兄为妻,是孤的皇嫂,请自重。” “西舟,送客。” “是。” “太子哥哥!” 梁楚华不甘心还要去拉她,被西舟强硬的挡住。 西舟看了眼周围不敢吱声但看殿下仿若看个负心渣男一般的看客,黑着脸一路把梁楚华带出东宫。 “太子殿下念在公主到底是女子,曾与他宫中为友几载,给公主留了几分薄面,不曾道出过真相,但也请公主自己认清真相,不要再做无谓的事!” 什么殿下独自逃生留下她,当初殿下被掳走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救梁楚华,她却只字不提,好像自己也忘了一样。 后来逃出来,殿下是要背着她一起回宫的,是梁楚华胆怯,总觉得外面不是生路不肯走,殿下只得自己先走,可回宫后,由于先皇后之死,步步杀机,迫不得已逃出皇宫。 那之前他便通知了逍遥王去救她,又如何能怪他没亲自过去? 边塞那次就更冤枉了,是梁楚华莫名跑来,中了药后不肯听殿下安排自己跑出去遭人辱了清白的,殿下闻讯去找她,她已经回大梁了。 如今更是莫名其妙,殿下与心爱之人成婚,怎么就成了抛弃她? 殿下待她已是仁至义尽! 西舟的话没客气,揭开梁楚华的脸皮就走了。 天上不知可是堆积了乌云,夏日的雨总是又大又急,打在梁楚华脸上。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一点点被雨水浸湿的裙子,唇角凄然一扯,既然太子哥哥无情,那便休怪她无义了。 “吩咐下去,城外送来的那一批杯盏旧衣,全部免费送给这大晋京城的百姓!” 第三百六十六章 干场大事 越修离将东宫的事处理好,又迅速知会宫里,并联系太医院与户部官员,迅速安排对京城地界的排查与防守。 “如此只怕不够,这时疫来的蹊跷。” “已经安排人盯着梁楚华了,她只要有异动,立刻就能查到。” 越修离淡声。 姜卿意正在写药方的手一顿,探头到他跟前,眨眨眼,“所以殿下方才,是故意激怒楚华公主的?” “不算。” 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但西舟素来话多,他必然会愤愤不平说些什么,那些话由他嘴里说出来,一定更尖刻无情。 梁楚华的城府心机都比不上她哥哥,一气之下,必然会暴露。 姜卿意啧啧两声,“好无情的殿下。” “你还盼着孤多情?” 越修离整理好压着太医院院正写得注意细则,立即安排人拿下去抄录,“不用印贴,只需送往京兆府以及巡防营,让他们发现有染时疫者之后,迅速送往隔离处。” “还有,隔离处不要太不近人情,以免引起恐慌。” 姜卿意补充道。 今日来看,就算是世家对隔离之事也是万分恐惧的,更别说平头老百姓了。 越修离没有否决,“安排高奎跟去。” 高奎虽曾是个纨绔,但他一张利嘴很好用,又见识过民间疾苦,让他跟去,既能安抚百姓又算个眼线。 时疫突发,姜卿意还觉得闲散的日子霎时就紧绷了。 白天忙完,夜里腰都是疼的。 宋姨娘几次想来要那碗血,都被下人给挡了回去。 如此才一日过去,姜卿意便接到消息,梁楚华安排的那批散发时疫病者用过的茶盏旧衣的人被抓了。 “南方一座县城之中的确有时疫发生,这些东西就是从那儿运过来的。” “也亏得她愿意千里迢迢运来这些东西。” “不是她运来的。” “那是……” “跟齐王府有关。” 牵扯到四皇子,那这简单的‘投毒’案,就要被拔高到党争的高度了,皇上重伤卧床,由太子与齐王分理朝政,如若这个消息就这样暴露,齐王便可趁机倒打一耙,说是东宫污蔑。 届时朝臣与百姓信任哪边,可就不好说了。 “殿下打算怎么办?” 越修离轻笑,眼眸却染着薄凉的杀意,“齐王既然喜欢时疫,那便让他去治疫吧。” 翌日,早朝时,齐王都没反应过来,御史台王敏为首,齐齐参奏齐王封王多年毫无建树,不配执掌朝政! 谢敏却忽然站出来,说齐王有一颗治国之心,只是无处施展! 谢敏突然为了齐王跟御史台打起了擂台,叫齐王的人隐约觉得不对劲,急得抓耳挠腮,却愣是不知怎么反驳,总不能说自家齐王就是个废物吧,于是也跟御史台对喷起来。 紧接着,谢敏话锋一转,“正好,臣收到青州县令的急报,说青州突发时疫,又闹起了匪患,他管束不住,此番便让齐王亲自去治灾吧!” 正喷得上头的齐王党官员们下意识就叫了声好! 叫完,就见自家齐王脸色发青。 “治疫之事宜早不宜迟,既如此,齐王回去收拾一番,即日启程吧。” 越修离一锤定音。 就这样,齐王当天晚上,就打包被赶出了京城,速度快得连皇帝和德妃都没反应过来,就更别说梁楚华了。 她听闻消息,还未去见逍遥王,逍遥王已经先来了。 “皇兄。” “本王来大晋前,就告诉过你,可缓不可急。” “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逍遥王温雅的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与宁王婚期将至,准备大婚吧。” 梁楚华脸色骤然雪白,却死咬着唇瓣,没敢反驳。 京城的时疫,因为东宫及时的反应,还没来得及传开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只是苦了太医院的一帮医士,跟着年轻不要命的姜卿意整夜整夜的熬着,谈论防治,改进药方,几乎没有成宿的睡过觉。 等事情结束,终于回去睡了个昏天暗地。 等昏睡完,就接到了太子妃亲自命人送来的请帖,邀请他们到东宫吃庆功宴。 “这……真是太子妃给我的呀,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员。” “别说你了,这次参与的医女们也都收到了请帖,而且太子妃还说了,所有人都有赏,赏赐随后就送到。” 第286节 太医院的小小医女和医员们都高兴疯了,就连下午当值时,都悄悄议论着晚上穿什么衣裳去。 冯左判和陶右判对视一眼,呵斥了底下的人一句,才悄悄皱起了眉头。 夜色降临。 陶谦下值后,突然被人拉到转角,塞给了他一匣子银子,和一把匕首。 “这、这是……” “殿下给你的,陶右判应该明白殿下的意思?” 陶谦吞了口口水,“殿下现在在哪儿?” “殿下已经被皇上斥责贬黜出京,入夜时已经走了,不过你放心,殿下自有去处,总有一日还是要回来的!” 陶谦连连应着,等人走后,看着手里的匕首,知道这是晋王对自己及的警告,叹了口气,赶紧走了。 赵嘉禧离京的消息,姜卿意也听到了。 当然,她也听到了桑榆说的,东宫派去的刺客之事。 “东宫出手,他绝对活不成!” 姜卿意为赵嘉禧抛了一卦,或许是赵嘉禧死过一次,在他的卦象之上,居然看不出来生死。 “但愿如此。” “县主,太医院的人都到了。” 姜卿意叫上谷明,今日请太医院的人来,不仅仅只是为了庆功,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设宴之地在偏殿,太医院众人落座后,便有宫人流水似的捧着各种美味佳肴上来。 太医院院正郎大人坐在姜卿意下首,见状笑道,“多谢太子妃费心了。” “是诸位这段时日费心了才是。” 姜卿意笑着道。 众人见姜卿意没架子,渐渐放松下来,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姜卿意也只是含着笑听着。 直到饭菜吃完,上了点心和茶水,她才慢声说,“其实这次请诸位来,我是有一事,想跟几位商议。” 冯招和陶谦对视一眼,暗道,来了! “不知太子妃想说何事?” “是啊,太子妃与院正和院判大人商议便是,不如让底下这些医员医女们先回去。” “不急。” 姜卿意道,“此事与他们也有关。” 医员和医女们顿时忐忑起来,与他们也有关? 他们只是太医院最底层的微末小官,医员还好些,若是勤勉又聪慧,指不定能熬上一个八品的医士,可医女们就永远只能是最底层的医女了。 这能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众人惴惴不安中,姜卿意莞然,“本妃想要借编纂医典之机,建一座学医之所,编纂一本普通人也能看懂并解决基础病症的医书,以本妃一人之力难以成事,所以想请在座各位帮忙,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满堂肃静,皮肤下的心脏却越跳越剧烈! 太子妃这是要请他们一起,干大事啊! 第三百六十七章 豪横太子妃 没人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晶亮! 郎院正轻咳了一声,一侧陶谦也皱眉,“此事太子妃可有跟太子商议过,是否太过儿戏?” “没错,建一所学堂不是小事,太子妃还是先跟太子请示。” “还与,编纂普通人能看懂的医书?” 冯招呵呵一笑,“太子妃有所不知,老百姓大字不识的大有人在,别说看懂医书,就是自己的族谱怕是也看不懂啊。” 陶谦几人附和的哈哈笑起来。 底下医员医女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郎院正捋着胡子,并不说话。 姜卿意一点儿也不气恼,正要说话,越修离已经下朝回来,迈步走了进来。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陶谦还想告一状,就听越修离淡声,“区区一座学堂而已,太子妃想建便建,你们不愿参与便不参与,民间自有圣手。” 陶谦听出其中的维护之意,道,“太子殿下息怒,臣等人微言轻,并不敢对太子妃的决定说三道四,只是国库吃紧,这几年大晋又灾祸不断,到处都要银子,如何能再浪费钱……” “本妃可没说要朝廷出钱呀。” 姜卿意笑着说过,“从头至尾,本妃说的,都是本妃自己要建一座学堂。至于钱嘛,诸位就不必操心了,本妃建十座学堂的钱也是够的。” 姜卿意的豪横之言顿时叫所有人闭上了嘴。 郎院正细想下,神医,神算,还有数不尽的人想往她手里送钱,她随便一卦的价钱,可能就比他几年的俸禄好多。 好……惭愧啊。 陶谦看着莫名其妙就为自己不够努力而只有微薄俸禄而自惭起来,差点没给气得撅过去。 “院正啊!” 陶谦提醒,“编纂医典之事繁忙,太子妃若有心来太医院帮忙还好,可若是新建学院,还要再编一本平民百姓用的书,如何有时间呀?” 郎院正轻咳了两声,准备跟姜卿意表达这个意思,谷明已经上前,将一本小册子递了上去。 “这是?” 郎院正以为是姜卿意整理的医方之类的,可打开越往后看,脸色越凝重,直至全部翻完。 整个偏殿也因为他的脸色也静谧下来。 越修离在姜卿意身侧落座,刚坐下来,姜卿意便挪啊挪,直到两人衣襟相叠才停下。 “殿下觉得郎院正会答应吗?” “院正为人正直,若能看到阿意本心,定然同意。” 越修离看着她有些不安的无意识扣着衣襟上的绣花,覆手过去,将她的手包在掌心,“他若不答应,孤便绑了他的妻女,逼他答应。” 姜卿意惊恐的看向越修离,就见他唇角挂着笑意,哪有半点要绑人妻女的狠厉,分明吓唬她的! 姜卿意鼻尖儿哼了声,却往他身上靠了靠,坐了一晚上,腰都酸了。 郎院正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翻看了遍,然后默不作声把它传给了下首的冯招。 冯招又一脸严肃的传给了陶谦。 陶谦满眼不屑,然后打开小册子,然后闭紧了嘴巴。 “这就是太子妃要做的事?” “院正以为如何?” 姜卿意规规矩矩坐起。 郎院正严肃的脸顿时化作一片柔和的笑,“很好。” 太子妃,比任何人都好。 那一本书中,没有晦涩复杂的医理,而是一张张最常见的药方,譬如风热感冒方、风寒感冒方,常见毒虫毒蛇叮咬治疗方,但这不是出彩之处。 出彩的地方,是后面附加的关于如何区分这几样最常见病的办法,以及所需药材的图样,易生长的地方以及季节。 很清晰,切中要点,但凡还能看得见,就能找得到。 就算是不识字的普通人,看图也能看得懂。 “百姓看病并不如贵人这样容易,或者说,大部分百姓甚至不如京城周遭种地的百姓那般容易,他们住在偏僻的山坳或是远乡,连看大夫,都要等一月一次的赶集,才能到镇上,勉强找一位医术不知如何的大夫看一看。” 谷明声音平静,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怜悯,“大部分老人和孩子,就是因为这样耽搁,而死在了家中。” 做大夫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仁心在的,即便陶谦嗤之以鼻,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底下年轻气盛的医员和医女就更加觉得重任在肩了。 姜卿意趁机站起,朝所有人诚恳道,“此举琐碎而复杂,既不如编纂医典这样隆重,能流芳百世,更难以在文人或同行间留下大名,这件事,为的只是那些大字不识、既无钱财,也无权势的普通百姓,可我不认为此事不必要。” “如今我要来做这件事,人孤力微,希望诸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等愿助太子妃!” 有医员站起来。 医女也站起来,“太子妃不嫌弃我们身份低微,学识浅薄,我们愿意倾全力帮助太子妃!” 陶谦冷哼。 这群人说得热血,可白日要当值,要帮助太医院的诸位太医编纂医典,本就薪俸微薄,且医员医女大多都是寒门出身,养家糊口都困难,还有精力去做好事? 陶谦的哼声刚出来,就听姜卿意欣慰道,“多谢诸位,凡是愿意来相助的,学院愿以诸位三倍薪俸聘之,每完成十篇药方,另有奖励。” 陶谦这才想起太子妃的豪横来! 底下的人愣了下,听到越修离淡声说了句,“允了。” 才欢呼起来! 这可不是不正当收入,这可是太子殿下准许的,三倍啊,呜呜呜,寒门出身的一众人差点抱头痛哭,留下个陶谦脸青不青,白不白,他有什么办法,他又没那么豪横! 三倍薪俸,干一年等于三年,他都要心动了! 晚上的宴会圆满收场。 郎院正走时,看姜卿意的目光慈爱的犹如看自家的小孙女,“太子妃倒不必大兴土木再建一所学堂,陶右判家中原来便有一处用于办学的私家学堂,只是荒废已久,需要清扫修整。” 郎院正目光一深,“且价格低廉。” 姜卿意顿时会意,不等陶谦开口便笑着道谢,“那真是太好了,本妃替天下百姓多谢陶右判!” 姜卿意的嘴要是想吹捧谁,那必然是叫人舒服的头晕乎乎的。 “自然,能为百姓做事,也是陶某的荣幸。” 陶谦挤出个笑。 第287节 陶谦晕乎乎的从东宫出来,冷风一吹,一拍大腿,那好歹是他的祖业啊,祖业! 怎么也能值多点儿银子吧,何况太子妃还那么豪横! 可恶,郎庆安这老匹夫误我! 第三百六十八章 血崩 学院编纂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姜卿意紧锣密鼓的安排人去清扫。 事情顺利得让她都有点儿害怕,是不是有什么坏事在等着她。 越修离看她捧着脸强说愁的模样,牵起她的手,“时辰到了,该出门了。” 今儿,便是宁王大婚之日了。 姜卿意随她一道来到新赐的宁王,许是礼部官员早早来布置过来,里面花草繁茂,红灯笼摇晃,簇新簇新的,很有一方王爷的气派。 宾客陆陆续续的过来,原本都对宁王存着敬而远之的想法,但一下车,瞧见姜卿意,都忍不住热切围了上来,就连越修离都被不知不觉的隔绝开去。 当然,越修离要不是看围过来的都是群羞羞答答的小姑娘,他必然是要把这群不知规矩的家伙全部扔出去的! “太子妃在京城的名声越来越响了。” 宁王不知何时出现在越修离身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不怕她也会成为下一个母后么?” 越修离沉默看向宁王。 他今儿换了身喜服,却仍旧是阴郁恨不得化作影子的模样,叫人多看一眼都不自在。 “你没去接亲?” “为何要去。” 宁王凄凄笑了笑,对上越修离的目光,又飞快垂下眼,“保护好你的太子妃。” 说罢,便听下人来传,说梁楚华的花轿到了。 有逍遥王送亲,加上是两国和亲,阵仗很大,红妆铺满长街,其实比之之前的姜卿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大梁挺疼爱这位公主。” “不是吧,若是真疼爱,怎么舍得让她来和亲?” “她不是有了宁王殿下的孩子么,不和亲难道还来自奔为妾么?” 熙熙攘攘的嘈杂很快因为礼官的唱喝而停止。 姜卿意作为观礼嘉宾,和越修离坐在上首,等着新妇进门,结果梁楚华才走到行礼的正堂,桑榆突然飞快过来,“小姐,舒平郡主难产,大出血,恐怕熬不过去了!” 姜卿意身上鲜血一凉,“怎么可能!” 她提前安排了太医院最有经验的稳婆,还请了谷明坐镇,就算是有难产的风险,也不可能突然血崩! 姜卿意不由想起曾为舒平郡主卜算的那个卦,卦象中也是卦象中子女星受伤重,或有夭折或流产,她这个母亲是无碍的才对! 必定发生了她意料之外的变故。 “王御史呢?” “不知,王御史一早出门,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现在王家乱作一团,谷大夫是外男,被王家人拦在门外,这才急急托人来找您。” 越修离握住她的手,“孤让西舟送你过去,孤会立即安排人去找王御史。” “嗯。” 姜卿意说完,便被越修离捏了捏掌心,她这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冷的厉害。 舒平郡主对于她来说,很不一样,她是重生后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是她护着她回京,她几乎将她当半个女儿照拂,她是必不可少的长辈! 姜卿意迅速悄声离开。 她并不想破坏梁楚华的婚礼,只是她身为太子妃,万众瞩目,不论如何低调都会备受关注。 宁王也看过来,越修离解释,“太子妃身体不适,无碍,婚礼继续。” 礼官立即反应过来,继续唱喝,“夫妻对拜!” 可周遭的宾客却一心牵挂着太子妃,议论着,担心着,没人再关注这场婚礼。 梁楚华隔着红色珠翠,盯着姜卿意离去的背影,不等礼官话音落下,便扔下手里的红绸提步离开。 宾客一阵骚动,逍遥王眸子眯了眯,歉疚笑对宁王,“楚华自幼娇惯,脾气不大好,以后就有劳宁王多多包涵了。” “无妨。” 宁王回答。 姜卿意并不知道自己影响了婚礼,就算知道,恐怕也无法放下舒平郡主回去了。 赶到王家,里面正在争执。 “我又没撒谎,她夫君死在了外头,总要让她这个做妻子的知晓吧!” “你闭嘴吧你!” 王老夫人气得头疼。 “母亲,我知道你素日不喜欢弟妹,可她好不容易老蚌生珠,你也该怜惜怜惜她,她与小叔那般相爱,若是连夫君死了都不知道,她恐怕也不想活着!” 王家两位的大嫂跟王老夫人胡搅蛮缠着,王家的两个老爷则揽着谷明。 稳婆着急的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谷明从未这样生气过! “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 “哪敢呀,谷神医可别扣这么大的帽子给我们,我们只是怕你进去坏了郡主清白,她已经死了夫君,再没了清白,你让她跟孩子怎么活?” “就是,谷神医也别急,我们不是请了女医进去了么。” 谷明想到那半吊子的所谓女医,手都在发抖。 就在他再次硬闯而被推搡出来之时,一道呵斥自身后响起,“胆敢跟东宫的府医动手,谁给你们胆子,桑榆,给本妃打断他们的手!” 姜卿意面色阴沉,快步而来。 不等王家的两个嫂子上来辩解,抬手便一个巴掌狠狠打了出去,“在郡主母子平安之前,你们再敢发出任何声音,本妃缝上你们的嘴!” 王家两个嫂子脸都白了,盯着姜卿意不甘又不敢吱声,眼珠子乱转着。 姜卿意走了两步,回头冷笑,“郡主母子若出了任何事,我要你们陪葬,我说到做到,你们最好祈祷她母子平安!” 跟来的西舟带着护卫直接拔出了长刀,围在了王家外头。 王家大嫂崩溃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就算是太子妃,难道还能所以灭门不成,你敢……” 话未说完,自家男人已经传来惨叫,等她看去,桑榆飞身而来,对着王家大嫂狠狠两个巴掌,打得她脸迅速肿了起来! 姜卿意刚进产房,巨大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好在宫里的稳婆见过大世面,还镇定着,倒是听闻姜卿意过来,那个半吊子女医已经吓得缩在了一边。 “将她扔出去看押起来,时候我再好好与她算这笔账!” “不是民妇,是她们说要把人弄死……” “带下去!” 稳婆厚实的巴掌抽在女医头上,将人拽了出去。 另一个稳婆走上前,如实道,“县主,舒平郡主耽搁太久,不是奴婢危言耸听,实是见过几个如这般状况的,你要拿个主意了!” 姜卿意眼神狠颤,“什么意思?” 稳婆艰难道,“郡主快撑不住了,这孩子也生不下来了,剖开肚子牺牲郡主,好歹还能保住孩子。” 第三百六十九章 剖腹 屋子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舒平郡主似有若无的呼吸声,而她身下的被褥已经被血濡湿,泛着冲鼻的腥气。 “母子我皆要!” “太子妃……” “听我的!” 姜卿意近乎蛮横的吩咐,“你们经验比我更丰富,缺什么,需要什么跟我说,我配合你们。实在不行,我亲自剖腹!” 剖腹之术师父曾教过她,只可惜这个时代,愿意让他剖腹开刀的人不多,姜卿意亲自掌刀的机会自然也不那么多。 但不可不备! 姜卿意立即让人去准备要用的刀具,因为没有提前准备,只能凑活找来一些,还有羊肠线,高浓度的酒精以及麻沸散。 有太子在背后镇压,王家无人敢来打搅,需要的什么西舟也能立即供应上来,算是卸了姜卿意很大一部分压力! 可舒平郡主似乎听到了王御史已死的消息,整个人很消沉,如何喂参汤也攒不起力气。 眼看时间不够,姜卿意不能再犹豫。 “剖腹,你们来帮我。” 姜卿意让人将舒平郡主搬到干净的床上,让谷明迅速去熬药,吊最后一口气的虎狼之药也要! 可关键时刻,其中一个稳婆还是吓得腿软跪在了地上。 “起来!” 姜卿意呵斥,她没那么多功夫来安慰她。 稳婆也想努力,奈何这样血淋淋的划开人的肚子,她实在害怕,怎么也站不起来。 姜卿意眼眶都红了,直到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我来帮你。” 姜卿意看着来人,嘴唇轻动,“娘亲?” 苏袖? 她一向柔弱,她怎么敢…… 第288节 苏袖看懂了她复杂的目光,清浅露出个笑,“娘亲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娇弱,你舅舅上战场时,我还曾随他去过几次。”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苏袖收起心底巨大到要将她吞没的悲伤,浅笑,“娘亲帮不上太多忙,但不会害怕,听你指挥是没问题的。” “好。” 姜卿意见她没有半分惧色,立即让她洗手换上干净的衣裳过来帮忙。 姜卿意其实也很怕,她怕自己最后不是救了郡主,而是亲手杀了她! 可她半点也不能露出来,她一慌,底下的人就会更慌了,到时候那这千分之一的机会她也抓不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袖听姜卿意吩咐,时不时给舒平郡主喂下吊命的药,再帮她拿工具,都没有出半分错,且一点就通,根本不需要姜卿意多操心。 直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出现。 一根弦近乎绷到极致的所有人全部松了口气,留下来的稳婆更是激动的手都在抖。 先抱出来的是个男孩。 很快,第二个女孩也抱了出来,因为托了这么久,两个孩子的状态都很不好,但还好还有谷明在,他不便照顾舒平郡主,照顾两个孩子却是没有问题的。 姜卿意不再分神,专心开始处理生下来的事,用洗净消毒过的羊肠线仔细将剖开的腹部一层层缝上。 “这……能行吗?” 稳婆以为太子妃已经接受舒平郡主必死的结局了。 姜卿意不语,她不确定,但看舒平郡主的命火,虽然很幽微,但至少还在,还有希望。 她沉着的一点一点处理,然后消毒,并告诉苏袖以后要怎么护理。 苏袖如今都来了,王家又是这么个情况,想也知道她肯定会要亲自来照顾。 等全部交代完,才见屋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 “太子妃,您先回去休息吧。” 稳婆提醒。 苏袖紧张的捏了捏衣袖,走上前,“不如,去别院睡一会儿?芙蕖想来已经准备好晚膳了。” 姜卿意看出她那小心翼翼的期许,笑开,“好啊,娘亲今夜回去吗,我想跟娘亲睡。” 苏袖眼眶顿时一湿,既觉得生涩,又觉得好像本该如此。 若是她不疯,女儿在身边长大,她们母女,本该如此亲密。 “今夜我想照看舒平。” 她小心的说着,便听姜卿意脆声笑道,“好啊,那就等下次,娘亲定要记得,可别嫌弃我。” 苏袖温柔的眼眸顿时犹如洒了星辰,“嗯。” 姜卿意洗漱后被扶出房间,还未下阶梯,就看到一把圈椅坐在廊下的越修离,和对面的郁闻。 郁闻起身行礼,“太子妃可还好?” “你怎么在这里?” “午间时见太子妃的母亲似乎想进王家,奈何被王家阻拦,太子妃于在下有救命之恩,便出手帮了一把。” 姜卿意脑子里钝钝的,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劲,又想不明白,想说话,人先晕了过去。 越修离将人接到怀里,看着她眉间疲惫,吩咐底下的人,“孤的岳母今夜留宿在此,你们好生照看,不可怠慢!” 王家的人有苦难言,你那是照看你岳母吗,你那是盯着我王家人吧! 手握长刀身强力壮的侍卫齐齐一应,把王家的不满全部给逼回了肚子里。 姜卿意轻攥着越修离的衣袖,“歇在别院。” “嗯。” 越修离将人打横抱起,离开时看了眼王家的两位老爷,“你们从何处听闻王御史死在外面的?” “他今早不是出城去了么?听闻城外有一伙江湖来的杀手出没,专喜欢截杀官员,三弟他又没回来,所以……” “那你们派人出城去找了吗?” “这不是抽不开人手。” “那你们现在得空了,去城外找吧,一日找不到,一日不许回京。” 王家人登时傻了眼,想辩驳,可对上越修离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一个字也不敢吱,苦着脸被赶出了城。 这下,王家是再不敢有人放屁了,就连王家大嫂的嚎哭,刚一发出就被人死死捂着嘴给堵了回去! 姜卿意昏睡了一整夜,要不是早上饿醒,她估计还能再睡。 芙蕖准备了早膳,都是她喜欢的。 “太子殿下早上去王家看过,郡主已经苏醒,谷神医说只要醒来就能养好,让您不必担心。” “嗯。” 姜卿意喝了几口粥,想起昨儿脑子混混沌沌没想明白的事,皱眉,“对面那郁闻,与你们往来密切吗?” “郁老爷?不曾啊。” 芙蕖笑道,“只是偶尔有些小事儿,奴婢们不好去东宫烦您,他知晓后就顺手帮忙罢了。” “娘亲见过他吗?” “没吧。”芙蕖说,“夫人成日在院子里,不怎么出门,郁老爷也没登门过,若不是昨儿被王家人拦住,也是见不到的。” 姜卿意‘哦’了一声,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吃过早饭,给苏袖带了一份,高高兴兴去王家了。 第三百七十章 九死一生 王家并未沉静在刚获双胞胎的欣喜中,因为舒平郡主没有娘家人,没人撑腰,即便有东宫出面,王家也并不十分上心。 毕竟东宫到底只是外人,能看顾几时? 房间,舒平郡主垫了两个软枕,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不像生产时那般一心求死了。 “放心,现在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和阿意辛苦的搭救,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苏袖也不知怎么劝。 姜卿意过来,先看了看两个孩子,昨夜虽然凶险,但有谷明在,已经熬过去了,此刻正叫奶娘抱着在廊下晒晨光,小猴儿似的孩子,闭着眼打着大大的哈欠,又沉沉睡去。 姜卿意看得喜欢,走进来时都是带着笑的。 “娘亲,姨母。” “阿意。” “先用早膳。”姜卿意催促苏袖去外边儿用膳,顺便回去洗漱歇息。 苏袖望着她与自己熟稔的模样,说不清是高兴还是苦涩的情绪涌满了遍布疮痍的心脏,鼓涨的,又温暖的,让人想流泪。 “好。” 苏袖遮住发红的眼,笑着往外去了。 姜卿意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才满足的弯起唇,回头给舒平郡主把脉。 “气血亏损,身子很虚弱,不过只要好生休养,仔细换药,一定能好的。” “你胆子不小。” 舒平郡主已经知道她在自己肚子上开刀的时,可能是一开始抱着死志,所以听闻后并不觉得可怕。 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惊心动魄,下人给她擦洗换药时,她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万一我出事了,我纵然不怪你,可外人岂不是都要误会你草菅人命?” “我不怕。” “姨母怕。” 外人如何说不要紧,她最怕姜卿意自己觉得背负了她的性命,问心有愧一辈子。 姜卿意看着她含着的泪,不敢再说这事儿,怕勾得她哭坏了眼睛。 “你姨夫他,找到了吗?” 经过苏袖的不断劝说,舒平郡主也开始对王御史还活着抱着期望了。 姜卿意不想骗她,见她情绪低落下去,问道,“郡主可知姨夫他是因何出的京?” 她问过,王御史这阵子告假在家等待郡主生产,不可能突然离开才是。 “他好像接到了一封信。” “信?” 舒平郡主点头,“他身为御史,有纠察弹劾百官之责,此番回京,便接连接到好几封弹劾五皇子的奏章,那信就是以为悄悄进京状告五皇子的证人送来的。” “那姨夫离开时,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说,舒平郡主才怀疑他已经遭遇不测。 姜卿意,“那信在何处,我能看一下吗?” 舒平郡主直接让人领着她去了王御史的书房。 “郡主吩咐,你想翻查什么都可以。” 姜卿意点点头,打量这处书房,整齐的摆满了书,书架上悬挂一副山石图,很是简朴。 书面上宣纸还撒有墨点,想来王御史离开时应该是很着急的。 姜卿意拿出刚要王御史生辰八字,在那宣纸上卜了一卦,眉心陡然拧紧,这是——受死卦! 代表卦主正在经历痛苦,挣扎,是将死之兆。 第289节 王御史没死,但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太子妃,我家大人的卦象,如何?” 小厮小心翼翼的问。 姜卿意咬牙,垂眸再卜一卦,“桑榆!” “小姐。” 房梁上的桑榆倒挂垂下。 姜卿意,“去通知太子殿下,城外正南方,临水不靠水,在山不近山之处,请他派人即刻去搜寻!” “是。”桑榆见她往外走,“您去哪儿?” “五皇子府!” 姜卿意咬牙,她就不信她救不下一个王御史! 马车直奔五皇子府,桑榆通传了之后,飞速赶到将卿意身边,跟她一起踹开了五皇子府的大门。 五皇子府的下人吓得想骂又不敢骂,急匆匆的跑去通知五皇子。 五皇子得知姜卿意登门,也很是奇怪。 “太子妃大驾光临,莫非是特意来找茬的?”他便从廊下走来边冷笑,“我纵然不如太子受宠,却也是皇室正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太子妃未免太张狂……” ‘狂’字还未落音,就听姜卿意道,“你纵然家眷侵占良田,包庇母家族中子弟强占他人的妻子,逼死她夫婿孩子,此事王御史是不是已经查清楚,并拿到证据了?” 五皇子脸霎时黑沉,“无稽之谈,这是污蔑!” “那我现在告诉你。” 姜卿意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裳,将人狠狠推到墙上,低声威胁,“不管此事是不是真的,我都会让它变成真的!你有本事,就连我一起挂到悬崖下头去!” 五皇子脸色骤然大变,待对上姜卿意的目光,才忙想辩驳,却听姜卿意喊,“桑榆,告诉太子殿下,去搜寻悬崖!” “你休得冤枉我,什么悬崖,王御史最近是参了我,可我岂会谋害朝廷命官,尤其还是御史台的官员!” “是与不是,很快知晓。” “呵。” 五皇子看桑榆离开,竟又不急了。 姜卿意皱眉,方才五皇子那一瞬间的慌乱她看得清清楚楚,‘临水不靠水,在山不近山’,她必然猜对了,就悬挂在悬崖才是。 姜卿意回头,才见五皇子府的护卫都冲了过来。 除此之外,护卫之后,还有一个低垂着头的老仆站在角落,不起眼,但他鞋上布满灰尘,鞋边还有未干的淤泥。 姜卿意心神一动,泄气的松开五皇子。 “你最后别让我抓到把柄,欺压百姓,谋害朝廷命官,就算是皇上也保不住你!” 御史台可不是吃素的,朝中那些刚直不阿的老臣更不是吃素的! 五皇子讥嘲的冷哼一声,“如若没找到,本王希望皇嫂记得来登门道歉!” 姜卿意甩手离开,看起来气冲冲的,又充满了无能为力。 五皇子勾唇,“找吧,等你找到也只是一具尸体罢了,本王要让所有人知道敢检举参奏我,是什么下场,就是他东宫也奈何我不得!” 说罢,朝那角落的老仆招招手,去了书房。 这厢。 将卿意刚气冲冲的出了五皇子府,马车过了拐角,就让桑榆化作一道不易察觉的影子,踩着皇子府的脊梁瓦飞速赶到了书房。 而五皇子,也正好关上书房的门,问道,“你们将王御史转移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驱逐 老仆近乎谄媚的笑道,“公子说未免给您添麻烦,所以打算将人取下来,带到隔壁县抛尸,也省得朝中那群老狗疯起来,真的咬在您的身上。” “官道上不是有匪徒么,王御史自己悄悄出的京城,死在路上谁也怪不得本王。”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呢,东宫现在不就在追究么?” “可恶。” 想到姜卿意屡屡对自己的羞辱,五皇子就想不通了,“本王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非咬着本王不放。等这次杀了王御史,下次在把那舒平郡主和她娘一起一把火烧死,让她涨点儿教训!” 老仆不敢接这话,只道,“这次的奇楠已经运送进京了,比前几年的那块还要大,听闻皇上身子不适,这奇楠香有上佳的安神宁心之效,皇上一定喜欢。” 奇楠香取自沉香,沉香本就珍贵,奇楠更是万中无一,价比黄金,是皇室祭天亦或是皇上皇后才用得起的香料,能得这么一块,可以说运气极好了。 五皇子闻言,也高兴了些,可想了想,脸还是一垮。 “就是因为这香,才惹出这么多事来。你说你们也是,低价强买也就罢了,他们不肯打死也是情有可原,还占人妻子做什么,说出去都丢我的脸。” “是,奴才回去一定好好告诫公子。” “罢了,到底是一家人,这些年送上来的金银不少,算他辛苦了,此事就此作罢,回去吧。” 老仆答应下来,恭谨退了出去。 出了皇子府,老仆才坐直了身子,哪还有方才半点谦卑的模样? “走吧,回去。” 底下的小仆人对他恭谨万分,小心翼翼的赶着马车要走,结果刚过转角,就被人拦下了。 老仆:“磨蹭什么?赶紧走。” “张叔,有人拦着……” “哼,敢拦我的马车,知不知道我是谁?还不将人赶走!” “哟,好大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圣上亲临了。” 女声传来。 老仆觉得有点耳熟,眼皮狠狠一跳,掀开车帘,看着前面一脸寒霜的姜卿意,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桑榆一脚踹了回去,当场吐血晕死过去。 姜卿意,“带走!” 因为姜卿意通知的及时,东宫的府兵终于在去隔壁县城的官道上,拦截住了要带走王御史的马车。 找到人时,王御史手脚都被人割开了,看样子是打算慢慢放干他的血,吊死在悬崖下风干成尸,好震慑其他官员。 王家。 王御史安置在府中,谷明在里面救人。 姜卿意看过王御史的命火,九死一生,半只脚迈进鬼门关,如今算是硬生生给拉回来了。 去救援的府兵到现在还是一身冷汗。 “若非及时,王御史便要死在那马车上了。” 流血过多,又一路颠簸,府兵拉住马车时,王御史已经是进气儿多出气少了。 姜卿意也觉得一阵后怕,御史台啊,御赐的可以大胆谏言而无罪的官员,五皇子居然敢下杀手! “找到了与王御史联络的证人,已经遭人灭口,不过孤已经派人直接前去五皇子母族抓人,御史台也接到了消息,今夜便会做好奏章和证据,不必担心以后还会被人报复了。” 越修离从外面进来,跳跃的烛火落在他身上,带着一层朦胧的寒意。 “敢动御史台的人,他怕是活腻了!” 翌日,雪花似的奏章飞到皇帝的案前。 皇帝半靠在床头,看着里面的内容,都要气笑了。 “蠢货,蠢货!朕怎么光生一些蠢儿子!” 先是赵嘉禧,现在又是五皇子。 越修离和宁王站在一侧,德妃坐在床边,“皇上,五皇子年幼,想必只是只是受人蒙蔽,所以才……” “受人蒙蔽?” 皇帝冷笑,“你去问问御史台,问问朕那些老臣他们信不信?朕平日纵容你们,是因为你们是朕的儿子,虽蠢些,却没犯大错,可你们现在居然敢明知理亏的情况下,去杀御史台的言官,真是愚不可及!” 历朝历代也没有帝王敢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动言官的。 不是不能动,而是有别人无法反驳的证据才能去动,否则朝廷让御史弹劾纠察百官,岂不是个笑话! 皇帝是真的动怒了,原本强撑起的五分血色,因为剧烈咳嗽,一分也不剩。 德妃怜悯的看了眼五皇子,不再劝说。 五皇子试图哀求,直接被皇帝一把奏章砸在脸上。 “你离京吧。” “父皇!” “削减一半封地与俸禄,即日前往封地,不得宣召,永远不许回京!张氏一族的罪证交由大理寺去查,一笔一笔查清之后按律处置,绝不姑息!张嫔教子无方,贬为贵人,罚俸三年!” 皇帝冷声。 儿子是亲的,但史书留名却是留他这位帝王的,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不是要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包庇儿子谋害言官的臭名的! 五皇子顿时浑身瘫软,父皇虽未削爵,可这惩罚也差不多了。 封地天高路远,见他是受罚而来,又岂会真的将他当成主子? 他还要扶持齐王呢,现在他走了,以后齐王身边岂不是都没他的位置!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 “滚出去!” 皇帝又咳起来。 越修离一抬手,立即有太监过来,半请半拖着五皇子出去了。 宫殿安静的只剩下皇帝的咳嗽声,越修离见皇帝没什么要跟自己说的,跟宁王一道走了出来。 今早下了一场雨,被夏末的太阳一晒,蒸腾出一股闷热之气。 第290节 “听闻晋王离京的路上落水了,生死不知。” 宁王说,“齐王也被调离京城治疗时疫,五皇子如今也走了。衍之,现在是你的机会。” “皇兄指什么?” 越修离淡声。 宁王深深看他一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是太子,他一死,你登基为帝,名正言顺。” 越修离锐利看向他。 “孤是太子,孤只需要等,便可顺理成章继位,孤为何要弑君?” “你不是……” “宁王刚刚新婚,不如早些回府陪伴王妃吧。” 越修离寒声离去。 宁王盯着他的背影良久,嘴角才扯出一个不像笑的笑,“告诉王妃,邀请太子妃来府上做客。” 第三百七十二章 揭发 五皇子和张氏一族的事处置的干脆利落,直接让满朝上下对东宫的敬仰与畏惧再上一层! 太子不好惹,新来个太子妃也不好惹,太子和太子妃罩着的人,一个也不能惹! 满朝如何互发小消息姜卿意不管,待王御史的情况稳定下来,才结束每日去王家慰问的日子。 这日,先送苏袖回了别院。 母女两虽然和解,但隔着多年,依旧没什么话好聊。 苏袖将新绣的一只黑色荷包给她,“这是给太子绣的,与你的是一对,这些时日你们奔忙辛苦,你作为太子妃也不能总是不回东宫,便回去歇着吧。” “嗯。” 姜卿意跟苏袖告辞离开。 出来时,不期然又跟郁闻打了个照面,他正上马车要出门。 “太子妃。” “郁老爷这是去哪儿?” “在下老友有几家书画铺子,不打算做了,想盘给我,我准备去看看。” 姜卿意知道苏袖擅画,也爱画。 在想到给自己打下手为郡主接生时勇敢的她,心思微动,或许娘亲并不喜欢成日闷在这小小四方宅院,而且她学什么都快,出去走走,也有助于她调理心情。 “郁老爷的铺子在什么地方?” “不远,就在隔壁街上。”郁闻笑道:“我是个粗人,对书画并不算精通,若非朋友有困难,也不打算盘下。” 那大晋话不好的小厮愁眉苦脸道,“那铺子可不小,两层楼呢,听说经营不善,老爷怕是要亏了。” 姜卿意心道,你家老爷出手一送就是大把的宝石,还在乎亏一见铺子? 但这话她没挑明,只淡淡点点头便走了。 马车笃笃驶入东宫,姜卿意回来的早,让府上的人都有些意外。 “殿下还以为您要天黑才回呢。” 长史令人替她将行李放回去。 姜卿意眨眨眼,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殿下背着她做什么坏事儿了不成? 姜卿意呵呵冷笑两声,直奔房间。 才到外面,就听到越修离慵懒的声音,“进来。” 殿下知道她回来了? 姜卿意推开门,就见屋里氤氲着雾气,偶尔一阵水声传来,叫姜卿意眼都红了,殿下莫非是按捺不住寂寞了吗! 她轻咬着牙走进去,刚绕过轻薄的纱帐,就看到一具美好的身体展现在眼前。 他应当是在沐浴,很疲惫,乌发洒着,半靠在浴池旁,露出肩颈手臂流畅而完美的肌肉线条,有起伏又不会过于剧烈,仿佛蕴藏着无限力量蓄势待发的猎豹。 手臂修长,宽肩窄腰,一双腿在粼粼水光里也难掩修长和力量。 “衣裳拿来了吗?” 越修离没有回头,淡淡问了声,或许是这几日连轴转太累了,姜卿意闷闷‘嗯’一声时,他都没察觉,只撑起身从浴池里走了出来。 而姜卿意就这样看到了,平常看不到的地方。 嗯,同样完美。 “阿意?” 越修离见她脸蛋儿红扑扑,一双眼睛还诚实的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淡定扯过架子上的浴巾系在腰上,朝她走来。 “好看吗?” “不错。” 姜卿意回答完,才感觉热气扑在了耳根,等她回过神,一双手已经被越修离拉过按在了他的腹肌上,“看来阿意很满意。” 姜卿意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抓了抓,富有弹性的皮肤下,是微硬的肌肉。 满意,满意极了! 但这能说吗? 姜卿意轻咳一声,想推开去,却被他捏着腰按到了怀里。 姜卿意觉得整个脑袋都在不争气的冒这热气,“阿意第一次要孤,难道不是因为馋孤的身子?” “也、也不能这么说吧。” 显得殿下多可怜似的,她那时走投无路,越修离既是她的救赎,更是她想要救赎的人。 但这话,不能说。 越修离察觉她的分神,眸色微微暗了几分,看来赵嘉禧消失前给他留下的信里写得,或许是真的,他的阿意,不是这一世的阿意。 “那阿意喜欢吗?” 姜卿意哪敢说不喜欢? “喜欢。” “好,给你。” 给我什么? 姜卿意只觉得身子一轻,然后被迫洗了个澡。 下人来服侍更衣时,姜卿意脸蛋的热气就没退下去过,虽然她们很自觉的不看也不说。 等重新梳洗好,天色已晚。 越修离小憩了会儿,便起身了,陪她用过晚膳,便要出门去。 “朝务这么忙么?” “御史台那边需要安抚。”越修离望着站在台阶上有些舍不得小姑娘,捏捏她的脸颊,“早些歇息。” “噢。” 姜卿意回答的不情不愿的,没成婚前,也是好几日见一次,如今成婚了,居然还是这样。 想到这儿,她不禁想笑,她跟殿下能走到一起,还多亏了重生一世,否则就前世殿下这一心忙于公务,将感情压在心底,而她也一心只追求陪伴与甜言蜜语,他们能走在一起才怪了。 目送他上马车离开,姜卿意才笑着回身离开,刚走下去,就见司徒东正跟高奎朝这个方向走来。 姜卿意正要打招呼,便听到高奎问,“晋王给殿下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让殿下不分昼夜的查这件事?” “现在不是查了,而是封口。” “为何?” “你不必知道。”司徒东似有感慨的看了看天上的星斗,“我原以为我乃饱学之士,天上地下无我不知之事,现在才知道我之目光狭窄,异世之魂,烈火重生,何其诡秘啊!” 姜卿意身形轻僵,在他们走过来之前,侧身站到了一旁影壁后面。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离去,还有些没回过神,什么意思,赵嘉禧走之前难道将她的身份告诉殿下了?! 不,她从未承认过自己重生,但赵嘉禧重生之事无可否认。 姜卿意给赵嘉禧卜了一卦,居然是向死而生的卦! 姜卿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掌纹滴落,却未曾察觉。 赵嘉禧既然决定说出‘重生’之事,以他的手段,他绝不会只告诉太子,他还会告诉更多人,即便那些人藏着怀疑,可这些对她来说也致命了! 谁不想死而复生,谁不想长生,贪念一起,她就是那块人人争抢、恨不得立马吞食的神仙肉! “桑榆。” 姜卿意咽下喉咙的腥气,“去一趟晋王府,想办法找到他的毛发或血液,再不济,贴身之物也可。” 她要赵嘉禧死! 第三百七十三章 杀敌一千 桑榆很快就去而复返,但不知道赵嘉禧是不是早有提防,王府里根本找不到他的任何毛发。 “贴身之物也只剩下这个。” 桑榆拿出他的腰佩,这还是被贬黜时必须要留下的,其他的,譬如衣物书本,甚至是常用的碗,都被砸碎烧毁了。 看来他早就防着她了! 姜卿意捏着腰佩,回到了房间,让桑榆在外等候。 第291节 桑榆难得有点不安,“小姐,殿下下半夜就回来了,时辰不早,您要不先歇息?” “乖,在外面等候。” 姜卿意没有失去理智,或者说,从重生起,她就一直压抑着本性,保持着理智,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此刻她当然知道,她的针法对于皇子这等紫气萦绕的人来说,会有巨大的反噬。 但相较于反噬,诡诈的赵嘉禧活着,对她的威胁更大! 割破手掌,看鲜血滴在玉佩上,姜卿意将令旗一面面插下去,并盘坐其中,掐诀念咒。 而大晋某处隐僻的角落,一列骑兵经过,找到了爬上岸的赵嘉禧。 “大晋人?杀之!” “等等!” 赵嘉禧艰难的爬起身,在人群中逡巡一圈,看到骑兵队后面那个面容清秀的人,眼神紧缩,旋即一抹不易察觉的激动与势在必得在眼底闪过,道,“我乃大晋皇子,为奸人所害才沦落至此,诸位不杀我,我自可回报诸位。” “大晋皇子?” 那面容清秀的人驱马上前,这才显出她略显娇小的身形来,一张脸也在头盔中显得白净单纯,“你当真能是大晋皇子,没骗我?” “小将军可以去查,我乃大晋晋王赵嘉禧,不过我相信小将会帮我。” “为何?” “不知道。”赵嘉禧望着她,“第一眼,便如此觉得。” 赵嘉禧长了一张极具迷惑性的脸,俊美非常,且一双多情眼看谁都会让人觉得含情脉脉,唇瓣虽有些苍白,却更多了几分破碎的气质,让人脸热。 一侧的骑兵觉得不妥,“还是将他先抓起来,等主子回来再说!” “那先将他关押到我的营帐去。” 宇文萱霸道的说。 赵嘉禧看其他人还想再劝,宇文萱却不为所动的模样,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只要拿下这位小公主…… “呃!” 赵嘉禧喉头一甜,然后蜷缩着跪在了地上。 五脏六腑好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眼睛耳朵接连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让他呼吸都如刀割,他急切的朝宇文萱伸手,宇文萱却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 才第一面,宇文萱是有些心动的,可任凭谁的心动被这样七窍流血的可怕画面打断,也是要留下心理阴影的! “听闻这河里有水鬼,他不会就是水鬼吧!” “快,快把他扔回去!” 宇文萱惊恐的喊。 赵嘉禧此刻恨得泣血,却半点也挣脱不得,只能牢牢抓住宇文萱的鞋子,卑微道,“我是被人所害,求求你,救我。以后我赵嘉禧,但凭驱策。” “你说真的?” 宇文萱想到什么,盯着他的确过分出色的脸,神色缓和了些许。 换做平常,赵嘉禧肯定要好好蛊惑她,让她给与他公平的对待,但此刻他根本没得选。 而且,一个单纯的小公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是。” “那好。” 宇文萱眼珠轻轻一转,在赵嘉禧血流的更厉害前,让人打晕了他,笑了笑,“带走。” 其他骑兵听命上前,将赵嘉禧带走时,却默契的对视一眼,这样被公主带回去,还不如死在这里呢。 东宫。 姜卿意终于控制不住一口血吐出来,软倒在地,七窍流血,手掌割破的地方更像是止不住血,汩汩往外冒,内脏疼得仿佛被人绞碎,疼得她脸呼吸都不敢。 “小姐!” 桑榆跑进来。 “别声张,找谷明。” 姜卿意咽下提前含在嘴里的药丸,留下这句,便沉沉晕了过去。 这次,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在拔一头龙的龙鳞,那龙气得拿尾巴抽她,抽得她一身血,但她愈加发了狠的拔他的鳞 ,一块又一块,血淋淋的往下扯,疼得那龙嗷嗷叫。 姜卿意觉得畅快,就在她要斩下龙头时,一道和风将她拂开了,再然后她就醒了。 睁开眼,还隐约觉得耳畔有一道老者的叹息声。 “师父?” 谷明轻声。 姜卿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眼前这个中年人的师父,她想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好像全碎了,稍动一下,扯得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谷明,“师父伤得极重,还是先歇息。” “噢。你们没告诉殿下吧?” “阿意觉得瞒得住么?” 越修离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和厚重的冷意。 姜卿意瑟缩了一下,又牵扯到内伤,疼得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泪眼汪汪的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无声轻叹,罢。 “孤抱你出去晒晒太阳。” 既是邪阵,想必多晒太阳驱散阴气总是有用的。 已近秋初,清晨的阳光并不灼人。 越修离将她安置在躺椅上,并不言语。 他这样,让姜卿意有点儿怕。 “殿下是不是想问什么?” “问什么?” “譬如,晋王留下的信……” “孤已经烧了,并在第一时间查到了其他收信人,做了处置,短时间内,此事暂时不会掀起风波。” 但姜卿意和越修离都清楚,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姜卿意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看他,怕看到他眼中的探究、怀疑、厌恶……她不要! 她那么努力,才得到他,她不要他讨厌她! 越想,姜卿意越委屈。 她做错了什么,她已经那么努力了。 眼泪突然被擦去。 “哭什么。”满是无奈又宠溺的一声,“孤只知道,最开始的人是你,如今的人还是你,总归是要欺负孤的,你倒是先哭上了。” “殿下不怕?” “怕什么,怕阿意吃了孤么?” “那倒不会。” 姜卿意说到这儿,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为自己的不正经脸红了下,再看依旧矜雅的殿下,轻咳了咳。 “阿意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 “嗯。”越修离与她对视,说,“孤相信你。” 姜卿意看出他的揶揄,脸颊红了个透,干脆装死,“我好累啊,我要睡了。” 越修离也不戳穿,笑着轻揉了下她的脑袋,从院子里退出来,脸上的笑容才化作冷峻,“确认人已经被宇文萱带走了?” “是,听说晋王自己答应了,为奴为婢。” 司徒东想到这儿,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这下,就怕是晋王自己不想活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悬壶 越修离当然知道宇文萱是个什么人。 大晋边境与大梁接壤,以山峦做屏障隔开两国,大晋西侧则接连宇文氏的金国。 那是个遍地黄沙,又有黄沙做天险且极少与大晋冲突的小国,有着西洋的商队,因此也然了些西洋的习俗。 那位小公主最出名、却也最隐晦的喜好在西洋很出名,在大晋却鲜有人知。 “蓄养人奴,尤其是漂亮的男奴们……进了那地儿,晋王能不疯,我都要敬他是条汉子!” “此事透露给太子妃,多余的不用多说。” “小的明白。” “准备马车,孤要去见郁闻。” 不久,姜卿意就不经意的从来探望的高奎嘴里,得知了赵嘉禧的下落。 “男奴?” “应该就是奴隶吧。”高奎天真的说,“让一个王爷去当下人,也算他的报应了。” 姜卿意没说话,打发了他以后,才叫来桑榆,告诉了她关键词‘宇文萱’‘男奴’。 桑榆小面瘫的脸都变了几变。 “小姐听说过小倌吗?” “嗯。”男,妓嘛。 第292节 桑榆点点头,“以前在杀手楼听过几句,这位宇文公主不知从哪个西洋国家受的刺激,喜欢看男人和男人,嗯……” 姜卿意脸一僵,而后故作沉稳的沉吟了一声,“这事儿,千万别往外说。” “明白!” 不然越修离和谢家人能把她们的脑子拿出来洗洗再放回去。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姜卿意还是松了口气,也庆幸赵嘉禧没死,否则昨儿她不一定能活下来,倒是这次的反噬,严重到她几乎看不到人的命火,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不能再用了。 因为躺着不能动,宁王府送来的请帖她便自然而然的搁置了,正好把心思都花在医学院的建设上。 因为只是翻新改造,很快就落成了。 最后取名为‘悬壶’,请了范首辅题字挂上去,第一天范老夫人就带着范稷去报了名。 “稷儿想学医?” “悬壶济世很好。” 范老夫人笑道。 她的儿子已经牺牲在了政治角斗上,她不想再搭上一个孙儿。 况且范稷也很认真的跟姜卿意说,“我想学医,这样我就能保护祖父祖母,保护爹爹娘亲还有小阿鸾了!” 提起小阿鸾,姜卿意心中一空,即便她大婚,小阿鸾也没有半点消息,若不是卦象还是好的,姜卿意真的要耐不住去找她了。 “娘亲别担心哦。” 范稷软乎乎的小手故作老沉的拍拍她,“小阿鸾有给我寄消息报平安,她没事哦。” 虽然每次范稷只是收到寄来的几片树叶,或者几根羽毛,但他知道,必然是小阿鸾在报平安! 姜卿意心头微暖,揉揉他的小脑袋,“好,稷儿来学,我让谷神医给你做师父!” 姜卿意除了这里的事,还有东宫的琐事,并没有太多时间来上课。 范稷乖巧的点点头。 悬壶学院开门第一日,听闻这里会招收学生,不但免学费,还包食宿,来了一大批人,再加上一帮来看热闹的,简直将悬壶门口的大街挤得没有缝儿。 可对此,还是有人持不同意见。 “免学费还包吃住,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儿?” “肯定是骗人的!” “可我们平头老百姓有什么好骗的?” “谁知道,说不定是做戏给自己提高名声呢?” 外地来的酸书生酸溜溜的说。 这话当即引起了京城本地人的不满。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了解我们太子妃吗,我们太子妃才不用耍这些小手段!” “就是就是,太子妃的名声已经够好了,压根不需要这样做!” “那你说她是要做什么?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眼看着两拨人要打起来,姜卿意终于亲自走了出来。 门口搭了个高台,高台之下除了维护秩序的府兵,姜卿意还每隔一段距离安排了复述她话的人,以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 她站在高台上,轻声,“大家知道什么是大夫吗?” 这算什么问题? 底下稀稀拉拉,响起几道回应,“治病的人呗。” “是,治病的人。” 姜卿意点头,“可大家又知道,我大晋有多少大夫吗?” 这个问题有点儿难,大晋疆域辽阔,城池百座,城池下又有若干县城、城镇,只不过小镇上的大夫只是粗通些药草罢了,真正称得上大夫的,不出三千人。 有人报出了这个答案。 姜卿意又问,“那大晋有多少百姓呢?” 那人愣了下,“那自然是千千万。” “是,千千万的百姓,只有三千出头的大夫。”姜卿意道,“他们不是大晋的子民吗?是。那他们生病了为何不去找大夫么?” 有人渐渐明白姜卿意的意思,角落,有个不知道赶了多远的路,鞋子满是污泥还磨破了的青年回道,“因为大夫所在的城镇路途遥远,去请了大夫回来,病人已经死了。因为诊金很贵,我们付不起,小孩儿尚能挣扎着凑一凑,可若是上了年纪,只能看着他们病死家中。” 这过于现实而残酷的话,让人群一静。 “我们村子也是如此。” “我的村子在深山里,出行不便,我是亲眼看着我孩儿被一场风寒带走的。只是一场风寒啊,他才四岁,缩在我怀里一直喊冷,我牢牢抱着他要爬出那座山去找大夫。” “可大夫好贵啊,药也贵,我们看不去,被晾在外头。” 那妇人呜咽起来,“我亲眼看着他在我怀里咽了气,我的儿啊。” 这里是京城,大晋最繁华、最富裕的地方,这里也有穷人,可再穷,也不至于看着父母长辈活活病死。 但残酷的是,这在京城以外、在那些县城以外的地方,很常见。 人群的呜咽声渐渐多了起来。 很快,有人提出质疑,“那太子妃免费开这么一座学院,就能叫那群穷人看得起病了吗?” “一时或许不行,一座也不够,但我会慢慢的,将这学院开遍大晋!” 姜卿意宣布,“凡入我悬壶者,食宿学费全免,学制有三年和五年,不论男女老幼皆可。学满后,将会由朝廷统一安排前往各城镇驻守至少五年,免费为百姓看诊,并招收学徒悉心导!” “同时,悬壶院将由太医院牵头,在编纂医典的同时,编纂一本普通百姓也能看懂、并自行抓药且买得起的医书!” 人群顿时躁动起来,太子妃这是,当真要救百姓啊。 那些寒门出身的人,此刻眼眸火一样热烈,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让他们迫切的想要站起来,嘶吼起来,去支持那个看似遥不可及、却真心在行悬壶济世之道的太子妃! “我愿天地炉,多衔扁鹊身。遍行君臣药,先从冻馁均。自然六合内,少闻贫病人。” “愿意入我悬壶者,不论贵贱,皆可来报名!” “我,我愿意!” 先前那鞋都破了的青年含着热泪,“太子妃!草民誓死追随太子妃!” “草民愿意!” “在下愿意!” “民女也愿意!” 第三百七十五章 济世 几乎掀破天去的声响很快迎来了巡防营,谢景也飞快带人赶来,却见这里的百姓虽然一个个红着眼激动万分,但都自觉排着队,又迷茫了。 “这是做什么呢?” “招学生。” 姜卿意安排了司徒东和唐老爷子来帮她把关,只要人品过关,年岁在四十以下,五岁以上,都可以来学,因为是第一批,她暂时先只招收一百个学生。 老师嘛,自然就是太医院的人了。 那些医员医女们在皇宫虽然只算最底层,可各个都是天资过人且基础扎实的,也不用他们教授格外高深的东西,只要解决日常的病症就够了,譬如风寒咳喘,妇人隐疾之类的。 谢景还是有些咋舌,“阿意,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放心吧。” 张婉如笑着过来,“唐家也会帮太子妃一起做这件事的。” “唐家?” “是啊,我外祖父说,这可是流芳百世的机会,只是花点银子而已,简直是划算的不得了的买卖!” 唐家父子是会做生意的,名利双收不说,给做妾的女儿撑了腰,攀上了太子妃的大船还混了个爵位,给子孙们挣了一条为官的大道,这简直叫人羡慕得流口水! 谢景抬头,这才看到悬壶门口还有个小小的唐家标识,表示感谢唐家的资助。 “唐家只是个开始。” 姜卿意笑得狡黠,“很快就会有人排着队求我的悬壶院开到他们的县城去了。” 商人闻利而动,先不说为天下培养大批悬壶济世的大夫是一件多么流芳百世的事儿,光是能借此搭上东宫的门路,也叫人挤破头了。 只不过这事儿复杂,不是姜卿意一个人能搞定的,她直接交给了越修离,这样的大事还是得朝廷出马,才能震慑四方,以免有些不长眼的来搞破坏。 这些庞杂的事,姜卿意通通甩给越修离,笑眯眯领着张婉如和谢景去悬壶院里逛去了。 不远处,二楼。 看着这一幕的慕容林轻轻皱眉,“这个大晋太子妃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了。” 她好像真的有一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心,聪慧而包容,果决又不失底线,方才她站在高台上豪言,而底下百姓在欢呼时,慕容林仿佛真的从她身上看到了光。 一种不刺目却温暖的光芒,这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很厉害,不是么。” 逍遥王含着笑,望着那一抹背影消失,“我大梁的太子妃若能有她一半聪慧,也不至于到今日。” 慕容林欲言又止。 逍遥王却止了话头,“算算时候,你与代柔公主的婚事也该定下来,回大梁准备成婚事宜了。” 慕容林晦涩的垂下眼,沉闷的‘嗯’了一声。 郎院正也听到了姜卿意那一番话,“自然六合内,少闻贫病人。太子妃,真济世者。” 陶谦暗哼一声,一个女人罢了,现在还要招收女大夫,不知所谓! 冯招看他一眼,摇摇头,他也是贫寒出声,能有今日做了巨大的牺牲,若是曾经他能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学医,或许人生也会不一样。 “编纂的地方太子妃已经留出来了,院正,我们开始吧。” 第293节 “好。” 医典编纂的工作与医书编纂的工作同时展开,姜卿意并不莽撞去指导什么,只是在他们编纂好的东西上,再筛选并提出修改意见,居然就这样度过了一段忙碌却松快的日子。 直到宁王也举办小宴,姜卿意避无可避,不得不去参加。 更衣时,桑榆从来外进来,“小姐,常贵回来了。” 姜卿意想到先前让常贵去查的东西,“让他进来。” “是!” 常贵刚一进门,姜卿意就发现他受了伤,走路时腿脚都有些不正常。 “怎么回事?” “没事,小的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常贵尴尬的抓抓头说,“您让小的去查的,小的查到了,赵小世子那日所骑的马,是楚华公主自己的马,根据那日马场的人说,在马被牵出去前,只有楚华公主单独进去过。” 难道是梁楚华自导自演? 可虎毒不食子,她不至于如此才是。 “而且现在京城已经开始有这件事的流言了,都不再说是太子殿下所为,全变成了楚华公主。” “这就更奇怪了。” 不过她没有打破砂锅查到底的想法,既然背后之人不再咬着东宫不放,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收拾好,跟越修离一起到了宁王府。 再次过来,这里的花草都有修剪调整过,更显出女主人的用心。 越修离刚出现,就被来赴宴的老臣们请过去了。 但跟以前不一样的是,以前这么拿看‘红颜祸水’目光看她的老臣们,这次看她的目光多了些郑重,恭恭敬敬的与她行了礼才走。 “随便走走,让桑榆寸步不离跟着。” “我明白。” 越修离一走,等候在附近的宋菱儿立马跑了过来,与她一起的,还有各个年轻的小姐公子,不过这次不是谈风月了。 “听说悬壶院也招女医,太子妃看看我家妹妹能不能去?” “你家不是御史出身吗,去学什么医?” “人各有志。”那小姑娘脆生生道,“我要成为和太子妃一样厉害的大夫!” “那太子妃考虑开一个道学院吗?” “我也想跟太子妃学算卦!” 公子们嚷嚷着。 姜卿意被她们吵得头大,果然,夫子这种事儿她是当不了的,也难怪当年师父捡了她这个徒弟后再没收过其他人。 “你们想学?” “想啊!” “那好。”姜卿意微笑,“让你们家长来跟我谈。” “若是父母不同意呢?太子妃,你不允许我们冲破世俗的枷锁吗?” “我看你们是要找打。” 这些都是贵子贵女,且不说世家的那些束缚,光是家里都早早为他们规划了一条康庄大道,岂会让她们来学这个? 而且这些人不一定能吃那样的苦,放他们进悬壶,指不定还要扰乱他其他学生的心,还是慎重为好。 众人一阵哀嚎。 姜卿意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就见梁楚华一脸复杂的在对面等着自己。 “太子妃,有空聊聊么?” 第三百七十六章 血祭龙脉 桑榆警惕的护在姜卿意身侧。 梁楚华不以为意,“今日是宁王府举办的宴会,自然不会让人生事,而且我要聊的,是关于大晋帝的一桩旧事,你不感兴趣吗?” 姜卿意让桑榆等着,随梁楚华一道往前走去。 宁王府的湖面有一座九曲回廊,弯弯曲曲,湖面看似不算宽阔,这座桥却要走许久才能走到头,是以上来的人并不多。 “皇嫂要与我说的,是何事?” “你们千辛万苦,查了武安侯旧案,拔出萝卜带出一大片泥,可曾想过,大晋帝为何要制造武安侯旧案,仅仅是因为武安侯功高震主么?” “你什么意思。” 姜卿意停下。 梁楚华交给她一张绢帛,“这是我大梁留档的一宗案件,记录了年轻时的大晋帝游历山川,在大晋与大梁接壤附近时,参与的一桩邪教蛊惑百姓之事。” 姜卿意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内容大概是大晋帝游历时,恰好遇到几个道士在山脉下的村子里游说,说山脊绵延起伏,乃是龙脉,而他们的村子恰好在龙的眼睛处,只要以血点睛,就能激活龙脉,并为此骗杀了几个愚昧的村民,搅起了风雨。 “你还记得,武安侯旧安,牵涉的那十万将士,是死在哪个地方吗?” 梁楚华问。 姜卿意不解的看向梁楚华,见她笑意渐深,眉心突的一跳。 莫非,就是在那龙脉附近? 姜卿意迅速冷静下来,她听太子殿下提过,大梁豢养了大批道士,到处设阵坏其他小国的风水龙脉,如今这说辞,定然也掺了水分。 “此事我会去核查,多谢皇嫂指点。” “指点算不上,倒是还有一事相告。”梁楚华道,“当年大晋帝游历到那村子,说是要为村民们斩杀邪道,将人全部抓走了,却并未杀死,甚至还放了其中一个出来,养在宫里。” “灵鹤道长?!” 可那不是大梁的人么。 梁楚华看出她在想什么,道,“他的确是大梁人,但他一开始摄于大晋帝威势,也的的确确是投靠于他的,并且还舍了十年寿命,为他卜得一卦。” “那卦象显示,将来会有一位神医用自己的性命救大晋帝一命,但前提是此人能一直在他左右,否则便是养痈成患,遗祸无穷,甚至将他基业毁于一旦!” 梁楚华说这话时,端端看着姜卿意,不用明说,姜卿意也猜到这预言里头的‘神医’是指自己。 虽然不知道梁鹤怎么花费十年寿数卜得这卦,但想来皇帝有手段能自证,这才有了皇帝那几次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追杀! “天子一语,流血漂橹,可那十万将士却只是因为祭龙脉,而被生杀。太子妃,你不怒吗?” 梁楚华带着几分蛊惑的问。 这事若是真的,姜卿意当然生气! 但,谁知她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皇嫂既知是天子,就该谨言慎行,无凭无据,只凭猜测的事,也敢乱说么?” “你不信?我并未撒谎!” “或许吧。” 但谁又保证,梁楚华知道的,就是真的,毕竟武安侯府出事那一年,她也还小呢。 这话题似乎谈论不下去了,姜卿意换了个话题。 “皇嫂对‘虎毒不食子’这一句,怎么看?” “你什么意思!” 她冷冷回身。 姜卿意看得出她的愤怒,心中暗暗确定,坠马之事的确不是她所为,浅笑,“只是随口一问。” 梁楚华似乎被刺激到了,转身就走了。 姜卿意也即刻安排人将绢帛送给越修离,让他提审尚在地牢的梁鹤,只是此人嘴硬的很,能不能问出来,问出来的有几分真,就不知道。 只不过,如若这一切是真的,那大晋帝这帝王,无需他们动手做什么,也够遗臭万年了! 宁王府的宴会很和谐,毕竟来的宾客不算多,且为了避险,草草吃过饭就都散了。 姜卿意也告辞出来。 “太子妃,回东宫吗?” “去街上转转吧。” 自上次邪阵后,姜卿意的身子并未好全,时常五内刺痛,手脚发软,譬如现在。 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的人声都在议论‘悬壶’,姜卿意嘴角轻轻翘了翘,最后叫马车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停下了。 还不到饭点,小酒馆没什么人,老板娘都趴在桌上歇息。 “待客吗?” 姜卿意问。 老板夫妇一看她衣着华丽,立即恭恭敬敬起身,“小店简陋,贵人随意坐。” 姜卿意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老板和老板娘忙前忙后的准备茶水点心,问她想吃什么。 姜卿意叫桑榆点了一桌子菜,然后拿出了关明月死前留给她的玉刻小狮子。 东西拿出来的一瞬,老板娘的眼眶唰的一红,又赶紧低头遮掩下去。 “贵人稍等,炒菜很快就上来。” “不忙,老板娘一起坐吧,我们聊聊。” 老板娘没明白她这句聊聊是什么意思,府兵已经守在了外头,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客人来了。 姜卿意喝了口茶,不是什么好茶叶,茶水有些涩。 姜卿意不说话,老板娘便越是局促不安,粗糙的手不停的在衣襟上抓了又松。 第294节 “民妇以前的确在关将军府上做过几年下人,可民妇只是个帮厨的,知道的并不多。” “下人?” 姜卿意浅笑,“明家是被抄了家的,岂敢去其他人府上做下人?” 妇人一怔,旋即脸色血色褪尽,噗通跪在地上。 姜卿意也不吓唬她了,“我不是要与你算旧账,起来吧。” “民妇、民妇……” 妇人想否认自己是明家人,可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那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姜卿意将那玉狮子放在桌上,“关小姐当时将这玉狮子交给我时,我并未想过要白拿她明家的产业,所以才派人四处搜查,看看还有没有满门抄斩之下遗漏的明家人。不巧,得知当年明家满门抄斩,却有一位明四小姐因为外出友人家过夜,其实并未回家。” “或许是执行的官员可怜明家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或许是那官员怠惰,没有细查,你侥幸逃过一劫。” “但不巧的是,桑榆嘴馋,成日没事便到处搜罗好吃的,你夫君的厨艺很好,一道明家当年最有名的明香酥点做得更是格外好。” 说起来,这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第三百七十七章 实心的 明四娘扯起一个苦笑,“没想到竟在这里露了马脚。” 桑榆安慰的拍拍这个历尽沧桑的妇人肩膀。 姜卿意,“我见你藏在京城,本不打算来打搅,只是有一桩事,我想来问一问。” “您请说,只不过我知道的或许不多。”明四娘颤着声,放弃了希望一般委顿的说。 “当年明家,真的是因为皇帝登基时站错队,才被清算的吗?” “什么意思?” “听闻皇上未登基前,曾四处游历,还接触过‘龙脉’。” 明四娘脸色一震! 姜卿意原本只是怀疑,见她如此,便知道自己猜中了,明家不单单是因为站错了队,被满门抄斩。 可因为这一层埋藏得太深,当年参与的知情人已经被太子殿下亲手斩除,剩下一个姜淮她也撕破了脸,嘴里问不出几分真假了。 “我曾听大哥和父亲吵过。” 明四娘喉咙干涩,不知道自己一家,是不是因此而蒙遭大难。 “吵什么?” “大哥支持唤醒龙脉,说可以绵延大晋气运,万世太平。但父亲觉得此乃无稽之谈,很是反对,还想将此事禀奏先皇。他们吵得很吓人,但我不明白,只是一座山而已,为何吵成那样?” “你父亲当年必定写好了奏章,那奏章……还在吗?” 姜卿意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这么多年,明家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奏章? 果然,明四娘摇摇头。 姜卿意轻呼一口气,可这也算是个线索,当年大晋帝还未登基,想必行事不周全,一定遗落了不少他没发觉的线索。 饭菜很快上来。 姜卿意安抚了明四娘夫妇一番,吃过午膳,并将玉狮子交给她,并道,“我会给你们安排个安全的地方,这阵子,你们先去那儿住着吧。” 明四娘讷讷的跟丈夫对视一眼,点点头,但没收那玉狮子。 “现在我既不能光明正大做明家人了,拿着这座药王谷也只是怀璧其罪,听闻太子妃在办悬壶院,不如太子妃留着吧。” “药王谷!” “您不知道?” 姜卿意没想到私自占有,自然没去查看是什么,这真的让她很难撒手。 “这样吧,我兑换成银票给你们,就当是我买下来的。” “不用了。” 二人继续拒绝,他们膝下无子,四处漂泊,这几年才在京城定居下来,花不了太多金银,带着反而是负累。 思来想去,姜卿意拿出两颗药丸给他们。 “掺了雪莲的根茎所制的血参丸,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临死之际能吊住能一口气。”姜卿意又给了他们一块东宫的腰牌,“必要时,可以来东宫寻我。” 这两样东西,明四娘觉得比一个不能吃不能用的药王谷有用多了! 姜卿意安排府兵送她们去京郊的别院暂住,这才安心回了东宫。 越修离早早回来,并将那张绢帛上的内容查了一圈了。 “当年父皇的确曾去过那个地方,只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十万将士的真正死因,还需要证据佐证。” 姜卿意把明四娘的事儿说了一遍,“殿下说,明老大人当年,会不会留下了什么证据?” 明家在官场打磨多年,不会那么傻白甜,什么后手都不留吧。 “孤会找个机会,去刑部调阅当年的卷宗。” 但希望渺茫。 姜卿意也清楚,事情过去太久了,皇帝更几乎把关定海这些人送到越修离手里斩杀了,线索生生断在自己手里,姜卿意心底气闷的厉害。 越修离看出她的心思,笑着揉揉她的头。 “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关定海那些人死了,但大牢里不是还有一个活着的么?” “殿下是说……” “勋王。” 越修离看出她的虚弱,“你先歇息,孤去一趟天牢。” “殿下小心。” 送走越修离,姜卿意的确有些困了,便倚在暖榻上小睡了一会儿。 天上不知何时乌云堆积,电闪雷鸣,没多久,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姜卿意被外间的说话声吵醒, 桑榆拿了外袍给她披上,“天气凉下来了,小姐要睡去房间里头睡吧。” “不睡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是悬壶那边来了人,说京城药铺突然涨价,来问您怎么处置。” “涨价?悬壶在开学前,不是就商谈好了几家药铺么。” 因为有苏白,姜卿意在京城采购的药材其实不算多,只是需要些新鲜的用来临摹描画,并让学徒们学习辨认,这才只能就近购买。 桑榆嗤了声,“他们说京城的药铺都涨了,他们不涨,那就是坏了规矩,他们也没法子。” “只是几个药铺,还不敢给东宫使绊子。” 常贵说,“小的看,多半是背后有人操纵。都已经开学了,咱们要是咽不下这口气不买,指不定还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譬如太子妃沽名钓誉,又舍不得银钱之类的,蒙骗百姓感情,反噬更大。 桑榆已经气得拔出腰上的软剑了,“谁敢胡说,我砍了谁!” “不必。” 姜卿意拿出那玉狮子,但也不想轻纵那些哄抬物价的药铺,“放出消息,就说东宫要大量收购新鲜药材。常贵,你安排人先去采买这三天要用的,不论多贵都买,然后即刻安排人前往药王谷采药!” 常贵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姜卿意什么意思了,嘿嘿笑了笑,“小的这就去!” 桑榆没听懂,木着小脸看姜卿意。 姜卿意捏捏她的脸,“东宫的厨子说天凉了,新发明了一种鸳鸯汤锅,咱们去尝尝。” 桑榆吸溜着口水,克制的点点头,然后吃了一筐子食材,把朱大厨高兴的满面红光,乐颠颠的又去研究新菜式了。 酒足饭饱,桑榆打了个饱嗝,恰好叫跟着越修离一起来议事顺便看望桑榆的谢家人看见。 谢梧,“胃口挺好。” 谢敏,“太子妃辛苦了。”成天面对这样一个小饭桶,资金压力一定很大吧。 谢夫人泪眼汪汪,谢景和谢二哥默默掏出自己的荷包,放在桌上。 姜卿意摆摆手,桑榆已经诚实的把银子收起来,并放到了姜卿意的私库,晃着两根手指。 “下一顿,鸳鸯锅,食材要两筐。” 还真是个饭桶,实心的! 越修离看姜卿意乐得眉眼弯弯,眸光轻软,“勋王招了一些东西,与镇国公府有关,阿意,你也随孤一道来书房。” 说是与镇国公府有关,但姜卿意看他神色间一瞬的迟疑,便知,或许是跟苏袖有关。 “好。” 第三百七十八章 暴毙 书房,谢敏和谢梧丝毫不为姜卿意是个女子而心生不悦,神医和雾山观主之名还能说只是她的个人能力,可悬壶一开,他们便知道,太子妃绝对是值得他们平等看待且尊敬的人! 姜卿意总觉得两道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可每当她回望过去,谢敏父子又若无其事的齐齐挪开了,叫人哭笑不得。 “殿下说,勋王所招之事,与镇国公府有关?” “嗯,他说凝霜公主手里有证据。” 姜卿意皱眉,谢敏也开口道,“若楚华公主说的是真的,武安侯一案的幕后推手是皇上,而皇上的目的是为了血祭那十万将士,证据怎么也不可能落到凝霜公主手里才是。” “况且娘亲这些年被姜淮关在后院,就算有证据,也早就被拿走了。” 姜卿意也道。 越修离手指轻敲在桌面,“如今重点不是证据是否存在,而是勋王的招供。” 姜卿意反应过来,心头一冷,“他要拖我娘、拖镇国公府和东宫下水!” 第295节 “孤有此怀疑,所以今夜让你来,是想让你安排兵甲去别院。” 不过对面就是郁闻,越修离并不太担心苏袖的安危。 姜卿意应下。 商谈好出来,天色已晚。 谢夫人应该是又哭过,但状态比之以前好了不少,可桑榆一见她出来,立即飞身到了她身后,明显不想再跟谢家人闲聊。 谢夫人眼底闪过些失落,想起曾经,却又觉得欣慰。 她的女儿,遇到了很好的人,才能变成今日这般小骄纵的模样。 “辛苦太子妃了。” 谢夫人郑重的道谢过后,才道,“我家老二平日里游手好闲,却极擅长算科,听闻悬壶正缺一位账房先生,太子妃若不嫌弃,以后就让他去为您分忧吧。” 谢二哥丝毫没有被卖的怨愤,笑嘻嘻的上前行礼。 有谢家公子这样的人物镇在里头,不说本事,就是当个吉祥物也好啊! 姜卿意高兴的应下。 谢景几次想插话,都被谢梧给瞪了回去。 哎,谢景哀叹,大哥合该上辈子是个瞪眼天王。 送走谢家人,姜卿意洗漱罢,裹在被子里等越修离,顺带理一理这几日的事。 她知道,梁楚华的话不能尽信,可一想到身为帝王,拿一腔热血报价为骨的十万将士,去做虚无缥缈的所谓龙脉的生祭血肉,便难掩愤慨! “眉头都要打结了,在想什么?” 越修离进来,熟练的将人捞到怀里。 姜卿意摇摇头,“皇上身体怎么样?” “太医说还在恢复,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噢。” 姜卿意小心翼翼的说,“那殿下说,什么情况下,陛下会突然暴毙呢?”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越修离看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眼睛忽闪忽闪的模样,怕她闷坏,笑着将人捞出来,“没有这个可能,父皇身边的煞羽卫不是吃素的,郎院正更是正直之人,如今他既已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就不存在突然暴毙这个可能。” “我是说如果。” “如果的话……” 越修离猜到,或许是她的上辈子,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便是他选择了自尽。” 可什么情况下,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会选择自尽? 姜卿意知道,在明知赢不了越修离这个儿子,又恨欲其死时,他会自尽,以求给自己儿子盖下一个弑君谋逆的污名! 说着说着,姜卿意便沉沉睡去。 越修离起身,叫来司徒东,“通知谢贵妃,慢慢撤换父皇身边的宫人,常伴左右,如若那一日君王暴毙,即刻动手斩除他身边所有人,并隐瞒消息。” 司徒东瞪大眼,皇帝自尽,这怎么可能! “莫非是太子妃她说的?” “是。” 司徒东这样见多识广的人,都不得不为之震撼,这位帝王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够狠啊! “我这就去安排。” 这场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 这天,大雨刚停,就见常贵踩着积水飞快的跑了进来,“小姐,明四娘夫妇出事了!” 姜卿意跟随府兵赶到安置明四娘夫妇的别院时,才看到他们的留信,说不想连累她,所以夫妻两选择不告而别,让她不要担心,也不要责怪看守的士兵,他们不知道她们说是出门散步,却一去不返。 “走了多久了?” “昨夜出的门,一个晚上了!” 姜卿意抿起唇瓣,“快追!” 府兵不敢犹豫,带着姜卿意就飞快追了出去,终于在距离别院二十多公里的地方,发现了明四娘夫妇的尸体。 明四娘的丈夫被砍了好几道,干瘦的男人血肉模糊,蜷缩成一团,发髻散乱的沾着血水和污泥,卑微又可怜。 明四娘则是一剑穿心,朝丈夫的方向爬去,后背还有几个脏污的脚印。 姜卿意心里好像烧起了一团火! 该死!该死!! 他不是自诩明君,勤政爱民吗,那十万将士不是他的百姓,明四娘夫妇不是他的百姓吗,他们只是想蜷缩着没有尊严、甚至贫苦的苟活着,为何连这一点希望也要掐灭! “找个地方将人埋了。” 姜卿意不想他们再曝尸荒野,“夫妻两埋在一处。” 桑榆看她神色很差,“人各有命,小姐别自责,他们若是不跑出来,也不会有此一劫。” 姜卿意摇摇头,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归根结底,还是下杀手的人太过狠毒。 帝王啊,人命在他眼里,真真犹如草芥,却不想那也是人生父母养,是有人疼爱,有人挂念,有人视之如命的亲朋。 “太子妃!” 忽的,那几个去埋人的府兵大叫着跑来,“您快来瞧瞧,他们、他们好像还有一口气!” 姜卿意微怔,想起之前给过他们的药丸,转身扣住二人的脉搏,再看他们头顶的命火,浅淡的几乎没有,可脉搏确实还有细微的动静。 还吊着一口气! “立即将人带回去。” 姜卿意再次给二人喂下药丸,顿了顿,“将此处掩埋立坟,明四娘夫妇已死,不可再提!” 皇帝急吼吼的要杀这二人,说明她们身上一定还有她、或者她们自己都没察觉的线索,她非要找出来不可! 第三百七十九章 共沉沦 重新安置好明四娘夫妇后,楚明萝回到东宫,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东宫的人陡然见太子妃这样消沉,都担心坏了,去问桑榆,桑榆也只是摇头叹息,什么也不说。 宁王府。 “确定死了?” 梁楚华抚着怀中的猫儿问道。 “看她那般消沉,明四娘夫妇肯定是死了。” “两个无关紧要的平民罢了,呵。”梁楚华没什么表情的笑了笑,“这就让她如此难过了,看来接下来的计划,我们会变得非常顺利。” 怀里的猫儿或许察觉到了她的杀气,毛都竖了起来,喵了一声从她怀里挣脱出去,钻进墙边的洞跑了。 “孽畜。” “属下去给公主抓回来。” “不用了。”梁楚华还是那般冷冷清清不染尘埃的模样,眼眸也同样的冰冷,“打死吧,本宫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是。” “准备马车。” 梁楚华顿了顿,浮起丝笑,“叫上慕容白,我们去东宫拜会。” 姜卿意得知梁楚华要来时,略有些意外。 桑榆一听到梁楚华的名字就觉得不舒服,“这女人阴险。” 姜卿意眼珠轻轻一转,“倒也不能这么说。” 桑榆撅起嘴,因为小姐被梁楚华那清冷的皮子给迷惑住了,就听她道,“殿下是不是还在宫里没回来?” “是啊。” “你去宫门口候着。” 桑榆正不解,就听她继续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抱怨抱怨明四娘之事,没道理那龙脉与十万冤魂只有咱们知道是吧,铭记十万冤魂的宁王妃,怎么能没有姓名呢?” 桑榆恍然大悟,尤其今儿宁王妃还特地找上门来,那宫里那群心眼子比筛子还多的人,肯定能七弯八绕的想到宁王妃才是那挑起旧案的人。 太子妃今儿被明四娘夫妇之死打击成这样,十足的被利用的可怜小白菜啊。 那宫里再要捅刀子,也不能光朝东宫捅了吧,宁王府起码也得公平的挨一刀。 桑榆一脸高深和赞赏的点点头,飞速去了。 姜卿意也不耽搁,梁楚华利用了她,她岂能白白吃亏? “跟咱厨子说一声,他腰肌劳损,太子殿下允他歇息一天。” “啊?他不曾……” 姜卿意意味深长的看过去,长史立马明白,安排厨子‘腰肌劳损’去了。 厨子熄火儿了,为了不慢待客人,这晚膳只能去外头吃了吧? 梁楚华和慕容白在花厅左等右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面容苍白,形容消瘦,衣着单薄犹如随时会被风吹散去的姜卿意,和她外出一起吃饭的邀请。 “倒也不必。” “要的,要的。”姜卿意喉咙嘶哑,勉强扯出一个笑,“走吧。” 梁楚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只是一对贱民而已,死了就死了,有必要么? 但还是随她去了,毕竟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一行人到了京城最繁华的酒楼,虽说要了个雅间,却赶上饭点,姜卿意最近又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认识她的人自然多,见她如此憔悴,人人大惊! 第296节 “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因为悬壶而忙碌憔悴的?” “你们听说那件事没啊。”某个不知名知情人士‘常贵’潜入人群,拍着大腿悄声说,“好像是因为宁王妃告诉了太子妃一桩跟武安侯旧案有关的大秘密,太子妃寝食难安,才急成这样的啊!” “什么大秘密?” “哎,还是不与你们说了,怕你们惹祸上身。” 谁听了这话不想打他,话说一半,比双拌饭,以后没老伴! 迫于威胁,知情人士只能压低了声音说,“是因为龙脉啊!” 雅间中茶香流转,姜卿意神情自若,吃嘛嘛香。 梁楚华心中疑惑,但怎么也料不到她只是暗地里挑起皇帝与东宫的纷争,而姜卿意胆大包天到敢直接搞得沸沸扬扬,破罐子破摔,拉着所有共沉沦! “说起来,那龙脉一面靠着大晋,一面靠着大梁。大晋都想着激活龙脉,为大晋绵延万世福祉,大梁豢养了那么多道士,怎么就没想过呢?” 姜卿意问。 梁楚华神色淡淡,“大梁不需要。” “仅仅是不需要吗?”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做了一个假设。”姜卿意轻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大梁也想激活那龙脉,却舍不得祸害自己的子民,亦或是不想遗臭万年,所以设了个局,诱使当年的皇上入局。” 因为回顾曾经,看起来都是皇帝野心勃勃,可每到关键时刻,纵有大梁人的影子。 梁楚华明显看到自己端起的茶碗泛起涟漪。 她轻笑,“我当年年幼,并不知道,太子妃想知道,不如去问问你们那手染无辜百姓鲜血的帝王?” 她笃定东宫不会这么早跟皇帝明面上撕破脸的! “哦。” 姜卿意极其平淡的回了她一句,就没有下文了,让梁楚华总有一种蓄满了力气却发泄不出去的憋闷感。 慕容白胆子小了很多,低着头小心的扒拉着饭。 姜卿意倒是大快朵颐,哪里有半点憔悴伤心的样子? 梁楚华觉得自己上了她的当,气闷的放下筷子,“我饱了,今日原本只是来邀请太子妃一起去秋游,看太子妃心情已经恢复,相信太子妃届时一定会来吧?” “会啊。” 姜卿意笑弯弯回答,“咱们妯娌之间是该多来往来往,还有什么武安侯旧案相关的消息,还请皇嫂一定不吝赐教。” 梁楚华轻蹙眉心,带着几分不客气的下楼走了。 慕容白也连忙放下碗筷要走,就听姜卿意淡声,“慕容小姐真的打算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做人棋子也做得不明不白么?” 慕容白身形一震,回头,却见姜卿意只是自顾自的喝着茶。 慕容白咬着苍白的唇瓣,见梁楚华停下来回头看她,才匆匆跟了出去。 “她跟你说什么?”上了马车,梁楚华不太高兴问。 慕容白掐着掌心的指节白了几分,低声,“她奚落我。” 梁楚华没有怀疑,轻嗤一声,不再搭理只往外看去。 见外面百姓神情激动的奔走相告着什么,拧眉,“他们在说什么?” “公主,不好了!” 侍卫大惊道,“龙脉之事不知为何传扬开了,现在到处都在传这件事!” “宁王妃,皇上有旨,宣您即刻进宫晋见!” 锦衣卫赶来,拦住马车。 第三百八十章 挑衅东宫 二楼,姜卿意站在窗边,看着梁楚华被请走,才冷冷笑了声。 想独善其身,哪有这种美事! “不过这件事闹大了,弄不好,怕是难以收场。” 谢景上楼来,后头还跟着蔫头耷脑的常贵。 姜卿意双臂抱胸,“怕什么。” 谢景随她一起站在窗边,听她这么猖狂,又觉得她一定有这猖狂的资本,毕竟谁能想得到,一年前还只是个边塞瘦巴巴的小姑娘,如今能披荆斩棘,成为人人敬仰的太子妃呢? “你接下来想怎么做?我要请辞一段时间,在家多陪陪我娘,正好可以帮你。” “的确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谢景就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当真已经有计划了! “你说。” “我要你去寻访当初那十万将士的家人。” 谢景差点腿软,“十万!阿意,你拿我当神仙呢!” “真的还有十万么?”姜卿意不懂打仗,更不懂军务,但她懂那些将士们出来的家庭。 世家贵族的子弟在京城不少,可在整个大晋来说,那才多少点呐。 那些士兵,大多来自普通的家庭,食不果腹、要从地里刨食,他们还活着时,还有微薄的银钱我那个家里寄,可死了以后呢? 那样一个家,怕是天都塌了。 在边塞时,这样的人家很多,老母和妻儿眼泪都要哭干了呀,也哭不回已死的儿子。 吃不饱,穿不暖,隔几年还有灾荒饥年,去县衙翻翻每年因贫病而死的人,登记名册都要写上厚厚一本。 谢景从未想过这些,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那我去查查。” “辛苦。” 两人都没了方才的轻松之色,谢景走后,姜卿意看了看人流如织的大街,忽然想起前世随师父四处奔走的那些年来。 那时候她满心痛苦与挣扎,只关注得到自己,看不到别人。 现在回想,那时候的大晋表面看似安稳,百姓却依旧水深火热,师父总念叨‘万世太平’,现在扒开了表皮看到了腐烂的根,才知道道阻且长啊。 夜里,越修离回来,便告知姜卿意,宁王妃被暂时留在后宫陪伴德妃了。 等同是变相的软禁了吧。 “不会太久,长则半月,短则三五日,就看逍遥王拿出什么样的代价去救这个亲妹了。” “说起来,逍遥王已经完成了和亲之事,也该回大梁了吧。” 姜卿意刚沐浴完,只穿着套微松的薄裙,撑着下巴在越修离的书案上问他。 越修离抬头便被那片雪色晃了下眼睛,喉结滚了滚,看她一无所觉的模样,淡声,“快了,慕容林和赵代柔的婚事即将定下来,此番便会随他一起远嫁大梁。” “我们的公主,下嫁他们的大臣之子,好像亏了。” “这是德妃决定的。” 皇帝对赵代柔虽然疼爱,但也仅仅在不触及利益的情况下罢了,就像养只猫儿狗儿,无事时自然如珍似宝,可出了事,那就仅仅是用来交换的物件儿罢了。 “此番公主和亲,还要有人护送。” 越修离开口。 姜卿意见他神色不善,“难不成这随行名单,还有我的名字?” 越修离眸色微寒。 姜卿意诧异了一下,转念一想,他们明知这事儿不可能成,却还是提出来,这分明是挑衅和恶心东宫呢! “此事你不用管,远离逍遥王便是。” “噢。” 姜卿意见他又低下头去看奏章了,暗自郁闷了一下,怎么回事,她今晚不够可人吗,难道男人都是得到了就不腻了吗,殿下怎么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姜卿意暗自思量着,一会儿自我怀疑,一会儿又蹭的冒起股火,认为天下男人都是一般样子,越想越来气,越来气看向越修离的眼神就越幽怨,直到越修离再也无法忽视,撑着桌子往前。 “阿意?” “嗯!”带着火气。 然后叫人噙住,羊入虎口。 …… 龙脉之事在京城开始逐渐发酵,官府有意想压已经压不下来了,因为武安侯旧案被翻起,老臣们也不再畏惧,一张张请奏彻查此事的折子飞进皇宫。 趁着这个时间,姜卿意回了一趟镇国公府,滴了一小玉瓶子的血给宋雪,然后要求见姜淮。 “太子妃,我们之前说好的可是一碗。” “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姜卿意笑看着她,“虽然我不知道你要我的血干什么,但这一瓶你若不要,便还给我。” 宋雪的脸有一瞬的抽搐,让她那道被姜淮划下的疤都狰狞了一下,而后变成一个笑,“好。” 姜卿意转身离开,走了一段,突然觉得国公府安静异常。 “府里的下人呢?” “姨娘说养不起这么多人,遣散了一部分,七叔公他们也带着姜瑛小姐他们早早回去了。” 周管家说。 姜卿意心底闪过丝疑虑,主要姜淮以前也搞过这个套路,说遣散下人,实则安排出去找苏袖了。 周管家看出她所想,道,“的确是遣散了,都回老家了,还有一部分是七叔公他们带走的。” 第297节 设计赵嘉禧的反噬还没结束,姜卿意不论是看命火还是直觉都迟钝了许多,一时只觉得不对劲,却没看出哪里不对劲来,应了声,去见姜淮。 姜淮似乎过了被下蛊最开始的麻木阶段,姜卿意的到来,对他的影响已经不大。 “来了。” 姜淮坐在书房后,目光沉沉的看着一面墙。 姜卿意走过去,才发现那面墙上挂着一幅陈旧的画卷,画卷边缘泛着黄,里面画着几个垂髫小童,正围在一棵柿子树下。 姜卿意隐约记得,国公府后院曾有一棵这样的树。 但不重要了。 “爹爹想必已经清醒,且记起这段时间都发生什么了。” 姜淮不再与她扮演父慈女孝,僵硬的扯了个笑,似乎察觉到这不好看,又很快落下去,“你想问什么。” “龙脉。” 姜卿意也不绕弯子,“爹爹若肯告诉我,这国公府还能后继有人,我会让焰娘养大弟弟,承袭姜家。” 若不肯,就不必姜卿意多言了。 本以为姜淮要与她纠缠,却没想到他只是闷闷点了点头,然后扶着腰站起来,挪到书案边,抽出一张明显才写不久的信,交给她,“你要问的都在这里。” 第三百八十一章 韭菜 姜卿意迟疑了一下。 姜淮,“怎么,怕我害你?” 姜卿意虽然觉得姜淮奇怪,但没在他身上感受到杀气,伸手接过了那封信。 “你回去吧。” 姜淮递完信便道。 姜卿意看着他,他的背影更加佝偻了,也或许是失了心气,塌着肩膀坐着,再不是一年前那个挺拔威风的镇国公,而是个迟暮老人。 姜卿意对他没多少同情,想想苏袖和小阿鸾猪狗不如的那几年,够让姜淮在刀子上滚个百八十遍了。 姜卿意拿了东西转身就走。 姜淮嘴巴张了张,在她跨出门槛前,叫住了她,“阿意。” “何事?” “你……有真心孺慕过我这个父亲吗?” 姜卿意想了想,点点头,毕竟前世刚被接回来时,她是很孺慕很想亲近这位父亲的。 姜淮像是得到了赦令,露出个笑,又很快苦下去,低声,“姜瑛和五叔公七叔公他们离开得不正常,他们消失的前一晚,我没有察觉任何迹象。” 若要动身,怎么可能不收拾,不来跟他这个主人家告辞? 可通通没有。 姜卿意狐疑看他,不明白他这突然而来的善意是真是假。 姜淮的笑容更苦,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道,“回吧,以后别来了。” 姜卿意的确没有再回来的想法,拿了信便走了。 她一走,姜淮便卷起衣袖,看到了手臂上那条很细但鲜红的无法忽视的线,五官狰狞了一瞬,而后又沉寂下去,在宋雪踏进来之前,继续痴痴盯着墙上那张画,不声不响。 姜卿意回到东宫便拆了姜淮的那封信,这是一封认罪书,详细记录了他是从何时开始对武安侯起了歹心,又如何在各种巧合之下,结识了有同样想法的关定海和勋王。 又如何在张尚书的牵线,默认了宋雪与那马夫伪造口供的,再到欺骗苏袖,利用苏袖害死苏家父子的。 “不太对劲。” 越修离看过后,指着最后这一部分,“以前不知道龙脉之事时,尚觉得姜淮只是薄情寡义而已,可如今想来,舅舅父子‘坠亡’的地方,也是龙脉附近。” “殿下的意思是……” 姜卿意指尖蓦地发寒,“这是一场横跨十数年,早有预谋的诡计?” 那幕后之人该有多么洞悉人性,机关算尽所有人,上至大晋帝,下至那宋雪和普通的马夫! “别怕,也许是巧合。” 越修离轻握住她的手,“幕后之人如若真的那么厉害,那这事情早该完成了,而不是拖延到了今日。” 闻言,姜卿意心底的毛骨悚然也消失了大半。 没错,现在一切还未明朗,兴许并没有所谓的幕后黑手,只是大晋帝的烟幕弹呢? “孤在刑部也查到了一些事,阿意,待休沐日,我们一同去见岳母。” “与娘亲有关?” “只是有些事她或许知道,我们去问一问,况且勋王已经拖她下水,我们早些问清楚,也能。” 姜卿意点点头。 约好时间,安排好车架,姜卿意又去灌了杯茶,那种阴恻恻的悚然感才消失。 夜幕将近,越修离看她心不在焉,放下公务,带她一起出了门。 京城的商业街到了晚上尤其繁华,一盏盏灯笼挂得高高的,将高耸的廊角飞檐映照出几分琼楼玉宇的惊艳,行人说笑着慢慢逛着,越修离也牵着她的手走在人群中。 才走不远,就看到不远处几家药铺正苦哈哈的打一折促销药材。 “京城药价这样低了么?” “正常来说不会这样低的。”常贵满是炫耀的跟越修离道,“但这些药铺是活该。” 他把这些药铺坐地起价趁火打劫的事儿说了,然后得意道,“小姐知道后,让我们放出消息,要大肆采收药材,一连买了三日,一日一个价我们都买了。” “这些药铺也不怕赚了这样的黑心钱遭报应,高兴疯了,开始疯狂的像周边的县城采收药材,听闻有几个还人专门租了库房囤积药材,结果到了第四天,咱们已经不用买他们的药材了。” 药王谷采的药材,已经源源不断送入京城,哪还有这些药铺什么事儿? 结果他们囤积的药材太多,都是新鲜没有晒的,又碰上几个阴雨天,都怕药材烂在库房里,只能低价抛售。 可只有悬壶才要这样大量的收集这样的药材,悬壶院不要,低价抛售都抛不出去。 “几天时间,从原价,到一折,嘿嘿嘿,还是卖不出去。” 常贵乐得不行,他就爱看这些奸商倒大霉! 越修离一听便知道姜卿意还有打算,侧眸看着一脸无辜模样的人,笑道,“然后呢?” “还有然后?” “当然。” 姜卿意笑道,“我又不是要搅乱京城的医药市场,否则损害的还是老百姓的利益,药铺如若亏得太狠,势必会从别的地方补回去,那可不就是提高其他药价,从老百姓身上挣这一笔么。” “所以悬壶还是会和他们合作,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谈条件的资本了,我让他们什么价供药他们就得什么价,我让他们友情赞助悬壶,每月安排药铺里的大夫去友情支脚,他们也得照办。” “而且他们都是本地扎了根的大药商,跟朝中官员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系,只要我不做得太狠,他们轻易不会跟东宫撕破脸,所以以后这事儿就是可持续性收益的事儿!” 这叫请君入瓮,关门杀狗! 又叫割韭菜,长一茬割一茬,生生不息,无穷尽也啊! 常贵听得一愣一愣的,余光瞥着那些还在苦哈哈打折药材的药商,莫名竟有几分同情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没多远,居然碰到了逍遥王。 “听闻这家的酒菜不错,太子殿下可否赏脸一同用膳?” 听到‘韭菜’二字,除了越修离,其他人的脸色皆是飘忽了一下。 逍遥王不解的看去,越修离应声,“可。” “请。” “你们去玩儿吧。” 姜卿意给了桑榆和常贵一袋银子,“想吃什么自己买,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桑榆和常贵高兴的点点头,飞快跑了。 逍遥王意味深长的望着她,轻笑,“太子妃当真是个对谁都仁善的人呢。” 感情丰沛,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姜卿意回望着他,“不敢当,我怕有人会从坟墓里爬出来骂我虚伪。” 第三百八十二章 篡改 逍遥王闻言,朗声笑了起来,跟越修离一道上楼。 “太子听闻最近京中传言了吗?” “逍遥王若是指血祭龙脉一事,孤已知晓。” “太子如何看?” 逍遥王问完,特地看了眼姜卿意,“太子妃又如何看?” 越修离,“此事还待查证,未证实前,逍遥王当成虚言即可。” 很官方的回答,逍遥王也猜到不可能从越修离嘴里探听出什么,他期待的看着姜卿意。 姜卿意回答,“我一个仁善的太子妃,能有什么看法?我只是可怜那些将士罢了。” 逍遥王听她张嘴跑马,满口揶揄,笑得更大声了。 姜卿意跟越修离对视一眼,这人莫不是来卖笑的? 越修离唇瓣抿起丝笑,“阿意若是觉得无趣,不如下去玩一会儿。” 姜卿意也觉得应付逍遥王一句又一句的试探很烦,不等逍遥王开口,就转身下了楼。 逍遥王含笑,看她背影消失,才抬头看着越修离,“血祭龙脉之事你在查了吧,应该也猜到此事与大梁有关,可有兴趣往大梁走一走?” 第298节 “没兴趣。” “啧。”逍遥王说,“你总有一日要去的。” 越修离并不回答。 姜卿意下了楼后,就见桑榆和常贵两个人傻乎乎的蹲在那药铺旁边,一人捧着一碗馄饨吸溜,一边看药铺的笑话,那门口叫卖的掌柜脸都绿了。 姜卿意大发慈悲的大手一挥,带他们去对面的春凤楼吃饭了。 不过吃着吃着,这些药铺的掌柜们就识趣的上门了,姜卿意也不客气,把条件一列,掌柜们的脸顿时绿中泛苦。 说亏吧,总比跟东宫撕破脸的强点。 可要说赚吧,那只能赚点微薄的辛苦费。 “放心,东宫从不做强买强卖的事,你们回去跟你们背后的人说,答应那就签合同,不答应本妃也不勉强。” 是不勉强,但你们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我们背后哪有人呐。” “就是,我们都是勤勤恳恳的老百姓呐。” 一群人结结巴巴的求姜卿意可怜,不是说太子妃心软得很吗? 他们连家中八十老娘都搬出来了,说以前多么多么苦,说生意多么多么难做,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最后发现太子妃只是冷笑看着他们。 “你们很吵。” 几人顿时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几颗热泪含在眼睛里,上不得下不得,尴尬的不敢吱声。 常贵,“要小的请几位掌柜回去?” “不,不用。” “哦对了。”姜卿意道,“只有明儿一天签订合同的时间,若是不来,就没有下一次了。” 几人一听,哪里还敢耍什么小心思呀,连夜就往背后的靠山家赶去了。 常贵轻呸一声,“不见棺材不落泪,听闻他们此番囤积药材,光提高了卖的价格,却压低了收购的价格,苦了那些种药的老百姓。” “明日让他们把压低的价格补回去。” “好嘞!” 酒足饭饱,越修离也来接她了。 回到东宫洗漱躺下,姜卿意本还想问问逍遥王都说了些什么,可睡意上来,还没问两句自己便先睡着了。 越修离望着她恬静的睡颜,轻轻抚过。 “睡吧。” 翌日,那群掌柜的不但自己来了,还有七八位官员主动登门赔礼道歉。 姜卿意知道,多半是越修离帮她敲打了这几人。 合同签订的格外顺利,当天下午,姜卿意就把割下来的韭菜送去了悬壶,赢得了太医院上下一众敬佩! 处理完这些琐事,也终于到了休沐日。 这天一早,姜卿意便跟越修离一道回了别院。 来时,姜卿意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等进了门,才见舒平郡主的两个孩子都躺在廊下的摇篮里晒早晨的太阳。 “小一小二怎么在这儿?” 这两孩子的小名还真是随便,但舒平郡主说贱名好养活,众人也就跟着叫了。 芙蕖笑道,“郡主还坐月子呢,动惮不得,王御史也不能下地,咱们公主担心王家人不会好好照顾小一小二,便时常接来照看。” “阿意。” 苏袖从里间出来,姜卿意望着她眼中涌动的喜色,心口一软。 留下桑榆她们照看小一小二,便跟苏袖一起在后院的凉亭坐下了。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收拾的格外干净精致,凉亭四面都栽种着会爬藤的花,映着早秋的暖阳,鲜花摇曳,很是温馨。 苏袖给她们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才问起来意。 “母亲不必紧张。” 越修离看出她的局促,缓声,“只是有些事,想请您帮忙一起回忆一下,若是想不起来也无妨,并不是什么大事。” 越修离态度平和,从容不迫的坐在那儿,让苏袖有些敏感的心的确安稳下来。 “你说。” “多年前,武安侯押运粮草,郑国也让将军苏毅父子出兵相助,那时苏毅父子去的方向,并不是山脉附近,是因为镇国公姜淮让你写了一封信,信里提示让他们去山脉的,对吗?” 苏袖脸上血色一寸寸褪去,摇摇头,“姜淮的确让我写一封信给大哥,但他并没有具体让我将大哥他们叫到某个地方。” “没有么。” “没有。但我知道,大哥他们为何会去那里。” 苏袖觉得声音嘶哑的道,“我的信在被送去前,曾被打开过,应该是那人篡改了我信中的内容。” “是谁?” “圣上。” 苏袖看着越修离,满眼歉意,“那阵子我常进宫拜见皇后娘娘,恰好看到一个宫女拿着我写的那封信进养心殿,后来信拿出来时,我便看到我封信封时的印记被动过了。” “我原以为皇上只是要核查的信件内容,怕我影响姜淮,从未想过,里面会是加了要害死我大哥父子,害死苏家的东西。” 苏袖痛苦的攥住掌心,任谁仿若一场噩梦醒来,却发现家人全部被自己害死,都不会好过。 可就在这时,姜卿意的手伸过来,坚定的握住了她的。 “这件事不怪娘亲。” 苏袖看着已经长大的,而且变得比自己优秀数倍的女儿,脸上的笑意终于真切了几分。 越修离心中已经有数,预备让人去调查当年那个宫女,就听姜卿意‘咦’了一声,“娘亲那时候长入宫拜见皇后娘娘么,那娘亲知道,宁王为何好像十分憎恨德妃吗?” 苏袖似想起什么,讶异的微微睁眼,连方才的悲伤都忘了,秀眉轻蹙,犹豫问,“此事,太子殿下不知道吗?” 越修离也察觉好像有一桩陈年秘闻要浮出水面,不动声色,“请母亲告知。”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天高地厚 苏袖看着二人,好像确实不知道的样子,整理了下思绪,才缓缓开口。 “我大概猜到一些,但不确定这是不是根本原因,你们姑且听着。” 原来是有一年,苏袖并未收到皇后娘娘的请帖,但宫里确实来了个宫人,说皇后娘娘请她进宫。 因为皇后娘娘的确时常请她进宫,来的又是皇后跟前的人,苏袖并未多想,跟着进了宫。 可进去,才知道坏事了。 她被领到一处宫门外,才推开门,就看到了年少的宁王和一女子正衣襟散乱厮混在一处,还被她给看了个现行。 “不可能。” 越修离轻皱眉,“年少时的宁王很听母后的话,芝兰玉树,品性高洁,不可能做出与女子在母后宫殿厮混之事。” “是。” 苏袖喉咙微微发干,“但问题是,那女子并非宫女,而是皇上新入宫的贵人。那贵人久不得宠,宫中寂寞,又年少大胆,不知如何看上了宁王,被人挑唆着给宁王下了药,才有了那一幕。” “皇后娘娘很快就赶来了,所幸二人虽然荒唐,但因为宁王的反抗,并未铸成大错。只是也因为我的到来,撞破了此事,皇后娘娘无法隐瞒,终于被皇上知晓了。” “那贵人被当场杖毙,皇上还要杖毙宁王,皇后娘娘为了保住宁王,当众挑破了宁王的身份,皇上很生气。” 苏袖说,“也是那件事发生后不久,武安侯也被扣上了谋逆的标签,皇后娘娘怕牵连宁王,便擅自做主将宁王藏了起来,她也因此而与皇上心生嫌隙,都怪我,若不是我撞破,皇上或许不会让皇后娘娘就那样死去。” 越修离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应该不止如此。” 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才让皇帝最终决定袖手旁观最心爱的女人被自己后宫里的那些女人算计蚕食。 “所以娘亲,当时请你入宫的人,是谁?” “皇后娘娘怕我自责,后来调查了。”苏袖道,“是德妃安排的。” 德妃与皇后娘娘姐妹相称,皇后待德妃十分亲厚,也因此,德妃能指使得动皇后跟前的人。 姐妹,真是讽刺的两个字,德妃的确不配! 陪苏袖用完午膳,安慰了一番,姜卿意才跟越修离一道从别院出来。 “殿下想进宫祭拜母后吗?” “嗯。” “那我们一起去。” 姜卿意牢牢牵住他的手,世上有再多的恶意,不论来自谁,他们都可以一起抵抗。 越修离垂眸看她,狭长的凤眸轻轻泛起涟漪,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他早已没有年少时那刻骨铭心的憎恨与迫切,但她这样怜惜他,也不错。 进宫的路程不长,但进宫上完香后,皇帝的邀请就来了,且只要召见姜卿意一人。 刘公公,“太子殿下放心,皇上只是想与太子妃说几句话,您可以在养心殿外等候,也可以去批阅奏章,不会耽搁太久的。” 这般态度,可见皇帝真的没打算对姜卿意做什么。 正好,姜卿意也有几个问题想问皇帝。 “就劳烦殿下等臣妾一会儿吧。” 姜卿意在他掌心挠了挠,以做祈求。 越修离,“……一刻钟。” 刘公公,“是。” 姜卿意随刘公公进入养心殿,外面还有暖阳,这里面已经垂着帘子,药气浓郁得仿佛呼吸都能尝到苦味。 皇帝躺在床上,姜卿意集中注意力看了他的命火,看不大清,但隐约能看出虚弱。 第299节 看来那次行刺,皇帝伤得比对外传的重得多。吗 “坐。” 皇帝些微有些哑的声音传来。 刘公公上前将人扶起,在他后背垫上几个软垫,才退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 姜卿意也顺从的坐下。 “你最近风头很盛。” “一些虚名罢了。” “呵。” 皇帝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享受到权力的滋味了吗?” 姜卿意看到他的欣赏,也听出他的讽刺。 “权力是个好东西,人人触碰到了都会食髓知味,可大多数人忘了,权力的背面,还有责任。” 姜卿意回答,“儿臣尝到了权力的滋味,才深感责任之重大,我大晋疆域万万里,还有无数的百姓在忍饥挨饿,在饱受贫寒,儿臣既为太子妃,更当辅佐太子殿下治理好这天下。” 这番话说得漂亮! 但压根没有回应真正想问的东西,甚至还讽刺了回去。 皇帝瞧着她,哼笑了声,“姜淮当初就该直接将你溺死在外,也省得放虎归山,反噬其身。” “儿臣多谢父皇夸赞。” 姜卿意仍旧不为所动。 “罢,你既油盐不进,朕也没什么与你好说的了。不过姜卿意,你们这些后辈还是站得太低,目光太浅,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多谢父皇教诲。” 皇帝气得简直想发脾气,但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一旦动怒就会彻底暴露出自己时日无多的病体,所以只是好脾气的摆摆手,放她出去了。 越修离就等在外面。 姜卿意迈出养心殿,带着些雀跃的小跑到他身边,“殿下担心我?” “嗯。” 越修离大方承认。 姜卿意笑着挽住他的胳膊,“皇上似乎想跟我说什么,但我不想听,给他噎回去了。” 越修离猜得到,父皇大约还想着挑拨,但他没说。 “他身体快不行了。” “殿下如何知道?” “如若还好着,不会好好放你出来。” 姜卿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机会我找郎院正问问。” 郎院正虽说不会做什么以下犯上的事,但透露几句应该是可以的。 只是皇帝如若真的是不行了,皇帝又这样的不甘心,那这京城,恐怕真要卷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越修离握握她的手,“放心,孤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回到东宫的第一件事,越修离便是让人通知一直没有回京的北风秘密南下,直奔齐王治疫之处,不论如何,皇帝驾崩前,决不许他回京。 “关键时候,可以见血。” “是!” “五皇子那边做同样的安排,但有异动……” 越修离指尖轻捻着一枚玉珠,顷刻间化作齑粉,“杀无赦。” “五皇子是被驱逐离京,张氏一族也彻底被击溃,他若是敢有异动便是意图谋逆,殿下不必担心。” 司徒东道,“现在只担心宁王和康嫔。” 康嫔出宫后十分积极的在笼络朝臣,虽然收效甚微,但总归是个不安分的后妃。 而宁王也蠢蠢欲动,不知道想做什么。 说到这里,越修离望着庭院里盛放的一株山茶,泛起笑意,“此事太子妃会解决。” 司徒东,“殿下您这是要吃软饭?” “孤一向胃口不好,只爱软的。” 越修离不以为耻的淡定说完,瞥了他一眼,“哦,忘了,司徒先生无软饭可吃,抱歉。” 司徒东和西舟齐齐觉得心窝被人扎了一刀,为何殿下成了亲就爱杀狗了,以前一起做单身狗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哇! 第三百八十四章 薅秃了 几日眨眼过去,梁楚华也终于在逍遥王的交涉下被放出了宫,毕竟已经在筹备赵代柔出嫁事宜了,皇帝也没理由再软禁她。 梁楚华出宫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姜卿意下请帖,邀请她一起出去游玩。 “小姐要去吗?” “为何不去?梁楚华知道的消息比我们多得多。” 所谓龙脉之事,她们只窥见一块残片,若不是梁楚华说出此事,她们根本不可能知晓。 桑榆抱着剑坐在树杈上,“可是京中关于龙脉的流言已经渐渐平息了。” “流言总是短暂,在狂欢一阵后,大众的情绪又很快会被新的流言挑起。” “小姐不怕没人关注此事,此事又会蒙上灰尘掩埋下去?” 桑榆是有些不甘心的。 姜卿意咬了口手里的苹果,“放心,没这么容易的。” 接了梁楚华的帖子,东宫便迅速安排下来。 越修离对她的这次出行也没什么意见,只嘱托要桑榆寸步不离,以及不要吃梁楚华给的东西,便叫人去给她收拾行李了。 “对了,她可曾跟你说,此番一道出宫的,还有几位娘娘?” 越修离回身问。 姜卿意讶异。 越修离心里有了数,“此番是德妃提出的一道去城外新建的温泉山庄游玩,虽然德妃不会去,但赵代柔以及其他几位未出阁的公主和六皇子都会由德妃领着去,宋嫔康嫔陪同。” 这分明是鸿门宴呐! 姜卿意轻轻眯眼,心底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放心,迟些孤也会去,那温泉山庄景色秀丽,你们可以敞开了玩一玩。” “嗯!” 姜卿意应下。 眨眼,便到了约好的一起去游玩的日子,因为约定的是直接在温泉山庄见面,梁楚华知道她说话算话,不会不来,也就没有等她,径直先去了。 她们一到,姜卿意后脚也到了。 梁楚华本以为就姜卿意一辆马车,闻讯回头看去,就看见一列长长的车队绝尘而来。 梁楚华眉心微微一跳,慕容林已经走了过来,“公主不是只邀请了太子妃一人吗?” “是如此。” 但她从未说过,不允许姜卿意带小伙伴们来。 梁楚华嘴唇动了动,旋即抿紧。 紧接着,就见姜卿意从马车下来,接着,张婉如和谢景,还有徐疏、高奎以及暂留京城的姜氏族学同学们,还要再加上个范稷,林林总总,十七八人。 “呀,皇嫂也带了这么多朋友来,那我就放心了。” 姜卿意笑着说完,回头冲着高奎他们道,“是宁王妃请你们玩儿的,还不多谢宁王妃?” 一行人从善如流,“多谢宁王妃。” 梁楚华盯着姜卿意,姜卿意压根当看不见,招呼人进去了。 因为温泉山庄是提前包下来的,又大又空,怕冲撞贵人们,他们全部住外院都绰绰有余,而且温泉汤池也同样里外都有,放群猴儿进来都打搅不到贵人们。 梁楚华根本没有理由拒绝,毕竟谁叫她自己事先没说好,且也带了一大群人来呢。 “皇嫂怎么还不进去?” 姜卿意笑问。 梁楚华:……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还不进去。 一想到要看到德妃那看似温柔实则嘲笑的目光,便叫她沉下了眼。 “这次康嫔和宋嫔也来了,不知她们在盘算什么。” 张婉如总觉得此行不会简单。 姜卿意安慰的拍拍她的肩,“我们也并未事先得知几位娘娘要来,出了什么事,也与我们关系不大,敞开了玩儿吧,京城可没有这么好的温泉。” 姜卿意说完,桑榆已经抱着木盆毛巾,看似面瘫实则暗藏兴奋的盯着她两了。 “走,去泡温泉!” “嗯。” 桑榆回答。 姜卿意觉得她心底一定在兴奋的喊‘好耶’! 温泉分男女池子,各在两端。 姜卿意把范稷交给徐疏这个最稳重的照看,就放心的带桑榆和张婉如去泡女汤池了,因为德妃她们碍于身份,不会来这种公共汤池,梁楚华也不会来自找无趣,所以最后来的,只有一个明显有话要说的赵代柔。 第300节 “太子妃。” 赵代柔下了汤池,一个人在一边,巴巴的看着姜卿意。 姜卿意心底叹气,对这个小公主,她并不讨厌,只可惜她们立场注定不一样。 姜卿意到她身边,跟她一起占据一个角,趴在温泉池边吃鲜切好的水果,吃得嘴巴鼓鼓。 赵代柔看她这般闲适,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我的婚期定在下个月。” “恭喜你。” “可是你不是算过我的卦,很差么?” 赵代柔想笑,嘴巴却苦了下来。 姜卿意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劝过,但赵代柔不想忤逆德妃,或者说,她不想去看清在德妃眼里,她这个女儿并没那么重要,且随时都能牺牲的事实。 “你是不是觉得我自作自受?” “公主想让我安慰你么?” “我只是……”赵代柔心情很复杂,这种复杂,从知道要跟慕容林定亲开始就越来越深刻,“我只是想有个人说说话。” 意思是,她仍旧不会去忤逆德妃。 姜卿意将水果往她跟前推了推,“去了大梁,便是离线断枝,再无人撑腰,公主能做的,便是挑一支值得信任的陪嫁队伍。” 到那时,不论是争还是逃,都有可用之人。 “谢谢。” “不客气,怎么说,我现在也算是你的皇嫂了。” 姜卿意朝她眨巴下眼,“我有个族叔在大梁,哦对了,还有一个妹妹,跟大梁一个被通缉的皇子也去了大梁,我给他们卜过一卦,都还活着,你若是见到了他们,可以信任他们。” 赵代柔的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从定亲开始,母妃都不曾与她说过这些,早先还会安抚她,让她乖乖听话,但大梁是什么情况,她一个人去了之后该怎么办,可以信任谁,被欺负了又要找谁,一个字都没提过。 她想,可能是母妃太忙了,皇兄结账了京畿兵权,又被赶去治疗时疫,五皇兄还被赶出了京城,父皇又受伤了,母妃忙着这些才没空跟她交代。 可太子妃,一个与她早已有了嫌隙的外人、甚至可以算是对手,却能三言两语教会她怎么不克死异乡。 “小心康嫔,她势必要把晋王找回来的。” 姜卿意正慢吞吞的挑喜欢的水果块,赵代柔突然留下一句,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私生女 姜卿意咔嚓咬了口苹果,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她不是跟她绝交了么,居然还会来提醒她? “小姐,她说了什么?” “小心康嫔。” 姜卿意把水果递给她,“可惜她跑得太快了,不然该我告诉她,小心康嫔了,毕竟康嫔这次,可是有来无回了。” 昨夜苏白已经回京了,带回了前世赵嘉禧亲手去杀的那个老太监,虽然她还未来得及审问,但那老太监嘴里,一定能吐出能叫康嫔母子万劫不复的东西! 泡完温泉,时间还早。 谢景几个野猴子居然上了趟山打了几只野鸡下来,还捞了一网肥美的鱼。 高奎是个会玩儿的,提议干脆烧个篝火,大家晚上一起吃烧烤。 温泉山庄有备好的厨子,找了个擅长火烤的来,几人便围篝火而坐,边玩游戏边等吃饭。 “你们快下下场秋试了吧。” 姜卿意问徐疏。 徐疏点点头,洗的微微泛白但干净的长衫映出他偏文静的脸,双眸看向姜卿意时却熠熠生辉,他清楚今日的一切是因为谁才得来,也打心底,钦佩她。 “从姜氏族学来的几个,秋试都没什么大问题,学院的先生也说了,等秋试一结束,便会开始刷往年的春闱试题。” “很好。不过也别有太大压力,一年考不上翌年再考,毕竟年纪轻轻就中进士的人凤毛麟角,不得骄傲自满,但也别妄自菲薄,我很清楚你们有多优秀。” 姜卿意道。 徐疏和其他几个一同来的学生闻言,心中的感动迅速将那一小点的忐忑淹没,一个个在火光的映照下,脸蛋红的厉害。 这世上有伯乐吗? 有,但伯乐眼里看到的事千里马。 他们不是千里马,他们只是小县城里,出身普通乃至贫寒、学识见识都只是平平,或许勉强有几分天资的上等马,可太子妃看到了他们,欣赏他们,且教会了他们,什么是脚踏实地。 “我们定会努力!” 不会辜负太子妃! 姜卿意莞尔,明亮的火光让她清灵的小脸更多了几分温柔,让人忍不住忽略她年龄比他们还小的事实。 徐疏垂下眼,手指轻轻在膝上蜷了蜷,又轻轻呼出一口,归于平静。 吃饱喝足,年轻的少男少女们怎么能不载歌载舞! 火星子随着欢乐的笑声传出去,楼阁之上,梁楚华既不解又觉得可笑,“堂堂太子妃,放下自己的尊贵去与一群平民子弟厮混在一处,不顾及东宫颜面,当真可笑!” “太子妃就不能有朋友吗?” 赵代柔问了句。 “什么?” “没什么。”赵代柔歆羡的看着那群快乐的人影,“我只是觉得,没有朋友的人,自然体会不到那种乐趣罢了。” 梁楚华锐利的朝赵代柔看去,她与赵代柔这个软弱的小公主可不同,她是逍遥王宠大的公主,在大梁有着不菲的声望,在宫廷更是公主的典范,她居然嘲讽她没有朋友? 朋友?那又是什么东西,虚伪的阿谀奉承罢了,她根本不稀罕! “公主陪着我也是无趣,慕容林,你陪着公主去花园走走,解解闷吧。” “是。” 慕容林应下。 赵代柔看向德妃,德妃只是淡淡抬抬手示意她跟下去。 赵代柔眼眶微红,德妃看见了,但没在意,听她脚步重重踩着阶梯下去,才慢声跟梁楚华说,“代柔自小被宠坏了,还像个孩子。” “等嫁了人,自然就做不成孩子了。” 梁楚华不想跟德妃废话,“让康嫔的手段快些吧,我不想在这里等太久了。” 德妃浅淡一笑,温柔美丽的面庞在月色的映照下,更显得动人。 梁楚华想到大梁侍从间的那些流言蜚语,裹着方才的怒气如尖刺一样说,“娘娘以后还是离我皇兄远一些吧,毕竟没有谁会愿意做第二个武安侯,您说是吧?” 德妃捏葡萄的手微微一紧,那颗圆润的葡萄霎时被捏破,沁出汁水。 德妃慢条斯理的拿出手帕擦拭干净,浅笑看她,“公主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德妃浅笑,“尤其公主已经出嫁,身为妹妹,如何能插手兄长的情事?” 梁楚华没想到她承认得这么快,眉心狠狠拧起,却又听她放出一个炸弹。 她那双温柔多情的双眼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况且,我与你兄长并非只露水之缘,代柔出生的前十个月,正是我与他意深情浓之时呢。” 楼梯下,刚欲上来的赵代柔脸色煞白! 篝火烧尽,姜卿意也累得腰酸背痛,早早回去洗漱睡下了。 睡着睡着,桑榆突然推了推她。 “何事?” “代柔公主失踪了。” “失踪是什么意思?” 桑榆不语,等姜卿意自己清醒,果然,姜卿意唰的睁开眼,“失踪?” “嗯。” 桑榆指着外面大片的火光,“现在护卫都上山寻人了,温泉池子也在一个个的翻找,听闻那山上,好像有野猪。” 豹子老虎什么的已经被人为驱赶过了,但野猪这种东西,繁衍又快,跑得也快,黑不溜秋往哪个洞里一钻就找不见了,人为驱赶也赶不干净,加上白天去狩猎的话危险性没豹子老虎那么大,就放任没管了。 可大半夜,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就太危险了。 那东西杂食,吃人呐。 “谢景呢,让他安排人手也上山找一找。” “不用了。” 房门推开,一身夜里寒霜的越修离从外面走了进来,头疼的揉揉眉心,“人在徐疏房里。” “什么!” 姜卿意更傻眼,赵代柔大半夜跑一个陌生男子房里干什么。 顿了顿,她忽然想起,初次见赵代柔,她就是因为徐疏来找自己的麻烦。 “她什么意思?” “你先去看看吧,此事没有张扬开,但大约也瞒不了多久。” 夜里赵代柔进入徐疏房间,一路上有护卫,有下人,又过了这么久,根本瞒不住也说不清。 姜卿意一想到徐疏还憧憬着秋闱、春闱,做一个实干的官员的样子,便替徐疏一阵绝望,这次想全身而退,可真一点马虎不得了啊!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夜半惊心 第301节 姜卿意赶到时,徐疏已经穿好衣裳站在一侧。 赵代柔应该是哭过,两只眼肿起,无力的坐在他床边。 姜卿意一来,徐疏便暗松一口气,快步迎了过去,“太子殿下,太子妃。” “你先出去吧。” 越修离吩咐。 徐疏应下,从门口退了出去。 越修离和姜卿意一起坐在赵代柔对面,赵代柔一看越修离,连哭也不干哭了,似乎这时候才知道后怕,可怜巴巴的缩在凳子里,不动,也不敢吱声。 姜卿意无声轻叹,“说罢,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害死徐疏吗?” “不,我没这个意思!” 赵代柔慌忙道。 姜卿意,“可你一个已经定了亲要和亲的公主,半夜出现在一个年轻男子房中,你猜外面会怎么说,德妃娘娘又会怎么处置?” 外面的流言蜚语一定很难听,但更麻烦的是德妃。 为了保全赵代柔,为了不引起大梁使臣们的怒火,德妃一定会把这件事的责任全部扣在徐疏这个不值一提的平民身上,说他勾引要和亲的公主,然后先斩后奏杀了徐疏,谁也挑不出个错处! 赵代柔哭着摇头,“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我只是跑出来了,恰好徐疏的院子没什么下人。” “公主,你觉得我会信你这番说辞吗?” 徐疏和高奎几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就算下人少,为何赵代柔能这么准确的推开徐疏的房门? 赵代柔眼神飘忽了一瞬,还想撒谎,便听越修离冷声,“你若不想说,孤现在就将你送回去,至于徐疏,孤提前治了他的罪将他送出京城便是,虽然前途毁了,但好歹还有一条命在。” “不!别这样,太子皇兄,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徐疏的!” 赵代柔再次哭了起来,“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不想和亲了,我就想随便找个喜欢的人嫁了,我是故意来找徐疏的,我曾喜欢过他的,我不在意他只是个平民,皇兄,你帮帮他,我不想害他的。” 赵代柔有些颠三倒四,但听得出来,她此刻心情真的很乱。 “为何?” “我、我……”赵代柔死死咬着唇。 越修离,“来人,送公主回去!” “我不回去!” “那你就要告诉我们,你到底为何这样。和亲不是小事,何况现在两国已经定下,这是邦交大事,你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帮不了你。” 姜卿意柔声。 赵代柔看着姜卿意,对她本就亲近信赖,此刻更是达到了巅峰,抱着她便呜呜哭了出来。 而此时院外,德妃已经接到消息赶来了,只是在门口被谢景给拦住了。 “让开!” “娘娘息怒。” 谢景赔着罪,但愣是不挪开半步,不论德妃怎么威逼利诱。 梁楚华赶来,见状,直接让人上前动手,她就不信谢景这个锦衣卫敢跟她动刀子! 梁楚华的人果断拔刀,谢景正犹豫要不要还击,姜卿意便从屋子里出来了。 “大半夜的,这是吵什么?” “太子妃是何意,竟叫人拦着我们!” “我只是带代柔公主来这儿借地处理一下伤口罢了,怕你们闯进来引起误会这才想让人揽着,谢大人,你没跟她们解释清楚吗?” 谢景会意,忙道,“是微臣的错。” 梁楚华冷冷朝姜卿意身后看去,就见桑榆背着受伤的赵代柔出来了,赵代柔的裙子还沾着血,好大一块,十分明显。 “公主受伤了?” “我夜里睡不着,就自己跑开想去山边走走,谁知遇上了野猪,被撞伤了,幸好桑榆出来打猎发现了我,好险才将我带了出来。” 赵代柔闷声说。 桑榆道,“奴婢第一次来,不太认识路,结果走到了这儿,公主又失血过多,奴婢怕危险,这才随意借了间房间暂时给公主先包扎,没能及时通知娘娘,叫娘娘担心了。” 不远处,高奎也跟徐疏从同一间房间出来,证实了他晚上跟高奎在一起,而不是在跟赵代柔私会。 这个说法虽然细究之下漏洞百出,可谁会去细究呢? 跳跃的火光下,德妃的脸色难得显出几分阴沉,盯着赵代柔,半晌,“既然虚惊一场,那回去吧。” 示意之下,慕容林上前来接赵代柔。 赵代柔朝姜卿意的方向看去,但姜卿意并未回头。 赵代柔低下头,顺从的让慕容林抱住离开。 “多谢太子妃救了代柔。” “娘娘客气了,我也是公主的皇嫂,理当照拂。” 德妃凉凉瞥了眼徐疏,带着人转身离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谢景才呼出口气,“我的天,还好你们出来的及时,不然我可要犯错了。” “太子妃。” 徐疏几人也过来。 姜卿意,“今夜发生的事你们都记住了吗?” 今夜有且只有一个真相,那就是方才她说的。 徐疏几人都是互相可以信赖的至交,齐齐点头。 姜卿意看他们心有余悸的样子,笑开,“就当是一次历练吧,有惊无险,明儿尽情的玩,不要因噎废食,自乱阵脚,我会让下人多注意些,避免再发生此类事情。” “是。” 姜卿意离开,高奎忍不住拍拍徐疏的肩膀,“咱们能遇见太子妃,当真是三生有幸!” 又温柔又强大,不骄不躁,就算是那些手握权柄的大人物,也不一定能有这份心性。 徐疏几不可见的抿唇一笑,“回吧,明日多加小心。” “嗯。” 这厢。 姜卿意快步回到房间,见越修离还在,解了斗篷正在看她桌上随手描的几味药材,终于放心,“还好殿下及时压住了其他人,否则徐疏真要被牺牲了。” “孤不来你也可以处理得好。” “殿下这般信我?” 越修离放下手里的纸张,若不信她,岂非太子印信也给了她? “殿下不想让德妃她们知道你过来,是还要赶回去吗?” “天亮之前要回京。” 姜卿意心一黯,那过不了多久他就该出发了。 越修离感受到她的低落,下巴在她靠过来的发定轻轻蹭蹭,“大梁安插在京城的细作有异动,不知是不是跟大晋近来的朝局动荡有关,孤要盯着。不过……” 越修离往前一步,看她下意识的后退,却被桌案挡住靠坐上去,唇角浅弯,欺身而上,撑住她身后的桌子,“孤还有三年要生子的任务在身,极为要紧,不知太子妃可愿意与孤一同努力?” 第三百八十七章 小漂亮 一晌贪欢。 姜卿意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太子殿下不是清心寡欲,他只是没有可一起‘努力’的对象。 如今满地散落的纸上,和本该素雅威严的书案,都成了他努力的后果。 姜卿意忘了他是什么时候走的,翌日醒来,只觉得昨夜好似一场梦,可一睁眼,看到桌案那凌乱,都证明了昨夜的大胆。 姜卿意把脸捂在被子里,好半晌,才心平气和的起身,跟来清扫的丫环说是因为昨夜风大。 丫环看了眼紧闭的窗户,配合的点点头,并收拾了干净。 “好好赏她。” 姜卿意默默跟桑榆说。 用过早膳,众人决定去上山狩猎。 姜卿意对狩猎有阴影了,便拒绝,让她们自己去,她则找温泉管事要了一篮子洗净的鸡蛋去温泉里搞温泉蛋,顺便再画几张药材图纸。 谁知她不去,徐疏也没去,姜卿意便带上了他一起。 “昨夜之事,你怎么想的?” 姜卿意怕徐疏有尚驸马之意。 驸马虽不能担当有实权的官职,但也是能封个虚衔的,对于徐疏的家庭条件来说,算是跨越阶级,光宗耀祖。 “太子妃觉得草民该如何?” 徐疏垂着眼问。 姜卿意觉得他这话问得怪怪的,但还是道,“我觉得,以你的志气和才学,你迟早能在官场占据一片天地,只是那个过程或许会很难,会很艰辛。” 徐疏似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眼睛也抬起来了,很亮。 “我也这样觉得。” “那就坚持你所想的。” “是。” 温泉蛋滚好,前边也传来消息,德妃把赵代柔送回宫了。 姜卿意笑了笑,并未去阻止。 第302节 午膳后,宫人来通知,说德妃娘娘邀请她去花园小坐。 姜卿意刚好描完一张药材图,闻言,放下墨笔,在一侧的铜盆里洗干净手,“终于来了。桑榆,去吃好吃的!” “可!” 德妃她们的膳食都是精致得不能再精致的,最要紧的是,那是梁楚华花了大价钱的,就连桌上的点心都格外精致漂亮。 姜卿意刚坐下,便先挑了一盘莲花酥递给桑榆。 康嫔下意识便道,“她一个下人,太子妃也太宽纵了。” 德妃暗暗头疼了一下,就见姜卿意果然一笑,“桑榆可不是下人。” “不是下人?太子妃说笑了,难不成你还将她认作了妹妹不成。” 康嫔笑着,却满是高高在上的指使,“早就听说太子妃不拘小节,不太把东宫的威严放在眼里,肆意糟蹋,没想到如今这样放纵,叫一个下人都能与我等同吃同坐。” 她告诫道,“主子的威严若是利不起来,是要坏事的。太子妃还是早些改改好,免得以后酿成大祸,悔之晚矣呀。” 姜卿意听着她比前世稍微含蓄一些,却仍旧藏不住深埋在骨子里的傲慢,微笑,“桑榆乃是谢家的三小姐,贵妃娘娘的亲外甥女,想来,也是有资格跟您同吃同坐的吧。” 一个刚从冷宫放出来,儿子还被驱逐的嫔,岂能比得上代掌六宫的贵妃和如日中天的谢家,这不是找骂么! 康嫔显然还不知道,看向德妃。 德妃淡淡‘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姜卿意的话。 宋嫔噗呲一声,康嫔的脸霎时又阴沉又羞红,想笑又笑不出来,赶忙端起茶杯掩饰,却气得握茶杯的手都在抖。 不过姜卿意没有羞辱她的兴趣,前世这个婆婆纵然待她百般磋磨,但她的报应很快就会来! “宋嫔最近可好?” 姜卿意笑问过去。 宋嫔挺好的,在谢贵妃的庇护下,胎儿很稳,宋家老太爷又重新出仕担任要职,背靠东宫,不是眼瞎的人根本不敢去招惹她。 “这道蜜酿肉也不错,谢小姐快尝尝。” 宋嫔道。 叫康嫔的脸更黑了! 德妃斜了宋嫔一眼,提起茶壶给姜卿意倒了一杯,“今年新上的花果茶,尝尝。” 说着,便开始谈论起姜卿意感兴趣的话题,“你娘当年时常进宫,也很喜欢这种茶,我听闻她和离了,当年她刚新婚时,幸福的眼里都要流出蜜来呢。” 姜卿意一直警惕着,并未去喝茶。 但桑榆吃了几块点心,正好渴了,看她不喝,便悄悄挪过来打算尝尝这所谓的花果茶,结果还刚端到嘴边,姜卿意耳边便响起一道三清铃清越的声音,腕上的空心镯子也颤了一下。 姜卿意几乎想都没想到,抬手就打翻了桑榆手里的茶盏! 啪的一声,茶水飞溅。 几位娘娘立即站起身来,桑榆也愣愣看着姜卿意。 姜卿意死死盯着那茶,脸色阴晴不定,朝桑榆呵斥,“大胆,我允许你喝我的茶了吗?” “我、我只是……” “放肆!你若是不想伺候我了,只管回你的谢家去,若是还要留下,就守好你的规矩!” 桑榆眼都红了,局促不安的站起来不知该怎么回答。 宋嫔见状,忙劝道,“气大伤身,太子妃喜欢这茶,我再给你倒一杯?” “不用!” 姜卿意气极了,还是强忍着道,“几位娘娘衣裳也弄脏了,还是早些回去换了吧,今儿这茶我就不喝了、” 说罢,气冲冲的走了。 桑榆嚼着泪,也不敢说话,赶紧跟了上去。 康嫔倒有些可怜这谢家三小姐了,冲着姜卿意的背影哼道,“什么脾气,乡下养大的果然担不起太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太子殿下太骄纵她了。” 德妃只盯着那杯破碎的茶,怀疑的看向姜卿意的背影,不可能吧,她在知道蛊虫不敢近姜卿意的身后,特意用自己的血浸泡在这茶中压制。 蛊虫细小,接触时更是无知无觉,更何况,她都还没碰到,她不可能察觉吧。 梁楚华也带人出来,小心从地上找到那条蛊虫。 蛊虫稀少珍贵,可不能浪费。 可那饲养蛊虫的侍女挑出蛊虫后,却黑了脸,“死了。” “第二条了。” 上次那条靠近姜卿意的也吓的僵直,后来居然就那么死了。 梁楚华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她手里的蛊虫不多,死一条少一条,擅养蛊的巫族人都快死完了,以后就更不可能有了。 “这个太子妃,好邪性,看来,得让大梁安排个擅长此道的人来查探了。” 这厢。 姜卿意带着桑榆一路回到院子,关上房门,主仆两齐齐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小姐,你刚才生气的样子好可怕,还好奴婢反应快!” “你喝的那杯茶更可怕!” “小姐厉害!” “你也很聪慧!” 主仆两互夸完,皆是松了口气。 姜卿意摸摸手腕,一直被人下蛊虫,也太被动了,她的想法子一劳永逸才行。 姜卿意轻眯起眼,朝镯子里的丑东西道,“小漂亮,你说你有没有办法,控制那些弱小的丑虫子呀?”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劳永逸 姜卿意问完,桑榆以怜爱的目光看她,她家小姐,傻了? 紧接着,镯子轻微动了动。 不是晃动,是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很努力地摇动。 桑榆:……什么鬼东西。 “小漂亮说有办法?” 镯子又动了动。 姜卿意满意的摸摸镯子,“乖,回头给你准备好吃的。” 殊不知,镯子里的小虫子此刻红的如血玉一般,昭示着它的激动,主人叫它,小漂亮! 嘤嘤嘤,小漂亮! 天色暗下来,姜卿意用过晚膳就准备跟桑榆一起出门,去梁楚华那儿坐坐,蛊虫珍贵,德妃就算有,顶多也就一条,指不定借了还得还,所以蛊虫的‘老巢’必在梁楚华身边! 夜里的温泉山庄热气在烛光下氤氲散开,有一种仙境般的缥缈之感,将人的五官都遮得模糊。 姜卿意踏着这热雾出现时,恰好撞见了被下人领着准备回去的赵念之。 他看到姜卿意,明显愣了愣。 “仙女姐姐?” “我不是……” “仙女姐姐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我能悄悄许愿吗?” 下人走在前头,刚好跟姜卿意岔开,或许是梁楚华对这个孩子的不重视,那下人也很敷衍,连赵念之没跟上也没发现。 或许是因为小阿鸾,姜卿意怼小孩子有特别的耐心。 “太复杂的愿望不可以哦。” 姜卿意以为他会许愿娘亲多爱他一点,爹爹多疼他一点之类的,就听他总是麻木的小脸上露出了浅浅一点的希冀和笑容,“我想去爬山。” 姜卿意眨眨眼,“爬山?” “嗯。” 赵念之小心的措辞,“在晴天,开心的,去爬山,吃饭,累了就睡觉,不会挨骂,不会一整天只能看书,也不会有人骂我是个野种。” 他看起来很懂事乖巧,可紧张到不停抓着衣襟的手还是暴露了他根本还是个几岁小孩的事实。 似乎怕惹怒能实现愿望的仙女,他格外小心翼翼。 “仙女姐姐,可以吗?”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可以哦。” “多谢!仙女姐姐想要什么供奉,我的东西都可以给仙女姐姐!” 他语气雀跃起来,看着终于像个正常孩子了。 姜卿意想了想,“那就每日绕着庭院小跑两圈,算作供奉吧。” 他应该是没听过这么奇怪的供奉,但姜卿意只是揉揉他的头顶,去找梁楚华了。 赵念之却感受到方才头顶那一瞬而过的温热,呆立在原地。 下人终于找了回来,“小世子,您站这儿做什么,不声不响的,吓死奴婢了!” “没什么。” 赵念之说着,却忍不住低头偷偷露出一个笑,就连要回去看书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下人觉得奇怪,想问他几句,奈何他一个字也不说,只得作罢。 姜卿意走到花厅时,梁楚华已经接到消息出来了。 她看了眼姜卿意和与她寸步不离的桑榆,“看来太子妃与谢小姐已经和解了。” “没办法,小姐离不开我。” 第303节 桑榆在姜卿意身边坐下。 桑榆的本意是,自己必须寸步不离保护姜卿意,但这话说出来,就仿佛姜卿意跟她低头认错了似的。 梁楚华略有些惊讶,“谢小姐很招人喜欢。” “我知道。” 桑榆一脸奇怪看她,仿佛这人多么有眼无珠似的,“天生丽质难自弃,我也读过书的。” 梁楚华再次被噎。 姜卿意有些不好意思,桑榆以前脸皮没这么厚的,怪她。 “今夜过来,是想跟皇嫂说一件事,明日天气甚好,我想为稷儿邀请念之一道去爬山。” 反正是随意扯借口,姜卿意干脆就实现赵念之的愿望好了。 梁楚华这次是真意外了。 “念之?” “是啊,小世子跟稷儿是同龄人,同龄人就该跟同龄人一起玩嘛,这附近的山也不高,还有谢大人守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念之喜欢念书,不太喜欢这些粗野的活动。” 梁楚华喝了口茶,淡淡拒绝。 姜卿意浅笑,“既如此,他不是更改出去走走么,更何况稷儿的祖父乃是太子殿下恩师前首富范大人,稷儿也是在书堆里泡大的,这才是品味相同的挚友吧。” 不知是那一句打动了梁楚华,她默默看了眼姜卿意,“明日什么时候去?” “清晨便出发,在山上野炊,下午回来。” “我会让人跟着。” “当然啦,我又不是要拐卖你的孩子。” 梁楚华看她的目光更深了几许,姜卿意又闲扯了一会儿,直到镯子再次传来轻微震动,才起身告辞。 梁楚华送她离开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特意走一趟,就是为了替个小孩儿邀请念之去玩? 可她又的确没做什么奇怪的事。 “剩下的那批蛊虫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都很好。”侍女提议道,“既然明日小世子要与那范稷一同出去玩,不如在那孩子身上下一条蛊?看得出来,太子妃对那孩子很重视呢。” 梁楚华略一思忖,点了头。 “既然可以给念之做朋友,那便控制着,让他一辈子只能有念之一个朋友!” 胆敢抛弃念之,那就去死! “是!” 月色如练。 姜卿意离开后,在梁楚华的院子外逗留了一会儿,不见任何动静,又问了问镯子里的小漂亮,这次它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了。 难道它骗她的? 不至于吧,一条丑虫子,还有这智商? “小漂亮?” 镯子轻微晃了晃,似乎里头的虫子十分勉强在动。 姜卿意还要再问,桑榆突然抓着她一跃上了树,刚上树,就看到在月光与温泉池水的涟漪微光下,几条比蚂蚁还细小的半透明虫子犹如挂着蚕丝一般悬在半空,迷茫的四处乱扭。 桑榆一阵恶心,姜卿意确欣喜又垂涎的望着这几个丑……阿不,小可爱! 这是蛊虫啊,千金难求的好东西,人们赋予它不菲的价值,完全遮掩了它外貌的丑陋,这叫什么,这叫灵魂美,叫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快,把带来的玉瓶拿出来,收虫子!” 第三百八十九章 求救 一连收了五条,确定没有多余的后,姜卿意和桑榆马不停蹄的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姜卿意也猜出来,镯子里的小漂亮大概是操纵这几条虫子爬出来,耗尽了力气,难得爱怜的将它取出来,本想拿点好菜叶虫子之类的喂它,可它蔫蔫的。 姜卿意想到白日德妃的操作,想了想,取出银针,在指尖刺出个血珠滴落。 其他蛊虫顿时朝这边爬来,却被小漂亮气势一吓,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去了。 姜卿意这才发现小漂亮的确不难看,甚至当得起漂亮这两字,通体光滑干净,犹如打磨过的上等血玉,甚至还有几分白白胖胖的钝感,尤其是它的能力,简直为它加了十倍光环! 姜卿意让它在这慢慢吃,回去满足的洗漱睡下了。 但不知为何,这梦里总有些模模糊糊的声音,稚嫩、软糯,却含混不清,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翌日醒来,姜卿意第一件事就是卜卦,看看周围是不是有怨灵。 没有。 姜卿意拨弄着这卦,觉得古怪,难道昨晚只是她做噩梦了? 往桌台上瞟了眼,那一滴血已经被小漂亮吃干净了,红红胖胖一虫睡得很香,其他小可爱还保持着瑟瑟发抖的样子缩在一边,看起来一晚没睡。 姜卿意挑眉,胆儿这么小? 不过为了不叫这几个小可怜被活活吓死,还是立即装瓶,交给常贵让他即刻送回京城去了。 秋天的山上起了雾,范稷还没起来,赵念之已经到了。 姜卿意看着一脸沉着,却难掩雀跃的他,笑开,到底是小孩儿。 “稷儿跟谢大人住在一起,我带你过去。” 姜卿意刚要出去,又问他,“用早膳了吗,爬山会很累,没吃饭会肚子饿。” 赵念之点点头,乖巧道,“吃了鸡丝粥和鲜肉包。” 平日都只吃半碗的,今天吃了足足一碗加一个大肉包呢! 姜卿意笑着领他去找范稷,范稷那边接到消息,也赶紧爬起来了,赵念之到时,他已经坐在桌边狼吞虎咽。 “等我一下,我马上吃完。” “别噎着。” “知道啦娘亲!” 范稷脆生生的喊。 赵念之懵了下,娘亲? 谁也没顾得上跟他解释,范稷吃完抹了嘴便跳下来牵住姜卿意的手,走了一段,回头朝他伸手,“一起走。” 赵念之面对这陌生的邀请,有些局促的看了看姜卿意,却见她只是目光温和的等着自己。 赵念之虽然从未害怕,但期待却大过这份害怕。 他把手伸到范稷手里,比他小的手掌立即将他握紧,还念念叨叨,“要是爹爹和小阿鸾也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玩!” “有我陪你还不够吗?” 谢景幽怨的出现。 范稷笑得甜甜的,“谢叔叔也要一起,稷儿喜欢谢叔叔!” 谢景舒坦了,“一会儿带你去打……咳,去抓小兔子!” “好耶!” 桑榆和范稷齐齐轻呼出声。 谢景还是个孩子心性,跟孩子最玩得到一处,再加上还有高奎和姜氏族学里来的几个幼稚鬼,这趟爬山之旅简直闹腾的不得了。 下午下山回来,谢景一手扛着范稷,一手扛着梁念之,三个人脸都红扑扑的。 几人正商量着晚饭去吃什么,梁楚华的人已经来接人了。 一见那侍女,赵念之脸上的笑便全部敛了下去。 “小世子,该回去了。” “嗯。” 赵念之没说什么,默默走过去。 姜卿意看那侍女眼下微青,显然一夜没睡,精神状态也很不好,想来是发现蛊虫不见了? “念之哥哥,下次还一起玩。” 范稷贴心的招招手。 赵念之的眼泪霎时冒了上来,又很快憋了回去,冷淡的看他一眼,没吱声,这次是他求仙女许愿来的,没有下一次了。 侍女格外冷淡的瞥了眼范稷,正欲说什么,姜卿意已经淡淡将范稷挡住。 “时辰不早了,念之身上出了汗,早些回去洗漱更衣,别着凉。” “多谢太子妃提醒。” 侍女带走赵念之。 范稷,“娘亲,我怎么觉得念之哥哥不太高兴?” 姜卿意揉揉他的脑袋,这孩子现在是完全把她当亲娘了,辈分全乱了,不过她要有这样一个贴心可爱的孩子,似乎也不错。 姜卿意美滋滋的想着,让谢景带他回去洗漱收拾,然后一起吃晚膳。 晚膳后,再跟张婉如一起在躺椅上赏月。 砰——! 房门猛地被人撞开,是宋嫔的宫女,“太子妃,求您救救我家主子!” 话刚说完,后面就追来两个婆子,一把拉住那宫女,“这么晚了怎么好打搅太子妃?再说了,随行太医都在呢,宋嫔只是有些不舒服,你弄得这么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要害宋嫔似的。” 第304节 “太子妃别介意,这宫女自从来了这里就紧张兮兮的,喜欢小题大做,宋嫔已经喝了药没事了,您歇着吧。” 那宫女被捂住嘴,哭着朝姜卿意摇头。 这几个人姜卿意都在宋嫔身边见过的,此时天色已晚,的确不便出门。 张婉如,“不放心的话,咱们安排人过去看一眼便是。这总不会打搅到宋嫔吗?” 张婉如问那几个嬷嬷。 嬷嬷们笑着点头,“不打搅,就是吓着太子妃了,明儿奴婢便请宋嫔押着这不懂事的宫女来给太子妃赔罪。” 姜卿意没说话,只看向那宫女,攥着她的嬷嬷用了极大的里,似乎要将她脖子都扼断。 “既然没事,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那……奴婢们告退了?” “嗯。” 姜卿意懒懒坐到躺椅上去。 嬷嬷们见她都用派人去查探,笑着告辞,还贴心的带上了院门,任凭那宫女绝望的流着泪拼死往里挣扎。 “贱蹄子,居然让你跑了出来,还打搅了太子妃,看来是你自己找死!” 领头的嬷嬷阴沉看着被拖到角落后,已经彻底绝望的宫女,冷哼一声,拔下了头上的发簪。 宫女跪伏在地,“宋嫔待嬷嬷不薄啊,宋嫔背后还有宋家,你们不能这样害了她,我求求嬷嬷,你去告诉太子妃吧,求求你了!” 领头嬷嬷一脚将她踹翻,踩在她的脸上,冷嗤,“宋家?一个要靠老太爷出任的家族,还有什么希望。这宫里头,可没有你这么傻的,是你自己找死,下了地府,也别怪嬷嬷我!” 说着,手里的簪子飞快往宫女身上扎去。 噗呲!一下扎入,宫女疼得尖叫,却被其他两人迅速死死捂住了嘴。 领头嬷嬷不屑轻嗤声,再次扎了下去。 “桑榆!” 那簪子再次扎入前,一道轻喝,领头嬷嬷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经飞了出去。 第三百九十章 图穷匕见 姜卿意快步跑过来,看着地上的宫女,冷笑望着惊恐的几个嬷嬷,“怎么还私下用刑呢,就是宫里也没这个规矩吧!” 领头嬷嬷已经察觉出姜卿意来者不善,都顾不上自己逃命,拼命抱住桑榆的腿朝另外两个喊,“快把消息散出去,快!” 她们是风平浪静从太子妃那儿出来的,主子一定不会察觉太子妃起疑了,再不通知可就晚了! 另外两个嬷嬷扭头就跑,结果回头,就见张婉如带着铛铛挡在了路上。 “滚开!” “怎么跟我家小姐说话的!” 铛铛气坏了,本就力气不小的她一脚踹在了嬷嬷腿上,将人踹翻出去。 另一个赶紧换个方向跑,见前面没人挡着,不由欣喜,结果跑了没两步,扑通一声栽进了前边儿的温泉里。 桑榆撇撇嘴,“一群废物。” 然后轻而易举将底下的领头嬷嬷一脚踹翻,将三人打晕,捆在了一起,“婉如,辛苦你把人带去谢景那儿,他是锦衣卫,有护卫之责,让他连夜审讯!” “我明白。” “桑榆。” “是!”桑榆一把扛起那哭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宫女,直奔宋嫔的院子。 所幸没有惊动幕后之人,宋嫔这儿起码表面还是风平浪静的,直到姜卿意飞快踹门走了进去,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全部出去,违逆者,杀无赦!” 姜卿意呵斥。 因为主心骨不在,姜卿意又霸道得厉害,一群人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留,磨磨蹭蹭的竟都听话的出来了。 他们刚出来,桑榆便啪的一声关上门,反锁上了。 姜卿意直奔宋嫔的房间,才揭开帘子,就看到了头发散乱的跌在地上痛苦蜷缩着的宋嫔。 “桑榆,快将人抱到床上。” “太子妃?你怎么来了。” 宋嫔看了眼后头一瘸一拐跟来狼狈不堪的宫女,恐惧的抽噎,“太子妃,我也很想你救我,我怕死,我不想失去我的孩子。可是、可是来不及了。” 她压抑的呜呜哭着,因为害怕,浑身都在颤抖,根本控制不住,“你走吧,快走,我要活不成了,她们要杀了我栽赃你,要杀宋家人,太子妃你快走吧。” “要杀宋家人?” 姜卿意心中巨震,她知道梁楚华和德妃来者不善,却怎么也没想到矛头居然在宋家身上。 “砰砰砰!” 敲门声传来,康嫔的声音随之传来,“太子妃,听说宋嫔妹妹不舒服,我带了太医和药来,你快开门。” 姜卿意当做没听到,迅速扣住宋嫔的脉,眸子唰的沉下去。 “太子妃,你走吧,看在我没有连累你的份上,救救宋家,宋家满门忠义……” “我不会放弃我能救的病人。” “求太子妃护宋家……啊?”能救?太子妃能救! “可是都已经见红了,他们给我灌了一大碗藏红花汤,我保不住我的孩子了,我活不成了。” “不,没有,奴婢端那碗汤来时觉得不对劲,又没地方倒,所以趁人不备悄悄喝了大半,再兑了茶水在里面。”那宫女忙道。 宋嫔和姜卿意诧异看去,宫女红肿着眼跪在地上,“奴婢当年得罪宫里的娘娘差点被杖毙,是主子您救了奴婢,奴婢这条命就该报答您的。” 宋嫔红着眼说不出话,姜卿意也不废话,虽然只剩下小半碗,可对于胎儿来说也很致命。 更何况,宋嫔明显还受了其他外伤。 “太子妃,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出事儿了?”康嫔在外吩咐,“来呀,快撞开房门!” “任何人不许进来!” 姜卿意吩咐,“桑榆,谁敢私闯,直接一脚踹出去!” “是!” 宋嫔牢牢握着姜卿意的手,若是自己死了,那外面的人就更好把‘谋害皇嗣,谋杀宫妃’这顶帽子扣在太子妃身上了。 姜卿意什么都没说,给她喂了一颗保胎的药丸后,开始为她排毒。 这个过程很慢,要小心将毒素从五脏六腑慢慢逼出来而不伤到孩子,稍有差池,那孩子便保不住了。 孩子保不住,以宋嫔如今的身体状态,大约也要活不成。 宋嫔一死,谋害皇嗣、不容兄弟的罪名必定扣到东宫,届时不论是齐王还是皇帝,都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太子! 姜卿意压力很大,她努力催眠自己,只关注眼下。 “太子妃,你到底在做什么!” “宋嫔妹妹,你说话啊,太子妃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让你不能出声,你现在可还怀着龙嗣啊!” “来人,快闯进去,绝不可叫龙嗣受损!” 桑榆一夫当关,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车轮战。 半个时辰之后,桑榆渐渐力疲。 桑榆回头,发现姜卿意仍旧没出来,咬咬牙,从已经干涩发疼的丹田继续调动不多的内力应付眼前这群疯了一样攻击来的护卫。 咔嚓——! 一个护卫的刀被桑榆砍断,但他居然没跟之前的人一样退缩回去,而是趁着桑榆挪开刀,抓着剩下的刀柄狠狠刺进了桑榆的腹部! “桑榆!” 谢景带人赶来,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你们放肆,你们要冒犯太子妃吗!” 谢景大怒拔剑。 可不等他出手,德妃居然从拐角走了出来,淡漠看着他,“谢景,你要在本妃面前动刀吗?” “是这群人以下犯上,下官只是行使锦衣卫的职责!” “锦衣卫应当护佑皇嗣,而不是太子妃。” 德妃冷声,“本妃接到消息,太子妃为了稳固东宫位置,意图谋害未出世的皇嗣,现在就在里面行凶,你还不让开让我们去阻止,便是与太子妃同流合污。谢景,谢家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谢景想到那搅入桑榆肚子的刀,人都要疯了。 “但不担得起我谢家今儿也要拦!” “是么。” 德妃仿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嘴角浅浅勾起,身后瞬息出现几十个搭着强力弓箭的禁卫军,“谢家与东宫一同谋害皇嗣,若还不让开,一律杀无赦!” 谢景紧紧握着桑榆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好啊,来啊!我谢景今日让开一步我就不是谢家的种!” “放箭!” 弓弦被拉满的狰狞声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明显,谁都能想象得到,那即将射出的长箭将会多么有力,将人狠狠穿透! 然而,谢景没有后退一步,一股视死如归的豪情也从胸中升起! “放!”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一查到底 “德妃娘娘今夜是要无缘无故射杀谢家子与孤的太子妃么?” 第305节 清冷到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那孤是不是也可以因此,而射杀而来德妃与其党羽!” 德妃身形轻僵,回头就见越修离踏着夜色漫步而来,而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禁卫军手里的弓箭就被如黑影闪来的暗卫打翻,并控制住,泛着金属光泽的冰冷箭尖唰的一下就对准了德妃。 德妃紧抿起唇。 康嫔有些畏怯的躲到德妃身后,悄声,“娘娘放心,宋嫔这么久没动静,必定已经出事了,这一次我们十拿九稳,不差这最后一步。” 德妃根本懒得理她,她懂什么,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今夜杀了谢景和姜卿意,她的麻烦将会少一半! 越修离无视德妃,走到谢景跟前,“让开。” “太子殿下,桑榆她活不成……” “你在说什么?” 桑榆问。 谢景的眼泪一滞,回头,就见桑榆脸色虽然苍白,但一双眼熠熠生辉,充满了看热闹的激动。 “你不是……” “哦,你说那一刀啊。”桑榆拍拍肚子,“小姐给我穿了她在边塞打造的金丝软甲,没事呢。” 虽然有一点点疼,但过几天就好了。 谢景咬牙,那你不吱声,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我刚才差点就要为了你这个糟心妹妹一命呜呼了! 我多有激愤,多痛苦你知道吗! “你哭了,他们打到你了吗?” 桑榆想到小姐嘱咐的,试着接受这些并没有过错的家人,又贴心的问了句,“很疼吗?” 谢景不想跟她说话,并想丢掉这个妹妹! 然后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桑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这一步一眼,谢景想到自己刚才放的狠话,喉咙一滞。 他造了什么孽,有这么个妹妹! 越修离踏进房间,谢景自然也没有理由再阻拦德妃和康嫔等人。 然而,就在德妃和康嫔满心以为宋嫔就算不死,这个时辰孩子也该没了,可刚进来,就看到姜卿意正安置宋嫔睡下。 看宋嫔的脸色,并没有撕心裂肺,难道…… “幸好救治及时,宋嫔和皇嗣都安然无恙。” 姜卿意看向德妃,浅笑,“不知德妃娘娘是从哪里听说,我要谋害龙嗣,还闹出这么大阵仗的呢?” 康嫔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是本妃误会了。” “哦,怎么误会的?”姜卿意问。 康嫔皱眉,不太喜欢她的咄咄逼人,“德妃只是关心则乱……” “看来康嫔是在冷宫住久了,连禁卫军不是轻易能调动的都不知道了。” 越修离淡声,“德妃娘娘今日调动禁卫军来围剿,若非孤来得及时,谢家一双儿女与太子妃今夜危矣,德妃娘娘觉得这是一句‘关心则乱’能敷衍过去的吗?” “太子想如何?” “圣旨到!” 康嫔吓了一跳,赶忙看向德妃,太子这哪里是突然赶来,根本是早有防备,连圣旨都要到了,那京城的宋家恐怕计划也落败了。 刘公公捧着圣旨进来,众人却发现不止一道。 “奉天承运……德妃收买宫人,意图谋害宋嫔与龙嗣,暂时禁足宫中,待查清后再做处置!” 德妃淡淡笑了笑,温柔的眉眼看起来没有丝毫戾气,禁足而已,先皇后死去的那些年,她不一直把自己关在寝殿么,她早已习惯。 但刘公公收起圣旨后,看向谢景,“皇上口谕,此案谢千户既然已经开始查了,便一查到底吧。” 德妃脸色微青,谢景兄妹刚与她结仇,必然会趁机打击报复! “本妃要面见皇上!” 刘公公看向越修离,越修离冷漠,“不需要,直接带回去禁足。” “是。” “康嫔接旨。” 刘公公拿出另外一道圣旨。 康嫔慌了下,又很快镇定下来,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就算查今夜之事,她顶多是被德妃蒙蔽了的一心要救皇嗣和宋嫔的蠢人,德妃才是主谋。 康嫔安下心来,又忍不住下意识瞥了眼站在越修离身侧的姜卿意,暗暗不满,夜半独自出门,还叫谢景守门,如此不守妇道,不知收敛,面对长辈更不知道恭谨,若是她儿媳妇,必定好好敲打磋磨一番,让她长长记性! “奉天承运……康嫔勾结太监李禄,诬告先皇后,毁其声誉,犹如鼠辈,穷极龌龊之能事,责令即刻贬其为庶民,掌嘴八十,鞭刑一百,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 这道圣旨可谓骂得很难听了! 姜卿意有些诧异,毕竟圣旨极少会这么骂人,苏白带回来的老太监到底说出了什么,居然让皇帝震怒至此。 指不定今夜无凭无据皇帝就要禁足德妃,也是因此而迁怒。 康嫔已经腿软的跌倒在地,想起什么,朝姜卿意抓去,“太子妃,你救救嫔妾,我们还在一起住过,你还为我治过病,你不能这样看着我去死,我不想会冷宫了,我死也不要去那个地方!” “带走!” 越修离冷淡一句,立即有禁卫军出来,捂着康嫔的嘴粗暴的把人拖了出去。 德妃也晃了下神,见康嫔被带走,只深深看了眼越修离,眼底流泻的恶毒犹如光一样掠过,居然还噙着一抹笑,迈步而去。 姜卿意心尖儿蓦地一疼。 “阿意!” 越修离抬手将要软倒下去的人捞到怀中。 姜卿意发现已经不疼了,方才那一疼好像是个幻觉一样,只有掌心蓦地出来的冷汗提醒她那疼痛是真的。 “可能是太累了吧。” “回去好好歇息。” 越修离让西舟留下帮谢景一起收拾这里,便将姜卿意抱走了。 出院门时,恰好遇见牵着赵念之过来的梁楚华。 梁楚华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手心慢慢用力,直到赵念之疼得忍不住轻呼出来才冷淡松开手,“去备马车,我们回京。” “晚上就走吗?” “嗯。” 不对劲,越修离会提前赶来不对劲,京城明明有事拖住了他,还有那两道圣旨也不对劲,她要回去看看,一定有谁,背叛她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那滔天恶意 房间,姜卿意刚被放到床上就坐了起来。 “我没什么事。” 但脸蛋儿红红的,眼睛也晶亮的,说明她很喜欢越修离的维护和宠爱。 越修离心领神会的摸摸她的头,“是孤担心。” 姜卿意唇角的笑容更盛了,“那好吧。” 她乖乖躺好,越修离去给她倒茶。 “殿下是怎么这么及时赶来的?” “自然是孤一直在盯着这里。”越修离将茶给她,“再加上有人往东宫递了消息,孤想不发现这里的问题都难。” “谁?她们里头出了叛徒?” “不知。” 越修离也在查,此人不会无缘无故给东宫递消息,但此人似乎不愿意露面,尾巴处理得很干净,但他心底大致有一个猜想。 越修离问她,“你知道苏白带回来的那个老太监说了什么吗?” “殿下已经知道了?” 姜卿意等他告诉自己,但他只是接过她已经喝完的茶杯放好,“回京后,一道去见见吧。” 姜卿意隐约觉得那老太监带回来的可能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越修离既然来了,也不赶时间,就拖着他在这温泉山庄玩了一天,夜半时才走。 回去的路上,范稷黏在越修离怀里,牵着姜卿意的手,跟姜卿意一起靠在越修离身上睡得香甜。 越修离想到那老太监招认的话,本是满心冰凉,此刻却有一种被这小小一室的温柔融化了的错觉。 先将范稷送回范府,越修离才准备带姜卿意回去休息。 姜卿意揉揉眼,“我睡过了,我们去见那老太监吧,迟则生变。” 一本正经的样子,完全忘了是谁拖着他在温泉山庄玩乐了。 越修离知道她是变着法子想他开心,却发现不奏效后,才要速战速决。 “不急这一时半刻,先回去睡觉。” “哦。” 其实坐了这么久马车,骨架子都要散了,姜卿意本来想撑一撑,可这不争气的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 哎。 翌日,姜卿意早早起来,因为越修离要去早朝,他一走,她便拿了太子印信直奔关押那老太监的天牢了。 结果印信还没拿出来,狱卒就放行了。 “太子殿下昨儿便吩咐过了,太子妃尽管放心,犯人在里头等着呢。” 姜卿意带着桑榆进去,穿过幽暗的一间间牢房,在最末尾的地方,看到了一脸灰败蜷缩在角落的老太监。 第306节 他之前过得不错,养得白白胖胖,只可惜现在受了刑,白发散乱,像只被折磨过的胖田鼠。 “听闻你在外头不但收了几个养子,他们还给你生了不少外孙,含饴弄孙,生活富足,日子过得挺好吧?” 姜卿意在牢外坐下。 老太监听到陌生的声音,怯怯抬头,看到她的脸就更加迷茫了。 “这位是太子妃。” “太、太子!” 老太监更加瑟缩,一副心虚的样子。 姜卿意也不急,“你最喜欢的那个小孙儿听闻才两岁?圆圆胖胖,最喜欢你这个祖父,对你很是亲近吧。” 想起小孙子,老太监一阵流泪。 姜卿意,“可惜,我也很不喜欢手上沾血的。可是审问犯人,是不是都得先杀几个,才好问?” 桑榆接过话,“我们杀手楼很喜欢这么做,尤其是那些说一半藏一半的,就把他最亲近的人拉过来在他面前一刀一刀活活剐了!” 姜卿意讶异看桑榆,这小姑娘说得这么平静,该不会是真的吧? 桑榆朝她眨眨眼,假的。 而且就算是真的,也轮不到她去看,她虽然排行七十九,这个排行却是按进入杀手楼的顺序排的,论实力,作为前三,她是不需要做这种小事的。 然而老太监已经要被吓疯了,安稳日子过久了,早没当初那份狠辣和果决了。 他哆嗦着爬过来,“奴才已经全都招了,当初就是康嫔指使奴才,污蔑皇后娘娘与先帝有苟且的,奴才也不想的啊,可是奴才身份卑微明如草芥,又怎么拒绝呢。” 他呜呜哭着可怜,姜卿意却犹如被人狠狠被人打了一棍子。 “你这污蔑,是在什么时候?” 老太监不知她怎么问这个,“您是指什么?” “是不是在凝霜公主进宫,看到宁王与后妃‘厮混’,皇后娘娘阻拦皇上仗杀宁王的时候!” 那时候,皇后为了保住宁王,恰好挑破了宁王乃是先帝与后妃私生子的身份,皇帝也是那时候最为愤怒,可那时候他应该仍旧是爱着皇后的,但事实却是皇帝很快抛弃了皇后,冷眼看她被后宫众人戕害,死无全尸! 老太监,“是,就是那时候,康嫔说机不可失,奴才不知道什么时机,但她让奴才去说,奴才就说……” 砰! 姜卿意拍桌而起,恨不得撕了里头这老东西,“混账东西!” 皇后只是想救一个无辜的孩子,却被扣上了那样的污名,皇帝也够薄情,居然都不加查证就信了康嫔的话! 所有人都朝她泼污水,就连唯一的爱人也不信她,武安侯旧案更是此时发生。 姜卿意不敢想象,一个善良温柔的女人,在这仿若天塌下来一般的窒息绝望中要如何挣扎的,又是带着什么样的悔恨和痛苦死去的! “小姐,好难受。” 桑榆都觉得痛苦。 姜卿意盯着地上的老太监,“就你做的这些事就够你一家殉葬了!” “不!” 老太监慌了神,看她说走就走,慌了神,“不止康嫔!当时不止康嫔算计了,还有一个人!” 姜卿意停下,她猜得到,背后必有德妃的手笔。 但老太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摇摇头,“不止德妃。当时我们私底下都传着,背后推动这一切的,其实是当时留在宫里的……” 噗呲! 桑榆反应迅速打飞射向姜卿意的短箭,却没顾得上另外一支。 等她呵斥一声追出去,姜卿意便看到那老太监直愣愣的瞪着眼,那支短箭从他的喉咙直直穿过,头顶命火霎时熄灭! 该死! “小姐,刺客伪装成天牢的狱卒,知道自己跑不掉,已经抹脖子自尽了。” “去养心殿外等殿下!” 这老太监没说完,但也差不多等于说完了,只要一查当年事情发生时宫中人员名单,一定能查出来!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可他们从未来过啊 没想到姜卿意刚赶到皇宫,又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康嫔自尽了,跟当年先皇后一样,选的上吊! “是自尽吗?” “看起来是。” 来回话的公公说。 什么叫看起来像? 那公公低声,“康嫔指使太监污蔑先皇后的事儿已经传来了,如今她这般死法,大家都在怀疑,是太子殿下挟私报复。” “不可能!” 姜卿意脱口而出,太子殿下要报复康嫔,昨日就不会让她回宫,路上随便制造一点意外都够康嫔生不如死的了。 公公不敢吱声,姜卿意也知道,这话不是他传出来的,是背后有人要彻底给太子扣上一个残暴的罪名,之前对付宋嫔是如此,现在对康嫔更是如此。 很快,朝中便有人开始讨伐太子的‘残暴’。 但很可惜的是,御史台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根本没人发折子,其他零散几个官员刚提出质疑,就差点被众臣的口水淹没。 他们期盼池首辅好歹能主持公道吧,可这位老神在在,一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样子。 说到太子就更气了,在上首,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淡淡看着他们上蹿下跳。 一官员头铁,抱着死谏的心态走到中间,“敢问太子殿下自己作何解释!” “孤很欣赏你的敢于谏言的勇气。” 他道。 官员一愣,又听他道,“朝堂本该如此,有问题便说问题,孤不会因为你们敢于谏言而处罚,朝堂更不是一言堂。你们既心有疑虑,那此事便由大理寺去彻查!” 大理寺卿上前应下。 其他人看着眼前平静开始拿出下一件事出来商议的太子,一时脸皮都有些臊得慌。 这真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太子?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确不似齐王那般待下臣和颜悦色,也不像晋王那样表面慷慨,可从他回京到现在,从来都是公事公办,不会迁怒,也不会徇私,赏罚分明,如雪中青竹,山间君子。 试问,真正求河晏海清的忠贞之臣,谁不喜欢这样的储君,谁不期待这样的帝王! 一时间,朝堂中那些执拗的臣子有人被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遮蔽眼睛的灰尘,带着几分羞愧默默低下了头。 越修离下朝出来,就看到了等待的姜卿意。 越修离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一起去看看。” “好!” 一起来到康嫔自尽的冷宫,其他妃嫔已经被关到里面去了,只留下被放下来的康嫔,和悬挂在梁上的白绫。 姜卿意心情有些复杂,前世康嫔对她极尽磋磨打压,她死时,康嫔正在操办宴会,真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人生圆满,而如今,她才出冷宫没多久,就凄冷的躺在了这里。 当然,同情是不可能的,只是痛快里,夹杂着几分意味犹未尽罢了,毕竟这辈子她还没怎么报复她呢。 “太子殿下,太子妃。” 仵作就在一侧,大理寺卿亲自过来了,“臣等查验过,康嫔身上无外伤,没被下药,伤口痕迹也符合自尽迹象。” 姜卿意觉得必有缘由,康嫔能在冷宫忍辱负重这么久,晋王被赶出京城下落不明也不见颓丧,这可是个顽强得不得了的女人,晋王没传来死讯前,她不论如何也不可能自尽。 “康嫔自离开温泉,到回宫,接触到的所有宫人,全部细细查问一遍。” 越修离吩咐。 大理寺卿应下,正要让人抬走康嫔,并拆下那上吊的白绫,就见白绫落下的同时,带下了一片薄薄的纸,恰好落在姜卿意脚边。 姜卿意捡起,就看到上面用血写的字,只模糊扫了一眼,便头皮发麻的想将其攥起来,就听一宫女惊恐的念了出来。 “德妃私通,与奸夫谋害皇后!” “抓起来!” 姜卿意呵斥。 这纸上是真是假且不说,能不能把德妃拉下水更不说,光凭皇后前脚才被同样的理由污蔑,后脚又冒出这样的借口,皇帝一定会发疯! 哪个男人愿意一天一顶绿帽子,这个男人还是这世上自尊心最强的皇帝! 后宫这么多女人,免不得一场腥风血雨,死不少无辜的人呢,风暴中央的德妃指不定还能借着皇后被污蔑的事,趁机洗白脱身! 大理寺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将人拿住,但方才那话,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们有些畏惧的看向太子,怕他够狠心,杀了她们这百八十人彻底封口! “殿下,你看着……” “既然又有了新线索,那大理寺便一起介入深查吧。” “可这里是后宫,微臣等出入不便。” “孤给你特权,给你辟出一间偏殿,每日由刘公公寸步不离跟着你一道审查便是。” 大理寺卿松了口气,“微臣遵旨!” 姜卿意满眼戾气,直到越修离握住她的手。 “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过去一趟!”小太监匆匆跑来,显然皇帝已经第一时间知道了这里的消息。 “殿下去吧,我去拜会拜会德妃娘娘。” 姜卿意说。 “不必太生气。”越修离摸摸她的脸,往养心殿而去。 第307节 姜卿意轻呼一口气,也朝德妃的寝殿而去。 德妃被禁足了,但不影响有人来看她。 姜卿意进来,就看到她正在浇院墙边一排开得正好的金菊,听到声响也没有回头。 “这里简陋,太子妃随意。” “看来娘娘是知道我会来。” “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反倒是太子妃有,不是吗?” “那我替娘娘算一卦。” 姜卿意浅笑,“你的私生女很快就要出事了,你做不好一个朋友,做不好一个爱人,现在,你也做不好一个母亲,德妃娘娘,你的人生真的好失败。” 德妃抓着水壶的手指终于紧握,骨节发白,回头想说什么,姜卿意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这世上是有轮回,也有报应的。天理昭昭,德妃娘娘,希望你午夜梦回时,不会被故友的魂魄唾骂,也永远不会有后悔的那一日!” 姜卿意说完便走了。 德妃脸颊紧紧绷着,天理昭昭?呵,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理! 若故友真的要入梦来唾骂,倒也好。 可他们从未来过啊。 “娘娘。” “本妃没事。” 德妃垂下眼,掩住眼底那浅浅的湿润,嘲讽轻勾,将她浑身那份温柔破坏殆尽,“本妃累了,去请代柔公主来陪本妃用午膳。” 第三百九十四章 他很不对劲 姜卿意从德妃宫里出来,不远便碰见了赵代柔。 她气色更差了,歪在步辇上,瞧见姜卿意才有了些许亮色。 “皇嫂,皇嫂!” 赵代柔立即叫停步辇,然后小跑一段过来抓住她的手,急切又带着几分胆怯的问,“婚期就定在下个月月初,母妃不同意我退婚,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好怕,我不想去大梁了。” “公主先别急。” “我如何能不急,我现在心里一团乱麻,我怕还没到大梁就会露馅。” 赵代柔噙着泪,“他当年就没要我,我身份要是暴露,两边都容不下我,我不是怕死,可我怕死了也孤零零的在外头。” 姜卿意替她擦去眼泪,“我答应过你,会帮你的。” 姜卿意的沉静,感染了赵代柔。 她看着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什么也难不倒的姜卿意,心头的烦乱恐惧终于消散大半,“那我等皇嫂。” “嗯。” 姜卿意叮嘱她,“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德妃我们说过的话,一句也不可以。” 赵代柔点点头,重新回了步辇离开。 姜卿意瞧着她的背影,头顶命火有红色若隐若现,两肩的命火色泽也变得驳杂,这是前路坎坷、将有大难之兆。 桑榆,“奴婢怎么觉得,代柔公主根本瞒不过德妃的眼睛,德妃多精明的一个人呐。” “只能赌一赌。” “赌什么?” “赌德妃这段时间自顾不暇,没空细究。也赌德妃就算察觉,但对这个女儿还有几分怜惜,放她一条生路。” 桑榆觉得希望渺茫,德妃能蛰伏多年,害死先皇后之后便闭门不出,可见其心性坚韧且狠毒,不论对旁人,还是对自己,赵代柔又算什么呢? 姜卿意没再说什么,只觉得这一趟皇宫之行让人满心郁闷,干脆回别院一趟,去见见苏袖。 结果刚到,就见别院门口站着几个脸熟的人。 “周管家?” “小姐。”周管家一脸尴尬。 姜卿意眸光微冷,周管家在这里,那这屋里是谁! 周管家看她冷着脸往里走,暗道坏了,急忙跟上,“是今日夫人她……” 姜卿意停住,含着杀意看他。 周管家忙打了下嘴,“凝霜公主出门上香,马车突然失控冲了出去,恰好我们国公爷撞见救下了公主,可惜国公爷到底年纪大了,一条手臂被摔得血淋淋,人也昏迷不醒,回国公府又太远,公主便将人带来了这里。” “果真是巧合?” 姜卿意寒声。 周管家觉得目光要能杀人,自己都死了百八十次了,“自从您和公主离府后,国公府的许多事奴才已经插不上手了,这次是国公爷临出门,叫奴才陪同,奴才才知晓此事的。等后来想通知您,您已经到了。” 前面这一句姜卿意是信的,宋雪明知道周管家与她亲近,不可能还重用他。 但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别有心思,就难料了。 “我会详查此事。” 姜卿意走了几步,回头看他,“周管家,我待你不薄吧。” 不论是钱财,还是他儿孙的将来,姜卿意给他的只有多没有少。 周管家诺诺应是。 姜卿意眯起眼看他一会,才重新提步离去。 到时,芙蕖正端着一盆血水从里面出来,一见姜卿意便飞快跑了来,“小姐,宁可算来了!” “娘亲了?” “国公爷伤得很重,公主在里面看着。” 芙蕖怕她担心,忙道,“不过您先别急,对面的郁老爷恰好撞见夫人带国公爷回来,去请了京城最有名的老大夫来,现在也跟大夫在里头看着呢,还通知了宋姨娘来接人,不一会儿应该就会到了。” 听到不是二人单独相处,姜卿意暗松口气,快步走了进去。 刚到,就看到了正帮大夫给姜淮包扎的郁闻,可不远处脸色微白眼神飘忽的苏袖。 姜卿意心头猛跳。 “娘!” “阿意,你怎么来了?” 苏袖回过神来,柔弱的眼中露出丝坚毅,“他救我一命,我总不能放任他死在外头,便将他带回来了,你放心,一会儿送他离开。” “既然太子妃回来了,公主不如与太子妃去正厅说话吧,这儿有我和大夫就行。” 郁闻温润笑着说,“我们男人之间,也没什么不方便。” 姜卿意感激不尽,立即拽着苏袖走了。 院子不大,穿过月洞门就到了后花园,苏袖看她神色不愉,小心拉住她,“阿意,你生娘亲的气了吗?” “没有。” 姜卿意怎么舍得生气,苏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就算现在清醒了,她人生也有十几年的空白,她一个孤身女子,叫她怎么一下子变得比正常人更坚强呢? “我只是担心娘亲再被欺骗。” “娘亲有那么傻吗?” 苏袖笑起来,却带着几分苦涩。 一开始被姜淮欺骗,是因为她也心动,她甘愿被他骗着嫁入镇国公府,可现在不一样了。 母女两说着话,不一会儿芙蕖便过来,说宋姨娘来了。 姜卿意不让苏袖出去,只吩咐芙蕖,“便说娘亲受惊,让她自行把人带走就是,以后不必过来打搅。我也会告诉护卫,不许放他们的人进来。” 苏袖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说什么。 芙蕖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郁闻的帮忙,宋雪和姜淮都来纠缠,很快就走了,郁闻也过来告辞。 “今日多谢郁老爷帮忙了。” “哪里,都是邻居,举手之劳罢了,往后公主再有这等不方便的事,可以去找我,我若是得空,定会帮忙。” 郁闻说得客气又清白,看,你还得等我有空了我才能帮你。 姜卿意听着这话,总觉得又哪里不对劲,可怎么也琢磨不出来。 苏袖,“你帮我许多了。对了,听闻你最近才筹划一个书画馆?” “是啊。” 郁闻苦笑,“可惜我一个粗人,并不太懂书画,前日还叫新请来的伙计给骗了一副吴道子的真迹出去。” 听到是吴道子真迹,同样爱画的苏袖也蹙了下眉尖儿。 “这样吧,我对书画略有研究,你若是不介意,拿不准的时候可我来寻我。” 苏袖说。 姜卿意警铃大作,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郁闻对她娘,是不是有那种意思啊! 姜卿意瞪大眼,郁闻却仿若没看到,依旧温和又谦逊的道谢,“那就多谢公主了。” 郁闻又说让大夫再给苏袖看看,苏袖委婉的拒绝后,他也没躲说什么,径直告辞离开了,真是一点儿错处也挑不出来。 姜卿意心底直打鼓,想提醒苏袖,又见她神色清明,怕说出来反而弄巧成拙,到底是按捺住了。 陪苏袖用完晚膳,让去调查姜淮行踪的常贵,也有结果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今夜良宵 第308节 姜卿意上了回东宫的马车,常贵才跟上来。 “小的回了趟国公府,打听到,国公爷今日根本是偷跑出府的。” “偷跑?” 桑榆觉得奇怪,“他好歹是主人,需要偷跑?” “底下的人就是这么形容的,说宋姨娘不愿意让他跑出去。对了,还说每日会放国公爷一小瓶血,不知道去做什么。” “让人盯着下宋雪,看看她每日去了哪里。” “是。” “焰娘母子现在怎么样?” “还好,她们每日闭门不出,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下人也都忠心耿耿,再加上有周管家的照拂,宋姨娘并不理会她们。” 姜卿意手指轻轻往车窗边敲着,桑榆一脸兴味,她猜,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半晌,姜卿意手指停住,“宋玉柔被送出京城后,你让人盯住了吗?” “小姐放心,一直盯着呢,现在人就在国公府名下一处别庄里,每日吃香喝辣,快活的很。” “很好。将人秘密绑起来,就关在雾山观下娘亲曾住过的那间院子里。” 虽然不知道姜淮偷跑出去,是不是预知了娘亲的马车侧翻,但有这种可能,那马车侧翻必然跟宋雪或其党羽脱不了干系。 既如此,宋雪就要付出代价! 很快,宋玉柔失踪的消息便送到了宋雪跟前,她得知此事后,尽管脸色没什么变化,端着药碗不断发抖的手却暴露了内心。 “为何会失踪?” “别庄的人说他们也不知道,就突然不见了人影,连同房间里的金银珠宝也一同消失了,或许是附近那户人家瞧见了小姐,勾结匪徒起了歹念也说不定。” “这么说,不是太子妃?” “应该不是吧。”底下的人瑟瑟发抖,无凭无据的,哪敢攀扯太子妃呀。 “你先退下吧。” 下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宋雪和姜淮。 姜淮靠坐在床头,头发白了一般,也早不如年轻时俊朗英武,皮肤松垮下来,带着曾经最好看的那双眼睛也跟着往下耷拉,老迈而丑陋。 宋雪就这样看着这个老头,然后将本要给他的药,全部倒在了一旁的花盆里。 “你既然喜欢逞英雄,那你尽可再试试。” 宋雪温温柔柔的笑看着他,“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还试图追回,那就看看一把老骨头的你,还有没有这个魅力。” 宋雪拿来刀,直接放了他一碗血,转身离去。 她一走,暗处便有影子跟上了,直到看到着她消失在曾经关押苏袖的那片上锁的院子,才悄声离去。 姜卿意回到东宫已经很晚了。 她径直去了书房,才走到书房外就听到几个幕僚在争执。 “我总觉得这次和亲没这么简单,要是中途出事,说不准大梁就要有所动作。” “可他们的公主不也在这边吗?” “那他们就正好名正言顺的派兵进来,直捣黄龙。皇上病重,几位皇子虽然都被顺利调离京城,可谁知道这京中还有没有他们的死忠之士?” 那人叹息说,“一旦战火烧起来,以大梁如今的野心,恐怕没个几年不能停歇,届时又要死多少百姓啊。” “那要不我们拒绝和亲?” “呵呵。” 其他人一片冷笑,谁都知道这不是拒绝不拒绝的问题,大梁虎视眈眈,不论是龙脉还是和亲,亦或是随便在边境死个不大不小的将军,都能成为他们入侵的结果。 他们只是自持是第一大国,要脸,试图让他们的侵略听起来名正言顺罢了。 就在姜卿意准备推门进去时,越修离清润又带着几分寒气的声音慢慢流泻出来。 “若我们借道金国,屯兵大梁边境呢?” 争执声霎时化作一片死寂。 “殿下是要……” “防不如攻。”越修离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不论是大梁这些年横征暴敛,借道士和巫族生事,还是我大晋十万冤魂,这笔账,孤都该去讨回来。大梁意图吞并我大晋,我大晋,又何尝不能拿下一个大梁?” “这些年,孤一直让人探寻大梁的陈兵布局,近日,布防图已经送入东宫。大梁内亦有孤的人,此事虽险,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平静的话,却说着叫人热血澎湃的事。 吞下大梁,他们当然想啊! 这些年,大梁屡屡挑动那群戎狄游兵在大晋边境烧杀抢掠,有太子殿下在边塞镇压,没了大战,却小事不断,无辜百姓苦不堪言,更要时时面对其他小国的求助,和大梁的威胁。 “不如干特娘的!” “没错,我觉得太子殿下此举甚好,大梁敢有异动,我们也正好名正言顺,扬我大晋国威!” 越修离早料到他们的反应,将早已制定好的计划安排下去,以保证就算没有他在身边指挥,也可以顺利进行。 姜卿意听着里面的声响,知道他们今夜怕是不会睡觉了,准备离开,书房门却在这时拉开了。 越修离似乎早知道她在外面,“走,孤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越修离将她带到了临着繁华大街的紫藤斋,窗户推开,扑面而来的烟火气能治愈一切不开心。 姜卿意正觉得放松,楼下就传来喊声,“太子妃!” “婉如,这里!” 张婉如带着宋菱儿,还有谢景谢梧两兄弟,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坐在屋子里,叫了一大桌酒菜。 一开始宋菱儿还有些拘束,见太子殿下并不冷酷,其他人也都其乐融融,也跟着放松下来,跟姜卿意说宋嫔的情况。 “太医让她在屋子里养胎,再吹不得风了。她身边那个宫女,姑姑本想让宋家人将她接出宫安置,但那宫女担心她一走,姑姑身边没有尽心的人了死活不肯走。” 宋菱儿满是感慨,“这次也多亏了她,姑姑不肯亏待她,从宋家调了几个常用的忠心下人进去,将她换了出来,就当半个小姐养在咱们宋家了。” “这次也是宋嫔命大。” “是呀。” 宋菱儿不由想起皇宫里那许多没能生下来,或者没能活过三岁的皇子公主们,心中一阵发寒。 “不说这些了,总会查清楚的。今夜良宵不可辜负,喝酒!” 谢景活跃着气氛。 一行人便都高高兴兴喝酒吃肉了。 夜里,姜卿意先将宋菱儿和张婉如送回去,才窝在越修离怀里沉沉睡去。 越修离轻抚着她恬静的面颊,无数次的感激,上苍将她送到了自己身边。 可想起今日下午,普济寺的方丈突然过来找到他,告诉他的那番话,他或许……陪不了她太久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缘分 在秋天明显到来之时,东宫变得忙碌起来,尤其是那几个谋士,平日里瞧着一副文人模样,说话走路都慢吞吞,这几天像是打了鸡血,来去如风。 普济寺的方丈再次来时,跟姜卿意在庭院里打了个照面。 “方丈是来寻殿下的吗?” 姜卿意接到了国公府的消息,正准备再去一趟。 方丈大师还是那样和颜悦色,看谁都是笑眯眯的,“是啊,虽然知道因果难以逆转,可还是存着私心,希望能让友人回头是岸。毕竟这世界,是多么的鲜活而美好,是吧。” 姜卿意没听懂,但很喜欢听他说话,乖巧笑着点点头。 正说着,不知哪儿一只黑猫一瘸一拐的窜了出来,脏兮兮的,毛都打结了,趴在姜卿意脚边喵喵叫,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瞧着可怜极了。 “哪儿来的小猫?” 姜卿意也觉得这猫亲近,笑着弯腰,“小猫,你主人呢?” 却为发现,方丈大师瞧着这猫,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来真是缘分呐。” 说着,他念了句阿弥陀佛,将一直随身戴着的佛珠摘下来交给姜卿意。 “太子妃留下这猫吧,或许峰回路转,会有生路。” “什么?” 姜卿意简直是一头雾水。 但方丈大师已经不在继续说,并打道回府了。 “方丈大师不是来劝友人回头是岸的吗?” “他早已回不了岸了。” 一个献祭了余生寿命的人,早就半只脚在鬼门关,被鬼差盯着了,没有岸咯。 姜卿意觉得方丈大师一定非常庆幸自己是长辈,否则她一定把这说一半藏一半的老和尚关起让他天天听人说一半藏一半是个什么滋味儿! “怎么了?” 越修离从外进来。 姜卿意讶异,“殿下不是去上早朝了吗?” “方丈大师来过了?” “嗯,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又走了。” 姜卿意盯着越修离,想看出异常来,但他神色如常,“你现在要出府么,让西舟送你,孤有一份重要的折子忘记拿了,这便要离开了。” 他太过自然,姜卿意心道,方丈大师来找的人或许不是他。 越修离一走,她便叫人将这猫儿抱下去清洗了。 第309节 本来打算将猫儿交给下人照顾,谁知她刚迈开一步,这猫儿就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仿佛她一走,这些下人就会虐待它似的。 姜卿意觉得有意思,又想着,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便看着人给它清晰、修毛,上药,最后干干净净的抱到怀里。 “这猫儿瞧着像是有人饲养的。” “怎么说?” “这不是咱们大晋的品种,小的瞧着,像是外头带来的,贵着呢,而且这一只模样俊俏,毛色鲜亮,一看就不是野猫。” 姜卿意瞧着打理干净的猫儿,浑身漆黑,忽略它在怀里的乖巧,简直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 当然了,此刻呆呆的,很是可爱。 “那你打听下可有人在找它,若肯定是主人,便叫来接走吧。” “是。” 姜卿意抱着猫儿来到国公府时,府里的零星的下人正忙着扫地。 秋天一来,落叶就多了,他们根本扫不及。 见到姜卿意回来,众人都有些紧张,“太子妃。” 一群人在前头行礼,后头马上有人去通报宋雪。 姜卿意并不阻拦,而是提步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众人见状,暗自松口气。 姜卿意瞥见,淡定的离开。 宋雪快步赶来时,姜卿意只是在池边喂锦鲤,看起来情绪没有什么变化。 宋雪觉得,她或许还没发现真相。 理了理心情,上前,“太子妃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是想问前几日凝霜公主与国公爷的事儿吗?我可以解释。” 宋雪停住,觉得姜卿意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早就猜到了真相,并不需要她来废话。 然而,姜卿意头也没抬,“那你解释。” 宋雪微噎。 姜卿意回头,“怎么,不是要解释?我等着呢,若是我不满意,你知道的,我的脾气不是太好,指不定要杀个人泄泄气。” 宋雪美丽的眼睛泛起丝戾气,就算姜淮对她失去爱意的那段时间,也不曾这样高高在上的威胁过她。 “是,妾这便告诉太子妃。” 宋雪开始解释,说一切纯粹是意外,姜淮是偷跑出去的,他们事先并不知道苏袖会出门等等。 原本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事,姜卿意却抓着里面几个词反反复复的问,直问得宋雪口干舌燥,又不敢放松警惕怕露馅,直到精疲力竭,才猛地回过神来。 姜卿意不是来问话的,她是来拖延时间的! “太子妃,你是不是……” 宋雪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喉咙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姜卿意挑眉回望,不远处,宋雪的心腹丫环已经仓皇的跑了来,直接扑在了她脚边,“姨娘,他们闯进去了!” 宋雪脸上血色霎时褪尽,扭头就往回跑。 姜卿意也不阻拦,只将手里的一把鱼食全部撒出去,拍拍手,才冷着眼问桑榆,“府外的人都准备了吗?” “小姐放心,安排好了。” “一会儿宋雪要逃,就让她逃出去。” “明白!” 宋雪赶到地下室入口时,西舟已经带人占领了门口,脸色难看至极,见宋雪过来,更是没有好脸色。 “你们怎么可擅闯!” 宋雪苍白的质问。 西舟阴沉沉看她一眼,宋雪便知道,她那道机关陷阱没有将他们拦住,守在外面的下人也全都是群废物! 他们全都发现了。 不过宋雪这就冤枉外面那些下人了,那些人几乎执行着严密的盯梢,一只鸟儿进来他们都要多看一眼,随时捏着火折子,有人闯入便立即点燃埋在底下的火药,毁尸灭迹。 只可惜姜卿意今天来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宋雪又被托住了,以至于西舟带着人从天而降迅速按住这里的人时,外圈盯梢的都不知该找谁回话。 耽搁到现在,自然就满盘皆输了。 西舟瞧见后面走来的姜卿意,上前行礼,“太子妃!” 宋雪后背悚然一寒,指甲狠狠掐入掌心,不,还没结束,她还有机会! 将卿意刚过来,就嗅到了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和一股仿若实质的阴寒怨气,这里面的人,要受了怎样的折磨才能生出这种近乎化作恶鬼的怨气!! 姜卿意眼眶一涩,快步迈了进去。 宋雪知道,只要姜卿意看到里面的东西,一定会将她抽筋扒皮! 就现在,是她最后的机会! 宋雪见所有人都关注着里面,万分不舍的看了眼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初见成效的地下室,牙齿死咬,让人掩护自己,扭头就跑出去,径直上了时刻在后巷等待的马车! 第三百九十七章 混账 姜卿意刚进入地下室,怀里的黑猫便尖叫一声汗毛倒竖的跑走了。 她无心去找,穿过已经被捣毁的机关和陷阱,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宽敞的地下室中央,以巨石雕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 而这阵法中央,是一个一臂长的方圆斗池,池中,是还未干涸的鲜血。 而鲜血的来源,是它上方倒吊的人! “七叔公!” 姜卿意目眦欲裂! 桑榆飞身上前割断倒吊的绳子,将人平稳放下,可七叔公不知被倒吊多久了,脖颈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只剩半口气,睁着浑浊的眼,应该是看到了姜卿意,眼里浮现几许慈爱。 只可惜,他甚至来不及交代一句,手臂便软软垂了下去。 “七叔公!” 姜卿意想到当初那个个子不高却脾气暴躁的老头子,是他告诉了她,还有很多家人爱着她,是他一边佯装厌烦着,一边又把金银珠宝一股脑塞给了她这个可怜巴巴的族孙女。 这个小老头啊! 他们想要什么,他们觉得姜氏一族的血跟她的血一样,都能加深阵法的法力么! 该死! 混账!! 不可以! 姜卿意想到还剩下的雪莲丸和从梁楚华那儿得来的蛊虫,心底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咬咬唇,都来不及思虑后果,先把雪莲丸塞进了他嘴里,然后割破他的肌肤,取了一条蛊虫进去,并晃了晃手镯。 “太子妃,这边还有。”西舟轻呼。 姜卿意狠狠抹了把眼泪,放下七叔公快步走到附近,才看到是一个尸堆,死法全部跟七叔公一样,只是他们的血几乎放干了。 这里头便有见过的姜氏族人,和七八个国公府下人,还有…… “五叔公!” 他们根本没有离开,而是被宋雪伪造了离开的假象,全部拘禁在了这里! 想到那一张张曾鲜活的脸,他们或多或少都曾跟她有过交集,或崇拜或害羞或慈爱的望着过她。 姜卿意手指发颤,声音都好像快不是自己的了。 “再找找,还有人。” 她想为姜瑛她们卜一卦,但或许是底下这个用血浇灌的巨大阵法的原因,她的卦屡屡失灵,根本卜算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拿刀来!” 桑榆猜到她想做什么,拔出匕首给她,姜卿意直接割破掌心,抹在阴阳卦上,并吩咐,“这个石台阵法,立即捣毁!” “是!” 西舟也知道事情严重性,顾不上爱护自己的宝刀了,使劲儿的就往那巨石上砸去。 等到阵法被毁了,姜卿意再挤出自己的血就地画了一个小小阵法,重新卜算。 这次终于卜算出了方位。 “正下方!” “下方?” 西舟不忍说,这底下可不见得还有空间,若是底下,指不定就是一堆腐烂的尸骨了。 姜卿意眼睛带着血丝,迫使自己不去回忆,深吸一口气,“挖!” 众人开始奋力的挖,姜卿意也没休息,她让桑榆迅速去给她找了黄纸檀香等东西来,最后想到什么,取下腰间那把逍遥王赠她的小小桃木剑。 木剑刚放到掌心,一股温热便自指尖传到四肢百骸。 法坛设好后,姜卿意又要了一盆水放在身边,然后摆阵列旗。 西舟欲言又止,她总觉得,太子妃很危险。 “桑榆,你劝劝太子妃……” “不劝。” 桑榆道,“我都想杀人,别说小姐了。你放心,小姐死不了。” 西舟差点气晕过去,这是死得了死不了的问题? 然而桑榆的确不负她这名字,一块木疙瘩,任凭西舟怎么着急上火,就是不搭腔。 第310节 西舟想去劝告,还被她给拦了。 终于,阵法成型,姜卿意坐在法坛前,将桃木剑放在案上,拿出三清铃,开始超度此地的亡灵。 众人第一次见她设坛,也终于想起她雾山观主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在不久前掀起的巨大关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太子妃超度的道经吟诵,周遭那股跗骨的阴寒居然消散了些。 不多久,传来了咔嚓一声响。 “挖到东西了!” “像是个大箱子?人在里头吗?” “挖开再说!” 众人齐齐使力,随着面积越来越大,众人精神放松不少,觉得这既然是个巨大的箱子,里面的人说不定还活着。 等到表面全部挖开,西舟才用剑小心的割开口子,然后合力将箱子表面抬起。 伴随着一阵烟尘,众人欣喜期待的朝里面看去,然而刚看到,一个个刀口舔过血的人,皆吓得往后跌去。 “那、那是什么!” 桑榆快速过来,看着一个个仿若栽葱似的‘种’在淤泥里,只露出半截上身和脑袋、面无血色,除了鼻息微弱的声响证明他们还活着的人,头皮发麻! “别愣着,救人,还活着!” 桑榆火把一转,看到了想见的姜瑛和族中那几个跟姜卿意关系不错的年轻人,暗松一口气,回头,“小姐,姜瑛小姐她们还活着!” 姜卿意刚好念完超度经,睁开眼,垂首朝一旁的水盆看去。 这是去上次去边塞,师父留给她的阵法里的一种新的,叫圆光术。 可以以血做引,以怨做媒,以死灵为介,找到仇人。 然后,用桃木剑狠狠刺下去,对面的人非死即残! “桑榆,刀。” “是。” 桑榆怕她下手没轻重,亲自在她掌心再隔开一道口子,艳红的血霎时滴落盆中,没多久,涟漪骤停,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 那人影看得出是个男人,身量高大,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并且警觉的察觉到了窥视,飞快看来,就好像看到了姜卿意一般。 也是这一瞬,姜卿意抓起那把桃木剑狠狠刺了下去,满盆的水瞬间全部滚红! 而姜卿意也感觉到了心口一阵剧烈的抽痛,让她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便往后倒了下去。 她以为会磕在地上,不由想,要浪费几滴血给这邪阵了,可惜! 可倒下来,才发现被一个温柔的怀抱接住了。 “殿下!” 西舟和桑榆惊愕的看着出现的越修离。 越修离上朝时,便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无心早朝,干脆扔下那一堆繁杂的公务来找姜卿意。 结果刚进来,就看到她嘴角溢出鲜血,痛苦的往后仰倒下来。 “殿下恕罪,太子妃她并非不爱惜自己,她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会……” “孤知道。” 越修离并不怪姜卿意,巨大的愤怒下,有捷径可走,谁能扛得住这个诱惑不走呢? 只是长此以往,越修离担心她会损坏了身子的根基,也担心有朝一日,她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去做一些更逆天的事,比如他的结局…… 看来,要约束她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的心是什么颜色 “这里的人,还活着的全部安置去东宫别院,去世的一律从国公府发丧,不可怠慢。” 交代完,越修离便要带着姜卿意离开,刚走两步,西舟突然叫住他,“殿下,七叔公好像重新有心跳了!” “什么叫‘重新’有心跳?” “就是……”西舟干涩的咽了口口水,“他刚刚,明明已经没有呼吸了的。” 越修离想到姜卿意那一堆稀奇古怪的药,微微皱眉,死而复生,自古以来就是足矣叫人疯癫变态的四个字。 “将人秘密安置下来,不要告诉任何人,另外找个人替代七叔公。” “是!” 西舟想出去找姜淮,找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见到人,好在周管家还在。 “国公爷?他早就上了宋姨娘的马车,跟她一起出府了呀?” “什么!” 西舟赶忙去找桑榆。 桑榆也被姜淮这操作弄懵了,他一把老骨头折腾什么?净给人添乱! 桑榆忙出去找人,姜淮这时候死了,这邪阵的秘密必然瞒不住,到时候引起恐慌可就麻烦了。 而起更麻烦的,是万一耽搁宋雪去见幕后之人,小姐今日这一番安排便算白做了! 桑榆急急出去,殊不知姜淮并未惊扰宋雪去见幕后之人。 他只是等着宋雪从大梁使臣们暂住的驿馆出来,回到马车上,才开口,“原来你一直听命于大梁。” “很奇怪么?” 宋雪只当他被蛊虫控制着,根本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如何,想到方才大梁那些人的训斥,心底也憋了一股火气,“你以为凭我的姿色与柔情,我怎么会被送入青楼?” 姜淮一愣,这时才想到这个问题。 是啊,宋雪当年一出现,她的美丽,她的解意,她的才情,就算是池家那样的清流公子都拜倒在她裙下,她只要勾勾手指,完全可以在被卖入青楼前,去往任何一个权贵家里做美妾。 就算不想做妾,也能哄人给她赎身。 她何必要作践身份? “为何?” “当然是因为大梁那群人,怕我飞上枝头便忘了旧主,刻意折辱我。” 宋雪笑了声,“当然,我与你们嘴里的马夫相爱,那是真的,我的确爱他,可惜,他命不好,与我离开没几年便死了。” “我那时候去江南也不是去逍遥快活了,我也是带着任务的,我要去找一种血,一种他们要的血。” 想到国公府的地下室,宋雪靠在车壁,神情阴郁,“最好的当然是你女儿的,可惜,动不了你女儿,只能用底下这些杂鱼烂虾。” 姜淮听她说这么多,总算明白了,她根本就不是大晋人。 “你对你夫君,就没有过一点愧疚吗?” 那个清流出身的公子,将一切都给了她,最后因为她的私奔而病死在家。 宋雪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曾经让他心动不已的,美丽面孔此刻好似淬了毒,“我为何要愧疚,是他自己要娶我的。” “那你一双儿女呢?” 池则述无父无母孤零零长大,姜玉惜懂事太早而性格偏执扭曲,就连宋玉柔,也是个不正常的。 宋雪有些不耐烦了,“他们锦衣玉食,有什么不好?你今日怎么了,总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姜淮不必再去问也知道,自己对她这么多年的爱和纵容,恐怕连个笑话都不如。 姜淮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好像重新在眼前剖开了,暴露出他的愚蠢、自私和遭人厌弃。 曾经他也是京城难得的才俊啊! “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什么?” 宋雪刚问完,一把刀已经刺进了她的心脏。 宋雪愣了下,面容开始扭曲,她抓着姜淮的手,却不是生气,而是温软的、她最擅长的柔弱可怜的那一套。 “国公爷,放过我,雪儿好疼啊。” “疼吗?” 姜淮无动于衷,而后,宋雪看到了自己那颗猩红的心脏,在巨大的惊恐之后,意识仿佛被突然切断,了无生息。 姜淮喃喃,“原来是正常的颜色啊。” 他大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他这一辈子,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抛妻弃女,逼死母亲,杀死儿子,反目成仇,六亲不认,他的雄心壮志全部化作了这污泥里腐朽肮脏的东西。 桑榆赶到时,姜淮已经处理好了宋雪的尸首。 “国公爷,宋姨娘呢?” “乱葬岗。” 姜淮挤出一个笑,“你告诉阿意,以后宋雪再不能给她找麻烦了,但她要小心大梁,大梁人盯上了她一身血,她很危险。” 桑榆想到今日被倒吊的七叔公,打了个冷战。 “我不会让小姐被她们放干血的。” “那最好。” 这厢。 姜卿意好像陷入了一个血色的梦,梦里的怨气、哭喊、咒骂,像一根根尖刺扎着她的灵魂,直到天光破晓,才从噩梦里挣脱出来。 而醒来时,越修离就在身边。 “感觉怎么样?谷明说你气血很虚,已经伤了底子,我将你的卦全部收起来了,你暂时不要碰这些东西了。” 姜卿意抿抿干涩的唇,看他凤眸幽深的盯着自己,也怂怂的不敢反驳,“哦。那将那对卦送去雾山观吧。” 沾了她的血,算卦都更灵验些。 越修离让人去办,姜卿意又问起姜家人,得知安置在东宫,长舒了一口气,又听闻五叔公和七叔公的丧事,整个人又陷入一团乌云里。 第311节 越修离将人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干净而温柔,透着秋天的清爽味道。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复生,也不会在一个时空里,阿意,你要学着放下。” 至于七叔公,他要确定重新活过来的,的确是‘七叔公’再说,否则阿意这般激动又悲伤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我知道。” 姜卿意噙着泪。 越修离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你也要答应我,一年之内,不得再用阵法去做任何事。” 姜卿意不出声。 越修离知道她在表达拒绝,好笑的说,“你必须答应,如若孤再发现,便打发了桑榆常贵,另外挑人来伺候你,且不许你再出府。” “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你见过哪朝哪代的太子妃成日往外跑的?” 这倒是。 姜卿意知道,越修离每日的折子里就有不少参她不合规矩的。 可这简直要了她的命呀! “那好吧,我答应你。” “要起誓。”越修离拉着她的手举起,“孤代你起誓,如若以后我姜卿意,再不顾自身安危妄动阵法,我夫越修离将永堕地狱,不得轮回。” 姜卿意触电般抽回手生气的看着他,越修离却只是笑笑,揉揉她的头,“饿了吗,孤让人拿早膳来。” “我不吃。” 姜卿意有些慌乱,又觉得无措,“殿下,你快说,收回刚才那誓言。” 越修离沉默笑着。 姜卿意心底更加恐慌了,抓着他的手一起举起,“誓言可不是乱发的,你快说呀!” “阿意,孤不会说的,但只要你能做到,孤就没事了,不是吗?” 越修离问。 姜卿意很生气,尤其看他这般模样,爬起身穿上衣服就自己出去了,就连越修离要早朝也不来送了。 快出门时,唯一知情的司徒东劝他,“不如哄哄太子妃?她什么也不知道,何必叫她与你置气。” “不了。” 越修离知道她的性格,但凡有一分可能都不会轻言放弃,他要绝了她糟践自己身体的可能。 又等了会儿,见姜卿意没来,越修离才转身上了马车,“走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 消消气 姜卿意其实就坐在花园的凉亭里。 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一下跳进她怀里,一点儿也不见外的舔着爪子,喵呜叫着。 姜卿意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它的后背,直到张婉如寻来。 “先用早膳吧。” 她轻叹着,叫人将准备的早膳放在一旁石桌上,说,“国公府的灵堂已经设好了,对外宣称是意外遭了劫匪而身亡,姜氏族中已经有人在往这边来,东宫也安排了人去帮忙操持,一切都是按照规格走的,五叔公和七叔公路上不会受委屈。” “婉如,你说他们是不是被我害死的?” 半晌,姜卿意终于干涩的说。 张婉如惊讶了下,“你原来是这样以为?” 她轻声说,“当时你劝我时,什么道理都懂,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明白了呢。那些人就算是想害你,最终导致了五叔公他们的去世,可害人的到底是那些恶人,不是你呀。” 张婉如看她还是蔫蔫的样子,抿抿唇,郑重道,“而且你这么容易就被击垮了,谁来给他们报仇!那些幕后之人看你这样,指不定在高兴,觉得拿捏到了你的软肋,以后专往你的软肋上打!” “不可以!” “那就先吃饭。” 张婉如声音温柔下来,“别先饿垮了自己,五叔公和七叔公一定不会怪你的,他们那么喜欢你。” 姜卿意眼眶红的厉害,可眼泪还是没掉下来,她也不允许自己掉下来。 这件事没完! 恶狠狠的吃完饭,姜卿意去看了姜瑛她们。 有谷明在,他们都已经苏醒了,因为受了巨大的刺激,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但一见到镇定的姜卿意,又像是有了主心骨,把这些日子的恐惧和后怕全都哭了出来。 姜卿意没告诉他们国公府在操办丧事的事,只让她们好好养着。 “等养好些,我待你们去我的雾山观,最近还有一家温泉山庄也不错,徐疏和高奎他们都去过了很是喜欢,我再带你们去泡泡温泉,顺便叫锦衣卫那些未婚的单身汉来做护卫。” 锦衣卫呀,那可各个都是皇家认证过的高大英俊! 少女们的悲伤瞬间被截流。 姜卿意又大手一挥,“京城的贵女们也极喜欢去那里秋游,温泉当然是人多泡着才有意思哇!” 公子们荡漾的春心也被狠狠撩拨。 年轻的少男少女们,总是坚韧而积极的! 剩下的国公府的下人们,她们本就无根如浮萍,又死了大半,身边找不到认识的熟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卿意也不多安慰了,只发下丰厚的抚恤,还给他们卖身契,他们当夜便齐齐告辞各自回家了。 安顿好这些人后,姜卿意来到了姜瑛房间。 姜瑛上午笑得很勉强,姜卿意一来,就看到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瑛姐姐。” “太子妃。”姜瑛连忙要起身行礼,被姜卿意按住,“坐着吧,我就是来跟你说说话。” 姜瑛赶紧又擦了一把脸。 姜卿意没跟她替七叔公他们,聊起方渐仁来。 方渐仁家出事后,他基本就没再回过家,偶尔一次回来,还是在半年前,回来收拾几件衣裳,散了府里的老仆,跟姜瑛告别,然后就一去不返了。 姜瑛对方渐仁的那点心思,其实后来他们互相都意识到了。 但方渐仁或许是不想耽搁姜瑛,也或许是的确不喜欢姜瑛,没有回应,姜瑛那份少女春心自然而然也就淡了。 又说起徐疏和高奎,说起京中趣事。 姜瑛沉闷的心也渐渐散去郁气。 “其实五叔公和七叔公是主动要求赴死的。”姜瑛哽咽,“宋姨娘一开始就要拿我们开刀的,两位叔公说我们年轻,还可以再养养,他们一把老骨头,再不杀,就死了。” “阿意妹妹,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就算是为了两位叔公。” 姜卿意抑制不住的哭起来,“我只是好难过啊。” 被像颗菜似的种在那不知道掺了什么药的淤泥里,她好恐惧,好怕自己活活憋死,后来又觉得憋死也挺好,她不想被吊起来,割了脖子一点一点慢慢等死。 恐惧伴着饥饿、腥臭、和身体的不堪时时刻刻萦绕在身上,那种绝望,只是闭上眼,就会吓得冒出虚汗。 除了昏迷那会儿,她根本不敢睡。 “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吗?” 姜卿意笑着说。 姜瑛迷茫抬头看她,于是姜卿意跟她说起刚被送到边塞时的无措,李大花母子对她连表面的和平都没维持几天就原型暴露,或打或骂,极尽磋磨。 但这还不是最不能忍受的,最让当时的姜卿意痛苦的,是李寿对她的骚扰和觊觎,这种痛苦,伴随着她的长大,愈演愈烈。 外面的人只会指责她小小年纪就勾引男人,李大花只会打骂她不知廉耻。 每一天都像是在地狱受难,这种日子,她过了十多年。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夜,我都是每天饿得睡不着时数着的。” 姜瑛的恐惧是这一个月内的折磨,而姜卿意的恐惧,是那密密麻麻仿佛数不到头的年月。 谁更惨一些? 比不出来。 但安慰一个很惨的人,总归是自己的惨事,比较有效果。 果然,姜瑛心疼不已的抱了抱她,与她一起痛骂李大花母子,骂得精疲力竭了,再吃顿夜宵,神经不那么紧绷,自然也就睡下了。 姜卿意给她点了根助眠的香,出来,夜色已如浓墨。 “还生气吗?” 越修离就站在院外,秋凉的月色落在他的肩上,墨黑的长衫随风轻动,映出他挺拔修长的身姿来。 姜卿意瞧着他,瞧着瞧着就委屈了,走到他跟前,直直倒到他怀里,拿头顶住他的胸口。 “生气。” 为了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又补了句,“非常生气!” “那我们去消消气。” 越修离含笑,将人抱起,踏着夜色出门。 门外,西舟已经整兵等候。 姜卿意眨了眨眼,直到马车在大梁使臣的驿馆停下,才恍然想起越修离说,要带她来‘消消气’是什么意思! 第四百章 软柿子 第312节 大梁使臣,此行以逍遥王为首,朝外发布外交辞令的是慕容林兄妹的父亲慕容太傅,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人,便是代表这个使团四处结交拜访的大梁重臣、逍遥王兄妹的舅父——魏令。 比起其他几人的出尘脱俗,这人五官寻常,身材略矮,一双看似笑眯眯的眼却总藏着精明的打量,姜卿意一见,便觉得不适。 “太子殿下怎么屈尊来这驿馆?” 魏令挪开在姜卿意身上的目光,笑着招呼越修离。 越修离淡淡看他,“几个逃犯潜入了驿馆,孤不放心几位使臣的安危,特地亲自过来搜寻。” 西舟略一行礼,带着府兵就冲了进去。 魏令脸色微变,似乎在生气阻拦和好言相劝里纠结,“太子殿下。” 他轻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这样不妥吧,这里住的都是大梁使臣,哪来什么逃犯?” “孤也很疑惑,他为何不去别的地方,偏偏要来大梁使臣们所住之处。” 越修离淡定道。 魏令额间青筋跳了跳,“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大梁使臣与人勾结吗?” “孤不做没有证据的怀疑,所以不如等抓到这几个逃犯再说。” “那不知这逃犯犯了什么罪,要太子殿下亲自追出来?” “那人盗了我大晋京畿布防图。” 越修离问,“不知此罪够不够重?” 京畿布防图啊! 谁敢偷这东西,要造反吗! 魏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猛地看向越修离,然而这位大晋的太子殿下依旧慢条斯理,看不出任何情绪。 魏令再次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同时也在看他,受之前设计赵嘉禧的影响,她只能浅浅看人命火,但这位魏国舅的命火实在是颜色太过驳杂,贪嗔痴,爱恨欲,占了个齐全,且手上冤魂无数。 “太子妃在看什么?” “看魏大人印堂略有些发黑,您有空,不如多去道观拜拜。” 姜卿意这话说的是真的,魏令最近一定噩梦缠身,去道观拜拜,不说能消解冤孽,但起码让他能好过一些。 但魏令嘴角扯起了嘲讽的笑,虽然很快消失,但姜卿意还是看出了他的不屑。 “多谢太子妃提醒,我大梁有许多非常优秀的道士,出行前,他们便留给了我等不少平安符祛秽符等,应当是没事。” “好。” 姜卿意微微笑,原来是有恃无恐,瞧不上大晋的道观。 正好,她也就是随便一提,他不去更好。 说话间,西舟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不仅下来,还抓了两个狼狈的‘逃犯’,以及三个发冠都被扯乱了的道士。 一见这三人,魏令脸上的笑是真的绷不住了。 “太子殿下,这三人乃是……” “查清楚了?”越修离问西舟。 西舟踹了那两个逃犯一脚,那二人赶紧跪在地上求饶,“是这几个道长指使我们去偷的啊,京畿图也已经给他们了,求太子殿下饶命!” “这不可能。” 魏令正要上前一步辩解,然而刚站稳,一抹寒光闪过后,一股温热的血液便溅在了他的脸上,叫他霎时站在原地。 而那三个道士睁着眼睛,甚至连个字都没能蹦出来,就这样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 越修离已经在第一时间捂着姜卿意的眼睛将她按在了怀中。 “京畿布防图并非小事,但大梁使臣来我大晋,也是大事,不能因为几条蛀虫坏了两国邦交,魏大人觉得饿呢?” 魏令还能怎么觉得! 人都死了啊!! 他脸上的肉抽搐着,想争执,又觉得而为了几个死人在此时跟大晋撕破脸皮没有必要,毕竟马上就是大晋的代柔公主和亲去大梁的时候了,那才是大计。 他不能因小失大。 可让他咽下这口气,比吞刀子还难! “太子殿下也说京畿布防图是大事,那这几个逃犯,也该一并处置吧。” “当然。只要魏大人不怕脏了地方。” 越修离抬手,西舟直接将人拖了下去,就在驿馆后的院子处决。 越修离,“魏大人可满意了?” 他能有什么满意的! 魏令这样圆滑的人,都觉得愤怒难以忍耐,大晋太子是要做什么,要替那几个微不足道的姜家族人报仇,还是故意打大梁的脸? “若是没其他事,孤就不打搅了,布防图之事还会查下去,希望魏大人不要心有芥蒂。” 越修离凤眼轻睨,警告之意明显,他们要再敢搞小动作,那今夜之事,就还可以发生无数次! 魏令还是头一次叫人踩成这样,比吃了屎都难受! 然而,他还乖乖受着。 “自然。我送送殿下?” “魏大人客气。” 越修离这样说着,却没拒绝魏令像条狗似的跟在后头强颜欢笑的送客。 直到上了马车,越修离落下车帘前,对上魏令已经藏不住的狠戾,眸底的杀意同样毫不已掩饰,“回宫。” 马车离去。 魏令一直看着马车消失,才狠狠一脚踢翻了门口的花盆! “可恨!不过死了姜家几个不起眼的砸碎,他竟杀我三位大师!” 那三个道士可不是寻常人,为首的更是国师徒弟,那本事放在大梁都算前列,居然连句话都没说就直接给杀了! 真是可恨至极! “逍遥王在何处,我要见他!” 魏令气冲冲的回头,就见逍遥王身边的太监赵福已经过来了。 魏令走过去,“赵公公,是王爷让你来的,他是不是知道这儿的事儿了?这次大晋欺人太甚,这位大晋太子也太过乖戾无常……” “王爷让奴才告诉国舅爷,此番权当受了个教训。” “什么!” 魏令不敢置信,赵福仍旧耷拉着老眼,复述逍遥王的话,“王爷早就告诉过国舅,千万不可动太子妃,以及与太子妃相关的人,您没记住。所以这个教训,受了就受了,长教训就是了。若是还不涨教训,下次王爷就只能替您收尸了。” “这话什么意思,王爷为何这么忌惮这太子妃,我瞧她也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女人罢了!” 听到这话,赵福眉头都跳了跳,以色侍人?一副好颜色,只是这位太子妃为数众多的优点之一罢了。 魏令不耐烦的来回走了好几步,最后还是发泄似的又踢翻一个花盆,才愤愤然离去。 赵福看他如此,知道他是把王爷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放心离开。 但他不知道的是,魏令刚回去,就接到了宋雪也被杀了的消息,当场掀翻了桌子。 “欺人太甚!真当我大梁无人了是吗!” 柿子也要挑软的捏,那姜卿意这个‘以色侍人’的女人,无疑就是那个软柿子! 第四百零一章 谁的猫 东宫。 姜卿意还不知道有人把自己当成了软柿子。 当然,她要是知道了的话,有点儿……佩服,并鼓励鼓励,想报仇冲她这个软柿子来! “那三个道士,便是背地里跟宋雪勾结的人?” “不止。” 越修离与她一同洗漱完,吹了蜡烛,躺在床上,“只是那以血填阵法的事儿是他们三个告知宋雪,便协助她完成的。” 姜卿意想到她在地下室时,借那血阵之力设阵反噬弄伤的人,好像并不是这三人之一。 “他们背后还有人。” “有,但应该不在大晋境内,此番他们并不敢大张旗鼓带许多道士来京城,只有当初的瞎眼老道和这三个有些本事,剩下的都是些洒扫焚香的道童而已。” 姜卿意想到已死的五叔公和七叔公,眼眶有些涩,今日也算勉强告慰他们在天之灵,等有机会,她绝对会替他们报仇! “宋雪的蛊虫,也来自这几个道士?” “不。应该来自魏令。” 蛊虫珍贵,逍遥王不太爱用这些虫子,而梁楚华多半不会把蛊虫给宋雪,那就只剩下唯一的皇亲,魏令。 姜卿意靠在越修离的胸膛上,眸光微狠,魏令! 两位叔公的出殡之日很快到了,姜氏族中赶来的人是族长和十四叔夫妇,姜瑛看到父母过来,情绪终于憋不住。 其他人的父母或姐妹都来了,一大群人在国公府哭了个昏天暗地。 姜卿意远远站在灵堂外,鼻尖酸得厉害。 “小姐要过去跟她们一起哭吗?” 桑榆问。 姜卿意被她气笑,嗔她一眼,摇摇头。 “对我好的人不算多。” 第313节 姜卿意轻声说,“现在又失去了两个。” 魏令最好别自己撞她刀口上来,否则她必取他性命! 两位叔公的葬礼办得很风光,送葬更是浩浩荡荡,直到事情全都安置完,姜卿意才通知姜瑛他们,明日便去温泉。 “可是两位叔公才下葬,我们就去玩,这好吗?” “为何不好,两位叔公难道愿意看你们成日哭丧着脸吗?” 十四叔先说道。 其他人面面相觑,又想起这两个老头子,五叔公最好了,总是笑眯眯的,七叔公看着暴躁喜欢骂人,却是个外冷心热的,族里小辈谁没受过他们好处? 后来东西两院虽然因为二叔公他们的事闹了误会分开,可两位叔公也不会跟小辈计较。 一群人又忍不住悲伤哭了一阵,还是接受了姜卿意的安排。 所以次日一早,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往温泉山庄出发了,只是刚出门,就撞见要进宫的梁楚华。 宁王府距离这里不远,会撞见梁楚华也不算奇怪。 姜卿意并未在意,招呼其他人上马车准备离开,却见梁楚华瞧着她轻轻皱起了眉,朝她喊了声,“黑玉。” 趴在桑榆怀里的小黑猫耳朵动了下,没睁眼。 “黑玉,过来。” 梁楚华喊。 姜卿意见她盯着黑猫,“这是皇嫂养的猫儿?” “是。” “这是我家公主养了半年多的猫儿了,大晋可没有这样的猫儿买。”梁楚华的侍女也道。 姜卿意并没有要占人家便宜的心思,示意桑榆上前。 奈何还不等梁楚华摸到那小黑猫,小黑猫突然炸毛尖叫一声,飞快跳过桑榆的肩头扑到了姜卿意怀里,将脑袋埋在她怀里,看也不敢看梁楚华。 梁楚华被它抓伤手背,脸沉如水。 姜卿意想到初见这小猫时它被打断的腿和干瘦到肋骨突出可见的身板儿,轻轻拧了下眉心,“这当真是皇嫂的猫儿吗?” “太子妃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这猫儿不是不亲人的野猫,不至于对曾经的主人这样抗拒才是。” 姜卿意安抚的摸了摸猫儿的后背,浅笑,“或许,皇嫂认错了呢?” “我不可能认错……” “那皇嫂说说,这猫儿跟其他同种猫有什么不同,你如何肯定它是你的宠物,毕竟它可一点也不亲近你。” 梁楚华当然清楚这猫是记恨上她要把它打死了,但即便是弄死它,它也不能属于别人,尤其是姜卿意! “它就是我的东西。太子妃,你该不会连这点小便宜也要占吧,你应该知道它是有主人的!” “我当然知道,但现在它的主人明显还没出现不是吗?” 姜卿意头微微偏了偏,瞧她,“况且,不是我占这猫的便宜,是它占了我东宫的便宜,吃我的喝我的,还叫我的人伺候它,也不知它那缺德的主人在哪儿,为何还不出现,结清东宫的账。” 桑榆眼珠儿轻轻一转,道,“是啊,这猫儿吃得喝得可都是顶好的东西,刚来时用的药都是千金难求的,这算下来,一大笔账呢,宁王妃非说它是你的宠物,不如先进东宫,把这账结清了再走?” 梁楚华紧紧咬牙,姜卿意就是在故意刁难! 她身边的侍女嘴巴更快,“公主与太子妃是亲妯娌,你们还要算账?”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怎么,宁王府是打定主意要赖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吧。” 姜卿意大度的吩咐桑榆,“你去跟账房说,亲妯娌可以打八折,再抹个零头,别说我东宫不近人情。” 梁楚华一个冰霜似的公主,平日哪用沾什么铜臭,管什么金银? 此刻居然在大街上,当着这么一大群人的面谈价打折,还要抹零…… 梁楚华只觉得脸颊臊得红! “时辰不早,我还要进宫,就不陪太子妃说话了。至于这猫……” 梁楚华看着连眼神都不再给她的黑玉,脸颊肌肉紧了紧,“你喜欢,那你就留着吧。” 梁楚华不再给姜卿意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生怕她再来个亲情优惠价,她真的会气死在这里! 看她离去,姜瑛没忍住,悄悄笑了声。 “她也太端着了。”谈价就谈价呗。 “人家可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跟咱们这等凡夫俗子当然不一样。” “太子妃不也这样。” “我也是个凡人。” 姜卿意笑看着众人,“今儿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说,我给你们调了两个东宫擅长各大菜系的厨子过去,不论是南方的北方的,辣的甜的或鲜咸的,你们找得到什么样的食材,他们就能给你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好耶!” 气氛被调起来,出城的路上也变得活泼多了。 从此往后,再回忆京城,那就不再只有地下室那一段痛苦的记忆,还有漂亮的温泉,吃不完的美食,和撒了欢的快乐! 第四百零二章 激怒 在温泉的日子过得特别快。 一开始,这些小姐公子们还矜持得维持着佳人才子的格调,很快,上山抓鸟,下山摸鱼,夜里去厨房偷烤鸡,被姜卿意请来的英俊锦衣卫们抓了五六七八次,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这里又没家长看着,太子妃纵容他们啊! 你说形象? 嗨,那东西又不能骗个夫君和媳妇儿,瞧瞧那些锦衣卫们,一天天冷着脸抓着他们说这不许那不许的,谁找他们当夫婿呀! 哦,京城那些世家小姐们倒是挑不出个错。 可怎么说呢,天上的花儿,真不是他们这些县城来的纨绔子们摘得下来的。 爱谁谁吧,有太子妃纵容着,他们就敢去山上称王称霸,敢下五洋捉鳖! 谢景反正是看呆了,尤其看着自己平日虽然有点呆,但此刻也化作泼猴,帮着那些小姐公子们爬树掏鸟窝的妹妹时,脸都麻了。 但让他更麻的,他英俊的兄弟里,真有就好这一口的。 “她们是不是没发现,总去抓她们的锦衣卫,总是那几张面孔?” 要不是有意更进一步,他们闲的时时刻刻盯着她们。 姜卿意也觉得这些小姐们私下里说的大胆,其实各个都是个没开窍的呆瓜。 当然了,呆瓜一呆呆一窝。 那些公子们就没发现每次上山回来,总有那个几个小姐‘恰好’路过,‘顺便’给他们递手帕吗?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张婉如意味深长的瞧着谢景。 谢景听出张婉如的揶揄,气哼哼的抱着剑去抓皮猴子妹妹了。 谢景一走,周围的锦衣卫也跟着放松不少,姜卿意打发他们自己去玩,他们也不客气,笑嘻嘻的就走了。 人一空,张婉如便悄悄递给姜卿意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 姜卿意把黑猫放一边儿,接过来,才看到字迹,就愣住了,蓝溯! 张婉如眼底已隐隐泛起泪光,却很快咽了下去,低声说,“昨夜送来的。” 应该是送不进京城,毕竟京城人员复杂,就是东宫也不能百分百说安全,送来这个温泉,确实更加安全。 信中简单写了他当初落下水,被卷入暗河,又命大的被吐到河岸之事。 加上当时他身上穿着姜卿意在边塞做的金丝软甲,除了胳膊受伤,胸腹处的箭根本没能刺进去。 他上岸后本打算回来,却意外遇见了他父亲的旧部下,发现了一些秘密,所以干脆死遁,没有回京。 因为信的后半段都是写给越修离的话,所以关于夫妻间的话,他几乎没写,只留了一颗珍珠发簪。 “很漂亮的簪子。” 姜卿意轻声。 张婉如藏着哽咽,浅笑,“是啊。” 纵然知道他失踪在外并没有死,可还是会担心,夜夜做梦梦到,午夜梦回时还会以为他就在身边,会小心抱着她,耐心的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说要与她夫妻相依,毕竟他只剩下她了。 可她没有守好他。 “会回来的。” 姜卿意用肯定的语气说,“他一定会平安的回来,守在是你身边。” 张婉如笑开。 温泉之行结束时,听说已经有四五对约好要去女方家中提亲了,姜卿意乐见其成,毕竟这里来的,都是品性过关的年轻人。 回到京城,已经傍晚。 各自回去休息后,姜卿意没急着回房间,而是趁着天色还亮,来了一趟大梁使臣的驿馆。 驿馆内很安静,尤其是见她来以后。 魏令正在做着计划,得知她来,从二楼匆匆下来,“太子妃怎么来了?” “想到前些日子太子殿下的举动可能吓到了魏大人,所以我来逛逛。” “呵呵,不用道歉……呃……” 第314节 她不是说来道歉,她说来逛逛?! 逛什么,看他受的羞辱够不够吗!! 姜卿意诧异看向魏令,“原来魏国舅是觉得上次的事儿没有错,还要等待东宫道歉?” 魏令既尴尬又恼怒,却又不敢发出来,这简直比打了她一巴掌还难受! 可恶,打脸了还要诛心! “不敢。” “哦。”姜卿意点点头,魏令以为她至少要客套两句道个歉,谁知她大言不惭道,“我量你也不敢。” 魏令的笑是半点也绷不住了,挎着脸冷冷看着她。 姜卿意还一副奇怪的模样,“魏大人怎么不笑了,你上了年纪,还是要多笑笑,毕竟这是你外貌上仅有的优点了。” 这是嘲笑他又矮又丑吗! 魏令再一次肯定他不能放过这个‘以色侍人’的‘愚蠢’女人的想法! 姜卿意嘲讽了一圈,看魏令的脸已经臭的不能再臭了,再意犹未尽的离开。 “太子妃慢走。” 魏令还是硬挤出一句,就听姜卿意回道,“好,我有空一定再来,跟魏大人说过真是让人愉快。” 我不愉快! 你不要再来了!! 魏令差点没咆哮出这句话,姜卿意上马车后,透过车帘看他阴沉沉的目光就知道他快要憋不住了。 “您是故意激怒他的?” 桑榆在角落捻着块桂花糕慢慢咬着。 姜卿意无辜,“有吗?我只是真心觉得与这样一位长辈相处很愉快而已。” 桑榆:我信了你才有鬼。 很快,京城接连定下好几桩婚事,姜家那些人也都各自回了或买或租的院子里,等待吃完好朋友的定亲宴再回家去。 越修离也到了休沐的日子,难得抽出半日,要带姜卿意和苏袖一道去观音庙上香。 没有夫君或兄长、儿子等男性陪同,苏袖还守着旧规矩,几乎不出门,如今越修离此举也算带她出来透透气。 “其实也不必如此。” 去观音庙的马车上,苏袖温柔的笑说,“我偶尔也是会去郁闻的书画铺子替他看看画的。” 姜卿意倒茶的动作猛地一停,“您直呼郁老爷的名字?” “是啊。” 苏袖并未在意,“他说我们都是同辈人,他又尚未娶妻,我叫他郁老爷,被合适的小姐夫人们听到了,怕要误会,耽误他的姻缘。” 姜卿意面色古怪的变了变,又忍了忍,半个字不再提郁闻。 下车后,越修离先陪她们去上香,‘偶遇’了谢夫人,便一道去观音庙后的湖畔小坐。 “小姐,看左边第三排那穿绿衣裳的男人。” 桑榆不动声色的凑到她耳边。 姜卿意假装看风景,撇过去一眼,淡淡点头,魏令的动作终于要来了! 第四百零三章 送上门 苏袖和谢夫人意外的聊得很来,谢夫人现在有女万事足,苏袖也是一样的心态,两人坐在一起不一会儿便热络起来。 姜卿意陪坐了会儿,就有小道童过来,说有一位客人要见她。 “谁呀?” 姜卿意谨慎的问。 小道童,“客人说您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说着,递过来一根小女孩才会用的发带,发带上绣着一对雪白的兔子,这是京城小姑娘最常用的款式。 “你们抓了小阿鸾!” 小道童试探看她,“客人说,您要想知道这发带的主人在哪儿,就独自去观音庙后山上,他在那里等您,有事情与您商量。” 姜卿意攥紧发带,冷冷盯着小道童。 小道童觉得她的眼神像是数九的寒冰似的,叫人背脊发寒。 “阿意,发生什么事了,他说什么?” 苏袖见她脸色不好,过来问道。 姜卿意隐忍的咬着牙,安抚的露出一丝笑,“没事,我忽然有些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斋点,娘和谢夫人要来点吗?” “这观音庙的斋点很有名,公主可以尝尝。” “好。” 苏袖问姜卿意,“可要娘亲陪你去?” 姜卿意拒绝了,让桑榆留下陪伴,独自往小道童说的后山走去。 暗处,看到她愤怒至极又不得不忍耐的离开,冷笑一声,飞快沿着小路上山,见到了在那等待的魏令。 “一切如预料的一样,她果然没有怀疑那发带就是她那失踪妹妹的。” “当然,听闻她跟这个妹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那发带又是京城小女孩都喜欢的,几乎人手一条,她想怀疑都没有根据。” 魏令不屑笑了声,对于对付这个太子妃,他很有把握,不止是在这小小的一根发带上。 很快,姜卿意踩着枯叶上山的脚步声便传了来。 魏令请甩宽大的袖摆,端出圆滑客气的笑,上前迎接,“在下用了点手段才请了太子妃过来,太子妃不会怪罪吧?” “你找本妃过来,有什么事?” 姜卿意冷淡说着,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却崴了脚往侧边摔去,魏令下意识的就将人扶住了。 姜卿意似乎吓住了,牢牢抓着他的衣袖。 魏令,“山路难走,辛苦太子妃了。” “下次魏国舅不如选个好点儿的地方,本妃今儿若真是摔了,恐怕要叫太子殿下误会你要谋害本妃。” 姜卿意不动声色的收回手。 魏令并未在意,敛手笑道,“是,下次必定主意。这次请太子妃过来,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子妃与我好像有什么误会,想亲自来跟您解释清楚罢了。” “误会?” “是啊,太子妃是不是怀疑是我唆使了你镇国公府的宋姨娘,谋害了姜家人么?” 魏令张嘴就把这本该藏在私底下的真相说了出来,一副坦荡的样子。 姜卿意定定看他,半晌,却轻巧转移了话题,“魏大人觉得普通人是什么?” “普通人?” 魏令以为她是个过分善良的人,也是,女人嘛,总是有着一把子多余又愚蠢的好心。 他呵呵笑着请她坐下,并坐在她对面,道,“太子妃都已经坐在这么高的位置上了,以后还要做皇后的,想来应该知道,在登往权力的高峰,是有无数尸骨做阶梯的。这阶梯哪儿来呢?” “权贵是不肯白白做人垫脚石的,他们有权呀,有权就意味着有生杀予夺之权,可以获得财富、声望、无穷无尽的好处!” “那些富户也是不愿意的,他们没有权,但有大把的金银,他们上可去攀那些权贵的脚,下可去买那些贫贱人的命,他们也是做不成这白骨的。” “还有谁?自然就是太子妃您嘴里的普通人,那些没权、没钱,微贱如草芥,一点风、一点火就能叫他们哭天喊地,叫他们生不如死的贱民。” “太子妃,既然总要有牺牲,为什么不利益最大化,留最有用的人,牺牲那些不那么重要的呢?” 或许是姜卿意迷茫的态度大大取悦了魏令,让他把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 他为什么要牺牲姜家那些人?那位那些活生生的性命,在他眼里,就是草芥啊。 或许提起五叔公,他还觉得那是个连利用价值都少的可怜的蝼蚁,从未想过,五叔公是个慈爱的、被子女孙辈爱戴着,又尽着余力疼爱着后辈的鲜活的人。 姜卿意低低笑了声。 魏令被她笑得头皮发麻,赶紧撇开这个话题说起了正事,“听闻太子妃对阵法颇有研究,恰好,在下这里有一本我们国师耗费多年心血编纂的阵图,若是太子妃愿意,我可以将它送给太子妃。” 说着,拿出一本拇指宽厚的书来。 姜卿意飞快扫过封皮,上面没有落款。 “太子妃可以先打开看看。” 魏令将其推过来。 姜卿意没有第一时间去翻,而是定定看着魏令,“你们国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魏令有些意外她突然冒出个这种问题,转念一想,觉得她或许是怀疑这本书的价值,笑起来,“若这世上真有能羽化登仙之人,必定是他。” 魏令想起那个仙风道骨、无欲无求、不慕名利的老者,心底的躁郁好像都少了些。 “你放心,那绝对是个道法精深的高人。” 魏令语气里有着崇敬。 姜卿意又顺势刺探了大梁内里的情况,知道了但不限于他们的太子妃是个野心很大一心要颠覆皇朝扶自己亲弟弟上位,却被所有人当笑话看着的事; 又譬如大梁皇帝上了年纪后十分喜爱木工,对朝政几乎不理,都是由几大世家共同打理等没什么用的消息。 等到魏令看她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愤慨不甘,一会儿又迷惘懵懂仿佛被她说服却又很快转移话题,终于察觉自己嗓子干的要冒烟了! 她不会……根本就是故意来刺探消息的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魏令太阳穴狠狠跳了跳。 不可能,他有这么蠢连个小姑娘都看不透了? 还有那发带,她不可能怀疑的,听说她很关心她那妹妹…… 第315节 魏令还是忍不住擦了把没有的汗,催促,“这书太子妃先收起来吧,毕竟大梁与大晋和亲之行将要开始,我也不希望再出什么变故。” “不了。” “太子妃肯收下就好……什么?” 魏令从没想过她能拒绝,她不是对卜算设阵很有兴趣吗,这本书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就犹如那能长生不来的丹药,谁能拒绝? 她居然不要!! 姜卿意夹杂着淡淡嘲讽看他,一字一句重复,“我说了,我不要。” 第四百零四章 掀翻高山 姜卿意虽然看不穿这书里藏着什么古怪,但肯定有问题,因为她看到这书面上萦绕着一层浅淡却猩红涌动的煞气。 这不是个好东西,里面的内容再诱人,她也不能要。 果然,魏令的五官有一瞬狰狞。 “真的不要?” 他嗓子都说冒烟了,陪她演了这么久的戏,她说她不要?!! 姜卿意瞧着他,“今日魏国舅请我来这里,一定没告诉其他人吧,逍遥王肯定不同意你来,否则以逍遥王处事的完美,他不会让你巴巴儿拿着本书这么鬼祟的来找我。” “唔……” 姜卿意思忖道,“指不定你为了掩人耳目,还是今日在哪儿坐着什么,中途找了个借口特意道这里来的,也就是说,今日这里不论发生什么,不会有人怀疑你。” “同理,也不会有人怀疑我。” 姜卿意难得的,卸下全部的伪装,一双清澈幽黑的眼寒意湛湛,唇角弯起,笑容恶劣。 魏令感受到了一丝威胁,但面对这样一个小姑娘,一个女人,一个以色侍人的弱者,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表现出来! 他镇定起身,冷笑,“太子妃既然这样怀疑我,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本书你不要,就扔了吧,我大梁没这么小气。” 说罢,扭头就走了。 走了一段,又停下脚步,想看看姜卿意拿了那本书没,就见她取出个火折子朝他晃了晃,在他震惊的目光里,点了那本书。 书被火舌吞下去的一瞬间,一股难闻的粉尘扑了出来。 姜卿意早有防备,掩住口鼻退到一旁,这才反应过来,这书里每一页都涂了一种有毒的粉,看那煞气,只怕是冤死之人骨头磨成的粉,若她沾上,少不得要中什么邪术! 姜卿意冷厉盯着魏令。 魏令看她如此,仿佛戳到了她的软肋,下次,他要想办法再抓几个姜卿意在乎的人,虐待到死,然后拿他们的骨头磨成粉洒在姜卿意的茶水里,那时候,一定非常有趣! 魏令被自己惊艳的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走着走着,空气里隐隐有嗡鸣声响起。 他皱了下眉,脚步快些了。 可这些嗡鸣却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他回头,看到了一团如黑云般的马蜂直直朝着他飞来。 魏令愣住,他又没捅蜂窝,应该不会被攻击吧。 他试图后腿避开,就是这么一眨眼,那群马蜂哄得缠了上来! 不远处,姜卿意听着一声声惨叫,冷冷转身下山。 蝼蚁草芥的确弱小,可若是聚集起来,那同样是能撼动大树、挡住狂风,甚至掀翻高山的力量! “这个时节要找个马蜂窝可不容易。” 西舟跟着越修离在山脚下等待。 姜卿意笑着提着裙子要小跑过去,就见苏袖和谢夫人也朝这儿来,立马放下裙子,端庄的走了下来。 越修离忍着笑,“解决了?” “他自己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懂事的很,都不必我费心。” 魏令怕姜卿意出事后会牵连到他身上,所以他给自己安排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既如此,那自然是没人知道他在这里的,除了那个小道童,但也直接被越修离解决了。 “是挺懂事。” 越修离笑着牵过她的手。 苏袖见姜卿意离开这么久没有出事,松了口气,笑说,“庙里有斋饭,谢夫人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过去吧。” “是。” 这里的斋饭的确不错,清淡又不失鲜嫩,再配上满山微黄的秋叶与秋季温热的阳光,桌上每个人都满意极了。 甚至还未下山,谢夫人就约好了下个月跟苏袖再来一次的时间。 午后小憩了会儿,一行人才下山回家。 苏袖本来要自己回去的,姜卿意非黏了上来,苏袖笑着问她原因,她也只含含糊糊的说想多跟娘亲待一会儿,哄得苏袖眼眶都热了。 马车在别院处停下,车帘掀开,姜卿意看到‘恰好’从对面走出来的郁闻,微眯起眼。 “太子,太子妃。” 郁闻怀里抱着两卷画,笑着行礼。 越修离幽幽看他一眼,并未说什么,毕竟郁闻对苏袖母女都没有恶意。 姜卿意却警惕起来,催促苏袖,“娘,我们先回别院吧,正好把斋点分一些给舒平姨母送去。” 苏袖也时常会去探望舒平郡主和王御史,只不过王家人明面不敢再做手脚,背地里一些小动作却也叫人膈应不已,苏袖为了不给舒平郡主添麻烦,总是快去快回,并不逗留。 但有太子妃夫妇去就不一样了,王家投鼠忌器,舒平郡主夫妇的日子会更好过一些。 “好。” 苏袖应下,只来得及跟郁闻点头示意就走了。 姜卿意打量郁闻,见他神色坦荡,到底随苏袖进去了。 “金国那边已经查到了晋王的下落,太子殿下可愿意一叙?” 郁闻问。 越修离看得出姜卿意的抗拒,没把郁闻往别院带,干脆带着他一道去王家探望王御史,顺路说话。 “宇文萱将晋王带回金国后,的确将他当成了她爱好的那种男宠豢养了起来,每日倒是吃饱穿暖,不过听闻他桀骜又狡猾,好几次差点逃走,还伤了宇文萱,被她重新打断了腿锁在了一座铁笼里。” 郁闻缓缓笑道,“金国不似大晋与大梁,民风彪悍,又素来喜好鲜血与暴力,晋王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越修离,“孤想要他死,或者说,你们可以试试,能不能杀死他。” 郁闻微讶,“难道他到处宣扬的死而复生,是真的?” 越修离盯着他的眼,确定他并不是掩藏,而是的确没有闪动那种疯狂的光后,才淡淡点头。 “此人犹如阴沟里的老鼠,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会死死咬住,留他活着,迟早是个麻烦。” 郁闻稍稍沉思了下,点头,“我知道了。只是我与宇文萱兄妹关系并不亲近,想要从她手里杀个人,没那么容易。” “辛苦了。” “可有报酬?” “没有。”越修离说,“你若是不愿意,孤也不勉强。” 郁闻看着这个年轻俊朗的大晋太子,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他没挑破自己的身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郁闻无奈笑着摇摇头,又拿出一个方形的小匣子交给越修离。 “此物还请太子殿下转交给太子妃。” “何物?” “巫族人祖传的存放蛊王的器物!” 第四百零五章 至交好友 越修离打开,匣子里放着一根吊坠,缀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金色花朵,翻看底部,会发现下面刻着一个字——‘巫’。 “你如何知道阿意身上有蛊王?” “不瞒太子,这些年走南闯北,我也养着一条蛊,这吊坠,也是当年游历大梁时,从一个潜逃的巫族人手里得到的,我想我可能比大梁那些皇室成员更了解这些小虫子。” 提到巫族人,越修离想起了一段不算愉快的回忆,他也能确定,这的确是巫族人的东西。 “你为何不亲自给她?” “太子妃好像很不喜欢我。” 郁闻露出丝苦笑,他的确不太擅长讨小姑娘欢心,否则也不至于白白蹉跎这么多年。 越修离觉得他在这方面,的确迟钝。 苏袖才在一个男人身上吃了那么多苦,刚刚脱离苦海,阿意当然要提防她在最脆弱之时,不小心跌入另一个苦海。 不过他没说,轻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好好珍惜,非得千回百转、刻骨铭心才行。 姜卿意和苏袖看望舒平郡主和孩子们后,确定她们母子三人都得到了还算不错的照顾,才去敲打了王家两房的人一番,离开了。 苏袖有些累了,姜卿意没打搅她,跟越修离回东宫。 马蹄哒哒的踩着青石板往前走,姜卿意有些懒的倚在他身上,没骨头似的打着哈欠。 “郁闻给你的。” 越修离把东西给她。 姜卿意皱眉,抗拒得很明显。 “孤知道你担心母亲,但你可曾想过,她或许并不是什么都没察觉?” “殿下是说……” “一个男人爱慕一个女人,眼神是藏不住的,那女人就算再迟钝,也会有所察觉,只是早晚和深浅而已。” 姜卿意不甘心,“娘亲多半没察觉,不然她肯定不会跟郁闻往来了。” 第316节 “有这个可能,但也从侧面说明一件事。” “什么?” “母亲并不排斥郁闻的接近。十几年的疯癫,不堪的记忆和耻辱的痛苦,会让人身心俱疲的。” 这个时候,苏袖还愿意让郁闻靠近,说明郁闻能为她提供一种让她不排斥、甚至纾解痛苦的情绪。 或许只是简单的让她看看跟姜淮截然相反的男人是什么样? 或许只是当做信赖的朋友。 也或许只是一个友善的邻居。 总而言之,苏袖不想再一个人呆在孤岛上,她自己努力的想要变得正常,想要融入,所以她没有抗拒十分友善又有分寸的郁闻。 姜卿意沉默了,她光想着将娘亲救出来,却没想过怎么真正让她熬过心上的难关。 “放心吧,母亲远比想象的坚韧,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越修离握住她的手,“等她好起来了,自然就能分辨出郁闻对她的不同,到那时,拒绝或者接受便只是一句话的事,孤跟你保证,郁闻绝不会纠缠不休。” 掌心的温度涌入心底,姜卿意轻轻松了口气。 郁闻送来的坠子对她有用,但她也不想再平白接受他的东西,翌日便搜罗出了一大堆嫁妆里的名人字画,让常贵给他送了过去。 与此同时,魏令被马蜂叮咬,摔落山谷,被山地一根斜插的兽骨刺瞎了一只眼,如今奄奄一息的消息也传了来。 “真是报应。” 桑榆说。 姜卿意,“去,收拾下,我们去探望探望。” “还去?” “软柿子刚捏上手,怎么能中途放弃?” 桑榆懂了,价值没榨干,那就往死里榨! 姜卿意来到驿馆,意外撞见了梁楚华。 梁楚华看了她怀里的猫一眼,平淡的客气两句,就跟她一起去看魏令了。 魏令是梁楚华兄妹的舅舅,虽然梁楚华不太喜欢这个世故圆滑,张嘴闭嘴就是权贵蝼蚁的舅舅,但于情于理,她得来看一眼。 魏令浑身都缠着厚厚的白纱布,只露出一只眼和口鼻,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国舅摔落的地方渺无人烟,是他自己跑到了山道上,被过路人发现才捡回一条命,可惜发现得太晚了。” 大梁的大夫摇摇头,“那马蜂本就剧毒,国舅爷又被围攻,就算侥幸能活下来,以后恐怕也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魏令心心如死灰,只在姜卿意晃到跟前来时,激动的瞪大眼死死盯着她,嘴里含混的发出些声音来。 “可怜。” 姜卿意说,“不然再请我大晋的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 虚假的平静下风起云涌,他们傻了才会再找大晋的太医过来。 姜卿意摊手可惜道,“我与魏国舅相谈甚欢,本以为可以引为至交好友的呢,他还给我看了你们大梁国师留下来的一本阵法图,我还没看完,他就这样了。” 她十分不诚心的‘哎’了一声,没把魏令气得跳起来。 狗屁!谁跟你是至交好友,你要不要脸! 梁楚华看魏令恨不得吃了姜卿意的眼神,微微拧眉,“太子妃要是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别过了病气,伤了身子。” 梁楚华以为她必有目的,势必会找借口留下来,谁知她只是又念叨了一遍那本没看完的阵法图,叹息一声,在魏令被气死前就利落的迈步走了。 “公主,您看要不要请太子妃出手治一治国舅?” “不要!” 魏令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太子妃,他怕她留下来,他根本活不过第二天! 梁楚华虽然觉得奇怪,但姜卿意既然走了,也不再多想。 而这厢,姜卿意确实在离开驿馆的路上,只不过走得很慢,走两步就说累了要坐下歇会儿,驿馆的人也不好催促,直到半路撞上一个小厮。 “没长眼睛吗,还不滚下去!” 大梁的使臣呵斥。 桑榆朝姜卿意看了眼,暗自收起这小厮撞来时飞快塞在她手里的东西。 姜卿意浅笑,“没事,本妃也乏了,就不多留了。” 然后脚步利索的走了。 驿馆的人总觉得今天儿精神都有点恍惚了,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呢。 姜卿意回到马车上,桑榆把东西拿出来——一张约定今晚相见地点与时间的纸条。 “这是谁呀?” “必定是对魏令不满,又有些贪念的人。” 这样的人,最好利用。 姜卿意轻轻勾唇,“回去准备准备,晚上收网!” 第四百零六章 无名 晚膳时,越修离难得有空,回来陪姜卿意一起用。 但今天她吃得特别快。 不但特别快,还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他,让他也吃快点。 越修离突然就觉得这饭有点噎人。 “阿意,你晚上有事?” “殿下怎么知道?” 姜卿意没打算瞒他,反正也瞒不住,“殿下晚上不去处理公务吗?最近应该特别多事吧,康嫔的死查清楚了吗,皇上的身体怎么样了,还有朝臣……” “嗯。” 越修离知道自己这是被嫌碍事儿了,干脆放下碗筷,“你有事就先去……” 话音没落,姜卿意就站起了身。 越修离不觉得她是去跟男人幽会,但深深知道,现在他在她心底,不是第一了。 有点惆怅。 越修离顿了顿,正要派人送她出去,刚跑出去的小娘子又跑了回来,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 越修离唇角忍不住漾起笑,“忘记擦嘴了,要蹭孤身上?” “我是那种人吗!”姜卿意气。 越修离居然还认真想了想,气得姜卿意扭头就跑了。 越修离低笑出声,嘱咐西舟暗中跟上保护,这才带着丝惆怅出门,结果撞见司徒东。 司徒东嘿嘿笑,“殿下该庆幸,太子妃如今还没孩子,否则你连第二也排不上了。” “孤看起来像是会跟孩子争宠的人?” “不是看起来像。” 司徒东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波澜不惊表面下的内心,“您就是啊。” 视妻如命,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越修离瞧着夜幕里离开的马车,唇角笑容淡了几分,“孤倒是希望,她的心能不全放在孤身上。” 这样等他离开后,她还能好好活下去。 司徒东嘴巴张了张,看着越修离坚定的侧脸,暗叹息摇摇头。 此时马车上的姜卿意还不知道夫君的惆怅,马车按纸条上约定的时间到了地点……附近。 “常贵,你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绕上半个时辰后再来此处接我们。” 姜卿意安排好,便上了一侧的酒楼,而非约定的一旁的巷子。 “咱们不过去吗?” 桑榆朝楼下看去,这儿正好能看到巷子前后全貌。 “先等等,看看来的是谁,来了几人,带来了什么东西。” 姜卿意不疾不徐道。 桑榆,“您怀疑那人耍诈?” “背着魏令与我私下会面,被发现,可以叛国罪论处,那人若是聪明人,就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指不定还要再耍点手段,将他自己完全摘出去,反叫我背了黑锅。” “那他还有合作的必要吗?” “那就看他要什么了。” 姜卿意给自己泡了杯茶。 桑榆抓抓脑袋,头发都乱了,“你们聪明人之间可真麻烦呐。” 不像他们江湖人,一把刀一柄剑,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打。 “哎,有人来了!” 桑榆朝楼下看去,眉头轻拧,“果然不止一个人。” “还有谁?” “像是官府的人,押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那男人嘴里还叫嚷着说他是大梁使臣,说他没有偷钱之类的,反正舌头打结看起来醉的不轻。 听完,桑榆想到姜卿意方才的话,脸一黑。 第317节 要是小姐刚才在下面,可不就被这群官兵直接给撞见了? 且不说那大梁人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是故意坑害,还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只能以这种办法出现,他对大梁那边都可以说自己是被姜卿意胁迫的,是太子妃借他酒醉,让官兵强押了他来这儿! 虽然这并不太影响两人谈判的结果,但这人一开始就先把锅全甩太子妃身上,也太让人膈应了! 那酒醉男人见无人,似乎也有些愣。 “快说,你把赃物藏在这巷子哪个地方了?” “我、我记错了。” 男人酒醒了大半,想到什么,抬眼朝楼上看去,恰好对上桑榆那双冰冷的眼睛,瞬时后悔不迭。 早知道不耍这样的小聪明了! 官兵们可不纵容他,扭着他就往府衙去了。 桑榆气哼哼的关了窗,“小姐,我们走吧。” “再等等。” “还等?” “他还会回来,等着。” 姜卿意将桌上刚点的一盘糖渍梅子递给她,桑榆立即抱着梅子盘膝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塞了一颗,继续朝窗户下盯着。 果然,没多久,之前那醉醺醺的人便回来了,径直上了这酒楼。 听到脚步声,姜卿意让桑榆去接一接。 桑榆昂着下巴,露出谢景教她的那种非常之猥琐的高傲表情去了,以至于那个男人被领进来时,十分警惕桑榆,生怕自己她馋他身子。 姜卿意诡异的看出了这男人在想什么,头疼揉揉眉心,“桑榆,有空再去找谢景打一架。” “哦?” 桑榆猥琐看她。 姜卿意,“没事儿了,吃你的梅子去吧。” 桑榆又猥琐的瞥了男人一眼以作警告,才美滋滋的走了,这梅子怪好吃的。 姜卿意望着瑟瑟发抖的男人,给人倒了杯茶,“怎么称呼?” “在下只是无名之辈,不值一提,太子妃就……” “好,无名,坐。” 姜卿意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无名’懂了,他这是真不受待见了。 战战兢兢,为做弥补,也不敢再耍什么心思,径直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这是魏国舅吗,没给您看完的那本国师亲笔所做阵法图。” “你们人手一本?” 姜卿意确定这本没有问题,随意翻开瞧了瞧,里面阵法布置果然精妙,但有师父那疯老道在前,这本也就不过尔尔了。 无名看她不是太感兴趣,忙道,“国师的弟子们都有,这次来了三位道长,只不过全被大晋太子殿下给抹了脖子,这三本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 “那你来找本妃,是想求什么?” 姜卿意也不跟他绕弯子。 无名顿了顿,在继续耍他制定的那个计划,还是坦白,终于在这位太子妃冷静到似乎要把他给看穿的眼神中,叹息一声,选择了坦白从宽。 “我要魏令的项上人头。” 他说,“我要亲手,割下他的人头!” 第四百零七章 两面 姜卿意想过,这人或许要钱,或许要权,甚至要美人,却没想过他是要杀魏令! “为何?” 姜卿意轻皱眉,“你们住的近,你应该有很多机会杀他,不需要本妃帮你。” 无名摇摇头,“魏令并不是个好接近的人。” 他冷笑一声,“又或许是亏心事做多了,他一向很谨慎,身边只让他的心腹靠近伺候,这次他会受这么重的伤,我想都没想过,他自己或许也没想过吧。” “为何要杀他?” “因为我妹妹。” 无名身上那股猥琐狡猾的气息散去,肩膀微微挎着,整个人也变得有些萎靡起来。 姜卿意以为又是强抢民女那一套,就听无名道,“在我们启程来大晋的前一晚,我妹妹绑架了他儿子,他那儿子成天在外面鬼混,他应该还没察觉儿子失踪,但此番回大梁,应该就会知道了。” “他膝下就那么一个儿子,要是知道这件事,不会放过我妹妹,我必须在他杀我妹妹之前,杀了他。” 姜卿意无语了一阵。 无名也知道自己好像很不占理,解释道,“他那儿子并不是什么好人,与那群邪道……咳咳,反正,他会用孩童来炼制邪物,残害了不少无辜孩子,我妹妹绑他也是有缘由的。” 姜卿意肯定他还有隐瞒,譬如,他为何执着的要亲手割下魏令的人头。 但无所谓,魏令想杀她,她本来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大晋。 “我总不会因为你一个不知真假的请求,就帮你杀了我大晋的友好使臣,是吧。” 姜卿意慢慢喝茶。 ‘无名’骆信嘴角抽了抽,你今儿去探望他,把人吓成那样,可不像是把他当‘友好’使臣的样子。 但他还是学聪明了,点点头,“是,您想要什么,尽管说。” “我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如实回答就行。” 骆信刚要点头,又听她道,“在来问你之前,我已经问过魏国舅,你们的答案若有出入,我会再找第三人求证,你若是骗了我……” 姜卿意浅笑,“我不介意摘下你的人头,送到魏令桌上。” 骆信再一次确信,自己小瞧了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太子妃! “我不会撒谎。” “好,第一个问题,你可知道大梁对于龙脉的计划?” 骆信脸色一变,又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释然,“不巧,家父当年便是执行这个计划的人之一,或许关于龙脉的来龙去脉,在我父亲死后,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说实话,我会再满足你一个条件。” 姜卿意道,“你应该不打算跟魏令同归于尽吧。” 骆信指尖轻颤,他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他耍那些小聪明,只是不想连累妹妹而已。 “我会实话实说,但我也是从我父亲那儿听说的,我不保证细节的地方有没有错漏。” “嗯。” 姜卿意自己会分辨。 骆信觉得喉咙有些干,端起一旁的茶灌了一口,思索了下该从哪里开始,然后娓娓道来。 要说‘龙脉’计划,最先是大梁国师提出来的,但那时候他还不是大梁的国师,而是个失意的中年道士,一身落魄,来到大梁想找个机会却到处吃闭门羹,直到遇到了当年的大梁皇帝。 大梁皇帝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但的确是个好人,给了道士扶尘一个居所,一口饭吃。 “大梁先帝膝下优秀的儿子很多,那时候我们陛下只是个不太受宠,被遗忘在破旧府邸里的小皇子,但他有自己一口吃的就不会忘了给国师一口,在皇权激烈的争斗中,他们过得很苦,但也是那段时光,建立了超过一般人友谊。” “再后来,几位优秀的皇子在争斗中,被杀的被杀,病死的病死,反正皇位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落在了我们陛下头上。” 姜卿意不由感叹,真是时也运也,不像他们大晋皇帝,是亲手一个个把兄弟杀干净的。 骆信也笑,“是啊,陛下运气不错。那时候大梁还很若小,周边都是虎视眈眈的小国,成日来骚扰大梁百姓,每年都要死很多人,再加上陛下登基那两年恰好赶上大旱,大旱后有下了半年的雨,随即而来的涝灾让大梁民不聊生,死了很多人。” 骆信对那样的惨烈没有印象,但他父亲显然是有的,因为父亲经常半夜做噩梦,说看了整个县城的人几乎全在涝灾里传染的疫病病死了,尸横遍野,没人收拾,只有野狗一只只膘肥体壮。 “因为这事,大梁上下开始盛传谣言,说这是老天爷惩罚陛下这个不贤君王降下的天灾。” “陛下为此茶饭不思,不是去庙里做法事,就是在道观做道场,希望恳求老天爷给大梁百姓一条活路。” 骆信摇摇头,“我想这世上是没有老天爷的,涝灾还有,周边国家依旧趁火打劫伤我百姓,是国师站出来,说他卜算出了天机。” “他说这一句话你们就信了?” “当然不是。” 骆信深深看着姜卿意,“可他从他屋子里出来时,他瞎了一双眼,他说那是因为窥看了天机而瞎的。” 姜卿意眉心紧拧,不可能有这样的事,那双眼,多半是国师扶尘为了取信于民,自己生生戳瞎的。 “现在我们或许会猜得到,但那时候百姓是猜不到的,太苦了。” 骆信说,“陛下也太苦了,没有办法了,国师才铤而走险。而后,他开始招募道士,去往各个小国破坏他们的风水,坏他们的国运并渡到大梁身上,也不知真是风水的作用,还是巧合,从那之后,大梁的确开始风调雨顺了。” 姜卿意闻言,既有些为大梁陛下与国师之间的深情厚谊而动容,也未扶尘的果决和狠厉而心惊。 “一个人的野心膨胀之后,很难再安放回去的。”她道。 “是。” 骆信知道她想说什么,并说了出来,“国师盯上了大晋。那时候大晋也正赶上皇位交替之间,我爹那时作为使臣与大晋往来过几次,对大晋如今的皇上、当年的皇子印象很深刻。” “再后来,双方很顺利达成了合作。大梁要十万士兵去血祭龙脉,而大晋皇帝要势力助他扫清与他相争的皇子,稳定大晋已经开始有乱象的局势,只是后来,出了点意外。” 第四百零八章 后悔 “什么意外?” 姜卿意皱眉,“这群人不是一直拿着鲜活的人命,在填这虚无缥缈的龙脉吗?” 骆信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在我父亲去世后,翻阅他的信件,得知是大晋帝突然反悔了,不肯再跟大梁合作,龙脉之事就此耽搁下来。” 天色已晚,与骆信约定好下次再见的事,姜卿意便心情沉重的回了东宫。 第318节 听骆信说起当年,好像只有简简单单一段话,可其中的风云变化她却能感受得到,不由闷闷呼出口气。 “回来了。” 越修离在门口等她。 姜卿意没想到他还在,小跑过去,快扑到时起身一跳,越修离稳稳将她接住,让她挂在自己身上。 “不太高兴?” “殿下这都能看出来?” “感觉。” 感觉她不太高兴,“要聊聊吗?” “要。” 姜卿意反正还未洗漱,越修离干脆抱着她去了已经放好热水的浴池,氤氲的热气蒸腾满半个屋子,人影也变得有些模糊。 姜卿意直到入了水,贴在她怀中,才有些醒过神来。 这……不对吧? 这导致姜卿意复述骆信那些话,都变得磕磕绊绊起来,好在越修离早已知晓过世扶尘与大梁皇帝之间的事,龙脉之事也已查的差不多。 两人信息一对,发现骆信的确没说谎,只是刻意模糊了有些地方罢了。 譬如在扶尘自戳双眼出现后,文武百官的确被他唬住了,那场涝灾也被控制住了。 但只安定一方,扶尘并不满足。 他故技重施,游走大梁各地,哪里的百姓不服,那就人为制造灾难,死一批人,再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 几年间,他就是靠着这个办法,将整个大梁驯服。 “不过扶尘在杀人上并没有嗜好,得到想要的结果后,他就不再做这些事了,这些年,大梁百姓的生活也的确好过了很多,最起码不再像曾经那样,每年都要饿死数十万人,卖儿鬻女,易子而食,处处是人间炼狱。” “殿下觉得他是个好人?” “他当然算不上好人。”越修离道,“但他是个忠臣。” 对大梁来说。 姜卿意也觉得这人复杂,轻轻叹了一声,便听越修离慢声问,“还不高兴?” “只是觉得心中有一口郁气。” “孤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姜卿意很快就清楚,他知道什么了,他试图一点一点衔走她的郁气呐! 雾气的温度上升。 这一夜,郁气散的干干净净。 翌日醒来,姜卿意先一拳头砸在越修离胸口,虽然软绵绵的,但必须表达她抗议的决心! 越修离抱着她的脸轻轻亲了口,“好好睡一觉。” 姜卿意迷迷糊糊的在他胸腹的肌肉上流连了一圈,蒙着头嘿嘿傻笑了两声,再次陷入昏睡。 睡得昏天暗地起来,已经日上三竿。 “太子妃,刘公公已经恭候多时。” 侍女进来道。 姜卿意还没回过神,“谁?” “刘公公。”侍女重复。 “恭候多时?” “早上就来了。” 侍女看她要崩溃,忍着笑,“奴婢说您昨夜忙着整理编纂医典的笔迹,忙到很晚。” 姜卿意想起这个侍女就是之前那个善解人意的,感动不已,“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暮雨。” “很好,赏!” “多谢太子妃。”暮雨笑着扶她起身,招呼外面候着的侍女进来伺候,桑榆也咬着个果子蹦蹦跳跳进来了,“小姐,你脖子上红红的是什么?” 姜卿意幽幽看她,还好有暮雨,要不然她一点儿老脸要被桑榆给丢光。 很快收拾好,简单吃了些,就请了刘公公过来。 “太子妃。”刘公公行礼,“皇上宣召,请您入宫。” 姜卿意猜到了,正好,她也有事要问问皇帝,点点头,随他一起入宫面圣。 皇帝的寝宫还是门窗禁闭着,中间点着一炉香,味道很重。 烟雾缭绕,视线都受了阻碍。 姜卿意飞快掠过珠帘后的龙床,皇帝靠坐在床头,看不清脸色,辨不出情况。 “代柔即将出嫁了。” 他说了句。 姜卿意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回答,“是,就在月初,只有几天了。” 皇帝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朕昨夜梦到年轻的时候了,那时候,武安侯还是朕的好兄弟,我们一起去皇家猎场后的那片瘴林附近,他信誓旦旦说,会替朕杀了叛王,让朕做一个好皇帝。” 姜卿意斟酌道,“对大部分百姓来说,您是个好皇帝。” 比之先帝在时,吏治清明了不少,律法也更加完善。 皇帝呵呵笑了声,又沉默了下来。 姜卿意本来想问一问当年皇帝为何会中断龙脉计划,刚张嘴,皇帝就咳嗽起来,刘公公也来请她离开。 姜卿意看了眼那朦胧的人影头顶越来越弱的命火,提步出来。 “公公,皇上身体怎么样了?” “尚好。” 刘公公笑着躬身,显然在他这儿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姜卿意干脆转道去了太医院。 因为悬壶,现在太医院的绝大多数人都偏向于她,就算不偏向她的,对她也没有恶意,毕竟悬壶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她很顺利就拿到了皇帝的脉案。 “伤口一直没有痊愈,皇上的身子就是一个漏斗,不管多少好药灌进去,都会慢慢漏了。” 郎院正过来,试探道,“不知太子妃可有办法?” 姜卿意的确有不同的看法,“烂疮不除,恶疾难愈。” 那根胳膊其实当时就被斩断了筋骨,只剩一些皮肉连着,皇帝不肯狠心除去,迟早被拖死。 郎院正愣了下,旋即闭紧嘴,靠近,低声,“这话太子妃千万不可再说。” “我清楚,我只跟信得过人说。” 她看了眼伸长脖子想偷听的陶谦,浅浅一笑,“若没事,我就先走了。” 姜卿意去下朝的路口等越修离。 越修离过来,问她皇帝今日说了什么,姜卿意想了想,回答,“他应该是想说,他已经后悔杀了武安侯了吧。” 那样过命的交情,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朋友,他亲手葬送了。 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武安侯了,也再不会有第二个为他命也不要的人了。 悔之晚矣。 第四百零九章 讽刺 越修离表现的很平淡,并不为皇帝的后悔而感到雀跃或释然。 毕竟皇帝的后悔,已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了,他也永远不会原谅! “殿下有空吗?” “想去哪儿?” “去看看德妃。” 吊死康嫔的人还没找到,康嫔说的那个奸夫十之八九就是逍遥王,但查了这么久都没证据,姜卿意快没耐心了。 她总觉得德妃是个悄声干大事的人,如今不声不响,指不定又在谋划什么。 她最近有些不安,越临近最终真相,越紧张。 德妃被禁足,宫人们也都看菜下碟,见皇上和东宫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齐王又根本回不了京,对这位主子也就也就越来越敷衍了,以至于宫墙内落满的枯叶都没人清扫。 看到姜卿意来,德妃的嬷嬷很是委婉的提了几句。 “德妃娘娘的罪也没定,膝下还有齐王与公主,而且公主很快就要出嫁,这群贱婢,怎么能这么对待德妃娘娘?” “不来清扫也就罢了,每日的饭菜都是等冷透了以后才拿来。奴婢不过说了他们几句,隔天居然连馊饭也拿来了,真是要造反了!” “近来天气凉了,也没有送厚些的被褥来,茶叶是碎的,还得我们自己烧热水……” 她一路抱怨着,一路把人领到花厅。 德妃正在花厅里插瓶花,刚剪下来的花鲜嫩的很,听到姜卿意他们来,也没有第一时间转过来,而是问嬷嬷,“你知道本妃的那只蓝纹花瓶在哪儿吗?” “好像在箱子里。” “去找来。” 嬷嬷不得不停下嘴,转身离开,走之前,还期盼的朝越修离看去。 越修离并不想来见德妃,也没什么话好说,见这里没有危险,跟姜卿意道,“半个时辰后孤来接你。” 第319节 “好。” 姜卿意也不勉强,不是谁都能如太子殿下一般能耐着性子不大开杀戒的,否则这后宫和朝堂至少一半的人得死。 看他身影消失后,姜卿意也不必德妃招呼,自己在一旁坐下。 “听方才的嬷嬷说,德妃娘娘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德妃的手稍稍停顿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就听姜卿意轻笑,“可她不知道,这就是做错事要附加的代价,而且只是微乎其微的代价罢了。” 话语变得锐利,刚才还平静的气氛也荡然无存了。 “太子妃大老远来,就是为了来讽刺一句?” “你还不配本妃这么辛苦一趟。” 姜卿意冷笑,“我来,只是想跟你聊聊,毕竟皇上都后悔了,我想看看你可曾有悔意?” 德妃回过身,温柔的笑容里夹杂着讥诮,“哦,是吗。不巧,本妃没有。” “也难怪皇上后悔当年纳你入宫了。” 姜卿意对上她的眼睛,慢吞吞道,“能让他快死了还特意叫我和殿下过去,告诉我们他有多后悔当年纳你入宫,德妃娘娘,你得不到武安侯的爱,保护不了关定海,保护不了儿子女儿,现在连最后这点尊严也保护不住,你这一辈子,得有多失败呀!” 德妃知道她根本是故意挑些难听话刺激她,额头青筋跳了跳,没去接话。 但姜卿意却没这么轻易放过她! “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你的奸夫,可你的奸夫似乎也不爱你,否则他但凡有一分在意你,也不会让你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 “你知道吗,在你死之前,齐王应该是回不来了,他一定恨你这个母妃没用,把他推挤到争嫡这条注定血本无归的路上,又不能护送他到达终点,让他本可以荣华富贵一辈子的皇子,沦落成丧家犬。” “还有代柔公主啊,她也怨你,怨你作为母亲,却要拿她的一辈子去给齐王铺路!” “德妃娘娘,武安侯当年不选你是正确的,你配不上他的喜欢!” “够了!” 在姜卿意故意的刺激中,德妃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轻笑,“武安侯说不定在地下后悔呢,没选我,他才家破人亡,全家都不得好死!” “可选了你,指不定家风都要败坏了。有你这样的主母,这样的妻子,武安侯府百年的清誉都要毁了!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姜卿意嘲讽看她,“德妃娘娘,你这一辈子真是失败,永远在追逐得不到的爱,在发觉追逐不到后,就要彻底毁掉。到最后,你不止得不到爱,连你喜欢的东西也被你毁了。真可怜呀。” “姜卿意!” 德妃呼吸乱起来,她憎恨的盯着姜卿意,“你懂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与你那奸夫苟合,利用康嫔的嫉妒心,让她唆使老太监去皇上面前诋毁皇后娘娘和先帝!” “你愚弄宫妃与宁王,撺掇太后,谄媚圣上,逼死忠臣!史书若有血,你必是鲜红刻在上头的四个大字——祸国妖妃!” 德妃觉得姜卿意太偏颇、太可恶了,这怎么可能全是她的错! 姜卿意看着德妃毫无知觉得掐断了刚插好的花,不但没有放过她,反而步步紧逼道,“不对,史书不该只留这几个字,还该在‘祸国妖妃’后大大的写上一个蠢字!” “你看,你的奸夫处处利用你,把你推到风口浪尖,叫区区御膳房的小太监都敢骑在你头上欺负你,他却美美的隐身在后头,指不定还在盼着你这个老女人赶紧死了,他好再物色一个年轻貌美的。” “不可能!” “你还不知道?这次和亲的要求,除了代柔公主,还有十八个逍遥王亲自挑选出来的佳人呢。” 说到这儿,德妃突然一静,居然冷静了下来。 她似笑非笑瞥一眼姜卿意,“你想诈本妃?” 所以才故意字字刺在她心上,说这些难听的话。 姜卿意摊手,“被你发现了。” 德妃冷笑,“太子妃,你是很聪明,你也查到了很多,可你真的确定,真相就是你看到的这些吗,你确定你想知道全部的真相吗?那是很丑陋的东西,我怕你真正见到的那一天,会后悔。” “本妃的确狠毒,也够无能,落到今日这一步,无话可说。但姜卿意,你小瞧本妃了。” 德妃转身往里间而去。 姜卿意看着她的背影,在她掀开珠帘时,轻笑,“忘了告诉德妃娘娘,我其实早就无意间撞到过你和逍遥王争执,并且让逍遥王发现了。” “你知道他怎么解释你们之间关系的吗?” 第四百一十章 来了鬼 姜卿意浅笑,“他说,是你一直在纠缠他,他为了躲你,才离开皇宫的。德妃娘娘,你这一辈子,当真什么也没得到啊。” 德妃死死抓着珠帘,她知道姜卿意是故意说这些话的,她的目的是刺激她,可抓着珠帘的手却越来越紧,珠帘断裂,细小的珠子洒落一地。 “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姜卿意问,“当年你们算计皇后娘娘,如今又算计我、算计太子,是不是也有逍遥王在背后推波助澜!” 逍遥王藏得太深了,深到要不是她那一次偶然撞见他跟德妃私会,谁会想得到这样一个远在大梁光风霁月的男人居然是德妃的奸夫,还参与了十多年前的那场血案! 德妃下巴微微抬起,半晌,侧眸看她,“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何必还来问。 姜卿意的心狠狠沉下去。 姜卿意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回头看她,“其实方才那些话,我是故意说得那般难听的,错并不全在你身上,你也担不起这样的,但我不后悔说了这些难听 的话,因为这就是做错事的代价之一。” “从今日起,你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衣食住行,你不会再有任何优待,德妃娘娘,好好享受这秋日的暖阳吧,冬天就快来了,那时候,会很冷的。” 德妃没看她,听着她的动静消失了,才在嬷嬷的惊呼中,踩着满地的珠子回房了。 内务府的动作很快,不仅过来搬走了一切贵重物品,甚至连小厨房都撤干净了,满院子的鲜花被踩踏的凌乱,宫女也全部被遣散,只留下个老嬷嬷。 德妃看着跟冷宫差不多的地方,安抚老嬷嬷,“代柔就快出嫁了,齐王作为兄长,是一定会回京送嫁的,他来了就好了。” “太子殿下会让他回来吗?” “会的。” 德妃一遍遍睨摩挲着手指,看向狭窄院墙外的天空,那一丝丝后悔刚冒出来,就被她恨恨摁了回去。 她不会后悔的! 就算是死,也绝没有后悔的那一天! 从德妃宫里出来,还不到半个时辰,越修离也没来,姜卿意找了个地方长长呼出口气。 “你在这里。” 突然响起的男声,让姜卿意浑身紧绷,一枚银针已经悄悄捏在掌心,回头看向从一侧林荫里走出来的男人,“逍遥王,太子好像并未宣召你入宫吧。” “是你们圣上传召的,本王正要过去,恰好就在这里看到了你。” 逍遥王笑笑看着他,“你好像很苦恼,发生什么事了吗?” 秋日的阳光在他脸上,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的英俊而富有成熟的魅力,让人不自觉的就要放下戒心。 姜卿意暗自提起戒备,心思却稍稍一转。 “我刚刚从德妃娘娘那儿过来,听到了一个消息。” “看来是关于本王的?” 逍遥王笑着朝她更靠近了一些。 姜卿意忍住没动,避开他的问题,笑问道,“我很好奇,逍遥王想过,自己或许在大晋留下了一个孩子吗?” 逍遥王笑容丝毫不便,甚至连细微处的唇角都没有任何变化。 “本王想,你或许误会了什么。” “王爷是指什么?”误会了他与德妃有染,还是与德妃生下了孩子? 逍遥王目光深邃的瞧着她,笑了声,却不再多提,只说要去见皇帝便走了。 姜卿意指尖轻轻捻着,她觉得,逍遥王的反应太奇怪了,不论是被她当场听到与德妃暧昧的争执,还是拿私生子试探。 “在想什么?” 越修离也从一侧树荫下绕过来,见她看着逍遥王的背影,轻轻拧眉。 姜卿意目光闪烁的看他,“殿下,逍遥王有子嗣吗?” “有,而且不止一个,只是不曾记入名册,也没对外公示身份,算是私生子女,知道的人不多。” 越修离说,“他这个年纪,虽一直不曾娶妃,身边却有个听闻很喜爱的女子,除了此女外并无其他女人,在外也洁身自好。” “按年纪,他的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吧。” “已经平安长大成人的,只有一个,今年十八了,但听闻资质平庸,为人也胆小怯懦,平日都是留在府邸不怎么出门。你怎么问起这个?” “那殿下见过吗?” 越修离看她这般模样,知道她心底恐怕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想法,“你说吧,在想什么。” “我在想,逍遥王是不是根本不能生孩子。” 否则这等阴私,被一个陌生人陡然提起,他能一点情绪波动也没有? 除非他是真的问心无愧。 可德妃年轻时怎么也是个大美人,看德妃的样子,他们年轻时肯定是有感情的,水到渠成,德妃都默认了,他还能问心无愧? 不是来了鬼,就是去了根。 那么,新的问题又来了,赵代柔的爹到底是谁? 越修离听她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太阳穴都疼得跳了跳,没好气的笑道,“你今日鬼鬼祟祟,就在研究这个?” “殿下见没见过他儿子嘛。” 姜卿意捏着他的手撒撒娇。 越修离无奈反握住她手,“没见过,但你若想要,孤找个见过的人给你画张画像来。” “夫君最好啦!” 姜卿意飞快的抱了他一下。 第320节 周遭的下人都装看不到默默转过身去。 越修离看着得逞后就高高兴兴甩着手要出宫的人,无奈将人拉住,牵着她一起出宫,并告诫,“离逍遥王远一些。” “我知道。” 逍遥王这人太诡异的,表面丰神俊朗,却总觉得只是一张人皮裹着个不知什么东西的灵魂,冷飕飕的。 越修离的动作很快,翌日中午,一张画像就送到了她的桌案上。 刚看到画像的那一刻,姜卿意就确定自己没猜错,那绝不是逍遥王的孩子,难怪她没在逍遥王的命火中看到子女相关的色泽! 那德妃和逍遥王,还有赵代柔,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去备马车。” 姜卿意思来想去,决定去宁王府见见梁楚华,正好,常贵也查到了之前在温泉山庄时,那个背叛梁楚华的人的线索,她要一并去解决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跛脚护卫 宁王府的装饰比以往更加显得冷清了些,姜卿意进来,恰好撞上要去跟先生上课的赵念之。 “小世子。” 姜卿意打了个招呼。 但她很确定,赵念之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些,不顾身后下人的不满走了过来。 “太子妃,您来见念之吗?” “是啊。” 姜卿意不忍打破小孩子的期盼,往衣袖里摸出一小瓶给桑榆备着消食的山楂丸给他,“送你的。” “谢谢太子妃!” 赵念之珍重的接过瓶子。 “你要去上课了吗,快去吧,别叫先生就等,我去见见你父王母后。” “嗯!” 赵念之每一个字都很用力,似乎这样才足够表达他的喜悦之情。 姜卿意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看他脚步都松快的离开,才看向不远处月洞门后轻轻拧着眉的梁楚华,微微一笑。 梁楚华没说什么,让人将她请到花园,上了茶,才淡声讽刺,“太子妃难得有空来我宁王府做客。” “闲来无事,自然要来交流一下妯娌感情。” 姜卿意道,“而且代柔公主马上就要和亲了,我与她到底有过几分交情,想帮她打听打听慕容家的情况,最好能请皇嫂去慕容家卖个面子,让代柔公主嫁过去能好过些。” “你这些没用的好心可真多。” 梁楚华讽刺看她,“太子妃,我可不觉得你是个烂好心的人呢。” 姜卿意面不改色,“年纪大了,心肠自然柔软些。” 梁楚华脸色微青,她才几岁,要说年纪大,自己比她大了好几岁的要怎么算! 梁楚华冷冷撇过脸去。 姜卿意笑着将桌上的一盘蜜饯青梅递给桑榆,才慢悠悠喝着茶继续说些有的没的废话,在梁楚华几乎快忍不住时,才状似无意道,“公主婚前,会办一场小宴,虽说未婚夫妇婚前不得相见,还请皇嫂帮忙,请慕容林也去一趟,让她们熟悉熟悉。” “念之还太小了。对了,逍遥王府的世子会在大梁那边迎亲吗,若是有可能,皇嫂能不能也帮忙牵个线,让他以后照顾照顾代柔公主?” “逍遥王府的世子?” 梁楚华被她一早上气糊涂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起她指的是谁后,嗤笑一声,“逍遥王府没有世子,你说的那个儿子,资质平庸,还不配出来迎亲。” 居然这么嫌弃,甚至带着鄙夷。 可那孩子在资质平庸,那不也是逍遥王的血脉,是她的亲侄子吗? 姜卿意记得,梁楚华几乎可以说是逍遥王一手带大的,逍遥王对她来说是兄却如父,她不可能这么鄙薄他的血脉。 除非…… 姜卿意垂下眼,遮住心中惊骇,除非那的确不是逍遥王的孩子。 逍遥王这么些年不近女色,未有子女,或许是因为根本无法生育孩子! 那德妃所生的赵代柔呢? 看德妃表现,他们肯定有过夫妻之实,而德妃又那么肯定孩子不是皇帝的…… 姜卿意觉得自己一定忽略了某个非常重要的关键。 “我答应你。” 梁楚华突然开口,她没发现姜卿意的出神,道,“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要你的一碗血!” 梁楚华势在必得的轻拢裙摆,浅笑,“一碗血换一个保障,很值得吧。” 桑榆咬梅子的嘴猛地停住,脑海里回忆起国公府地下室被倒吊的七叔公,紧紧皱眉,“小姐……” “不太值得。” 姜卿意回道,“我堂堂太子妃的血,珍贵无比,换一个虚头巴脑的保障,太亏了。既然谈不拢,那就算了,时辰不早,我就不在这儿用午膳了,告辞。” 姜卿意扭头就走,一点也没有谈判你来我往的架势。 桑榆还把那一盘梅子连盘带走了。 梁楚华错愕的看着她的背影,一股戾气窜上心头,“她根本是来消遣我的是不是!” 无耻! 混账! 姜卿意揉了揉有点儿痒的耳朵,淡定跟桑榆往宁王府外走,无耻怎么了,混账怎么了,兵不血刃就能拿到想要的消息,那就是高手! 桑榆更崇拜小姐了! 主仆两愉快的走到宁王府门口,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居然在那儿等着,看起来,等了挺久了,他身边的小厮都悄悄换脚站立了。 “宁王皇兄。” 姜卿意走过来。 宁王回身略一行礼,“太子妃还未用午膳吧,本王在春风楼准备了雅间,请太子妃同行,好商议代柔和亲之事。” 不等姜卿意拒绝,宁王抬起头,有些阴郁的脸上漫出一丝居然的狠意,“太子妃应该也知道了代柔非德妃所生之事吧。” 姜卿意眉心一跳,宁王要做什么? 很快,宁王就在春风楼雅间里,直白说出了他的目的。 “本王要让德妃付出应有的代价!” “禁足算什么,苛待又算什么?她那样的女人,你就算把她关在狗笼里日日鞭打,她也不会有半分后悔,她的内心更不会受到半点折磨!” “我要她如母后死前一样,受尽内心的折磨!” “这是她该偿还的!” 姜卿意让桑榆去门口守着,以免有人偷听,又道窗边看了眼,关紧窗户,才望着有些癫狂的宁王。 “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今日来宁王府,不是要刺探逍遥王的消息么。”他道,“不用费心问梁楚华了,逍遥王的确不能生子,这个消息只有他身边的太监赵福知道,本王日夜派人盯着赵福,终于一次半夜他说梦话透露了零星两个字,本王便立即遣人去大梁查探。” “消息最近才传回来的,逍遥王天生有疾,不能人道,他根本不可能跟德妃有私情,还生下孩子。” “而德妃……” 宁王像是想起了一个巨大的笑话,先哈哈笑个不停,绞着身上的阴郁,让姜卿意隐隐觉得这人的精神状态或许早就不对劲了,但他很快盯住姜卿意,“你知道逍遥王身边,以前有一个跛脚护卫吗?” “不知。” “也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宁王道,“逍遥王身边有一个面貌丑陋但武艺高强的跛脚护卫,那人虽长得丑,但身形与逍遥王极为相似,就连后背上的疤都在一个位置,分毫不差。” “逍遥王这样一个天阉之人,在大梁却传闻与好几位女子有过床笫之欢,你说,与那些女子行欢作乐的人呢是谁?”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计代价的报复 姜卿意身上一寒。 宁王继续阴森道,“你说,与德妃寻欢作乐的,又是谁?” 姜卿意微微皱眉,“你这一切猜测,都建立在逍遥王是个天阉之人的基础上,可他若不是呢?” 姜卿意虽然也做了这样的猜测,但她还要想办法,进一步确认这件事。 宁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他觉得没必要,他并不觉得逍遥王这样的人,会在最后出来承认什么,以搭救德妃。 他也搭救不了。 “德妃与逍遥王厮混的那段时间,父皇很少去她那儿,是她怀孕后才骗父皇过去与她行了一次房,所以她才那么确定代柔是她与逍遥王的女儿。” “再后来,先皇后去世,她顺势闭门不出,等父皇再见到赵代柔,她已经长大,眉目间都是母亲的影子,也没人敢说她不像父皇了。” “德妃多么骄傲的一个女人。” “本王还记得小时候,母后总带着本王和太子一起去花园玩,德妃也带着齐王过来,但德妃总是衣着干净优雅的坐在一边,也不许齐王掉着鼻涕跟在我们后边儿玩。” “那时后宫还有流言,说德妃比皇后更像个皇后。” “德妃努力维持着自己‘更像皇后’的一举一动,像是浑身缠满了线的木偶,苛刻的要求着自己,想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比皇后更优秀,比所有女人都更耀眼得体。” 说到这儿,宁王的笑容变得冰冷异常,“你说,如果她知道她的奸夫根本不是风流俊逸人人称道的逍遥王,而是他身边一个丑陋的、卑贱的跛脚侍卫,她会怎么样?” 宁王大笑起来,“她一定会恶心死,她也配跟母后相提并论,她谁也比不过,她就是个肮脏的破鞋!” 第321节 姜卿意觉得宁王疯了。 她站起身,“你想利用这件事,破坏代柔公主的和亲?” 和亲是两国大事,一旦在大晋境内出事,大梁很有可能借此起兵,到时候死的,绝不止一个德妃! “百姓关本王什么事?” 宁王极度的冷静,也无情,笑容全部散去,又变成那个阴郁卑微的模样,他低着头,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本王只要母后能在九泉之下安宁。” “所以你当年去边塞偷布防图,想让戎狄人杀入大晋,也只是为了报复皇上,报复太子,以慰母后在天之灵?” “有何不可?” 宁王顿了顿,歉意道,“不过那时候是我愚蠢,被人利用,误以为母后是因为衍之他非吵闹着要去给武安侯收尸,才逼得母后上吊自尽,不知其中内情,是我差点连累了衍之。” “可是后来在山洞里,我听到了梁楚华中药时跟衍之道歉的话,才知道这背后算是逍遥王和德妃的算计,我要补偿他。” 姜卿意更加错愕,“所以,你就趁机要了梁楚华的身子,让她怀了你的儿子,并且让她误以为是太子殿下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让她多年后带着孩子回来找太子?” 宁王没有否认,反而一笑,“她现在虽然是宁王妃,却是私底下人人嗤笑的破鞋,从高高在上谁也高攀不起的大梁公主,沦为别人嘴里的笑柄,难道不有趣吗?” 疯子! 姜卿意盯着一点悔意也没有的他,拧紧眉,“冤有头债有主,当年楚华公主才几岁,她全程没有参与那桩旧事,赵念之更加无端受了这么多年他本不该受的罪,你这样做,不但没有结束仇恨,反而将仇恨延续到了下一代。” “宁王,你不该如此。” “这么说……” 宁王看她,“你不会扳倒德妃了?” “我当然不会放过德妃,要不是她的算计,母后和太子殿下不会受这样的苦难,我娘也不会沦为帮凶,但我不会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尤其是无辜百姓。” “那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宁王转身要走,快走到门口,回头看她,“太子妃,不要妄图破坏本王的计划,否则本王连你也不会放过。” “我绝不会允许你挑起战事!” 姜卿意同样坚决。 宁王似乎不懂她的固执,老百姓,死了就死了,反正他们还会生新的,有什么要紧的? 但他也识趣的不再多说。 宁王离开。 姜卿意觉得自己饭没吃着,反而吃了一肚子的火。 “那我们中午就涮火锅?” 桑榆提议。 姜卿意,“行叭。” 主仆两点了一桌子涮菜,给常贵也点了一个,常贵乐颠颠的叫上车夫两人去大堂涮火锅了。 一顿热热辣辣的火锅吃完,姜卿意的心情好了不少。 主仆捧着店家赠送的红糖冰粉,一边吃一边说话。 桑榆,“宁王这事儿,您要告诉太子殿下吗?” “当然告诉,我一个人能拦得住那疯子?” 姜卿意又不傻,逞英雄什么的,也得有个度,否则得不偿失哭都来不及。 “不止得告诉太子,你一会儿回谢府一趟,这事儿也得让你爹和几个哥哥知晓,距离和亲没几天了,大梁的兵指不定就在大晋边境等着呢,稍有差池,可就是铁蹄踏山河了。” “我不喜欢打仗。” 桑榆说,“一打仗,就没好日子了,就没好吃的了。我这就去谢家!” 桑榆一口闷了冰粉,临走前,还去给谢夫人打包了一碗,飞快走了。 姜卿意朝窗外看了眼,秋日的天一片湛蓝,飘着几朵软绵绵的白云,多好的日子,可不能叫人毁了。 回到东宫,姜卿意直奔越修离房间,找到了正在跟司徒东议事的越修离,把宁王的事说了。 当然,宁王当年那些混账事,也一并说了。 然后,两人就沉默了。 好半晌,司徒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这妻妾太多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就像夜路走多了,总要撞上鬼。 妻妾娶多了,总要戴上几顶五颜六色的帽子。 姜卿意深表同意,然后瞧着越修离。 越修离都要被他们两这一唱一和气笑了,“孤没有娶侧纳妾之意,你们不要满脑子胡像。司徒先生,你将方才的奏折整理下,去请池首辅、尚书公与御史公来一趟。” 德妃这事儿,怕是没法善了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钞能力 没多久,几顶轿子停在东宫,池首辅几人气喘吁吁的就赶往了书房。 “阿意,德妃与逍遥王……的护卫,真的有私情啊?” 谢景没跟进去,见姜卿意往外走,干脆凑过来。 “这事儿挺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与德妃有私情的,德妃自以为是逍遥王。 但事实是那护卫。 谢景啧啧,“那代柔公主知道吗?”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姜卿意也叹息,想到那个孺慕母亲的公主,“希望她知道真相后,能扛得住。” 两人从书房出来,谢景说起另一件事,“秋闱开考了,结果应该会在公主和亲之前,我们要不要提前去礼部打探打探消息?” “难怪这两天我没看见高奎。” 姜卿意觉得不用去礼部打探,“正好姜瑛那几个小姐妹的定亲宴也差不多办完,要准备回家了,趁着徐疏他们秋闱考完,成绩出来,我们聚一聚,就在别院吧,钱大富最近给我买了几处别院,有一个我觉得很不错。” “买了……几处别院?!” 谢景惊讶,“你当京城的别院是大白菜啊。” 姜卿意摊手,“雾山观的香火越来越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她血的卦特别灵验,送去山上后,来求卦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当然,碍于太子妃的身份,她不太方便明面上去给人算卦,但偶尔卜一卦也是可以的,价值不菲。 再加上雾山观之前防治流行风寒的香囊卖的很好,姜卿意又给出了几个调理身子的丸方,据钱大富说,丸方一出现就已经供不应求。 她现在富得不仅半分不需要去拿悬壶院的赞助,还能倒贴。 “听我二哥说,悬壶院也准备开第二座了,京城的还准备扩招。” “嗯,明年开春扩招,我要广纳天下所有想学医的人。” 姜卿意闪着金光豪迈的说。 谢景啧啧,“想想你一开始还是支个小摊在山脚下蹭人家观音庙的人气给人算卦呢。” 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就是个拥有‘钞能力’的人了。 姜卿意谦虚的笑笑,“天才挣钱都是很容易的,不用嫉妒,这是常态,习惯就好。” “绝交!” “哈哈,告诉徐疏他们,想吃什么随便挑,听闻紫藤斋最近新请了几个大厨不错,等开宴那日,我把那些大厨都请过去,另外,此番秋闱上榜的、定亲成功的,本妃都有赏!” 谢景一边满意一边又被她这壕无人性的手段闪瞎眼,心底儿酸溜溜的。 “小姐真好哇!” 桑榆抱着一张常贵顺路给她捎回来的牛肉酥饼美滋滋的说,“我的运气真不错!” 然后丢下他这个亲哥跟姜卿意走了。 谢景拍拍脑袋,都怪它不争气,要是早点下手,现在不是爱人和妹妹都有了么? 现在可好,一无所有。 宁王的事姜卿意交给越修离后,就没再插手,如果连太子殿下外加这些重臣们都防不住宁王,那就没人防得住了。 正好秋闱放榜,姜卿意干脆暂时抛下这副重担,先去办宴。 钱大富的眼光很好,挑选的这处别院有一个巨大的月牙形湖泊。 来的都是年轻人,姜卿意干脆让人在湖里放小舟,让他们划去。不想划船的,湖畔还搭了一片烧烤架子和桌子。 紫藤斋来的大厨们就在那儿现场做饭烤肉,引得一群闲得无聊的人在那儿围观,顺带发出‘噢噢’的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太子妃。” 徐疏过来。 姜卿意正和桑榆翘着脚坐在湖边喝蜜茶,见他来,示意他也坐下。 徐疏犹豫了下,还是在姜卿意身后一点的位置坐下。 “秋闱的第一名,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不过分,本妃都可以满足你。” 姜卿意道。 徐疏没想要什么,老家的家人太子妃早让人帮他安置到京城了,虽然租着一间小屋子,但一家人在一起吃穿不愁,还能在悬壶院帮帮忙,他已经很满足了。 姜卿意就知道他不会提,道,“我打算在悬壶院开一个启蒙小班。” 来求学的人很多人文化水平不高,也有很多人就是被这个吓退了回去。 读得起书的,都是家里条件勉强过得去的,长此以往,这些人越走越高,那些读不起书的,越走越低。 第322节 哪能如此呢? “你去给我当夫子兼任管事。” “学生只怕……” “不需要你一直在那儿,每旬去两天即可,我就是借一借你秋闱第一名的名头。”姜卿意笑道,“我给你开工钱。” 徐疏还想拒绝,又想到自己秋闱一过,马上要准备春闱了,要翻阅大量的典籍,过年过节要给各科夫子送束脩、送慰问礼、送炭火礼等等许多礼,囊中羞涩,确实不大好。 “多谢太子妃。” “不用客气,你们迟早都是要给东宫打工……咳,报效国家的,提前适应适应也好。” 徐疏笑起来,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是。” “对了,代柔公主没有再找你了吧?” 姜卿意问。 徐疏欲言又止,代柔公主没找他,只是给他送了信,多是表露惶恐不安的内容,看起来,她的精神状态真的很不好。 “没有。” 徐疏说。 姜卿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那你先去吧。” “是。” 徐疏离开。 他一走,姜卿意就点了点桑榆,“别吃了,立即去一趟徐家,找徐母聊聊。” 桑榆跟了姜卿意这么久,知道她什么意思,立即放下吃得一溜烟不见了。 一天的小宴热闹非凡。 没有管束的长辈,只有纵容他们的太子妃,这群人简直胡天胡地,就差没上天了! 一行人的感情也更深了。 吃过晚膳,碰过杯,这次秋闱没过的都打起了精神等待回去再读再考,毕竟一次就能考上的的确是少数,但彼此都约好,来年再见! 姜卿意送走别院里所有人,看着月亮斜斜的挂在天际,心情微松,开心的回去了。 明儿,可就是赵代柔出嫁前的小宴了,还不知那些人,准备酝酿什么样的风波。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卦象,凶 翌日清晨,蒙蒙下了场雨,等天全亮后,才慢慢变成毛毛细雨。 “和亲赶上下雨,公主怕是要受罪。” 暮雨服侍姜卿意换好衣裳,洗漱罢,出门时又为她披上一条海棠色绞金边的斗篷,看起来华贵又明丽。 姜卿意顺势抛了一卦,今日卦象,凶。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蓝夫人已经在外等候。” 越修离一早去早朝了,要等下朝才会去赴宴,所以姜卿意要自己进宫去。 姜卿意点点头,让桑榆把暮雨提前准备的食盒拿上,这才撑着伞跟张婉如汇合,上了马车。 东宫距离皇宫很近,但因为早上这雨,再加上来赴宴的人众多,马车在路上就是拥堵的状态了,走走停停,要好一会儿才能到。 “太子妃,要不要让其他人让一让,咱们先进去?” 车夫问。 太子妃还是有这点特权的。 姜卿意想着今儿的卦象,“不必,就慢慢驾着吧,不赶时间。” 车夫应了声。 姜卿意让桑榆通知后面小马车的常贵,让他安排热茶和轮替车夫的人,别淋雨染了风寒,便跟张婉如一起打开了暮雨的食盒。 里头都是精致的早点,蟹粉包子,水晶虾饺,热腾腾的放满一层,还有用细白的小口瓷盅煨的老母鸡汤,再用另外一只瓷盅装了煮熟的银丝面,再配上几碟子下饭的小菜。 食盒最底下铺着一层保温的炭火,现在吃到嘴里都跟刚出锅似的。 主仆几人不紧不慢的用完早膳,等马车终于停下,五脏庙已经不再抗议了。 “太子妃。” 宫门口早有赵代柔的人等候着,见她出现,赶忙冒着雨跑来,“公主想见您。” 姜卿意想到宁王说的那些话,交代张婉如先去前殿玩一会儿,便领着桑榆过去了。 来时,赵代柔正呆呆坐在铜镜前,衣着华丽,妆容精致,一双眼却有些肿。 “公主。” “皇嫂!” 赵代柔一见她,就像有了主心骨,眼泪终于敢掉下来了,“怎么办,明儿就要出嫁了,我心里却很不安。我母妃她最近也很不好,皇嫂,你说我走了以后,父皇会待她好一些吗?” 姜卿意沉默看她。 赵代柔见她这样,哭声慢慢就停歇了,语气也变得心虚起来,“皇嫂……” “我想你都是要出嫁的姑娘,不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了,宫里不乏流言蜚语,德妃到了这一步,你不应该不清楚她到底为何被禁足,又为何受罚。” “我、我只是……” 赵代柔难以启齿,皇嫂还在帮她,她却忙着替有罪的母妃辩护。 可赵代柔想到母妃,忍不住轻咬唇,“母妃并没有认罪,或许、或许只是那些人的诡计,他们故意栽赃母妃呢?母妃一定不是自愿的,或许她是被引诱的……” “如果你请我来只是想说这些,那我先走了,你收拾收拾,去赴宴吧,这宴会是为你而办的,你不得缺席。” 姜卿意转身离开。 赵代柔想追出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颓然坐在凳子上。 不多久,一个嬷嬷从内间出来,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公主已经尽力了,娘娘死在后宫里,也是她的命。” “不!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妃死呢!” “可太子妃不松口,公主也没办法呀。除非……” “除非什么?” 嬷嬷很是犹豫,“罢了,公主即将出嫁,怎么能连累你。” “你说,只要能救母妃,我、我什么都可以做!” “那好吧。只要公主能拿到太子妃的一点血……”嬷嬷拿出一只小小的玉瓶,“装在这里头,娘娘就有办法自保。” 赵代柔眼底生出一丝犹豫。 嬷嬷见状,收回玉瓶,“若是公主不愿意就算了,娘娘说过,绝不能勉强公主做不愿意的事。” 赵代柔紧咬住唇,接过玉瓶。 这厢。 姜卿意从赵代柔宫里出来,桑榆还担心她心情会有些不好,但姜卿意只是道,“我一直都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倒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那倒是。” 赵代柔又不是第一次不论对错都要站在自己母亲身边了。 只不过念着过去那点情谊,姜卿意答应了会帮她就不会反悔,至于多的,她也不会去沾手了。 因为下雨,宴会不知在前边宫殿之中。 大梁使臣除了魏令,全都来了,骆信飞快朝姜卿意点头示意,便不动声色的转开了目光。 大殿熙熙攘攘,姜卿意招了个宫女过来,“宁王夫妇过来了吗?” “听说宁王殿下病了,不便过来,只有宁王妃来了,跟逍遥王殿下在侧殿说话。” 姜卿意点点头,继续看似随意的走着问着,却不一会儿便将这殿内外的防守情况弄清楚了。 太子殿下掉了锦衣卫换了便衣,当做宾客守在殿内。 殿外则光明正大调了禁卫军卡住各个宫门口,内外严防死守,再按死宁王,应该不会出事才对。 可卦象,为何是‘凶’呢? “圣上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一连呼和传来,所有人都齐齐屏住呼吸行礼。 姜卿意走在最前列,半晌,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道,“平身吧。” 姜卿意讶异,皇帝的身子看着不好了,如今竟悄悄调理好了? 抬起头,看着被轿辇抬来,却明显袖管空了的皇帝,姜卿意再看他那古怪的命火,眉心轻轻蹙起。 皇帝居然当真截了那已经快要腐烂的胳膊! “代柔呢,怎么还没过来。” “让下官去接公主吧。” 慕容林走出来。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儿,就在气氛凝滞的时候,皇帝淡淡一笑,“去吧。” 姜卿意跟越修离对视一眼,越修离安抚的牵起她的手,低声,“是陶谦给父皇秘密截的肢,父皇服用了大梁送来的传闻是他们国师炼制的仙丹,才能恢复如常。” “这世上哪有什么仙丹。” 的确有些药材炼制成丹药有奇效,但绝不包括短时间内活死人肉白骨,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生龙活虎健健康康。 “今日情况如有不对,你与张婉如先行离开,不可逗留。” “那殿下呢?” 第323节 “孤自有安排。” 越修离想到城中这几日的异动,眸色冷了几分,但怕吓到她,并未多说,“放心,谢卿池卿都会在宫中,孤不会有事。” 姜卿意看看他的命火,的确没有生命危险,犹豫了下,还是点头。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有病 没多久,慕容林就带着赵代柔一起来了。 这二人的外貌都不算有攻击性的,慕容林年纪虽大了些,但气质儒雅,此刻与赵代柔一高一矮站在一起,竟十分和谐。 宾客们都笑着恭贺二人,慕容林得体的一一回着,只有赵代柔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都是要出阁的姑娘了。” 皇帝将赵代柔叫到身边,刘公公捧了一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支精致无比的嵌宝青鸾簪,打磨圆润的青色翡翠犹如青鸾身上华丽的晕光,金丝精巧的累起,宛若要乘风而起。 不是宫里最精巧的工匠,绝对打造不出这样的东西。 皇帝亲自将簪子给她簪上,慈爱笑道,“朕还记得当初见你,还是一团粉白的小丫头,手短脚短,胆子却不小,抱着朕的腿讨吃的,朕不给就扯着嗓子哭,好似朕虐待了孩子似的。” 回忆总是轻松又美好的。 宾客们附和笑着,赵代柔却再也忍不住,抱着皇帝哭出了声来。 她不想要别的父亲,她就喜欢这个父皇。 皇帝单手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就像一个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一样,耐心等她哭够了,才擦去她的眼泪,让她去跟好友们玩闹。 可赵代柔根本没有玩闹的心思,在皇帝的再三催促下才离开。 她走后,皇帝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姜卿意身上,浅笑,“太子妃,你也来,朕听闻你办了个什么悬壶院,来与朕说说。” 姜卿意看向越修离,越修离点点头,表示没有危险。 姜卿意一走,立即有人到越修离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越修离面色更冷,转身走出了大殿。 “你觉得朕是喜欢太子,还是讨厌太子?” 皇帝看着越修离的背影,笑着问姜卿意。 姜卿意觉得是‘讨厌’。 否则他能处处跟太子作对,让他从小到大受这么多折磨? 姜卿意没有直白的说出来,皇帝却看出来了,却哈哈大笑起来,以至于扯动心气,又咳了几。 “父皇先喝口茶。” 姜卿意给他端了杯茶。 皇帝喝了一口,顺了气儿,才笑着跟她说,“其实朕与你恰恰相反。朕不看重这个儿子,如何会去磨炼他,如何会为他准备那么多的磨刀石?” 姜卿意微愣,看着他眼底的得意,心里头瞬间窜起一股子火来。 他还脸说他是看重太子? 太子年幼吃了多少苦,回京后有受了多少刻意的刁难,甚至前世皇帝自尽,让人误以为太子弑君,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民间屡屡有打着要推行孝道,推翻他帝王之位旗帜的乌合之众闹事! 他居然敢说他是为了磨砺他?! 有病! 姜卿意,“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任何一颗蚌会感谢一辈子折磨它的石头,纵然最后那石头变成了珍珠。” 皇帝看她满眼冷漠,并不介意。 “可你看现在的太子,多优秀?朕留在身边精心养大的儿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皇帝道,“齐王有勇无谋,目光短浅。老五冲动易怒,更是资质愚钝,朕可都是为他们请的名师,精心教导。” “哦,晋王倒是不错,朕发觉他成长起来了时,还高兴过一阵,只可惜,他有那样一个愚蠢的生母,而他也继承了她那一份愚蠢。” 姜卿意看他还在自得,对待太子仿佛再看自己精心打磨的物件儿,满肚子的火气,干脆告辞起身。 皇帝却叫住她,“外面危险,你还是留在这里更加安全。” 姜卿意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皇帝,“朕老了,没那么多心神了,这位子以后自然是要交给太子的,既然朕已经做好了决定,就不会再刻意刁难你,等着吧,等太子处理好了你就可以走了。” 姜卿意正想再问一问,宫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杀人啦!” 接着,是刀兵相接和人的哀嚎。 宫殿瞬间乱了,有想要逃出去的宾客,才到门口就被溅了一身血,吓得赶紧退了回来。 禁卫军快步跑进来,“皇上,太子殿下谋反了!” “你放屁!” 姜卿意呵斥,“说太子谋反,你不如再大胆一些,说本妃要刺杀皇上!” 那禁卫军被骂得缩起脖子,委委屈屈,“可、可那群杀进来的北衙军,就是太子麾下的呀,不是太子谋反,还能是北衙军自己找死吗?” 姜卿意沉下脸。 谢敏这是走出来,“北衙军原先隶属于关定海名下,关定海死后才移交给太子的。说是太子谋反,焉知不是关定海有关之人在捣鬼?” 姜卿意第一时间想到德妃,但不对,德妃还抱着洗刷‘冤屈’的希望,儿子在外,女儿待嫁,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异动。 那么只有…… “宁王!” 姜卿意死死咬牙,恐怕太子也绝对想不到,宁王居然暗中勾结关定海旧部,指不定还在齐王那边动了什么手脚。 正说着,就见外面又有人跑进来! “皇上,齐王殿下带兵入京,说要清君侧,绞杀谋逆乱党!” “他带了多少兵?” “一共三万精兵!” 精兵不比杂兵,足矣以一当十。 姜卿意还未说话,又有人跑进来,“外面的北衙军已经被杀退了,皇上,快跟奴才们离开吧!” 宾客闻言,一股脑的往外挤去。 皇帝看着这乱糟糟的,轻轻呵了一声,一支利箭突然飞过墙头,直逼皇帝心口而来! 姜卿意几乎来不及反应,好在桑榆手快,在那箭头刺入皇帝衣襟的那一刹那,当场踢飞长箭。 “这里不安全,皇上快些离开吧!” 谢敏上前,直接让人抬起皇帝的椅子,这是要强行把人搬走了。 皇帝没有反抗,只是在被抬出去前,看着不断被秘密带走的要冲进来回话的太监,问谢敏,“爱卿,你们是有什么事,要瞒着朕吧。” “皇上多虑了,并没有……” “皇上不好了,德妃娘娘与一个跛脚护卫收拾了行李,要私闯出宫,被禁卫军误伤了!” 皇帝顿住,一时没有从这杂乱的信息里,挑出最重要的那一条。 第四百一十六章 乌烟瘴气 宫里乱了一阵,但很快传来捷报,带着三万精兵进城的齐王,甚至还没来得及围剿东宫,就被太子暴力镇压了! 只是宫里的北衙军还在拼死顽抗,似乎知道败局已定,这些人居然也不管不顾了,见人就杀,纯粹只为发泄杀人,很快宫墙便被染红了。 姜卿意跟随皇帝和宾客们一起,被转移到了守卫更加森严的乾清殿。 而德妃正端正跪在下首,她身边是个已经被杀死的跛脚护卫,还有一包收拾好的金银。 “父皇,母妃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还请父皇明鉴!” 赵代柔哭着跪在皇帝跟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父皇相信母妃,母妃深爱的人只有父皇一个啊!” 皇帝安慰的揉揉她的头,看向端正跪着的德妃。 “你来说。” “臣妾是无辜的。” 德妃回答,“有人想要栽赃臣妾。” 皇帝不语。 谢敏暗暗皱眉,跟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着,让他迅速去一趟宁王府,然而那人还未出去,宾客中就站出来一个人。 “德妃娘娘撒谎了。” “罗大人,你在说什么!” 谢敏看着从来都是中立,即便太子入驻东宫也没有投靠之意、在礼部勤勤恳恳的罗大人,试图打断他的话。 但这位罗大人只是淡淡看他一眼,继续道,“在代柔公主出生前一年,微臣曾因为祭天之事,忙得忘记了时间不得不逗留后宫,偶然看见过德妃与一跛脚男子私会。” 德妃轻笑,“那么多年了,你现在才想着说出来,皇上就算要还本妃清白,也无从查起了。” 罗大人继续道,“微臣的确只是粗粗看见一眼,并不敢确认,直到次年,公主出生。” “公主是皇上的……” “那时德妃娘娘说,动了胎气,所以公主生下来时是不足月的,但那时候接生的嬷嬷都知道,公主生下来面色红润,哭声嘹亮,白白胖胖,那根本就是足月的。” “可如若按照足月的月份,十个月往前推,那段时间皇上根本没去过德妃娘娘那儿留宿,这一点,敬房可以查看,皇上每晚宿在何处都有记载。” 皇帝的脸上没什么变化,抓着龙椅的手却已青筋暴起。 姜卿意知道在发展下去,就变得跟宁王预料一样了,上前道,“妄论后妃,罗大人,你是要你的家人跟你一起陪葬吗?” “微臣有证据。” 第324节 “十几年前的记载,谁知道当时有没有人动手脚?” 德妃和罗大人齐齐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只回身跟皇帝道,“父皇,此事不宜宣扬,就算要查,也可以交给内务府慢慢查,而不是还没有证据就先处置了德妃,为公主定了罪,毕竟明日她就要和亲了。”、 德妃可以死,但绝不是现在! 大梁使臣还在呢,大晋要是做出把私生女当做公主来和亲的事,大梁肯定要带着他们的铁骑来讨这个公道! “可是微臣……” “本妃让你闭嘴!”姜卿意呵斥,“宫中内乱,你就在这里造谣后妃,落井下石,你到底是什么居心!来人,还不把这混淆视听的东西拉出去!” 谢敏立即朝周围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不等罗大人再张嘴,直接堵住他的嘴把人拖走了。 皇帝沉沉看了眼姜卿意。 姜卿意垂眸退在一侧不吱声。 “此事就交由内务府去查吧。” 皇帝疲惫道。 德妃朝角落,一直没发一眼的逍遥王飞快看去一眼,俯下身准备退下。 刚走到门口,门边站着的不起眼的一个大梁使臣的侍女突然道,“还好不会怀疑到咱们逍遥王头上,毕竟王爷天生不能人道,根本无法与女子欢好。” 德妃身形猛地僵住。 那大梁使臣也瞬间反应过来,一巴掌抽倒侍女,“你在胡说些什么!” 姜卿意头皮发麻,宁王到底收买了多少人,他是真的什么也不顾了吗? 德妃的失态,直接承认了她有问题,只有逍遥王,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甚至还有些疑惑的模样。 皇帝本想忍住,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手臂断裂的地方更是一阵剧痛。 姜卿意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立即送德妃回宫!父皇身体不适,需要休息,将宾客全部安排去侧殿,不得打搅!” “现在开始,再有敢胡乱说话的,不论是谁,当场杖毙!” “太子妃,这是不是太狠……” “本妃已经给过很多机会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却要来怪本妃心狠?!” 那人立即闭嘴,而那宫女也即刻被拖了下去,鞭打的惨叫声吓得里头蠢蠢欲动的人当即歇了心思。 这个太子妃是真的够狠啊! 谢敏看着本该乱起来的情况被姜卿意镇压下来,暗自松了口气,也不敢放这群人在一起了,立即全部分散开安排去了侧殿。 逍遥王也跟着人群离开。 在错身而过时,姜卿意忍不住问他,“逍遥王殿下现在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多年前的布局,今天收网,自己甚至不沾一点荤腥,就把大晋搅得乌烟瘴气! 逍遥王朝她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本王觉得,太子妃还是早些离宫的好。今儿这里,可乱着呢。” 宁王要报复德妃,要报复皇帝,他甚至都不在乎要死多少百姓。 那他会不会更疯一点,觉得姜卿意也只是越修离成神证道路上的一颗绊脚石,顺手把她也给除了? 乾清殿外再次有箭雨落进来。 姜卿意相信,他们熬不了多久了。 殿下已经镇压齐王,要镇压他们也是迟早的事,危险的不是北衙军,而是宁王这些年经营安插的不知道在哪儿就会冒出来的细作。 防不胜防! “本王还挺喜欢你这样聪明的孩子,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这样本王的乐趣才会更多一些。保重。” 逍遥王温润一笑,缓步离去。 谢敏安置好这些人,走过来低声,“微臣已经在安排人排查宁王的人,但宁王在后宫的时间太长了,谁也不敢保证他到底买通了多少人,太子妃,微臣让人先护送您回东宫吧,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想法。” “我知道。” 姜卿意不敢留下来拖他的后腿。 “德妃今日肯定是活不成了,但我总觉她的情况有些奇怪,还请谢大人即刻去她的宫殿看一看。” 德妃太冷静了,即便在听到齐王被镇压的时候。 第四百一十七章 亲人 谢敏应下。 姜卿意找到张婉如,两人在越修离的人的护送下,顺利的穿过北衙军的防守,进入了一道侧门准备出宫。 也是在这时,桑榆发现了失魂落魄跟着她们后面而来的赵代柔。 “公主?” “皇嫂。”赵代柔苍白着脸,想说什么,姜卿意脸色一变,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往旁边一拉,躲开了背后追来的北衙军的一刀,桑榆也同一时间一剑刺出,了结了那人的性命。 但姜卿意的手臂却因此割破,鲜血淋漓。 “太子妃,你怎么样?” “小伤。” 姜卿意垂下手臂,问赵代柔,“公主要先跟我们去东宫吗?” 赵代柔目光怔愣的看着顺着姜卿意手臂一滴滴落下的血,猛然咬住嘴唇,推开她,“我不跟你们走,我还有母妃,你们走吧,明日和亲不用来送我了。” “公主此话何意?” 姜卿意怕她受了刺激,安抚道,“你放心,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等你进入大梁边境的那一座小镇,假死入棺材,再在运棺材时落水,再由苏白的人将你从里面带出来,安顿在安全的地方,你以后就自由了。” 这样一来,事儿是在大梁出的,大晋还可以趁机找大梁的麻烦,不怕大梁趁机起兵。 赵代柔神色微动,却很快摇头。 “人的出生根本是没法选的。” 赵代柔哽咽着,“我也不能抛下我娘,只有我好好活着,她才有能好好活着。” 她逃了,母妃必死无疑。 赵代柔脚步一高一低的离开。 姜卿意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此刻厮杀声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北衙军彻底被解决了,她明日便要出嫁,皇帝就算知道她不是亲生的,也不会在这这个节骨眼拿她怎么样了。 姜卿意和张婉如携手快步离去。 赵代柔走了一段,回头看了看他们的背影,抹了把眼泪,拿出早上嬷嬷给的瓶子,狠狠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 赵代柔亲手将血交给了嬷嬷。 嬷嬷很高兴,“公主长大了,能为娘娘做事了,娘娘知道后一定很欣慰。” 赵代柔想问一问母妃怎么样了,又想问一问今儿发生的事是不是真的,还想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可看着嬷嬷兴奋的样子,又将眼泪全都咽了下去。 “请嬷嬷好好照顾母妃。” “当然。” 嬷嬷轻叹一声,“当年娘娘还未入宫时,奴婢就在她身边伺候了,后来随她一起进宫,这么多年,说句大逆不道的,奴婢早已把娘娘当亲人了。” “是吗,真好。” 母妃还有这么关心她的人,可她什么都没了,父皇、皇兄皇姐、谁也不要她了。 她挤出一个笑,“嬷嬷快去吧。” 嬷嬷看她情绪似有不对,但犹豫了下,并没有说什么,她没时间,她还要赶去照顾德妃娘娘。 她飞快走了,连着宫里的人一起。 赵代柔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抱着膝盖,没让任何人发现她哭了。 这厢。 姜卿意从皇宫出来后,很顺利到达了东宫,才到不久,就听到了宫中内乱彻底平息的消息,但太子并未回来,因为齐王之事,牵扯出来一帮大臣,现在刑部和大理寺都忙活着抓人定罪。 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顺着屋檐落下,带着秋末的寒冷。 张婉如捧着热茶朝外瞧了瞧,谢景已经冒着雨过来了。 他在廊下拍拍身上的雨水,才进屋来,“我爹让我来的,说搜查了德妃的寝宫,发现了一间奇怪的屋子,他拿不定主意,让我来请示太子妃。” “什么东西?” 想起那场景,谢景打了个寒噤,“一间小屋子,放满了骨灰坛。” 张婉如胆子小些,也吓得脸色微白,“谁的骨灰坛?她放骨灰坛做什么?” 姜卿意想到德妃毁掉的那个道观中出现的骨灰坑,轻轻皱眉,“你们仔细查过了吗,里面可有阵法什么的吗?” “有,但我们看不懂。” 谢景拿了现场人描画的一张卷纸给姜卿意。 姜卿意扫过,却见上面只是很普通的往生阵法,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但德妃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吗? 不是。 “我要亲自去看看。” “那等等吧。” 谢景说,“德妃宫里还没清扫出来,我爹说里面居然还布置了些机关陷阱,虽然杀伤力不大,但你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去也够呛,况且皇上已经下令封锁了德妃寝宫,你现在去,不是去触霉头么。” “那等等吧。” 姜卿意摸了摸跳到她膝上的黑玉,但心里隐隐觉得,德妃这事儿不对劲,得找个机会去看看。 第325节 机会来的很快。 翌日就是赵代柔和亲出嫁的日子,她这个太子妃理应到场。 越修离昨夜一夜没回,姜卿意到了送嫁的宫门口,才见到他。 “皇上说要怎么处置德妃了吗?” “还未,父皇病了,昨夜一夜高烧,用丹药撑起的身体本就外强中干,现在连外强也没了。” 越修离淡漠的说。 姜卿意,“这样说来,父皇今日不会来送嫁?” “不会。” 就连他,也是抽空来的。 姜卿意不禁朝赵代柔的方向看去,一夕之间便要远嫁千里,疼爱她的母妃父皇却一个都没来,甚至还要忍受那些流言蜚语,唯一的兄长此刻更是蹲在大牢里。 “时辰到了。” 谢贵妃牵着一身红装,盖着红盖头的赵代柔,将她送进了花轿。 仪式都有礼部的人操心。 对面慕容林一身红衣,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高兴,只有伪装的恭敬而已。 就在轿子要抬起来时,赵代柔的手突然抓住窗户,“我想跟皇嫂说两句话。” 谢贵妃看看姜卿意,点点头。 姜卿意走过去,“公主,可是担心我们的计划?” “不,皇嫂,我昨天没有说气话,我不打算逃了。” 赵代柔忍着眼泪,隔着红盖头,模模糊糊的看着她,浅笑,“只是要走了,连个亲近的人也没有,所以才叫皇嫂来说几句话。” 姜卿意有些心疼,想了想,取下手腕上一支代表东宫的青镯给她戴上。 看到这一幕,慕容林眉心轻轻皱了皱。 第四百一十八章 固执 “此去千里,会很艰辛,但别忘记,你是大晋的公主,你还有皇兄在京城,若有人敢欺负你,只管写信回来,大晋会给你讨个公道!” 后面这句,是说给慕容林听的。 慕容林眼底闪过丝戾气,但很快遮掩了下去。 姜卿意知道他不是什么善类,可此刻说再多也没用,山高皇帝远,大晋就算想插手,那也太滞后了,只怕赵代柔熬不到他们去给她主持公道。 可赵代柔很高兴,她觉得总还是有人在乎她的,够了。 轿子抬起,会在城门处换马车,然后千里迢迢,直奔大梁。 逍遥王也在随行的队伍里,这一次大梁使臣会全部离开。 他笑着朝越修离说了句‘等你来大梁’,在越修离眸光冰冷前,转身离开。 “太子妃,告辞。” 骆信拱手。 姜卿意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一切安排妥当,必会让他有机会取下魏令人头。 送嫁队伍一走,皇宫好似都空了。 越修离要去安排其他事,姜卿意便独自去见了已经被禁锢在一间小小房间的德妃。 德妃的华服被扒了,大冷的天,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披散着,手脚戴着镣铐,半坐在床边出神的看着窗外。 “公主已经走了。” “本妃听到声响了。”她轻笑,“很热闹吧。” “不,很冷清。” 姜卿意在一侧坐下,“皇上没去送,后宫里的妃嫔和公主们也没敢去送。齐王现在在大牢里,自然也没去,再加上齐王党的一群大臣被抓,更加没什么人去了。” 谁敢在这时候沾上德妃这团晦气呢? 德妃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一笑,“没关系,反正公主一去,山高水长,是再不会回这皇宫来了,他们送不送无人在意。” 姜卿意知道她在强撑着最后的尊严,淡淡拆穿,“我曾为公主卜过一卦,公主的婚后生活,将会很惨淡。” “也是,母亲与兄长都成了罪人,父皇厌弃,甚至还有了可能根本不是父皇所出,慕容林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敬重爱护她呢?” “她还有逍遥王照拂,逍遥王与我的交情匪浅,不可能看着代柔被人欺负。” “那你看到他怎么对待楚华公主了的吗?” 姜卿意反问。 按说,梁楚华几乎是逍遥王一手带大的,应该感情很深才对,可在赵念之的身份暴露后,逍遥王半点没有为她争取,就逼她嫁给了宁王,将她们母子就这样扔在了大晋。 一手带大的都能抛弃,更何况半路冒出来的赵代柔? “更别说,代柔公主根本不是他的女儿。” 德妃脸上的肌肉似乎要抽搐,又被她狠狠克制住,所以现在看起来,格外的狰狞。 “代柔始终是大晋的公主,你会不管她吗?” “鞭长莫及。” “公主会过得很好的。” 德妃不知道是想说服姜卿意,还是说服自己,“她是个很听话也很聪明的孩子,只有她去和亲,我和她兄长才能活,皇上爱面子,不会把事情闹大的。” 姜卿意觉得德妃真的很固执,固执到了她自己可能都分不清真假的地步。 “希望德妃娘娘真的能一直不后悔。” 姜卿意离开,直接去存放德妃骨灰的地方。 但到了门口,却见刘公公也在。 “刘公公。” “您怎么来了这儿?” 刘公公有些紧张,快步过来,低声道,“皇上在这一瓮瓮骨灰里,找到了曾经几个叛王的遗物,这些骨灰应该是他们的。” “德妃挖了旧王的坟?” 姜卿意惊讶。 就算旧王叛乱,皇帝杀了他们后,顾及皇家颜面还是把人给埋了立了坟的,德妃居然敢把旧王的坟给挖了! 刘公公现在也头大如斗,“皇上很生气,让奴才们掘地三尺,找找这后宫里还藏着什么,不许任何人进出,您先出宫吧。” 姜卿意知道,皇帝多疑,加上现在病痛缠身,绿帽子发亮,肯定在发疯的边缘。 “那这里发现了什么,公公可否让人告诉我一声,我对阵法和邪法之类的比较熟悉。” 刘公公犹豫了一下,按理说皇上交代的事是不能外传的,但是…… 刘公公轻咬牙,“太子妃先回去,奴才有发现便让人通传您。” “多谢公公。” 姜卿意离开。 一侧有护卫看她离开,准备去回禀皇帝,被刘公公喝止住,“干什么,还不赶紧做事。” “可是太子妃……” “太子妃就是好奇路过罢了,这点小事也要打搅皇上,皇上有个好歹你担得起责任吗!” 刘公公轻挥拂尘,指点道,“更何况,太子妃来这儿,那是太子爷默许的,太子殿下有多宝贝这个太子妃你不知道?若是惹出省事儿来,你自己担着,别怪洒家没提醒你。” 护卫赶忙低下头,皇上身子日渐不好,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皇上一去,那可就是太子登基了呀! 姜卿意不知道这里是怎么样一番争执,出来时天色不早,干脆去御膳房溜了一圈,要了自己和桑榆喜欢的小菜点心,在暖阁一边用膳,一边等越修离忙完。 两人吃饱喝足,等越修离来,已经快半夜了。 越修离在门口先驱散满身寒气,才看着歪在暖榻边睡得迷迷糊糊的姜卿意,无奈笑着将人抱起,安置在暖阁内的小床上,那是他平日里不能出宫便休息的地方。 “殿下回来了?” “怎么不先回去,夜里寒气重,小心着凉。” “有事想问问殿下,不然不安心。” “何事?” “齐王不是被看守在江南吗,怎么会突然调动这么多精兵回京?” 这太奇怪了,兵哪里来的,齐王怎么悄无声息逃脱监控的,又怎么杀入京城的,谁给开的城门? 她不觉得底下的几个官员联手,能瞒得过越修离。 除非…… “是孤默许的。” 越修离顿了顿。 越修离想到方丈说的他剩下的时间,长睫遮住眼底的眷恋,遥遥看向天际,“孤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换而言之,他要弑君! 第四百一十九章 孩子 只不过越修离不会做得那么蠢,自己出面捅死皇帝,留下把柄。 第326节 他要皇帝,自己死。 而现在看来,快了。 姜卿意听出他的未尽之意,只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焦急起来,想到什么,心头一紧,“莫非殿下是见我至今未有身孕,才这样着急?” 皇帝可是说了,三年抱两,否则废黜太子之位。 虽然儿戏,可君无戏言,拿这鸡毛当令箭的人更多,太子殿下是怕落人把柄么? 越修离眸色一深,“是啊,所以,阿意要不要与孤再努力一番?” 男人高大的身影覆下来,叫姜卿意化作一团水。 热得迷迷糊糊间,她自己也在奇怪,她和殿下的身体都没什么毛病,怎么就是一直没有身孕? 莫非,殿下有隐疾? 越修离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咬她的嘴角,“那今夜阿意好好检查,孤到底有没有隐疾。” 这一宿外面风雨飘摇,内里更是烛火摇晃,蕊落花残。 姜卿意一觉睡得日上三竿,想到昨夜,还是忍不住悄悄再给自己把了把脉,真的没什么问题啊。 又掏出铜板抛了一卦,啧,居然算不出来有没有子女缘。 桑榆提着食盒,咬着个红糖包子进来,“我听那些民间的人说,子女之事强求不得的,有时候越着急越没有,反而不想着的时候,就有了。” “你还知道这些?” “那是,我什么都知道。” 桑榆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姜卿意洗漱完跟她一起吃早膳,跟她胡扯了一通,最后决定去跟有经验的人士请教请教,当下便出宫去见苏袖了。 结果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 “夫人一早去郁老爷的书画铺子了,说是有一张画有纠纷,咱们铺子卖的是真画,那顾主非说是假的,吵得不可开交,差点打进郁老爷家里,还是咱们夫人让护卫去帮的忙。” “还有这事儿?” 桑榆眼珠子转了转,可她瞧郁老爷身边那小厮,也是个练家子啊。 姜卿意一听就知道不妙,她娘上当了! 赶紧跑到郁闻的书画铺子,刚到,就听到苏袖那天生微软却不过分娇媚的声音。 “无涯先生的画,喜欢落一枚边角带缺的印章,你看这处。” “且这山石竹兰图,不论笔法还是风韵,都是无涯先生所出无疑,只是这是他早期时的画,与后来声名大噪时的画风格略有不同,只要找出他年轻时的几幅字画对比即可。” “你看这里。” 苏袖被一群人虎视眈眈围着,但郁闻站在她身侧,恰好隔绝了那群人触碰到她的可能。 苏袖语调虽软,气质却一点也不软,如画的眉目间带着饱学之士才有的自信和认真,就那样不卑不亢的面对一大群闹事的人,半点不怵。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娘亲。 记忆里,娘亲是疯癫的、可怜的、柔弱的,甚至悲惨的,却从未见过她满腹才华,侃侃而谈,自信又耀眼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 姜卿意还是冷冷瞪向郁闻! 郁闻微微一愣,旋即包容而慈爱的朝她一笑。 那群人被苏袖说服了,也折服于她的才学,告辞时,不断感慨她的才华而不是美貌。 姜卿意看得出来,苏袖很高兴,唇角一直都是上扬的。 “阿意,你怎么来了。” 人群散开后,苏袖走过来。 郁闻道,“二楼有雅间,你们上去,我让人送茶来。” 姜卿意咬唇,你说的这么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呢! 苏袖却很自然的顺着道,“辛苦你了。” 完了,更像一家人了。 姜卿意郁闷的跟苏袖一起上了楼,但苏袖对这样似乎很迟钝,“阿意,你好像不高兴?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姜卿意不好挑破,便说起了孩子的事。 苏袖笑起来,“别着急,我也是嫁给你爹……出嫁次年才有的你呢。” “姜淮还有来找你吗?” 姜卿意警惕问。 苏袖停住,垂眸喝了口茶,姜卿意心底的警铃这次是真的敲得震天响了,“娘,你不会还想着……” “怎么可能。” 苏袖很肯定,自己不会再跟姜淮有任何纠葛,只是看他落魄,看着曾经英俊不凡,有着雄心壮志的男人如今变成一个落魄的老头,有一种奇怪的感慨罢了。 姜卿意稍稍安心了些。 郁闻亲自送了茶点上来,不仅考虑到了苏袖和姜卿意一个喜欢清淡一个喜欢吃甜的口味,还准备桑榆喜欢的红烧狮子头和东坡肉。 桑榆要感动哭了,“这么早就吃咸点真的可以吗?” “你太瘦了,要补补身子,习武之人饿得快不是吗?” 郁闻体贴的说。 桑榆要沦陷了,不顾小姐谴责的眼光,认真跟郁闻说,“要不是我刚认了爹,我就认你做爹了。” 郁闻不但没笑话她,还道,“以后还想吃只管过来,不会叫你饿着,不叫爹也没关系。” “郁叔,你真好!” 桑榆嗷嗷叫着,苏袖也忍不住笑起来。 姜卿意痛苦扶额,完了,郁闻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偏她娘单纯的很,没看出这人的狼子野心! “太子妃,不喜欢这道甜点吗,要不要换一道?”郁闻问。 姜卿意看着眼前白白胖胖透着一股奶香的点心,叹息,“喜欢。” 你赶紧走。 郁闻忍不住笑起来,也不再故意气她,跟苏袖微微点头便走了。 “郁闻总是这样客气。” 苏袖笑着点评了一句,开始喝她最近喜欢上的茉莉茶,很香,郁闻泡得尤其好。 姜卿意回宫时,一直长吁短叹。 桑榆不懂她的惆怅,念叨着下次再去就好了,姜卿意真相叫谢大人来治治这个乱认爹的女儿! 在要进东宫时,姜卿意顿了顿,扭头看看门口,揉揉眼。 “小世子?” 赵念之?他怎么蹲在这里,要不是天色尚早,还以为这里多了根木桩子。 赵念之冻得够呛,嘴唇一点血色也没了,姜卿意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抱起来,才发现他衣裳都是湿的,整个人都快冻僵了,呼吸微弱的厉害。 姜卿意立即将人带进去,叫下人准备热水好好泡了泡,又灌下去一碗姜汤,这人才活过来。 而张开嘴的第一句,便是,“求求你,救救我母妃!” 第四百二十章 只见她 姜卿意带着赵念之赶到宁王府,就被宁王的人拦在了门口。 宁王从一侧抄手游廊走来。 “太子妃,今日还顺利吗?” 姜卿意相信他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做什么,问他,“我只是想来问问,宁王兄到底打算做什么。” 策划报复了德妃和皇帝,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宁王让人去牵赵念之。 赵念之看着他,往姜卿意身后躲了躲。 宁王难得露出一点儿笑,“你不是相看你母妃吗,父王带你去。” “真的吗?” “嗯。” 宁王说,“让下人带你去,别打搅太子妃了。” 赵念之咬咬唇,乖乖走出来,被下人抱在怀里带走了。 走时他看着姜卿意,最后还是忍着什么也没说,乖乖低下头伏在下人怀里藏起来情绪。 姜卿意看了眼,“宁王兄,小世子懂事的很早。” “太子妃要为梁楚华说情吗?以什么立场,以她曾与你争夺太子,屡次算计你们的立场吗?” “我不是要为梁楚华说情。” “那你……” “我是在为你说情。” 姜卿意看他,“我希望你别让小世子恨你,别余下半生,都活在众叛亲离的悔恨之中。” 宁王笑着应着,神色间却没有半分变化。 姜卿意知道他并未放在心上,淡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第327节 宁王府中。 赵念之的确被抱到了梁楚华床边,但梁楚华却仍旧在昏迷之中,自从昨夜她喝下了一杯茶后,到现在都没有睁开眼睛。 赵念之很小,并不懂太多事,可这个年纪,也能明白,父王不喜欢母妃,母妃也不喜欢父王。 而且,他们都不喜欢自己。 可他喜欢母妃,也喜欢父王。 下人还担心赵念之会闹,但他乖乖的,被放下来后,小心走到梁楚华床边,小心握着她的手,默默流眼泪,下人都瞧着心疼了。 房门推开,宁王走了进来。 他脸上连那假装的笑容也没了,整个人阴郁的像是一片乌云。 下人有些可怜赵念之,悄悄推了他下示意。 赵念之赶紧抹去眼泪,跪在宁王跟前,“父王,可以让念之搬来与母妃同住吗?” “你跟她住在一起,她也不会好起来。” 赵念之强忍着哭泣抿起嘴,他知道,舅舅不在这儿了,父王不会允许母妃醒来了,但只要他守着母妃,父王或许、或许会容许母妃就这样活下去呢? “请父王准许。” 赵念之跪伏下来。 宁王沉默看着他,或许是想到了姜卿意方才的话,又或许是想到了年幼时的自己,半晌,他道,“可以。但你自此之后,不许再踏出王府半步。” 赵念之错愕抬头,却只看到父王冷酷的脸。 赵念之不敢有什么奢望,缩着小小的身子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回答,“孩儿明白了。” 东宫。 这日天气难得放晴,姜卿意干脆把书房里的书都搬出来晒晒,以免冬季太长,将书都潮坏了。 桑榆偷了懒,搬了书直接从二楼跃下来,吓得楼底下来探望的谢夫人几次差点惊呼出声。 “夫人今日怎么过来了?” 姜卿意泡了茶,请她到一旁坐下。 谢夫人看了看桑榆,“我来,是想与太子妃和桑榆商量一下,等入冬,能带桑榆回一趟老家,认祖归宗。” 当初认错谢茵,因为谢夫人一直生病,便耽搁了此事。 谢家是大族,老家在离京城几百里外的南方,认祖归宗,上族谱,拜先祖,从此以后桑榆便真的冠上‘谢’姓。 姜卿意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我跟她说。” “多谢太子妃。” “谢夫人客气了,桑榆本就是你的女儿,我却留她在身边做侍女,耽搁了你们母女相聚。” “不,这孩子跟着太子妃才是福气。” 桑榆是杀手楼养出来的,自小见惯了杀戮鲜血,人情淡漠迟钝,听闻刚开始跟着太子妃时,也是个冷冰冰的小姑娘,不似现在活泼爱笑,越来越像个正常人家备受宠爱的小姑娘。 姜卿意笑笑。 两人确定了这事儿,谢夫人给桑榆留下了她最爱的狮子头和一沓名贵药材,便先走了。 姜卿意将桑榆叫来,跟她说了这事儿。 “可我不想离开小姐。” “还有段日子呢,你先准备着,谢大人他们的年假也不会太长,你离开不了太久。” 姜卿意看她还是不情愿,浅笑,“而且回到族里,你能收一大堆红包,你真的不想去吗?” 桑榆犹豫了一下。 姜卿意直接给她拍板,“去吧,就当放个假。” 桑榆欲言又止的看着姜卿意,别以为她不知道,照着宫里这个情况,皇帝指不定那天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京城还不知会有什么变动呢。 “放心,没那么快。” 姜卿意安慰她。 桑榆是说不过姜卿意的,最后还是勉勉强强答应了。 经过齐王谋逆这件事,京城反而安静下来,也或许是越修离处置得太快了,那些刚想冒头挑事的官员,才张嘴就被越修离似似按了下去。 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短短两个月,京城内就见了四五位朝廷大员全家被流放出京,京城的百姓都快麻木了,朝廷的官员们也要瑟瑟发抖了。 有些不死心的还想去找皇上,奈何皇上几乎不出寝殿了,太子还未登基,但已全权接手一切大小事物。 所有人都知道,只等皇帝咽气了。 皇帝的确病了,在得知德妃给自己带了那么大一顶帽子,还如珠似宝的替别人养大了孩子后,他就开始疑神疑鬼了。 不断怀疑妃子们是不是背叛了他,甚至怀疑他每一个儿女,连越修离也没能放过。 成日的忧思难免,茶饭不思,原本恢复不少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并且开始夜夜噩梦,梦到回到年轻时,狠心饿死那十万将士,狠心对武安侯下了斩立决的命令,狠心漠视皇后的死。 一轮又一轮,光怪陆离,虽生犹死。 终于在年假的前一天,得到了齐王重病的消息,但齐王最后要见的,不是德妃,不是皇帝,更不是太子,而是姜卿意。 姜卿意都觉得奇怪。 但她也好奇齐王想说什么,决定来见一见他。 第四百二十一章 算一卦吧 越修离将她送到大理寺监牢门口,“不要接近他,有任何事,直接叫人,孤在外面等你。” “知道啦。” 姜卿意带着桑榆进去了。 大理寺卿过来,“殿下,关于皇上坑杀十万将士的线索,我等翻阅了存档的所有卷宗,都没找到什么证据,显然已经被清理过了,您看接下来怎么办?” 大理寺卿唠唠叨叨的,“我们在查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就怕有心人借机闹事,说太子殿下用心不纯呐。” 不论是龙脉,还是十万将士,沾上哪一点,都麻烦得很。 “那就找其他的。” 越修离沉沉道,“他当年做的糊涂事肯定不止这一桩。” 大理寺卿心道太子殿下这是彻底要逼死皇上啊! 但他不敢说,低头应下。 姜卿意踩着阶梯,没走太远,就看到了牢房角落靠着墙而坐的齐王。 其实他这间牢房收拾的比旁边的干净多了,桌椅床铺齐全,看得出来是常有人进来收拾的,但齐王就是宁肯坐在冰冷的地上,也不肯坐上去。 “齐王。” 姜卿意走到他牢房外。 齐王似乎发烧了,神志有些含糊,听到声响,半晌才睁开眼,看到是姜卿意,又疲惫的耷拉下眼。 “太子不会放本王出去的,对吗?” 他嘶哑着嗓子问。 姜卿意没回答,毕竟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齐王笑了声,语气却哽咽起来,“凭什么啊。你替我算算,我的命为什么这么不好啊,我为什么就是处处都比不上他?我真的不明白,我的母妃一辈子不如他的母后,我也比不上他。”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一卦?” 姜卿意讶异。 齐王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两个月,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可我想不明白。” 他说,“本王很小的时候,太子就很优秀了,不论是太傅还是父皇,甚至是宫里的太监宫女,各个都喜欢他,夸赞他,他那么优秀,那么骄傲,就像是一轮明亮的太阳,高高挂在上头。” “将我们的光辉全部遮去了。” “我也不蠢,我也很聪明,很努力,可有了珠玉在前,谁也看不到我了。” 姜卿意隐隐有些头疼,其实她不太喜欢了解一个人的过去,了解他的初心,这样一来,她很容易心软,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 “齐王殿下,你这样,我很难办的。” 姜卿意苦恼叹息。 齐王笑了一声,“那你苦恼着吧。皇嫂,其实我一开始不想跟你作对的,你知道一个弟弟对优秀到耀眼的哥哥最初的情绪是什么吗?” “不是嫉妒,也不是憎恨,是羡慕,是崇拜。” 齐王脑子混混沌沌,心里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我那时候整天黏在太子和宁王身后,像条不起眼的小尾巴,直到太子出事前,他都是我心中最厉害、最想成为的人。” “后来他离开皇宫,宁王也被永远禁足,终于,大家可以看到我了,也开始夸我聪明。” “你知道吗,母妃对我期望很高。我知道,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她永远比不过皇后娘娘,所以她肯定希望我能超越皇兄。” “所以我开始没日没夜的读书,我学着太子的样子去接人待物,我变得都不像我自己了。” 齐王居然哽咽起来,“其实我很胆小,我只想躲在哥哥身后,我不想去勾心斗角,我也不想杀人。但我不能让母妃输,我也不能输,我以为我一步步取代了太子,可直到太子重新回到京城,我才像被人狠狠一巴掌打醒。” “我永远成为不不了他,而周围那些夸我聪明的人,从没有真心实意觉得我比太子优秀,他们只是没有更好的人选择了,才选择我。” 姜卿意看着痛哭流涕的他,不知道等他退烧后回忆起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一头撞死。 “只要你不惹事,乖乖等太子殿下登基大赦天下,你或许能回封地。”只是被永生圈禁在王府罢了。 齐王没接这句话,仍旧道,“皇嫂,给我算一卦吧。” 姜卿意拿出阴阳卦,“你要算什么?” “我想……” 第328节 “算不了过去,只能算未来。” 姜卿意道,“过去的已经过去,是对是错已经没有纠缠的意义。” 齐王一时迷惘起来,不去执着过去,不执着母妃那些执念和外人的目光,那他还有什么好想的? 不过姜卿意还是决定为他抛一卦,算算生死平安。 本以为卦象不会有太多变化,可卦落地的那一刻,居然咔嚓一声裂开了,而许久未曾有声音的三清铃也响了起来。 ——九死一生卦,大凶! 姜卿意微惊,看齐王。 齐王一脸无辜,“卦象不好么?没关系,反正本王也不想活了,我知道皇嫂心软,我手里可能有一些皇兄需要的东西,我……” “桑榆,戒备!” 姜卿意有经验了,生怕哪里再冒出一支利箭,在关键时候杀了齐王灭口。 桑榆立即防备好。 齐王一脸莫名,“皇嫂你……” “等着!” 姜卿意吩咐不许任何狱卒靠近后,提着裙子飞奔找到越修离,让他即刻去见齐王,听他说的证据,然后交代他地方所有狱卒、暗箭等等东西,才把齐王的卦象告诉他。 越修离看她紧张的样子,轻轻挑眉,虽然大理寺的监牢比其他监牢可靠数倍,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她。 “迟些孤便让人将他转移到更加隐秘的地方。” “这里最好再放个假的齐王。”混淆视听。 越修离浅笑,“已经安排好了。” 德妃宫里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没查清楚,谁也不知道这个会邪法的德妃到底做了什么,但她是个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弃的人。 所以只要齐王那个不死,她至少二十年内都能没有异动,在暗处慢慢筹谋。 姜卿意安了心。 越修离进去,跟齐王交涉,谁也不知道齐王说了什么,但之后大理寺卿很是震惊了一下,立即派人去了齐王治疗时疫的地方。 而当夜,齐王所在的监牢,也莫名起了一场大火,还好大理寺防守森严,及时把大火扑灭了。 而朝廷,也终于开始放起了直到元宵的年节。 翌日一早,桑榆就收拾好了包袱,跟谢家人直奔老家去了。 北风也在同一天,终于回到了东宫,带来了十万将士家眷的调查。 第四百二十二章 证据 快半年不见,北风皮肤黑了些,五官却更加立体坚毅了,俊朗硬派的叫西舟气得嗷嗷叫。 “为什么!凭什么!你出去潇洒了,居然还能变得比我英俊!你是不是还要比我先背叛单身狗阵营!” 北风没理这傻子,上前给姜卿意规规矩矩行了礼。 北风,“属下来复命了。” “起来吧。” 姜卿意笑眯眯的,毕竟前几次她出事确实碰瓷都碰不到北风身上。 北风正欲把调查的结果告诉姜卿意,就听他这不正经的主子笑呵呵的说,“桑榆现在是谢家的千金小姐了,你还一直当个护卫,可不大行啊。” 北风愣了下,西舟也满头问号的看姜卿意。 姜卿意看他目光微微闪动,笑道,“你重新去投军怎么样,大梁与大晋边境怕有异动,以你的本事,拿几个战功不难。” “太子妃,您这话,什么意思啊?” 西舟头一次觉得脑瓜子不够用。 北风抿着嘴,垂着眼,没吱声。 姜卿意也不戳穿,她更清楚为何北风非要挑桑榆刚好离京的这一天回来,她拍拍他的肩,“别总想自己自己配不上,而且配不配得上,不看身份,看得是她答应不答应。当然,你自己觉得配不上,那就努力点,去追上。” “太子妃说话越来越深奥了,对吧?” 西舟朝北风看去,想拉个同样听不懂的同盟,没想到北风垂着眼,明显是听懂了! 啊!你这叛徒,明明以前我的脑子才是最灵活的! 西舟伤心了,西舟走了,西舟要去太子殿下那儿找安慰了。 虽然这等于想屁吃。 但他走了,屋子还是安静不少。 “属下并没有如此奢望。” “那你当初拼着被虐杀的可能,也要去晋王府,只为换桑榆一线生机是为了什么?” “属下不敢奢望。” 北风艰涩的说。 他不动,姜卿意也懒得踹他,“行叭。说说那十万将士家眷的事吧。” “是。” 姜卿意将此事交给谢景,谢景就找到了北风,正好北风在替越修离处理关定海的那些后续爪牙,便一起查了,而且正好查到了些东西。 “有一位士兵的妻子改嫁了,但那妻子并非不爱自己的丈夫了,而是婆母病死,公公被同村的人找麻烦误打死了,她一个弱女子,没有长辈男人撑腰难以支撑,便改嫁了。” “好在她改嫁的男人很不错,允许她时常去祭奠前夫和前公婆,她便将前夫曾寄回来的信件全部藏在了一个匣子里,埋在墓碑下,经常过去睹物思人。” 那信都是报平安的,但好在他丈夫读过书,当时并不是普通小兵,而是一位长官身边的文书,所以每封信里还会写当时在军营里的事。 虽然都是日常所见的小事,譬如粮草几时送来的,每次送了多少车,又比如长官今日心情不好,喝了酒,梦话骂了另一个长官。 可断断续续,居然拼凑出了事实。 粮草是被人有意截断,当时的将领勋王下令他们死守在山谷中,不得出去,但有长官察觉了不对劲,想要撤离,却被勋王牢牢压下。 那文书的长官不忍心将士们就那么死在那里,策划过要逃,却被勋王直接拿圣旨压了回去。 圣旨啊,谁敢违逆,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 最后,他们就带着明明可以获胜、错失良机后也可以逃生、粮草断绝后仍能活下一部分人的可能,十万子弟,十万优秀男儿,全部死在了哪里。 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却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死,死后,也没有应有的殊荣,反而妻离子散,双亲不得好死。 “将证据送去给太子。” “是。” 姜卿意看北风离开,半晌说不出话来,默默坐在门口,让冷风吹在面颊上,才生出些知觉来。 前世,她总想着能有个相爱的夫君,守着小家,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上,才察觉,她,他们,只是一个念头,一句话,就是数十万人的惨剧,这担子太重了,压得她喘不过气。 越修离来时,就看她乖乖坐在门口,像只小猫儿。 他将斗篷取下披在她身上,“在想什么?” “在想责任重大。” 越修离看她严肃着小脸,笑起来,将人搂在怀中,“所以才有朝堂,才有这么多官员,一个人的决定容易出错,一群人的总是不容易的,我们只要做到广纳谏言,斟酌决策,出错的概率就要更小一些。” “我觉得我想太多了,我又不是皇帝。” 姜卿意叹息。 越修离握住她的手,“可你是孤的太子妃,以后也会是孤的皇后,这天下也需要一个好皇后来为他们思虑。阿意,你愿意与孤一起,让这大晋河晏海清,百姓生有所乐,死亦长安吗?” 姜卿意呆呆的看着越修离。 她总觉得他的目标太大了,不该是她的。 可又觉得,她已经不想抛下这副胆子。 她创办悬壶的初心,一开始不就是为了能造福更多百姓吗? “那……我努努力?” 越修离笑着将人抱住,“嗯,努力。” 姜卿意也笑起来,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以后的她会为了这句话有多拼命,又将创下什么样的辉煌! 夜幕降临。 北风啪的一声,终于把西舟关在院子外,回了自己房间准备歇息,窗户忽然被人敲响。 北风以为又是西舟,面无表情的拉开窗户。 “你再不走,别怪我把你……” “把我怎么样?” 桑榆看着凶巴巴的北风,小心翼翼的举起抓了两手的酒和肉,当然还有她最喜欢的红烧狮子头,“伸手不打笑脸人,欢迎你回京,喝口酒?” 北风看着眼前的人,喉结轻轻滚动,“你不是跟谢家人走了吗?” “是啊,我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我又悄悄策马回京了。” 桑榆责怪道,“你怎么这么不凑巧,偏偏今儿回,早两天多好。” 她跺跺脚,“好冷,快让我进去,吃完我就得走了,谢景要是发现我跑回来,非得拧我耳朵,疼死了!” 北风嗫嗫的侧开身,桑榆嗖的一下跳进来,熟门熟路的去开酒放菜了。 北风忽然想到姜卿意的话,他看着烛光下的桑榆,道,“你说,我去参军怎么样?” “参军?” 桑榆有些迷茫,“为什么要问我?” 第329节 北风肩膀轻轻一塌,也是,他为什么要问一个小傻子。 喝酒,吃肉。 目送她像只猴子似的从窗户窜出去后,北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姜卿意,“太子妃,属下想去参军!”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五石散 北风的要求在姜卿意的预料之内,毕竟昨晚桑榆回来不可能瞒得过她,当下便准了。 进军营的事很简单,北风跟着越修离多年,在军营早混的比她熟悉了,但她还是特地让常贵去跟北风接下来的顶峰上司家跑了一趟,表明这人太子妃也要罩着。 既有太子的渊源,又有太子妃护着,这谁还敢拿他只当个小小的护卫? 当然,北风能跟在越修离身边多年,也早不止个小护卫那么简单了。 “开心了?” 越修离从房间里出来,他昨夜看着北风带来的信,便召集了司徒东等人商议如何处置这样一份铁证。 只是想要证明一个称得上明君的错误,并不是那么容易。 “皇上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左右一死,他不会承认,更不会容许有人毁了他半生的荣誉。” 当时,司徒东忧虑着,“为了掩藏此事,他或许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来遮掩。” 皇帝病了,老了,锋利的牙齿已经被太子给敲掉了。 但他仍旧是一只老虎,且更加昏聩,没有承认错误的魄力。 此事到底如何做,还待商议,越修离几乎一夜未眠,只在快天明时被姜卿意强行摁在床上闭了会儿眼睛。 “殿下怎么就醒了!” 姜卿意有些生气,“殿下仗着年纪轻轻胡作非为,小心年纪大了腰腿疼痛!” 越修离眼神里飞快闪过一丝黯然,很快又恢复往日里清清冷冷的模样,“今夜早些回来休息。” “殿下保证?” “嗯,保证。” 越修离笑着说完,甚至来不及跟她一起用早膳,又匆匆出门去了。 暮雨给姜卿意拿了暖手炉来,“殿下最近好像很忙。” 姜卿意皱皱眉,的确,总觉得,好像是在赶时间一样。 可现在京城已经没有什么大的隐患,也没有什么亟待去做的事,殿下为何这样急呢? “喵呜~” 黑玉从门外跳进来,乖乖让沐浴擦了爪子,才跳到姜卿意怀里,昏昏沉沉的又睡了。 暮雨笑呵呵的,“这猫儿怎的如此贪睡,成日的在睡,恰好跟咱们太子爷相反了。” 太子爷成日不睡。 这猫儿反倒一整天几乎都在昏睡,倒是饭点准时会醒,否则太子妃都要怀疑它是不是病了。 姜卿意用过早膳,处理完东宫庶务,便找了张婉如一起逛街去了。 如今年节休沐,昨夜有飘飘洒洒的下了一场雪,却仍旧没挡住人流如织。 两人找了间茶楼,坐在二楼烧得暖意浓浓的雅间喝茶说话。 “谢公子和桑榆不在,耳根子居然清净得有些难受了。” 张婉如笑道。 铛铛正跟随行出来的暮雨嘀咕新绣的荷包,闻言噗呲笑道,“等咱们姑爷回来,小姐再跟姑爷生个大胖小子,耳根子就再没清净的时候了。” 张婉如想到最近蓝溯送回来的信,脸颊蹭的红透。 提到孩子,姜卿意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小腹,怎么就没动静呢。 几人说着聊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紧接着一阵惊恐尖叫传来,带着妇人无助的嚎哭。 姜卿意神色一凛,立即朝窗下看去,高处的视野,能清晰看到地上那一团鲜红的血,四面八方晕染开,像是血红的怪物要把那瘫软在地上的妇人吞噬! “囡囡,我的囡囡啊!” 妇人抱着个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一个抓着刀面容狰狞的男人还在到处挥舞恐吓那妇人,“我说了,不把钱拿来,我就是杀了你们母女两,拿钱来!拿钱来!” 他试图去捅死那妇人。 妇人看到孩子被杀,也疯了,“这也是你的女儿啊!你吸那五石散吸疯了,你杀了我算了,你杀啊,我们都别活了!” 姜卿意眉心狠狠一跳,“五石散!” 暮雨已经让侍卫下去救人了。 姜卿意黑着脸也准备下去,就见人群里冲出两个年轻人,看着地上的小姑娘,立马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一堆瓶瓶罐罐,“快,先止血!” “你们是谁,滚开!” 那男人挥着刀就杀了来,两个年轻人吓得脸色一白,却居然没有让开,而是试图去抓那男人,却没想过瘦弱的身体根本比不过发疯的男人,一下被撂倒。 那男人当场便举着刀狠狠朝一人刺下来! 人群似乎遇见即将看到的鲜血,尖叫已经冲出喉咙! 那年轻人也浑身冰冷,后悔、难过、种种情绪全部冲了头顶,尤其是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过的家人的脸,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可眼尖那带着血的尖刀刺到肚子,还未扎破那一层衣裳,这男人就被人一脚踢翻,而后狠狠摁在了地上。 “你们是谁,你们干什么!” 男赤红着眼睛挣扎,“老子在教训自己老婆女儿,你们有什么资格管老子,老子今儿就是杀了她们,也是老子的家务事!” 另一个年轻人赶紧搀扶起这个九死一生的同伴,两人心中都生出了退意,就见一抹纤细的身影自人群中走来。 姜卿意今儿穿着一身湖绿色用金线绣边的华贵长裙,外罩一条滚毛绒的雪白斗篷,雍容典雅,模样又是不具有侵略性的清灵美貌,这样的搭配,更衬出几分常人难及的纤尘不染来。 “神、神女!” 那吸五石散吸疯了的男人痴痴看着姜卿意,便见神女眸光一冷。 “当街杀人,当以死罪论处,立即送去官府!” 男人陡然回神,“那是我自己的女儿,我又没杀外人,神女,你不能……” “什么神女,这是我们太子妃!” 护卫一脚踹过去,差点踹瘸男人的腿。 男人懵了懵,太子妃? “太子妃也没权利管别人的家务事!” “哪条律例写了,杀自己的家人,就不必受罚?” 姜卿意问。 男人强辩道,“大家公认如此,我哪里背得律例,但谁家男人打杀妻女还要坐牢的?您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能栽赃无辜!我是无辜的,我又不是有意要杀我女儿,我只是一时怒气上头不小心的!” 男人得意的看向自己的老婆,“你难道还要把我送到大牢去吗?这我可知道,你要告我,你自己也得先挨板子!” 第四百二十四章 民之所向 地上的妇人哭着,人似乎都有些痴了。 但姜卿意看了眼她怀里的小女孩,血虽然流的多,但因为穿得厚,那男人又吸五石散吸得糊里糊涂,伤口根本是在腰侧和胳膊上,没有伤到要害。 姜卿意扭头看着那两个心生退意的年轻人,“你们不是要救人吗,还不去?” 两人虽然后悔了,但看事态已经被控制下来,还是上前救人。 姜卿意这才扭头继续看那男人,“你夫人没有要告你,要处置你的,是本妃。” “太子妃就能滥用刑法了!” 男人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扯着嗓子大声嚷道,“快来看啊,太子妃滥用刑法随意杀人啦!我冤枉啊,太子妃不讲道理仗势欺人啊!” 铛铛气得发抖。 张婉如和狠狠拧眉,这人就是个泼皮无赖,眼见求饶不成就栽赃污蔑! 人群也发出低低的交谈声,今儿放假,来这边的除了京城本地的,还有不少外地人,他们虽然听说过太子妃的大名,对她的事迹也很钦佩。 但耳朵里面听过的三言两语,终究难以抵过眼前的眼见为实。 更何况,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什么律法。 他们讲求的是人情,是约定俗成,是习惯。 约定俗成的,男人打老婆孩子,顶多挨几句话,哪里就要坐牢,要死罪了呢? “这太子妃跟传闻里不一样啊。” “就是,我看她年纪轻轻,哪里担当得起那样的贤名,估计传言是假,这跋扈嚣张的样子才是真。”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哦。” “年纪轻轻,下手就这样狠辣,这样的人配得上咱们贤名的太子殿下吗?配以后母仪天下吗?” 质疑声越来越多。 护卫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人群里,而那男人见状,越发嚣张的扯着嗓子哀嚎,一会儿说侍卫打人啦,一会儿说侍卫抢走他的钱袋子,要抄他的家啦。 张婉如轻声,“太子妃,要不要先去通知巡防营的人来?” “巡防营的人要来早就来了,哪里要等到现在?” “你是说,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我怀疑是。” 第330节 而且五石散,前世这种能让人致幻上瘾的东西,明明在好几年后才出现,那时候皇帝刚死,朝堂上下一致怀疑是越修离所为,加上民间五石散的盛行,各处狂徒屡禁不绝,引起不少暴乱。 民间还传是因为新帝无德,引动上苍降给百姓惩罚,越修离花了很大的功夫才下令禁绝吸食这种东西。 只可惜流传太广,想要断根已经是不可能了。 可如今,这东西这么早就出现了。 姜卿意并不急,她跟常贵低低说了几句,便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那两个年轻人救治那个小姑娘。 那男人见姜卿意这般,以为她是怕了,不屑轻哼。 女儿就是女人,尤其是这么年轻的女人,软弱虚荣,胆怯懦弱,外面传得再厉害,也不过小小一女子罢了,还不得雌伏于男人之下! “太子妃,草民贱命一条,但今日你若是不把话说清楚,不给赔偿,草民绝不会罢休!” “对,决不罢休!” “仗着自己是太子妃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有本事把我们这么多人全杀了!” “没错,全杀了,我看她还做不做这太子妃了!” 一群人的胆子总是比一个人大的。 姜卿意唇角冷冷一勾,看到不远处的动静,知道常贵来了,直接朝压着那男人的护卫示意。 护卫点点头,当即拔剑,狠狠往那男人的身上捅了一刀,再噗呲一声把刀拔了出来。 鲜血四溅! 众人激昂的情绪犹如被泼上一盆冷水,哗啦啦凝结成冰,刚刚还嚷嚷着叫姜卿意把他们‘全杀了’的人,立马闭上了嘴。 “怎么都不出声了?” 姜卿意慢慢踱着步子上前,笑问。 她笑得还是那样和气,美丽的脸有十足的迷惑性,让人觉得她是个软弱好欺负的。 可现在,她的绣鞋淡定的踩在那鲜血上,黑曜似的眸子不带丝毫笑意,浑身透着锐利。 姜卿意,“本妃允许百姓声张自己的权利,但律法的底线不能突破,你们以为人多势众,法不责众吗?” 她话锋冷冷一转,“不,无知的煽动与响应,也是一众嘴!” “太子妃,下官来迟,府衙全部衙役已经到位将长街包围,请您吩咐!” 京兆尹的声音传来,所有人均是一愣,旋即便是慌乱。 姜卿意却丝毫不怜惜他们的慌乱,“方才所有叫嚣过的,一律拉去府衙审问,本妃不打你们板子,但本妃怀疑你们是有目的性的聚众闹事,府衙需要细细查问清楚这些人是否与人勾结,一旦查实,决不轻饶!” 看着众人满眼的恐慌,姜卿意语气接着一软。 “但方才并未闹事的,不得伤害,全部放回家去,只是年节前,不得再进京。” “这处罚也太轻了!” 一妇人的声音传来,她怀里还抱着个粉团子似的孩子,和一大群亲朋好友。 姜卿意愣了愣,那妇人,不是她初次算卦时,那位来问官司,求孩子的大客户吗! 妇人见她认出自己,分外激动,“谁不知我们太子妃宅心仁厚,多少百姓受过她的恩,你们居然在这儿栽赃污蔑,还请这么轻飘飘的走,不行!” “对,不行!我也不允许!” 又有人过来。 竟是许国公府的小姐。 接着,是曾经在三清山救过的那群人。 再接着,雾山观下的进京的百姓也赶了过来,更别说本就在京城的人了。 本来人就多的十字路口,一下子被挡得死死的。 他们都是中途才听到太子妃被些外乡人堵着污蔑欺负的消息,立马扔了手里的碗筷,气冲冲赶来的! 他们替姜卿意声讨着! 他们大声宣扬着太子妃的功绩! 他们为姜卿意的一举一动而激动着! 京兆尹看到这一幕,要不是自家妹妹也混在人群里大声声讨,都忍不住擦擦额头冷汗了,得亏这是太子妃,要是别的皇子的妃子,指不定皇位还有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夺呢! 可这,就是民心啊!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你愿意吗 地上那两个年轻人也愣住了,瞧着眼前这美丽华贵的女子,有些回不过神来,“这就是创办悬壶院的太子妃?” 姜卿意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在场的人,催促京兆尹赶紧办事,尤其是这个吸食五石散的男人。 “必须查出五石散的来源,并立即查处,所有相关人员要全部带回去审问。” “这五石散,有什么问题吗?” 京兆尹不懂,“这好像这是一味普通的药吧。” “不普通。” 姜卿意知道有大夫拿这东西来治病,但谁也没想到,会有人聚众吸食此物,还出现幻觉,变得暴躁易怒,身体也被耗空。 总而言之,此物要杜绝! “你先去办,本妃会让悬壶院配合你去查,再跟太子殿下商议发布禁令。” 京兆尹本就是太子提拔上来的,又受了姜卿意的恩,立即应下,“下官这就去办。” 京兆尹匆匆带人离开,周遭激动的百姓也被姜卿意安抚下来,打发回家各找各妈。 倒是京兆尹的妹妹,这个叫江鲤的少女,被她留了下来。 听闻宋菱儿后来几次想跟江鲤往来,但都被江鲤拒绝了,自山上被那群劫匪欺负后,江鲤虽然很坚强的撑了过来,但她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女子,那夜夜噩梦里出现的画面,没人能替她驱散。 “江鲤。” 姜卿意叫她,“你最近在做什么?” 江鲤没想到姜卿意还记得自己,又怕自己不干净,冲撞了太子妃,远远行礼,苦笑道,“臣女成日在家中闲度时日,什么也没做。” 姜卿意眨眨眼,“那你有没有兴趣,去悬壶院帮忙?” “我吗?” 江鲤有些茫然,又有些隐秘的兴奋与期待,每天在家里,就会一刻不停的想起三清山被侮辱的那一天,可她不能给哥哥带去麻烦,所以只能悄悄的,拿着簪子,在胳膊上,腿上,一下一下划破。 看鲜血流出来,刺痛传来,仿佛心里的巨石才会轻一些,让她勉强能喘得过气。 她没想过,自己还能出门。 反正也不能出嫁了。 “可以啊,我想了想,悬壶院的人不能一直闷在里头,还得有人带着,时常出门为人看诊,可我手头没人,听闻你以前跟着京兆尹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我觉得你能胜任。” 一旁,两个悬壶院的年轻人局促的往边上挪了挪。 江鲤犹豫,“可我……” “你回去跟你哥哥商量一下,愿意的话就来找我,我很需要你的帮忙。” 姜卿意说完,正好地上那个小女孩虚弱的醒了过来。 她母亲也终于从怔忪里醒过神,想跟姜卿意道谢,却已经抱着女儿泣不成声。 姜卿意总是格外心疼这些当母亲的。 “暮雨,你安排她们母女回去。” 暮雨知道姜卿意的意思,上前亲自扶起那哭得脚软的妇人,又叫了个婆子抱起孩子,叫了一辆马车,将人送回去了。 有太子妃这么照顾,看谁敢拿‘把自己男人送进大牢’这种鬼话来苛责这对母女! 姜卿意又看了看那对年轻人,看他们紧张的脸色发白,绷不住笑了起来。 “以后都是要独当一面的大夫,你们今日会怕,会后悔,都正常,但你们能站出来,也说明你们很勇敢,不必因为这件事而否定自己。” 两个年轻人都懵了,太子妃不但没骂他们,还夸他们勇敢! 两人都是小地方来的,一个是读书死活读不出名堂,不想再连累姐姐妹妹辛苦劳作供养自己而跑来悬壶院的,还一个干脆是爹娘都没了孑然一身来撞运气的,没想到都被招进去了! 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有着人都有的劣根性,胆小懦弱,又摇摆不定。 可他们站出来了! 他们是勇敢的,是值得夸赞的,是与众不同的! 姜卿意夸人很有一套,把两个还忐忑不安,对前途一片迷茫的年轻人夸得雄心壮志恨不得立刻就去报效家国! 姜卿意笑起来,眼见正是午膳的时辰,又想到他们下午有课。 “常贵,你去酒楼打包两份饭菜,再送他们回悬壶院,一人赏十两银子,以作嘉奖!” “另外,告诉悬壶院的副院长,等江鲤小姐答应来帮忙后,就可以开始计划,每月一次、且为期三日的外出义诊了。” 一侧,江鲤瞳孔轻颤,眼泪居然不自觉的就落了下来。 一旁的两个年轻人更是激动的握紧对方的双手,恨不得当场尖叫出声。 太子妃太好了! 他们的太子妃,就是这是世上最棒,最无人能及的太子妃呜呜! 他们回到悬壶院,要把太子妃的好吹一百遍! 安排好这些事,回到茶楼雅间,巡防营的人才姗姗来迟。 来的小千户现在低着头,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太子妃明明一个字没说,光在那儿喝茶,他怎么就有一种恨不得跪下来的冲动! “你说,你们巡防营是因为太晚收到消息,才导致来迟了,是吗?” “是。” 第331节 “本妃记得这里,距离你们巡防营官署,骑马的话,只要不到半刻钟,就算走路,走快些,也就是一刻钟的事情。” 千户快要跪了,太子妃怎么连他们官署在哪儿都知道。 姜卿意当然知道,越修离没事就拉着她看京城布防图,看守备图,她记性好,看一遍就记得了。 “但你们偏偏拖到现在才来。” 姜卿意茶盏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搁,千户终于扛不住跪了下来。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头皮发麻的,因为下一秒,太子殿下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孤已经查过,消息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经送到巡防营,是因为巡防营管事的昨夜喝酒,全醉在了家中。你们找不到人拿主意,团团乱转,拖来拖去,才拖到了现在。” “太子殿下恕罪!” 千户哪里还敢撒谎。 越修离看也没看这瑟瑟发抖的千户一眼,只冷淡问,“如若今日城中哪里起了大火,发生了聚众伤人之事,你们也一定赶不及救援。巡防营本该巡守全城安危,尤其今日还是年前休沐之日!” 第四百二十六章 像朕 千户伏在地上,一个字也不敢说。 越修离终于看向他,一字比一字冷漠,“来人,巡防营昨夜酒醉将士,全部以玩忽职守之罪,降官三等,杖则八十,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千户暗松一口气,不杀人就好。 “所有降官之人,日后不得再升迁。” 千户喉咙一紧,又听太子无波无澜道,“昨夜组酒局之人,受罚之后,抓入大理寺审理!” 千户终是闭上眼,哆哆嗦嗦的退了出去。 姜卿意看着动怒的越修离,一时间都有点不敢把五石散的事儿告诉她了,结果下一秒,越修离怒意未散的冰冷眸光落在了她身上。 “阿意,没什么要跟孤说的吗?” 姜卿意头皮一麻,她就知道,该来的躲不掉,早知道她就不下楼凑那热闹了。 悔之晚矣啊! 姜卿意硬着头皮,过去道歉。 “我错了。” “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让我的夫君担心了。” 姜卿意怪怪的说。 越修离被‘夫君’二字取悦了,但也很清楚她的那些小心思,瞥她,“不许有下次。” 姜卿意磨磨蹭蹭,她也不是不能答应,只是有些事她得自己去才能问清楚,譬如今日这五石散的事儿,她不去谁能察觉呢? 越修离见她这样,就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也不拆穿了,只多派了一倍的护卫跟在她身侧保护。 越修离接手,五石散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他去查了。 傍晚,吃过晚膳,姜卿意就接到了苏白的消息,魏令死了,按照她的计划,魏令他们护送公主和亲过去后,骆信便在快边境的地方动了手。 在一个夜里,亲手看了魏令的头。 姜卿意看完消息,想了想,为骆信摆了一卦。 “您担心骆大人?” “顺手一卦罢了。” 之前骆信的卦象是将断欲断,没有生路之兆,可现在,却是光明通达之象,说明魏令果然是横在他路上的拦路虎。 “对了。” 常贵想起苏白一起送来的东西,从衣袖掏出来,打开包裹在外的手帕,居然是骆家妹妹已经盖过章的身份文书以及相关的身份信息。 姜卿意笑起来,骆信是觉得有朝一日要去大梁么,连假身份都给她准备好了。 不过这份谢礼,她收了。 而远在大梁的某一间庭院里,刚刚卜出大凶之卦的老者细细摸过每一个卦纹,面上古井无波,只在小弟子进来时,道,“告诉陛下,不可再等了,大晋国运越来越强,再不攻下,等待着我大梁的,只有灭国了。” “国师,何至于此啊!” 小弟子大惊。 扶尘‘看’像小弟子的方向,虽然双眼空洞,但却好像有实质性的目光一样,看得小弟子背脊发寒。 扶尘,“通知你几位师叔来见我。去传话吧。” 小弟子赶紧应下,退出来,才发现大冷的天儿居然出了一身冷汗,却不敢停留,只怀揣着疑惑赶紧去传话了。 而大晋,还是一片等待年纪的喜庆。 皇帝的身子愈发的不好了,在除夕的前一天,要召见所有大臣,也同时宣召了越修离和姜卿意进宫。 出府前,姜卿意亲自替越修离披上外袍,理好衣领。 “殿下觉得皇上会认错吗?” “不会。” 所以今夜,必定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他也已经准备好了。 越修离握住她要落下的手,轻笑,“孤已有准备,你通知张婉如随你一道进宫。” “婉如?” “嗯。算是……”越修离想找个合适的词,但一时半会居然没找到,知道,“奖励吧。” 姜卿意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既然他这么肯定晚上没有危险,便也没多想,让常贵去请张婉如了。 快到宫门口,张婉如已经被安排跟着姜卿意一道进去,而越修离则先一步去见皇帝了。 张婉如,“殿下让我入宫做什么?” “我也没猜到。” 姜卿意想着‘奖励’二字,张婉如对谁来说是奖励? 答案呼之欲出! 但姜卿意又怕自己会错意,让张婉如空欢喜一场,忍着没说,一时脸色精彩极了,倒叫张婉如好一阵紧张。 进了养心殿,皇帝只叫了越修离和姜卿意进去,张婉如便跟朝臣们在外等候着。 寝殿,层层纱幔后,皇帝的咳嗽声不断。 姜卿意看他身上已经微弱不已的命火,知道他应该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 “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吧。” 皇帝喝了口茶润润喉,又让刘公公将他扶起来些,垫了软枕靠在床头。 “赐座。” 刘公公又给越修离夫妇搬了凳子来。 姜卿意讶异,这是要长谈的意思? 二人坐下,皇帝便跟刘公公摆摆手,刘公公会意,将宫人全部遣散出去,只自己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伺候。 “朕时日无多了。” “父皇福寿绵长,定会好起来。” 越修离面无表情的说着敷衍的话。 皇帝笑了笑,却很欣赏,“不愧是朕的儿子,至少无情这一点,你很像朕。” 越修离不承认,也懒得否认。 姜卿意却有些不高兴,悄悄握紧越修离的手,殿下跟这个皇帝才不一样! “朕知道,你们觉得朕太残忍,太无情,可你们知道,朕登基前的大晋是什么样子吗?” 皇帝看着帘账,从脑海里翻出尘封已久记忆。 “那时的大晋,远没有今日的安宁。” 先帝不是个明主,甚至有些荒淫,朝中奸佞当道,几位皇子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 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别说现在一年就要来几次的天灾,那时候,就是小小的一次蝗灾,水灾,都能因为朝廷的无能,官员的腐败,生生拖成死伤数万人的人祸。 那时候的大晋帝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有得宠的母妃,没有强势的家族,还被几位皇兄皇弟算计排挤,所以反而是他,看过最多的百姓之苦。 “朕那时候年轻,跟你们一样,也有着一腔热血,想要救万民于水火,想要清除弊端,澄清吏治,可那太困难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铁证 皇帝脸上出现几许讥嘲,“朕的皇兄们想往前走一步,轻而易举,有无数的人帮他们,而朕犹如淌过泥河,千难万险,稍不注意就要淹死在里头,甚至连拉一把的人都没有。” “直到后来,武安侯出现了。” 皇帝语气出现了些许温度,“他与他的妹妹、你的母后,都是朕那晦暗半生里的光束,也只有他们愿意在朕落魄时,生死相随。” “所以朕更加不敢辜负,朕要坐上这把龙椅,朕要扫清大晋的阴霾,朕要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父皇,选择了牺牲那十万将士。” 越修离淡声,却狠狠刺破了皇帝的豪情。 皇帝看着帘账外,轻声,“你以为朕就不痛心吗?” 有那十万将士,他可以去开疆拓土,可以驱逐戎狄! 第332节 可那是龙脉啊,在未登基时,他就知晓了龙脉的重要 ,眼睁睁看着大梁靠着破坏他国龙脉一步步昌盛起来,他身为帝王,怎么能容许自家的龙脉被人夺了去? 可谁也没想到,那只是大梁的一个算计,在武安侯出征送粮草前,将这个可能告诉他时,他一夜未眠! 他无法接受,大梁算计了他十万将士,只为它大梁激活龙脉。 大晋帝想过停止这个计划的,可为时已晚,该死的,不该死的,全死了,他除了将错就错压下这件事,停止与大梁合作,别无选择。 “朕难道不是个好皇帝吗?” 皇帝不甘心的问,“你看看外面的百姓,他们有一屋避风雨,有粮食果腹,比之三十年前,他们的日子已经好了不止十倍!” “朕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日懈怠,日日勤政,对待官员也尽量公正。” 皇帝看着冷漠的越修离,语气软了些,像是父亲的恳求,“朕知道你还在怪朕,可朕再厉害,也只是肉体凡胎,会有私欲,会有破绽,会有不足,但是衍之,朕这些年的努力,难道抵不过这些缺点吗?” 姜卿意察觉到越修离深深压抑的情绪,握着他的手紧了些。 越修离安抚的摸摸她的手指。 “你对百姓来说,的确是个还不错的皇帝。” 越修离看他,“但你对儿子来说,不是一个好父亲。对朋友来说,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对妻子来说,你是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对那十万将士来说,更不是一个明君!” “朕也很无奈……” “你不无奈。”越修离冷声,“你到现在,都还在狡辩,却没有一丝一毫对他们的愧疚,甚至这么多年,不是真相被挑破,你甚至不会为他们平冤!” 皇帝呼吸急促起来,开始剧烈的咳嗽,似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刘公公赶忙拿来茶水,“皇上。” 皇帝喝下茶,喉咙舒服了些,一张惨白的脸却被咳得病态发红。 他愤怒看着越修离,“你就这么不肯谅解朕!” 谅解? 越修离想,但凡舅舅不是被辱杀,死了还要砍下人头挂在城墙受人唾弃,母后不是被吊死后还要遭太后挫骨扬灰,而那十万将士不是活活被坑杀,他或许会看在他这些年的功绩份上,谅解他几分。 但这世上没有‘但凡’。 “你不配得到谅解。” 越修离冷漠回答。 皇帝死死看着他,看得刘公公都以为皇上下一刻就要下令斩杀太子了,他又忍了回去,喝了口茶,慢声道,“朕还是会让你继承皇位,即便你不肯谅解朕。” “父皇就算不让儿臣继承,也别无选择了。” 越修离淡淡,“儿臣的十万精兵,此刻已经包围皇宫。” “你——!” 皇帝睁大眼死死盯着他,却发现他以为尚能掌控在手心的儿子,此刻就像是黑夜里一道孤高的影子,冷漠的旁观着他的手段。 他早就输了! 皇帝气笑了,放任的咳嗽了一阵,咽下喉咙泛起的血腥,“无所谓,你不肯原谅朕,朕也活到头了,等朕一死,这件事你们不论怎么查,都只会让人觉得你们是要栽赃已死的帝王。” “衍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样错,会引发什么样的内乱。” 越修离定定看了他一眼,吩咐刘公公,“去请首辅,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公与尚书公进来。” 皇帝神色一凛,“你想做什么!” 越修离没有回答。 皇帝看向刘公公,刘公公却只垂首退了出去,皇帝死死抓着床沿,盯着越修离,笑出了声,“不愧是朕的儿子!” 几位大人很快进来,行完礼,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拿出北风带回来的那张十万将士的信,除此之外,还有刑部一张张翻阅十几年前关于武安侯旧案的卷宗。 卷宗记叙的很含糊,可大理寺那边又拿出了勋王和关定海曾经留下的口供,以及当年跟随武安侯一起押运粮草,后来逃过一劫藏起来过日子的证人! “武安侯当年的确是遭人陷害。” 皇帝神情冷淡,“但朕不是已经允许你为他平反了吗?” 越修离看着地上的那个已经四五十岁的证人,“你来说。” 证人瑟瑟爬上前,跪伏在地颤抖着说,“当年在侯爷被抓起来前,已经连收十万大军内一位将官送出来的数封求援信,小人没看信,但当时侯爷便已经含泪,说十万将士可能出不来了。” “侯爷当夜便将那些信全部收起,并写下一张自诉书,陈述了当时他发觉的证据以及推论,交由小人,让小人带着东西连夜离开。” 闻言,御史公大骂,“那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证人哭着道,“侯爷不让小人出来的,怕小人被灭口,只说若是有缘,这些东西能重见天日再叫草民拿出来。” 想起那个仁厚的侯爷,证人也是痛苦不已。 他怀着疑虑几十年,如今到了这里,也攒了些勇气,哭着问,“小的不明白,侯爷为何会死。侯爷为了押运那批粮草,日夜不敢睡踏实,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披衣起身了,就怕耽搁了会让浴血奋战的将士们白白死了。” “侯爷那样宽仁的人,一身威赫战功,待草民这等贱奴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他为何、为何会被那样杀死啊?” “不止侯爷死了,侯爷唯一的妹妹也死了,子女被杀,侯夫人被囚大牢数年,草民愚钝想不明白,求大人们解惑,究竟是为何啊。” 第四百二十八章 是爱你的 证人哭得满脸泪。 御史公几人也忍不住悄悄转过身去擦眼泪。 池首辅一双老眼看着他,悲悯的轻叹,还能为何,当然是因为帝王心术,容不下任何一个功高震主之人,就算那人是为了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皇帝沉默着,摇曳的烛火下,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 越修离让人带下证人,看皇帝,“父皇现在肯认罪了吗?” 皇帝的脸狠狠抽搐了下,“朕是一国之君!” 怎么可能认罪! “况且就凭几张信纸,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的几句话,就想毁朕的声誉吗!” 他辛勤一辈子,为的就是一个圣贤之君的名声,临到末了,他决不允许自己辛苦经营一辈子的东西被毁掉! 皇帝冷笑看了眼外面的大臣,“你们也要逼朕吗!” “他们不会逼父皇,他们只是履行身为臣子的职责,正如父皇所言,澄清吏治,为那些无辜的冤魂讨一个公道罢了。” 越修离抬手,刘公公便让人捧了圣旨墨笔上来。 “父皇,认罪吧,儿臣身为太子,会代你前往普济寺沐浴斋戒,代受此过。” 越修离看他,“你就当是,给底下冤魂一个交代。” 皇帝看着越修离冰冷的脸,忍住将要涌上来的咳嗽,抬手狠狠打翻了托盘,恶狠狠的道,“你休想!” 皇帝的不配合,在岳秀丽的预料之内。 “朕不承认!朕根本没有做过这件事,这一切都是勋王与关定海做的,朕从未下达过任何命令!” 皇帝撑着床边,笑看着越修离,“皇儿,你查了这么久应该能查到,朕从未下过任何诏书,写过任何手书,更没有当众发布过这样的口谕!” 他一切,都是暗示、或利用别人去做的。 勋王忠心,关定海心机深沉,只需要皇帝表达出类似的意思,他们就会积极的去为他完成,根本不需要皇帝亲自动手。 所以越修离是绝对拿不到证据的,除非武安侯活过来指责,或是那十万将士站出来指证。 但这怎么可能? 越修离看着皇帝,沉默了一下,“再请证人来。” “是。” “衍之,再请任何证人都是多余的。何必呢。” 皇帝靠在床头,“朕已经活不了几天了,朕让你和群臣来,便是要将这皇位传给你,你何必还要多费这些功夫,与朕闹成这般。难道一个有罪的父皇,会让你更好过吗?” 越修离冷漠看着他,或许他有一点说得没错,他们父子有一点的确很像,那就是无情。 很快,新的证人就被带了上来。 “蓝溯!” 姜卿意看到瘦了一圈,但目光炯炯的蓝溯,目光落到他身后,那是个瘦削却很高大的男人,只不过有一只眼戴着皮罩,断了一条腿,裤管空荡荡的,拄着拐杖进来。 那张脸,与蓝溯的,有五分像,尤其是一双眼睛。 姜卿意心中跃出一个答案,身后已经响起了抽气的声音! “蓝嗣!” 蓝家家主! 当年武安侯被定罪,他千里迢迢赶回京城想要为武安侯这个曾经的主帅伸冤,却被皇帝调派到战场,却导致蓝家满门男丁,除了当时还年幼的蓝溯,全部战死,女眷死的死,散的散,蓝溯的母亲也是那是抑郁成疾而死。 谁都没想到,他还活着! “蓝嗣叩见皇上,请皇上安。” 蓝嗣艰难跪下,却不卑不亢的磕了一个头,只是嗓音嘶哑难听,不仔细听都辨别不出他说了什么。 姜卿意见蓝溯朝越修离微微点了下头,便知道这就是越修离最后的底牌! 果然,蓝溯上前,“微臣要替家父,替蓝家满门伸冤,还请皇上准许!” 皇帝看着地上的蓝嗣,手掌轻轻发抖。 “你居然还活着,蓝家男丁全部死在战场,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微臣本来也不想独活的。” 蓝嗣还记得带着蓝家军,怀着满腔愤怒上了战场时,察觉被人泄露了行踪和战略,被敌军包围时,就已经存了死心。 一个会冤杀功臣、谋害忠良的皇帝,让他根本不屑再尽忠! 但他身为大晋的将军,身为侯爷一手带出来的兵,也决不允许叛国,所以那一次,他自己已经不想活了。 只是没想到,命运捉弄。 第333节 “蓝家所有将士被杀,微臣却侥幸苟活,被附近的百姓捡了回去,只是失去了记忆,一直作为普通百姓苟活到了今日。” 若不是后来在河边捡回蓝溯,他不可能想得起这些。 蓝嗣抬头,看着皇帝,“微臣回来,就是想问皇上一句,我们这些浴血杀敌,保家卫国的兵,是不是就天生该被背叛。我们为皇上尽忠,难道错了吗?” 时间过去,蓝嗣的恨都消磨了。 可这无波无澜的一句,却振聋发聩! 在场的所有人都默默看向皇帝,那不是臣子还有的敬重,而是一种审视,一种怀疑。 皇帝脸色转青,“你们在做什么,你们要谋逆吗!” “微臣等不敢。” “还不退下!全部给朕退下,这蓝嗣假死逃避命令,当做逃兵处置,一并拖下去!” 可皇帝吩咐完,却没有一个人动。 皇帝死死看着这群人,最后还是池首辅轻轻一叹,“皇上,人证物证都已经齐全了,太子殿下心意已决,您除了认罪,别无他法,既然您不肯写这罪己诏,那便由微臣代劳吧。” 池首辅捡起地上的笔墨,站到一侧,开始书写。 皇帝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看着这群不为所动的臣子,看着失望的蓝嗣,看着冷漠的儿子,皇帝强撑的情绪终于崩溃。 “衍之,人无完人,朕是帝王,身上背负的比旁人都要重,你就不能理解理解父皇吗?” “父皇也不想这么做的,父皇为了治理当年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只能用尽手段。” “朕很爱你的母后,你知道吗,当年武安侯功高震主,朝臣们是不许朕立她为后的,可朕还是固执的选了她,朕这一辈子,就只爱过这一个女人!” “即便后来她为了宁王那个贱种,屡屡违逆朕,朕也从未惩罚过她。” 皇帝哽咽着,似乎真的十分上心,“你知道吗,你出身时,朕便册封了你做太子。这些年你在边塞,没有朕明里暗里的维护,你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活得下来,朕是爱你的啊!” 第四百二十九章 有错,就要认 越修离看着他,凤眼里翻不起任何波澜。 爱? 什么是爱? 恐怕他这位父皇,到死也不会明白这个字。 皇帝见他无动于衷,终于看向一直站在一侧的姜卿意。 姜卿意是女子,总会心软些。 “太子妃,你劝劝太子,他若是有这样一个卑劣的父皇,他将来会受怎样的诟病?” “朕其实对你也是满意的,你像皇后一样善良,你可能不记得了,你还小时,你娘带你进宫,朕还抱过你呢,你那么小,就知道抓住朕的衣裳对朕笑。” “太子妃,你不能让太子一错再错啊!” 姜卿意走上前。 皇帝欣喜,但姜卿意却只是将一粒药丸化在水中,交给刘公公,“一会儿父皇不适时给他喝下,这是雪莲丸,能吊住父皇一口气。” 毕竟不能让他刚出罪己诏,就死了,否则外界便要质疑是不是太子逼死了皇帝,她可不能让皇帝死了还摆殿下一道! 皇帝瞪大眼,指着姜卿意。 姜卿意毫无愧疚的回望。 皇帝咬牙,“当年灵鹤大师果然没说错,朕若是不能笼络出现的神医,便会为其所害!朕真后悔没能早些杀了你!” 此时,池首辅已经停下笔,让人取来玉玺交给皇帝。 “皇上,摁下吧!” 皇帝还在抗拒,越修离淡声,“父皇还记得明四娘夫妇吗?除了蓝家,当年的明家,同样留下了证据,可要儿臣一一拿出来?” 姜卿意和皇帝同时一惊,他居然连这也查到了! 皇帝固执,声音却已经没了之前的那种底气,“你在说什么?” “阿意,将那玉狮子拿出来。” 越修离道。 姜卿意将玉狮子拿给他,越修离看了一眼,直接捏碎。 “早在父皇与大梁道士接触,准备实行龙脉计划之时,明家家主便有察觉,决意禀奏还在世的先皇,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写下,却不想奏章没有交上去,明家便出了事。” 越修离冷冷看着皇帝,“直到父皇登基,不久,明家满门抄斩,就连嫁去关家的明氏也没能逃过一劫。或许是明家早有被杀的觉悟,将没呈上去的奏章秘密存放在这玉狮子中,留在了关明月身上。” “而关明月只以为这是明家药王谷的信物,临死之时,将它给了阿意。” 兜兜转转,居然是这样! 一开始埋下来的祸根,终于还是成为了最后砍下来的一把利刃。 皇帝辩无可辩。 皇帝深深看着越修离,又看朝臣们,老眼浑浊,“朕这个皇帝还做的不够好吗?” “没人否认皇上的功绩。” 池首辅更有资格来说这句话,“但做错了事,也要认。皇上,是非功过后世自有评说,但现在,您要认下这罪,要为死去的英魂而忏悔!” 最后,还是谢敏和御史公一起抓住皇帝的手,按下了玉玺。 池首辅将圣旨卷起收好。 皇帝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一口心血终于是吐了出来,霎时面如金纸,仿佛随时都要咽气。 姜卿意立即将化了雪莲丸的茶交给刘公公,刘公公将茶给皇帝喂了进去。 “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皇帝疲惫不堪的躺回床上,双目发直的盯着账顶。 昏昏沉沉的,他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看到了年轻又野心的自己,一心想要扫除天下积弊,为大晋争一个太平盛世。 他是怎么变成今日这般多疑自私,残忍又冷血的君王的? 大晋帝忘了,他只知道他累了,什么都不愿意在想了,只盼着睡着后,能做个梦,梦里有老友,有爱人,还有承欢膝下的孩子。 寝殿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池首辅朝越修离略一行礼,便拿着这份罪己诏下去公布了。 其他几位大人也赶紧回去安排各部准备各项事宜,死去的人要平反,活着的人要抚慰,更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还要压下那些试图趁机作乱的人。 有很多的事要忙啊! 姜卿意陪着越修离往前走,走着走着,姜卿意就蹭到了他身边,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明儿就是除夕了,今年的宫宴取消了吧?” “嗯。” “那咱们就在东宫办个小宴。” 也不好邀请这些大人了,毕竟他们有可能这个年都没法儿过了,但邀请相熟的朋友过来热闹一下还是可以的。 越修离不知想到什么,看向她的目光生出一丝悲切,又在她看来时很快掩下。 “可以,你想怎么办都行。” 姜卿意察觉他兴致好像不高,只以为他是因为方才皇帝的事,便变着法儿的哄他高兴。 “阿意觉得孤很难过?” “不是吗?” 回到房间,姜卿意刚想说说皇帝的事,越修离大手反过来,轻巧的便关上了房门,将她抵在了门后,微微俯身噙住了她的唇瓣,“是有点不高兴,但孤想要被这样哄。” “可、可是,天还没黑呀。” 姜卿意望着他的侧脸办落在阴影里,矜贵不见,只充满了侵占性的模样,声音有些弱。 越修离掐着她的腰往上一提,唇角浅浅勾起,“没黑正好,孤想好好看看你。” 脂软香凝,尤其他掌心因为常年习武而落下一层薄薄的茧,令人止不住颤抖。 姜卿意想躲,他却霸道的用力握住。 “殿下。” 姜卿意的声音忍不住的颤。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越修离当然了解她,当即倾身而下。 廊下的下人早已经识趣退开,只留冬日微薄的阳光从窗户缝隙进来,窥视着这一室旖旎。 不知过去多久,下人听到叫热水的声音,才立即将提前烧好的热水提了进去,倒满了浴池。 姜卿意泡在浴池里,懒洋洋,再不许越修离靠近。 越修离笑着应下,与她分隔两端。 但姜卿意看着水珠从他肩膀滑过过肌肉匀称的胸腹,再看他覆着一层线条清晰且恰到好处的肌肉的手臂慢慢撩起水擦洗,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刚才被牢牢抱住的画面,当即脸热不已。 却又忍不住,悄悄看去。 她家殿下,身材真好哇。 姜卿意发现越修离并未察觉自己的打量,看得越发大胆,直到那水在他腰际晃动,而那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跟前。 越修离挑起她的下巴,“看来太子妃明儿不想早起?” “我没啊……” 最后一个字变成惊呼。 第四百三十章 再重逢 第334节 热水又换了一次,反正姜卿意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过的,昏昏沉沉,犹如飘在大海上的小舟,只能被海面的风浪裹挟这浮浮沉沉。 等到次日日上三竿,要不是暮雨进来说快到迎宾客进门的时辰了,她都不想睁眼睛。 但暮雨显然是接受过这方面培训的,十分专业的没有嘲笑她,还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替她细细抹过,才将已经烘热的衣裳拿来,服侍她穿上。 “宴席的事儿您不需要太操心,长史已经安排妥当了,您只要出面就行。” 穿好繁复的宫裙,暮雨一边给她梳妆,一边说着今日的安排。 姜卿意越发觉得暮雨是个大宝贝,热切的说,“等过了年,你月钱翻倍。” 暮雨笑着应了,继续波澜不惊的给她梳妆。 临出门时,姜卿意又喝了一碗粥垫肚子,才去正门,恰好苏袖已经来了。 “娘亲。” 姜卿意正笑着迎过去,就见郁闻居然落后一步也来了,笑容僵住。 郁闻仿佛看不出她的情绪,上前笑道,“恰好太子殿下邀请在下来赴宴,便与凝霜公主一起来了,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照应什么照应,这才多远一段路! 姜卿意心底咆哮,面上还是一派风平浪静,笑道,“有劳郁老爷了。” 然后立即安排暮雨带娘亲去花园游玩,并安排长史把郁闻带去另一处。 郁闻也不恼,甚至看她的目光还有几分还胡闹孩子的宠溺,留下一只锦盒给她,便跟苏袖略示意,先一步走了。 “太子妃。” 下人打开郁闻拿来的东西,好家伙,这次是整整一盒的金元宝,每个上头还缠着一根红线。 苏袖道,“郁老爷听闻你在为孩子的事发愁,正好前不久我们在观音庙遇上,他便顺势供奉了一匣金元宝在菩萨前,今日一早才命人去取来。” 姜卿意语气酸溜溜的,“你们一起去观音庙啊。” 苏袖没察觉异常,只笑道,“听说观音庙求子很灵,娘有空便去替你求一炷香。” 姜卿意心头微暖,还想跟苏袖母女温存一会儿,又有宾客来了。 是御史公的家眷。 他们也都认识苏袖,女眷们立即热络跟苏袖说笑着去花园玩了。 姜卿意也不能阻止娘亲交友,舒平郡主生产后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王御史,给苏袖这个好朋友的时间自然就少了,今儿她本来想带孩子来赴宴的,结果临出门孩子又发烧了,只能早早让人送了礼物来。 苏袖如今能慢慢与人接触,多交些朋友,姜卿意也能放心。 “太子妃!” 蓝溯的声音传来,姜卿意回头,就看到眼睛还微微有些红肿的张婉如,以及她脖颈深处的红痕,看来昨儿一夜,这两位也没能好好休息啊。 姜卿意顿时生出些同病相怜来,瞪了眼蓝溯。 蓝溯经历了这一遭,身上那股书生气质也糙了不少,只是一双眼弯起来,还是俊朗风流的模样。 “这么久不见,太子妃怎么还瞪微臣!” “明知故问。” 张婉如脸红的狠狠在蓝溯腰上掐了一把。 蓝溯疼得脸一变,终于正经起来,“还未给太子妃道谢,那日利箭飞来,若不是穿着太子妃的金丝软甲,我可能真就那样死了。” 想到这一点,张婉如脸色微微白了些。 蓝溯捏了捏她的掌心。 姜卿意看着互动的二人,浅笑开,“太子在等你回话,去吧,我跟婉如说说话。” “是。” 姜卿意拉着张婉如准备走,刚转身,眼角余光就察觉又有马车停下了。 姜卿意微微挑眉,她记得今日只邀请了相熟的几家人,人应该差不多到齐了才对。 然而车帘掀开,姜卿意差点跳起来! “舅舅!” 居然是苏毅! 苏毅不是回郑国了吗,他怎么来了! 苏毅听到这声响亮的舅舅,眼眶顿时湿了,大步迈过来,也顾不上什么礼节,重重将姜卿意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才将她松开。 姜卿意也不觉得失礼,反而从小几乎没怎么体会过父爱的她,被男性长辈这样拍着,让她久违的心底暖洋洋。 “舅舅是来看娘亲的是吗?她在花园,我让人领她到花厅来。” 苏毅和苏袖兄妹多年未见,中间又隔了这么多的事,必定有说不完的话,在外反而不方便,姜卿意便干脆找了个安静的花厅给两人。 苏毅和苏袖相见,两人红着眼睛看着对方许久,才终于相拥在一起。 曾经,苏毅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 而苏袖最敬仰崇拜的,也是这个哥哥。 只有苏毅纵容她,还带她上战场。 如今苏家人几乎死绝,只剩他们兄妹了。 “是我不好,连累了大哥。” “不怪你,不怪你。” 苏毅浑浊着眼,看她,“大哥这次回来,就是来为你讨公道了!” 姜淮欺负苏袖没有娘家人,肆意欺凌,这一次,他就来替他的妹妹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王八蛋! 苏袖哽咽着,点点头。 苏毅见她和姜卿意都没有半分不舍,心底的大石头落下。 不过今日是去不成了,今儿除夕,他怎么着也是要跟妹妹和外甥女过节的。 郁闻和越修离也前后脚来了。 苏毅对这个外甥女婿还有些警惕,一个年幼离宫,却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人,绝不会是表面上这个矜贵温润的太子爷! “舅舅今儿来了便歇在东宫吧。” 越修离自来熟的说。 苏毅听着他这一声毫无阻滞的‘舅舅’,愣了下。 还是苏袖了解自己这个哥哥,笑着道,“今夜就叨扰了。” “母亲客气了,是我恰好新得了一本兵法孤本,有几处看不太懂,还想麻烦舅舅指点一二。” “说什么指点,以太子的水平都看不懂,我也不一定能看懂。” “舅舅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阅历这一块我便无法相比,舅舅就算看不懂,能看出的东西也一定比我多。” “这孩子,真谦虚。” 苏毅还是一副谦虚的样子,这样严肃的人却已经被哄得见牙不见眼了。 姜卿意都没想到自家殿下这么会哄人。 一起过来的郁闻看姜卿意这般,笑开,“太子妃怕是不知道,殿下年少时在一场战役中,受伤流落大梁,若不是凭他这会哄人的功夫,让大梁的几个百姓将他当成自己人,早就死在大梁的铁蹄之下了。” “还有这事儿?” 郁闻见她来了兴致,也不吝啬的跟她说起越修离年少的事。 第四百三十一章 提亲 那时的少年郎远没有现在的谋算,但小小年纪已经足够隐忍聪慧,知道审时度势,孤身在敌人巢穴,却凭着智谋,不但好好活了下来,还借机在大梁游历了一圈。 也是在那时,与郁闻结识了,并遇到越修离曾经的老师逍遥王。 姜卿意脑海里突然冒出曾听到的逍遥王私下里劝越修离回大梁的话,还说他不该辜负大梁的那群人。 “救了殿下的人是谁呀?” “巫族人。” 郁闻一点也不瞒她,仿佛要掏心窝子似的,“也不怪巫族人信任他,那时候巫族遭到大梁王室围剿,是殿下几苦心谋算,才保全了巫族的一部分人。” “这么说来,逍遥王当时应该是想保住巫族人,与大梁王室作对的了?” “逍遥王?” 郁闻笑着摇摇头,“那也是个智多近妖的人,他的任何情绪,任何话,都不可信。” 他上一秒还能深情款款的说要与你同生共死,下一刻就能一刀将你捅穿。 当然,郁闻已经许多年没跟逍遥王接触了,并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是这样,但多半,是的。 “那他为何要跟殿下说奇奇怪怪的话?” “多半是想哄殿下跟他回大梁。” 郁闻笑道,“逍遥王是个没什么真心的人,但他十分欣赏殿下,对他有些亦师亦友的情分,只不过殿下看清他的真面目后便与他疏远,也回到了大晋。” 姜卿意脑补一场大戏,比她看过的话本子还要激情荡漾,只可惜,殿下是个男子,而逍遥王是个对谁都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人。 郁闻看她神色古怪的变换着,识趣的闭上嘴,再说下去,太子指不定以后就不帮他了。 “公主看到太子府的那几盆墨菊了吗?” “不曾。” “那几簇墨菊,当真有‘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之态,公主不介意,我们可以一同去赏看。” “好啊。” 苏袖似乎很有兴趣。 姜卿意想阻止,又怕搅扰了苏袖难得的兴致,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只能看郁闻把人带走了。 第335节 “我见公主和郁老爷倒是很好,太子妃在愁什么。” “等你有了女儿,你就明白了。” 姜卿意目光复杂的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离去,长叹息。 张婉如没忍住笑得花枝乱颤,还是姜卿意愤愤瞪她她才勉强止住。 没多久,范老夫人也带着范稷来了,这次范稷也带来了小阿鸾的信。 她似乎学写字了,虽然歪歪扭扭,但看得出来写得很认真,只有几个字——‘替我问姐姐安。’ “快过年了,还是不肯回来吗?” 苏毅留下的暗卫前不久传了消息来,说找到小阿鸾了,却不是在大晋而是在金国。 小阿鸾小小年纪,怎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太子妃!” 长史匆匆从外面进来,脸色难得凝重,“侯夫人与世子来了。” “哪个侯夫人?”张婉如问。 姜卿意眉心轻拧,还能有谁,自然是白慎娘与越弘深。 皇帝刚出罪己诏,这对安静许久的母子就突然有了动静,姜卿意忍不住多想,只是身份摆在这儿,殿下的心已经被皇帝扎了一刀又一刀,她不可能此时对白慎娘母子做什么。 “请到花厅,再去通知太子殿下吧,不可怠慢。” “是。” 姜卿意先去了花厅,还未坐下客套两句,白慎娘便开了口,“侯府已经像谢家小姐提了亲,等年后,你便放谢小姐回谢府待嫁吧。” 姜卿意眼睫狠狠一抖,她在说什么? 越弘深有些紧张的看姜卿意,“嫂嫂是不高兴吗?” “你们说的谢小姐是指……” “谢桑榆。” 白慎娘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弘深年纪不小了,回京这么久,没人肯搭理我们侯府,但我们母子依旧乖乖的留在府中从未要求过你们什么,如今只是为他说一门亲事,不为难吧。” “桑榆不行。” 姜卿意直接拒绝他们。 越弘深眼里露出受伤的神色,委屈的垂下眼不敢吱声。 白慎娘的茶盏却用力放在桌上,“我们是跟谢家提的亲,你只需要将她放回谢家去就行,不需要你同意。” “为何要选桑榆?”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我家弘深流落在外多年,谢家小姐也流落在外多年,他们如今身份相当,简直绝配。” 这个理由表面看似说得过去,但姜卿意确信,白慎娘肯定不止考虑了这一点。 否则,她绝对公主都敢给越弘深求娶。 “谢家不会答应你的提亲。” “只要太子点头,谢家敢不答应?” 白慎娘冷笑,“还是太子妃觉得,武安侯的儿子,连一个谢家刚找回来的小姐都配不上?” “嫂嫂,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越弘深委屈问。 姜卿意冷冷盯着白慎娘,“太子殿下不会为你开这个口。” “太子还没来,也轮不到你替他拒绝。况且,谢家也还没有拒绝侯府的提亲呢。” 白慎娘冷笑看她,“太子殿下的确喜欢你,但我是他的舅母,武安侯府那么多条人命都是因他父皇而惨死,弘深更是因此才流落在外,否则他也该是一个饱读诗书锦衣玉食长大的偏偏公子!” “这是他们姓赵的,欠我们的!” 姜卿意掌心紧紧握起,很想把手边的茶全泼在她脸上! 但她忍住了,今儿是除夕,是开心的日子,她不要在开心的日子做不开心的事。 “既然你觉得是皇上欠你的,那你自己去皇宫找他要账去,别自己缩在背后当胆小鬼,却要怪冲在前头为你们平反的人没有满足你们的贪婪!” 这话骂得狠,白慎娘和越弘深的脸一下白了。 但白慎娘同样忍着没动手,在越修离面前动姜卿意,就是自找苦吃这个道理她明白。 眼见转角有脚步声传来,白慎娘冷笑一声,抬手便掀翻了姜卿意手边的茶杯,并用破碎的茶杯碎片狠狠在手背划破。 “太子妃,我说话是难听了些,可你又何必伤人,难道武安侯府现在连狗都不如了吗!” 看到鲜血的那一刻,姜卿意的眸光便彻底寒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赶出京城 恰在这时,越修离走了进来。 姜卿意攥紧裙边,既为白慎娘这举动而愤怒,又莫名觉得委屈,一时居然让白慎娘抢了先机。 “衍之,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从此以后都不打算管武安侯府,不打算管你唯一的弟弟了?” 白慎娘语气带着哽咽,坐在桌边,手臂的血还流着,仿佛一个撑着强硬表面,实则伤心至极的长辈。 越弘深都有些无措了。 “娘,你来时没说要……” “孤的弟弟不止一个。” 越修离开口,回答的却是这一句。 白慎娘微愣,姜卿意眉眼已经漾开笑意。 越修离迈步进来,走到姜卿意身侧,“可吓到了?” “没有。” 姜卿意摇摇头。 越修离觉得他的阿意就是太善解人意了,所以才总被一些无耻的手段为难到。 不过这不怪她,因为她是因为自己,才忍下这些无耻的。 越修离看向白慎娘,目光比来时更加冰寒,“孤告诫过你们,不要再来惹事,更不许招惹阿意,你们似乎忘了。既然如此,那你们便离开京城吧。” 白慎娘一怔,“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要将武安侯府从京城除名吗!” “武安侯的功绩人人知晓,史书更会留下一笔,他不会被除名。” 越修离无情且冷淡的吩咐,“但从此以后,京城不必有武安侯府,更不必有武安侯夫人与世子,你们不得败坏舅舅名声,否则孤会第一个动手处置了你们母子!” “衍之!” 白慎娘几乎是尖叫出声,“你凭什么赶我们母子走!我们才是武安侯的当家人,弘深才是继承人,你凭什么赶我们走!” “既然你觉得孤没有资格……” 越修离眸光含着杀意,“那你为何要来东宫,要孤为越弘深的婚事负责?” 白慎娘这才发现自己被绕了进去。 她攥紧手,死死看着这个曾经逆来顺受,从不会违逆她的外甥,半晌,嗤笑出声,“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胳膊肘都往外拐去了,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再敢对太子妃不敬,休怪孤不客气!” 越修离沉声,“西舟,送侯夫人母子回府,让管家替他们收拾行李,年后便离京回老家,没有吩咐,不得回京!” 西舟都有些诧异越修离的命令,殿下以前总觉得亏欠了侯夫人母子,能让则让,现在怎么这样冷酷? 但他还是照吩咐立即去请人。 越弘深已经臊得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见白慎娘不走,小声催促,“娘,我们走吧。” “赵衍之,你会后悔的!” 白慎娘死死咬着牙盯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有着滔天仇恨的敌人一般。 越修离的眼神却一丝波澜也无。 白慎娘见他如此,终究是没有理由再留下,阴沉沉看了眼姜卿意,带着越弘深走了。 越弘深走时,想跟姜卿意道歉,还没张口就被姜卿意拒绝了。 “世子若不是存了强娶桑榆的心思,不会过来,你的道歉只会让你显得更加虚伪。” 越弘深脸色青白不定,垂着眼也不敢回话,只深深看着姜卿意垂落在一侧的手,玉白无暇,与海棠红的长裙在一处愈发显得柔软雪白,不知握一握是什么感觉。 “越弘深。” 越修离毫不掩饰杀意的声音传来,越弘深打了个寒噤,立即结结巴巴告辞,脚绊着脚狼狈跑了。 越修离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眉心更紧。 舅舅一世英名,竟生了这么个软弱无能的儿子。 “殿下别生气了。” 小手钻进他冰冷的大手里,握紧,“反正谢家绝不会答应侯府的提亲的,他们再怎么算计也是白搭。” 越修离深深看她,他在想的不是这个,而是在想,他走了以后,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所以现在,他要尽可能的,铲除她身边所有的威胁。 随着外面一声欢呼,姜卿意才见外面纷纷扬扬,竟是下起了大雪。 除夕宴早早就结束,大家也要回家与家人团聚,但苏袖和苏毅都留了下来。 晚宴就设在花园暖阁二楼。 炭火烧得暖意融融,四面的竹帘打起,可以看到外面亭台楼阁已经覆上了一层雪白。 越修离跟苏毅说笑着,苏袖安静听着,时不时说几句,很融洽。 第336节 谁也没发现,暗夜某处,一双黑亮的眼眸,安静的看着这里。 姜卿意似有所感,起身走到栏边看去,清晰看到了不远处屋檐上,立着的小小人影。 姜卿意心口一颤,“阿鸾!” 身影没动,与她对视着。 苏袖几人听到动静,立即出来,看见那抹身影的瞬间,苏袖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亏欠阿意,更亏欠小阿鸾。 从生下来,这个孩子就跟着她吃苦受罪,整个人瘦巴巴的,连正常的话都不会说,姜淮将她养得连一只狗也不如。 “阿鸾,是你吗,到娘亲这里来好不好,娘亲想见见你!” 苏袖伸开手。 然而,那小小的身影只是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飞快消失在了夜里。 那样的速度,叫越修离和苏毅同时一惊。 “阿鸾!” 姜卿意想追去,被越修离拉住,“追不上了,她已经离开东宫了。” 苏袖哭着不能自已,“她在怪我是不是,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不是一个好娘亲,是我没用。” 这半年来强装的风平浪静在这一刻全部被击碎。 姜卿意这时才知道,娘亲并没有那么轻易从过去走出来,她还深深的陷在里面,只是为了她,所以努力在往泥淖外爬着。 “小小姐留了东西。” 暗卫从对面的屋顶过来,拿来一只小小的匣子。 看起来既不精致,也不华贵,甚至能称得上一句粗糙,就像是自己拿着木头一点点削出来的一样。 姜卿意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三只平安符,平安符下还押了纸条,歪歪扭扭的写着分别是给谁的。 第一张,勉强可以看得出是‘姐姐’。 第二张是三个字,辨认了好久,越修离默了默,如果他没猜错,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 这个妹妹,胆子不小。 姜卿意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拿出最后一张只写了一个字的给苏袖,“娘,你看。” 第四百三十三章 怪人 苏袖看去,最后这张写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娘’字。 “阿鸾也希望娘亲来年平平安安,阿鸾没有怪娘亲。” 苏袖捏着那小小的平安符,心上的阴霾终于被扫去,抱着姜卿意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苏毅瞧着越修离的平安符,越修离淡定的当着他的面,揣进了袖子里,气得苏毅哼哼。 “阿鸾肯定是不知道舅舅也来了。” 他老眼红了红,“可是舅舅来的太迟了。” “她或许还会再来,准备些新年礼物放在那里吧。” 越修离提议。 苏毅和苏袖的情绪果然好了不少,忙着去准备东西了。 姜卿意也去了,到最后扔下一个越修离。 越修离无奈笑笑,朝外道,“都走了,出来吧。” 小小的身影这才从黑暗里出现,落到他身边,冷淡的说,“我不是要祝你平安,我是不想姐姐讨厌我。” “嗯。” 越修离淡淡应了声,一侧暗卫已经取来了一把短剑。 越修离取过短剑,拉开看了看,“这与孤之前给你的匕首同样是玄铁打造,削铁如泥,你长大了些,用此物正好。” 小阿鸾警惕看他。 越修离好笑,“新年礼物,小妹。” 小阿鸾听着‘小妹’二字,冷嗤,“你抢走了姐姐,我才不会轻易被你收买!” 然后诚实的拿过了短剑,并克制不住的悄悄弯了弯唇角。 越修离浅笑,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为何不出现?” 越修离问她。 小阿鸾抿抿唇,听到楼下有脚步声出现,转身就要走,又听越修离道,“早些回来,保护好娘亲和姐姐。” 小阿鸾奇怪看他,用眼神问他,不是有他护着姐姐和娘亲么? 越修离凤眸淡淡流过什么,小阿鸾没看懂,但也没再问,走之前跟越修离道,“我找到赵嘉禧了,他现在哄了金国公主为他治好了伤势,还有了奇遇,得了一身磅礴内力。不过你放心,我会杀了他。” 就如同前世一样! 在姜卿意的身影出现在楼道的瞬间,小阿鸾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 越修离看着她的身法,脑海里回忆起曾遇见过的一个怪人,那人同样轻功卓绝,极擅长暗杀,但同时也性格古怪,从不与任何人交好,且已经许多年不见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难道还活着? 是他来找的小阿鸾,还是小阿鸾去找的他? 姜卿意见他看着黑夜,“小阿鸾来了吗?” “嗯。” 越修离没瞒她,“她避开你们,或许并非是她故意,而是她的师父教的。” 姜卿意知道小阿鸾有个师父,也知道苏家的护卫到现在都没查出那是谁。 “她师父是何人?” “一个怪人。” 越修离与那人也只有过几面之缘,交情浅淡,但这对那人来说,已经是过深的交情了。 “听闻那人因为得罪了人,其家人、三族全部被人一夜杀尽,自从那以后,他便极少再出现在人前,也不与人产生羁绊了。” 或许那人也担心小阿鸾的家人遭此结果,便让她不再与他们往来。 姜卿意心上沉甸甸的,“小阿鸾为何要跟着他呢?” 越修离看了看她,他想,他或许知道原因,小阿鸾是为了保护姐姐。 但这结果不能告诉她,否则她必要自责愧疚。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小阿鸾早慧,她肯定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 姜卿意抿抿唇,正好苏袖和苏毅也来了,两人便停下了话头,将给小阿鸾的新年礼物放进匣子。 苏毅最简单粗暴,直接搬了一小匣子黄金豆来,既方便携带,又不比担心去兑换时暴露身份惹人眼红,最实用。 苏袖准备的,则是她这半年来,陆陆续续为小阿鸾做的衣裳,春夏秋冬都有,本来可以装一箱子,又怕小阿鸾不好带,只一样挑了两套,跟鞋子一起打成了包袱。 姜卿意本来也想准备银子的,毕竟最实用。 后来觉得舅舅已经准备了,她便拿了一大堆的药丸来,都是活血化瘀、治疗内外伤极品的药。 越修离找了个大箱子,一起放在小阿鸾待过的屋顶。 “阿鸾会来拿吗?” 越修离朝黑暗某处看了眼,“她会。” “那就好。” 苏袖看着黑暗里,语带哽咽,却强撑起笑意,“阿鸾,累了就到娘亲这里来,娘亲住在别院,娘亲哪里也不去,就等你回来。” 回应她的只有呜呜的北风声。 姜卿意握了握苏袖的手,“娘亲,饭菜要凉了,咱们该吃团圆饭啦。” “是啊。” 苏毅也忍着难受,笑着安慰苏袖,“小阿鸾轻功这么好,想你了,肯定会偷偷来看你,别操心了。” 苏袖笑着应下,姜卿意知道她心底还是难过。 直到次日,发现箱子里的东西真的被取走了,苏袖的心情才真的好了些。 姜卿意看她还是强撑笑意的模样,纠结半晌,最后还是让人去通知郁闻,让他想法子带娘亲出去走走,散散心,有他在一旁照应哄着,说不定比她更好一些。 “郁闻会有办法的。” 越修离替她系好斗篷,今日新春,他们要入宫拜年。 姜卿意叹口气。 “我就是知道他有办法,现在不知高兴好,还是该不高兴好。” “你太操心了。” 越修离牵着她的手,两人一个黑氅加身,墨衣金冠,华贵无双,一个红衣白披风,尊贵俏丽,姜卿意瞧着瞧着,却忍不住笑出声。 “咱们怎么像黑白无常呢。” “黑白无常也行。” 总归是出双入对的。 姜卿意觉得太子殿下越来越没有底线了,什么胡话都纵容她说。 马车进宫,在宫门口处,遇见了带着赵念之一起来拜年的宁王。 宁王一身淡灰色斗篷,玉冠束发,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阴郁,见到越修离的那一刻,却多出几分笑意。 第337节 “太子。” “皇兄。” 越修离神色淡淡的点点头,与他一道进宫。 姜卿意对他们一板一眼的聊着政事不感兴趣,干脆溜到后头找赵念之玩。 “冷不冷。” 姜卿意看他唇色微白,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他,顺势拿了越修离嘱咐宫人提着的一直保着温的点心给他。 赵念之看了看宁王。 第四百三十四章 封后 姜卿意,“放心,今儿我与太子都在,他不敢训斥你。” 赵念之这才小小抿起笑,小心翼翼的接过暖手炉,并吃起点心。 不过小小的人儿,却成熟的厉害,既没有孩子的雀跃,也没有对好吃食物的开心。 “新年年假,要不要来东宫玩,过几日街上有灯会,我让稷儿也来,你们正好可以做个伴。” 提到范稷这个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赵念之明显有些许的心动,又很快低下头,并摇摇头。 父王不喜欢他去东宫。 母妃还昏迷着,下人待她不好,他不看着,他们总欺负她,他不能出去。 姜卿意见状,不再说什么,只看他吃完了,又让宫人给他拿新的点心。 宁王回头看了眼,跟越修离道,“太子妃似乎很喜欢孩子。” “嗯。” 越修离神色淡淡,他也希望能有个孩子陪伴阿意,但他也私下问过太医,太医替他检查了并没有什么问题,只说顺势而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就算没有,他也会替她安排好以后之事。 正说着,又遇上了带着六皇子出来的谢贵妃。 六皇子长大了些,性格文静,带着几分羞怯,见到越修离和宁王,规规矩矩行了礼,叫了声皇兄。 “小六,过来。” “是。” 六皇子乖巧的走到越修离身边。 宁王奇怪的看了看小六,再看褚极,微微蹙眉,但没说什么,只隐约间有些排挤小六,小六要问越修离今早吃了什么,宁王便要问越修离一会儿要不要吃什么。 很快,一行人去给皇帝行礼请安。 皇帝已经坐不起来了,吊着一口气,死不能死,活不能活,见他们来请安,只淡淡扫过几人,最后目光落在宁王身上,在宁王抬头时,又收了回去。 “抬朕出去,朕好久没有看过雪了。” 刘公公朝越修离看了看,越修离微微点头,他才招呼太监上前帮忙。 皇帝看到了,没吱声。 主子要死了,狗们当然要赶紧找下一个主子了,历来如此。 宫人服侍皇帝穿好衣裳,抬着他到了用膳的地方。 但皇帝嫌不够热闹,又让人去请了各宫妃嫔和还在宫里的小公主们来,就连宋嫔都来了,只是她的孩子还小,前几日受了凉,皇帝才没勉强。 济济一堂,看着很是热闹,谁也没敢提那‘罪己诏’在大晋引发的惊涛骇浪。 皇帝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些,居然还能拉着六皇子说话。 但其他妃嫔们似乎知道了什么,有的面无表情吃饭,有的悄悄哭泣,也不知是在哭皇帝,还是哭自己。 饭罢,皇帝余兴未消,且让刘公公去取了圣旨来。 “谢贵妃协理六宫多年,既辛苦又尽心,朕不能亏待了。” 谢贵妃即刻起身行礼,“这是臣妾的本分。” 皇帝看她一眼,没什么波动,当初册封这个贵妃,是有过一点喜欢的,但也就一点点而已,再加上谢家在朝中的势力,和谢贵妃本身聪慧谦顺的性格,综合考虑下才册封了她为贵妃。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没错。 “贵妃贤良淑德,端赖柔嘉,有皇后之德,即日起,册封谢贵妃为皇后,封后大典可免除,先绶皇后宝册宝印。” 皇帝吩咐。 在场的妃嫔齐齐惊愕看向皇帝,就连姜卿意也有些意外。 皇帝没几日活头了,太子继位登基乃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他现在却册封一个膝下有皇子的妃嫔为后,他要做什么,鼓动谢氏来争权夺位吗? 然而,越修离似乎早有预料,淡淡朝谢贵妃略施一礼,“恭贺皇后娘娘。” 其他众人才反应过来,立即起身行礼。 谢贵妃跟越修离对视一眼,同样起身谢礼。 只有宁王的脸阴沉着,狠狠看了眼六皇子。 六皇子有些被吓到,牵着越修离的衣袖躲在了他怀里。 一顿饭吃的不是滋味,但皇帝却不管,吃饭完就让人抬回去了。 人群散去,宁王生气的拦住谢贵妃,“你什么意思,你还想来争吗?” “皇兄。” 越修离叫住他。 谢贵妃没有回避,只道,“六皇子永远不会跟太子相争。” “你最好说到做到。” 谢贵妃坦然,“自然。” “皇后可先带六弟回去,准备接皇后宝册宝印。” “太子妃也一起来吧。” 谢贵妃说。 姜卿意看看越修离明显有事要跟宁王商谈,便带上赵念之一起去了谢贵妃的寝殿。 寝殿宽敞,谢贵妃还特意叫人多加了一盆银丝炭,又让人拿了好些果脯糕点来,让六皇子跟赵念之在暖阁里玩,才与姜卿意一起到了外间暖榻坐下。 “太子妃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 “是。” “怎么不问。” “我想……”姜卿意放下茶盏,看她,“贵妃娘娘或许与殿下,早就商量好了。” 谢贵妃早知她聪慧异常,什么也瞒不过去,但太子说的那件事,她不论如何也不能现在告诉太子妃。 “太子殿下思虑周全,你放心,一起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会出什么事的。” “嗯。” 姜卿意虽然这样说着,可这段时间丝丝缕缕刻意被忽视的异常却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让她很不安。 “娘娘,我想去见见德妃。” “你见不到她了。” “为何?” “她失踪了。”谢贵妃平静的说,“或者说,在被打入冷宫的那一晚,她就被皇上藏起来了,一同消失的还有皇上的煞羽卫,我们根本找不到她在哪里。” 姜卿意眉心紧紧锁住。 就在当夜,皇帝急召大臣与皇子入宫。 姜卿意与越修离来到皇帝寝宫时,皇帝脸色红润,眼神清明,仿佛大好了一般,只有一些老臣和宫人在默默哭泣。 这是回光返照了。 皇帝自己也清楚,所以把人都叫来,留下遗诏。 “朕死后,由太子登基继位,首辅与尚书公、御史公入内阁辅政。” 几位被点名的人上前应下,一侧翰林院的人已经在紧急抄写遗诏。 皇帝瞥了眼角落的姜卿意,继续道,“朕之前说的,太子三年无子则废黜的话,依旧奏效,三年无子,新帝废黜,由辅政大臣扶其他皇子登基。” 但这其他皇子是谁,大家都知道,只有如今册封皇后的膝下六皇子为嫡出,再加上辅政大臣里还有个谢敏,只能是六皇子。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不能原谅 众人神色晦暗,谁也没出声。 “当然,太子妃生不出来,侧妃、侍妾生的也算数。” 皇帝道。 姜卿意凉凉看他一眼,都快死了还要恶心人一把,不愧是大晋帝。 大晋帝却似乎很好心情,还笑了起来,“朕这一辈子,有过隐忍,有过豪情,也曾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也犯过天大的错,这一世也算波澜壮阔了,死而无憾。” “可是太子,你太小看这个位置了。高处不胜寒,坐在这里的人,注定跟朕一样,而德妃,就是朕留给你的第一道磨砺。” 朝臣们想说什么,皇帝却只抬手压下,“放心,朕了解德妃,她是有一丝希望就绝不会放弃的人。只要齐王不死,你这辈子都能平安顺遂。” 越修离唇角溢出丝讽刺,一个几乎杀干净兄弟登基的人,居然会阻止他去杀兄弟,齐王不愧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到了这时候他还在为他谋算。 只可惜,齐王不争气。 皇帝似乎看到了越修离淡漠眉眼里的讽刺,剧烈咳嗽起来,脸上的红润迅速退了下去。 第338节 他摆摆手,“都出去吧,朕累了,要歇一会儿。” “儿臣告退。” “衍之。”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原谅朕吗?” 越修离淡声,“夜深了,父皇早些休息。” 皇帝的咳嗽更加剧烈起来。 朝臣尽数退下。 姜卿意走之前,看了眼皇帝的命火,已经熄灭两盏了。 果然,他们在外没等多久,就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这个戎马一生,励精图治,同样也犯下许多错误的帝王,在得不到原谅的遗憾中,结束了他的一生。 皇帝驾崩,越修离这个太子忙得简直连一丝空隙都没有,姜卿意想见一见他,都只能趁着他被各个大臣、各种加急消息包围时,递上一杯茶而已。 姜卿意莫名有些失落,因为她发现,她确实帮不上太子许多。 越修离的确很忙,皇帝去世,要安排丧仪。 因为之前的‘罪己诏’,朝中民间异动不断,如今更加肆无忌惮,他要打压,要安抚,要保证不会被有心人利用,趁机发起战乱。 大梁也蠢蠢欲动,边境小打小闹了几场仗是最明显的试探。 除此之外,还有失踪的德妃、大梁的细作、不安分的五皇子…… 林林总总,他接连两天几乎没合眼。 直到跟司徒东走进书房时,看到桌上一杯温度正好的花果茶,泛着清甜又微酸的香气,越修离心神一松。 “剩下的事你和尚书公他们商议,等商定了结果,再拿来孤过目。” “可是新帝登基的龙袍还要改下尺寸……” “差不多就可以了。” 司徒东瞪眼,这还能差不多的! 但看他离开的方向,默默摇摇头,有什么办法,他们殿下长这么大,隐忍这么多年,像个苦行僧一样不要命的报仇、夺位,太子妃是他唯一的一块糖。 越修离来时,姜卿意正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 这是进东宫前越修离就为她划出来的一片地方,几乎放了大晋九成九的医术和道术相关的书籍,再加上姜卿意在忙着悬壶和编纂医典事时的收集,这里堪称全大晋医书最全之地了。 而某个少女抱着书,靠着书架,半晌也没翻动一页。 “在不高兴?” 越修离亲昵而自然的轻轻挽起她耳畔的碎发,目光被她露出的那一截天鹅般的柔软白皙的脖颈吸引。 她肌肤很白,在边塞时他就知道。 所以在她闯入柴房时,不止有她情动,他也是心动的。 只是他克制多年,克制自己的欲念已经成为了一种本性,就连成婚后,他忙于朝政,忙于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入黄泉,与她在床笫之事上,都带着不自觉的克制。 可如今,父皇死了。 真相查出来了,他心底的枷锁好像也被打开了。 即便很累,可某处像是岩浆即将涌出,滚滚炙热,无法忍耐。 “殿下?” 姜卿意见他出神,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腕就被捉住了。 有点疼。 姜卿意关切的凑过去,想看看他怎么了。 越修离却忍不住要笑,这个傻姑娘,从不知道他的觊觎,只眼巴巴的送上门来,叫他吃的干干净净。 姜卿意的关切,很快变成了不自觉溢出来的银岭。 “殿下,不妥。” 姜卿意脸颊红着,推推他,虽然她手脚也软得没力气就是了,“还在丧仪期间呢。” 就算是民间,也要守一个月,不碰荤,更别提越修离了。 但越修离却像是发了狠似的,在她肩上咬了一口。 他咬得不重,但还是有些刺刺的疼。 这疼完全让人可以忍受,可却将姜卿意的感觉全部抓了过去。 然后一路向下,不可收拾。 不知过去多久,姜卿意被他抱着清洗干净,怕她羞,干脆放在了书房里的软塌上。 软塌只是让人偶尔午睡休息的,两人躺着就太挤了。 但越修离觉得正好,这样她就可以牢牢抱住他。 “阿意,陪我睡一会儿。” 越修离揽着她,疲倦的声音让姜卿意想起了黑玉那只猫儿,懒懒的,令人心都软了一块。 可这倦懒的唇,方才却积极的不得了。 姜卿意只要一想起方才,矜贵的太子殿下,抬起头,仰看她比樱桃还红的脸颊,难耐又微颤着说脏时,他带着几分满足的笑说‘阿意不脏,孤很喜欢’便睡不着。 心脏像宴会上的小鼓,迫不及待的宣扬着自己的存在,热烈的鼓奏着乐曲。 姜卿意羞得不想睡。 可被他身上那清冽的冷香萦绕,被热意熏得糊里糊涂,竟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姜卿意看着不远处的书架,还有些没回过神,就听到越修离的声音。 “醒了?饿吗,孤让人备好了晚膳,你先用一些再回屋歇息。” 姜卿意朝外看了眼,冬日的太阳早早落了山,屋子里点着蜡烛,混着白雪的荧光,照得一屋子清辉。 “殿下怎么没去忙?” “不急。” 越修离正拿着姜卿意安排悬壶编纂的那一册册图文并茂的医书看着,眼中全是欣赏。 但姜卿意总觉得他那眼神,还有些别的东西。 第四百三十六章 我不愿意 很快,晚膳送来。 很清爽的饭菜,姜卿意也的确饿了,专心吃饭。 吃饱后,本想拿些花果茶漱口,结果厨房今天准备的是牛乳。 牛乳放了白糖,煮过,不腥,甜滋滋的,姜卿意很喜欢。 正喝着,银霜炭噼啪一声,炸出些火星,把吃饱了还有些发呆的姜卿意吓了一跳,牛乳竟全撒在了身上。 “呀。” 姜卿意立即到不远处的屏风后更衣,结果还未去,手腕再次被抓住。 “牛乳好喝么?” “好、好喝。” 姜卿意也不知为何,被越修离抓住,总觉得他掌心烫的厉害。 但殿下一向克制,尤其是这几个月,又正事时极少贪念此事,让她一时恍惚以为自己想多了。 直到他放下书过来,笑着将她放平,唇角略邪勾起,“孤也想喝。” “那叫厨房再送一杯来?” “不必,阿意这儿,不是还有么。” “可是全洒我身上了……” 姜卿意轻呼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越修离也终于露出他的真面目。 什么君子! 什么克制! 没有哪个在军营摸爬滚打长大的男人能是个君子! 姜卿意见过越修离最失态的一次,也是第一次,那时候他中了药,可即便那时候的姜卿意满心绝望与破釜沉舟的痛苦,也能感受到愉悦。 更别说现在了! 姜卿意好几次想问问她是不是又中药了,可声音一出口就破碎了。 姜卿意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过的,只知道今夜,不论是越修离的公务还是不懂事的下人,全都没了,只留下满室的涌动的热气。 天光熹微。 姜卿意蠢蠢欲动想抱住身边的人,又怕他又变成了禽兽,一时间犹豫不决,叫越修离都笑起来。 “放心,孤会让你好好休息。” “殿下不乏吗?” “会有男人觉得此事乏吗?” 越修离看她瞪大眼,蹭蹭她的额头,将她的手拉在自己的腰上,“离天亮还有一会儿,睡吧。” “殿下也一起睡。” “嗯。” 越修离嗅着近在咫尺的馨香,心也像是泡在了一汪温热的蜜水中,松散温软,前所未有的放松。 第339节 两人就这样拥着,好好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礼部尚书来请越修离和姜卿意一起进宫主持仪式,两人才起身。 当然,主要是越修离帮她穿衣裳,姜卿意懒得脚指头都不想动。 “要不要孤抱你出去?” “不用!” 姜卿意知道越修离不在意,但她不想让人指摘他在守丧期间不孝。 越修离看她精神奕奕的样子,勉强信了她,更衣用膳,才一道坐着软轿子去丧仪大殿。 谢皇后‘恰好’与他们一道过来,带着六皇子跟在后头。 一些固定的仪式后,谢皇后留六皇子跟越修离一起守丧,她则借着皇后的便利,带姜卿意到一旁的偏殿休息。 “你若累了可以睡一会儿。” “我没事。” 姜卿意在谢皇后那看穿一切的目光中,声音渐渐弱下来。 谢皇后笑起来,“羞什么,虽说本宫与你说这些不大合适,但你与太子到底唤本宫一声母后,本宫便告诉与你说一些。” 谢皇后朝她招招手。 姜卿意好奇的凑过去,就听谢皇后说,“宫中妃嫔们也会看一些家里人送来的秘术,以便早些怀上小皇子,比如一些进补的汤药,一些偏方,以及一些……姿势。” 姜卿意是个大夫,不太羞怯夫妻之事,可谢皇后那眼神,叫她情不自禁就想起昨儿荒唐的一天。 她觉得,她不需要谢皇后教什么,越修离什么都懂。 但她还是艰难的,不让自己太失态的,点点头。 “你们年轻,正是可以好好尝试的时候。” 谢皇后暧昧的看一眼她的衣领,笑道,“不过也不能太操劳了,时常还是要请太医请请脉,别一旦有了孩子,又折腾没了,后宫时常有这样不懂事的妃嫔,等知道了才是悔之晚矣。” “知道了。” 姜卿意端坐好,像个受训的乖巧学生。 谢皇后失笑,不过她也尤为喜欢她聪慧之下的这份踏实乖巧,懂得分寸,知道进退,才是真聪明人。 “还有一事,虽然本宫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还是要提醒你。” “请娘娘指教。” 谢贵妃看了眼她的肚子,“等皇上丧礼一过去,太子便要登基。皇上死前留下了无子废帝的遗诏,虽然听到的都是可以信任的大臣,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你们若无子,这始终会是个隐患。” 姜卿意轻轻抓紧衣襟。 谢贵妃继续道,“现在朝中已经有大臣要为太子张罗选秀纳妃了,那些人不乏一些老顽固,忠心是忠心,但他们忠的事大晋江山,是赵氏血脉,不单单是太子这个人。” “太子若无子,又不肯纳妃,迟早要出问题的。” 朝臣们可不都是谢敏之类通情达理的人,他们有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皇室要子嗣丰盛,才能保证大晋江山的稳固,甚至为此能做得出死谏之事。 太子态度再强硬,等朝上死了一个死谏的官员能不动摇,那两个呢,三个呢…… 朝廷培养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臣,可不是易事。 “娘娘此话,是何意?” “本宫的意思是……” 谢贵妃轻叹一声,“新帝登基,可以用守孝为由,半年内不选秀纳妃,但半年以后呢?不若劝劝太子,招几个放在后宫之中,就当是堵住悠悠众口也好,也省得传出你善妒不容人的话来,叫人拿了把柄攻讦。” “我不愿意。” 姜卿意直白的回答。 谢贵妃微愣,“只是摆在那儿……” “我知道。” 姜卿意声音又落寞下来,她知道,她说不愿意一定显得她善妒又自私。 可她要怎么甘心,与人共享她的爱人。 就算殿下真的能一辈子不碰那些女子,那,那些女子怎么想呢? 要她们白白在后宫那方寸之地空耗一生吗? 人的底线是经不起试探的,尤其是极端环境下,在后宫那个本就畸形的地方,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某个‘酒后失误’或者一时意乱情迷,更或者,下药! 而姜卿意,承受不起越修离的任何一个意外。 谢贵妃看她神色不对,叹息着拍拍她的手背,“你自己好好想想,后宫并不是简单的一群女子住在一起而已,是朝堂的延续,是权力斗争蔓延过来的触角,那些世家大族们,此刻肯定已经铆足了劲儿,等着把女儿送入皇宫,一飞冲天呢。” 第四百三十七章 善解人意 越修离做了很多安排,唯独后宫这一块,是他疏忽了的地方。 等他察觉时,已经是新帝登基仪式的前一日,他发现东宫忙碌了很多。 “在忙什么?” “这些日子,时常有世家夫人们带着自家小姐来拜会太子妃。” 长史委婉的说。 蓝溯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越修离,越修离的眉心瞬间紧了,“看来要早些搬进宫了。” 起码进宫后,那些人再要入宫拜会就得递帖子,姜卿意作为皇后,见谁不见谁都是一句话的事。 “治标不治本呐。” 蓝溯道,“说句实话,殿下,您到底有没有想过再选几个才德兼备的女子进宫?” “是你要问,还是你家夫人让你来问的?” 蓝溯摸摸鼻子。 张婉如要问,那也是替太子妃问的。 越修离没好气的笑了声,笑得蓝溯寒毛直竖。 “我肯定是站殿下这边的!” 蓝溯保证。 越修离隐晦的瞧了眼某处,“那你是觉得娶妻纳妾不是坏事?” 蓝溯当然没这个想法! 但若是殿下有…… 哎,蓝溯想,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不支持他还有谁支持他呢?难道看他一个人痛苦嘛? 蓝溯自觉做出了大牺牲,“只要保证嫡妻的地位,纳那么几个解解闷也行。” 越修离嘴角一勾,“哦,是吗,但孤没有这样的心思,孤有太子妃一人足矣!” 蓝溯瞪大眼,你逗我玩呢! 不对,太子殿下可懒得与他开玩笑! 蓝溯突然有种背脊发毛的错觉,他吞了口口水,“殿下,我刚吃了大苦头回来,你不会坑我吧,我们是兄弟啊!” 越修离,“我只要太子妃,不要兄弟。” 好家伙,为了女人插兄弟两刀啊! 蓝溯诚恳的回头,看着后面面无表情跟太子妃一起过来的张婉如,艰难开口,“婉如,你听我解释……” 张婉如也不恼,还朝他善解人意的笑,“好啊,你解释。” 蓝溯彻底败了。 走过去,悄悄牵住妻子的手,低声,“今儿晚上你想怎么样都成,别生气好不好,我纯粹是被太子殿下坑的呀!” 张婉如冷笑瞥他一眼。 蓝溯头皮发麻,这还是他家柔软如一汪水的婉如吗。 太子误我啊! 越修离不管蓝溯怎么许诺晚上回去予取予求任凭蹂躏,瞧着强打起精神眼尾却有些红红的的姜卿意,这分明是受了委屈又强忍着的模样。 以前越修离见过许多次,因为他的不信任。 他不想再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谢皇后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越修离牵着她走近梅园,冬天所有植物不是深沉的绿就是干枯灰褐,只有梅园点缀着嫣红。 “等你入宫后,你不必与她有太多的往来,敢有说闲话的,只管处置了便是。” “可我担心。” 姜卿意没有瞒她,“我不想殿下因为我而损失臣子,遭人为难。” “阿意可知道……” 越修离转过身,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慢声却每一个字都是笃定的道,“若不是你不顾一切走到了孤身边,孤不会有今日。” 他或许会同样报了仇,查清了真相,还了母后与舅舅清白。 但一定是一种更惨烈的方式! 是阿意,她想一束永远都能散发着热的光,固执又坚强,柔韧的犹如青竹。 “况且……” 越修离笑开,“你若不喜欢后宫,不喜欢束缚,可以离开。” 孤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等孤死后。 姜卿意能听到他的心声,但却觉得这几日压在身上的枷锁一松。 “我以后也能出宫吗?” 第340节 “自然。” “那些朝臣……” “等稳住眼前的情况,将皇位交给小六,由谢皇后与谢氏一族在朝中,跟池首辅这等肱股之臣一起,孤相信他们能接下孤的担子!” 姜卿意虽然只是一个假设,可眼眸还是犹如点亮了的火把,越燃越亮,将所有的忐忑都烧成了灰烬! 没错! 逼生孩子也好,逼纳妃选秀也好,我们不干了! 姜卿意顿时高兴起来,开始雀跃的说起这梅花也能拿回去做些梅花饼,再晒些花茶,给苏袖和舅舅苏毅送去些,郁闻那儿……也勉强送一点点吧。 越修离听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唇角舒展,弯起一个浅淡的笑来。 新帝继位的事礼部很快安排好。 姜卿意作为太子妃,自然是一起绶封皇后。 这样重要的场景,苏袖和苏毅都来了,本来礼部还犹豫要不要请姜淮,就发现,姜淮失踪了! 这个消息,姜卿意是在几乎一整天的绶封大典结束后,才听暮雨说的。 “失踪?” 姜卿意立即拿出铜钱抛了一卦,眉梢轻挑,“不必管他了。” 居然是险象环生之卦,但没有九死一生的好运气。 总之,姜淮以后就算出现,也一定是生不如死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挣扎什么。 “那奴婢去告诉常贵管事。” 常贵常喜自然不想断了根,进宫陪姜卿意,所以姜卿意干脆送他们去了苏袖的别院做管事,顺便继续替她办事。 “明儿请我娘和舅舅进宫一趟。” 苏毅这次回来肯定跟姜淮有接触,或许姜淮的失踪,他知道点什么。 暮雨一一应下。 “夜深了,娘娘早些歇息吧,明儿您还要接见各家命妇,怕是没休息的时候了。” “知道了。” 姜卿意倒不觉得累,换了衣裳后,还去看了越修离。 他没打算住养心殿,直接跟姜卿意住在她新修葺过的栖凰宫,所以这会儿应该还在前殿处理堆成了一座小山的奏章。 姜卿意是这样想的,所以悄悄的过去,怕打搅他。 谁知才走到殿门,就听到越修离问,“还没找到?” “没有。” 西舟回答,“我们几乎搜遍了京城每一处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见德妃的踪迹,就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姜卿意诧异,殿下居然还未找到德妃? 姜卿意想着算一卦,但德妃会布阵,所以姜卿意的卦根本找不到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确定德妃还在京城。 这时,殿门拉开,是西舟走了出来。 “皇后娘娘。” 西舟行礼,“皇上在里面等您。” 姜卿意点点头,走进去,见越修离正合着眼揉着眉心,很是倦怠的模样。 姜卿意过去,想替他揉揉,便觉身子一轻,被人抱到了龙案上,奏章散落一地。 第四百三十八章 本宫觉得可以 “你做什么!” 姜卿意又羞又有一种隐秘的难以启齿的期待,咬着牙看越修离,“我来给圣上送宵夜,圣上快放我下来!” “阿意吃过了吗?” “我吃过晚饭了,还不饿。” 越修离眸子一深,蹭着她的颈侧,笑问,“那想不想,吃点别的。” 姜卿意差点咬他一口! 当然,最后是他咬她。 好在越修离又变成了曾经的那个克制的‘君子’,当然,这仅限于他胡闹一次后,就放过了她而言。 夜里两人躺在一处,猜测了一番德妃的藏身地,最后决定再让西舟重新带人去搜一遍,便歇下了。 翌日天不亮,越修离就要去上早朝。 而姜卿意也不得不打着哈欠开始起身梳妆更衣,开始接受命妇们进宫的叩拜。 一整个上午,姜卿意脸都快笑僵了。 终于到了午膳时辰,姜卿意可以打发她们回去了,其中一位命妇笑道,“如今百废待兴,后宫空悬,臣妇们自然知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伉俪情深,但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是否也要开始为皇上物色妃嫔了?” “是啊。” 一位命妇接话道,“娘娘早些选定了人,带在身边好好调教,以后后宫也能一片祥和。” “早些为皇上诞下皇子公主,以繁赵氏之后嗣,才是大晋繁荣昌盛之兆啊。” 命妇们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不是在催生就是在催纳妃。 偏偏她们的道理还一大堆,不是扯祖制就是扯未来,姜卿意这般伶牙俐齿的人都找不到点反驳。 但她不怕。 “这件事本宫同皇上说过好几次。” 姜卿意叹了口气,露出一脸为难之态,“可皇上醉心公务,根本不愿意纳妃,我的情况诸位也清楚,娘家已经散了,全凭着皇上的宠爱才有了今日,哪里还敢惹皇上不满呢?” 这…… 众人对视,她们以为皇后娘娘会激烈反对,没想到她居然早就提过了? “原是如此,那好办,娘娘先斩后奏,接几位小姐进宫来,相处久了,皇上自然就答应了。” “这样好吗?” 姜卿意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一侧暮雨低声道,“娘娘忘了,罪妃德太妃不知藏身何处,皇上又丢了一份要紧的奏章,此刻再叫人进宫,若是不小心放进了奸细了怎么办?” 姜卿意不满道,“关我什么事。” 又跟诸位命妇道,“诸位家中可有适龄的小姐,不如明日就送来,也省得那些朝臣们说本宫善妒。” 众命妇一脸惊疑不定! 宫里还有这么大的麻烦,她们上赶着把人送来,万一有个牵扯,死的可是一个家族的人! 姜卿意还催促,“诸位怎么不说话了?我看朱家的小姐亭亭玉立,年岁也正合适,不如就她吧。” 朱夫人忙道,“小女蠢笨,前阵子刚摔断了胳膊,正准备送回老家养养呢,怕是不得入宫啊。” “周家的小姐也是蕙质兰心,明日可能来?” “不瞒娘娘,小女已经定了亲,今儿只是来给娘娘请个安的。” “噢。”姜卿意理解点点头,又笑眯眯看向方才叫得最欢的卫夫人,“卫家小姐既无定亲,也没受伤,不知可行啊?” “娘娘恕罪,小女她……” 卫夫人硬生生挤出两滴泪,“小女她一心向佛,已经决定去尼姑庵住两年,为家里祈福了。” 卫小姐当场就落泪了。 卫夫人说她这是知道要去祈福了,喜极而泣。 行叭。 姜卿意和善又大度的在人群里找小姐,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命妇们此刻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等姜卿意终于玩腻了,大发慈悲的放她们出宫,她们竟是齐齐松了口气,全然忘了入宫前约好,一起说服皇后为皇上纳妃的提议。 寝殿中。 暮雨为姜卿意拆卸沉重繁复的头饰和宫裙,重新挽了一个清爽的发髻,换了身常服,苏袖和苏毅也进宫了。 越修离特地抽空过来一起吃了午膳,才继续去前殿,留给他们一家人说话的空间。 “会害怕吗?” 苏毅问姜卿意。 姜卿意与他们在暖阁坐下,知道苏毅在问什么,笑着摇摇头,“有殿下在呢,没什么好怕的。” 苏毅和苏袖还是很担心,阿意这孩子,温软良善,殿下要是纳妃了,她可怎么过啊! 方才的命妇们要是听到这句,怕是当场给他们表演吐血。 “镇国公府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 姜卿意道,“姜淮的失踪,与舅舅有关吗?” 苏毅听她直呼姜淮大名,瞬间舒坦了,笑道,“或许与我有点关系,但不大,他是自己走的。” 姜卿意疑惑看去。 苏毅道,“在除夕后,我便去找了姜淮,与他过了几招。” 过招是不可能过招的,姜淮从战场退下来后就积极在文官里钻营,一身武功早丢的七七八八了,跟刀口舔血的苏毅打,纯纯的被苏毅按着暴走。 “他受了伤,也说了他的后悔。” 苏毅隐忍的看看苏袖,姜淮还说了一堆对不起苏袖母女,想要弥补的话,苏毅很干脆的又补了一顿打! “我走时,恰好撞上他有客人登门。” 第341节 “大梁的人?” “准确来说,是逍遥王的人。”苏毅脸色严肃了些,“大梁有意吞并郑国,逍遥王在大梁是下一任新帝的热门人选,大梁朝中不少他的走狗,那人被派去郑国游说,所以我认识。” “他认识舅舅吗?” 苏毅摇头,“我那时刚跟宋睢他们回郑国,还未站稳脚跟,那人没见过我,只是我记得他。” 姜卿意拧眉,逍遥王到底想做什么,姜淮又发了什么疯,一把年纪了还要抛家舍业的去大梁? “舅舅方才说大梁要吞并郑国?” 姜卿意听梁楚华提过一次,但想到郑国虽小,却夹在大晋与大梁之间,大梁想要吞并,也没那么容易吧。 苏毅露出丝苦笑,“不怕你笑话,郑国这些年,越来越不像样了。” 君王无能,奸佞当权。 灾祸不断,民不聊生。 “光说地里的庄稼,今年的收成只有往年的三成,此番来,我还有一件事想请大晋帮忙。” 第四百三十九章 预兆 “粮食?” “嗯。” “药材要不要,大夫要不要?” 姜卿意心底一个计划唰的成型。 苏毅看着外甥女这亮闪闪的眼睛,心底因为郑国而出现的压力陡然一轻,“阿意的意思是……” “粮食我有,以前赈灾囤积了许多,后来为了再防止有意外,而我手里又有点闲钱,便多买了两个粮仓,按时按量屯粮。” 多出来的陈米正好以低价分发给那些买不起好粮的百姓。 “药材我也有,明家留给我一座药王谷,如今苏白带着人在里面负责打理采摘,已经小有规模。” “至于大夫,悬壶院的人也学了半年了,正好让他们再出去历练历练。” 毕竟上次徐疏都来说,那些每旬出去给普通人看病回来的学生都说,直接上手的经验,比每日死读书上学得多多了。 “虽然他们的水平还看不了什么大病,但一些头疼脑热还是没问题的,再不济,打打下手也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 姜卿意思量着,手指轻轻敲在桌上,“这次我想让谷明跟去。” 前世,谷明本就该成为享誉大晋的神医,今生却被她安排在东宫,如今太子身体调理好了,只每日做些重复的事,姜卿意觉得埋没了他。 姜卿意自顾自的计划着,完全没看到苏毅睁大的眼睛。 “阿意,你……” 苏毅的声音都微微在抖,你一个闺阁小姑娘,居然在充满危机的状态下,完成了这些事,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可知道,我郑国那位皇上都没你这样的筹谋和能力? 姜卿意没察觉,还在继续道,“常贵能力错,我暂时自己留着,不过运粮运人,少不得一个能统领全局的人,苏白能力足够,但缺少威信……” 姜卿意思来想去,想到一个人。 “舅舅,要不,我跟你去郑国吧!” 苏毅一把年纪差点没吓得从椅子上跌下去。 姜卿意哈哈大笑起来,他才知道是外甥女开的玩笑。 “这件事我与皇上说,让他推举个人出来。” 姜卿意对权势没有太大兴趣,当然也不会插手,不过她说自己想去,倒不完全是开玩笑。 她想去看看娘亲曾经的地方,想帮一帮受姜淮迫害而凋零的苏家。 当然,现在只能想一想了。 苏毅坐不住,有了想法后就更加如坐针毡,姜卿意干脆直接带他去见了越修离。 越修离对这件事没有异议,很快敲定结果,由已经升任兵部侍郎的谢梧带队,随苏毅一同回郑国。 他们走的那天,越修离特意带姜卿意去城门口送行。 “阿意,好好照顾你娘,等郑国的事定下来,舅舅接你和你娘回去住一段时日。” “知道了,舅舅一路慢走,遇上什么事,谢大人若是解决不了,直接让人送信回来。” “好。” 苏毅一点也不担心他这聪慧的外甥女,他唯一不放心的是苏袖。 知道姜淮失踪的那一晚,苏袖一夜没睡。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第二天她又神色如常的出来了。 苏袖看他一副担心的不得了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等大哥回来接你。” 苏毅说完,跨上马,浩浩荡荡带上悬壶院此番挑出来的二十个大夫学徒,前往郑国,然后再在路上接收药材和粮食。 越修离牵住姜卿意的手,准备回宫,刚转身,心脏仿佛被一柄大锤子狠狠锤击,要将他的灵魂都捶出身体! “皇上,你脸色不好,不舒服吗?” 姜卿意关切的声音出现,越修离却好似隔着一层水幕般听不真切,心脏也跳得飞快,手脚以他无法控制的速度凉下去。 他定了定神,“可能昨夜太累了。” “那我们先回宫休息。” 越修离本想借着这次出宫,带她去玩一玩,也省得成日闷在宫里寂寞,可此刻的不适,让他连逞强也做不到。 “好。” 姜卿意牢牢握住他的手,喉咙同样微微发干,皇上不知道,方才他的神态有多可怕,一双凤眼猩红侬丽得犹如邪魔,神色却是超然物外的淡薄,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在她跟前羽化失踪。 上了回宫的马车,姜卿意迅速扣住他的脉搏。 可除了他脉搏跳动速度略快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他们对视一眼,眼里同时出现一个答案。 “德妃。” 越修离苦笑,“可能先帝也没料到,他以为留下德妃只是给我留个威胁,却不知是要我的命。” “我不许!” 姜卿意自己都未察觉声音的颤抖与尖利,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阿意……” “我说了,我不许!” 姜卿意死死抓着他的手,眼眸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疯狂,“我不许你死,我不许德妃带走你!加快人手查德妃的位置,我亲手杀她,她的邪阵再厉害,难道我拼死也拦不住她吗?” 越修离知道吓到她了,将人拥在怀中,克制而隐忍的抚着她的背脊。 “阿意,别怕。” 越修离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好像朕总是让你在害怕。” 姜卿意摇头,“我不怕!” 你要是死了,我下地府去,也要把你的魂魄抢回来! 越修离觉得眼眸的猩红没淡下去,反而再次热了起来,他真的好喜欢她,就像黑暗里的野草,天性要追逐阳光一般。 “阿意。” 眷恋的声音最后变成耳畔微热的呼吸。 马车轻轻摇晃。 最后的最后,姜卿意眼里噙着泪花,却半点不记得生气了,马车破例驶入皇宫,最后越修离将她抱着,走进了栖凰宫。 一日荒唐。 换成以前的姜卿意,会觉得羞怯,会摇摇欲坠的守着那点规制。 可现在,去它的! 她就要他,要与他融为一体,要与他炙热而有力的身体牢牢抱在一起,感受他还活着的痕迹,珍惜每一刻。 但荒唐的后果也很明显,晚膳姜卿意直接靠在床头用的。 “用过晚膳,好好歇息,其他的事不用操心。” 越修离轻轻捏了下她的脸,在姜卿意又一次要因为德妃而横生戾气时,说了句,“是不是胖了些?” 姜卿意顿时去龇牙去咬他的手指头。 越修离笑着没躲,姜卿意也没舍得真咬,却像小猫儿似的故意舔了舔他的指尖。 第四百四十章 藏身处 越修离的眸色顿时暗了下去,喉结轻轻滚动,“阿意。” 姜卿意满意的松开嘴,“我还不想守活寡,皇上要是不赶紧阻止德妃,本宫迟早养他十七八个美少年,日日过神仙日子。” “原来阿意觉得,今日这般是神仙日子。” 越修离不但不气,反而低低笑起来。 姜卿意脸颊一热,下一瞬,便觉身上一凉。 殿中烧着银霜炭,暖融融的,并不会冷,可姜卿意每每看到膝下埋首的人,便觉岩浆将欲喷薄,要将她湮灭。 第342节 半晌后,姜卿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敢再说了。 “好好歇息。” “嗯。” 姜卿意压根不敢看他。 越修离又笑起来,声音低醇而悦耳,姜卿意光是听着,便觉得从耳朵开始染上了一股奇怪的痒意,袭遍全身。 越修离的脚步声离去,姜卿意才敢冒出个头来呼吸。 本来想放点血,卜一卦德妃的位置,但她太累了,没等暮雨把卦拿来,便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里,只觉得怀里暖和得厉害。 翌日醒来,才见怀里钻了只猫。 “黑玉,你怎么来了?” 黑玉蹭着姜卿意的脖颈喵喵叫着。 暮雨进来,“娘娘现在起身吗?” “嗯,殿下呢。” “殿下昨夜都在前殿处理公务,只快早朝前回来洗漱更衣,然后来看了看娘娘,见娘娘睡得香,就没打搅。” 暮雨将烘热的衣裳拿来,“今儿又下了一场雪,可冷了,娘娘一会儿用了早膳,要与御花园赏雪吗?” “雪景么。” 姜卿意兴趣不大,不过想了想,还是道,“那就招宁王府世子和范老夫人跟稷儿一起入宫看雪……” 姜卿意一顿,猛地抬眼,“更衣!” 京城的每一片地方都找了,根本没有德妃的踪迹。 皇帝只说将她藏起来了,可没说送出了宫! 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德妃还在冷宫! 姜卿意更好衣匆匆出门,结果竟然在冷宫外看到了西舟。 “皇上也来了?” “嗯,皇上一早见雪又大了些,便嘱咐让内务府别薄待了太妃们,然后就突然说要来此。” 姜卿意快步进去,里头已经搜了一遍了。 冷宫的妃嫔疯的疯,傻的傻,见到这等阵仗吓得不轻,哭喊求饶着,唯独一个头发蓬乱、完全看不出昔日优雅美貌的人在里面十分显眼。 姜卿意轻松一口气,“找到了,德妃娘娘。” 德妃也抬起头,看着越修离和姜卿意,恶劣笑了笑,并不说话,也不逃,就那么站着。 直到被带到面前来,姜卿意才发现她脏污的头发,并不是污泥,而是凝结的大片血块。 “这是怎么回事?” 冷宫值守的嬷嬷两股战战的过来,“昨儿罪人关氏与人争执斗殴,不小心受了伤。” “斗殴?” 德妃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嬷嬷嘴巴颤颤,不敢再撒谎,“这冷宫里,疯的疯,有些还觉得自己是曾经受宠的妃子,自然就嚣张跋扈些。关氏不肯跪下喊那疯妇……” 嬷嬷飞快看了眼越修离,又在他冰冷的眼神赶紧低头,喉咙微干的说,“那疯妇自封皇后,还嘲讽关氏与个跛脚护卫苟且,关氏扇了那疯妇一巴掌,丰富便砸破了她的头。” 其实还要更惨烈一些。 那疯子抓着块石头死命往德妃头上砸,差点没把她砸死。 嬷嬷们看着情况,都是受过先帝交代的,哪敢真叫她死了,赶紧拦住,这才活到了今日。 然而,姜卿意心底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昨儿德妃差点死了,殿下也是因此而出现异常。 难不成殿下的命,与她绑在了一起不成? 德妃见姜卿意脸色难看,就知道她猜到了,忍不住朝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将她另外安置。” 姜卿意指尖轻颤,没露出任何惧色,冷冷看她一眼。 越修离在这时拉住她的手,“先出去。” 姜卿意没察觉,在出来时,越修离朝等候一侧的刘公公使了个眼色。 刘公公会意,落后一步,待他们一走,立即让人带走了这里所有人! 至于去处,只有一个。 越修离没让姜卿意看到他残忍的这一面,牵着她的手出来后,轻声道,“放心,如若朕的性命当真跟德妃的绑在了一起,只要让她不死就可以了。” 让一个人死不容易,但让一个人活着很难么? 姜卿意心底还是忐忑,时不时就去看越修离的命火,确定命火无碍,才稍稍安下心。 也因为这份忐忑,接下来不论越修离去哪里,干什么,她都必须当个小尾巴。 如此又过去一个月,安然无恙,姜卿意才勉强放心一些,而桑榆和谢夫人也终于回到了京城,越修离囤积在大梁的兵也终于个大梁起了冲突,战事正式打响。 议论漫天。 都在说新帝过于激进,他们还能和谈,还可以和亲,大不了割让几座城池,还能维持和平嘛。 却丝毫不顾,大梁屡次挑衅,边境已经死了无数无辜百姓。 大晋若再忍,只会一寸又一寸的让出土地。 最终,以越修离砍了一个叫嚷着割地求和的大臣,这些议论才压下去。 又过去一个月,大晋屡战屡胜,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叫嚷着给新帝纳妃的官员也暂时闭上了嘴。 形势一日日在变好。 等到最后一场雪开始化开,昭示着春日的到来,姜卿意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口气刚送下来的瞬间,大理寺传来消息,齐王遇刺被杀! 姜卿意浑身的血凉透。 “德妃在哪儿!” 姜卿意立即抓着暮雨,“告诉她,大牢的齐王是假的,真的藏在东宫,快去!” “是!” 暮雨不知道她为何这么着急,但还是赶紧去告诉了德妃这个消息。 而姜卿意则飞速去找越修离。 本以为他会在前殿,但偏偏这么不巧,城外养战马的地方出了事故,如今战事告急,这不是小事,越修离最终亲自跟尚书公一同前往,还未回宫来。 “娘娘,发生什么事儿了?” “备马车,本宫要立即去找圣上。” 第四百四十一章 我的傻女儿 “可是您不便……” “我让你准备马车!” 姜卿意拿出一枚玉章,那是越修离还是太子的太子印章,他早早就给了她,如今拿出来,当然也有效。 这下谁还敢拦着,赶紧备了马车送她去找越修离。 按理说,这个时辰越修离早该回来了,可一路都没遇上,直到了城外养马场,才得知越修离突然吐血不止,陷入了昏迷之中! “娘娘,皇上他……” “劳烦尚书公带人去一趟东宫,将藏在里面的齐王带出来去见关氏。” 谢敏直到这其中可能有自己不了解的麻烦,也不推脱,留了护卫照应,便只带着两个侍卫出发了。 他一走,姜卿意立即取金针准备为越修离行针,可针捏在手里,才发现手指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姜卿意狠狠咬了下牙,勉强镇定下来,刚要下针,越修离便睁开了眼睛。 “阿意。” 越修离握住她颤抖的手,似有叹息,“对不起。” 不想吓她,不想让她害怕,却还是让她陷入这种境地。 “没关系,齐王还活着,德妃不会死的。” 姜卿意眼底显出丝狠绝,“即便是将她手脚捆住,每日灌食物进去,我也不会让她死!” 这样能活多久? 姜卿意不知道,但她敢这么算计越修离,那就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越修离被接回宫中调养,姜卿意想去见一见德妃,越修离没有阻拦,只是在她走后,让人去请来了谢太后与宁王,以及池首辅等人,交代他的后事。 他当然不想死,可方丈说过,红颜枯骨,他注定有此一劫。 他并不后悔。 而狭窄的房间里,姜卿意也见到了德妃,她的手脚被牢牢捆桌椅腿上,嘴里塞着布团,下巴也被人卸了,无法控制的流着口水。 “齐王没死。” 姜卿意道。 德妃知道,方才她已经见过了,却也彻底失望了。 齐王已经完全丧失了志气,胡子拉碴,不论她这个母妃怎么劝告,他眼里只有抗拒和心如死灰。 第343节 他不像再争了,也厌倦甚至厌恶她这个母亲了。 但德妃不觉得她完全失去了希望,毕竟儿子只要活着,这个位置她来给他争,当个傀儡也可,生下个孙子她亲自来带就是。 德妃想得很好,而现在,她的阻碍除了越修离,就是姜卿意。 “我要说话。” 她含糊说着。 姜卿意不怕她此刻自尽,叫人给她接上了下巴。 “你布的这种邪阵,可有解法。” “有啊。” 德妃不知道是不是被关在冷宫久了,居然也染上了些疯,“让先帝那些被我碾碎了骨灰的兄弟们活过来,这共生阵自然可解。” 姜卿意的眸光霎时沉了下去。 德妃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怕我死,皇后娘娘,我们好好谈谈,说不定,还有合作的可能呢?” 德妃笃定姜卿意不会拒绝,他们现在大仇得报,什么都有了,所求的不就是能恩恩爱爱在一起么? “没有这个可能。” 姜卿意很心动,但她更明白与虎谋皮,是自找死路。 德妃不止是虎,更是只饥肠辘辘,满是贪欲的恶虎! “本宫也的确不想让你死,但让你生不如死的活着的办法却有很多,譬如你方才体验过的,卸去下巴,绑住手脚,日日夜夜叫你躺在这里。” “我有上佳的药丸,你若灌不进食物,便用药吊住你的气。” “你以后的吃喝拉撒都只能在这一小块地方。曾经优雅美丽的德妃娘娘,将会想一只狗一样一辈子生活在这里。” 姜卿意看她脸色一点点难看,说了最锥心的一句话,“当然,你如果不满足,我还可以打造几只你小时候住过的那种笼子给你,让你好好回忆你的童年!” 德妃脸色狰狞大喝。 “姜卿意!” “敢直呼本宫名讳,掌嘴!” 立即有宫人上前,狠狠扇了德妃两巴掌,像扇一条狗一样。 德妃红着眼憎恨盯着姜卿意,“我就知道不能留你!既然你不想合作,那你就去死吧!去死!” 她话说完,挣扎着踢了踢,居然踢倒了一旁的架子。 架子翻到,一只眼熟的白色玉瓶啪嗒一声,摔得粉碎,而里面的血液也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气味,迅速浸入地面消失不见。 德妃狰狞而得意的看着姜卿意,等着她七窍流血而死! 然而,半晌过去,姜卿意只是皱眉看向她。 “这是何物?” “怎么没有效果……” 德妃怔住,“不可能!我拿你的血,与先王们的骨灰混在一起,布下的杀阵,怎么可能一点效果也没有!” “你何时拿过我的血?” 姜卿意不解。 德妃的脸色却因为她这一句话,彻底雪白。 代柔没有拿到姜卿意的血,那她用的是谁的血! 那个傻孩子! 她的傻女儿,她的傻代柔啊! 德妃大口大口的呕血,而远在万里之外的大梁慕容府中,慕容林泄愤似的在赵代柔的床上发泄一通后,冷冷将她踹到地上,看她颤栗,冷哼。 “公主殿下忘了怎么学狗一样爬过来,服侍夫君穿鞋袜吗?” 赵代柔没动。 慕容林的耐心早已耗尽,两国开战,他这个娶了大晋公主的人成日遭受同僚们的排挤与讥讽。 这也就罢了,可他听说,楚华公主也陷入了昏迷,必然是大晋人动的手。 凭什么! 他视若珍宝的公主被人糟蹋,大晋来的这个蠢货却要受到尊重? 他虐打她,羞辱她,夜夜在她床上厮混,却极尽恶毒的辱骂她,更让她学着狗一样,在事后给他舔干净,再跪着给他更衣穿袜,否则便当着她的面虐杀她带来的宫人! 这个蠢女人,明明带了那么多心腹,却不知道用。 呵。 慕容林阴鸷的光脚走了,狠狠一脚踹在赵代柔的身上,却发现这个平日里柔顺胆怯的人,居然就这样翻了过来。 她满脸是泪,唇角带血,已经黯淡下去的眸光之中,却是释然。 她死了。 慕容林先是一惊,而后面色便狠狠一沉。 “来人!” “公子!她死了吗,也太不禁玩儿了!” 丫环嫌弃的走过去过去,顿了顿,却吓得后退半步,“还、还有一口气?” 慕容林闻言却也没半点高兴,“还不如死了!” “那怎么处置?” “不许声张,将人关在房中,照常送饭菜来,打发他的人去城外庄子里。” 慕容林冷漠瞥了眼地上的人,“在大梁吞并大晋之前,这件事决不许传出去。至于她的死活,呵,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反正他是恶心的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就当养了条狗吧! 第四百四十二章 我不信命 大晋皇宫。 姜卿意终于从德妃的悲怆中,明白过来,德妃要赵代柔去取她的血,可赵代柔心软了,最终用自己的血替代了她的血。 德妃发动邪阵要杀姜卿意,却不想,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公主已经过的很艰难了。” 姜卿意满心的怒火,想压都压抑不住,“她看似跋扈却很懂事,事事以你这个母妃为先,明知此去大梁凶多吉少也义无反顾,因为她觉得只有这样你与齐王这两个废物才能活下去。” “德妃,你配做一个母亲吗!” “都怪你!” 德妃挣扎起来,一双眼睛恨不得剐了姜卿意,“要不是你,她怎么会放自己的血!” 姜卿意沉默看她,觉得再争论也没有意义,德妃太偏执了,她只认定自己觉得对的,一句道理也听不进去。 也难怪,她会做出杀死唯一的好友,逼死深爱之人全家的事。 “好自为之。” 姜卿意离开前,吩咐,“不许她死!她若有任何自戕之举,就剐下齐王身上一片肉!” 德妃身体狠狠一颤,而姜卿意已经离开。 姜卿意来到越修离的房间,越修离已经睡了。 他的睡颜很好看,颀长的人安安静静躺在那儿,光线穿过他的眼睫,在他略有些病态苍白的脸上落下丝阴影,让此刻的他看着竟有几分乖巧。 好难得。 姜卿意干脆坐在脚踏上,趴在床边看他。 呼吸很平顺,眉心轻轻拧着,似乎睡梦里还在思虑着什么。 真是一刻也没停过的人。 从他逃出宫,到如今登基为帝,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操心,不是操心生死,便要操心家国大事。 她绝不会让他死,不管用什么办法! 姜卿意眸子黯下去,趴了会儿,就进了书房,翻查从大梁搜罗来的那些道书。 既然是阵,必有解法! 这一看,就看到了天黑,宫人过来说越修离醒了,要见她。 姜卿意揉揉脸蛋,让脸色自然一些,才抿着笑进了他的房间。 来时,越修离刚喝完药,靠坐在床头,膝上还摆着一沓待批阅的奏章,北边战事吃紧,要钱要粮,还要将军。 南边又决堤了,马上要安排赈灾。 几个县城发现大范围贪腐,马上要春闱了,必须尽快处置。 ……总而言之,有做不完的事。 “怎么不歇会儿。” 姜卿意过来,刚坐下,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宫人自觉的退下去。 姜卿意这才察觉自己不能再开口,否则马上就要哭出声来。 怎么办啊。 她没找到办法。 “天命如此,阿意不必自责。” “我不信命!” 第344节 姜卿意恶狠狠的说。 越修离看着像只发怒小兽似的人儿,心头微软,他们都不是信命的人,否则走不到今日。 但越修离不想让她背负自己的命。 前世的阿意已经过的很辛苦了,这辈子,他要她开心! “阿意还记得七叔公吗?” “记得,怎么?” 姜卿意的情绪被打断,不解看他。 越修离浅笑,“你当时救下七叔公后,给他喂了蛊虫,虽不知道是什么蛊虫,但他并没有死,就安置在朕名下的一处别庄之中,有人照料着。” “当真!” 姜卿意的眼眸瞬间被点亮,这一刻的欣喜简直前所未有! 越修离见她这般,后面的话刻意忍下,没有继续,“若是可以,阿意也为朕种下同样的蛊虫吧,兴许能有一线希望。” 姜卿意要高兴疯了,当即起身,“那我现在就去看看!” “先用晚膳。” 越修离笑着拉住她。 但姜卿意一刻也等不了了,勉强陪他一起吃了晚膳,就直奔书房,那几只蛊虫都存放在那里。 待她走后,蓝溯和司徒东才从外面进来,定定看着越修离。 “朕还没死,不必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可是皇上……” 蓝溯有些不忍,“我听西舟说,七叔公虽然没死,但至今没有醒来的迹象。那蛊虫也只是让人变成个活死人罢了,难道皇上你愿意……” “朕愿意。” 越修离回答。 当然,以他的本性来说,他更愿意痛痛快快的去死,而不是毫无尊严的躺在床上永远不能醒来。 但他只要还有一口气,阿意就有活下来的勇气,也有走出这片天地,去过自己日子的勇气。 “你们只需要保证,在她想走之时,解决朕这个累赘即可。” 越修离沉沉看着二人,眼眸里是涌动的黑暗。 蓝溯还要再劝,司徒东只拉住他。 “罢了。” 越修离做的决定,他们几时扭转过? 罢了。 就当全他一片真心吧。 接下来谁也没说话,大殿中一片死寂。 还是越修离淡声道,“朕已经说服了宁王,等朕一出事,他会协助六皇子登基理政务,朝臣可能会反对,登基可能会不顺利,但你们要帮忙,时日一长,自然就名正言顺了。” “皇上也考虑的太长远了。” 蓝溯有些气闷。 这是圣上辛辛苦苦得来的皇位,如今全为他人做嫁衣裳。 越修离却不觉得,“朕要大晋安定,如此,阿意才能游山玩水,自在逍遥。” 说到底,他全是一腔私心罢了。 蓝溯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听司徒东跟越修离商议之后的计划。 像是讨论身后事一样,蓝溯听得不高兴,中途溜了出来,没曾想恰好撞上姜卿意。 蓝溯立马做出高兴的模样,姜卿意却没跟着笑。 “我知道那蛊虫肯定有问题。” 否则七叔公早该出现在面前了,“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蓝溯看着她眼底熠熠生光,总觉得她好像有了把握。 待她离开几步,蓝溯突然叫住她,“娘娘可知,殿下的身体,其实很难喂进蛊虫?” 蓝溯以为她会诧异,没想到她淡定道,“猜到了。” 毕竟慕容白一早,就打算对殿下下情蛊。 可之后此事却不了了之,不见殿下对谁情根深种,更不见西舟他们慌里慌张的去找解蛊之法,甚至连她镯子里的丑东西,都完全没任何反应。 那只能说明,越修离不惧蛊虫。 “皇上早些年前去过大梁,跟巫族有过往来,巫族当时正好在炼制一种能完全免疫蛊虫的药,阴差阳错皇上喝下了,自然而然就任何蛊虫难以上身了。” 蓝溯说,“当然,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那药也是稀里糊涂之下成的,就连巫族也难以复制第二份。” 自然也就无所谓解药了。 姜卿意定定看了看蓝溯,蓝溯以为她要跟自己透露她的计划时,她只笑着道了声谢,便走了。 夜色寂寂,姜卿意想,她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大梁势必要弄死齐王,好逼杀德妃,再借此毁了越修离,从而让大晋内乱,好吞并大晋。 她必须尽快,安排好一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十死无生 越修离发现姜卿意忙碌起来,以往他一心忙于公务倒不觉得,但如今自己坐在这儿,她却成日不见踪影,这种酸涩的感觉就冒了上来。 像是被抛弃在家的孩子,像是被主人遗忘的宠物。 半晌,越修离才回过神,发现奏章居然一页都没看进去。 他揉揉眉心,最近真是越发喜欢分神了。 可不知为何,就是静不下心来,想见她,又怕拘束她,更怕她厌恶了宫闱的囚禁,看上了能带她飞翔的其他男人。 “殿下。” 温柔的馨香袭来,越修离抬头,就见姜卿意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如一只蝴蝶般扑倒他床边,笑眯眯看他,“蛊虫我有办法种到你身上了!” “你最近一只在研究这个?” 越修离笑问。 姜卿意眸光闪了一下,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殿下休息好了吗,我们今晚就试一试!” 越修离当然察觉了她的异常,心中那酸酸楚楚的矫情又冒了出来,但他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只温柔应下。 姜卿意高兴的立即去安排了! 她一走,越修离犹豫片刻,还是叫了暗卫出来。 “阿意最近在忙什么?” “娘娘这几日时常见她身边那个管事常贵,不过皇上吩咐,不能离娘娘太近,所以属下并不知道娘娘吩咐了什么。” “只见了常贵?” “是。” 暗卫回答。 越修离轻轻拧眉,阿意打算做什么? 不过蓝溯和司徒东那边都安排好了,就算他出事,也不会让阿意受委屈。 夜色悄然落下,姜卿意很快回来,带上了她熬的一碗药,和乖乖趴在白玉盘里像条死虫子的蛊虫。 很小,若不是光线足够又距离近,没人会看到那个小东西。 “皇上先喝药。” “嗯。” 药递过来,越修离便喝了。 姜卿意讶异,“皇上就不担心这药有问题吗?”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配置这种能更加便于人体接纳蛊虫的药,她自己都忐忑。 越修离一双凤眸灼灼看她,“朕信你,况且就算有问题,也没关系。” 反正,他注定一死。 姜卿意眼眶猛地涌上酸涩,尽管她死死压制着不想在他面前哭,但眼眶还是憋得通红。 “不会有问题的,我给殿下卜过一卦,险象环生,死里逃生,这一关,我们一定能过去!” 姜卿意没说的是,那卦即便浸泡在她的血中,卜出的卦象还是很模糊,并非什么死里逃生,而是十死无生。 可隐约的,却有一股朦胧紫气,仿佛只要熬过去,这天下都尽在囊中! “嗯。” 越修离泛着些许苍白的唇角弯起,“朕信你。” 姜卿意怕眼泪掉出来,赶紧扒开他的衣裳,准备从心脏取血喂蛊,再用蛊王控制这条改良过的小蛊虫进去。 结果衣裳刚扒开,越修离便浅笑凑近她耳畔,“阿意,想要了吗?” 姜卿意耳朵一热,“我没有!” “哦。” 越修离仿佛还很失望的模样,叫姜卿意哭笑不得,但被他这么一打岔,方才满心的悲怆居然散的差不多了。 尤其手掌下的肌肤温热,柔软的皮肤下是微硬的肌肉,只是触碰,便知下面蕴藏的力量,足矣叫她叫哑嗓子。 第345节 姜卿意闭眼轻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禽兽,都这个时候了,还满脑子黄色废料。 “殿下准备好了吗?” 姜卿意问。 越修离低低笑出声,声音微哑的回答,“朕随时准备着,阿意想如何,都可以。” 姜卿意耳朵红的滴血,再不跟他废话,在他胸口轻轻划破一截皮肤,开始喂蛊。 气氛沉静下来,只有姜卿意拿在手里那条金色坠饰里存放的蛊王在动着。 越修离没什么感觉,毕竟给人下蛊,讲究的就是无知无觉,所以他有更多的时间来看姜卿意,看他的一生所爱,看他不忍舍下却不得不舍下的心脏。 “今晚要早些休息。” “阿意陪朕。” 姜卿意犹豫了下,为难道,“皇上今晚最好不要有任何剧烈运动。” “嗯。” 越修离哄着她说,“只要你陪着朕就行了,朕不动。” 姜卿意到底是不忍心放他一个人睡,又信了他的自制力,乖乖沐浴后钻进被窝。 却忘了,越修离说的,是他不动,没说她不能动啊! 半夜,姜卿意还叫了宵夜。 在喝御膳房煨得满嘴生香的肉糜粥时,越修离就坐在那儿笑。 姜卿意瞪他一眼,耳根却烫的厉害,下半夜坚决不肯再跟他睡一张床上,越修离只能‘可怜巴巴’的自己睡了。 姜卿意还是被他这份可怜摄住了心脏。 后半夜,等越修离睡熟,还是悄悄钻进被窝,抱住了他的腰。 待她睡下,越修离才掀开眼帘,就这般看着她,仿佛要把下半辈子的时光都看足,等到天色将明,姜卿意有醒来的征兆,才合上眼假装睡去。 说是假装,却不受控制的睡熟了,并难得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刚杀了带他出宫,却妄图背叛他的老太监,因为失血过多,倒在了一条浅浅的溪流里。 大冬天的,溪水没把他冻死。 也庆幸大冬天,溪水浅,否则便将他冲走了。 那之后,他拖着一身的病和伤,或躲或藏,或殊死搏杀,终于熬到了边塞,从一个小兵往上爬。 后来,阴差阳错,居然到了大梁。 大梁与秀美的大晋不一样,大梁土地干裂,水流稀少,群山纵横,导致大梁的地很难产出什么作物,遍地都是饿得面黄肌瘦却还要在土里刨食的百姓。 因为里正的欺压,有一户人家差点被逼跳河,就那么恰好,他路过,杀了里正,救了那户人家。 也因此知道,他们一家是从大梁皇室逃出来的巫族人。 越修离受了那一家人的恩,后来又见过许多风景,却始终不能忘记离开时,那个晒得黢黑、满手老茧的巫族老头笑眯眯看他,“下次再见啊。” 还见什么见,那时候的越修离想,除非大晋的铁蹄踏平大梁,否则他是不会再去了的。 可偏偏,那句‘下次再见啊’又清晰的在耳边响起。 伴着那巫族老头的笑,越来越清晰,仿佛穿透了时空,就在他床边说一般! 第四百四十四章 一定要去 自年幼离宫那几年后,越修离又一次被惊醒! 他坐起身,外面天色熹微,显然才刚天亮,而姜卿意就在一旁梳妆。 “皇上醒啦!” 姜卿意走过来,探探他的脉,笑说,“一切如常!” 越修离定了定神,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那巫族老头的脸。 想了想,“来人,准备笔墨。” 越修离起身更衣。 姜卿意好奇的跟着他,直到他笔下寥寥几笔,勾勒出格朴实的老头来,才挑眉,“这位是……” “藏在大梁的巫族族长,有机会,你可以去见他,或许他会有办法。” 有办法? 解决什么的办法? 但越修离却没再解释,因为刘公公匆匆进来,说在皇家道观关着的太后,去世了。 太后到底是越修离名义上的皇祖母,他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出城为其敛葬,以免朝中动荡。 车马很快备好,姜卿意和越修离一道出门。 皇家道观,此刻已经白布飘扬。 礼部的人已经收敛好了太后的尸身,却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等越修离过来,才上前道,“太后是得知皇上去世后,突然清醒的,之后回了房间,伺候的人见她一直不出来,进去一看,才见人已经没了。” “可有外伤?” “宫女为太后梳洗收敛时,并未发现。” 姜卿意从走进这里开始,就觉得不大舒服,“皇上,我们先出去吧。” “好。” 越修离走了个过场,便打算带姜卿意去外间歇一歇,也是在这时,心脏那种激烈的撞击感再次传来,他意识到什么,想跟姜卿意说话,下一刻灵魂径直被撞出身体! 而姜卿意的心脏也在这一刻狠狠刺痛了下,她想抓住越修离的手停下,刚握住,他便倒在了她身上。 “殿下。” 姜卿意自己都未察觉声音干哑颤抖的厉害。 礼部的几位官员也吓懵了,齐齐跪地叫嚷着请太医! 可还请什么太医,皇后娘娘就是最厉害的神医! “皇后娘娘,您看看皇上……” 礼部尚书试探着说了声,就见姜卿意的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谢敏也在这时候赶来,看到这一幕,心猛地沉到了肚子里。 虽然皇上早说过,可亲眼见到,还是难以忍受,这样年轻优秀的帝王啊! “皇后娘娘,让微臣来吧。” 谢敏扶起越修离,去试探他的呼吸。 姜卿意紧紧盯着谢敏,从他抬手,这个过程漫长的好似过了一年,让她的心加倍的煎熬。 她怕蛊虫无用! 她怕德妃真的死了! 她怕她真的没有任何挽回的机会,从此彻底失去了他! 终于,谢敏看她,松了口气,“皇上还有呼吸。” 就是十分微弱,表情也不见痛苦,仿佛只是沉睡了过去一般。 姜卿意腿软的差点跪下去,被赶来的桑榆一把扶住,“娘娘,我们会有办法的。” 姜卿意想说点说么,一张嘴,一口血便涌了出来。 谢敏叹息着朝桑榆打了个眼色,桑榆会意,飞快在姜卿意后颈点了下,姜卿意便失去意识软倒在了她怀中。 “皇上因太皇太后与先帝接连去世,备受打击而昏迷,接下来,将由宁王与六皇子一同辅政,太后与皇后娘娘督政,各部官员不得携带生事,否则本官将尊皇上之命,先斩后奏!” 因为越修离提前的安排,谢敏与池首辅等人迅速稳定政局,不等乱起来就已经在各处安排得井井有条了。 谢太后也立即带着六皇子与宁王开始上朝处理政务,心怀不轨的人不等动手,就发现时机已经错失,甚至还有几个当了出头鸟,被越修离早就安排好的证据送进了大牢! 一时间,谁也不敢再有异动,笑话,皇上即便昏迷了也把他们一个个安排的‘妥当’,谁想不开了真找死啊! 张婉如陪苏袖一同进宫来探望姜卿意。 姜卿意已经醒来了,却不是在自己寝殿,而是在德妃的宫里。 据死里逃生的暗卫所说,是齐王最信任、特意要求带在身边的小厮突然变脸,杀了齐王,并割下齐王的头提到德妃跟前。 德妃当场就疯了,不断挣扎撞击,即便赶来的宫人按住她的头和四肢,卸了她的下巴,她还是以极其刁钻且惨烈的方式自尽了! “娘娘,这里都是血,您先在外面歇会儿吧。” 暮雨劝道。 姜卿意木然的被扶出来,就在廊下的台阶坐下。 暮雨轻轻抿唇,直到苏袖她们过来,才自觉带着其他人都退下。 苏袖给了姜卿意一个拥抱。 “阿意,一切都会过去的,不是吗?” 苏袖含着泪不忍的说。 张婉如擦去眼泪,抓住姜卿意的手,“我听夫君说了,皇上去世前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我们出宫去,你想去哪里游玩都可以,说不定等你玩一圈回来,皇上就醒了呢?” “是啊阿意,皇上一定不希望你如此难过。” “我不去。” 姜卿意摇摇头,眼眶涨得通红,却古怪的,一点也不想哭。 “阿意……” “放心,我很好。”姜卿意极其平静的说,“殿下还等着我救他呢,我不会有事。婉如,娘,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苏袖和张婉如不放心,却也不想让她此刻再分神来应付她们,又劝慰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第346节 她们一走,姜卿意就吩咐桑榆去把常贵和她这段时间的秘密武器带入宫来。 “先去见太后……” 姜卿意顿了顿,“先回去更衣洗漱,再准备午膳,我吃过再去见太后。” 桑榆立即应下。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姜卿意这样的平静是假的,他们宁愿将亲友歇斯底里的哭一场,闹一场,像现在这样,只让人觉得她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所以就连姜卿意沐浴,桑榆也寸步不离的守着。 姜卿意劝不走,干脆笑着由她去了。 等收拾好,吃过饭,精神了些,姜卿意径直到了谢太后宫里。 谢太后这几日被朝堂上的吵闹吵得头疼欲裂,见姜卿意过来,正要打起精神,就听她语气冷静且笃定的道,“我要出宫。” “你……要去哪里游玩散心?” 谢太后说,“有几处风景名胜不错,我让熟悉的人带你……” “我要去大梁。” 姜卿意看她,“大梁皇上有长寿蛊,我要去拿来。另外,德妃的邪阵多半是跟大梁那群道士学的,如果能解,也必然只有他们可以解。” 谢太后下巴都惊大了,“你可知大梁与大晋正在开战?” “我知道。” 姜卿意坚定道,“但我一定要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阉了吧 谢太后轻轻皱眉,但很快温声道,“去大梁不是儿戏,你若一定要去,哀家让人准备一支护卫,再让礼部通知大梁,以皇后的仪制过去你看如何……” 姜卿意,“我不以皇后的身份过去。” “为何?” 谢太后讶异,“你难道要私下里去……” “我不带任何护卫,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已经离宫,我要秘密前往。” 姜卿意道,“否则逍遥王绝不会允许我带走长寿蛊!” 逍遥王机关算尽,一心吞并大晋。 如今他的目的已经到达成一般,姜卿意并没有太多时间去跟他们慢慢周旋,她必须悄悄过去,快速解决事情。 “但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后宫,你若是要离宫,一定会被人发现……” 谢太后的话未说完,一抹身影从外进来,让她的话全卡在了嗓子里。 这是…… 这是另一个姜卿意! 不,仔细去看,五官其实并不一样,且脸上还有旧疤,但她们的身量、衣着、妆容,乃至神态,都一模一样! “我离宫后,她会代替我,‘病倒’在寝宫。” 姜卿意回头看着来人,与其目光对视之时捕捉到对方野心,嘴角一牵,“我已经给她下了蛊,且离宫之前,我会给她喂下让她口不能言,腿不能行的药,再交给我信得过的人看守,皇后娘娘只需要为我遮掩一二即可。” 宋玉柔五官狠狠一跳,但她没有办法,娘亲死了,姜淮跑了,五皇子压根不再搭理她,她别无选择。 起码扮演姜卿意,还能吃好喝好不是吗? 她甚至答应,等她回宫后,会给她一大笔银子放她离开。 宋玉柔暂时,没有别的想法,至于以后,如若姜卿意真的死在了外头的话…… 宋玉柔嘴角的笑容更真切了些,“皇后娘娘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不会离开寝宫半步。” “不,你不会住在我的栖凰宫。” 姜卿意打断她的幻想。 越修离要留在栖凰宫,她怎么可能把宋玉柔这么个狼子野心的动心放进去? “那我……” “跟哀家住在一起。” 谢太后明白姜卿意的意思了,哭笑不得,“你若是心意已决,哀家怕是劝不住你。但你放心,看住一个小丫头,哀家还是有十足的本事。” 谢太后半生都在后宫中,宋玉柔那点手段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 宋玉柔面色一黯,但到底没敢说什么,乖乖答应了。 接下来的话,姜卿意没打算让她听,直接叫人把她带去偏殿安置了。 “你真的要走吗?” 谢太后有些不忍。 姜卿意知道谢太后的担忧,先帝刚去世,朝政不稳,还有人虎视眈眈,她合该留下帮她的。 可她一刻也忍不了了! 她一刀切似的斩断所有顾虑,斩断所有没做完的事,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情也罢,她重生来一遭,不就是为了所爱的人吗? 她合该还他前世之恩的! “一切皇上已经安排好了,太后,有劳了。” 姜卿意利落的转身,当天下午痛哭了一场后,终于‘病倒’了。 谢太后心慈,决定把皇后接到自己寝宫照料,不许人打搅。 走时,谢太后叮嘱她,“这一招瞒天过海是有期限的,外面的都是人精,你一定要尽早回来,否则发生什么,哀家也不敢保证。” “我知道!” 当夜,姜卿意便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然后孤身去看越修离。 去之前,暮雨抱了黑玉来,忧心说,“黑玉不知怎么了,前几日起就不吃不喝,这两日更是眼也不睁了。” 要不是还有呼吸,她都当这猫死了! 姜卿意现在无暇管一只猫,但想着到底是一条命,便抱着它打算跟越修离告别之后,再为它诊治一番。 纱幔重叠的床上,越修离睡得安静。 他不睁眼,不说话时,总有一种很乖的感觉,仿若没有这些惨烈的事,他还是那个天才绝艳、又乖巧矜贵的太子殿下。 “我要去大梁了。” 姜卿意握着他的手,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都好像在说永别。 她才不要永别,她还要回来的呀! 她们还要夫妻团聚,还要白首偕老。 于是她趴在他胸口,陪他坐到半夜,又跟西舟交代清楚了留下的各类丹药的用法,以及联系的方式。 西舟,“皇后娘娘,您当真要……” “不要再劝了。我早就通知谷明返程了,大约开春之际他便能到京,届时他会代替太医院来守着皇上,不会出什么事。” “我走之后,你只管找谢太后和谢尚书公拿主意,他们绝无反叛之心。” 毕竟桑榆还在她身边当‘把柄’呢。 谢夫人那爱女之心,谢家敢有反心危及桑榆,她能手撕了谢敏兄妹! 西舟点点头。 “要不,我再叫北风回来?” “不必。” 姜卿意将一切都给他剥开说仔细了,两人一颗心都七上八下的,谁也没发现姜卿意怀里那奄奄一息的猫儿陡然睁开了眼,然后那黑曜石似的猫眼儿里却充满了震惊! 他,喵了一声。 姜卿意话语一顿,看了怀里的猫儿一眼,好了? 黑玉却马上闭上眼,身体微颤,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西舟皱皱眉,“这是只公猫吧?娘娘此行要带它吗,若是要带,不如先将它阉了吧,也省得它路上发春坏了事儿。” 西舟刚说完,就见这猫陡然凌厉的瞪着自己! 没错,是瞪! 那猫儿眼似要将他当场凌迟了一般! 西舟打了个寒噤,再去看,这猫儿却把目光挪到了皇上身上去,无波无澜,看起来就是只不开智的普通猫儿。 “你怎么了?” “没事,那这猫阉不阉……” 西舟喉咙莫名有点干,忍不住默默脖颈,发现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姜卿意想说,阉了吧,反正也不指望它培育后代。 只是带就不带了,哪有偷偷出门还带一只猫儿的! 结果刚点头,黑玉便乖巧的蹭着她的手背,温驯的喵喵叫了两声,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像是要哭。 姜卿意的心霎时软了。 “要不,算了吧,反正安置在宫里,大不了多给它找几只母猫,生了小猫养着就是。” 姜卿意说着,丝毫没发现这猫儿张嘴咬住了她的手。 当然,只浅浅蹭了个牙齿印,皮都没破。 西舟也莫名不敢再提阉猫的事儿,悲伤的情绪稀里糊涂被打散,姜卿意知道,再留下去她就真不舍得走了,当即起身,在越修离唇瓣吻了吻。 “夫君,等我回来。” 第347节 姜卿意转身便走。 谁也没察觉,越修离的手指因为她这句‘夫君’轻轻动了动。 第四百四十六章 成精了 西舟叹息不已,半晌,才想起姜卿意把黑玉留给他,叫他代为照顾,他正要把猫儿抱下去,就发现诺大的寝殿,哪里还有那矫健如豹的身影! 姜卿意这次出来,只带了桑榆和常贵。 桑榆护卫,而常贵一张利嘴好办事儿。 赶在天际露出第一缕白前,姜卿意的马车出了城,而后告别的信也分别送去了苏袖和张婉如那儿。 想了想,姜卿意给舒平郡主和郁闻也留了消息,希望他们能代为照顾苏袖。 马车摇摇晃晃,常贵还有没有实感。 “小姐,咱们真就这么……离京了啊。” “怕吗?” “有点。”常贵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太远的门呢。 姜卿意倒是从边塞入京,桑榆也走南闯北,齐齐一笑,“别怕,大不了,半路把你放下。” “那不行!” 常贵说,“小的一辈子要跟着小姐的!” 桑榆呵了一声,“怎么不见你淹了自己入宫伺候呢?” 常贵身下一紧,幽怨的看桑榆。 这时,诺大的包袱里也同时传来幽怨的喵呜声,像是被‘阉了’两个字刺激到了。 等桑榆把黑玉从包袱里翻出来时,它蔫了吧唧的,一下跳到姜卿意怀里,动也懒得动了。 姜卿意诧异,“不是把你留在皇宫了吗?” “或许它也跟小的一样,非要跟着小姐不可。” 常贵呵呵笑道。 姜卿意犹豫了下,还想把猫送回去,黑玉便咬住它的袖子,又可怜巴巴的喵呜了两声。 姜卿意顿时像是溺爱孩子的娘亲,什么也顾不上了。 “好吧好吧,跟着就跟着,我会尽量护着你的,但你要乖,不能到处乱跑知道吗?” 黑玉乖巧的趴在她怀里,还晃了晃尾巴。 桑榆也心软的不得了,路上还想着给它找点什么干粮吃。 只有常贵蹙蹙眉心,“这猫儿怎么跟个成了精似的?” 谁也没察觉,黑玉浑身一僵,好在很快又恢复正常。 但它的异常,很快就藏不住了,因为它居然要上桌子吃饭! 这是猫能干的事儿吗! 它不但要上桌子,饭菜还得跟人一样摆好盘,胡乱混在一起都不下嘴! 那姿态优雅的,跟个高贵的主子似的! 不止如此,它压根不肯叫常贵和桑榆抱它,除非姜卿意实在有事抱不了,它不是蹲桑榆肩头,就是踩在常贵脑袋上! 常贵嘀咕坏了,这猫八成成精了,等路过那座道观寺庙,非得进去把它收了不可! 但姜卿意却觉得很正常。 “黑玉是我的猫,有点脾气不是很正常?” 桑榆点点头。 常贵痛心疾首,小姐,你根本是被这小妖精给骗了啊! 奈何常贵根本不是这猫的对手,这猫忒能装,他敢动把猫悄悄扔了的心思,这猫就敢在见他的时候装出一副被他打了的样子,缩在小姐怀里,叫小姐都训斥他,再踩他头上! 十足一个顽劣儿童! 就在这样的打打闹闹中,马车换水路,只不过十几天,一行人就到了大晋与郑国相邻的地方。 “我们不是直接去大梁吗?” 常贵将马车拴在客栈提供的马厩里,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才知道姜卿意要去的是郑国。 “对,我们借道郑国,还得去郑国弄个假身份。” 否则怎么堂而皇之的进大梁,拿长寿蛊! 边境时有战乱,饭菜并不可口,几人随意吃了一些,便准备上楼歇息。 结果刚准备在房门口分别,姜卿意就发现常贵和桑榆头顶的命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红色! 有危险! “先别回去,来我房间,我有事交代。” 姜卿意不动声色的往楼下瞥了一眼,这才发现客栈下的散客三三两两,却各个都五大三粗,眉眼阴狠,看似喝茶吃饭,目光却不断从他们身上扫过。 他们、或者他们背后的人,肯定认出她了! 否则就姜卿意主仆一路风尘仆仆的穷酸模样,是绝不可能招来这么大一群杀手的! “哦。” 桑榆也察觉了不对劲,跟常贵对视一眼,常贵立即拢住发抖的双腿,强作镇定的跟姜卿意回了房间。 刚关上房门,常贵便喉咙发干,“这些人不好对付。” 这个小镇不大,外面已经一片黄沙,他们只有一匹赶马车的马根本跑不快,他们逃都没地方逃! “别怕,会有办法,地图在哪儿,我看看。” 姜卿意安抚道。 桑榆拿出张地图,慢慢摩挲着自己的剑,“大不了,全杀了。” 这是退路,但大开杀戒,尤其是在即将离开大晋的关键时刻,并不是上上之策! 姜卿意在地图上,试图找出一个方向,可这里实在贫瘠,人烟稀少,物资缺乏,无处可去,唯有尽快离开这里,拿到通关文书前往郑国! 常贵咬着唇,视死如归的模样出着神。 桑榆警惕着外面,谁也没发现,黑玉轻巧跳上书桌,猫爪在地图上划了细细的一道。 看似是无意,姜卿意仔细辨别,却发现是隐藏其间的一条小路。 她盯着黑玉。 黑玉淡定的要走,但其实,它此刻坐下舔舔爪子是最好的,这样姜卿意就不会怀疑什么。 可自从出京,这猫就没舔过爪子! 姜卿意心底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也没拦要走的黑玉,只跟桑榆和常贵道,“你们过来,我有办法了!” 后半夜,姜卿意房中的灯熄灭。 细微的声响渐渐从屋外响起,咯吱,咯吱,老旧的木楼梯因为承受过多的人而有几分摇摇欲坠。 屋外,领头的男子朝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后面的人会意,拔出刀,包围房间后不急着放迷烟,而是先悄悄的将门推开一条缝,将一桶火油慢慢灌了进去。 这火油可是好东西,沾上一点就甩不掉,火一燎就燃。 他们要活活烧死里面的人! 一桶火油灌完,领头的冷笑了声,其他人迅速占领房间各处位置,只要里面有人跑出来,就算是那个叫桑榆的,也能轻松斩下! “点火!” 领头的一声令下,立即有人擦燃了火折子,火舌犹如一条奔涌行进的大蟒,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朝猎物撕咬而去! 领头的人嘴角慢慢扬起,这次里面的人就算有天大的好运,也得死两个! 第四百四十七章 注定栽在我手里 火势越来越大,而领头男人的笑容也越来越僵。 不对啊。 大火都烧了这么久了,里面的人就算不跑出来,也该哀嚎尖叫了,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老大,这怎么回事?” “要不要开门瞧瞧?” “莫不是睡死了?” “狗屁,你睡死了被火还烧不醒?” 一群一点儿声音不露的人这会儿居然吵嚷起来,而客栈里的其他客人更是因为这大火被惊醒,开始挤挤攘攘的让楼下逃。 姜卿意主仆就混在这人群里,堂而皇之的下了楼,然后迅速上了自己的马车,直奔地图上的那条不知名小路。 路上,常贵只觉得掌心汗湿一片。 他甚至回忆起方才熄灯之后,在桑榆的帮助下,主仆三人从小姐房间的窗子,攀着那薄薄一根的屋檐条,慢慢跑到隔壁房间的事,还觉得两腿发软。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我们走快些!” 姜卿意道。 常贵也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马鞭子挥得的极快。 桑榆坐在车顶,警惕后面有人追来。 第348节 马车里,自然就只剩下了姜卿意和黑玉。 姜卿意抄着黑玉两只手,举到眼前,与它大眼瞪小眼。 姜卿意试探,“成精了?” 黑猫眸底顿时泛起缕‘尔等蠢人’的不屑。 姜卿意眯起眼,“你说我坏话!” 黑玉下撇开眼去试图假装自己这只单纯的小猫咪根本什么也没表达。 姜卿意怎么可能让它如愿? “你要是不承认,从此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猫,蹲在下头吃猫食,对了,你也该阉了,省得一路勾搭小猫咪,脾气也能好点儿,还有……” “闭嘴!” 蓦地,猫嘴里吐出两个字。 不止姜卿意愣了,黑玉也愣了,它不是只会喵喵喵吗? 可渐渐的,一人一猫都发现了不对劲。 黑猫晕了,合着眼呼吸微弱。 而黑猫之上,悬着一道男人的身影,眉目间尽是冷漠与桀骜。 姜卿意眼眶一热,眼泪唰的就出来了,“皇上!” 越修离也愣了下,而后看着她的眼泪,蹙眉,心底既泛起古怪的酸疼,又有一种隔着水幕不真实的感觉。 总而言之,他记得跟姜卿意的种种,记得爱她,却距离那种感觉很远。 他觉得自己回到了二十岁那年,还是一身不怕死的冷傲,在战场与那群残暴的戎狄人勾心斗角的拼杀! 那时候的他从没想过什么女人,他的心里只有仇恨,那股将他的骨头都浸染阴暗漆黑的仇恨! “不必这样叫我。” 越修离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以免暴露。” 姜卿意觉得他的态度太冷了,可又理解到,皇上都附身在一只猫身上了,还天天被威胁要阉掉,有点脾气也是正常。 “好,那我叫……” 她顿了顿,看着越修离满是桀骜不驯的眉眼,唇角微弯,“哥哥,可以吗?” 越修离只觉得灵魂泛起一股颤栗。 姜卿意坏心眼的继续问,“衍之哥哥。” 越修离觉得好像有一把无名火,要把他烧透,毕竟是二十岁感觉的越修离,远没后来那么沉着隐忍,此刻想瞪姜卿意,让她不要撒娇,就看她刚哭过水盈盈的眼眸下,鼻尖秀气,唇瓣嫣红…… 不行! 越修离觉得那把火越烧越热了,一个转念间,人居然再次回了黑猫身上。 而不等姜卿意去抱它,它便嗖的一声跑出马车,蹲在了常贵头上。 而后,就听到姜卿意噗呲的笑声,和她不解的疑问,“肌肤相亲时,恨不得水乳交融,融为一体,怎么如今只是一句话,竟羞成这样?” 这话常贵自然听不到的,只是越修离成了猫,耳朵灵敏得不得了罢了。 越修离脑海里浮现曾经孟浪的夫妻生活,灵魂像是茶壶里滚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让他头晕目眩的泡,整个猫都木了。 而马车里,姜卿意却长长松了口气。 前世,她不知什么原因,在死后化作一道无知无觉的魂灵,萦绕在越修离身侧。 今生,他居然也有了同样的造化。 但唯一不同的是,她能看见他! 这次,她一定会找到办法救回他! 马车出逃得很顺利,那群人不知道是没发现才没追来,还是有别的打算,总之,到达边陲进入郑国最后一个小镇时,也没人来寻。 但还是有些麻烦,出边境要办通关文书,而处理通关文书的衙门,居然暂停办理这个事儿了。 小镇茶摊上,姜卿意和桑榆已经做了男装打扮,正在喝茶。 没多会儿,去打探的常贵回来了。 “说是今儿才停办的。” 常贵道,“听闻镇子上到处都是官兵,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姜卿意心底一寒,必是来找他们的! 是谁,千里迢迢追到了这里,还不肯罢休? 姜卿意悉数朝中的老狐狸们,几乎都被越修离提前震慑住了,加上她出宫之事本就隐秘,根本没有暴露的可能。 姜卿意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个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去府衙看看。” 就算府衙的人被收买,但他们还是选择私下行事,必然没有将整个衙门收买,要是能找到信得过的人悄悄办了通关文书也行。 正想着,一道快要在记忆里淡忘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姚良冷冷一笑,“找到了,皇后娘娘!” “原来是你!” 姜卿意真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是婉如的前未婚夫、前世就带走婉如,让她最后一个朋友也没有,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姚良! “姚家都没了,你居然藏身到了这里。” 姜卿意不得不佩服此人有点本事,看样子,似乎跟官府还混上了些关系。 很快,昨夜见过的那群五大三粗满脸凶狠的人便围了过来,称呼姚良,“姑爷,还是您聪明,知道他们必定会往这里来!” 姑爷? 姜卿意牙酸的啧了一声,“又是靠给人当女婿往上爬的呀!” 姚良被她讽刺的脸一青,冷哼一声,“在上个城镇撞见你,我还以为看错了,现在想来,确实是你时运不济,注定要栽在我手里!山高皇帝远,姜卿意,你受死吧!” 他一声令下,那群大汉立即操着长刀杀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 是他安排 桑榆飞快提剑去挡。 姜卿意一把捞起猫,跟常贵飞快跳上马车逃走。 然而跑了没几步,小镇另一头又出现了阻挡的人! 真是掉进贼窝了! 姜卿意和常贵猛地停住,打算先投降,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况且她并未在常贵和桑榆头顶看见红光。 “等等,我们谈谈……” “阿意!” 惊喜的声音响起,不止姜卿意,常贵和桑榆也错愕的扭头,便见小镇入口,一个驾着马风尘仆仆到几乎看不出原本俊朗小脸的身影便闯了进来。 瞧见这副场景,当场拔剑冷呵,“锦衣卫在此,谁敢造次!” 姜卿意捂脸,皇后在这儿他们也敢造次,何况你一个锦衣卫? 不过谢景倒不是来搞笑的,他早就来过这小镇了,一直在等姜卿意,结果等了好几天不见人,才走了。 结果走到下一个小镇,听闻了大火,又在大火中找到了一些京城才有的散碎物件,这才拼着试一试的想法过来的,结果才来,就看到姜卿意在逃。 而现在,他还要跟着一起逃! “这姚良疯了,不怕被抄家灭族!” “他家早被抄了!” 姜卿意坐在飞驰的马车上跟他交流,“接下来往哪儿跑?” 这儿姚良是土皇帝,府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真死在这儿,就算谢家来算账,那夜活不过来了!” “过关过关,去郑国!” 谢景掏出几张通关文书,“我刚来就办好了,赶紧走!通关的那儿镇守的是军营里的兵,他们绝不会跟这个府衙的人沆瀣一气!” 姜卿意松口气,叫上边打边退的桑榆直奔过关的地方。 那是一座土台垒砌的高墙,高墙下有重兵把守。 眼见姜卿意他们带着一群人风尘仆仆杀来,里面的守将立即拔刀调兵将人拦了下来! “李将军,把他们交给我!” 姚良大喊。 然而那李将军只瞥了眼姚良,问姜卿意几人,“有通关文书吗?” “有!” “李将军,那是朝廷重犯,我要即刻捉拿!” 姚良喊着,并朝这儿走来。 桑榆和谢景立即将手放在剑上,忐忑的准备随时进行一场搏命厮杀。 桑榆,“谢景啊,你出门都不带几个护卫吗?” “你们这不是要低调吗?” 谢景也很后悔。 好在,不等姚良靠近,李将军便呵斥一声,“再往前一步,休怪本将军以私通外敌之罪将你扣押!” 姚良脚步猛地停住,这里李将军,固执死板,根本拉拢不了,要不是他所在的军营直属圣上,早弄死他了! 李将军看完姜卿意几人的通关文书,眼神垂了垂,“你们几个,跟我来。” 第349节 说着,扭头往关外走去。 桑榆几人有些莫名,姜卿意却意识到了什么,叫常贵几人把马车寄存,带好行礼,跟随出了关。 姚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闯又不敢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 刚道关外,李将军便朝姜卿意下拜。 “末将不知皇后娘娘驾到,还请娘娘恕罪!” “你认识本宫?” “前不久皇上曾送过一封信来,信中有娘娘画像。” 说着,拿出了才刚寄到不久的信,那的确是越修离的字迹,他早就做好了姜卿意有可能出关的准备,连这里都做了安排。 说着,一支八人的小队重新牵着一辆低调但结实的马车过来,“这是皇上心中安排的,请皇后娘娘不要推拒。” 说着,又给了姜卿意一份郑国的地图,已经郑国重要人物的资料,和厚厚一沓银票。 “还请皇后娘娘此去小心。” 常贵几人已经惊愕的瞪大眼! 姜卿意扶着怀里的猫,心中也滋味难言,皇上必然不止做了这一点安排,他或许早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为她殚精竭虑,像照顾一个才学走路的孩童一样,在任何有尖角的地方,为她包裹上了柔软的锦缎。 “嗯。” 姜卿意没有拒绝,走时,跟李将军道,“姚良此人不可留,更要提防他将消息散播出去!” “娘娘放心,不止姚良,还有他那糊涂岳父及其拥趸,都会以里通外敌之罪,全部拿下!” “辛苦了。” 为免节外生枝,姜卿意不再逗留,即刻上了马车,直奔郑国都城。 郑国比大晋小了数倍,只是一个弹丸之地,但胜在四面绕水环山,有天然之险,又毗邻大晋与大梁这两个强国,谁吞并郑国便是向另一国开战,所以郑国才能苟存至今。 只可惜大梁大晋已然正面开战,郑国若不想被吞并,依附其中一国是迟早之事。 姜卿意几人只花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顺流而下,到了郑国都城。 郑国的都城不大,却同样的繁华。 只是在街上游玩采买的,大多是些衣着华丽之人,不是世家千金小姐,就是豪门的奴仆,而百姓,则面黄肌瘦的悄悄穿行在没什么人走的潮湿巷子里,去米铺讨价还价,买一些陈的、霉的,甚至是糠谷,好回去果腹。 “我见郑国水源也丰沛,怎么百姓这么缺衣少粮?” 谢景纳闷。 常贵常年在这些底层人间混,是知道些的,还能为什么,权贵不作为,又灾祸连连呗,那些农作物都是娇贵的,没伺候好就不结穗,不结穗,百姓自然缺衣少粮。 但这里就他一个真下人,他不敢说。 姜卿意看了看他,笑了笑,“先找个客栈安置吧。” “咱们不去将军府找苏将军他们吗?” “暂时不去。” 姜卿意另有打算,虽然要借道郑国直奔大梁,但郑国苏家的仇,她也要报一报的,顺带再查一查关于她师父的踪迹。 几人改名换姓,在客栈住下来,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这天一早,姜卿意正要下楼用膳,越修离不知在窗台看到了什么,居然纵身而下! 姜卿意吓得魂都快没了,急奔下楼,已然不见了它的踪迹! “小姐,怎么了!” “黑玉不见了。” 姜卿意死死咬着牙,“快找!” 黑玉那样漂亮的猫,可便叫人给抓走了啊! 第四百四十九章 苏白染 姜卿意试图为越修离卜卦,但一只猫哪有生辰八字给她卜? 她跟桑榆一组,四处找猫,猫没找到,先撞见了个欺凌百姓的郑国权贵。 那权贵长得倒是人模狗样,手里的鞭子却半分不容情的抽在地上牢牢抱着一个小孩子的男人身上,男人身形佝偻,浑身皮开肉绽,却不敢哭,只死咬着牙小心捂着要哭的孩子的嘴瑟瑟发抖。 “哎,又遇上了九皇子,死路一条咯。” “谁叫他自己不长眼冲撞了九皇子。” 一道弱弱的声音道,“可他只是带着孩子路过而已啊。” 议论的人皆是沉默。 可谁又能反抗呢? 九皇子是当今郑王最爱的儿子,几乎已经确定是下一任郑王,十多年前苏将军府还在时,好歹还有人能约束郑王一番,不至于让这些皇室贵胄当街杀人。 可现在苏家只剩一对父子,还被朝臣权贵排挤。 无声的叹息弥漫在空气里。 姜卿意正要出去,一道人影突然闯来,牢牢抓住了九皇子手里的鞭子,掌心被鞭子狠抽一下,鲜血四溅。 “哪来的贱民敢拦本皇子!” 九皇子气愤骂去,看到来人,眉梢一条,不屑嗤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喜欢狗拿耗子的狗来了,苏白染,你找死是不是啊!” 姜卿意眸光一定,苏白染,她那素未谋面的表哥? 抬眼看去,青年五官坚毅,眉目俊朗,只是唇瓣紧抿着压抑着怒意让他眉宇添了几分冷意。 “九皇子喝醉了,该回宫了。” “要你管,你算老几!” 九皇子狠狠扯了扯鞭子,结果没扯动,气得抬脚就往苏白染身上踹去。 还没踹到,就被苏白染一脚踢了回去。 “要下官送九皇子回宫吗?” “你——!” 九皇子见半点讨不到好,没好气的撒了手,“父皇还留着你父子,是因为你父子还有个在大晋爬上了龙床的好侄女,可如今听闻大晋皇帝昏迷不醒,你那好表妹也没几日好过了,等她一死,我父皇一定第一时间赶走你们这对不知死活的父子!” 大庭广众之下,皇位继承人居然对忠良说出这等蠢话,姜卿意想起舅舅过年时去大晋求援的苦涩,不由苦笑,这郑国就算不投奔大梁,也迟早是灭国之像。 但苏白染半点不被他情绪感染,只转身去扶那对父子,并塞给他们一块银子。 “买些谷子回家去吧,别耽搁了春播。” “多谢小将军。” 那对父子头也不敢抬,悄悄摸着泪,一瘸一拐的走了,连句冤都不敢喊。 九皇子阴鸷的看了眼苏白染,甩袖而去。 人群散去,没人为苏白染鼓掌,他们只觉得苏白染自找死路。 苏家父子回都城来,多么艰难,苏家当年是被判了谋逆满门抄斩的,如今皇上虽然愿意接纳他们,却根本没有洗清苏家的罪名。 苏白染不想着讨好未来帝王,居然还跟他对着干,这不是找死么? 谁也不想跟他有接触,毕竟九皇子的眼线肯定盯着呢,跟苏家往来,就是自绝前程。 苏白染似乎也习惯了,等人群散去后,才转身准备回家。 结果还没走,就见一个系着面纱的小姑娘眼眸晶亮的看着自己。 苏白染微愣,但没在意,转身要走,就听那小姑娘惊世骇俗的喊了声,“表哥!” 表哥! 苏白染人都傻了,他苏家满门杀了个干净,跟父亲跌落山崖后在苟延残喘,历经艰辛才活着回到都城,哪来的表妹啊! 也不是没有,但那一个远在大晋皇宫…… “表哥,怎么不说话?这里不方便吗,那你随我来。” 姜卿意往附近一个巷子走去。 苏白染觉得这小姑娘脑袋可能有点儿毛病,尤其她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还朝他招招手。 苏白染觉得自己不该放任一个脑袋瓜有问题的小姑娘到处乱跑,皱皱眉,还是跟了上去。 刚过去,就听她笑眯眯的说,“想不想教训那位九皇子?” “什么?” “有些人,已经长歪了,你是掰不回来的,这种时候,你只要做到让他畏惧就可以。” 有些人就是这样,畏威不畏德,既如此,那就叫他怕! 会怕了,以后下手,自然就有顾及了! 片刻后,苏白染一身黑衣,除了眼睛处挖了两个洞,每一片皮肤都罩得严严实实,然后蹲在墙头,等九皇子从酒楼出来方便时,将他罩在麻布袋里狠狠打了一顿,让后露出他的头,把他塞进了茅坑。 直到离开,听到九皇子撕心裂肺的哭嚎,他都没想明白,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哦,对了,这个脑瓜子有毛病的‘表妹’。 “如此,便可以了?” “当然不是,这才哪到哪。”姜卿意笑眯眯的分享她的办法,“以后他犯一次大错,就打一顿,当然,不局限于茅坑,还可以挂在墙头,绑在猪圈,甚至扔进小倌馆也不是不可以呀!” 反正怎么损怎么来嘛,就不信他不怕! 反正郑国皇室弱鸡,这九皇子更是弱鸡中的垃圾,想收拾他还不简单! 也就苏白染一身正气不肯玩阴的,否则这九皇子哪有资格跟他叫嚣? 苏白染自认在民间也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阴损的法子,尤其这法子是个雪肤花貌的漂亮小姑娘说出来的,此刻她眉眼弯弯的,像是狡黠的狐狸。 怎么讲,可爱极了! 第350节 要真是他表妹就好了。 苏白染默默扣着手指,听父亲说,他那大晋的表妹也是个聪慧可爱的玉人儿,那大概也是眼前这小姑娘一般模样。 “你一个小姑娘家,还是要走正道。” 苏白染认真的说完,拿出自己的钱袋子递给她,“拿去吧,早些回家。” 姜卿意一言难尽的看着苏白染,她这位表哥,还真是单纯的紧。 不过他再三保证,他记住了姜卿意教她的办法后,姜卿意到底没挑破这层身份,扭头去找猫了。、 却没想到还没去找,刚出巷子,就看到了优雅蹲在一个陌生人脑袋上的猫。 “黑玉!” 姜卿意惊喜过去。 越修离瞧见她,毫不留恋的撇开那人的脑袋,跳到了姜卿意怀里。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的怀里,很软,很香,让他很满意。 路人眼见半路跑来的高傲猫猫跑了,哭哭啼啼了一会儿,又奉上了这一路为猫猫大人买的各种吃食,才不舍的走了。 “衍之哥哥出门,原来是勾搭小姑娘去了呀!” 姜卿意刻意往他背脊拂过,都快按到他的脊骨了。 越修离自己都未反应过来,一道舒爽的呻吟已经从喉咙里溢了出来,连魂灵都差点弹出来! 第四百五十章 奸佞 “很舒服吗?” 姜卿意又按了几次。 越修离觉得他要疯了,脑海里居然不断浮现与这女子缠绵的记忆,虽然隔着一层水幕感受不真切,可他真的,快被腰腹的火烧疯了,等回到客栈,都不停歇,一跃回了房间,缩到了被子里。 “哎,黑玉回来了!” “是啊。” 姜卿意觉得越修离有些奇怪,怕他出事,跟谢景几人道,“你们去查查郑国九皇子与郑王。” “怎么了?” “有点奇怪。” 那九皇子身边有个年轻道士,给姜卿意的感觉很奇怪。 回到房间,姜卿意就见越修离的灵魂被弹出来了,正屈着一条腿半坐在床上,眼眸湿润猩红,黑色的衣襟半敞,露出紧实有力的腰腹。 “怎么了?” 姜卿意也无法为一道魂魄把脉,只能小心翼翼撑在床边凑去看他,“哪里不舒服吗?” 越修离睨她,“是。” 不舒服,好似有人在身上点了把火,叫他热血滚沸,叫嚣着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吃下去! 脑海里翻腾着与她好的画面,但那些他感知不真切,觉得那甚至不是自己,却又看得清晰。 “你要帮我吗?” 越修离下巴微抬,露出微微滚动的喉结,撩人的让姜卿意耳根一烫。 她小小声道,“你该不会是……发春了吧。” 春天来了,猫也要繁衍后代了。 越修离愣了愣,显然没想过她居然会用那两个字来形容,唇边溢出丝冷笑。 姜卿意觉得他很不对劲,以前的殿下可没有这么邪性。 姜卿意本能的往后退去,手臂却陡然一紧,紧接着天旋地转,人已经落在床上。 “你能碰到我?” 姜卿意试图去摸他,结果手指直接从他灵魂穿透而过。 越修离也没料到会这样,不过他也不在意了,他灵魂离体就是一件超乎自然的事,现在只是多了一点点不同,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可就好玩儿了,是么。” 他冷笑着慢慢说着,扯下自己的腰带,一圈一圈捆住姜卿意的双手系在了床头。 姜卿意:“……”你变得一点也不像我的夫君了! 但这话姜卿意肯定是不敢说的,她看着此刻压抑着某种情绪的越修离,眸光下意识朝下看了眼,脸顿时红了个透。 而后,一天没下来这床。 餍足后的越修离正常了些,但还是那般不受拘束嚣张桀骜的模样,对姜卿意的态度倒是有了些微的变化。 从她下来沐浴更衣,到下楼吃饭,就一直不远不近的黏在她身后,甚至在她下楼梯时差点崴脚还扶了她一把。 “哥哥有事?” 姜卿意问他。 越修离听到这两个字,眼眸变得黝黑,幽幽瞥她一眼,“方才没要够?” 姜卿意:“?” 她怎么有点跟不上她夫君的思路了? “阿意!” 谢景正好跟常贵一起回来了,桑榆提着一包连着一包都快挂成辣椒串的零嘴风一样出现。 姜卿意看她期待的样子,好笑道,“去我房间说。” 几人随意吃了点,就上楼了。 谢景挤开常贵和桑榆,就跟在姜卿意身侧,就连收拾出桌子也要坐在姜卿意身边,结果屁股还没落座,就见那黑猫优雅的蹲在桌上,漂亮的眼睛瞧着他,带着几许杀意。 “嘿,这猫是不是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谢景问。 姜卿意默默摸了一把甩过来的猫尾巴,心道,他还真就是主子。 “你坐那边吧。” 姜卿意打道。 谁也没发现,黑玉瞳仁那一瞬间的颤栗,以及它幽幽回头看姜卿意的那一眼,像只饿了的豹子,亟待将眼前美味多汁的猎物吞进肚腹。 桑榆把一包包零嘴拆开,谢景也不废话,说起今儿打听的事来。 “郑国九皇子是郑国国主与一宫女所生,有点奇怪的是,那宫女样貌寻常,性格也算不上出众,可郑国国主对她几乎爱的死去活来,夜夜都要睡在她房里。” “这么说来,九皇子的确受宠。” 否则也不会这副德行,还要将他当储君。 “九皇子为人跋扈,手段残忍,别说爱民之心了,他还蓄养角斗的奴隶,让他们在他面前跟野兽搏斗,每次看到野兽将奴隶当场撕咬得鲜血淋漓而死,他便高兴的大赏宾客。” 谢景冷嗤道,“不过这一点他倒不是天生就会的,而是跟他那杂耍出身的舅舅学的,二人狼狈为奸,不知道残杀多少人了。甚至不高兴时,有些官员子弟也要被扔进去。” 常贵听得打了个抖。 姜卿意疑惑道,“就没有官员反对吗?” “有啊,但大多数都被他扔进了那个兽笼,渐渐的也就没人反抗了。” 谢景看她一眼,“说起来,当年苏家出事,与他这舅舅还有些关系。” “怎么说?” “当年苏将军父子出征,家中只剩下孤儿寡母。苏家有一位小姐生温婉美丽,与郑国一显贵公子也是早有婚约,二人情投意合,只待成婚。” 谢景想到打听来的事,有些唏嘘,“可九皇子那舅舅伍康不知怎么见到了这位小姐,一见钟情,几番求娶。可那伍康五短身材,样貌丑陋,苏家小姐那样的白天鹅岂会看上这样的癞蛤蟆?却苦于他的纠缠,跟未婚夫商议早日完婚。” “恰好那是苏将军父子不在,那伍康仗势欺人,直接在他们大婚当天闯入那公子家中,以捏造的罪名将他们一家满门抄斩,并抢走了苏小姐。” “苏小姐性子烈,当场就撞了墙。” “苏家又是忠肝义胆的正直人家,哪肯忍这口气,就想要替这对可怜的夫妇伸冤报仇,结果恰好苏将军父子坠崖的消息传来。” 谢景一声叹息,听着这话的常贵和桑榆也跟着一声叹息。 而半空中,越修离魂魄飘离着,却满眼不屑,“那时候的郑国朝中还是有不少敢于谏言的忠臣,那伍康就算再目无王法,那个时候也绝不至于这般胆大包天。况且,还有一个勋王呢,他又担当着什么角色?” 第四百五十一章 他何德何能 姜卿意也想着这个问题,郑国勋王、她的姑父,当年只不过是舅舅手下一员小将。 可舅舅死后,他顶替了舅舅的战功,与大晋的国公府小姐姜毓成婚,名声上没有半点瑕疵,他不可能、至少是表面上对苏家这等惨剧视而不见。 他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还有九皇子那母妃……她也直觉有异常。 “对了,过不久便是那国舅的寿辰,说是整寿,将会大办,就连皇上与容妃也会驾到,半个郑国的豪绅富贾都会送上贺礼,流水席都要摆七天。” 常贵忙说。 姜卿意闻言,嘴角轻翘,全是讥讽,“国舅爷好大的排场。” 郑国饿殍遍地,他一个寿宴却要摆上七天的流水席,叫半个国家的人来祝贺,他何德何能! “那……我们去吗?” “当然要去!” 听闻自从姜毓出事后,勋王就像是嗅着了腥味一样龟缩了起来,甚至苏毅父子回来他还大大方方送上了贺礼,可以说苏毅父子能再次入朝,也有他一份功劳。 这等做贼心虚的样子,也就舅舅和表哥看不出来。 第351节 而勋王这样,恰恰说明,他手里有证据! “不仅要去,还要大摇大摆的去逛一逛国舅府。” 姜卿意笑看着越修离。 越修离微噎,什么大摇大摆,她是要指使他堂堂大晋帝王去做贼? 哼! 越修离缩回猫身,结果姜卿意正想这事儿,手下意识的一下一下,从猫后颈的脊骨一路顺着尾巴尖儿摸下来,让越修离情不自禁的颤栗。 这个女人,找死! 商定了大概的流程,其他几人回去后,姜卿意才打算抱着猫去睡,结果就见越修离从她的首饰盒子里翻出了两只小小的铃铛耳坠。 姜卿意笑开,“怎么翻出这个,你喜欢这个,我明儿戴它吧。” “今夜就戴。” “哪有睡觉戴耳坠的。” 姜卿意噗呲笑道,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并非要她将这耳坠戴在耳朵上,而是…… 雪山倾倒,铃声叮铃。 便是梦里,姜卿意也被那交叠的铃声响得面红耳赤,呼吸不畅。 结果这人倒好,翌日清晨,还特意在她梳妆时,逼她将这对耳坠戴在耳朵上。 姜卿意咬着牙恶狠狠的表达了拒绝,越修离才颇为遗憾的将其收回去,姿态恣睢道,“那便下次再戴吧!” 什么下次! 戴哪! 姜卿意懒得再跟他多说一个字,扭头便出门了。 伍康寿辰将近,姜卿意也要再去见一个人。 宋睢听闻有人要见他时,下意识的要拒绝,现在他几乎半掌控了勋王府,可他的父亲与各个姨娘庶兄弟姊妹们却狡猾狠辣,他疲于应付,又不敢不应付,尤其在大晋新帝昏迷,皇后病重后。 以前这些人还会忌惮几分他跟大晋的联系,现在已经快要露出所有獠牙了! 可拒绝一次后,第二次,有人送了张字条来。 ——‘宋表哥,好久不见’。 宋睢的手都颤了一下。 “人在哪里?” “她说就在王府斜对门不远的酒楼雅间等您。” 宋睢压制住激动,淡定的交代几项事后,才提步往外而去,到了姜卿意所说的酒楼。 雅间,姜卿意跟黑玉一起趴在窗户边往下看,街上权贵的车马一列列走过,犄角旮旯里仍旧有那些衣着褴褛的百姓,小心翼翼的避让着贵人,像是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悄悄穿行,期盼着米铺今儿能有低价的贱米。 宋睢推门进来,“姜……表妹!” 姜卿意回头一笑,“宋表哥。” 两人绝不是什么热络的兄妹,中间横亘着几条人命呢,但此刻又无比庆幸对方是自己的表兄妹。 宋睢敛起复杂的心绪,“大晋传来的消息,你重病了。” “如此才能脱身。” “你来郑国,是为了苏家的事?” “可以说是如此。” 解决苏家事,借道郑国去往大梁。 宋睢点点头,“那你一定知道国舅府的寿宴了,要去吗,你可以伪装成勋王府的客人一道前往。” “不用,韦国舅大宴宾客,我这样的商贾千金也是能去的。” 这也是越修离给她准备的身份,不必太过寒酸,又不会太惹眼,让她能舒舒服服的走一路。 “也行。那你今日来寻我,是为何事?” “我要一张国舅府的地图,另外,还要你帮我打听几件事。” “好。” 宋睢答应的很爽快,听姜卿意一一说完,仍旧留她吃了午膳,顺便叙旧。 说是叙旧,实则倒苦水,明里暗里请姜卿意帮忙给个主意。 “表妹素来聪慧,这内宅之事,还请你多指教。” 姜卿意也没想到,他会陷在这些争斗里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姜卿意委婉道,“勋王身边没有王妃相伴,难免寂寞,表哥身为世子,何不选几个贴心的人儿?” 说来说去,是他自己成了对抗所有人的靶子。 既如此,不如再挑几个靶子出来,让她们内部厮杀,他便可以撤开手坐山观虎斗。 “至于那些庶子,求不到世子之位,一个官爵总是不错的。庶女求的就更简单了,不过一桩婚事而已,此番国舅府寿辰,何不带她们一起去?” 目标多了,自然不会全盯着勋王府这一亩三分地了。 宋睢只觉得令他头疼的问题,霎时如风吹散的云雾,消失得干干净净。 宋睢起身给姜卿意施了一礼。 姜卿意看他倒不似在大晋时那么冷漠超然了,心道果然俗务缠身,就是神仙也要变成凡人。 “那我所说之事 ,就拜托宋表哥了。” “表妹客气。” 两人这样客气着下楼,结果不巧,跟九皇子迎面撞上,只不过九皇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还肿了一只,看人都看不真切,只勉强认出宋睢。 “宋世子啊。” 九皇子挡在楼梯中间,似笑非笑的嘲讽,“你不是最近没有娶妻的心思,才拒绝了我皇妹吗,怎么,这么快就憋不住出来找女人了?”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亏他还是个皇子! 宋睢行礼,“这位只是朋友,下官与她来商议一些事情而已。” “噢,是吗,没商议到床上去?” 九皇子来打量姜卿意,就听她笑道,“九殿下是觉得,这天底下商量事情的地方,只有床上是吗?” 第四百五十二章 极品翡翠 周围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噗呲笑出一声。 对九皇子来说,男人和女人不就床上那点儿事儿? 这人还是储君呢! 九皇子恼羞成怒,扭头没找到发笑的人,阴狠盯着姜卿意就要发飙,却在看清姜卿意脸的那一刻,有些恍神。 好漂亮的女子! 姜卿意手里捏着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粉,正打算让九皇子替她试试这最新研制的药效,就见他出了神,微微挑眉。 “这位小姐吃过了吗,要不要同本皇子一起用膳?” 姜卿意看向宋睢,宋睢顿时沉下脸。 九皇子是个十分贪色且不节制之人,玩过的女人恐怕比他父皇还多,却喜新厌旧,十足的人渣! 他这样问,肯定是又起了邪心! 姜卿意会意,不等宋睢推拒,抬手九皇子跟前摆了摆,细细的粉尘不易察觉的飘落,被九皇子无知无觉的吸了进去。 “民女已经吃过了,就不打搅九殿下用膳了。” 说罢,又跟宋睢说,“宋世子既然不肯与我合作,我今日便离开都城了,后会有期。” 说罢,径直离开。 宋睢以为九皇子必定会阻拦,都做好了防备的动作,才见九皇子目光有些发直,根本没有拦姜卿意。 宋睢眼见姜卿意离开,想起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嘴角扬了扬,也告辞离开。 九皇子直到雅间,才慢慢醒过神来,急急问身边的人,“那位小姐呢!” “殿下,他已经走了!” “走了?谁允许她走的,你们这群废物也不拦着!” 众人跪地有苦难言,您也没说不让走啊! 九皇子道,“去,找宋睢问问她的身份,把人找来!” 他想起那张清灵美貌,不可亵渎的脸,喉咙一阵阵发紧,“本皇子现在就要得到她!” “可是……” 内侍小心翼翼道,“她与宋世子合作没谈成,已经离开都城了。” “什么!” 九皇子气恨的砸了一桌子的茶盏。 谁也不敢吱声,只有屋顶停留的黑猫听到里面的动静,一双琉璃眼冷的要杀人。 回到客栈,姜卿意正要跟谢景他们说宋睢那边搞定的消息,才回房,就见黑猫一蔫,紧接着越修离高大的身影出现,抱着她的腰便将她按在了床上。 姜卿意以为他不舒服,到底只是个魂魄,“要不要给你念点儿经文?” 前世姜卿意当鬼的时候,倒是一个眨眼会飘到师父身边,听他诵经。 “离那九皇子远些。” “那当然。” 第352节 姜卿意完全没察觉越修离的不对劲,打了个响指道,“不过此人没什么心机,完全就是又蠢又狠,又恰好有权势罢了,很好对付。” 越修离看她还不知死活,不知道那九皇子对她那肮脏的心思,眸底阴郁翻涌。 这个蠢女人! 要不是记忆中,她是自己的女人,他肯定懒得管她! 姜卿意还在跟他说着,陡然听见刺啦一声,肩上一凉! “我新买的裙子……” 姜卿意话未说完,整个人就被翻了过去,承接越修离夹杂着酸涩的怒意。 当然,那对铃铛再次派上了用场。 姜卿意觉得越修离变成鬼魂后,好像摒弃了一部分的礼义廉耻,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来! 虽然她也挺喜欢就是了。 但一番折腾的后果,就是晚膳姜卿意吃饭,拿筷子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下午睡久了。” 一侧,魂魄体的越修离嗤笑一声,的确是‘睡’久了。 姜卿意恶狠狠瞪他一眼,今晚就等着睡猫窝吧! “明日寿宴,今儿让你们去采买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放心,都是好东西。” 谢景笑眯眯说。 姜卿意笑笑,让他们各自回去歇息,养精蓄锐,准备明日去国舅府赴宴。 伍康的国舅府建在城东风景最好的地方,占地面积之广,堪比当初越修离的皇子府。 但郑国多大,大晋又多大。 伍康又算个什么东西! 国舅府门口早已经宾客盈门,姜卿意几人来的还算早的了,结果送礼的宾客已经排起了长龙。 当然,主要是他们这些豪绅富贾的队伍长,人家达官显贵的,都是有人殷勤着接进去的。 姜卿意简单易容了一下,十分的漂亮变成了五分的普通,一身浅青色长裙,十分不显眼。 终于,在排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队后,终于轮到她送礼了。 “哪家的?” 登基客人的国舅府小厮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东边做生意的,姓姜。” 姜卿意声音微怯,符合一个商贾小姐的身份。 小厮皱眉,“姜家?没听过。” 说着就要把人赶走,一些小门小户的,可连送礼的资格都没有呢。 姜卿意把礼物往前推了推,“姜家是跑商队的,才从大晋回郑国,这是从大晋带来的上等翡翠,您看看。” 翡翠在国舅府来说不算稀罕,但也是顶顶贵重的东西。 小厮打开盒子瞧了眼,登时被里头通体翠绿的首饰迷了眼,脸上立即有了笑。 “好说,好说,姜小姐里边儿请!” 说着,又吆喝,“东边姜家,极品翡翠一套!” 说着,立即叫人收了下去。 这会儿他们是不会验看真假的,毕竟他们根本不觉得有人敢在国舅府送假货,还是这种自报家门登记在册的! 里头迎候的下人一听这吆喝,心里就有了数,把姜卿意几人迎候到了偏中间一点的庭院。 当然了,这个偏中间,也只是相对于她们这群没有官职,空有几个臭钱的商贾来说的,距离真正见到伍康,那可还隔着好几重院子呢。 “朝廷把官员与百姓分隔,弄出个三六九等。” 谢景嗤笑,“这伍康倒好,直接在这里把九等都细分了出来。” “是够猖狂的。” 姜卿意看那飞翘屋檐的规格,都快赶上皇宫了。 姜卿意四处打量着,心底琢磨着宋睢给她的地图,思量着一会儿怎么绕出去看看,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来,苏白染! 青年一身甲胄,身后带着卫兵,脸色冷沉。 而他头顶的命火,鲜红!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不吃亏 “苏小将军,今儿席上宾客众多,就劳烦你替我护卫了。” 仿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难听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在场的客人们齐齐跪下,高呼国舅金安。 姜卿意站着太起眼,便在角落蹲了下来,打量来人。 个子倒是不矮,也不像一般人那样发福,但五官阴翳,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刻薄起来,即便身穿华服头戴金冠,也散发着一种市井奸商的市侩气息。 “是皇上命末将来的,国舅无需客气。” 苏白染不卑不亢。 伍康微眯起眼笑了笑,吩咐身边的人,“后院姨娘有了身孕,最不能受惊,你带苏将军去后院吧。” 苏白染一脸正直,淡淡瞥了眼伍康,领兵离去,也是这时,他头顶的命火变成暗红色! 不好! 姜卿意心中焦急,又不能出声汗住苏白染,只等伍康离开后,才立即让桑榆先一步去拦人,自己也想法避开一重重院子间的看守直奔而去! 伍康的家是真的大,姜卿意腿都跑酸了,还要避开时不时就冒出来的下人,等到她终于赶到后院,苏白染已经握着带血的刀发怔了。 “你快走啊!” 桑榆拉他,但苏白染不为所动,“我不能走。” 一旦离开,伍康就会以护卫不利,将他赶出朝堂,对父亲发起诘难。 苏家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来,不能再跪下去! 桑榆说得口干舌燥,而另一边明显已经有脚步声过来了。 姜卿意深吸一口气,撩起一旁的池水抹干净脸,又抓住苏白染的刀飞快往胳膊上划了一刀,然后哭起来,“多谢苏将军救民女一命!” 伍康带着人赶来,听到这一句,眉心一紧。 他身后的人也显然没想到这儿还有别人,愣了一下,嘴里的话才出来,“我的姐姐啊,你刚怀上孩子,怎么就死了啊!” 说着,扑向倒在苏白染脚边满身满身是血的女子身边嚎哭。 “是你对不对!” 那妇人流着泪指着苏白染,“你上次来国舅府就试图对我姐姐动手动脚,如今来了这后院,见我姐姐孤身一人……” “这位夫人,我们也在。” 姜卿意提醒她。 妇人脸色一僵,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改编提前准备好的谎话,只能暗瞪姜卿意一眼,继续嚎哭,“你对我姐姐存了不轨之心,意图强行玷污她,却不知她对国舅爷一心一意,拒绝了你,你才恼羞成怒下了杀手是不是!” “我不曾如此,对这位姨娘更无觊觎之心。” “呵!谁信你!你这么多年也没个女人,谁知道会不会见着个美人就发疯!” 姜卿意忍了忍,再次道,“可苏将军方才只是赶走了意图掳掠这位夫人与我的刺客,并未发疯啊。”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插什么嘴!” “我多少也算个美人吧。” 姜卿意扬起小脸,露出干净的小脸,弱弱道,“也不见苏将军对我动手动脚,还想非礼我呀。” 众人这才看清姜卿意的模样,一张小脸不染脂粉,素净如出水芙蓉,美丽至极! 再看地上的姨娘,好看是好看,却满脸脂粉,未免流俗,与姜卿意这鲜活貌美的小脸一比,简直不能看! 别说男人,就是个死人,也知道要选谁吧! 顿时,这妇人指责苏白染杀伍康姨娘最重要的一点,便站不住脚了。 妇人默了默,扭头看伍康。 伍康眯起眼盯着姜卿意,晦暗的眼里不知盘算着什么,又看一眼苏白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不敢瞒国舅爷,民女是被那刺客抓着一路掳掠到这里的。” 姜卿意声音颤颤道,“好可怕啊!那刺客垂涎我的美色,抓我来此,又见这位姨娘貌美如花,想要一起抓走,谁知姨娘对国舅爷一心一意,誓死不从,这才撞在了刺客的刀上!幸好苏将军英勇,这才救下了我们!” “我姐姐已死……” “没死哦。” 姜卿意一来便发现了,那姨娘服用了假死药,看似没有呼吸了,脉搏却还有微弱的动静。 眼见那妇人要发飙,姜卿意上前,在这姨娘手腕上三寸的地方狠狠一摁,那姨娘顿时疼得五官扭曲,然后楚楚可怜的睁开了眼。 她或许也没料到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告诉自己大获成功,国舅爷将要大赏的妹妹,而是这一大群人,眼眶都僵硬了。 “妹妹,国舅爷……” “你看到刺客了?” 伍康冷声问。 姨娘一脸懵逼,又听身边姜卿意温柔的说,“姨娘忘了,你忠贞不二誓死反抗,才导致那把刀捅进你身体里的呀!也不知伤了孩子没有,你这伤口虽然看着不深,去流了不少血,还是早些找大夫悄悄最好!” 第353节 这姨娘不是个胆大的,尤其在生死面前,当即便吓破了胆,哭着求伍康给她请大夫。 眼见再说下去,破绽更多,伍康到底只是森森看了眼苏白染,“差点误会了苏将军,还请苏将军见谅。” “无妨。” 苏白染倒也不蠢,“不过在下到底是外男,恐怕内宅的夫人们惊惧,还是守到外面去,这里便叫几个武婢来守着吧。” 伍康没有理由再拒绝,只能答应。 但他走时,又看向姜卿意,“今儿多亏这位小姐,不如一同去花园游玩,也好让我聊表谢意。” 这样能攀国舅爷关系的机会,正常来祝贺的宾客绝不会错过,即便知道他不安好心! 姜卿意当然也一副欣喜的模样,高兴答应。 不过到底受了伤,要先下去包扎,随后再来。 伍康倒是没强迫她必须跟着,深深看她一眼便走了。 那妇人也扶起自己姐姐,狠狠瞪了一眼姜卿意才呼啦啦带着一帮下人离开。 姜卿意看了看苏白染,摇摇头,“太老实了。” 苏白染瞥她,“总不好将这姨娘套头打一顿,再埋进茅房。” 姜卿意挑眉。 苏白染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国舅也不行,他身边高手众多,并不似九皇子那样。” 伍康十分谨慎且惜命,就好像知道有人要杀他一样! 姜卿意遗憾摊手。 不过要给伍康一点教训,倒也不难。 “今儿是国舅爷寿辰,人多眼杂,礼品又多。” 姜卿意道,“你知道他的库房在哪儿吧。” 苏白染一怔,幽幽看向这个自来熟的‘表妹’,但她没有恶意他是清楚的,从见第一面就知道了。 “一会儿包扎好就回家吧。” 苏白染顿了顿,“不,离开这里,直接出都城。” “我还要去宴会呢。” 苏白染不赞同的皱皱眉。 姜卿意安慰道,“放心,我这么聪明,能吃着亏?” 苏白染想到她一连给自己出的损招,心又诡异的安放下去,总觉得今儿伍康的寿宴,会非常的热闹。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上上好卦 只是苏白染没想到,姜卿意能摆脱麻烦,他却是不能。 今儿伍康让那个他来,就是为了收拾他! 苏白染刚带人到外面,国舅府的护卫总领向涛便过来,“苏将军,国舅爷请你叙话,请这边来。” 苏白染的人担忧看向他。 向涛似笑非笑盯着苏白染,不怀好意得很明显,那那又怎么样,苏白染还敢拒绝? 他敢拒绝,国舅就敢参他苏家父子不敬! 宫里容妃娘娘再吹吹耳旁风,这父子两哪儿回来的就再滚回哪儿去! “没事。” 苏白染安抚了下属,让他们尽好看守的本分,随向涛一起去了他说的地方,一个无人的偏僻角落,而这里,等待着十个虎背熊腰一脸凶恶的高手。 向涛一脚踹了苏白染身侧的佩刀,自己却拔出刀来,呵呵笑道,“国舅爷说,让我们跟苏将军切磋切磋,苏将军一定不会吝啬赐教吧?” 苏白染掌心紧了紧,最后只无奈叹口气,淡声,“来吧。” 苏白染当然是打不过这么多高手的,他下属不放心跟过来,听到里面拳拳到肉的闷声,气得眼眶发红浑身颤抖,这群杂种! “怎么办,回去找老将军吗?” “有什么用。” 是啊,有什么用。 这群狗杂种巴不得老将军也来,好有正当理由以下犯上,再找个借口让皇上把将军父子处置了。 “可是……” 另一个下属忍不住哭起来,“少将军前阵子才被九皇子罚跪了三日,膝盖本就不好,再受伤,大夫说那双腿都会废掉。” “真想进去把这些人全杀了!” “你别冲动。” 那下属想到什么,目光奇怪的闪了闪,这时,里头忽然传来苏白染难忍的痛呼,浓烈的血腥气随之传来,脸狠狠沉下去! “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等少将军出来。” “你去哪儿?” “我去找个人。”下属想到这次突然跑来救了少将军的女子,少将军与她好似朋友,朋友有难,她一定会再出手相救吧,毕竟她那么聪明。 下属全然不顾苏白染叮嘱的要与姜卿意保持距离以免牵连她,飞快去了。 这时姜卿意刚包扎好伤口,换了衣裳,准备去最中心处参加伍康的寿宴。 走到半路,看到个奇怪的护卫跟自己挤眉弄眼。 姜卿意毫不犹豫把猫抛了出去。 姜卿意朝越修离使眼色,“快跑!” 越修离深深看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一眼,虽然她是自己的媳妇儿,但绝不可原谅! 黑猫嗖的跃入灌木不见。 姜卿意轻呼,“哎呀,我的猫!” 说着追了出去,引路的丫环吓了一跳,赶紧追去,可姜卿意几步就跑没了影儿。 “完了!” 丫环赶紧去找其他人来找人。 而姜卿意凭借这国舅府本就多得几乎堆叠的各种花树躲过了搜查后,也迅速找到了那个挤眉弄眼的小厮。 “你怎么来了,你家少将军呢?” “少将军出事了!” 下属哽咽着说起苏白染的事。 姜卿意眉心拧起,这个伍国舅还真是猖狂的厉害!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姜卿意示意下属不要出声,细细听去,便听一道声音奉承道,“留青大师乃是大梁国师入门弟子,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今儿国舅寿宴,就劳烦您为国舅爷卜上一卦了。” 那留青大师笑着回应,“国舅爷福寿绵长,贫道只是来这国舅府,便能看到那冲天的洪福之气,一会儿的卦必定是一支上上卦。” 奉承的人拿出厚厚一沓银票塞给留青大师。 留青大师一边推拒一边笑眯眯的抖了抖衣袖,那人便识趣的‘强行’塞进了大师的衣袖里。 “听闻大晋出了个什么雾山观主,呵呵,女子罢了,装神弄鬼的糊弄人,要是有大师在,扬名天下的必定是大师,有那女子什么事儿?” “女子的确不配,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还在外抛头露面的。” “等大师哪日去了大晋,定要好好打那雾山观主的脸,让人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师!” 留青看似温和却难掩倨傲的笑笑。 姜卿意看二人离去,冷笑一声,打她的脸,就凭这半吊子也配? “我让你们去烧库房,你们是不是还没去?” “因为少将军刚出去就被叫走了。” “你附耳过来。” 姜卿意低低跟那人说了几句。 那下属瞪大眼,还能这样? “去吧,信我。” 姜卿意拍拍他的肩,眼见不远处国舅府的丫环带了一大群人来,姜卿意裙摆一旋,淡定走了出去。 想动她的人还不付出代价,这世上可没这么好的事儿! 姜卿意找到丫环,丫环松了口气,赶紧把她带去寿宴上,生怕她再跑了。 寿宴上。 姜卿意刚出现,气氛就出现了一瞬的空隙。 姜卿意来时,脸上已经不能做什么手脚了,所以在眼角的位置,点了一颗黑痣。 并不能改变外貌,但若是遇上了曾经见过她的人,总能狡辩一句‘长得像’。 这不,在所有人惊艳的发不出声音的同时,有人迟疑,“这位……好像大晋的皇后娘娘啊?” “当真?” “不过这位眼角多了颗黑痣。” “那多半是你记错了,你就远远瞧过一眼,哪能记得那么清楚,这二位估计只是长得像罢了。” “可是真的好漂亮啊。” 姜卿意换下来那身青衣,穿上了朱红绣花长裙,外穿一件滚白色毛边的月牙白小袄,乌发虽素淡,却愈发衬托出她五官的清灵。 第354节 一双乌黑的眸子在雪白的肌肤上愈发美丽,嫣红的唇瓣浅浅一扬,露出皓白牙齿。 “民女祝贺国舅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姜卿意行礼。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九皇子却差点直接冲到姜卿意跟前! 这不就是他要找的那位跟宋睢谈合作却离开的小姐吗! 伍康也看出九皇子的急色,倒是习惯了,深深看了一眼姜卿意,让下人带她在自己左手边的位置坐下。 这里已经坐了一群莺莺燕燕,只不过姜卿意一来,顿时衬得她们脸上脂粉过厚。 而姜卿意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不止宾客,姜卿意也明白了伍康的用意。 这个老东西! “还是让她坐到本皇子身边来吧。” 九皇子直接道。 伍康跟九皇子对视一眼,舅甥两之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姜卿意饶有兴致的坐下,端了桌上一盘点心递给身后的桑榆。 原本还大气不敢出的宾客见她如此,一时都有些无言以对,这个美人美则美矣,怕不是个草包吧。 有人咳了一声,打破僵局,“此番留青大师也来了,国舅爷不如先请大师为您卜上一卦?” “是啊是啊。” 众人期待的看向留青大师。 国舅爷十分信此道,若是能卜出个好卦,那就是皆大欢喜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天必惩之 伍康到底老辣,虽然也贪财好色,却不打算跟身为皇子的外甥撕破脸,挤出个笑应了。 留青大师自信的拿出卦来为伍康占卜。 九皇子鼻尖哼了声,目光频频朝姜卿意看去。 姜卿意看热闹也不嫌事大,在他看来时,眸子一弯,眸光漾漾如水,映着天光,让九皇子手里的酒杯都落在了地上。 坐在勋王身后一直沉默的宋睢看到这一幕,终于没忍住被茶水呛住了。 也是这时,留青大师卜出了卦。 “困龙得水好运交,不由喜气上眉梢,一切谋望皆如意,向后时运渐渐高。” 留青大师笑着起身恭贺,“国舅爷,这是上上好卦啊!” 伍康脸上的笑容刚抬起来,就猛地一僵。 小厮也在这时冲了进来,“国舅爷,库房着火啦!” 众人回头,就看到东北角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那可是库房啊! 所有的金银玉器,贵重书籍,甚至银票地契之类的全放在里头! 居然了着火啦! “原来这就是上上好卦啊。” 姜卿意懵懂好奇的问。 留青大师脸一僵,在场的人也一言难尽的看向留青大师,这就是大梁国师关门弟子的实力? 伍康是最生气的,可到底在国舅这个位置坐久了,放不下架子,只能催促底下的人去救火 ,又质问苏白染是干什么吃的。 直到听到小厮结结巴巴的回答,“苏将军被向总领叫去说话了。” 至于怎么说话,说什么话,伍康心知肚明。 他一时心火难泄,本就刻薄的五官此刻更显出几分狰狞来。 尤其秋冬干燥,那库房的大火被北风一吹,把隔壁的屋子也一连烧起来,叫国舅府的下人应接不暇,根本救不过来时最为火大,脸憋得微青! “让向涛赶紧叫苏白染去救火!” 虽讨厌苏家父子,但这对父子即便离京流落民间十几年,却也依旧比其他人出色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姜卿意就这样看伍康的脸一时青一时红,嘴角噙着冷笑。 这才哪到哪,就这么点气量,也敢动我苏家的人? “桑榆,将这杯酒送去给九皇子,告诉他,刚温好的酒,不喝就要凉了。” “是。” 桑榆学着小姐的模样笑眯眯的把酒送去。 九皇子虽然觉得这个漂亮侍女被这古怪的笑容弄得奇奇怪怪,但还是在瞥见姜卿意笑盈盈看来时,激动的把酒一饮而尽。 伍康并未注意到这里,连过寿宴都没心情了,但又有小厮过来,说皇上和容妃娘娘一起来了。 宾客们终于热闹起来。 “皇上对国舅爷真看重啊。” “皇上对容妃娘娘才是宠爱呢。” 众人无不艳羡,要想以前的伍康算什么啊,一个玩杂耍的平民,本性狡诈卑劣,拜高踩地,却一朝爬在了所有人头上,装模作样的伪装成权贵,却仍旧掩饰不住他本性的贪婪短视。 伍康却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只要他们恭恭敬敬的弯腰就行了。 “皇上!容妃娘娘!” 伍康笑着下去,可就算行礼都不是行全礼,只是略一拱手,还真把自己当皇帝大舅子了! 宾客们目光复杂,皇帝却只不在意的笑笑,笑着让护卫去帮忙救火。 姜卿意正欲打量郑国这位糊涂虫国主,挂在心口用来蕴养蛊王的坠子却传来微微动静。 姜卿意眸光微眯,“有蛊!” “是郑国皇帝吗?” 桑榆悄声。 姜卿意朝皇帝身边的容妃看去,身段尚可,装扮得雍容华贵,却仍旧掩饰不了她五官的普通。 不,甚至都不能用普通来形容,她与伍康有些像,是倒三角眼,且眼距比正常人的都要宽一些,厚嘴唇,尖鼻子,像条鲶鱼,跟好看完全不沾边儿。 姜卿意不信,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郑国国主,口味会这样独特,又或是只一夜,就发觉了容妃惊为天人的内在美,从而摒弃六宫脂粉,独宠她一人,甚至将这个毫无底蕴的宫女与其杂耍出身的哥哥,扶到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必定是。” 姜卿意道。 容妃察觉到目光,朝姜卿意看来,但姜卿意早已垂下眼去,风平浪静的模样。 容妃眉心蹙了蹙,温温柔柔的跟伍康道贺。 也是这时,去救火的皇宫护卫神色微变的跑了回来,而无人察觉郑国国主的眼神也在一开始的平静慢慢变得迷茫,而后变得狰狞,却在这护卫回来后,恢复宁静,并不动声色的扫视了整个宴会一眼。 这些人他都曾见过,唯一的生面孔,只有姜卿意主仆。 “发生何事?” 不等容妃开口,郑国国主先道。 “皇上。” 容妃微惊,没她的心念指使,皇上绝不会开口的! 可等她回头,看到他仍旧温柔的望着自己,又暗自松了口气,情蛊是绝不可能被破的。 护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一张已经被烧了一半的纸递到郑国国主面前,“这是救火时发现的,有很多张,很多人都看到在大火的焚烧下,纸上显出了一行字!” “什么字?” 郑国国主和宾客们一起探头看去。 姜卿意不看也知道。 ——‘伍氏惑主,天必惩之!’ 宾客大惊,伍康却毫不在意。 天必惩之? 皇上有什么理由惩罚他? 就算他此刻真的杀了苏家父子这对郑国的功臣,有容妃在,皇帝也只会轻飘飘揭过。 容妃也笑着让人拿去纸,叫人去查是谁在动手脚。, 宾客们默默对视一眼,立马就有马屁精上前奉承,说什么伍康为郑国做了多大的贡献,多么劳苦功高等等。 皇帝笑笑,“朕这次过来,就是要嘉赏国舅,不知国舅想要什么?” “皇上待微臣已经足够好了。” 看似谦逊,却话锋一转,“伍家一直都是文臣,还没出过武将呢,苏毅年迈,皇上也该让他休息了。” 这狼子野心! 宋睢都皱起眉,皇帝仍旧是那副笑着的模样,又老又疲惫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出任何精明,“那就……” 皇帝正欲答应,伍康也不信他能拒绝,正要招呼儿子过来领旨谢恩。 也是这一刻,九皇子突然醉醺醺的站起来,然后摔了下去,头磕在尖锐的桌角,当场砸出个血洞! 第四百五十六章 这可是大宝贝啊 第355节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一幕,唯独姜卿意静静看着这位九皇子,淡定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的皇儿!” 容妃凄厉的声音响起,众人才反应过来,叫太医的,要包扎的。 嘈杂中,一道声音幽幽冒了出来,“不过是伍国舅故意的吧,毕竟九皇子方才没给他面子呢。” “不会吧。” “谁知道,现在的伍国舅可了不得,就连皇上都敢不放在眼里。” 混在人群里的常贵啧啧两声,“伍国舅现在又是要权又是要兵的,听闻他膝下几个儿子可比九皇子收敛,莫不是打算以后让自己的儿子替代九皇子?” “谁在胡言乱语!” 伍康倒三角眼里满是狠戾,扭头看去,乱糟糟的,根本找不到是谁说了那几句话。 伍康一脸晦气。 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了。 容妃抱着半昏迷着喊疼的九皇子,看向伍康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幽怨,她这个哥哥素来贪婪张狂,自以为是,以前她娘家无人,纵容着他也就算了,现在他却把胆子打到了她的皇儿身上! 姜卿意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正要跟已经潜藏到人群里的苏家护卫使眼色,按计划再暴露出伍康欺凌苏白染,再给他扣一个‘其心不轨’的帽子,皇帝突然张口。 皇帝,“伍国舅,朕对你太失望了!” “皇上,这是误会,微臣并无任何僭越之心啊!” 伍康嘴上说着,面上却没半分害怕惶恐。 皇帝摇头,“你是容妃的兄长,是九皇子的舅舅,朕从未觉得你僭越过。但方才田雨‘伍氏惑主,天必惩之’,惩罚没在你身上,却落在了我皇儿身上,朕不能坐视不理。” 宾客们紧张的对望,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要处置国舅吗? 伍康不满皱眉,对皇帝仍旧不满,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去看容妃。 容妃想着方才听到的闲言碎语,其实这种话,她早就听过了。 她这个哥哥贪婪,却纵容九皇子嚣张跋扈,以前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现在想来,哥哥的几个儿子却各个都知书达理! 哥哥说他要兵权是为了针对苏家父子,可现在想来,苏家父子收尽他欺凌,他何必还要兵权? 容妃越想越气,“请皇上不比顾及臣妾,还是以国本为要。” 说罢,便不再理会伍康。 伍康愣了下,完全没料到容妃会这么说。 但很快,皇帝就下了令,“撤去伍国舅尚书公之职,责令禁足于家中一月,罚俸禄三月以做香火钱,告慰上天!” 伍康脸色顿时难堪,其他就算了,撤去尚书公的职位可是大事! “皇上……” “皇上,微臣已经备好马车,现在带九皇子回宫吗?” 苏白染赶来。 皇帝看到苏白染脸上脖子上很明显被刀剑割破的狰狞口子,想问一句,容妃已经过来,“快抱九皇子上马车!” “是!” “小心些,若是九皇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便给他陪葬!” 容妃厌憎呵斥,仿佛苏白染只是一条随意使唤的狗。 苏家护卫眼带愤怒,但苏白染一言未发,上前抱起九皇子便跟随离去。 姜卿意看着满眼戾气还夹杂几许对如今这个场面迷茫的伍康,随着人群一同往外而去。 中途,谢景找了来。 “还好你没看到国舅府那些杂碎是怎么欺负苏将军的。” 谢景是中途被姜卿意叫去带苏家护卫们去放火的,所以也去找了苏白染,找到时,苏白染被一群人拿刀指着逼他跪下,对他极尽羞辱打骂。 “他没还手吗?” “怎么还手?他们威胁,他敢还手,就杀苏家的护卫。” 谢景都难得的一肚子火气,“苏家为保卫郑国,死了多少子嗣,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却被这样一群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这样羞辱。” 姜卿意掌心紧了紧,“会好的。” 她会解决的! 一行人出了国舅府,姜卿意也看到了优雅蹲在琉璃瓦上等待的越修离,朝他伸手。 越修离正要跃下来,看到什么,猫眼危险的轻眯,如一道黑色的影子一般略了出去。 “黑玉!” “你们先回去,我去追!” 谢景飞快出去。 姜卿意知道越修离不会无缘无故乱跑,但他变成猫后的性子实在有些一言难尽,桀骜叛逆,锋芒毕露,要是当时在边塞碰到的是那样的他,姜卿意觉得自己肯定早被他掐死了。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吧。” 姜卿意正欲离开,身后传来说话声。 “留青大师不必放在心上,今日之事怕是有心之人为之。” “多谢勋王殿下信任。” “哪里,有空,还请留青大师往勋王府走一趟。” 两人客气说着。 姜卿意回头,就看到那半吊子留青大师正跟一个中年男人说话,即便人到中年,也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朗。 宋睢后一步而来,与姜卿意目光相接,宋睢微微点头。 姜卿意会意,再次扫过勋王,敛起眉眼里的杀意,转身上了马车。 勋王也注意到了她,毕竟九皇子就是因为她才与伍国舅起了争执,后来摔倒容妃才会怪罪伍国舅。 “红颜祸水。” 勋王冷淡评价了一句,叫宋睢上了马车。 留青大师也把手揣进袖子里,没好气的坐上马车回去,一路上他都在因为今儿出丑而郁郁不平,直到回到暂住的驿馆,才听人说有位年轻貌美的小姐,送了礼物来。 “哪家的小姐?” “不认识,只说是姓姜。” “姜?” 留青大师看着精美的礼盒,打开来,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对泛着莹莹宝光的阴阳卦,顿时睁大眼! “大师,这东西可要先拿去库房?” 小厮问,毕竟来奉承大师的人没有万个也有百八千,这样的阴阳卦五行盘不知有多少人送,这一对看着也就普普通通,要不是看来送礼的小姐长得实在貌美,他早就扔了,免得脏了大师的眼。 小厮问着,却是作势要去扔。 留青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夺过,生气道,“你干什么!” 这可是大宝贝啊! 第四百五十七章 囚禁 小厮想解释,留青已经兴致冲冲的拿着东西上楼去了,他要打开来,好好摸一摸,瞧一瞧,再卜上一卦! 师父说过,这世上能有灵性的东西万不存一,仅有的也都在师父手中。 他曾见过一次,师父手里的卦就有着这样的莹光,甚至还不及这对莹光明亮! 有这等好东西,还怕卦不准? 留青兴奋的回到房中,打开盒子的手都在发抖。 他小心捧起来,仔细的去摸,却为发现在碰到卦的同时,上面细细的一层白色粉末也顺着空气飘进了他的鼻子。 而后,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而厢房的窗户,也在这一刻,被人从外面推开,桑榆轻巧的跳了进来,踢了踢地上的人。 “睡得还挺沉。” 桑榆随手把那对被留青视若珍宝的卦抓起往怀里一揣,提着留青,再次飞身入了黑夜中。 等留青醒来,人已经在荒郊,眼睛被人蒙着,手脚叫人绑起,什么也看不到。 “有、有人吗?” 正坐在一旁,围着篝火烧烤的四人一猫看他这惊恐的模样,对视一眼,都露出‘嘿嘿’的笑。 常贵先上,语气飘乎乎的,“你说呢大师。” 桑榆还贴心的一拂手,挥去一片风。 凉飕飕的。 留青脸色又白了一寸,“那诸位,诸位要什么?” 姜卿意按住其他人,问他,“你能给我们什么?” “我……” “老实说,敢有半句谎话,今夜就把你撕了下酒。” 姜卿意威胁完,篝火堆恰好爆开一簇火花,噼啪的声响和木柴烧糊的焦味让留青瞬间代入了。 他身体猛地一抖,然后……尿了。 “你!” 桑榆气得赶紧把姜卿意拉到后头,换见过大场面的谢景上来。 第356节 姜卿意也没想到这人这么怂,干脆搂着猫猫坐在另一头,并迎接越修离嘲讽的目光。 “意外。” 姜卿意狠狠揉揉他的猫猫头。 越修离眼神瞬间危险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可不等他扬起爪子,就被姜卿意顺着猫猫头往脊椎到尾巴一顺。 “喵。” 好舒服~ 越修离喵完,猛地一顿,姜卿意已经哈哈大笑了出来。 越修离气得直接跳出了她怀里,上了常贵的头蹲着。 常贵委屈,“猫主子就这么嫌弃小的?” 越修离踩他两脚,示意他闭嘴! 常贵嘿嘿笑两声,去看谢景桑榆吓唬留唇。 谢景在留春大师脖子轻滑了一刀,桑榆立即弄了点温水滴下去,留春浑身发抖,他这是被割喉了? “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说,我不撒谎!” “我叫留春,我师父是大梁的扶尘国师,虽然我不算得宠的弟子,也见过些世面的,我住的驿馆里有黄金五百两,珠宝一箱,银票上万,你们想要都拿走!哦不,你们想要换成冥币也可以,我烧给你们,再给你们超度啊!” 谢景翻了个白眼,“说说你师父的事。” “我师父?” 留春犹豫了一下,很快竹筒倒豆子道,“我来郑国好几年了,对师父现在的情况也不太了解。不过我师父让我来,是叫我盯着伍康的。师父说伍康命格大凶,让这样的人登上皇位,郑国龙气必断!” 姜卿意早知道大梁的扶尘国师是以各种手段毁坏周边小国,以强大大梁,所以并未惊讶,倒是谢景几人头一次听,眉头拧得死死的。 留春见没人问,继续试探着往下说,“伍康的确不是个东西,荒淫惨暴,每年都要从各处搜罗珠宝没人,还把苏家的小姐关在地牢里,啧,你们没瞧见,手脚都断了,身上趴着蛆虫,却偏不叫人死。” “隔段时间就叫大夫去治一治,然后再次把人玩得人不人鬼不鬼。听闻那苏小姐曾经还在他落魄的时候对他施恩过呢。” 姜卿意眉心一跳,苏家的小姐! 留春继续道,“那苏小姐可怜,时不时要被伍康那狗东西玩弄,孩子都不知道流了几个了,哎。” 他感慨完,想起自己是在哪儿,又飞快说起正事,“对了,我那儿还有一对泛着灵光的阴阳卦,要是能找到那送卦的人,一定还能找到更多宝器。” “听说用这种宝器的灵光,蕴养蛊王,再利用转生阵法,叫蛊王吞噬长寿蛊,就能破除万法啊!” 留春激动起来,“就连我师父那儿都没这等东西,你们要是能找齐,去大梁找我师父,我师父一定让你们来世投一个好胎!” 留春还在那儿叭叭说着,姜卿意的脸色却已经很难看。 伍康! 舅舅他们知道苏家还有小姐被囚禁着受辱吗? 那苏家小姐,是当年被抢婚,未婚夫全家被伍康所杀,苏家也因此被栽赃满门抄斩的小姐吗? 如果是,那她这些年,该有多痛苦! 留春说得口干舌燥,什么都倒干净了,甚至连他小时候尿过几次床都交代了,可直到天际慢慢变亮,有路人路过将他解开,他才发现外边早不见那几个‘鬼’了。 那路人的孩子指着他的裤子大叫起来,“呀,娘啊,他尿裤子啦!羞羞哦,这么大还尿裤子!” 路人连忙喝止孩子,又见留春脸熟,“您是不是留春大师……” “不是,我不是!” 留春知道自己是被人给耍了,又急又怒,捂着脸想跑,跑到一半又想起昨晚自己把伍康的底都交干净了,现在回去,伍康那狗脾气不得把他给吃了? 伍康已经算是郑国半个皇帝了! 思来想去,留春一咬牙,罢了,他不回郑国了,他去找师父去! 等他再遇到那几个‘鬼’,他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留春灰溜溜的逃走。 而都城,姜卿意一夜未眠,到早上,还是决定去见舅舅。 苏家还有小姐在国舅府这件事,只要他带兵强行镇压住伍康,找出人来,这就是铁证! 姜卿意简单洗漱一把,把还在懒洋洋睡觉的越修离抱在怀里就带着桑榆几人出了门。 苏将军府。 经过当年的灭门之祸,苏府门口杂草丛生,屋檐上的瓦也碎了不少,若不是门口还站着个小厮,都要叫人以为这里还废弃着。 “苏将军可在?” “将军不在,敢问您是……” 姜卿意直接拿出了苏毅当年留给他的苏家腰牌,那是能调动苏家旧部的,这小厮当然认得,当即恭恭敬敬把人请了进来。 进了门,姜卿意的眉头更紧。 第四百五十八章 靠山来啦 花圃都荒芜了,长满杂草,灌木更是野蛮生长,看不出半点修剪打理的痕迹,只有道路还是干净的,不显得邋遢。 小厮似乎也有些尴尬,“老将军和少将军都不是讲究这些的人,而且老将军最近忙着救灾,成日不在家,少将军也只有晚上才回来,府里人手不够就暂时没有打理。” 哪里只是人手不够,苏毅父子的月俸微薄的可怜,吏部还有意克扣,苏毅父子没吃糠咽菜还养着这一群下人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姜卿意看着花厅里缺角的桌子和跛脚的凳子,长叹一声。 “你先去通知两位将军,请他们速回,这里你不必伺候了,我自己来。” “是。” 小厮临走时,问姜卿意,“敢问小姐贵姓?” “我姓姜。” 姜卿意看着小厮睁大的眼,浅笑,“你就告诉两位将军,大晋来人了,别的不必多言。” 小厮已经震惊的无法言语,大晋!姓姜!莫非是大晋那位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他赶忙扭头出去,边走边带着几分哽咽的喊,“于伯张伯,快通知二位将军回府啊!” 靠山来啦! 咱们苏家要扬眉吐气啦! 再没人敢欺负两位将军了呜呜! 姜卿意先让常贵出去找两个泥瓦匠,把各处屋顶修一修,再找两个会园艺的把庭院打理打理,而今已经是阳春三月,种什么都好生长! “再去这边的酒楼置办桌席面回来,顺便带上将军府采买的人去采买些吃住用的东西,尤其是厨房,不必吝啬。” 姜卿意也不对这儿的厨子抱指望了。 发现苏毅父子只收拾出了前院后,自己给自己安排了处大院子,正好院子中间有个长条的小池塘,将院子分隔成东西两半,便干脆跟桑榆几人同住一个院子里,有事情也好商量。 但等苏白染回来,也已经事天黑了。 苏白染听到府里下人急传时,正被容妃安排在九皇子房间外守着,堂堂一个将军,被当成个太监使唤,替九皇子擦身端药,但他没什么怨言。 只要能留在都城,为苏家找到真相。 到门口时,遇到了宋睢。 宋睢带着一溜侍女,带着新晒过的被褥枕头,以及几口箱子。 “你这是……” “给你家客人的。” 宋睢道。 他们关系一般,苏白染不与人交朋友,宋睢为人也谨慎冷淡,虽然因为大晋之行,宋睢与苏家被姜卿意强行绑定在一起,却也只是跟苏毅的互帮互助而已。 苏白染皱皱眉,心说我家的客人,你献什么殷勤。 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带他一起进去。 才到花厅,一股饭菜的香味便传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苏白染为人克制到近乎固执,仿佛一个没有任何欲望的人,唯独在吃食上有几分欲望,只可惜遭祸后,没了享受的心情,回都城后,也没了享受的金钱,便搁置在了一旁。 而此刻,这香气像是一把让人无法拒绝的钩子。 “苏表哥,宋表哥!” 姜卿意走来。 苏白染愣住,又是这个奇怪的姑娘! 等等,她刚刚叫宋睢什么? 据他所知,勋王府可没有这样一位表小姐,除了在大晋的…… “你是……” “姜卿意。” 姜卿意跟苏白染道,“我就是你在大晋的那位表妹。” 宋睢已经震惊过了,所以此刻能镇定的走进去,留下苏白染僵硬在原地。 半晌,苏白染才红着眼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上前抱住了姜卿意。 虽然很快就松开,但姜卿意还是从他这带着颤抖与滚烫的怀抱,感受到了他澎湃的情绪。 “阿意,表哥和舅舅没能保护好你跟姑姑,叫你们受苦了,对不起。” 身高八尺的将军,严肃认真的青年,此刻眼圈发红,望着眼前的小姑娘,满是歉疚。 姜卿意本以为苏白染会有些不自在,却没想到他心里藏着这样多的歉意。 “我已经替自己报了仇了。” 第357节 姜卿意看他,“我该早些来郑国的。” 说不定能早些改善舅舅和苏白染的境遇,也能早些救出伍康府邸里的苏家表姑姑。 苏白染摇头,拍拍她的肩膀。 她不知道,她和姑姑还活着,就是对他和爹爹最大的救赎了! “先吃晚膳吧,都要凉了。” 宋睢过来打破这悲伤的气氛。 苏白染也飞快把眼泪收住,笑着拉姜卿意坐下,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妹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姜卿意想说什么,最后咽下去,罢了,时间久了他自然就习惯了,何必强逼他呢。 “舅舅还没回来。” “爹爹每次都回来很晚,等不了,我们先吃便是。” 苏白染说。 姜卿意也不再拘谨,兄妹三人坐一桌,桑榆她们坐在隔壁桌,越修离也蹲在桌上。 常贵看黑玉猫眼郁郁,安慰道,“黑玉啊,小姐不是抛弃你了,实在是苏将军和宋世子还没跟一只猫同桌吃饭过,小姐怕吓着他们是吧哈哈。” 越修离瞥他一眼,闭嘴吧你! 姜卿意吃过饭,便把从留春大师那里审问出来的消息告诉了几人。 “当真!” “还不确定,本来我是打算让舅舅带兵直接杀进去,但现在想想,太冲动了。”万一留春撒谎,或者伍康藏人的位置特别隐蔽根本搜不到,那可就完了。 “的确,我安排人进去探探。” “等等,我有国舅府更详细的地图。” 姜卿意拿出一张地图,那是越修离去探的,他一只猫,哪里都能去,所以宋睢地图上没标出来的一些暗门、地道等,全都标出来了。 “还有,我想,进去的话,再去拿一样东西。” 那也是姜卿意最初的目的,或许宋睢自己都未发觉,勋王在进入国舅府后,曾和国舅去书房说话,并从一个暗格里拿出了几封信。 可越修离的猫爪子是打不开那个暗格的,还得人过去。 “伍康现在被禁足,心思肯定都在讨好宫里,防备正好松懈。” 宋睢道,“苏将军手下可有轻功超群之人?” “我!” 苏白染道。 宋睢微惊,姜卿意也不同意,苏白染一旦暴露,苏家就暴露了,到时候伍康狗急跳墙毁了证据把人杀了,他们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我让桑榆伪装一下,苏表哥,你挑一个机灵些的人跟上就行。” 姜卿意手指在桌上敲敲,“今夜就出发!” 第四百五十九章 救 几人又等了会儿,还是没能等到苏毅回来,便先行动了。 桑榆是带着越修离一起去的,地图是地图,但还有一些地图不便标注的地方,有他带路,万无一失! 他们一走,苏白染才后知后觉自家庭院有了变化。 “其实不用搞这些的。” “我喜欢。” “那可以,精致一些也好,看着舒服。” 苏白染改口。 宋睢笑了声,苏白染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他这么大年纪,别人女儿都满地跑了,他好不容易得了个乖巧可人的妹妹,哄哄怎么了。 “屋子里还差什么吗?” “苏将军难道还有银子置办?” 苏白染瞥着宋睢,“不是还有宋世子么?宋世子不会连这点银子都没有吧,你身上一身锦缎也不止这个价了。” 宋睢默默看他,原以为这苏白染是个实心的木头桩子,现在知道这木头桩子切开是黑的。 姜卿意哈哈笑着打断他们的争执,告诉苏白染她一切都有。 毕竟她现在,真的很富有。 两人问了问她大概多富有,姜卿意想了想,委婉道,“大约也就几个伍康的库房吧。” 其实不是几个,而是至少十个! 雾山观的香火越发鼎盛了,山上的道观早扩建了十倍不止,香客如云,再加上悬壶院现在也开始售卖一些基础的药丸,挣不了大钱却也能勉强维持运转,花不了她什么钱了。 除此之外,苏袖陪嫁给她的铺子庄子苏白已经接手,跟药王谷一起打理,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她真的,非常非常有钱! 然而就这,苏白染和宋睢已经快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苏白染这个穷鬼! 宋睢好歹见识过大晋的繁华,冷静下来,“财不外露。” “两位表哥都是自己人。” 姜卿意回到。 苏白染顿时熨帖了。 几人闲话家常,而越修离带着桑榆七弯八绕,终于在打开一道暗门后,被一股腐臭血腥的气味扑了一脸。 桑榆意识到什么,跟越修离说,“黑玉,里头脏脏,你就在外面等我哦。” 越修离瞥这哄孩子一样的二傻子,心道姜卿意这女人怎么挑人的,全是这种傻了吧唧的! 他高傲一跃,跳上桑榆的肩膀,发号施令,走! “喵!” 气势十足的喵呜声,把桑榆可爱的神魂颠倒。 苏家跟来的护卫笑呵呵的,“你们家的猫真可爱!” 越修离瞥去讽刺的一眼,可爱,等朕明儿砍了你的脑袋你看看朕可爱不可爱! 三人走进暗门,刚下了几个阶梯,暗门便自动关上了。 越修离回头看了眼,在桑榆头顶拍了两爪子,走! 桑榆诡异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傻兮兮的笑着下了阶梯,并打亮了火折子。 昏黄的光刚漾开,瞬间驱散黑暗。 几人这才发现,这地下室非常小! 而这狭窄的楼梯下,有一个大木盆,木盆里,软着一摊影子。 桑榆皱眉举着火折子靠近,刚照亮里面的东西,几人脸上便再不见半点笑意,只剩下如冰杀气! 苏将军府。 姜卿意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能等回苏毅,听来回话的护卫说,受灾的地方有人闹事,苏毅走了一半又折返回去了,怕是要耽搁两天才能回。 姜卿意打了个哈欠,只赶了苏白染去睡,毕竟明儿他还要当值。 宋睢陪着她,两人便一人一个躺椅,盖着毛毯,坐在院子里赏月聊天。 宋睢,“其实我从未有过这样时候。” 这样放松。 没去大晋前,他冷漠,对内宅的争斗既觉得棘手又不耻,后来母妃因为一个外室,带着他们姐弟去大晋,又是一番争抢。 直到知晓真相,遭逢变故,回到郑国,他还要亲手参与争斗。 他不敢再随意信任旁人,如今想想,居然只有在这个把他所有底细知道的一干二净的表妹面前,才能放下面具。 “勋王府怎么样了?” “听了你的办法,现在后宅的女人斗着呢。”宋睢冷笑了声,“至于我父王,自从苏将军父子回京,他就已经按捺不住了,要是伍康再出事,他就该彻底暴露了。” 姜卿意有些语塞。 “你恨我吗?” 击溃了你母妃的阴谋,现在就要让你父王当阶下囚。 宋睢比她想的更凉薄,“这是他当受的。当年他下手害人,就该想到有被害的一日,因果报应。” 姜卿意见他不似说谎,才松了口气。 “勋王的事解决后,你应当会袭爵,袭爵后,你不要管外面的名声,立即清理干净后宅,暂时离开郑国都城,等郑国安定侯再回来吧。” 宋睢未置可否。 姜卿意还再与他聊聊,一只黑猫先一步撞到了她怀里,撞得她心口疼,才见桑榆和苏家的护卫一起赶了来。 “小姐,找到了!” 桑榆想到那个浑身腐烂生蛆,眼眸仍旧亮着一丝希冀的人,“但再不救,就真活不成了!” 宋睢沉声,“可苏将军还没回来。少将军带兵去的话,威望不够,皇上或许不会听他辩解。” 不是或许,而是被容妃用蛊虫控制的皇帝一定会趁机杀了苏白染! “去叫苏表哥。” 姜卿意刚说完,苏白染已经穿好衣裳过来了。 “正好。” 第358节 姜卿意取下脖子上放在蛊王的坠子交给苏白染,“你今日务必戴着此物,跟在皇上身边,至于伍国舅,我来想办法!” 苏白染不容拒绝道,“你不能暴露!” “没错。” 宋睢也道,“这什么坠子,只要靠近皇上就可以了吗?我去办这件事,苏少将军留下!” 宋睢虽是个外姓世子,但在朝廷也已经站稳脚跟,可以上奏请见皇帝,一般来说,容妃不会干涉这些事,他应该能见得到。 姜卿意此刻也没人可用,只得点头。 安排好后,姜卿意直接换了身男装,就跟在苏白染身侧,连夜带着兵,直奔国舅府! 此时,国舅府还不知大祸将至。 但伍康听到暗探的回报,说苏白染连夜调动府兵,阴冷一笑,“正愁没有办法掩盖那件事,他竟然送上门,却怨不得本国舅了!” 底下的人对视一眼,嘿嘿笑了声,立即往外而去。 第四百六十章 死期 姜卿意一直关注着苏白染命火的变化,一直到国舅府门前,也不见有任何血色,终于安下心。 “等下叫阵让我来。” 姜卿意说道。 苏白染虽然不解其意,但没有拒绝,敲开国舅府的大门后,姜卿意勒着缰绳上前,大声,“给我冲进去,搜!” 苏白染微微睁大眼,都不用客套几句,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吗? “还找什么理由,证据确凿,找理由都是给他脸了!” 也给伍康应变的时间,要的就是这样出其不意! 苏家的府兵们各个训练有素,姜卿意一声令下,径直跟着同样扮做小兵的桑榆二人直奔后院那密室。 伍康的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黑沉着脸出来,“苏少将军夜半调兵闯入我国舅府,是不把本国舅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苏家终于忍不住要造反了吗!” 苏家父子因为苏氏满门的冤案,对皇帝不可能没有怨气,所以即便他们重入朝堂,也依旧被忌惮着。 此刻见苏家调兵,所有人都会想,呵,苏家父子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 “国舅放心,苏家的病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国舅府的人。” 苏白染沉着道。 伍康可不把苏白染放在眼里,眼角瞥见自己的人回来,轻蔑的昂起头,不阴不阳道,“本国舅刚接到的消息,你原本在赈灾的父亲突然失去下落,怎么,他难道不是悄悄去调兵了,准备围攻皇城吗?” 这话一处,周围看热闹的都缩起脖子惊吓的看向苏白染。 苏白染脸色一沉,爹爹失踪了? “苏老将军年迈,到底是失踪,还是被人掳走关押在阴暗的地下室遭受非人的折磨?” 姜卿意出声。 伍康眉头一皱。 姜卿意演的更厉害了,声音都在抖,“少将军,老将军因为赈灾,得罪了不少大官,尤其是伍国舅这样的,万一他真的被国舅私下里抓走了,他那把老骨头客可怎么熬得住啊!” 苏白染也知道现在的重点不在苏毅,国舅府内他必须速战速决,找到被关押的人。 但同时,姜卿意这话也提醒了伍康,他们今夜突然调兵来,不是为了来国舅府耀武扬威,而是发现了地下室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可能发现! 伍康老牙咬紧,却还是忍不住要去亲眼看看。 “既然苏将军冥顽不灵,执意擅自调兵闹事,恕本国舅不奉陪了!” 说罢,竟是转身要走。 苏白染手立即放在腰上佩剑上准备阻拦,却被姜卿意拦住。 苏白染不解看向姜卿意,姜卿意只冷笑看着伍康背影,“国舅这么着急离开,莫非是被小的说中了,当真将堂堂苏老将军掳掠来囚禁在了府中,怕被我们发现所以急着去安置!” “你放肆!” 伍康回头怒骂,姜卿意瞧着他,只微微一笑。 一盆脏水而已,你能泼,我也能泼。 我不但泼,我还捡着你的盆,将你倒出来的脏水全泼回去! 伍康自从做了国舅,就没受过这等子窝囊气,奈何周围都是他派人去召集来看热闹的百姓,此刻自己竟是进退两难! 苏白染还问道,“国舅爷,苏家与你的确有些过节,但苏家满门已灭,只剩我老父与我,你若是实在憎恨我苏家,还请全我一片孝心,将父亲还我,我给你做阶下囚,如何?” 伍康和姜卿意都惊讶看向苏白染,这道德绑架,可以呀! 苏白染是正直,但不蠢,他明白姜卿意的用意。 “伍国舅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话你也敢说,他可是国舅!” “国舅怎么了,这次皇上还不是罚他了,我看皇上也早就看不下去了,真要有个什么把柄抓在手里,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人群议论纷纷,以前都是不敢议论伍康的,如今仍旧不敢,但私底下那充满憎恨与鄙夷的目光,快将整个国舅府吞没。 当然,伍康不在意,也难免忍不住愤怒。 就像是出门踩了一坨狗屎一样! “苏白染,看来本国舅平日里对你还是太好了,竟让你胆大包天来国舅府放肆!来呀!” 伍康吩咐,“即刻进宫,将此事禀明皇上与容妃娘娘,深夜私自调兵闯入国舅府,我看看苏少将军这一次有几个人头可以砍!” 伍康满面得意,容妃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然而不等他甩袖进屋,一顶龙辇竟是朝这而来。 伍康先是一惊,而后大喜,必是容妃娘娘知晓他这夜半出事,不放心,直接带着皇上过来了! 伍康讥嘲的看了眼苏白染,凭你苏家战功赫赫又怎么样,君要臣死,你们立即就得自刎当场! “皇上!” 伍康领着人过去行礼。 苏白染不见龙轿旁有宋睢,心微微一沉,朝姜卿意看去一眼,示意她不要暴露,自己上前去行礼。 轿子慢慢停住,皇帝的声音传出来。 “这么晚了,还动刀兵,发生何事?” 苏白染正欲开口,伍康抢着道,“皇上有所不知,苏将军见微臣受罚,以为微臣失了圣宠,便连夜带兵闯入我国舅府!” 伍康看一眼苏白染,“听闻苏老将军也失踪了,焉知不是连夜去秘密调兵,与他里应外合,欲要谋逆啊!” 伍康奇怪的嘶哑声都快破音了,他身后那群拥趸倒是会意的跪下来,哭诉求皇帝主持公道。 皇帝掀开帘子,眉眼间满是阴翳疲累,就那样沉沉看着苏白染。 “苏少将军,你如何说?” 伍康回头看他挑衅一笑。 苏白染紧握着刀,只恨不得一刀砍了伍康这巧言令色的头颅! “表哥,你也哭。” 姜卿意看着已经回到怀里的猫,在苏白染身后悄声道,“里面的人马上就有收获出来了,你让伍康越猖狂越好。” 最好狂妄到要来杀了他,那今夜,就是伍康的死期! 苏白染脸色微微变了变,哭,他不会,但是…… 苏白染挺直着脊梁,就这样跪了下来,“微臣只是发现伍康私藏苏家的人,前来搭救还。” 伍康的脸色猛地一顿,而后扭头拔出一侧侍从的剑,“在圣上面前你还敢撒谎,老夫这就替皇上杀了你这逆贼!” 说着,长剑径直朝苏白染的脖颈砍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格杀 伍康是国舅,是皇上都纵容的人,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是都城的达官显贵,在他面前都要低一头! 所以此刻见他拔剑砍人,虽然惊讶,但谁也没有勇气去阻拦。 伍康当真是一点也没留情,那力道砍下去,不说砍断人的头颅,也必会砍进去一半,卡在骨头里,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放肆!” “住手!” 前一句是皇帝说的,后一句才是急匆匆从伍康府内赶出来的苏家护卫说的。 一直跟在姜卿意身侧的谢景见状,上前足尖往伍康肩膀狠狠一踢,一个翻身稳稳落下。 伍康的剑只擦破苏白染脖颈的皮,便脱手飞开去。 “国舅爷!” 伍康的人急忙扶住他,冲着谢景大骂,“你好大的胆子敢伤国舅爷,我非得砍断你那双腿不可!” 然而,伍康这会儿却来不及骂人,因为他听到了皇帝的呵斥! 多少年了! 不,自从他成为国舅,皇帝就是容妃的傀儡,别说呵斥他,就连疾言厉色都没有过,但刚刚他因为自己要杀苏白染,而呵斥他了! 对了,伍康总算想起为何今夜这么古怪了。 皇帝身边,没有容妃啊! 第359节 容妃不在,谁来控制皇帝! “少将军!” 随着桑榆的一声,众人抬头看去,便见她们抬着一个骨瘦如柴、四肢奇异扭曲着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女子走了出来。 那女子该是受了非人的虐待,浑身上下,除了那张仍然可以看见往昔美丽的脸,其他地方的皮肤竟无一处完好,不是割开的伤疤,就是烧烫的痕迹。 露出的一截胳膊,瘦得简直就犹如一根骨头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皮,而那皮还饱受折磨! 苏白染顿时认出那是谁来。 当年他最后一次离家,已有十八岁,他很记得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姑姑,即将出嫁的模样。 那样的美丽温婉,肌肤是玉堆的雪,眉眼是描摹的画。 可现在,这个形销骨立近乎腐臭变形的人,他依旧一眼认了出来! “小姑姑!” 一个本该有着郎情妾意、门当户对夫君,过着美满幸福、雍容富贵日子的千金大小姐,却真的就被伍康这个低贱丑陋的变态,关在地下室中虐待了十多年! 苏白染从来都是个理性的人,此刻心中却充满了杀气! “你这个畜生!” 苏白染狠厉的看向伍康。 伍康素来不把他、不把苏家放在眼里的! 苏家人自诩忠臣良将,从不肯耍什么阴暗手段,这种人难道还敢不顾律法、不顾圣恩,对自己如何吗? 可此刻,这个想法却动摇了。 伍康往后退了两步,喉咙发干,“这不是本国舅……” “是我等在国舅府西苑下的一个密室找到的。” 桑榆见惯了生死,此刻十分冷静,“那密室外,就是国舅爷时常小憩的一处卧房,那卧房中打开密室的机关一丝灰尘也不沾,说明主人时常进去。” 任何推脱,都是狡辩! 苏染白手放在剑柄,这一次是真的要拔剑了! 然而并没有拔出来,而是被姜卿意拦住了。 姜卿意安抚的朝他看去,“别急。” 她看着皇帝手里抓着的装着她蛊王的金链子,已经确信,皇帝今日必会处置了伍康。 但只是处置,可不够。 就在这时,伍康身边的一个小厮脸色微微一边,猛地抓起佩刀大吼一声,“狗皇帝,看到我家国舅被欺辱还不阻止,我杀了你,再让九皇子继位为国舅主持公道!” 伍康浑身一震。 还不及阻拦,那小厮举刀就朝皇帝砍了过去。 苏白染迅速上前一剑挑飞那小厮。 姜卿意朝谢景看去,谢景会意,不等伍康按住那小厮,即刻上前一刀送了小厮上了西天。 姜卿意暗暗松口气,看来蛊王不在她手里,她也能操纵她从梁楚华手里得来的那些蛊虫了。 伍康气得脸都要歪了,“你们居然……” “好一个伍国舅!” 皇帝微微嘶哑的声音藏着难掩的恨意,“当众行刺,苏少将军,还不将这反贼即刻拿下。生死不论!” 伍康猛地看向皇帝,只看到皇帝眼底难藏的清明与恨意。 苏白染瞬间懂了皇帝的意思,他要杀伍康! 伍康此刻真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快拦住他!找容妃,快去通知容妃娘娘!” 只要娘娘过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伍康想通这一点,让身后的人去阻拦,自己拔腿就要跑。 然而跑了没两步,就见一只黑猫掠过人群,优雅的蹲在了他的路上。 “滚开!” 伍康一脚要踢开这猫,却见这猫的眼里好似闪过不屑,顺着他踢去的动作,飞跃踩着他的脚往上,尖利的爪子一挥,当场抓烂他的眼睛! 伍康惨叫一声,苏白染也终于借着这个机会,绕过纠缠的国舅府下人过来,挥起那饱含这苏家恩怨、苏檀这十几年折辱的一剑! 砰! 伍康思绪一顿,只觉得自己仅有的视线陡然升高,旋转,还看到了自己没有头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伍康的头咕噜噜落地,一只眼睁着,留着死前还来不及出现的怨憎,只余一抹茫然。 苏白染刚要回去回话,就见几条野狗嗅着味儿来了,或许是惧怕优雅踩在尸体上擦爪子的黑猫,居然只咬着那头飞快跑走了。 越修离满眼鄙夷,呵,不愧是狗。 刚想完,就被那香香软软的怀抱抱回去,看那不知死活的女人拿出锦帕给他擦爪子。 越修离愈发高傲的昂起猫猫头,瞧不上那些个狗。 苏白染带着府兵很快镇压下国舅府的乱兵,但皇帝的神色已经很疲惫了。 他中情蛊多年,即便能短暂靠蛊王维持清醒,却也不能完全压制,反而会让皇帝因为这两股力量相争而疲惫不堪,如今已经是要到极限了。 “国舅伍康以下犯上,藏匿大臣家眷,罪不可恕,即刻抄家,满门流放!” 皇帝吩咐。 赶来的国舅家眷震惊,“皇上,容妃娘娘她……” “容妃包庇隐瞒,纵容其兄,几日起,废去……” 皇帝话未说完,就见另外一顶轿辇急急赶来,不等落轿,就听到容妃的声音。 而皇帝疲累的神色也在此刻散去,手里攥着的装着蛊王的金花掉落。 第四百六十二章 想活 “爱妃,你怎么来了?” 语气温柔缱绻,“更深露重,你不是夜里总睡不好吗?” “臣妾不见了皇上,心中不安。” 容妃看向不远处国舅的尸体,指甲死死掐入掌心,阴沉看向苏白染,“皇上,国舅怎么了?” 皇帝像是失忆了,还是一旁太监提醒,才复述了一遍,不过心底却有些疑惑,“国舅为何如此,朕真是想不明白。” 他叹息一声,当场撤销了自己流放抄家的决定,只说伍康已死,不再追究,便带着容妃回宫了。 临走前,容妃深深看了眼苏白染,才随之离去。 “就差一点!” 谢景有些不甘心的说。 “你该庆幸还好我的蛊虫有用,还有伍康失了分寸,让这行刺圣上之事看起来像真的。” 姜卿意道,“否则苏家这下可就真的完了。” 要不是伍康的罪洗无可洗,千真万确,被容妃控制的皇帝一定能做出把苏白染关进大牢的决定! “先回去吧。” 苏白染今夜像是打了一场仗,心情异常复杂。 既为自己的一味忠心而生出疑惑,也为伍康之死和苏檀的遭遇而大起大落。 姜卿意看了眼抽噎着愤恨盯着她们的伍康家眷,挑了下眉,带人回府。 姜卿意为苏檀把了脉,是常年的营养不良,加上手脚时常被打断或者脱臼,她整个人即便回来,也要持续不断的喝药针灸半年以上,才有可能勉强能下地走路。 但值得庆幸的是,苏檀是个很坚韧的人,从未想过寻死。 “其实也想过。” 床上,被下人清理干净放在柔软被窝的苏檀嘶哑着几乎分辨不出的声音,慢慢的跟姜卿意说,“刚开始每日都寻死,后来折磨的狠了,反而开始想活。” “他越要让我凄凄惨惨的死去,我越要活下来,看他先我一步死去。” 所有的恨和怨都磋磨在心里,一日又一日,但渐渐地,她学会了开解自己。 她要活着。 她怀着奢望,要看伍康被报复、被折磨的那一天。 她要重新回到阳光下,好好活下去,气也气死伍康! “看来一剑杀他,真是太便宜他了。” “可若不是这样,容妃一来,他肯定丝不成了。” “那倒是。” 姜卿意与她聊了许久,见她神色如常,便让她休息,先出去了。 却不知她一走,苏檀的眼泪就出来了,她死死咬着唇,任凭鲜血倒灌进嘴里,颤栗着将自己缩到被子里,以近乎折磨的方式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得救了,苏家还有人在。 为了苏家,为了不让他们再为自己担心,也为了她那受牵连而死的夫君,她必须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拿容妃他们的血,去祭奠! “怎么样?” 姜卿意刚出房间,苏白染就过来了。 他一夜未眠,下巴都冒气了浅浅的胡渣。 “她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肯说。” 第360节 姜卿意轻叹,“有的脓疮越捂越烂,也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说不准能自己康复。我想,小姑姑或许是后者,我们逼她挑破了,她反而要痛不欲生。” 苏白染沉默着点点头,想起曾经的苏檀,那真是一个耀眼的女子。 有才华,又温柔。 “其实小姑姑与伍康曾有过一段孽缘。” “嗯?” “容妃还不是容妃之前,伍康只是市井一个杂耍的,有一次小姑姑出去上香,恰好碰见伍康冲撞了一群大梁来的贵客。” 苏白染说,“那些人根本瞧不上郑国弹丸小国,对郑国的百姓就更加瞧不上了,其中一位公子只因为伍康长得丑,便对其羞辱打骂,差点当街打死,是我小姑姑路过,于心不忍,给伍康请了大夫,让他免于一死。” 谁知那一点好心,最后会变成这等恶心的报复。 桑榆想到昨夜举着火把下那地下室,看到的满室挂满的苏檀年轻时的画像,以及各种华美的衣裙首饰、乃至行房用的各种东西,她嘴唇微动,想说伍康或许不是为了报复苏檀,而是变态的爱上了苏檀,甚至想将她圈养成一只金丝雀。 只可惜苏檀太过性烈,始终不肯堕落,才叫伍康发了疯。 但转念一想,这种爱,真真叫人恶心欲吐,她还是别说出来叫其他人跟着恶心了。 “对了,有舅舅的消息了吗?” 姜卿意问。 苏白染皱眉摇头,“还没有,听底下的人说,爹爹夜里回去休息,之后便不见踪迹了。” 姜卿意点点头,正好谢景也把宋睢接回来了。 但是宋睢受了点伤,听他的意思,他昨夜没跟皇帝一起来,也是因为撞见了五皇子,被五皇子拉着一起说话,遭遇了刺杀。 “五皇子?” “郑国皇后所出,皇后死后,容妃专宠,五皇子便被排挤了。” 越修离的灵魂飘出来,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姜卿意这一个二个的表哥,冷笑了声,“一群废物。” 姜卿意,“……” 都没睡还有起床气呢? “大家先休息吧。” 苏白染道。 几人又不是铁打的,尤其姜卿意还是个女子,忙活这么久粒米未进,早该累了。 姜卿意本想去苏毅失踪的地方看一看,但实在困得不行,给苏毅卜了一挂,确定人还活着,便安下心揣着猫回去睡了。 这一觉便睡到下午,桑榆谢景提着食物来找她。 简单洗漱了下,几人在庭院梨花树下的石桌坐下,桑榆将饭菜摆好。 是常贵新请来的厨子,不但擅长各方菜系,尤其一手卤味很有滋味,适度的咸香中混杂着一点点辣,切拌后撒上一小把葱花,实在勾人。 “常贵呢?” “去外面打探消息了。” 谢景夸道,“常贵办事越发让人省心了。” 姜卿意也觉得常贵一次次开了眼界后,做事愈发让人放心,尤其这请来的厨子还特意做了一份猫猫可以吃的清淡饭菜,就更加满意了。 “回头赏他和厨子!” 填饱五脏庙,宋睢也提着饭后水果来了。 姜卿意,“说说五皇子的事吧,昨晚真的是他遇到刺杀,你才不能一同出宫的吗?” 桑榆和谢景齐齐抬头,这还能有假? 第四百六十三章 傲娇 宋睢浅笑,“果然瞒不过你。其实昨夜不是五皇子遇刺,而是九皇子夜里发怒,要叫五皇子过去羞辱,恰好我路过,便帮一把。” 结果九皇子猖狂至极,当着他这个外臣的面,仍旧欺辱了五皇子,也伤了他! “郑国国主膝下还有几位成年皇子?” “就两个了。” 五皇子和九皇子,可五皇子被养得生性懦弱,这也才活到了今日。 姜卿意顿了顿,暂时不去深想,“国舅一死,你父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提到勋王,越修离眸子眯了眯,朝宋睢看去。 宋睢摇摇头,“仍旧关在府中,不是看书就是习武。” 越修离轻蔑哼了声,转身一跃跳上梨花树,朝院外而去。 谢景‘哎’了一声,飞快跟了上去! “桑榆呢,昨夜去国舅府,还搜出了点别的吗?” “没有,我们去国舅府书房时,他书房已经被人洗劫一空了,我们去迟一步。” 桑榆咬了口手里的果子。 姜卿意想想,还是从一堆乱麻利抽出一个线头来,“我们去舅舅失踪的地方看看。” 苏白染上朝去了,管家早就被吩咐什么都听姜卿意的,为他们准备好马车,亲自带他们去苏毅赈灾的地方。 说是在都城下面的城镇,可其实只隔了一条河。 坐船渡河后,便可见与都城高墙内的繁华截然相反的疮痍。 流民四散,房屋倒塌。 百姓破衣陋衫挤在一堆取暖,看见她们过来,卑微的脸色近乎麻木,只怯怯的退开些,免得挡了贵人的道要吃一顿鞭子。 他们可吃不住鞭子了呀! 饿了好多天了,再挨一顿打,都活不成了。 “舅舅不是前不久才运了米粮来吗?” 姜卿意皱眉,她开了两个粮仓,不说喂饱这些流民,但至少叫他们饿不死。 桑榆跟常贵下去找人问话。 不多久,二人回来,脸色都不大好看。 “他们说,苏将军的确会分粥,但一日只有一顿。” “怎会如此?” “我大概知道。” 宋睢开口道,“苏老将军若是从大晋运的粮食来,从进入郑国开始,就会一层一层的被克扣去,尤其是伍康和他几个儿子,握着漕运要道,谁从他们那里过,都要剐下一层肉。” 郑国积患已久,姜卿意轻轻抿了下唇,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而去。 到了苏毅的住所,一处简陋小院,桑榆在门窗边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应该是刻意做过遮掩。” 桑榆拂开窗台上洒下的灰尘,露出几道新刻进去的刀痕。 果然是出事了。 预料成真,姜卿意居然有种诡异的宁静,“先将消息封锁,宋表哥,这边赈灾的事劳烦你先接手。” 姜卿意将苏白染留下的印章交给他,协助苏毅赈灾的都是自己人,有印章在,他们不会为难。 “你接下来怎么做?” “去找人。” 姜卿意心底有一个猜想。 宋睢定定看了看她,没多问,拿下印章就去办事了。 姜卿意暗暗松口气,招呼桑榆先回了将军府。 刚回来,越修离已经优雅的蹲在石桌上了。 谢景气急败坏的坐在一边,见姜卿意回来,立即告状,“阿意,你这猫也太机灵了,遛了我一大圈,我还生怕它被人给逮走了,它可好,跟勋王府的女眷们玩得好着呢。” “是吗?” 姜卿意笑眯眯的。 越修离猫身一僵,一跃踩着谢景的头跳到姜卿意怀里。 姜卿意顺着他背脊的猫,呵呵冷笑了声。 “还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勋王在烧一堆信。” 谢景无奈道,“我们赶到时,那火盆里已经是满满一火盆的灰了,看起来,证据应该是被他给烧完了。” 桑榆肩膀瞬间一垮,难道忙活半天白忙活了? “至少可以证明,他的确跟当年苏家灭门案有关不是吗?” 姜卿意安慰道,“只要他不死,我们就有证据。” 谢景和桑榆对视一眼,打起精神来。 “阿意,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谢景自然的走过来,结果还没靠近姜卿意,就被黑猫幽幽看了一眼。 谢景莫名脖子一凉,当即狠狠瞪回去,小爷我还怕你一只猫?笑话! 越修离撩起眼帘,好啊,谢家的小公子! “舅舅失踪了,我怀疑跟勋王有关。郑国不大,据宋表哥所说,漕运等势力大多还是掌握在伍康的儿子们手里,以勋王谨慎的性格,肯定不会让伍康的儿子们再抓住他这把柄。” 姜卿意眉目微冷,“所以我怀疑,舅舅一定还在都城范围,接下来,我需要你们去查清楚勋王暗处、甚至宋表哥都不知道的产业有哪些,然后我们再一一排查。” 第361节 “他抓苏老将军做什么?” 越修离忍不住为谢景的愚蠢翻个白眼,蠢货,就这还想肖想他的女人? 谢景仿佛看出越修离的嘲笑,崩溃的指着猫,“它它它是不是在嘲笑我!” “猫怎么会嘲笑你?” 桑榆道。 谢景看那猫讥诮的目光,炸毛,“你看啊,它就是在嘲笑我!” 桑榆还在安抚,姜卿意已经心虚的把猫头拨到怀里,解释,“你且等着,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来了。” 说罢,赶紧抱着猫走了。 到了房间,房门一关,姜卿意便道,“你干嘛欺负人。” 越修离不理会,呵,他还没死呢,她就开始维护其他男人了! 姜卿意看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头疼扶额,他自从进入猫的身体后,性格真是越来越傲娇了。 罢了。 先去沐浴用膳。 姜卿意叫了热水,便去了里间。 越修离是生气的,奈何耳朵十分灵,他听到衣料摩挲窸窸窣窣的声响,而后是人踩进水里,听到撩水声,更能听到水珠顺着她的脖颈肩胛往下滚落,越过山峰,在山尖儿颤颤滴落。 越修离眼神幽暗。 姜卿意浑身放松的靠着闭眼歇息,脑海里快速梳理所有的信息,试图从中找出不寻常来。 勋王,伍康,苏家…… 姜卿意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清明睁眼,正要找越修离说一说,一条温柔柔软的舌从她颈后舔舐而过,让她的声音瞬时变了调。 “你在干什么?” “嗯?” 越修离的魂体飘出来,看着她眉眼湿漉似嗔含怒的瞪着自己的模样,仿佛在邀请自己品尝一般,魂魄都幽黑了三分。 “朕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 姜卿意都快跟不上他的思绪了,直到被他暗含着占有欲的咬在肩膀上,不等痛呼出声,又被他温柔的舔舐而过。 而后,水光摇晃。 第四百六十四章 你变了,渣男 良久,姜卿意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嫉妒吃醋了,却忘了怎么表达,所以一次又一次的要她,在占据她的过程中发泄着心中的不安,却又惧怕她厌倦,总在快到她的底线时,温柔的亲吻讨好。 姜卿意觉得人都要割裂了,当然,灵魂也为他颤栗割裂了。 这人一副傲娇不在乎的模样,怎么占有欲这么强呢。 “不要再搭理他好不好?” 越修离从背后搂住已经穿好衣裳的姜卿意,在她耳边不厌其烦的念叨,包括但不限于‘不要理他’‘杀了他’‘埋了他’以及‘就留在这间屋子里,我们日日这样快活。’ 姜卿意得庆幸魂魄不能让她怀孕,否则就他如今这痴缠的劲儿,她保不齐等回大晋救醒他,怀里已经揣着两孩子了。 “不好!” 姜卿意严词拒绝他,“衍之哥哥,不要闹!” 越修离静静看她,半晌,姜卿意刚穿上的衣裳,再次粉碎。 当然了,她也极喜欢与他肌肤相亲,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不能成日沉溺在这种事里头啊! 再次换上衣裙,姜卿意指指猫,“回去,否则休想靠近我一步!” “你变了!” 越修离幽怨又愤怒。 当然,在姜卿意瞪他的时候,这股愤怒幽怨霎时变成了委屈。 他回到猫里,然而不等姜卿意抱她,嗖的一下窜出了屋子,离开前,还优雅的甩着尾巴,用那双美丽的眼睛回头幽冷看了她一眼,然后消失在黑夜里。 姜卿意觉得自己像个渣男,又觉得自己这‘小娇妻’实在缠人了些。 罢了,他又不是真的猫,一般人肯定困不住他。 姜卿意好不容易出来,苏白染已经下朝回来了。 “阿意。” 苏白染到她对面坐下,面上还沉静,只有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你怀疑,爹爹是被勋王带走了吗?” “嗯。” 姜卿意看到他手臂处露出的一截伤痕,皱眉,“皇上责罚你了?” “小伤而已,是我没有做好。” 苏白染这样说着,眼底却一片清明,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姜卿意知道,必定是伍康被杀,容妃不甘心找了理由折磨他。 这事儿得尽快解决。 “你可以暂时休假吗?”姜卿意道,“就说染了会传染的重病。” “怎么?” “我们去查一些事。”姜卿意道,“另外,我想要找几个巫族人。” 郑国国主体内的蛊,连蛊王都难以压制,就必须找个办法解了这蛊,若不然,就只能杀了他! 苏白染沉吟片刻,点点头,然后被姜卿意喂了几碗药,当晚就高烧卧床了。 宫里的太医来了几遭,次次都是如避瘟神一样飞快逃走。 宫里见他实在病的不轻,也不敢召他进宫磋磨,便允许他留府养病了,只不过容妃到底心狠,居然暗自下令不许任何大夫登门。 “你这要是真病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姜卿意给他喂下解药。 苏白染盘膝坐起来,问她,“什么时候走?” “天黑后,谢景他们已经查到勋王名下的几个产业了,我们分头去找。正好听说东边那个矿场有巫族人出现,我去那边。” “好。” 苏白染留人在府里扮演他,很快收拾好行李,清点好要带的人。 姜卿意留下机灵的常贵帮忙应付府里的事,只带谢景和桑榆,并揣着一只猫连夜出发了。 都城无人发现将军府的异动。 勋王一边疑惑为何他们还未察觉苏毅的失踪异常,又诡异的安心,没发现就好,永远也别发现就好! 这时,有下人进来。 “王爷,那边管事的说,今儿苏毅不听话,不小心打断了他一条胳膊,您看怎么处置?” “人没死就行。” 勋王想到什么,端正的脸上露出几许阴毒的笑,“告诉那些人,这位可是当年剿匪杀乱的苏大将军,他们家破人亡,一辈子只能藏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吃苦全都拜苏毅所赐。所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只别弄死了就成。” 下人暗暗为勋王对苏毅的憎恨咋舌,却也不敢说什么,低头应下出去了。 勋王的确憎恨苏毅! 但其实苏毅以前待他不错,将被人欺辱的他带到身边,一路提拔,成为他的副将。 可他越是好,勋王就越是恨! 他恨苏毅什么都好,受人敬仰,战功赫赫,不论何时,人们看到的都只是苏毅,明明他这个副将也在出生入死啊! 勋王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场战役回来,他后背和腿上被砍了好几刀,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但当他们班师回营时,人群热烈的簇拥上来,苏毅父子就那样骄傲的、高高在上的走了,他被遗忘在城门口昏迷不醒,差点活活冻死,要不是半夜巡城的人出来撒尿,一泡尿撒在他头上让他醒了,他一定会冻死在那个晚上! 从那次开始,他就决定,他再不要做苏毅的附庸。 苏毅有能耐,他同样有,只是苏毅出身武将世家,而他只是个茅坑里爬出来的臭乞丐而已! 若论能力,他不比苏毅差! 现在如何? 他还不是成了封爵的勋王! 勋王冷冷笑着捏碎手里的茶盏,苏毅父子死在外头也就算了,他可以不再计较当年这对父子对他的压榨利用,但他们不但回来了,还要搅和他的事,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矿场。 苏毅白发沾着血,勉力站在犹如一个吞天巨口的矿场下,听着上面的管事讥讽的公布他的身份。 “咱们能有今日,多亏了苏将军,大家要怎么报答他啊?” “杀了他!” “杀了这个畜生!要不是他非要查什么军营贪腐,我一家一百三十多口怎么会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吃尽苦头!” “没错,杀了这个畜生!” 已经有人急不可耐的抓起地上的石头狠狠朝苏毅砸去。 管事的敲着鞭子狞笑看着苏毅,“亏你还在战场拼死搏杀!听闻你苏家男丁几乎全死在了战场上,可你看看,有人感激你吗?” 苏毅说不出话,从那夜被勋王打晕抓来开始,他就知道勋王这些年对他的恨了。 管事见他不吱声,顿觉无趣,一鞭子抽在他的断臂上,苏毅本就苍老的身形更多了几分颤栗。 “上头吩咐了,杀不死就行!你们想怎么羞辱,就怎么羞辱。” 第362节 管事恶劣的道,“但如果他跪下学狗叫,那便所有人都住手。” 被罚来这里的人谁不是吃尽了苦头? 苦难上头了,人是会疯的。 现在谁还忌惮苏毅是大将军? 谁还记得他数次力挽狂澜,阻止敌军侵入,践踏郑国的百姓? 他们只要发泄他们的恨! 所有人叫嚣着,上前撕打,苏毅断了的那条胳膊更是生生要被扯下来,鲜血淋漓。 而都城外。 姜卿意与苏白染的马车分别,各自朝着一个方向寻去。 第四百六十五章 小镇 姜卿意一个个地方探寻,半个月后,才终于到达矿场所在的小镇。 说是小镇,却十分繁华,每日都有百姓从各处聚集,贩卖各自生产的东西,或是蔬菜瓜果,或是布匹衣裳,卖手艺支膳食摊子的更多。 小孩儿骑在爹爹脖颈上,捏着糖葫芦到处看。 “这地方真好啊。” 谢景感慨。 这一路过来,看到的不是被官府欺压受辱的郑国百姓,就是饿死在角落无人收尸的尸体。 他们不是郑国人,却同为人,对这样深刻的苦难亦能感同身受。 桑榆正要跟着感慨一声,就见黑玉那双琉璃眼扫过谢景,满是对‘蠢货’的鄙夷。 桑榆默默闭嘴。 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这猫,比她哥聪明。 “周遭饿殍遍地,这里却一片太平繁华,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姜卿意问。 这里就好像是个人为捏造出来的太平幻象。 谢景这样的富家子弟,虽然跟那些足不出户的纨绔子弟不一样,有一定的见识和本事,却到底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苦难。 他不知道苦难加注在人身上时,不但会压弯人的脊梁,也会把人逼疯。 这儿若真是一个意外的和平的地方,早就被那些饿疯了、穷疯了的人给撕了吞进肚子里了。 这不对劲。 桑榆捏紧腰上的佩剑,“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嗯。” 几人找了个客栈,刚到厢房,姜卿意就为苏毅卜了一卦。 卦象不太好,但位置已经就是这附近了。 姜卿意不知该悬着心还是松口气,直到两只毛绒绒的猫爪子踩着她的卦过来,优雅蹲在她跟前。 “怎么了?” “我出去一趟。”越修离朝外看去,它一只猫,能探听和探寻的地方更多。 姜卿意看他这乖乖的样子,忍不住手痒想摸摸他的猫,结果刚抬起手,就得到了越修离一个轻蔑的眼神。 好吧。 变成猫的皇上,性格也毫无拘束了。 “我等你回来。” “嗯。” 越修离高傲的应了声,猫身轻跃,消失在转角。 他一走,姜卿意也跟谢景几人收拾收拾,分散下楼,装作路过的贵族小姐公子下去溜达。 他们出手阔绰,不辨五谷,只看东西好看变成一掷千金,很快便取信于暗中盯着的人。 “走了三个盯着的,还剩一个。” 桑榆手里捏着一个肉包子,悄悄跟姜卿意说。 姜卿意无声点头,正蹲在一个小摊前挑一把看着像花实则是菜的东西。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健谈的阿婶,姜卿意虽然戴着面纱,却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人时笑弯弯的,讨喜极了。 阿婶看她不懂,便主动解释,“小娘子放心,这菜好吃着呢,而且别处儿还买不着。” “噢,为何?” 姜卿意拿了两把,又在她的摊位里看似随意,实则挑了一些寻常难得一见的药材。 这些东西必是深山里才能采来的。 “因为都是从矿区摘来的啊,这花只在那边有长,我儿恰好是那里的小管事我才能去摘的,旁人想摘都摘不到哦。” “这边的矿区远不远。” 其实在此之前,这里的人守口如瓶,每一个人说过这里有矿区。 姜卿意没惊诧这里居然有矿区,而是随口问距离,阿婶原本有些懊恼的在捂嘴,见她好似知情的样子,心想这莫非是矿主家里头的小姐们? 一定是,否则谁家敢放自家水灵灵的小姐来这儿? 阿婶更加热情了,“有些远,上了山路要走快一个时辰呢,不过小姐想去,可以让管事的准备顶轿子,平日里他们都是叫人抬去的。” “我去那儿干什么,脏兮兮的。” 姜卿意嫌弃的说完,好奇的指着她摊位上的一种药材,“我认识这个,我娘正愁买不着这种药呢,长在哪儿,我要亲自去给我娘挖一些。” “哎哟,小姐可真孝顺!” 阿婶越发没了怀疑,只为难道,“不过这也在矿区呐,看来小姐免不得要去一趟啊。” 姜卿意拧着秀眉,一副纠结的样子。 谢景懂事的问,“矿区里闲杂人等多吗,阿意妹妹金枝玉叶,可不能叫些乱七八糟的人给冲撞了!” 一副世家子的傲慢模样。 阿婶忙恭顺道,“矿区的人虽然多,但小姐别担心,那都是编造在册的人,早都驯服了,平日里下了矿,谁也不敢出来、也出不来。说起来……” 她神神秘秘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那些人还算是饱读诗书之人呢。” 都是罪臣之后,都是读书识字的。 阿婶语气里满是鄙视。 姜卿意大致猜出来,可能是勋王借职务之便,将那些本该流放、或者流放途中要‘死’的人,全部弄到了这矿场来给他打白工。 那舅舅,会不会就被看守在这矿场里? 姜卿意又打听了一圈,见没有更多的信息了,才跟谢景桑榆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客栈。 路上,遇上两个瑟瑟缩缩的小孩,还顺手把桑榆买的一笼包子和两套棉衣给了出去,像极了人傻钱多的大小姐。 “照打听的消息,那矿场只进不出,就连管事也只一个月出来一次,我们想混进去,很难。” “而且山势崎岖,林中还有猛兽。” “谁跟你们说我们要自己进去了。” 姜卿意就没想过拿自己这半点武功不会的身体,去抗衡守卫森严的刀兵。 “那小姐的意思是……” “矿区不论何时,都是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更别说这个矿区还被勋王刻意掩藏着,让我们误以为他此处的产业只是这个和平的小镇,那矿一定不简单。” 不是铁矿,就是金矿! 各国默认的规矩,金银铁矿,一律归国主所有,私人开采是要经过朝廷允许、签订各种条款的,勋王显然没打算跟人分享这个矿。 “郑国国主被控制,朝廷昏聩无能,各地被权贵把持,其中以伍康的国舅府为首。伍康虽死,他的儿子们却一个个像是迫不及待露出獠牙的饿狼。” “我们路过的上一个城镇,恰好就是伍康长子伍德庸的。” 谢景和桑榆对视一眼,点点头,“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暴殄天物 借刀杀人的事儿不难办,但在伍德庸的人来之前,姜卿意还是决定是山里探一探路。 夜里,下了雨。 越修离还没回来,姜卿意有些不放心,决定出去找找,结果还没出去,就见听见桑榆咋咋呼呼的声音。 “小姐,黑玉被人抱走了!” 姜卿意讶异,黑玉不是寻常猫,怎么会容许其他人抱他? 姜卿意跟桑榆一同下楼,就看到一个漂亮到令人血脉偾张的女人怀抱着黑猫,笑着走进了客栈。 她身着异域轻纱,五官深邃而美丽,但眼眸与发色都是黑的。 轻薄的纱被雨水打湿后,贴在她肌肤上,将窈窕的身材勾勒的清晰分明,一双大大的媚眼一挑,却不是青楼女子的低俗,而是带着一股凌厉野性的美。 “好漂亮!” 桑榆忍不住出声。 谢景却半分没被美色迷惑,毕竟姜卿意虽不如她这样火辣,美貌却不输她半分。 一个是迷人的烈阳,一个就是灼灼的月亮。 第363节 客栈里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姜卿意也轻轻挑起眉梢,是她。 前世,当鬼飘在越修离身边的那些年,她见过这个美人被献上来,那是大梁国君与一异域舞娘所生的公主,美艳无方,只要是男人,没有不拜服在她裙下的。 可惜的是,越修离也如谢景一般,只淡淡看她献完舞,就让人退下了。 没有刻意忽视,但确实一点动容都没有。 可是现在…… 越修离盯着她怀里的黑猫,轻轻皱眉。 “黑玉。” 桑榆回过神,叫了一声。 黑玉似乎睡熟了,没有声响,姜卿意却看到飘出来的越修离拧着眉,眼底含着戾气,“不知为何,朕一见她,就很想亲近她。” 姜卿意诧异。 她想起在郑国王都时,越修离几次不声不响的跑出,难道就是为了去见这位公主? “你不必带走朕,朕留在她身边查探一番。她这次来,是为了个巫族人,你们注意些。” 越修离说完,就飘回了猫里,猫眼冷淡的扫了一眼朝他伸手的桑榆,继续懒洋洋的睡觉。 桑榆略有些尴尬。 梁紫衣美丽的眼眸看了眼几人一眼,饱满红润如玫瑰般的唇瓣弯起,“这是我新收养的猫,是你们的吗?” 虽然这样问,她却不打算还。 桑榆正要出声,姜卿意道,“不是我们的,我们的猫顽皮,夜里跑出去了,打搅了。” 梁紫衣确信这猫就是她们的,但听到这话,有些诧异的抬起眼。 站在楼梯边的少女一袭简单的长裙,乌发高挽,面系白纱,却难掩那双眼眸的美丽,明亮澄澈,如夜下月华,溶溶如雾似烟,见之沉醉。 姜卿意说罢,便领着桑榆和谢景上楼了。 关键时刻,她不想掉链子,皇上说暂时不回,那就不回吧! 姜卿意回房,看着并排的枕头,抓起一个扔到床底,自己裹着被子睡了。 翌日。 姜卿意换了身方便走动的浅青色束袖小褂,着月白色缀浅青色缨带的裙子,乌发全部束起,只以两朵莲花玉簪装饰,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才下楼,就遇见了正带着黑猫在楼下用膳的梁紫衣。 天气略有些热,梁紫衣一身薄衫,让那胸前波涛欲喷薄而出,看得楼下的男人们一个个脸红眼红。 两人目光诡异的对上,姜卿意淡淡颔首示意,便要离开,谢景恰好从外进来,夸张道,“你甚少这样打扮,真好看!” “走吧。” “好,吃不吃包子,我买了不少。” 谢景熟稔的跟在她身侧,递给她一个包子。 姜卿意接过,一起去找还扎在早餐摊里胡吃海塞的桑榆,谁也没看到黑猫那琉璃似的眼眸乌沉沉的,吓得伺候它的小仆人战战兢兢。 梁紫衣也收回目光,喃喃,“也不知那面纱下是张什么样的脸。” “肯定是个丑八怪,否则她会成天拿面纱挡着?” “还是咱们公主最漂亮!” “听闻大晋的皇后娘娘也是绝色,就连梁楚华也心服口服。” “楚华公主冷若冰霜,眼里只有她的情郎,她懂什么。”小仆殷勤道,“别说大梁,这一路来,郑国的哪个男人看到公主不垂涎三尺。也就是大晋那位年轻帝王病了,要不然只见公主一眼,看公主献上那支迷人的舞到,必定神魂颠倒,只想一亲芳泽。” 梁紫衣嘴角微弯,“来郑国就不必提大晋了,这次我们来,是要诱惑郑国九皇子,让郑国归顺大梁的。” “大梁的谋士都是废物,那几个道长更是……” “阿奴。” “是。”小仆不敢再说,连忙收住,只瞧着勾人的梁紫衣,“那九皇子是个贪色之辈,公主想拿下他轻而易举,公主为何还要来这里?” “不知,国师的意思。” 这次让她来郑国,也是国师的意思,虽然梁紫衣不明白为什么,但她这样人人都可以玩弄的荡妇,又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她还是想办法,为自己找一个强大的靠山,她不但要郑国九皇子,还要那听闻不近女色的苏少将军也做她的裙下臣! 姜卿意不知梁紫衣所想,出小镇后,几人将干粮背好,悄悄找到昨日那阿婶说的小路,开始上山。 因为昨夜下了雨,山路不太好走,山中一切奇珍异草却都透露着勃勃生机,仿佛在大喊着,来摘我! “这片山竟是一片宝山!” 桑榆边帮姜卿意采药边念叨,“快有百年的山参!野生的金线莲,居然有这么多!还有可遇不可求的乌灵参!” 桑榆跟着姜卿意认字,便是从认药材开始的。 看到这里平日千金难求的药材,居然长了满山,顿时生出一股暴殄天物之感。 “这里最珍贵的哪里是矿,分明是这些药啊!” “郑国医术匮乏,对这些药材的认知也不够。” 否则舅舅也不必去大晋借大夫了。 但不久之后,伍德庸可能就会带人践踏着这片药材上山,想想又有些心疼。 “我与小姐去里面看看,你在这儿摘药材吧,能摘多少是多少。” 谢景说。 他们今日不会贸贸然深入,就在外围看一看,所以不会有什么危险。 桑榆顿时点头! 姜卿意和谢景离开。 细雨绵绵,矿洞内也变得潮湿。 苏毅一瘸一拐的扶着矿洞壁边,手里拿着工具,跟着一脸麻木的工人们小心往前去挖矿。 后头有人过来,故意踹在他的瘸腿上,苏毅顿时跪倒在地,又被人抓着白发狠狠摁倒地上。 第四百六十七章 满山珍宝 “老东西,命还挺长!” “命不长,能活着回到郑国作威作福?” “听说他几个妹妹如花似玉,尤其是大晋的那外外甥女,更是美的不像话,要是能拿这老东西换个美人进来咱们弟兄玩玩,那该多好?” 几人下流的意淫着。 苏毅握紧拳头,却因为饿了两天,虚软的都握不紧。 一群人看怎么打骂羞辱,他都没什么反应,无聊的啐了几口唾沫,“既然苏老将军腿脚不好,就不用走过去了。” “爬过去吧。” 周遭响起一片哄笑,没有一个要为他求情的。 谁也不在乎,苏毅身上有多少战功,他的年纪,更能做这些人的爷爷。 他们只在他身上发泄着怨恨,今儿打断他一条腿,明儿生扯下他一只耳朵,后儿再撕扯他身上的衣服,看他老朽的布满伤疤的身体暴露在外供他们嘲讽取乐。 这里暗无天地,食不果腹。 唯有死,才能出去。 但苏毅还不想死,灾民还没赈济完,朝中蠹虫还未除尽,他苏家世世代代忠心耿耿,为国为民,他还不能死。 苟延残喘,也得活着。 谁也没注意,人群后,一道人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这厢。 姜卿意和谢景走了快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矿坑。 矿坑周围搭建着简陋的茅屋,有驻守的卫兵时不时提着刀出来巡视,换防严密,根本没有机会能够接近。 姜卿意和谢景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破绽。 “他们驻守的卫兵大约有五百人,看起来都互相认识,我们混不进去。” “看来只能得伍德庸的人来了。” “没想到我们还有要靠伍家的一日。” 谢景自嘲。 姜卿意神色淡淡,“利用一条已经咬了人的狗而已,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谢景想想也是,两人又兜了一圈,试探了下,发现这的防守实在严密,他们还需要回去再商量计划才行,这才往回而去。 一来一回,两个时辰,半天辰光,找到桑榆时,这姑娘脚边整整齐齐码了三摞药材。 “山参不算多,也有四五根。金线莲采了不少,还有乌灵参、铁皮石斛等等。” 总而言之,这儿真是个宝藏,药材多的让人迷醉。 桑榆沉醉其中,连饥饿都忘记了。 姜卿意怕她饿坏了,赶紧让她吃干粮,跟谢景将带来的包袱里的食物全部归拢到一起,剩下的用来打包药材。 桑榆叼了个饼子在嘴里,继续忙忙碌碌,在姜卿意的几番催促下,才在天大黑前,依依不舍的抱起用谢景外袍包裹的一大堆药材,满足下了山。 谢景:……这个妹妹真不是回来讨债的? 三人回到客栈,客人差不多都歇下了。 姜卿意没有惊动旁人,用重金打发了客栈的厨子,给几人炒了热腾腾四菜一汤,又各自回去泡泡热水澡驱逐了寒气,才聚在姜卿意房间一边吃饭一边商量。 还没商量完,窗户传来响动。 第364节 姜卿意会意,拉开来,一道黑影跃进来,踩了下谢景的头,优雅落在桌上。 “黑玉,你回来啦!” 桑榆很高兴,喂给他一条刚炸的小酥鱼。 越修离凉凉瞥她一眼,琉璃眼傲慢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关窗过来,先掳了一把。 啊,毛绒绒,真舒服。 越修离从头顶到尾巴尖,犹如电流窜过,让他颤栗,连来兴师问罪的怒火都消失了。 “你吃过了吗?” 越修离幽幽看她,没有,几天没吃你了。 姜卿意饿得很,目光全在今夜丰盛的饭菜上,倒是没注意,见他对桑榆的小鱼干无动于衷,便知道他肯定吃过了,开始说起今日的事。 “那个矿山肯定不对劲,只是普通开采,不需要守卫那么森严。” “伍德庸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说不准。” 谢景道,“伍德庸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个脑袋不怎么好的人,他们家最聪明的,除了容妃,就是伍康。伍康一死,容妃深宫之中鞭长莫及,伍家几个儿子都在争权夺势,伍德庸就算贪恋这金矿,也不一定能这么快筹措出人手来。” 姜卿意顿了顿,是她疏忽了,以前都是跟聪明人玩,现在跟一个傻蛋玩,倒是高估了他。 “还有一个办法。” 姜卿意轻声说罢,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轻嗤一声,傲慢的昂起猫猫头,当然还有办法,现成的梁国公主还在这儿呢,引她上山,她的卫兵也必然上山。 届时,再透露出她的身份。 大梁的公主,不论受宠不受宠,对郑国这些年轻公子来说那都是巨大的诱惑,届时人群蜂拥而至,伍德庸就是再蠢,也知道拖下去他人财两空,势必会想尽办法召集人手上山来。 “先把消息放出去吧。” “可那大梁公主会上山吗?”谢景迟疑道。 看那公主娇滴滴的,出现在这镇子上就够他疑惑的了。 “告诉她,苏白染就在山上。” 越修离飘出来,告诉姜卿意。 梁紫衣的野心可不小。 姜卿意略有些诧异,没想到梁紫衣是追着苏表哥出来的,好在她跟苏表哥出城后,各自隐藏了行踪,否则真叫她遇上,她那情窦未开的苏表哥指不定就沦陷了。 谢景和桑榆各自出去归还餐盘,并传递消息。 房间只剩下姜卿意和越修离。 姜卿意推开窗户看了眼,小镇灯火已经灭了,雨势大起来,到了初夏倒不算凉。 “你什么时候离开。” 姜卿意刚回头,腰上一紧,人便被按在了窗边。 肌肤触碰到夜雨,明明不冷,姜卿意却一颤,让她看得清这夜色掩映下的山峦起伏,雨水淅沥。 姜卿意觉得心脏都在嗓子眼,随时要跳出来。 恰在这时,隔壁的人突然打开窗户,姜卿意立即咬住越修离的手指,将喉咙的惊呼全部咽回去。 “下了雨还闷热起来了。” 隔壁的人嘀嘀咕咕。 与他同住的人探头看了眼,“我好像听到了些声音,猫儿似的,你听到了吗?” “没有。” 那人还特地探头听了听。 姜卿意要关紧窗户,越修离却不依不饶起来,咬着她的耳朵,“你今儿出去一整日,可曾想朕?” 姜卿意瞪他。 一双明眸,水光盈盈。 越修离只觉得一股热意在心头,让他的心脏都被填满,甚至有些明白,记忆里的自己,明明从未想过娶妻生子,却栽在了她身上。 所有的闲言碎语都被大雨遮掩了去,山色洗净,等到次日阳光出来,万里晴空,树木葱茏。 第四百六十八章 把偷来的,还回去 早上的早膳,姜卿意特意到大堂里用的。 大堂的厨子手艺不错,一碗银丝面汤熬得既鲜又清透,撒上一把葱花,香气扑鼻。 “这厨子真好,比咱们给苏将军府请的还好。” 桑榆吸溜着面条说着。 这话,立即就吸引了刚下楼用膳的梁紫衣的注意。 谢景朝姜卿意使了个眼色,捻起个葱油饼,道,“咱们一会儿进山的时候带上一些,苏少将军说是今儿来,也不知道用了膳食没。” “羊肉包子不错,一会儿让厨房再准备一笼就是。” 姜卿意说。 谢景立即去厨房再叫一笼羊肉包子,厨师很为难,“咱们店里卖的最好的就是这羊肉包子,供不应求,早都买完啦。” “那你再做一笼不就行了?” “这工具都收起来了,羊肉也没了……” “你只管去买,我们花三倍的价格买你三笼羊肉包子成不?” 谢景讨价还价的功夫,梁紫衣跟身边的人对视一眼,早膳都没用,径直出门踏上了外出的马车。 姜卿意微微松口气,确认梁紫衣上山后,立即安排人去散播她的身份。 “上山的地方距离矿坑还有一段距离,她不一定能走那么远。” 谢景道,“要不我上山去引她一段?” “不用,昨儿夜里,小姐就让我在山林间放了一些苏将军的东西。” 譬如苏家的玉佩,男子的仿若被刮扯在枯枝上的衣衫碎片,苏家的刀剑之类。 “梁紫衣既是为苏表哥而来,她势必不会轻易放弃的。” 姜卿意说道。 谢景轻轻皱眉,看向她,“说起来,阿意,你是怎么知道她是大梁公主,又是怎么知道她一心要勾搭苏少将军的?这一路上我们好像也没听说什么吧,跟那公主更没有交集。” 这个疑问他昨天就有了,但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疏忽了,未免在阿意和桑榆面前显得格外笨,他忍住了。 但想了一夜,还是没想通啊! 姜卿意看着他乌黑的黑眼圈,心底有那么一丝丝过意不去。 “我有一个暗卫,在暗处帮我查探消息,不过由于他身份特殊,暂时不能告诉你们。” “原来如此。” 桑榆全盘信任的点点头。 谢景看着比之一年前已经胖了一圈的妹妹,虽然疑惑,但姜卿意的手段素来在他之上,也就释然了。 梁紫衣很顺利的上了山,而伍德庸也得得到了大梁公主与其他势力都发现那座金矿的消息,当即顾不上家族内斗,直接叫上能调动的所有府兵和漕运口的兵,亲自带领直奔小镇! 这样的动静,伍德庸能知道,勋王当然也得到了消息。 勋王当即便要出府,却在府门口,撞见了宋睢。 “父王要去哪儿?” “与你无关。” 勋王对这个儿子说不上有多浓厚的感情,毕竟不是自己最爱的女人生的,但毕竟是嫡长子,他还算有些耐心。 “听下人说,父王最近辗转难眠,茶饭不思,儿子为您请了大夫来,您先回屋看诊吧。” “不必!” 勋王懒得废话,提步要走。 却刚走到门口,就被持刀的亲兵挡住了去路。 勋王微愣,宋睢淡漠的眼里泛起丝惋惜,“父王可以运功,就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还能支撑你走出这座王府。” 勋王下意识的运功,刚运到心脉,一股剧痛传来,一口鲜血溢出,脑海里不由回忆起这段时日,每天雷打不动送到他书房的一碗参茶。 “是你!” 勋王震惊看着自己这个世子,“你给本王下了药!” “儿子岂敢。” 宋睢敷衍了一句,抬手一挥,立即有人来扶勋王。 勋王大怒,“你疯了,本王是你父王,没有本王,你算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你知不知道勋王府即将面对什么!” 宋睢原本不想说的,可听到这话,还是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勋王府现在做的,不过是把偷来的东西,还回去罢了。” 勋王浑身一震,气血上涌,再次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这厢。 梁紫衣顺着一路留下的痕迹,终于找到了矿山附近,但她很聪明,才看到矿山周围密密麻麻的守卫时,就知道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回去。” 第365节 梁紫衣立即道。 她来郑国,一为九皇子,二来,也是为自己找一个靠山,绝不会将自己陷入这等麻烦之中。 一直蹲在她侍从肩头的越修离见状,眼眸轻眯,在他们转身前,飞跃一扑,直接跳到那走动的守卫身上在他脸上狠狠挠了一爪子。 “哪来的猫!” 守卫大喝。 梁紫衣一行人也被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弄懵了,等回过神来,已经被赶来的卫兵团团围住。 越修离瞥了梁紫衣一眼,看着下面巨大的矿坑,想起姜卿意担忧的脸,抬起爪子往下而去。 今儿是矿场放风的日子,一个月半天,整日在矿洞里的人可以在外面看半天的天空。 苏毅躺在角落,身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裳还有几个分明的脚印,白发被人扯了一大把落在地上,脸上鲜血淋漓,愈发显得苍老。 “怎么不反抗。”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喑哑的声音响起。 这还是这么久唯一没有嘲讽辱骂的声音。 苏毅抬头看起,看到的是一张脏污不堪的脸,但一条胳膊却软软垂着。 那人嘴角扯了扯,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却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便很快收了回去。 “被他们打断的。” 他坐下来,跟苏毅对视,“一别十数年,苏将军或许不记得我了。” 苏毅先是迟疑,而后看着熟悉的眉眼,猛地颤抖起来,“你、你是……” “喵!” 苏毅! 越修离冷淡的看着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苏老将军,眉眼横生一股戾气,要是姜卿意看到了,指不定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可恶! “全部给我滚回矿洞!” 守卫突然挥着鞭子抽下来,众人嘀嘀咕咕却是敢怒不敢言。 苏毅被这黑猫惊了一下,然后很快拉着身边的人准备到矿洞下去,后背便挨了那守卫狠狠两鞭子,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第四百六十九章 我醋我自己 “老东西,磨蹭什么呢!” 几个守卫看着摔倒在地的苏毅,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就是故意的。 “还百战百胜的将军呢,什么也不是!” “路都走不稳,谁知道他那一场场战役怎么获胜的?指不是冒领了下属的功劳,才有今日的荣华!” “沽名钓誉之辈,也配说自己是将军!” 又是几鞭子下来。 苏毅示意身边的人先走,抱着头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的承受着这场暴虐的发泄。 反正,每日都要来这么两次,他能习惯。 越修离冷冷觑着他,再看那几个守卫。 守卫也发现了这儿多出来的猫,形如猎豹,却通身漆黑,一双琉璃眼高傲冷漠,犹如待狩猎的王。 “好漂亮的野猫,献上去一定能得一笔不菲的赏钱!” “抓起来!” 谁也顾不上苏毅了,苏毅看了看这猫,觉得这猫有点奇怪,但方才那脏脸青年却趁着矿洞门口那肌肉虬扎的守卫凶神恶煞的挥鞭子走来前,扶起苏毅快步离开了。 越修离瞥了眼他们所进的矿洞,淡定看着要扑来的人,跃身踩住二人的头,手上爪子一亮。 顷刻后,几道惨叫响彻矿洞! 梁紫衣还在跟守卫阐述身份,表明自己只是不小心走到了这里,甚至还供出她是追着苏白染的脚步而来。 守卫们一听苏白染,顿时有些慌了。 梁紫衣察觉出这矿山不对劲,但,这关她何事? “走了。” 梁紫衣转身便走。 小仆道,“可是黑猫跑出还没回来。” 梁紫衣想到那只害她被人发现的猫,心中既舍不得又恨,“罢了,随它去吧。” 梁紫衣狠心下山。 她刚走,越修离的身影便出现了。 他遥遥看着梁紫衣的背影,目光微动,这两日他把梁紫衣的行李看了一遍,确定吸引他的并非梁紫衣本人,而是梁紫衣发上那支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金钗。 那支金钗,有古怪。 可惜的是,梁紫衣不论睡觉还是沐浴,都不曾让金钗离手,他也就不能悄悄将其带走。 这般想着,山下有了动静。 越修离听着已经开始杂乱繁多的脚步声,知道苏毅今日必是能出去了,便不再管,一跃而去。 客栈。 姜卿意一边漫不经心的跟小二吩咐着一会儿要送去谢景房间的食物和热水,一边心思不宁的掐算着。 桑榆和谢景已经混在上山的人群里去救人了,但想让苏毅死的,除了勋王,还有伍家人,一旦伍德庸先一步发现舅舅,那舅舅必然不能活着走出矿山! 但她必须赌。 就算宋睢控制了勋王,勋王手底下这些心腹也不会轻易就投奔宋睢。 唯有如今这个办法,能把舅舅从里面弄出来。 谢景和桑榆还没回,一团黑漆漆先跳到了她怀中。 “呀,好漂亮的黑猫。” 一旁的客人惊呼道。 越修离傲慢的投去一个眼神,表示对方很有眼光。 姜卿意回过神来,却见他爪子厚厚的肉垫全破了,指甲也断了几根,沾着血,看着都疼。 “怎么回事?” 姜卿意立即将它抱回房间处理。 越修离,“我看到苏毅了,受了些罪,但还活着。” 姜卿意暗松一口气。 越修离又道,“还看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谁?” 姜卿意问。 越修离看她耐心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样子,卷翘的睫毛疼惜的轻颤着,遮住潋滟的眸光,好似含着泪光,叫他的心也跟着狠狠纠成一团。 他这是…… 越修离疑惑的想摸摸心口,目光却半分不舍从她身上挪开。 为她的喜悦而喜悦,为她的悲伤而悲伤。 他不会……再次爱上她了吧? 越修离面色复杂,他明明将曾经对她的那份感觉藏在了一片模糊的水雾后,虽然馋她,但男人么,跟自己的妻子睡觉那不是天经地义? 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再次为她撩动心弦。 可此刻,他很清晰的因为她的情绪而狠狠搅动心绪。 “姜卿意,你是爱曾经那个朕,还是现在的朕?” 越修离忽然问。 姜卿意茫然抬头,眼眶还有些红,像是每次承欢后哭着求他的模样,让他心痒的厉害。 可回忆起来,似乎记忆里的她更多这种时候,一股莫名的醋意又狠狠涌上心头。 越修离觉得自己疯了,他在吃自己的醋! 偏偏,他不觉得曾经那个他,跟现在的他是一个人! 所以他飘出魂魄,牢牢盯着姜卿意,“回答朕!” “可是……” “没有可是!必须做出选择!” 姜卿意欲言又止,这让她怎么回答,以前的越修离矜贵优雅,从容不迫,是经历种种后沉淀下来的沉稳与睿智,纵有狠辣,也极少让她瞧见。 现在的越修离虽傲娇得过分,却仍旧可靠。 像是他的年少时与成年时,怎么算,都是一个人呀! “我……选不出来。” 姜卿意看着他固执的眼,“我都喜欢。” 越修离脸色顿时变了,仿佛不敢置信这个女人居然同时爱上两个男人,既气愤又心痛,还暗含着醋意,狠狠看她一眼,回到猫里跃窗离去。 姜卿意有些迷茫,难不成他把自己和过去的自己当成了两个人? 第366节 希望不是。 她轻轻咬牙,不然那可就麻烦了啊。 姜卿意的烦恼没有持续太久,在梁紫衣回来之际,谢景便带着浑身是伤的苏毅回来了。 “幸不辱命!” 谢景受了伤,但精神奕奕。 姜卿意正要跟苏毅说什么,桑榆从后面来,肩上同样扛着一个人。 “这是……” “苏将军一定让我们救的。” 桑榆说。 姜卿意看着奄奄一息的苏毅,“先送到谢景房中,里头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还有伤药,处置完再说罢。” 几人点点头。 正要从姜卿意房间出去,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几人心尖一跳,这里到底还是勋王的地方,万一他们不死心,派兵来搜,她们根本躲不过去! “别急。” 姜卿意稳住心神,让谢景几人先藏好,才过去拉开房门,看着门外有些眼熟的仆人,讶异,“你们找我何事?” 第四百七十章 他恨 来人正是梁紫衣的仆从。 梁紫衣从山上下来后,还是舍不下黑猫,思来想去,让仆从过来问问黑猫回来没有。 姜卿意从他三言两语间,得知他们抛弃了越修离的事儿,翘起唇角,却没有一点笑意。 “你们的猫回没回,我不知道,但我的猫一定会回来。” “你想要多少银子,我们可以将猫买下来。” 仆从道。 姜卿意,“不卖。” 说罢,关上房门。 仆从微微一愣,又想到姜卿意身上虽然看似简单却样样不凡的首饰,压下心思回去回话。 梁紫衣闻言,狠狠砸了手里的杯子。 “那猫是自己到本公主怀里的,到时候等猫儿过来,你们直接抱住便是,不要银子就不要银子吧。” 小仆心虚的想,那猫还会回来吗? 但他不敢说,只默默应是。 姜卿意确定外面的人走了,才跟谢景他们把人送过去,又去牙行请了两个老实的仆人给他们梳洗,最后给了仆人一笔丰厚的赏钱,看他们千恩万谢的离去,才叫小二将提前准备好的晚膳端上来。 姜卿意考虑到苏毅这么长时间都没吃什么好的,所以挑选的都是些好克化的食物。 而苏毅和那收拾干净,勉强看得出是个年轻人的男子相对而坐,却一时间都没动筷子。 “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姜卿意为苏毅打了一碗汤。 苏毅看着这热气腾腾的汤,雾气飘散,让他几乎看不清外甥女的脸。 “阿意。” 苏毅声音颤颤,“舅舅不是一个好舅舅。” 没有庇护你们母女,却还要你来搭救。 姜卿意听出他声音里的愧疚,笑起来,颜若舜华,叫那年轻人侧目多看了几眼。 “我们是一家人,理当互相扶持。” 姜卿意问他,“莫非舅舅见我是个女子,不把我当成一家人?” 苏毅的心结一下被她开解了,笑着摇摇头,有这样一个外甥女,是他苏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苏毅开始吃饭。 一开始吃得很慢,后面习惯了才慢慢快起来。 姜卿意看着他手背和脸上遮不住的伤,眸底一阵阵幽暗,又与他说起伍康之死和苏檀获救的事,苏毅高兴地老泪纵横,好说歹说才吃完饭去歇下了。 至于那个年轻人…… “我叫荣达。” 他跟姜卿意自我介绍。 姜卿意看了眼他的命火里盘踞的微弱紫气,以及那张跟九皇子和郑国国主相似的脸,眸光幽幽,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郑国已经失踪将近十五年的二皇子! “时辰不早,公子还是早些歇息,明儿天不亮我们便要赶回王都。” 姜卿意冷淡的说完,便扭头走了。 此人不论什么身份,现在跟舅舅一同被救出来,利益便被绑到一起了。 苏家世代不参与这些利益纷争,如今却被迫卷入,姜卿意对这人根本提不起什么好感。 荣达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嘴角不熟练的扯起一个笑,也回去歇下了。 翌日,天还黑着,姜卿意一行便收拾好行李下楼了。 却不想这都撞上了同样准备趁夜离开的梁紫衣。 梁紫衣冷淡扫了姜卿意几人一圈,没发现猫,才收回目光,嘱咐下人继续去厨房拿早膳。 她明明吃不了那么多,偏偏一盘一盘往桌上搬,导致姜卿意几人想要用膳就只能一直等着。 “罢了,去外面随便买些,路上吃吧。” 姜卿意径直往外走去。 见她不但不屈服,居然还直接离开,梁紫衣脸上掠起一丝怒意。 在大梁,那些人瞧不上她这个公主也就算了,这弹丸之国的阿猫阿狗也敢如此? “站住。” 梁紫衣冷声。 然而,姜卿意仿佛没听到,一步迈过门槛离开。 梁紫衣气得腾的站起来,也是这时,越修离回来了。 漂亮的黑猫淡定跃上台阶。 梁紫衣瞧见,瞥了眼同样盯着这黑猫的姜卿意,冷哼一声,“黑猫,过来。” 小仆也立即端起一旁的一盘鱼,“饿坏了吧,快来,主子为你准备了好吃的!” 姜卿意瞧着越修离,“我们今日要回去了。” 有什么事,回了王都再说。 梁紫衣冷笑,正要嘲讽几句,黑猫已经跳在了姜卿意怀里。 当然,他是不愿意就这样屈服的,奈何桑榆和谢景一人扶着一个老弱病残,它只能暂时原谅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 梁紫衣正要发火,就见姜卿意回头。 “听闻昨日赶来的伍家大老爷还未娶正妻,一直盼着宫里给他赐个公主,此人又手段狠毒、无所畏惧,我若是紫衣公主,便早早离去,以免落到他手里。” 姜卿意眉目淡淡,“公主以为呢?” 再迟一步,落到伍家人手里,这个公主再有心机也要被这些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畏惧的豺狼撕下一层皮来! 梁紫衣眉眼一沉。 姜卿意见她明白,也不再废话,去一旁的早点摊打包了几笼蒸饺和包子,再打包了五碗馄饨,上了马车径直走了。 桑榆和姜卿意外加越修离一辆马车。 谢景带着苏毅二人坐在新雇的马车上。 马车内有固定的桌板,桌板还有固定碗碟的地方,从车壁打开便能用膳。 “咱们算不算跟那紫衣公主结仇啦?” 桑榆问。 姜卿意咬下一个馄饨,又递了个蒸饺到越修离嘴边,看他气哼哼的瞥过脸去,才笑眯眯的道,“就算我们忍让,她也不会善罢甘休,既如此,结仇便结仇吧。” 一个不得宠的公主,影响应该不大。 桑榆噢了一声,奇怪看越修离,“黑玉怎么饭也不吃了,它不饿吗?” 越修离刚想冷笑一声,猫猫肚子里便发出饥饿的咕噜声。 哦豁。 “吃吧。” 姜卿意又给他拿了早就准备好的炸鱼干。 这鱼是本地鲜捞的巴掌长小鱼,肉多刺少,裹上鸡蛋面粉炸得每根刺都酥酥脆脆,十分好吃。 桑榆尤其喜欢,叫那厨子炸了一大包袱,这一路都够越修离吃的了。 越修离恨恨瞥了一眼笑嘻嘻的姜卿意,屈辱的吃下小鱼干。 这不是一个大国帝王该有的待遇。 他恨! 第367节 姜卿意却笑得开心,等他吃完,将他捞到怀里揉了揉,打起精神开始应对回程的路。 马车跑了一天,夜里赶不上进城,就在野外避风的地方勉强休息。 刚下马车,姜卿意便发现在场几人命火皆有变化。 她默不作声的将药粉小心的分给几人,将药丸与袖箭结合的高配版袖箭调整好位置,才淡定道,“先生火做饭吧。” 要是有不长眼的来,那就一并烧了毁尸灭迹! 第四百七十一章 皇子 姜卿意几人忙忙碌碌,拾柴禾点炉子,在场厨艺最好的,居然是谢景,擅长烧烤。 桑榆也会煮粥,几人凑合着居然也做出了一顿香气四溢的饭。 “希望他们识趣一点,等我们吃完再出来。” 桑榆说。 姜卿意抱着猫盘膝坐下,荣达和苏毅有些不解,“谁要来?” 姜卿意扫了眼夜色里簌簌不动的灌木,见他们不出来,干脆问起别的事。 “那座矿山应该是勋王抢了舅舅的功劳后才接手的,照这么说,你应该不是被他关进去的吧?” “不是。” 荣达很干脆的回答了姜卿意的问题,并睁着那双洗干净后很漂亮的眼睛看着她,不但没有历经折磨后的沉郁,反而带着一股成熟豁达。 性子倒是不错。 姜卿意对他多了两分赞许,态度自然也就没一开始那么疏离了。 “将我关押进去的人,是容妃,因为我知道了她一个秘密,她杀不得我,便只能用这种办法折磨我。” 荣达说。 “秘密?” “嗯。” 荣达开口,“我看到了容妃与大梁国师扶尘道长的交易,其实说起来,容妃不过是扶尘随手洒下的一枚他自己都不在意的种子,而像这样的种子有很多,譬如我,譬如苏家,又譬如你的母亲,苏袖。” 姜卿意松散的心霎时拢紧,冰冷的看向了荣达。 空气似乎也冷下来,周遭蔓延着杀意,让荣达手指轻轻颤了下,但还是微微握紧,他已经猜到了姜卿意的身份,他回到郑国后,也同样需要苏家的帮助。 若是再有一位神通广大的王妃,更是锦上添花。 更别说,这位王妃,比他预想中的,更加美貌。 荣达唇角溢出苦涩,“我并无恶意。” 他这般模样,很有几分落难贵公子的落拓。 但姜卿意却不是见个可怜人就满是母爱的人,她不相信,一个在矿山被关了十多年、还能不疯不怨的男人,会是个毫无心机谋算的蠢人。 “不管你有没有,我救你一命,你最好不要在我、在苏家身上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我会让你再回矿山!” 姜卿意冷声威胁。 荣达暗暗心惊她的狠辣,又无比满意她的利落,不像那些满脑子只有男欢女爱的女人,随便一点甜言蜜语,就能哄得她们团团转。 “我没有撒谎,你母亲,在出嫁前,见过扶尘,扶尘在她身上一定动了手脚。有可能是像容妃一样给了她蛊虫,也有可能像我一样,在我身上做了奇怪的阵法,好让我的血成为比朱砂更加灵验的血砂。” 荣达注意着姜卿意的表情,“只不过我失败了。” 姜卿意心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难怪大梁人想尽办法要她的血,那娘亲的血呢? 一直以来他们都没对娘亲下手,是因为姜淮将她锁在后院阴差阳错避开了,还是也跟荣达一样失败了? 姜卿意宁愿是后者。 “找机会,送消息回去问问。” 苏毅沉声。 姜卿意点点头。 说完话,吃完晚膳,姜卿意见暗处的人还没动静,知道他们怕是有所忌惮,想等着他们睡熟后再动手,便抱着抱着猫回马车了。 夜深人静,蝉鸣声声。 姜卿意想着荣达方才的话根本睡不着,一直没开口的越修离忽然起身,“你睡吧,朕去外面盯着。” “不用……” “荣达被关了这么多年,他要是真的知道这么多隐秘,早就死了,大梁国师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道人。” 相反,扶尘心狠手辣,连自己都下得去狠手,又何况一个小小郑国的皇子? 荣达肯定隐瞒了什么没说。 而苏袖,约莫也是他故意扯进来的。 姜卿意听出他这是在安慰自己,眨巴眨巴眼,瞧他,“心疼我呀?” 越修离耳尖顿时像是有一股电流爬过,狠狠一颤,轻蔑哼了声,一跃而去,出来了还听到这女人笑个不停。 越修离眸子沉了沉,扭头瞥了眼跟苏毅在一起说什么的荣达,往那群刺客的地方探去。 荣达正跟苏毅商量回郑国的事,陡然感受一股杀意,回头,只看到黑猫的背影。 “姜小姐很喜欢那只猫。” “嗯。” 苏毅漫不经心。 荣达回过神来,道,“其实郑国不是不可以归附大晋,只是听闻大晋帝如今昏迷不醒,由宁王与年幼的六皇子临朝,与大梁又战事胶着,郑国也不能拖着百姓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想如何?” “若是两国能再次联姻,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荣达猜出姜卿意是姜家女,却从未想过,姜卿意会是大晋皇后,到底被关了太久,对外界的信息也是一知半解。 苏毅却听出他的心思,直接警告,“大晋不会再与郑国联姻。” “只要苏将军……” “微臣也不会答应。” 苏毅断然拒绝。 荣达微微一愣,轻眯了眯眼,不是说这位苏将军最是忠心么,当年父王舍不得自己的妹妹,册封了苏袖下嫁,苏毅虽然不甘,但最后还是没拒绝。 怎么一个亲妹妹都舍得,一个多年不见的外甥女却舍不得了? 荣达笑了笑,“那此事以后再商量吧。” 他看了看黑暗里的马车,唇角勾起一个笑,却因为风吹动火光摇晃,将其藏在了黑暗中,竟无人察觉。 没多久,越修离就回来了,并踩着谢景的头跃到了马车里。 “来了!” 姜卿意顿时睁开眼,掀开车帘警示已经被踩醒的谢景。 谢景和桑榆都是刀口舔过血的人,立即戒备起来。 等到黑暗里的人觉得时机成熟冲上来,立即拔出长剑,而姜卿意也瞬间放出袖中药弹,那些个刺客刚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埋伏了,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荒诞。 他们这算是,自投罗网? 可他们才是刺客啊! 不等想明白,经验丰富的谢景和桑榆已经把这群刺客打得鼻青脸肿,跪地哭爹喊娘了。 这么菜,自然也没有自尽保密的决心。 谢景拿出锦衣卫的手段随便吓了吓,这些人该招的不该招的,全招了。 荣达有些一言难尽。 “不是说伍康在郑国一手遮天吗?” 就这? 苏毅也有些奇怪,姜卿意这才想起忘了告诉他们,“伍康死了。” “死了?” “嗯,他软禁了苏檀姑姑十几年,姑姑受尽折磨,被从国舅府抬出来时恰好将皇上看见,伍康又想行刺皇上,被表哥一剑斩首了。” 荣达和苏毅震惊看她。 不知该愤恨伍康囚禁苏檀,还是该震惊伍康想不开要刺杀皇帝。 更刺激的,还是为人清正、宁折不弯的苏白染,一剑砍了伍康的头! 第四百七十二章 它只是一只猫啊 等到谢景拿到刺客们指认伍德庸的供词,荣达和苏毅还没回过神来。 “伍康他……” 苏毅欲言又止,伍康只手遮天,手段狠辣,苏家父子自回郑国,就只有被欺凌的份。 虽然苏家父子不在意,但在他们看来,伍康得圣宠,圣上绝不会下令杀伍康,伍康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一道越不过去的高山。 既如此,忍耐就算了。 谁也没想到,短短时间,苏白染合理合法的杀了伍康。 “死了。” 第368节 姜卿意拍拍舅舅的肩膀,桑榆不由生出怜惜,苏舅舅这得受了多少欺辱啊,居然这样不可置信。 “夜深了,睡吧,明早赶路,矿场出事,郑国王都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赶来,我们必须早日回去。” “明白。” 几人睡下。 翌日天不亮,草草吃过早膳后就直奔郑国,路上,姜卿意发了道消息送往大晋,只是大晋与大梁还没分出个胜负,不知道这个消息能不能平安送到,所以姜卿意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发一道消息。 直到回到郑国王都。 王都依旧繁华,因为回来的时辰已经不早,几人又饥肠辘辘,干脆在路边一家看起来十分不错的面摊坐下,一人要了一碗牛肉多多的牛肉汤面。 桑榆还去隔壁买了只烧鸭,几张羊肉馅饼。 几人正喟叹的吃着这热菜热饭,就听到城门口处一阵热闹。 “怎么了?” “好像说是来了一位大梁公主,美若天仙啊!” “当真!快去抢位置,迟了就看不到了!” 一群人往城门口蜂拥而去。 姜卿意几人对视一眼,都朝城门口看去,只见一顶四面垂纱的肩舆被抬了进来,而梁紫衣身着紫色薄衫长裙,乌发用紫色珠宝挽起,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 她五官本就比寻常人深邃,立体而美丽,整个人略懒散的倚在轿子边,眉眼一抬,端的是万种风情,迤逦不凡。 “好漂亮啊!” “是仙女吧!一定是!” 人群将门口围堵的水泄不通。 梁紫衣似乎习惯了这样的追捧,懒懒的露出一截皓腕,洒下一把花瓣,顿时将火热的气氛抬到顶点,一时间,欢呼声、喊叫声,不绝于耳。 谢景轻轻拧眉,“皮相的确是漂亮,可那样的品性,有这样一副皮囊也只是红粉骷髅。” 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先回府吧。” 姜卿意不想横生枝节,几人吃完,趁着人群拥堵先回了将军府。 荣达也跟了来,姜卿意没管,让管家安置,等苏白染回来后再做安排,现在,她要替苏毅讨被关起来的这笔账! “小姐,这是宋世子一早送来的,您看看。” 常贵乐颠颠的跑进来,递给姜卿意一沓供词。 姜卿意离开后,宋睢软禁了勋王,并拘了勋王身边几个近侍拷问,原本几个近侍还死不开口,直到矿山苏毅被救,他们知道勋王这次麻烦大了,保不住他们了,才终于开口。 姜卿意匆匆看过,冷笑一声。 “好一个勋王!” 越修离踩着桌子,看着供词上,供认勋王十几年前嫉妒主帅苏毅父子,勾结大晋镇国公姜淮设计谋害,又与国舅伍康联手彻底铲除苏家,再到而今仍旧死不悔改,还想着抓住苏毅,用来要挟伍家和苏白染,一声冷笑。 常贵一顿,惊恐,“小姐,黑玉是不是笑了!” 一只猫,它怎么会笑啊! 姜卿意淡定,“你听错了。” “真的吗?” “当然,小姐会骗你吗?” “不会。” 常贵信了。 姜卿意瞥一眼越修离,有些僵硬的越修离瞥瞥常贵,优雅踩着脚步走了。 姜卿意打发了常贵,片刻不敢耽搁,立即去找了苏毅。 苏毅在入矿山后,似乎就猜到了这一点。 “晚上,我们入宫。” 苏毅要先去看一看苏檀。 苏檀是苏家庶女,但苏家嫡庶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待遇,苏毅自然也心疼这个妹妹。 姜卿意也正好要找巫族人给郑国国主解蛊。 常贵已经找到了两个巫族人,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入宫,让皇帝答应解蛊。 “我来吧。” 荣达站出来,“一别十数年,我若是回去,容妃一定措手不及,趁这个机会给父皇解蛊再好不过。” 姜卿意也觉得如此,点点头,去见常贵找来的巫族人。 那两人看起来很是黑瘦,听说是从奴隶市场买来的,被人当成山里抓的野人,关在笼子里,卖给猎奇的贵人。 姜卿意一来,那两人便吓得跪在了地上,警惕的看着她。 “你们别怕。” 姜卿意拿出装蛊王的金花,旋即打开,露出里面的丑东西。 丑东西一扭一扭,似乎想往姜卿意手上爬。 姜卿意忍了忍,“你就待在里头。” 丑东西一僵,浑身颤抖起来。 姜卿意甚至觉得它是不是在伤心难过,良心难得痛了一下。 两个巫族人看到蛊王,激动的讨论起来,但说的话生涩难懂,应该是他们族中的方言。 姜卿意并不催他们,半晌,其中一个年轻些的男子用拗口的官话道,“敢问姑娘是谁?” “我是与你们巫族有些渊源的人。” 姜卿意想了想,“总而言之,我们不是仇人。” 姜卿意将越修离曾被巫族搭救过的事说了出来,也不知他们听懂没有,反正又是一番交流后,才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不知道姑娘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想替人解蛊,你们会吗?”姜卿意轻叹,“我知道这可能很为难你们,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但凡有一线机会,我都要试一试。” “会。” 两人看了看蛊王,“每一个巫族人都会。原本解蛊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有蛊王在,会很容易。” 还是那年轻男子道。 稍微年长一些的男子看着姜卿意,欲言又止。 “你们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放心,等此番事了,我会让人送你们回家去的。” “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给姜卿意磕了头,“姑娘既然与巫族有缘,我们想求姑娘,救救我们的少族长。” 常贵一听,赶忙道,“你们别看我家小姐心软就得寸进尺!我们小姐哪有什么本事去救你们少族长!” 巫族神秘,又牵扯大梁权贵,掺和进去,指定麻烦! 二人瑟缩着,低着头,也不敢强求,只红着眼睛悄悄流泪。 两个大男人,居然哭起来了。 常贵抓抓头看姜卿意,姜卿意没说什么。 她当然不会贸然去插手别人的事,说白了,这二人若不是她买来,被那些猎奇变态的权贵买走,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一定,她还允诺事后给与回报,并不欠他们。 但她需要长寿蛊,少不得与巫族的人打交道,这个巫族少族长救还是不救,她得再看看。 “你们收拾一下,一会儿随我进宫。” “是。” 两人跪伏在地。 第四百七十三章 直面 很快,荣达的身份被苏毅一封折子送到郑国的礼部。 礼部犹如投下一颗水雷,炸得天翻地覆,赶紧又把这颗水雷投到了各部以及皇宫,将郑国的权贵全部炸得晕乎乎,皇帝的召见圣旨也终于送来了。 但不知是不是容妃有意,圣旨还诏令苏毅父子与姜卿意几人一道进宫。 姜卿意瞧着几人头顶果然变红的命火,了然笑了笑。 “此番进宫后,各自小心。” “小姐放心,郑国皇宫远不如咱们大晋的大,打不过,但要逃还是容易的。” “别轻敌。” 郑国再小,也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国家。 桑榆昂了一声,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几人很快收拾好入宫,残阳如血,染红天边一片云霞,仿佛昭示着这一夜的血腥。 姜卿意从踏进郑国皇宫宫门开始,就察觉到了四面八方涌来的杀意。 越修离窝在她怀里,灵魂早已飘出来,并很快隐入黑暗中。 “东角三个,西角四个,夹道门后有大约二十个。” 姜卿意低声告诉苏毅。 苏毅一身银色铠甲,白发已经梳理整齐,眼中只有在战场上才有的决然。 荣达的胳膊被治疗后,已经勉强能动了。 几人上到大殿,看到上首坐着的郑国国主,抬手行礼。 第369节 “二皇子,好久不见了。” 郑国国主开口,全无半点父子情,好像一个陌生人一般。 姜卿意抬头,见容妃冷笑睨着荣达,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荣达,“儿臣虽被困在勋王的矿山之中,却十分想念父皇。儿臣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父皇说,不知容妃娘娘是否答应。” 容妃轻笑着摸了摸鬓角,“二皇子说笑了,你要与皇上说话,如何问本妃呢?” “父皇对容妃娘娘的爱众所皆知,如果娘娘不高兴,父皇必然也不会答应。” “二皇子这意思,本妃像是个妖妃了。” 荣达谦卑的行礼,“儿臣不敢。” 容妃看他这副怂样,虽然警惕,但这次她不会让皇上离自己太远,自然也就不担心国舅府的事重演。 太过自信,所以容妃并未再刁难。, “那二皇子与皇上在此说话,本妃便去偏殿等候吧。” 容妃说罢,瞥了眼苏毅,目光在低着头的姜卿意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苏白染身上。 到现在,她也不曾怀疑姜卿意,毕竟一个看起来楚楚动人的小姑娘,看起来还是个大家闺秀,哪有那样深沉的心机呢? 一定是苏白染,在背后指挥,害死了国舅,还把荣达也救了出来! “诸位一起来吧,苏老将军此番受苦,皇上念叨着要补偿将军,早已备下厚礼。” 苏毅不疑有他,提步跟上。 宫人们也一道来请姜卿意几人。 姜卿意朝荣达看去,荣达已经将那两个巫族人扮成了自己的近侍,隐晦朝她点点头。 姜卿意这才随他们走出去。 可才走到殿外,就被拦住。 “娘娘与两位将军有话要说,诸位请到客间休息片刻。” 话说得客气,脸上却没半分敬重,只有强硬。 姜卿意早就料到,倒也不生气,只安分的去了客间。 客间有些逼仄,或许是觉得她们活不过今晚,居然脸敷衍的热茶和点心都没有,气得桑榆直骂他们小气! “等事儿解决了,让荣达给你赐一桌郑国的宫宴。” 姜卿意说。 桑榆这才满意,“小姐当真不担心?” “已经走到了这里,担心已经无用。” 如果荣达不能赶在容妃得逞之前,解了皇帝身上的蛊,那今晚必然是一场血战,毕竟几人头顶的命火还红着呢。 姜卿意幽幽瞥了一眼。 桑榆轻哼一声,大不了她就杀了容妃和郑国国主! 姜卿意还不知道桑榆的危险想法,轻轻抚着猫儿后脊梁的毛,一下又一下,殊不知即便是以魂魄飘在外面,也能感受到后背一阵又一阵的酥麻。 越修离冷眼看着已经跟九皇子滚在一起的梁紫衣,看他们那夸张的、连春宫册上都不会描画的姿势,嫌弃的转身欲走,就被后脊梁一下又一下的酥麻差点弄得腿软。 “这个女人!” 越修离咬牙切齿,如果灵魂有颜色,那他的耳朵一定红的可怕。 身后引人遐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传来,越修离觉得自己简直受到了玷污,确定好梁紫衣的金簪掉在了哪个地方后,穿过黑夜回到姜卿意怀里。 刚回来,甚至来不及斥责这女人的怪毛病,就被她从头顶撸到了尾巴。 好舒服! 想喵喵! 越修离察觉自己在想什么后,一张猫脸垮得厉害,踩着姜卿意无聊的手就从窗户跃了出去。 谢景赶紧伸手去抓,便被跳上窗户的越修离冷冷瞪了一眼。 “阿意,这猫是不是瞪我!” 谢景瞪大眼。 越修离已经跃入黑暗里。 姜卿意知道他肯定要去做正经事儿,安慰谢景,“没有,你看错了。” 桑榆正觉得这话好耳熟,外面突然响起打杀的声响。 “不好!” “你们带人去容妃哪儿,要小心,不要杀了人!” 毕竟皇帝的蛊能不能不解还不知道,万一杀了人,退路都没了。 桑榆和谢景点头。 他们两踹门跑出去,把门口监视的护卫下了一跳,赶紧去追。 姜卿意趁他们离开,飞速往正殿而去。 等护卫回过神,扭头跑回来,见那最乖巧娇弱的姜卿意也不见了,头皮一阵发麻,“搜,快搜!” 姜卿意提着裙子快步跑着,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自回京,就总在赶路,以至于她的身体素质已经十分强忍,跑一千米也能不喘大气。 顺利到达正殿,正好看到荣达正与七八个太监对峙着,而那两个巫族人正小心翼翼的让郑国皇帝张口,往他嘴里取着什么。 姜卿意闯进来,让所有人一惊。 “好大的胆子……” “是九皇子!”姜卿意勉强稳住呼吸,“九皇子被动手的护卫打伤了,就在外头,你们赶紧去叫太医!” 几个太监顿时为难。 姜卿意不给他们交流的机会,呵斥,“九皇子金枝玉叶,有半分损伤,你们跟着脑袋搬家吧!还不快去,找死吗!” 她这一声喝,让太监们顿时警醒。 是啊,就连国舅伤了九皇子,都是一个身首分离的下场,又何况他们? 几人不敢耽搁,立即安排出一般人的出去救人,剩下的仍旧打算去阻止巫族人。 姜卿意暗松一口气,“你们看我。” 看你干什么? 但人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下意识的回头,然后他们就看到这楚楚动人的小姐端起手腕上的袖箭瞄准了他们。 第四百七十四章 报应 砰! 药丸随着箭支的发出炸开,那些人猝不及防吸入,甚至来不及瞪眼,便软倒在地。 荣达还在发怔,姜卿意已经回头关上了大殿的门,栓死了。 门刚关紧,外面便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姜卿意后退一步,下一秒,一把刀从门缝猛地刺进来! 若不是方才她躲得快,已经死了。 “何人放肆!” 荣达呵斥。 外面的人愣了下,回答,“二皇子,容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荣达跟姜卿意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个在明显不过的陷阱。 “父皇身体突然不适,需要休息,我在这里陪伴,你们不得打搅,退下!” 荣达道。 外面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去问容妃了。 半晌,那些人回来,大喝,“二皇子对皇上怀有私愤,意图挟持皇上,容妃娘娘吩咐,杀无赦!” 话落,撞门的声音响起。 姜卿意知道这殿门挡不了太久,立即转身去看巫族人取蛊。 荣达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这样的事了,而且此番回来,他也没有做太多安排,此刻有些不安。 “他们很快会闯进来。” “我知道。” 姜卿意怕他坏事,难得安抚了一句,“蛊很快就能取出来了。” 荣达皱眉,“即便取出来,外面也已经被容妃的人包围,容妃已经疯了,如今九皇子已经长大,她或许连父皇的性命也不会留。” “不是或许。” 姜卿意见识过容妃的心狠,看到亲哥哥在眼前身首分离,她也能熟视无睹,扭头就走,杀一个用情蛊控制的夫君那不是更轻而易举? “是一定。” 姜卿意道。 荣达半点没有被安慰到,看着姜卿意的眼神都有些幽怨,这个女子,未免镇定的太过离谱了。 荣达还要说什么,姜卿意眼神一顿,就见下一秒,一条细小蠕动的虫子被挑了出来,而后又被蛊王死死缠住,不一会儿,只剩一摊血水。 两个巫族人袖手退到一边。 郑国皇帝眼神晃了晃,看着眼前的荣达,眼底一股深深的愧疚和疲倦涌了上来,仿佛瞬息之间老了十岁,连后背也佝偻起来。 其实蛊虫被取走,虽然会伤精气,但远不会如此严重。 第370节 是郑国皇帝陡然清醒,心老了。 “她在何处?” “在带兵围剿苏毅父子。” 姜卿意退到一侧,让荣达上前。 郑国皇帝神色更加哀伤,“朕这个国主,何其失败。” 姜卿意默默的想,你到底比大晋先帝强点儿,你起码知道认错。 荣达也神色哀伤。 姜卿意觉得这父子两快要抱头痛哭了,便见荣达命火里的红已经消褪,换成了一股难以掩饰的紫气。 姜卿意讶异看了眼郑国国主,淡声,“援兵来了。” “援兵?” 荣达诧异,“我们有援兵。” 姜卿意看他一眼,当然,不然她真带着舅舅进来送死吗? 外面一番刀兵相接的声音,没多久,宋睢的声音响起,“微臣勋王世子宋睢,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姜卿意上前拉开门,跟宋睢对视一眼。 宋睢略点点头,示意容妃那边已经解决了。 姜卿意松口气,退到一旁,由宋睢上前行礼。 “勋王难得竟生了个好儿子。” 郑国皇帝意味不明的说。 宋睢心底知道,皇帝清醒了,不被蒙蔽了,那以前勋王他们做的那些手段,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宋睢一向冷情,此刻却生出一丝庆幸来。 若不是认识姜卿意,若不是成了她的手下败将,那他一定会跟勋王一起,灰飞烟灭。 “皇上,容妃谋害苏将军父子,已被微臣控制住,请您决断!” 皇帝顿了顿,半晌,“带她来。” 很快,外面便响起容妃威胁的声音。 “你们放肆,敢跟本妃动手!” “宋睢,你是活腻了不成,带兵入宫,你要谋反吗?” “宣召群臣来,皇上绝不会轻纵了勋王府,你们等着满门抄斩吧!” 容妃看押着入了大殿。 刚进来,就看到宋睢和荣达还好好的站在上面,立即挣开护卫的手上前,“皇上,快将这这群乱臣贼子拿下!” “乱臣贼子?” 皇帝慢慢的问,“他们何处乱了?” 容妃隐隐觉出不对劲,她与皇帝那一线感应,好像没了。 她心跳快速了些,一定是自己太生气才没感觉到。 “皇上,宋睢带兵入宫!荣达纵容苏毅父子意图谋害臣妾!这些还不算乱吗?请皇上即刻将他们打入天牢从重处置,以儆效尤!” “依爱妃之言,要怎么处置才好?” 容妃没有察觉出皇帝语气里的冷意,冷笑,“就该挑断他们手脚筋,吊起来鞭笞一百,游街示众,受尽百姓折辱后,再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好。” 皇帝答应。 容妃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她觉得失去跟黄上的感应,固然只是错觉。 这般想罢,冷笑着朝荣达投去一个挑衅的笑意,当年本妃能让你堂堂二皇子去矿山做苦力,如今也可以! 但这笑刚扬起来,就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地板坚硬,容妃只觉得膝盖好像都碎了。 “贱婢,你敢放肆!” “将容妃拉下去。” 皇帝淡声,“就照她刚才说的那般,予以惩处。” 容妃整个人都傻了。 姜卿意默默看着上首的郑国皇帝和一侧面色冷淡的荣达,眸光轻闪。 “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妾是您的容妃啊!” “你说的没错。” 容妃暗暗松口气,又有些气愤皇帝的愚蠢,也笑也撑不起来,带着怨恨道,“那就请皇上赶紧处置吧!” “容妃以蛊虫操纵帝王,谋害忠良,贪赃枉法,罪无可赦!即日起,贬为庶人,拉下去!” 容妃这下是真的傻了。 皇上他……知道了? 不! 蛊虫未解前,他绝不可能察觉,是谁! 容妃脑海里闪过一双黑亮的眼睛,扭头盯着一侧的姜卿意,“是你!” 姜卿意抬眼看她,“民女荣幸,能为皇上解蛊。” “你——!” “拉下去!” “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妾与你夫妻十多年,你不能这样对臣妾啊!” 容妃大喊,那张本就平常的脸此刻狰狞可怖,连浓妆后那一丝清丽都没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觊觎 皇帝恶心的要吐,他好歹一国国主,却被这样一个低贱、丑陋、恶毒的女人用蛊虫控制,与她恩恩爱爱,做下这么多错失! 皇帝没忍住,真的吐了出来。 容妃一下子就从狰狞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看着厌恶恶心到连看她一眼都不肯的皇帝,哭哭笑笑,仿若疯癫。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想算计皇上的。 她曾还是一介平民时,跟着哥哥伍康上街卖艺,却见到了风光俊朗的皇上。 那样的君子,那样的风雅,好似一阵风,刮进她心底,于是爱慕如野草疯长。 她不顾旁人嘲笑,不顾哥哥反对,毅然决然入宫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再后来,越陷越深,也越来越不满足,她不满足于只看着他,她不但要他,也要这至高无上的权利! 终于,她下了蛊。 她与他琴瑟和谐,夫妻恩爱,如神仙眷侣。 这些年,他难道不快乐吗? 为何只是没了蛊虫,他就恶心得要吐呢? 容妃被拖走前,深深看了眼姜卿意,忽然咧开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居然要卷到郑国的这件事来,你活不了太久的,我会去地下等你。” “皇上!” 容妃高喊,“臣妾与你恩爱数载,会在地下等着与你团聚的哈哈哈!” 郑国皇帝再次恶心要吐,恶狠狠的下令,“斩首后再将她挫骨扬灰,朕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容妃被带走,满室的喧嚣归于寂静。 姜卿意见识了帝王无情,心思微微浮动,这次的事,说是容妃算计了她们,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她算计了容妃和皇帝。 这位帝王,有这种容人之量么? “皇上,苏老将军在外请求皇上伸冤。” “是为苏家之事?” 荣达看出皇帝的抗拒,上前道,“既是为苏家满门灭门惨案,更是为了金矿一案。” 提到金矿,皇帝心情稍稍好了些。 郑国国土小,一些稀有资源远远比不上大国,尤其是金矿,如今发现一座,当然令人高兴。 “让他进来吧。” “是。” 荣达朝门口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见太监低头出去,才转而看向故意降低存在感的姜卿意。 此刻她乖巧顺从的垂着眼睫,阳光从门口投到她身上,仿佛她在另一个静谧温柔的空间一般。 姜卿意实在无法忽视这灼热的视线,抬头看去。 荣达触及她疑惑的眸光时,唇角微扬。 姜卿意皱眉,总觉得这位二皇子,在盘算什么。 “皇上,苏将军父子到了!” 太监领了苏毅二人进来。 姜卿意跟苏白染对视一眼,见他们没有受严重的伤,微微松口气。 桑榆和谢景也趁着这个时候到了姜卿意身边,那头苏毅已经在陈述苏家蒙冤,以及勋王作乱的证据,这头谢景已经嘀咕开了。 第371节 “我方才来时,听人说九皇子得知容妃出事,居然吓得不敢出门了。” “看来他自己也知道,郑国国主宠爱他,是因为容妃下蛊的缘故。” 姜卿意一点也不可怜这种人。 谢景唏嘘不已,“不管怎么说,容妃也是他生母,他就是做做样子也该来问一句。” 姜卿意神色淡淡。 几人又聊了聊这郑国的八卦,那头皇帝已经听完苏毅的陈述,黑着脸直接让人去捉拿勋王了。 宋睢主动领命。 皇帝看他一眼,允了。 这样一来,宋睢不但不会被勋王牵扯,还能因为救驾有功而被嘉赏,从此以后再无人能攻讦他,在郑国,他的确如姜卿意当初所言,一路上云霄了! 宋睢离开时,心中长松一口气,朝姜卿意微微点头,迈步而去。 他走了,苏毅也准备告辞,姜卿意低着头准备跟着一起走,就听荣达突然道,“不知姜小姐可有婚配?” 在场除了荣达父子,其他人的脸都沉下来。 姜卿意上前回话,“回禀二皇子,民女已经成婚,此番来郑国只为探望舅舅,不日便要回家了。” 荣达望着她未置可否。 从郑国皇宫出来,谢景还拧着眉头。 “他什么意思他!见色眼开啊!” “二皇子心机深沉,说不定他只是想与苏家结盟。” 姜卿意安慰道。 现在郑国九皇子看着是与储君无望了,剩下个五皇子虽是嫡出却天性懦弱,跟在矿场隐忍十几年还能维持翩翩君子模样的荣达相比,简直是棵小白菜。 郑国以后,必然是荣达的。 “舅舅怎么看?”姜卿意问。 苏毅目光复杂的看着前路,轻声,“苏家世代忠良,从未出过叛贼。” “是。” “苏家不该落得如今的下场,是舅舅无能。” 他怀着深深的愧疚。 苏白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沉默下来。 “那舅舅想过,去大晋,与娘亲一起吗?” 姜卿意笑道,“正好我买下了娘亲所住那处院子隔壁的府邸,来之前已经命人将院墙打通,不算太大,三进的院子,您若是过去,正好跟娘亲作伴。” 苏毅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听着外甥女一句句熨帖的话,想到苏家这些年遭的罪,还是忍不住老眼泛红。 苏白染道,“爹爹去住一段时间吧,郑国有我便够了。” 姜卿意意味深长看苏白染一眼,其实,她也是想让苏白染一起去的。 郑国弱小,大梁与大晋战火掀起,只等分出胜负,那郑国被吞并是必然的事,哪个胜利者都不会在嘴边放着一把随时能倒戈的刀。 与其在这里跟荣达玩心眼,不如早去大晋建功立业。 但这话,她想了想,还是没说。 苏家世代忠良,此刻苏家父子全部离开,不等同叛国? 即便她料定,荣达登基后,一定不会选择螳臂当车跟大梁或大晋开战,但苏白染肯定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几人回到苏将军府,常贵拿了一封信来,是大晋送来的消息,关于苏袖的。 姜卿意匆匆打开,看到信中的‘一切安好’,以及苏袖病了,郁闻为她延医求药;苏袖出门遇到绑架的匪徒,郁闻即刻带侍卫赶到,以及苏袖落水,郁闻奋不顾身跳下去相救等等之后,沉默了。 “怎么了?” “暗处可能真的有人想对娘亲下手。只可惜,娘亲身边有一个郁闻。” 这位郁老爷,本事高超! 苏毅都听出姜卿意语气酸溜溜的,“郁闻有什么不妥吗?” 要说不妥,好像也没有,对娘亲好,对她也是像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姜卿意叹口气,“没什么不好,就是想做我爹。” 第四百七十六章 他也配 “哦,那就好……什么?” 在场众人齐齐一惊。 桑榆见状,颇有种智珠在握的从容,学着姜卿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郁老爷对公主的心思,那是司马昭的心,谁都知道!”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谢景恨铁不成钢道,“你的书白读了!” 桑榆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认识几个字就够了,我又不当女夫子。” “你就不怕你未来夫君嫌弃你!” “嫌弃我?”桑榆颇有些惊奇,“他有几条命,敢嫌弃我?” 谢景捂脸,有些美人,即便历经波澜,走过岁月,依旧散发着无比的魅力,令人打心底里喜欢,比如凝霜公主。 而有的人,天注定的,得一个人过一辈子。 比如他妹! 有谢景和桑榆在旁边插科打诨,苏白染算是回过了神,可苏毅的脸却一沉再沉。, 妹妹当时嫁人,他就没把好关,以至于她和外甥女们吃了这么多苦! 这一次,他决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外面被男人骗了! “我这就启程去大晋。” 他露出战场上杀敌时的冷酷与冷笑,“郁闻?很好,本将军倒要看看,哪来的老东西不知死活!” 姜卿意想起郁闻那偏偏儒雅,跟‘老’完全不沾边的形象,再看杀意汹涌的苏毅,小声,“其实他人不错,娘亲看起来对他也……” “他休想!” 苏毅急吼吼回去收拾行李。 姜卿意于心不忍的又跟着说了郁闻好些好话,可对于一个对妹妹有着深切愧疚的兄长来说,再好,那也是伪装出来的甜言蜜语,他必须去戳穿! 每两日,苏毅就出城了。 但走之前,他还是去见了勋王一面。 彼时,勋王已经成为了阶下囚,身上挨了不少鞭子,狗一样的缩在角落里。 苏毅不由想起他初次见勋王,那时候他还是个因为作战格外英勇,而遭到同伴们欺凌打骂的小兵。 勋王出身不好,不会反抗,也反抗不了,当时就像现在一样,狗一样浑身是伤的蜷缩在角落。 苏毅既不忍,也舍不得英才埋没,所以提拔了他。 而勋王也不负他的提拔,的确英勇。 只可惜,也因为他的出身,导致他的见识、作战的思路、格局,都局限在小兵的阶段。 苏毅不是没想过教他读兵书,但勋王连字也不认识几个,从学字,到能理会深奥的兵法,对天资不算高的勋王来说,很难。, 一来二去,他坐在副将的位置上,再不能更进一步。 苏毅本以为这样也不错,毕竟身为主帅,身负底下将士的性命,不论成败,总要遭受良心的谴责,夜夜噩梦。 可他从未想过,勋王会心生不满,乃至嫉妒。 最后化作恶犬,反咬了他一家人! “你来嘲讽我了?” 勋王呵呵冷笑。 但苏毅只是看着他,既没有嘲讽,也没有愤怒,只是淡淡道,“我只是后悔,当年救了你。” 说罢,转身离去。 勋王却因为这一句,浑身颤抖起来。 他后悔吗? 为何,他就一点值得称道之处都没有? 他坐到勋王的位置这么多年,多少人称赞他,苏毅居然说后悔救了他? “你站住!苏毅,你站住!” 勋王大喊,可不论怎么喊,他的主帅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勋王犹如剜心!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被同伴推到角落里拳打脚踢,可这一次,那个在郑国人人崇拜的大将军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迈步而去,而是挑了另一作战英勇的小兵带在身边教导。 为什么! 为什么!! 勋王引以为傲的过去被他一句话全盘否认,就好像他永远也不配成为一个将军一样! 苏毅听着背后的呜咽嘶吼,走出地牢时,阳光落在脸上也有些恍惚,明明是他一手教导提拔的学生,明明是协同作战的同袍,却要落得这副面目狰狞的样子。 “舅舅,马车已经备好。” “我走了。” “一路小心。” 第372节 姜卿意送他上车,想了想,还是道,“舅舅考察过郁闻后,如若没问题,娘亲也真的喜欢,就成全他们吧。” 苏毅脸色猛地一沉,什么伤感,什么感怀,通通不见,立马放下车帘吩咐车夫赶紧走。 姜卿意哈哈笑出声,她知道舅舅,不是棒打鸳鸯的人,如若郁闻真的没问题,他不会阻挠的。 他只是,要亲自守着妹妹罢了。 “小姐!” 常贵突然过来,“您快回府,郑国国主下圣旨了!” “给我的?” “是,让您即刻回去接旨。” 谢景微微皱眉,“我怎么觉得不是好事。” 此次宫变,姜卿意压根没出面,就算有圣旨嘉赏也不该是给她的,除非是…… 想到那日荣达的问话,姜卿意几人的脸都沉了下来。, 谢景简直忍无可忍,“他也配!” “先回去再说。” 否则她跑了,苏白染指不定要受罪。 姜卿意几人赶回将军府,来送旨的公公已经在门口等候了,格外客气。 “姜小姐回来了。” “你宣旨吧。” 姜卿意知道苏白染不在,多半是被刻意调走了。 传旨公公见她如此,打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姜氏女雍和粹纯,性行温良,着即册封为太子侧妃,择日完婚,钦此!” “太子……侧妃?” 谢景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你个荣达,色胆包天就算了,居然还只小气吧啦的许个偏房的位置?笑死人了! 传旨公公本以为这位姜小姐怎么也该表露出几分高兴与感激,姜家在大晋虽是大家族,可姜家的嫡女一个为后,一个年幼,剩下的都是庶出。 这位多半也是庶出,庶出能在郑国做上太子侧妃的位置,何其荣耀! “贵国太子可能有什么误会,民女早已经说过,民女已经成婚,腹内还有三个月的孩儿,莫不是贵国太子想要喜当爹?” 姜卿意犹豫道,“这不大好吧,让你们的太子给我孩子他爹养孩子,这说出去多难听啊。” 传旨公公如遭雷劈! 孩子都有了?! “这、这是东宫的意思。”他顿了顿,“皇上刚册封二皇子为太子,太子便求了这赐婚圣旨,要不,姜小姐随奴才去见见太子?” “不必了,我怕动了胎气。” 姜卿意笑道,“你家太子要是真的想逼我和离,给我孩子当爹,不如请他来这里一趟?” 传旨公公的脸色青红不定,这算怎么回事儿? 第四百七十七章 金钗 “那奴才再回去问问太子殿下,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反正姜卿意死活不接圣旨,他也不能强摁着她的头接下,现在的苏将军府可不是前几日的苏将军府了,得罪不起啊! “那公公慢走。” 姜卿意悠悠说,“常贵,送送公公。” 传旨公公尴尬的要死,还要他们送什么,扭头爬上马车赶紧走了。 他一走,谢景的脸就真的黑了。 “还侧妃!他怎么不说纳妾呢!真是癞蛤蟆跳出了井,就以为自己能吃上天鹅肉了,我呸!” “骂得好。” 桑榆气哼哼的说,“再骂两句。” 谢景要被自己这妹妹气死,“你当我专职骂人的呢!” 桑榆摸摸鼻子。 姜卿意手指轻轻捻了捻,“回去收拾行李吧,这郑国,咱们也该走了。” 回到房间,就见越修离已经回来了,踩在桌子上玩一支金钗。 姜卿意顿时有些酸,“哪家姑娘的金钗,还值得圣上亲自去偷来把玩?” 反正不是她的。 越修离微僵,虽然他自觉没错,但不知为何就是有些心虚。 脑海里翻过梁紫衣和九皇子那些花里胡哨的姿势,魂魄飘出来,道,“梁紫衣的,朕就是被此物吸引。” “是么?” 姜卿意看着这金钗,左看右看,都没什么特别的呀? 正想着,不知按到了什么地方。 金钗突然从中间打开,露出内里纂刻的一段经文。 姜卿意熟读道家典籍,但这一段经文,她居然觉得陌生。 “莫非是这段经文的原因?” “或许。” 越修离光是听姜卿意念出那段经文,便觉得周身犹如泡在温泉之中,昏昏欲睡,十分舒适。 姜卿意微微拧眉,“看来我们去大梁的决定,没错。” 解决之法一定在大梁。 夜里,苏白染回来,一身寒意,应该也是知晓了赐婚之事。 “阿意,明日我亲自送你出城。” “表哥跟太子起冲突了吗?” “算不上。” 但苏白染确实提着刀就去了太子府,把里头的人吓了一跳,最后荣达虽然没有答应不再纠缠,但也没有说一定要立即下圣旨赐婚,苏白染要趁着这个时间赶紧把人送走。 姜卿意也知道耽搁不得。 当夜便通知其他人明日启程。 但还有一个麻烦,那两个巫族人。 姜卿意正想着怎么处置,就见这二人急匆匆的过来要告辞。 “发生何事?” 沉稳些的那个叫金藏的巫族男人看她一眼,“我们族的朋友出了事,我们要去救他。” 姜卿意想说,你们不是巫族也出了事吗,怎么还要去救外人? 年轻些的金木道,“不一样,这位朋友帮过巫族很多忙,更救过我的性命,不论如何,我要先去找他。” 姜卿意点点头,赠予他们不少金银和通关文书,就放他们先走了。 有这些东西傍身,至少他们不会再被人呢稀里糊涂的抓走。 送走两个巫族人,姜卿意三人一猫睡了一宿,翌日便跟着被朝廷抄家流放,挤满大街的伍家人一起出了王都。 “一路小心。” 苏白染难掩担忧。 姜卿意,“我们不会有事,倒是表哥,你若是跟王室起了冲突,不妨暂避锋芒,以待日后。” 苏白染曾经是不屑如此的,但想到苏家满门和努力求生的苏檀,郑重点了点头。 姜卿意与他挥手作别,踏上往大梁的道路。 半路,遇上追出来的宋睢。 宋睢交给姜卿意一只包袱,“我在大梁也有熟人,你们若是无处可去,也可以先去他哪里。” “多谢。” “山高水长,一路平安。” 姜卿意看着他干净的命火,托他照顾苏家后,再次启程。 这一次,他们没有休息,一连赶了三天路,到了大梁边境才歇下。 “国土小就是方便哈。” 一家倚山而建的饭馆里,谢景笑道。 居然才走了三天,就到了边境。 “这里恰好离大梁近罢了。” 姜卿意给这一路都很沉默的越修离抱在桌上用膳。 小饭馆不大,饭菜却不错,红烧的蹄髈,大块的卤牛肉,滚沸的汤锅子,再配上二两小酒和一碟花生米,能坐上一天。 “通关文书已经办妥了。” 常贵坐下,分着每个人新办的文书,“下午开关,我们便可以过去了。” “走之前忘了问一问那位大梁公主了,她是要嫁给那位太子了?” 谢景道。 第373节 越修离轻蔑哼了声,梁紫衣急于上位,与九皇子苟合,且不论这事儿是不是已经人尽皆知。 就凭荣达那圆滑的性子,也不会在大梁与大晋未分胜负前,大张旗鼓迎娶梁国公主为太子妃。 几人闲聊着吃完饭,旁边议论的声音中一个名字准确的闯入姜卿意的耳朵。 “说是大晋的晋王赵嘉禧,此番也会跟金国公主宇文萱一起前往大梁商议借兵一事。” “大晋的王爷,跟金国公主,借兵给梁国打大晋?” 其他人都荒唐笑起来。 那人也跟着笑,“你们知道什么呀,那赵嘉禧现在就是宇文萱脚边的一条狗,听说平日里都是链子拴在脖子上,跪在宇文萱脚边舔鞋的。” “还能如此?” “真的,我一个亲戚去那边做生意亲眼所见。听闻这宇文公主对这条狗喜欢的紧呢。” 众人猥琐大笑起来。 姜卿意抬手给赵嘉禧卜了一卦,微微挑眉。 “如何?” “看来不久后,我们就能见到了。” 卜不出吉凶来,不过赵嘉禧气运已尽是事实。 姜卿意想了想,又卜了一卦,唇角溢出笑意,看来这次去大梁,不但能见到老仇人,还能见到小阿鸾! “吃完便走吧。” “好。” 几人填饱肚子,有打包了一份,便再次踏上前往大梁的路。 走时,里面还在讨论。 “这金国也跟咱们郑国一样,只是弹丸之地,竟比咱们过的好多了,大梁还得跟他们借兵。” “你们难道不知道金国有一个手眼通天的端王吗?” “端王?” “是啊,此人年少时就凭一己之力守住了差点被大梁吞并的国土,训练了一支兵力强悍的护卫,手段狠辣残忍,能力却是不俗,直接断了金国与大晋和大梁的往来,最近要不是听闻端王无故失踪,金国恐怕也不会掺和大晋大梁的战事。” 这段话,姜卿意自是没听到的。 顺利入了大梁的边境,看着连绵起伏的大山和带着些荒凉的土地,一行人知道这一路怕是不好走了,当夜投宿客栈后,便立即去采购了不少东西,才再次出发。 姜卿意望着手里的卦,唇角讥诮勾起,甚至有些期待再次见到赵嘉禧,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老熟人 大梁山多水少,一路难行,但因为姜卿意知道越修离就在身边,倒也不过分焦急,一路游山玩水,从入夏走到秋初,总算是到了大梁的国都。 大梁是比大晋拥有更大的国土,更彪悍的兵马,就连国都的风格,都更粗犷,不似大晋秀美温婉。 路上人流如织,姜卿意的马车在国都外就得缴纳一定的入城金才能进去。 “小姐,这里进国都,没有国都的身份,这队伍起码得排到明日去。” 常贵打听了过来道。 谢景看了眼老长老长的队伍,牙酸的啧了声,“我还是第一次见百姓进国都,不但要交银子,还得在外头挨一夜冻的。” 前头有挑货的老汉闻言,哈哈笑了声,“如今天气暖和,倒还好,赶上寒冬腊月,那才是难捱啊。” “朝廷不管吗?” “管啊。” 老汉脸上浮现敬仰之色,“国师会让道长来为我们讲道,陛下更会劝诫百姓暂时不要入城,以免百姓活活冻死。” “那你们还进城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生计呀。” 后头的一位威武的大汉接了话,顺势亮了亮身上的肌肉,“不赶在大雪封路前,多攒些银钱和粮食,这大冬天怎么过?” “咱们住国都附近的还好,不在国都附近的,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哦。” 老汉呵呵说着。 看他们的神色,对朝廷半点抱怨也没有。 姜卿意沉默了,一路走来,大梁百姓处境艰难,也不是说他们不事生产,但大梁山多水少,每年都有大灾,用越修离的话来说,便是这大梁皇帝和国师,除了用教义控制百姓,以及到处打仗掠夺小国资源,根本没想过解决大梁百姓的问题。 譬如山地不好种粮食,朝廷也可以去找寻适宜在山上种植、养殖的作物或牲畜。 年年都有水灾旱灾,蝗灾虫灾,那边想办法去治理,去解决。 而不是遇上灾年,便来一场盛大的祭天祈福。 再不然,就是如这老汉说的一样,冬天百姓要冻死了,大梁皇帝的仁慈,便是来劝他们回去以免冻死,丝毫不管他们回去是不是要饿死。 而百姓还深深感激着他。 “大梁的扶尘国师,的确有些本事。” 越修离讽刺一声。 姜卿意早已经习惯他魂魄离体后谁都刺一句的风格,跟一侧桑榆道,“我记得我们有大梁国都内的身份。” 谢景,“有吗?” 桑榆想起当初跟随大梁使团去大晋、却一心想着砍了国舅魏令脑袋的骆信,从包袱底下翻出了骆信的赠礼——骆家旁支小姐的身份,以及一张房契。 “常贵,拿去前头吧。” 姜卿意几人离队,很快通过了身份检查,被放入城。 穿过黑色巍峨的城墙,进入里面,才更深的感觉这里头建筑的粗野,犹如一只张着深渊巨口的猛兽,随时要将进来的人吞噬。 街上行人摩肩擦踵,俱是行色匆匆,神色防备,骆信给的地址还是常贵花了十个铜板才问出来的路。 “不应该呀,大梁不是信教么,怎么这么冷漠。” “我也觉得奇怪。” “先去安置,一会儿出来转转,总能知道的。” 姜卿意想到大梁都城内还有熟人,唇角弯了弯,先离开了。 本以为骆信只是客套一番,留的房契不会太好,到了才见是处十分雅致的小院,虽然不大,四四方方几间厢房,却门亭廊桥,样样俱全。 正好主屋被一小片池塘和竹子掩映隔开,众人一致给了姜卿意住。 桑榆选了不远处的二层小楼。 谢景和常贵便各挑了靠近大门口位置的厢房,也好做保护。 各自回屋安置,常贵又麻利的去牙行领了几个手脚利落嘴巴严实的粗实下人来,等收拾好,正好天黑。 姜卿意正要出门,就见越修离又要一跃消失,飞快的一把抓住他的尾巴,将它摁在怀里。 “衍之哥哥,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下次离开,一定要好好说清楚么?” 姜卿意从他的头一路摸到他的尾巴。 越修离耳根烫的厉害。 虽然十分不满,却不得不屈服在这女人的淫威之下! “我感应到了跟梁紫衣金簪一样的东西,过去看看。” 反正他一只猫,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起疑。 姜卿意慢吞吞‘哦’了一声,“那下次,衍之哥哥会记得提前告诉我吗?” “你休要得寸进尺!” 越修离生气的瞪她,对上她那双黝黑的只有关切的眸子,冷哼,“朕说了会告诉,就不会耍赖!” 姜卿意绽开笑容,温柔的揉揉他的脑袋,“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越修离的心情很复杂。 有那样年少的经历,他无法让自己全心全意去相信某人,更别说从某人身上获得某种感情上的慰藉了。 可姜卿意,总是像一碰耀眼又不会灼烫人的阳光,熨帖的填补他心上的空隙。 越修离跳上窗台,离开前,回头看她,眼含讥嘲,“姜卿意,你真的了解朕吗,或者说,你真的了解,你所爱的那个男人吗?” 他有多少的阴暗,多少的卑劣,多少的残忍,都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他是真的嗜杀。 他上战场,当别人在恐惧、在哭喊、在绝望之时,他的血液里甚至会发出一种愉悦的颤栗,那是对杀戮的偏爱。 他很清楚,他跟正常人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才能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姜卿意,你爱的究竟是光风霁月的越修离,还是我赵衍之。” 越修离是忍辱负重、心怀大义的将军,而他赵衍之,才是那个偏执又阴暗的大晋帝王! 他满怀嘲讽,等着看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的愣怔、惊吓、或者不能接受而剧烈的反驳。 可她只是眼眸一弯,月牙似的望着他,俯身,笑盈盈的。 “我当然知道我爱的是谁。” 姜卿意语气柔软,“我也一直很清楚我夫君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我爱他,自然是他的方方面面都全盘接纳。” 她前世跟在他身边飘了那么多年可不是白飘的。 但那又如何? 这世上有几个处处完美的君子? 她又如何能苛求那样环境下长大的越修离,去做一个如明月清风般毫无阴私的人呢? 她做不到。 第374节 并且,她爱着他的一切。 她的反应出乎越修离的预料,他像是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飞快偏过眼去,一言未发,跃进夜色中消失不见。 姜卿意看它离去,心底轻轻一叹。 敲门声响起,桑榆,“小姐,收拾好了吗?” “嗯。” 姜卿意看了眼一侧刚卜的卦,挑眉,“走吧。” 去见见老熟人! 第四百七十九章 阿奴 夜色渐深,灯火上楼,大梁国都才显出几分烟火气来。 角巷有各类摊贩。 姜卿意几人选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不过来得迟了,没有包间,便在大堂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桑榆兴致勃勃的点菜,谢景则趁机去四周转一圈,熟悉环境。 姜卿意撑着下巴,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听他们闲谈着大梁与大晋的战事。 这时,门口出现一阵骚动。 “太子妃来了!”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 姜卿意也混在人群里蹲下来,悄悄打量门口走进来的华服女子,本以为太子妃会是跟逍遥王同龄的人,但一眼看去,应该也就二十来岁,身量纤纤,白皙柔弱,一双眼眸似含着烟雾,娇美可人。 这般模样,不像是坐镇一方的主母,倒像是一个柔弱易碎的美人儿。 “本妃只是与好友来用便饭,诸位不必客气,快起吧。” 她声音也温温柔柔的,令人一听便心生好感。 但姜卿意却有一种割裂的怪异感,正待低下头,猛然看到从大梁太子妃身后走出的人,眉头狠跳。 来人一身异域纱裙,身上佩戴着五彩的珠宝玉石,而身边,用链条牵着一个走路姿势有些怪异的男人——赵嘉禧! 呵,卦象还真准! “小姐,那不是……” “嘘。” 姜卿意看着赵嘉禧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已经他驳杂的代表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病痛的折磨。 姜卿意看向他的四肢,有一种很古怪的别扭感。 赵嘉禧似有所感,立即扭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群低垂着头的人。 但那个角落,那个身影…… 赵嘉禧的心狂跳,难道真的是阿意? “姜卿意!” 赵嘉禧喊出声。 刚溜达了一圈的谢景回来,听到这声,眉头狠狠一跳,却不等赵嘉禧继续喊,便被宇文萱狠狠抽了一鞭子。 “狗奴,你在喊谁呢,太子妃面前,不得失礼!” 赵嘉禧死死盯着角落,奈何,姜卿意压根不抬头,他现在视力已大不如从前,根本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如果是她该多好! 她不知道,他离开后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思念她! 越是这一世的记忆变清晰,越是承认了自己在意她,就越是无法控制的想她,想占有她、得到她,想与她像前世一般做夫妻! 赵嘉禧承认,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他得到过的、最毫无保留的爱,只有前世姜卿意给与的。 他不想失去! 他现在犹如渴死的树,疯狂的贪恋那份爱! 以前被宇文萱抽一鞭子,他早就学乖了,会当主人脚边的狗,哄住这个疯婆子。 可此刻,他的理智被情感淹没了,他趔趄着那个角落走去,“阿意,阿意!看我,看看我!” 求求你,再看看我! 宇文萱脸色发黑,一脚将赵嘉禧踹倒,身后的护卫立即会意上前捂住赵嘉禧的嘴将人拖了下去。 “阿意!” 赵嘉禧仍旧在挣扎,仿佛前面是他唯一的救赎。 姜卿意真是连觉得讽刺的力气都没有,她淡淡抬眼,看向赵嘉禧,满是嘲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惜,赵嘉禧根本没看到这一眼,就被拖出去了,只剩下拳打脚踢的呜咽。 大梁太子妃似乎被吓到了,有些担忧的蹙起柳眉,“宇文公主,那人是……” “一个下贱的奴才,我看他模样不错,想带来陪坐片刻,却没想到他犯了疯病。” 宇文萱笑说,“太子妃别担心,一会儿就好了,时辰不早,我们先上去用膳吧。” “也好。” 大梁太子妃看起来就是没什么主见的模样,点点头,跟宇文萱一起上去了。 宇文萱走时,朝姜卿意的方向看来一眼。 姜卿意已经跟桑榆坐了回去,正好背对着她,避免了她的打量。 宇文萱皱眉,因为姜卿意此刻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出来吃饭的百姓,一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应该不是狗奴的熟人吧? “去查一查。” 宇文萱冷哼,“若是认识狗奴的,一并解决了。” 她是决不可能放狗奴走的! 桑榆听到她的吩咐,悄悄握紧了腰上佩剑。 “别紧张,我们的身份没问题。” 谢景这时也过来了,提议先走。 “我们急匆匆离开,反倒像是心虚了,况且咱们点了一桌菜呢。” 姜卿意镇定夹了个菜,“大梁的菜很有特色,别凉了,吃饭。” 见她这样镇定,桑榆和谢景对视一眼,坐下吃饭,却没放松警惕,但如姜卿意所说,盯着她们的人见他们真的只是在吃吃喝喝,聊些脂粉首饰之类的问题,就走了。 吃饱出来,已经月上中天。 “吃的我紧张地要死,都没好好品尝。”桑榆抱怨。 “这次在大梁可能要留一段时间,不着急,有的是时间慢慢尝。” 姜卿意刚准备上马车离开,就见另一辆华丽的马车过来了。 姜卿意本来没在意,和在那人下车时,腰上一枚精致的羊脂玉一晃而过,小巧,细腻,讨巧可爱的造型,她曾在大晋一人的身上看过——她那来大梁寻仇人的族叔,姜乘风! “小姐!” 桑榆轻呼一声,姜卿意已经佯装趔趄撞了上去。 那衣着华贵的男子原本已经拧起眉,周围的护卫也拔出了剑,气氛简直一触即发。 “对不起,晚上喝了些酒,竟是没站稳,冲撞了贵人。” 姜卿意歉意一笑。 她生的漂亮,尤其刻意讨巧的笑起来时,眼弯弯,既甜又乖,谁看到都不会生她的气。 男子面色微柔,“无妨。小姐年纪轻轻,还是少喝些酒,尤其是晚上。” 姜卿意见他肯搭话,暗松一口气,视线自然的落在他的腰上,笑道,“好漂亮的玉佩呀!不知公子在哪儿买的,正好我也想挑一枚这样的坠子赠给妹妹!” “这块玉?” 男子似回忆了下,这玉坠子是早上他去太子妃房中,看到这玉坠可爱,便夸了一句,那侍女机灵,见他晚上来接太子妃,便悄悄给他佩戴上了。 “这玉乃是主母用碎了的家传宝玉其中一块雕刻而成,世上怕是找不出一模一样的第二块了。”、 一次的侍女见状,连忙解释道。 姜卿意心中惊骇,既无第二块,那挂在姜乘风身上的东西,怎么会到此人身上? 第四百八十章 没朕不行 姜卿意面上只露出可惜之色,“那我就不打搅了。” 说罢,转身便上了马车走了。 大梁太子梁昇略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她居然不是借机搭讪,而是真的来问玉佩的,兴味笑了笑,提步上楼了。 姜卿意并未走多远,等梁昇接了太子妃下来,确定了他的身份,才拧眉而去。 “怎么了?” “那是我十九叔的东西。” 姜卿意想到惨死在国公府地牢的五叔公和至今昏迷不醒的七叔公,手指敲在马车边,“我既来了,就不能再让十九叔出事。递个消息给骆信,我要见他。” 夜色深沉。 姜卿意回房沐浴后,等到半夜,也没等到越修离回来,实在熬不住沉沉睡去。 第375节 梦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圆形的类似祭台一样的地方,祭台上,有一道孤削的身影,被沉沉的铁链穿透琵琶骨,困在其上。 鲜血蜿蜒,只余一丝丝微弱的光从上面洒下,勉强出那蓬乱长发下的脸。 赫然,正是瞎了一只眼的姜乘风! 可不是那个阴郁消沉,也不是离开时豁达坦然模样,他在哭,在跟她说,“不要来!” 姜卿意猛地一下睁眼,屋外鸟雀啁啾,初秋季节树叶微黄,阳光还暖和,从窗台洒进来,一室金辉。 姜卿意心跳还剧烈,整个人还沉静在那种粘稠的绝望之中,四肢发冷。 “做噩梦了?” 越修离从窗户跃进来,看她这般模样,挑眉,“一天没有朕,就睡不好觉么?” 他本以为姜卿意会笑眯眯的嘲笑两句,却猝不及防被她扑了个满怀。 也只有姜卿意能扑倒他的魂魄了。 越修离心里头突然冒出一点诡异的满足。 “发生何事?”他问。 “我梦到十九叔了。” 姜卿意本打算解释下,越修离眉梢轻动,“姜乘风?” “嗯?你知道?” “呵。” 越修离想到记忆里的自己,在下定决心要与姜卿意在一起后,几乎把跟她有关的人都查遍了,自然知道姜乘风。 姜卿意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将羊脂玉佩的事说了一遍。 越修离也不曾问她是不是看错了,看她手脚发冷的样子,“太子府么,朕替你去看看便是。” “你就算变成了猫,成日在外面跑,不会累吗?” 姜卿意看他要走的样子,将他抱住,“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我们得找个帮手,后续也得商量清楚。” “骆信?” “嗯。” 姜卿意没注意他为何居然一下就能猜到,就听敲门声,桑榆来说,“小姐,骆大人来了。” “知道了。” 姜卿意立即起身梳洗更衣。 本来是要让越修离先睡会儿,结果他蹲在一旁,盯着她梳妆,几次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不知自己生什么闷气,哼了声扎到她床上睡去了。 姜卿意一脸问号,但其实越修离想法很简单,他既不希望她打扮太漂亮,免得遭人惦记,又觉得,她这么漂亮,为什么不能打扮? 越想越纠结,最后自己闷出一肚子火回去睡了。 姜卿意见他蜷成一团睡得乖巧,飞快在他身上撸了一把,才扭头跑了。 越修离想吃人! 吃姜卿意! 姜卿意踩着小路来到花厅,骆信正规规矩矩坐着喝茶,一见姜卿意,先是惊艳,而后才是快步上前行礼。 “没想到皇……” “我现在用的是你远房堂妹骆意的名字,你唤我堂妹或者骆意都可以。” 姜卿意道。 骆信脸顿时有些红,没了一开始去跟姜卿意做交易的那股赴死的狠绝,此刻再见她,阳光下,她的肌肤愈发细腻白皙,一双乌眸水汪汪的,明亮澄澈,又从容不矫揉,实在很难让人在她面前保持镇定。 “那下官就斗胆,唤您一声堂妹了。” “堂哥。” 姜卿意笑。 骆信脸更红,赶忙撇开脸,道,“听闻堂妹想进宫?” “是啊,千里迢迢来,总要看看大梁皇宫的繁华热闹。” 这都是虚词,但骆信并未挑破。 骆信道,“正好三日后,是大梁太子妃的生辰,太子要在宫里办宴,我这儿有几张请帖。” “多谢。” “不过堂妹此番去赴宴,还是要易容一番,毕竟当初去大梁的使臣有不少都认识您。” 遥遥见过一眼,只怕此生不能忘记这番风华。 姜卿意浅笑,“我知道了,多谢。” “我不知你们入王都,此番来,还带了几个最严的护院,会安置在外头,如若堂妹介意,也可以送走。” “岂会!我们正好不熟悉王都,有他们在,我们可以省却许多麻烦。” “你不介意就好。” 骆信也不好久留,正欲离开,忽然听姜卿意问,“不知大梁可有一位皇子,名叫元腾?” 元腾乃是大梁帝的私生子,当初也是他接了姜安安来大梁,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骆信轻轻挑眉,“您是问襄王梁腾吗?” 梁腾? “应该是吧。” “襄王奉命出城办差了,还未回京,或许等太子妃生辰宴他会回来。你认识襄王?” “只是听闻襄王少年英雄,故此一问罢了。” 姜卿意笑道,“襄王可曾娶妃?” “已有王妃,正是慕容家旁支的小姐。” 姜卿意眉梢轻挑,那姜安安呢? 见骆信起疑,姜卿意不再多提,客套的留了饭,但骆信拒绝了,姜卿意也没坚持,就这么把人送走了。 “小姐,那襄王不会真的抛弃姜安安了吧?” “不知,不过慕容家……” 赵代柔嫁的便是慕容林,作为少夫人,想来此番宴会上能见到吧。 “不少熟人呢,此番宴会,可要好好易容。” “好办。” 桑榆杀手楼出身,琴棋书画不会,但十分轻薄好用的皮质面具却很了解,连着在房间闷了几天,就鼓捣了三张面皮出来。 真正高明的易容,并非直接改换五官,而是在五官上做细微的手脚。 譬如鼻子稍稍拉宽一些,嘴唇描厚一些,眼睛用厚厚的刘海挡住,再改换肤色,神色姿态改变,就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普通又不会过于特殊的人,泯然众人。 宴会这日,姜卿意抱着越修离,跟着来接人的骆信,一同进了大梁皇宫。 第四百八十一章 没听说过 大梁皇宫内的景象跟大梁王都内的就完全不同了。 外面压抑,而这里面,争奇斗艳,热闹非凡,仿佛完全没有愁苦。 人们三三两两聊着跟大晋的战事,姜卿意知道,虽然越修离不在,但他手底下的人都在,一些大方向上的战略也早已安排好,即便他不在,大梁也占不了便宜,所以大梁才想跟金国借兵,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你们先坐会儿,我有几个熟人。” 骆信也怕他们暴露,所以另外走去一边见相熟的同僚。 姜卿意跟谢景对视一眼,谢景会意,点头,悄无声息的散入人群。 越修离也要走,被姜卿意按住。 “骆信说今日大梁会有得道的道长前来,还有皇室御奉的巫族人在,等见过后你再走。” 越修离没吱声,懒洋洋趴在她怀中。 正说着,就见太子梁昇携太子妃一起走了出来。 “恭贺太子妃生辰大喜。” 众人笑着祝贺。 太子妃温婉而客气的颔首致意,随太子一起离去。 她们刚走,方才还笑盈盈的贵妇人们便变了脸色。 “一个女奴出身的贱人,也亏得她那张狐媚子脸,竟真的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 “她也是有本事,父兄抄斩,满门流放,一路上的女眷就没有还留着贞洁的,偏偏当年她身边出现了个救美的英雄,愣是护着她一路逃了出来。” “你说太子?” “哪里是太子呀。” 那贵妇人啐道,“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太子还不是太子呢,可没为她家出过什么力。听闻是个大晋男子,年轻潇洒。这贱人真好命!” 姜卿意闻言,微微错愕。 莫非那个救美的英雄,就是姜乘风? 可姜乘风上战场,被心上人害得武功尽废、下属全死,还瞎了一只眼,消沉多年。 如若太子妃与他有这样的渊源,他当初回大梁还是为了来见她,那真是……孽缘。 贵妇人们的话题很快转走,但基本也是围绕这位太子妃的私生活展开的。 姜卿意没兴趣听,打算跟桑榆去会会这位太子妃,拔腿往前面走去。 第376节 太子妃平易近人,正在湖边跟人谈笑,太子不知去了哪儿。 “咳咳。” 太子妃咳嗽起来。 侍女正急着去拿药,就见个面貌普通的小姐递上来一瓶润喉丸,“秋季干燥,太子妃不喜欢吃药,寻常可以多吃吃这润喉糖,是我以罗汉果、玉竹、橘皮、乌梅等十几种药材熬制的,甜的。” 说着,姜卿意狠自然的自己倒了一颗在嘴里。 太子妃微微犹豫了下,“你是……” “太子妃还没见过臣女,臣女是骆家远房小姐,今日随堂兄来宫里开开眼界。” “原来如此。” 众人只当她是个想方设法往上爬的乡下千金,放松下来。 侍女看看太子妃,太子妃笑着点点头,侍女便倒了一颗润喉糖给她。 太子妃捻起一颗放在嘴里,一副全无心机的模样。 姜卿意瞥见一侧已有一些贵女们讥嘲的互相对视,流动着只有她们才明白的眼神。 太子妃全无所觉般,笑道,“多谢骆小姐。骆小姐既是初次进宫,不妨跟在本妃身边吧,可以多多认识几位好友。” “是啊。” 稀稀拉拉的迎合声,也不知是瞧不上姜卿意这个平平无奇的骆家远房小姐,还是瞧不上太子妃。 太子妃笑得天然无害,领着姜卿意一起沿着湖畔往前去。 树木茂盛,阳光推开湖面,波光粼粼。 “骆大人可好?” “堂兄一切都好。” “也是,毕竟魏令已经去世……”太子妃低笑了声,没继续往下说,“那他应该跟你说了许多他出使大晋的趣事吧。” 一副跟骆信很熟的语气,但姜卿意觉得,骆信对这位太子妃的态度,好似没什么特别的? 难道她疏忽了什么? “说了一些。” 姜卿意说了一些,状似随意道,“他还根据一个在大梁结识的大晋友人提供的路线,好好在大晋的京城逛了一圈。他那友人也是有趣,听闻叫姜乘风,太子妃知道此人吗?” 姜卿意盯着太子妃的脸,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放过。 可令她失望的是,太子妃连丁点儿波澜也没有,还问,“是吗,本妃不曾听说过。或许是因为本妃太过内敛,朋友太少的缘故吧。” 她苦笑着。 其他贵女们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发出奇怪的嘲笑了。 桑榆耳力好,听得到她们议论。 “那般下贱的出身,自然没有朋友。” “什么性格内敛,是知晓咱们这些清贵的世家,没人真正瞧得上她罢了!” 姜卿意和桑榆对视一眼,太子妃仍旧像是没听到一般,仍旧心情不错的在看风景。 姜卿意心头渐沉,要么,就是这太子妃真的不认识姜乘风,姜乘风出事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那块羊脂玉怎么解释? 要么,就是这太子妃的心机,比她所想的,还要深沉! 很快到了设宴的地方,太子妃要去太子身边了,却仍旧体贴的让侍女单独领了姜卿意去骆家的席位。 “多谢。” 姜卿意真心道谢,“太子妃真好,既温柔和善,又漂亮,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贵人。” 侍女见她这般,心底的警惕总算松懈下来,噗呲笑道,“骆小姐一片赤诚,我家太子妃自然也待您真心。您好好享受宴会吧。” 姜卿意笑着目送她离开,正打算找个人探探消息,一侧就传来嘲讽。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对人家感恩戴德,别哪天死得连尸首都找不到!” 姜卿意扭头看去,是个二十来岁、一身利落束袖的年轻女子,五官很漂亮,却因为肤色微微偏蜜色,而让她更生出几分爽利,只不过此刻脸色太过阴鸷,看起来很不好惹。 “小姐此话何意?” 姜卿意直觉,她知道些内情。 正欲再问,骆信已经过来了。 “于将军恕罪,小妹初次入宫,不周到之处,下官在这里赔罪了。” “何人敢生骆大人的气?” 于淡星仍旧阴阳怪气,却没有再继续为难姜卿意。 姜卿意也不想骆信为难,暂时坐了下来,这时谢景也回来了,在姜卿意身侧坐下,“我打听了一下,宫里的确有人知道姜乘风。” “怎么说?” “他当初一路护卫被流放的太子妃宁晚枝,后来又一路护送太子妃入京,因为太子妃选择嫁给太子,得罪了不少贵女,那些贵女们便千方百计的将姜乘风与她的旧事翻了出来,都城沸沸扬扬的闹腾过一阵。” 第四百八十二章 划清界限 这么说,太子妃不可能不认识姜乘风,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会不会是失忆了?” “失忆?” 姜卿意不觉得有这个可能,“你打探来的消息不是说,十九叔还护送她来王都成婚了吗,她有什么契机失忆?” 难不成还是嫁人之后,莫名其妙摔伤脑袋,却恰恰忘了被她抛弃的男人? 那她这记忆失得挺有水准的。 谢景听她这讽刺,就知道她是生气了,“可她现在不承认,咱们也没有办法。” 姜卿意没说话,打量着上首的太子妃宁晚枝。 她娇怯的跟在太子身边,与人寒暄着,看起来柔弱的犹如一捧菟丝花,美丽又可怜,就算被人不怀好意的讥讽几句,她也像是听不懂一样,只默默垂下眼睫。 许是察觉到姜卿意的打量,宁晚枝抬头诧异看了眼,却只见姜卿意友善的笑。 宁晚枝心头微动,回以一笑,继续扮演太子身侧的草包美人儿。 “堂哥,你知道太子妃家当年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吗?” “她父亲与兄长密谋毒杀国师。” “既如此,国师还允许她成为太子妃?” 姜卿意不解。 骆信只摇摇头,这一点,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但事实如此,国师与太子妃再未有过交集,旁人想猜测也没个依据,渐渐的也就不谈论此事了,只当是国师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 姜卿意复述了一遍,窝在她怀中的越修离也讥诮的撩起眼皮,跳出姜卿意的怀抱,往上首而去。 姜卿意想抓没抓住,宴会上也没人在意这样一只小猫,尤其这猫生的实在漂亮,优雅的黑色毛发,一双琥珀似的琉璃眼,步履优雅而傲慢,叫人瞧得心肝儿都颤了! 宁晚枝也好奇的盯着这只朝自己走来的猫儿。 “这猫莫不是知道哪儿有美人,专门往美人的身边走?” “太子妃的确是咱们这儿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呢。” 宁晚枝神情温柔的弯下腰,朝越修离伸出手。 要是只普通的小猫,多半会亲昵的蹭上去。 奈何,那是越修离啊! 姜卿意有些不忍再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桀骜夫君踱着步子停在太子妃面前,冷笑着瞥了这女人一眼,而后昂起高贵的猫猫头,踩着她的肩膀轻轻一跃,跳到了太子肩上。 因为它动作太快,又太轻巧,连宁晚枝的一丝鬓发都没弄乱,也就没人察觉宁晚枝发髻上,被它扒落的一支造型普通的金钗。 而且目光全都挪到了太子肩上。 “哈哈,这猫生得犹如黑豹,气势凛凛,主动靠近太子,一定是因为被太子的贵胄龙气所吸引,想要臣服于太子呀!” 众人的马屁夸出了花儿。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太子也被拍得很舒服。 现场俨然成为太子的夸夸大会,竟都忘了,今儿是太子妃的生辰宴。 越修离鄙夷不已,傲慢的朝姜卿意看去,女人,朕为你牺牲不小,你要怎样报答? 姜卿意诡异的就看懂了他的意思,默默捂脸,她的夫君,年轻时还真是……狂放不羁呢。 “太子妃生辰宴,民女为太子妃变个戏法吧。” 姜卿意笑着走上前。 拍着太子马屁的人微微僵硬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儿的主角该是被挤在一旁冷落的宁晚枝。 宁晚枝似乎很感动,感激的朝着走来的姜卿意一笑。 姜卿意带着桑榆走上前,朝她耳后打了个响指,再收回来,手里已经变出了一捧早晨刚摘的鲜花。 这是大街上学来的戏法,既简单,又有趣。 更要紧的是,桑榆已经趁机,将越修离扒落的金簪收了起来。 “祝愿太子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鹣鲽美满,不辜负任何深情。” “多谢。” 宁晚枝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略有有些失神,却又很快收敛起来,含笑道谢。 其他人也趁此机会,一一上前祝贺献礼。 第377节 太子全然没有方才抢了妻子风头的感觉,笑着揽着她,昭示着宠爱。 “的确宠爱,听闻太子娶了太子妃后,虽然太子妃一直无所出,但他却一个侧妃与妾室都没娶,只留了三四个通房而已。” 骆信刚说完,姜卿意差点讥诮的笑出声。 但一旁有一道笑声比她更快,方才那位女将军于淡星。 骆信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这对男子……尤其是太子这样的身份,很难得了。” “虽然依旧不断的睡其他女人,但我没给她们身份,你看,我还是最爱你的。” 姜卿意笑道。 骆信更尴尬了,赶紧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宴会有惊无险的度过,快散席时,姜卿意看着一侧不断喝着酒的于淡星,心中微微一动,叫住前面的骆信。 “堂哥,你之前与我说的你那大晋好友姜乘风,那真是个有趣的人,你们还有联系吗?” “什么?” 骆信迷茫回头,而于淡星却飞快的朝他们这儿抬起了头。 姜卿意顺势扭头,“咦,于将军也听说过姜乘风吗?” 于淡星眼神猛地颤动,却又很快防备起来,“不曾!” 说罢,扭头离去。 姜卿意跟桑榆对视一眼,桑榆会意,悄然跟了上去。 于淡星出宫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等在了东宫的一个角门。 酒被冷风吹醒了大半,整个人也从那种溢满了悲伤的氛围里重新变成了一把沉稳的剑。 没多久,角门打开,一个戴着斗篷的女人走了出来。 桑榆看了眼,是太子妃宁晚枝。 宁晚枝,“淡星,不是说好,你不会来找我了吗?” 于淡星听她这语气,便难掩戾气,“若不是姜乘风执意要保护你,我也不想认识你,你不必这样急着跟我划清界限!” 宁晚枝的记忆顿时被拉回被流放的那段岁月。 父兄被斩首,她和娘亲与姐妹们被流放。 那千里的路途真是难走,天寒地冻,食不果腹,还要应付那群看守士兵的觊觎和骚扰,那一夜,母亲受辱自尽,妹妹跳河轻生,而她则被四五个男人拖进营帐。 宁晚枝快要忘了那一晚是怎么过的了,也刻意在忘记那一夜,纵然姜乘风最后替她杀了那些人,但这个名字,勾起的,依旧只有那些屈辱。 “对不起,我已经忘了。” 宁晚枝说。 第四百八十三章 你不该来的 于淡星咬牙,“那姜乘风呢!他从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们到底把他抓到哪里去了,我带他走,我让他永远别再来大梁不行吗,你将他交出来!” 宁晚枝看向于淡星,“在你心中,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你?” 于淡星冷笑,“我曾将你当成过朋友的。可你永远无法跟他比。” 那时候,姜乘风一腔侠义,来大梁结识了许多朋友,于淡星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的于淡星还不是个女将军,只是被父兄名声压迫着,逼她退出战场,要她回家绣花嫁人的迷茫少女,是姜乘风给了她继续往前的勇气! 尽管后来,姜乘风带回来了宁晚枝,可这样一个时时需要人保护,永远再让姜乘风为她牺牲、且毫无半点愧疚的女人,于淡星甚至不想承认曾将她当成朋友! “他在哪里,把他还给我,我以后绝不再来骚扰你。” 于淡星说。 宁晚枝看着她,那双柔弱美丽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情绪涌动,半晌,低声,“三日后,城外客栈,我带你去见他。” “当真!” 于淡星没想到她真的松口了。 宁晚枝说,“就当了结我们之间的缘分,你也要做到,以后带他离开,绝不踏进大梁半步。” “自然!” 于淡星高兴的应下,扭头离去。 桑榆也想跟去,却下意识的多看了宁晚枝一会儿,看着她那张永远无害的、易碎而又美丽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讥讽,虽然转瞬即逝,可她还是看到了! 桑榆拧着眉头回了小院,将今夜所见全部告诉了姜卿意。 姜卿意眨巴了下眼,如此说来,于淡星真的是要救姜乘风的了。 “如此说来,太子妃是打算放了十九叔吧。” 谢景道。 姜卿意直觉不是,却因为不了解他们当年的具体情况,一时无法下定论。 但她从把人想的过分善良。 “等到那日,我们也准备一下。” “是!” 夜里,姜卿意研究了下宁晚枝的金钗,发现比大梁公主梁紫衣的药复杂许多,便暂时放在了一边。 时间一眨眼,来到宁晚枝与于淡星约定的日子。 这几日姜卿意倒是不会再做噩梦了,可睡梦里,总是觉得浑身发冷,就算醒来,四肢百骸也涌来一股痛意。 “又不舒服了?” 越修离窝在她的被子上,淡声问。 姜卿意还是不太适应这样冷淡的问候,笑眯眯的将他猛地抱在怀里,在他身上深吸几口,又玩弄了一会儿他的耳朵和尾巴,在他炸毛之前,飞快跳下床穿好衣裳。 “别怪朕没提醒你,这里是大梁,宁晚枝是太子妃,她想杀死你们几个人,不会费太多力气。” “我知道,衍之哥哥在嘱咐我要小心,我不会大意的!” “呵。” 越修离冷哼,耳朵尖尖却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她手心的温热。 真是,可恶! 姜卿意很快换好衣裳,出门前将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越修离往怀里一捞,飞快小跑着出去。 越修离早已经习惯了她温温软软的怀抱,可她如今跑起来,柔软蹭着他本就无比敏感的背脊…… 越修离觉得他要疯了! “今天怎么了?” 到了门口,越修离一跃上了常贵的头,死活不叫姜卿意再碰他。 姜卿意想,或许猫猫也有那么几天不舒服,便不再理会,让马车直奔城外。 约定的地方。 于淡星一身素衣,看着披着黑斗篷的宁晚枝出现。 “只有你一个人?” 于淡星讶异。 平日里宁晚枝娇弱的下马车都必须两个人扶,走几步路便要下人打扇端茶,居然一个人来了? “为表诚意,淡星,你是不是也该将佩剑放下?” 宁晚枝道。 于淡星轻轻拧了拧眉,没说什么,但还是将佩剑扔给了一侧的下属。 宁晚枝是个世家小姐,并不会武功,她一只手就能撂倒。 “上马车,我带你过去。” 宁晚枝让开一些位置。 于淡星没说什么,跟上马车,马车从官道绝尘而去,直奔无人的荒野。 大梁山多,即便是王都外也有群山绵延。 没多久,马车便穿过一条曲折的山道,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林深处。 于淡星虽然确信宁晚枝不是对手,但还是戒备着,小心记着外面的路,等到马车停下,她看着眼熟的地方,惊愕,“这里是……” “曾经他带我回京时,我们躲避追杀住过几个月的地方。” 小小的竹屋伫立山间,用整齐的竹篱笆围成的小院中,还有做了一半的竹桌子,工具都摆在外面,可见当时主人离去得匆忙。 于淡星脸色很难看,“你明知道乘风他放不下你,你就算要关押他,又何必选择这种地方!” 杀人诛心! 但宁晚枝仿佛听不到她的控诉,只是走入小院,看着里面的一草一木,想到当时在这里,她哭着伏在为救她而浑身是血的姜乘风怀里,告诉他,她不去京城了,不报仇了,她要跟他一起回大晋去。 那时候,她的确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曾十指不沾阳春水,能有一个以性命护她爱她的男人,她哪能不动容呢? 可是…… 宁晚枝深深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掩藏,“他不应该回来的。” 于淡星已经懒得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提步往里面走去,结果刚踏进房间,一阵机关开启的咔哒声,让她心神一晃! 嗖! 七八支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毫无退路。 第378节 于淡星想转身退出去,站在她身后的宁晚枝却猛地在她后背推了一把。 “这些是当初他为了保护我,而设下的机关。” 宁晚枝看着一支利箭刺穿于淡星的胳膊,又一支射穿她的小腿,含着歉意,“他不该回来,而你,也同样不该再来找我。” 宁晚枝拔出一把小匕首,看着浑身四五个血窟窿,痛苦倒在地上愤然望着自己的人。 “我不喜欢你的眼神。” 宁晚枝说,“你从来都瞧不起我,我知道的。” 她高高举起手里的匕首,面无表情的、亦如当年出卖姜乘风,害他在战场上武功尽废还瞎了一只眼,只为了给太子攒下战功一般,朝于淡星的喉咙刺了下去! 第四百八十四章 懵懂无辜 叮——! 清脆的声音响起,宁晚枝手里的匕首被突然而来的长剑挑飞,人也趔趄往后倒去,但很快被她的暗卫扶住。 宁晚枝冷冷看着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你们是谁!” “路见不平之人!” 谢景鄙夷的哼了一声,抱起于淡星。 桑榆一把洒出阿嚏粉,只是一个瞬息的功夫,在场的人便不受控制的开始疯狂打阿嚏,以至于若是不赶紧捂着鼻子,就只能一边打着阿嚏流着鼻涕一边举剑杀人了。 这实在有点……羞耻。 真是好恶毒的药! 众暗卫们铁血无情,却做不到忍受鼻涕口水乱飞。 一时间都想去捂嘴,桑榆便趁机跟谢景一起带着人跑了。 宁晚枝望着地上那一滩血,目光似乎清醒了些,收起匕首,“追,杀无赦。” 姜卿意就等在马车外,越修离刚嗅到血腥味,便示意她可以准备了。 姜卿意会意,立即昨夜买好的野鸡,每只野鸡身上都系着一条沾血的布,如今被放入林中,犹如鱼儿入海,霎时四面八方跑了个没影儿。 桑榆与谢景带着于淡星一上马车,姜卿意便让常贵赶着马车,飞快往都城而去。 等宁晚枝的暗卫们精疲力竭、顺着滴落的血迹,抓回来七八只野鸡,小院归于死寂。 “太子妃,您看这……” “他还有朋友么?” 宁晚枝想不通,“不是都被我杀干净了,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么。” 当初姜乘风在战场受伤,他的朋友们一个个找上门来质问。 呵,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们骂她水性杨花,又岂懂她身负血海深仇,再不愿意踏入那样低贱的污泥中半步? 谁敢挡她的路,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即便是姜乘风! 宁晚枝轻轻合眼,“时辰不早,太子殿下该回去喝我亲手炖的雪梨汤了,回去吧。” “至于这里……” 宁晚枝没有回头,亦如她告诫自己的,绝不要回头,“一把火烧了吧。” 他还有朋友也没关系,总归,她会杀干净的。 山火燃气起,浓烟如一条黑龙,惊起鸟雀山兽。 快入夜时,一场瓢泼大雨而至,熄灭大火,只剩一片狼藉。 桑榆将窗户关上,把雨幕隔绝在外。 “还好箭支上的剧毒都已经过了许多年,消散了很多,也没伤到心肺,休养几个月就好了。” 姜卿意拔下银针。 于淡星看着姜卿意那张清灵的脸,还有些恍惚。 “你说你是……” “姜乘风的侄女儿。” 姜卿意眨眨眼,“我我七叔公老来得子,所以十九叔年纪不大,也有我这么大的侄女儿,于将军不必怀疑什么,十九叔洁身自好,即便回大晋多年,也没有与哪位女子暧昧不清的。” 提到这件事,于淡星垂了垂眼睫。 “我知道,他还放不下宁晚枝。” “不,他已经放下了。” 姜卿意想到当初告别的姜乘风,那样的洒脱、开怀,“他一定是放下了,才会再次来大梁。” “来大梁做什么呢?” “不知道。” 姜卿意有些讪讪,“或许有别的事?他在大梁不是交了很多朋友吗,他那些朋友呢?” 于淡星摇头,“那年他出事,我正随我父亲前往一个戎狄小部落商谈事情,次年才回来,等回来后,就听说了噩耗。期间我联系曾经的朋友们,有的已经联系不上,有的只说要替乘风讨个公道,而后再无消息。” 于淡星想到今日的宁晚枝,心下一片哀戚。 “先别想这么多,既然我们来了,就一定会查清楚的。” “你们……小心,宁晚枝不似表面那样简单。” 在她看来,姜乘风的这个侄女儿未免太娇贵,生的玉雪可爱,满眼天真无辜,今儿一身鹅黄色长裙,编着小辫子,就像是一个养在深闺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姜卿意笑弯弯的,乖巧的点点头。 一侧,谢景一脸复杂。 又一个被她外表所欺骗的人呐。 “对了,于将军……” “你既是乘风的侄女,与我也不必生分了,我只长你你岁,你便叫我……”的名字。 “婶婶?” 于淡星脸一红。 姜卿意嘻嘻一笑,“也不大好,总觉得叫老了,还是叫淡星姐姐吧。” “嗯。” 于淡星难得有些无所适从,姜卿意看她乏了,便叫她先歇着,与谢景二人出来了。 “接下来怎么办?去搜东宫吗?” “骆信不是说过两日东宫太子妃要办秋夕宴吗?去递个拜帖,我们在太子妃跟前混了个脸熟,她不会拒绝。” 太子妃的处境实在算不得好,‘骆意’的身份不算高贵,但太子妃也绝不会拒绝这份难得的示好。 “好。” “对了……” 谢景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道,“上次太子妃生辰时,巫族人和金国那位宇文萱都没出现,我打听了下,那天好像宇文萱住的驿馆好像出了事,那巫族人也赶去了。” 宇文萱能出什么事儿? 难道是赵嘉禧? 姜卿意懒得管,如今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兴许他还乐在其中呢? 想到那日所见,姜卿意心情都好了一些。 “你应该猜得到,姜乘风那些朋友们,都出事了吧?” 回到房间,越修离便出现了。 姜卿意有些乏,往大晋写了两封信,便趴在长案,枕着手臂看他,“也有可能是他们不想掺和,对吧。” 毕竟为了救朋友,而全部枉死,听起来实在太惨太可怜了。 要是姜乘风知道这件事…… 哎。 越修离瞥她一眼,“皇宫宫宴那日,逍遥王没有出现。” “嗯。皇帝、皇后,甚至重要一些的老臣都未出现,为何?” “朕听说,大梁的皇帝陛下,快不行了。” 姜卿意恍然大悟,难怪大梁王都戒备这么森严,如果大梁帝一死,少不得一场腥风血雨了! “看来我们要尽快把事情办完。” 否则太子与太子妃一上位,他们就真救不了任何人了。 越修离看向她,不知想着什么,在她睡熟后,便踩着濡湿的窗户,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夜色之中,直奔城中最辉煌的那座宫殿。 第四百八十五章 藏身之处 姜乘风最近总是昏昏沉沉,时常会梦到他那机灵得不行的侄女儿来到姜氏族中的日子。 那段时间,他还陷在过去的挫败中,像一滩烂泥,冷眼旁观着家族的争斗,看着每个人的算计。 可她却不像任何一个亲人,甚至不像任何一个要讨好姜家的人,无情的驱使他起来工作,让他重新活得像个人。 姜乘风其实想通了。 从战场上被背叛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该喜欢宁晚枝了。 宁晚枝是高高悬挂在天上、却又倒影在水里的月亮,美丽、幽远,看似近在咫尺,却永远也触碰不到。 第379节 谁也不是放不下的人。 既然背叛,那就不要了。 姜乘风想通了,也知道这些年,在大梁的朋友们四处在找他,还有一些消失不见了,他既要跟宁晚枝做个了结,也要来寻一寻朋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查来查去,会查到朋友们的尸首在乱葬岗。 而送他们来的,是东宫的马车。 又一次陷入噩梦,他仿佛看到了他那侄女儿的脸。 “别来。” 姜乘风声嘶力竭,“快走,别来找我!” 厢房,姜卿意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却越来越清晰的看到姜乘风被折磨的瘦骨嶙峋的身体上,被铁链洞穿的伤口。 “快天亮了。” 越修离过来,看着她微微苍白的脸,“睡不着了,就起来收拾吧,今日该去太子府了。” “嗯。” 姜卿意掀开被子,看向他,有些愧疚,“我一直在找姜乘风,没去找巫族人,衍之哥哥会怪我吗?” 越修离轻哼,“我难道没了手脚,不会自己去找么,怪你做什么?” 姜卿意轻轻笑开,用力将他抱在怀中。 越修离还在猫中,猛地一下陷入她胸前的柔软,一股热意顿时从头顶蔓延至全身。 却不等他飘出来,姜卿意便扔下她去找今儿要穿的衣裳了! 这个女人! 越修离恨恨咬牙,想要恨恨报复回去,看到她还有些红的眼眶,那份热意又退了下去。 罢了,等先救了姜乘风那倒霉蛋再说罢。 粗粗用过早膳,一行四人再次出发。 太子妃的小宴设立在太子府,太子府不似大晋的东宫一般就在皇宫边,而是单独辟出的府邸,距离姜卿意现在住的小院正好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马车穿过一条条街巷,看着城东城西之间甚至还设有关卡,挑眉。 “看来大梁陛下的身体,真的很不好了。” “听闻大梁陛下将成年的几位皇子都派遣去了各地,逍遥王也在其中,是要力保这个太子登基了。” 若不是大梁陛下这份纵容,太子能力排众议娶了不被各方看好的宁晚枝? 一时间,姜卿意都不知道该佩服这位太子,还是佩服宁晚枝了。 “小姐,到了。” 马车停下,姜卿意依旧以骆意的身份,进入了太子府。 府中草木葳蕤,亭台楼阁错落其间,很是华贵雅致,与大梁这连国都都十分粗犷的风格居然很是迥异。 前方有迎候的侍女走来,姜卿意快速跟谢景对视一眼,收起刚卜卦的手,“西南方,是水非水处,或许有线索。” “是水非水处?” 谢景抓头。 “卦象是这样显示的,总之,先注意有水的地方吧。” “明白。” 谢景是男客,要随骆信先去男客们聚集的前院,而姜卿意和桑榆则直接去后花园,给太子妃请安。 几人分开,姜卿意很快见到宁晚枝。 她一身水红色洒金长裙,乌发高挽,露出白皙的脖颈,更显得整个人柔弱可攀折,与宾客们分座两边,更显得孤单娇弱,惹人怜惜。 桑榆,“若不是那天亲眼见她杀淡星姐姐的狠辣,我都要怜爱了。” “小心些。” 姜卿意提醒了一句,上前见礼。 宁晚枝很高兴,拉着姜卿意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坐下后,才恍然想起什么,担忧的问,“骆小姐不介意坐在本妃身侧吧。” “太子妃美丽温柔,能坐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姜卿意笑说。 宁晚枝看着她的眼睛,很诚挚,她是真心子啊赞许她。 宁晚枝心头蓦地生出一丝柔软,也下意识想到自己那投水自尽的小妹,脸上的笑意真了两分,“一会儿别拘束,要吃什么用什么,吩咐下人就是。” “多谢太子妃。” “哟,这是哪家的小姐,不曾见过,刚来京城吧?” 正说着,一个一身橘色长裙,妆容精致而张扬的女子阔步而来,熟人——梁紫衣。 姜卿意和桑榆眉心齐齐一跳,默默将睡觉的越修离藏到了宽大的袖子下面。 宁晚枝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怒意和不屑,但很快,只垂着眼睫柔柔笑道,“骆小姐的确刚入京,紫衣不是刚回来想要歇会儿吗,怎么来了这儿?” “皇嫂是怕我把你比下去,遮了你的光彩么?” “本妃并无此意。” “那就好。” 梁紫衣笑起来,很是明艳动人,加之她衣着不似其他人那样端庄保守,胸前露出大片的雪白,缀上一颗血红欲滴的宝石,将她犹如一颗饱满香甜的水蜜桃,犹如娇艳危险的艳丽毒蛇,让人恨不得狠狠揉进怀里一亲芳泽。 而此刻易了容,站在太子妃与梁紫衣之间的姜卿意,简直就是个可怜而又不得不承认平凡至极的尘埃。 姜卿意接受着旁人同情的目光,‘坚强’笑了笑。 “原来是公主,民女骆意,给公主请安。” “原来是骆家的小姐。” 梁紫衣在她平平无奇的脸上扫了一圈,勾唇,“骆信还算过得去,你怎么丑成这样?” 姜卿意顿时抓住机会,露出泫然欲泣之态,咬着唇哽咽着便扭头跑了。 桑榆哪能不明白小姐的意思,顿时拍腿大喊,“小姐今儿鼓足了勇气才敢来的,这次怕是要伤心死了。小姐,等等奴婢,别做傻事呀!” 桑榆飞快追去,收获一众同情,和太子妃被解了围的一丝感激。 因为太子妃提前打过招呼,姜卿意跑出来后,东宫的人并未阻拦,反而很是关切。 姜卿意便顺着卦象的方向,一路往前,直到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看到树林后那又阔又深的湖泊。 “是这里吗?” 桑榆皱眉,“可四周,不像能藏人的样子。” 野草丛生,一片寂寥,这儿看起来根本像是荒废了的样子。 “这儿四面通透,风景秀丽,你觉得,太子府为何要让这里荒废?” 姜卿意问。 桑榆一顿,睁大眼! 第四百八十六章 是个死人了 自然是因为,这里真的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这就去周围检查一番。” 桑榆正要走,就有护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附近。 桑榆和姜卿意对视一眼,愈发确定这里有鬼,但今日怕是不能去探查了。 “二位,这里还未修整过,很危险,请去外面花园游玩吧。” 侍卫身上带着杀气,说出来的话也不大客气。 但姜卿意现在只是‘骆意’,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户小姐,不能暴露,只能怯怯点点头,往外走去。 那侍卫见她们识趣,正要离开,就听姜卿意问,“这片湖泊幽静美丽,怎么没有修整呢,放在这里,实在可惜了。” “主子的事,小的也不清楚。” 冷硬的回答。 看来她猜测没错,这儿就是有问题。 姜卿意笑笑,跟桑榆离开,只在转角时抚了抚怀中黑猫的背脊,黑猫纵身一跳,不顾主人的呼喊,很快跃入花丛消失不见。 暗处的侍卫赞叹了一下那只猫的漂亮,便不再多注意那对家世平凡、样貌也极度平凡的小姐,回到了暗处自己的位置。 姜卿意和桑榆回到花园时,梁紫衣已经离开了。 太子妃似乎受了惊,脸色有些白,眼眶也有些红,仿佛被人欺凌了的模样。 太子赶来,心疼不已。 “孤此番从番邦,寻来一对儿稀奇的鸟儿,可以用来解闷儿,去看看吗?” “妾身没事,叫殿下担心了。” “你是孤的太子妃,孤担心你是应该的。” 太子温柔笑道。 宁晚枝望着自己的这位夫君,他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可字字句句也透着关切,却半分不提怎么处置那始作俑者梁紫衣。 宁晚枝唇角扯了扯,露出一个顺从感激的笑容,依偎在他怀中而去。 姜卿意也察觉了太子的古怪。 这时,耳畔熟悉的八卦议论声又响起。 “太子妃真是纯粹的自找没趣儿,谁不知道紫衣公主和太子……” 第380节 后面是一串嘻嘻的笑声。 别嘻嘻笑,继续说啊! 姜卿意跟桑榆对视一眼,姜卿意,“好羡慕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的感情啊!有太子殿下在,一定会好好教训那位嚣张的紫衣公主!” 姜卿意一副太子妃忠实拥趸的模样。 那些嬉笑的声音一顿,有人终于忍不住,凑过来,“看来骆大人什么事儿也没告诉你呀,骆小姐,看事情可不能看表面。” “我不懂你此话何意。” 姜卿意道,“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宠爱有加,不是大家都看见的么!” “那太子明明见太子妃被紫衣公主欺负,怎么半句不说处罚紫衣公主?” “自然是因为公主是他的皇妹!” “噗。” 那贵妇人瞥她一眼,眼里满是难掩的揶揄与嘲讽,“梁紫衣说是公主,却并非皇上所出,而是她母亲在被皇上纳入后宫前就怀上的。她与太子,不过是名义上的兄妹罢了。” “咱们这位紫衣公主,在大梁可是出了名的权贵塌上宾。” 其他人也跟着哄笑出声。 姜卿意略有些茫然,她实在没了解过这位大梁第一美人的公主。 那些人见她这样,心情大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告诉她皇宫这些不算秘闻的秘闻。 梁紫衣并非大梁陛下所出,又实在生的美丽,其母很早就病逝了,她便沦为宫斗的牺牲品,送去与舞女们一起调教,成为皇宫笼络赏赐给各方权贵们的玩物。 堂堂公主,却常常要接待各个年纪的男人们,既有扶尘的弟子,也有耄耋的老人。 大梁的百姓们唾弃她。 梁紫衣便索性看开了,把自己名义上的兄长也开始拉下水,将后宫那些嫔妃们各个气得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说起来,这梁紫衣倒算是个能人。” 那群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们极尽羞辱的议论一番,见姜卿意还是傻呆呆的样子没有附和她们后,便兴致缺缺的走了。 桑榆有些唏嘘。 姜卿意倒觉得不必可怜梁紫衣,“她有机会逃离的。” 她都已经去郑国了,山高皇帝远,身边又有大量金银,只要她愿意,她大可嫁一个身份不是那么显赫的郑国权贵,想来大梁皇帝也不可能为了她而跟郑国动干戈。 可她还是选择了回来,并炫耀一般,来了太子府。 她已经迷恋上了权势,没有应对的能力,那就只能牺牲身体。 “不过此事,倒是可以利用。” 姜卿意顿了顿,让谢景注意带越修离回去,便跟桑榆提前告辞了。 姜卿意先去钱庄,取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银钱,又从随身携带的房契地契里头,拿出两张大晋别庄的房契,派人往梁紫衣的别院递了拜帖,并重新易容化名。 梁紫衣看到拜帖上陌生的名字,随手丢在一边。 “不见。” 拜帖被退回,桑榆惆怅的看姜卿意。 姜卿意浅笑,“别急,她迟早会见的。” 说罢,将拜帖留在门房,便先回去了。 快天黑,谢景终于带着越修离回来了。 “怎么样?” “我在前院找了一圈,有水的地方不多,而且人来人往的,我仔细看了几圈,没发现什么问题。” 谢景道,“不过我跟太子府厨房的人搭上了话,听他们说,每日太子妃身边的侍女都会额外提一份下人的饭菜离开,不知道送去给谁。” 姜卿意轻轻敲着桌子,看向已经懒洋洋飘出黑猫身体的越修离,“你们先回去吧,我想想。” “好。” 二人离开。 姜卿意才问越修离,“衍之哥哥那边如何?”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那……” 姜卿意揽着黑猫,手指一点一点从上往下的揉过,笑着问他,“这样呢?” 越修离浑身都涌起一股热意,仿佛要将他灼烫坏一般,深深让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喉咙嘶哑得厉害,仿佛在死死压抑隐忍着什么。 “可以了。” “噢。” “在那片湖畔,朕找到了一个入口。” 越修离看着她瞬间亮起的眼睛,冷笑一声,“不过洞口有很浓的血腥气和腐臭之气,里面就算有人,恐怕也死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我想救他 越修离承认,他有故意吓唬姜卿意的成分。 但姜卿意却一点也没被吓到,笑弯弯看他,“谢景方才还说,太子妃的侍女每日都会提着食物离开呢,那儿如果有地牢,人一定还活着。” “朕什么时候说那是地牢了?” “不是吗?” 越修离想起看到的场景,被铁链穿透琵琶骨的男人被半泡在脏污的水牢之中,水面会随着朝夕升降,有近半日的时间,里面的人必须高高仰着脖子,才能勉强呼吸。 浑身的伤口被泡的腐烂发白。 血水混着污水,水下时不时还有蛇虫游走。 生不如死,人间炼狱。 不外如此。 “一定要救吗?” 在越修离看来,就算救出来,也多半是个废人了。 姜卿意直白与他对视,认真点了点头,“要救。” 她上前,主动抱住他的腰,在他脖颈边轻轻蹭了蹭,“就算是为了七叔公,我也想救他。” 不为对她来说那可笑的血缘,就算是为了七叔公曾待她的那份好,为了她没能来得及救下的五叔公,这次,她一定要救下姜乘风! 越修离不是曾经那个越修离,但此刻,依旧能感受到她平静之下,那隐隐流动的悲伤。 并为此而难过。 “那便救吧。” 越修离有些嫌弃自己的心软,却被人飞快抱住,吻住唇瓣,一触即分。 “我就知道衍之哥哥最好啦!” “是吗?” 越修离冷笑,“朕的好,可不止在这里。” 话落,径直将人抱起,放下了床帐。 唇齿相依,相互依偎。 这次的他变得格外的温柔,又格外的……花样繁多。 夜色如流水,覆盖住这小小宅院。 等到水停浪熄,姜卿意懒懒的窝在他怀中,睡意昏沉的问他,“你从哪儿学的?” 越修离脑海里下意识闪过他来到大梁后‘闲暇时’‘偶然’翻阅的那些活色生香的书册。 当然了,他并不是有意去学的。 只是大梁的花样太多了,而他又过目不忘罢了。 他是个好学生,自然也能做个好老师。 “下次再试试别的。” 越修离哄她。 姜卿意眼睛一闭,直接装睡,不过几息,便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越修离看她恬静的睡颜,心中柔软又踏实,这真是一种实在平凡普通,又令人倍感珍惜的滋味。 翌日,用过早膳,姜卿意便开始安排营救计划。 而没多久,常贵便送来消息,梁紫衣要见她。 “咦,她不是不肯见么?”桑榆怪道。 “她昨日得罪了宁晚枝,宁晚枝既是个小人,岂能忍下这口气?” 想到于淡星以及姜乘风的那些朋友们,姜卿意心神微微一顿,“而且据我所知,梁紫衣在大梁很受权贵们欢迎,权贵们却不会为了她,而与家中夫人生出嫌隙。” “所以总得来说,就是大梁的男人们都喜欢她,却不会帮她,而因为这些男人们的喜欢,大梁大多数的女人们都厌恶她,更加不会帮她。” 谢景道,“她能求助的,只有昨儿主动示好的我们。” “没错。” 姜卿意轻声,“准备一下,去见一见这位紫衣公主。” 姜卿意看向越修离,不过此番去,是不能带他去,否则身份暴露,那别说合作,梁紫衣不追杀他们都是她仁善。 越修离趴在桌上,懒洋洋甩了下尾巴。 姜卿意几人易容离去。 第381节 他们一走,越修离深深看了一眼,转身跃上房梁。 来了大梁这么久,也见识过大梁的金钗,他是时候去会会扶尘那老家伙了。 姜卿意几人来到梁紫衣的别院。 刚进门,就看到几个美男子。 他们见到有女客过来,自然而然的凑上来要拉他们的手。 桑榆没有甩开,而是看着他几乎高开叉到腿根的长衫,反问了句,“你的手这么凉,还穿这么少,不怕以后年纪大了得老寒腿吗?” 美男子:…… 他面无表情的抽回手,哼了声,“不知情趣。” 谢景笑得快仰过去。 姜卿意跟其他美男子道,“我们是受邀来见公主的,请带路吧。” 搔首弄姿的美男子们是真的恨这两根木头,还有个发了颠只知道笑的傻子,哼着扭头带她们去见梁紫衣。 梁紫衣就更加夸张了,半卧在白色半圆形的大床上,两侧各伏着一名美男子,看那架势,就差现场表演什么叫爱了。 “公主。” “这么多美男子,你们不动心吗?” 梁紫衣笑道,“及时行乐,未尝不好,这些人都很乖,绝不会纠缠不休的。” 姜卿意看着沉浸其中的她,淡声问,“这些想法,不知是公主自己以为的,还是宫里那些娘娘们灌输给你的呢?” “你放肆!” “民女若不放肆,今儿也不会来此了。” “你不怕本公主现在就杖毙了你吗!” “公主杖毙了民女,便是断了一条永远离开这狼窝虎穴的一条后路。” 姜卿意看她,“两间位于大晋的庄子,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土地肥沃,还有数万金银,并且,我还附赠一颗假死药,只要公主愿意,从此山高水长,自在快活,不必再受任何人辖制,去侍奉你不喜欢的任何人。” 梁紫衣的脸色黑沉如水,半坐起来冷冷看她,“你在找死!” 姜卿意弯唇,“差不多。毕竟我要求公主办的事,跟求死无异。” 梁紫衣深深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去思考她提出的条件,亦或是为她这份求死的坦然而无语。 半晌,梁紫衣挥退美男子们尽数退下,也正好露出梁紫衣胳膊上被鞭子抽打过的狰狞肿胀的伤口。 “你怎么就知道,本公主不喜欢留在大梁?” 梁紫衣冷笑,“这儿本公主地位尊崇,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公主或许真的喜欢权势与荣华,但一定不喜欢伏在身上的那些肮脏丑陋的畜生。” 梁紫衣再一次沉默。 她发现这个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的民女,真的很不怕死! “你既知道本公主喜欢权势,还提出这种条件试图诱惑本公主?” 第四百八十八章 营救 “可权势与荣华,并非公主想得到就能得到的,这是要靠那些畜生们施舍的。色衰而爱驰,公主如今也不小了吧,这样的芳华还有几年,待荣华逝去,又该如何自处?” 姜卿意道,“或者公主觉得,那些畜生们,会将你娶回家吗?” 不会! 梁紫衣决心从郑国回来之时,其实是存了希冀的。 不说那些畜生们,便是太子皇兄,他为人光风霁月,对太子妃那等低贱的出身都宠爱有加,又何况是她呢? 可昨儿,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从太子府回来后不久,宁晚枝那个贱人就派了太子皇兄身边的嬷嬷来,狠狠抽了她十鞭子,而太子皇兄不闻不问! 她现在没那么大的利用价值了,自然而然,他们就不会那么在乎她了。 她必须要为自己找一条退路,大梁不行,郑国太弱小,大晋,很好。 如果真如这女子所言,两处绝佳的庄子,数万的金银,加上她这些年的积攒,她的确能荣华富贵的过完后半生,说不定还能嫁得权贵。 她心动了。 “我如何能确信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法证明,也没那么长的时间等公主派人去验证,公主没有别的选择,要么信我,要么赶我走。” 姜卿意拿出两张地契,“事成后,两万两白银与一颗假死药丸将如数奉上。” 梁紫衣死死盯着姜卿意,轻眯起眼,“我总觉得你,有些眼熟。” 姜卿意心底咯噔一下。 “是么?” 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任她打探。 但梁紫衣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在郑国那小地方结仇的人,会出现在大梁王都,还出现在她府邸里。 “罢了,你要本公主帮你什么忙?” “请公主帮我救个人。” 姜卿意告诉了她一部分计划。 当然,姜卿意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梁紫衣,告诉她的计划,是即便她泄露出去,也不会暴露他们的。 可梁紫衣听完,却是大喜,“意思是,你们要对付的,是宁晚枝那贱人?” 姜卿意默了默,其实,也算是你的情郎太子。 但无所谓了。 “是。” “好说,此事本公主帮定了。” “那就有劳了。” 姜卿意告辞出来,想到梁紫衣那满眼怨恨与兴奋的样子,仍旧留了桑榆悄悄潜藏在外,才与谢景回去。 等了两日,梁紫衣仍旧没有任何动作,姜卿意决定,开始计划。 这夜,姜卿意换上骆意的装扮,独自坐马车前往太子府。 现在才酉时过半,是吃过晚膳,夕阳余晖才残留在天际的时辰。 太子在用过晚膳后,都会再进宫批阅两个时辰的奏章再回来,所以宁晚枝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散步消食,只是今日,她有些心神不宁。 “太子妃,骆家小姐来了,说有样东西要亲手送给您。” “骆意?” 想起那个虽然普通,但对自己难得友善的小姐,宁晚枝淡淡笑了下,“那就请她进来喝杯茶吧。” “是。” 侍女退下。 恰好鸟雀从一旁的梧桐树上掠走,惊落几片发黄的树叶簌簌落下。 宁晚枝感叹,“已经入秋了。” “天儿越发凉了。”一侧,另一位侍女犹豫道,“水牢里的那位,您看不要换个地儿?” 宁晚枝看了她几眼。 侍女连忙跪下,“奴婢别无它意,奴婢只怕您伤心。” 宁晚枝将她扶起,“你跟随我多年,我自是信你的。至于水牢里的,是太子吩咐将他关进去的,这也是国师的意思,与我无关。” 只是午夜梦回,偶尔会想起那道身影。 宁晚枝知道,这世上除了他,再不会有人会性命都不要只为保护她了。 可惜,他们有缘无分。 姜卿意很快进来,宁晚枝思绪被打断,又变成那位娇弱美丽的太子妃。 “上次小宴,你别将紫衣公主的话放在心上,她素来说话不过脑子的。” “多谢太子妃安慰。” 姜卿意浅浅一笑,拿出一只锦盒来,“这是我偶然寻得的一物,总觉得很适合太子妃。” 骆意笑着打开来,是一条用血玉细细雕琢成红豆模样的手链。 精巧、纤细而美丽。 “谢谢,我很喜欢。” 宁晚枝领她到凉亭坐下,丝毫没察觉在锦盒打开的那一瞬间,有细微的粉尘飞入空气,吸入鼻子。 姜卿意陪她喝茶,听她随口说着京城的趣事。 但这些话里,暗藏的不得志与怨愤,虽然深深埋藏在字里行间,但姜卿意仍旧听出来了,她不开心。 “怎么困了。” 宁晚枝说着说着,一股眩晕的感觉袭来,她下意识撑住额头,却无力的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姜卿意诧异,“太子妃,你怎么了!” 侍女也惊吓不已,过来推了宁晚枝几次都没推醒。 姜卿意忙道,“别急,快去请府医来!不,府医不够,立即派人去将太医都请来,再去告知太子殿下!” 侍女微愣,“可太医们这个时辰,除了留值家中的,都回家了。” “那就多派些侍卫去!不肯来的,就抓过来,难不成太子妃的安危不是头等大事吗!” 第382节 姜卿意催促道。 侍女本就六神无主,闻言,也觉得有道理,立即安排了府上大半的护卫去请太医,又手忙脚乱叫人带太子妃回去,并通知太子。 在护卫离开后不久,一股浓烈的焦糊味传来。 “糟了,太子殿下的书阁着火了!” “怎么会,太子殿下书阁守卫重重……” “这谁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救火,可是人手不够,火势太大了,寻常小厮根本靠近不得!” 侍女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想请示宁晚枝,可宁晚枝还昏睡不醒,太子殿下的书阁可是太子府的重中之重,半分闪失不得啊! “那里还有高手,让他们先去救火!” “可是那里的人……我们请不动……” “拿太子妃的玉牌去!都这个时候了,万一书阁毁了,我们有几条命够赔的!” 众人手忙脚乱的下达着命令。 侍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向姜卿意,可这位骆小姐从头至尾都没离开半步,只焦急的守在太子妃身边,不像有鬼的样子。 罢了,太子殿下很快就回来了,一定不会出事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出逃 不怪侍女这么安心,因为谢景和桑榆此刻就算到了水牢入口,也被入口密密麻麻的陷阱机关挡住了去路。 “这……锦衣卫虽粗通些机关术,但也仅仅只是‘粗’通,太复杂的,我不懂啊。” “不用看我。” 桑榆抱着剑,“杀手楼只教我怎么杀人。” 谢景:…… 蹲在谢景肩膀上的越修离不耐烦的用爪子拍了谢景一巴掌,没用的废物! “这猫是不是骂我了!” “你想什么呢!” 桑榆星星眼看越修离,“黑玉肯定能进去!” “你想什么呢,它只是一只猫……” 谢景不屑的话还没说完,越修离已经绕过一道道陷阱,飞快往里面去了。 桑榆啧啧两声,跟了进去。 谢景咬牙,这猫肯定对他有意见! 几人飞快下到地牢,此刻正巧赶上湖水褪去,露出被铁链牢牢锁在圆台上生死不知的人影。 谢景眉心狠狠一跳,“就算是锦衣卫最残忍的刑罚,也没有如此的。” 这还是个人吗,四肢皮肉翻开腐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肩胛骨被冰冷的铁链洞穿,阴森森的泛着寒芒,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别废话了,救人!” 宁晚枝房间。 姜卿意数着时间,心一直悬着。 他们不但要救出姜乘风,救出来后,怎么避开太子府嗅觉灵敏的暗卫和猎犬们,悄无声息的逃出去,争取到将他藏起来的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正想着,门外响起一阵快速的脚步声。 姜卿意抬头,就见太子居然就回来了! “太子殿下!” 侍女也很诧异。 太子道,“国师说孤今日应当早些回来,你们送消息来时,孤已经折返了。” 他皱着眉,问一侧的府医,“太子妃如何?” “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有喜了!” 府医笑着说,“太子妃应该是因此才疲惫不堪昏睡过去的。” 姜卿意微微挑眉,再仔细去看宁晚枝的命火,果然生出极其细微的一丝子女相关的颜色,只不过,这颜色淡得几乎瞧不见,想来这孩子,可能难以保住。 “竟是如此!” 太子高兴不已。 但他很快道,“你们先照看太子妃,孤出去看看。” 看看,去哪儿看看? 姜卿意想到姜乘风,心微微提起,正要想办法把人留下来,一只黑猫出现在门外,优雅的甩着尾巴端坐好,看着她。 已经成功了! 姜卿意心头剧震,面上丝毫不显。 太子走了两步,也想起她,“时候不早了,送骆小姐回府吧。” “太子妃没事民女便放心了,民女这就告辞。” 姜卿意行礼退下。 太子对她没什么印象,不过看她乖顺,又难得肯亲近太子妃,便多嘱咐了侍女一句,亲自送她出门,也算给她的体面,省得下人不懂规矩薄待了她。 姜卿意跟着侍女出门,顺势抱起越修离,垂眸离开,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 侍女见她如此谨小慎微,心底的怀疑更是消散了。 一路送到门口,侍女准备离开,却听姜卿意咦了一声。 “骆小姐怎么了?” “我的车夫还没来。” 姜卿意有些难堪的样子,勉强笑道,“这个时辰,他或许吃晚饭去了吧。” 侍女见惯了大家族的龃龉,自然想到眼前这位骆小姐身份卑微,又是千里迢迢来投奔的,骆家兴许瞧不上她这远房小姐故意苛待欺辱她,若不是太子殿下让自己送她出来,她指不定只能走着回去了。 “无妨。” 侍女温声道,“太子府还有空余的马车,虽然奴婢不能给骆小姐安排太高规格的,但也勉强够送骆小姐回家。骆小姐应当……不介意吧?” 她怕姜卿意会不乐意。 谁知姜卿意很感激的笑起来,“多谢姐姐。” 侍女听她毫无伪装成分的‘姐姐’,心情也好了,立即着人去安排。 姜卿意走时,想了想,跟她道,“姐姐若有一日需要帮忙,可以来小院找我。” 侍女只当她是随口许诺,没多想,笑着送她上了马车便走了。 姜卿意看了她一会儿,上了马车。 待马车穿过一侧街巷时,姜卿意哎哟一声,叫住马车。 “骆小姐怎么了?” “没事,我被马车里冒出来的一刻钉子扎了,能劳烦你去帮我买点儿止血的药吗?” 说着,掀开车帘,露出手背一条血淋淋的口子,并递出一锭银子。 姜卿意笑道,“剩下的银子,就当是辛苦你替我跑一趟了。” 车夫瞥见车马内壁果然有一颗钉子冒了一截尖尖,不曾多疑,美滋滋的拿着银子飞快去对街的药铺买药了,而这时,桑榆也将用斗篷裹住的姜乘风送入了马车。 “太子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人不见了,很快就会全城搜索,从这里回城西的小院,大约要半个时辰!” 姜卿意嘱咐二人,“你们今夜先别回小院,在城里遛一遛那些人,注意安全!” “明白!” 桑榆谢景立即分头行动。 没多久,那车夫便买了伤药和一卷绷带来。 姜卿意道了谢,便让他赶着马车走了。 马车动起来,姜卿意立即取出衣袖里的血参丸给姜乘风喂下,却不敢揭开斗篷用伤药,否则他满身的血腥气溢出去,那车夫定会察觉异常。 只是麻烦比想象中来得快! 刚离开太子府不远,就被人拦了下来。 “马车中是何人!” 很粗暴的呵斥。 姜卿意从车帘缝隙,看到外面七八个带刀的兵,微微收紧手指,语气怯怯问车夫,“这么晚……发生什么事儿了?” 车夫刚得了她的好处,此刻见她一个小姑娘害怕,立即跟外面的人道,“小的是太子府的人,车上是太子妃的客人,太子殿下刚吩咐小的送她回家。” 说着,拿出了他的腰牌。 那几个兵闻言,本想挑开车帘看看,车夫道,“里面就骆小姐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了,几位官爷吓着她了,太子妃责怪就不好了。” 大晚上的拦住一个未婚的小姑娘,虽说于名声有碍,但他们是不在意的,只不过这人既是太子妃和太子要送的客人,他们还是不敢在意。 “刚刚从太子府出来?” “是啊,才走了一刻钟呢,您不信,尽可去府门前问问,太子妃身边吉祥姐姐亲自送出来的。” 那几个兵看起来是信了,往一侧走开。 车夫松口气准备赶着马车离去,突然,其中一人猛地拿刀挑起了帘子! 第383节 第四百九十章 如果是她 帘子被挑起来的一瞬间,姜卿意轻呼一声,立即拢起斗篷遮住了脸。 那兵往马车里扫了一圈,见狭窄的座椅上,的确只坐了她一人,才促狭的笑了声,放下帘子。 “走吧!” “是,是。” 车夫心底暗暗骂了几句这些兵的无赖,赶紧赶着马车走了。 夜色幢幢,谁也没发现,马车座位虽然空着,可踏板一侧,刚好被车帘挡住的那狭窄的阴影之中,躺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当然了,出于惯性认知,也没人会往地板上找人。 “十九叔,你怎么样?” 姜卿意立即将人扶起来。 姜乘风还很晕,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想说自己没事,可还未张嘴,再一次晕了过去。 马车一开始走的快,但快出城东到城西时,却越来越慢,因为封锁关卡越来越多,车夫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应付不断来询问的人。 姜卿意的心始终提着,因为她不敢保证,每一个来检查的人,都不会往地上看。 而此刻的太子府中,也终于怀疑到了姜卿意身上。 “你当真觉得她不可疑吗?” 宁晚枝问侍女吉祥。 吉祥将姜卿意从她晕倒,再到太子回来并离去的一言一行全部复述了一遍,“她自始至终也没离开过奴婢的视线半步,况且,她应当也不知道湖边藏着的人吧。” 宁晚枝也想不通,她当年跟姜乘风奔波许久,并未听说过姜乘风有一个‘骆’姓的朋友。 但宁晚枝忍不住想到那日救走了于淡星的人,会不会,这次的人跟那二人是一伙的? “不管是不是她,立即派张奇去拦住她,将她的住处好好搜查一遍,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要放弃!” “张大人?” 张奇出了名的狠辣阴鸷,是太子府最忠心也最细心的一条狗,但凡被他咬上,非得扒去一层皮,骆意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姐…… “不妥?”宁晚枝语气已有不悦。 吉祥不敢忤逆,“奴婢这就安排。” “还有。” 宁晚枝摘下手腕上的宝石红豆手串,“拿下去叫人仔细查查,看看可有异常。” 如果有,那骆意,就必须死! 这厢。 车轮滚动。 姜卿意千辛万苦回到小院,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辛苦你了。” 姜卿意又抓了一把碎银子给车夫,“让你送我这样一个小姐回来,快回去吧。” 车夫见她这样大方,哪里还有不快? “骆小姐太妄自菲薄了,太子妃看重您,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多谢。” 姜卿意笑着与他告辞,转身回了小院。 但她还来不及安置,院门就被人暴力踢开了。 院门口骆信留下的护卫们大惊,一边阻拦,一边派人去通知骆信。 “你们想做什么!” “奉太子令,搜查嫌犯,得罪了!” 为首的张奇冷冷看了眼赶出来的姜卿意,二话不说,径直让人进去搜。 姜卿意示意骆家护院们不要轻举妄动,叫住其中一人,“既是搜查,为何不事先告知而是直接闯进来?” “太子府办事,你敢置喙?” 张奇冷冷盯着姜卿意,“倒是骆小姐,你回来得倒是很快啊!” “是太子府的人送我回来的,路上很多关卡便没有严审。”姜卿意皱眉,“你们到底要搜什么!” 张奇懒得回答,只厉声呵斥里头的人,务必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草丛都要搜到,掘地三尺,绝不会任何藏人的机会! 姜卿意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时,骆信也赶了来。 他今夜看到城中到处在搜查,就担心姜卿意他们出事,急急朝这边赶来了。 “发生何事?你们大半夜的,搜查一个未出阁小姑娘的住处,是要做什么!” “骆大人别急着发火。” 张奇瞥了眼咬着牙的姜卿意,“你还是先祈祷,那罪犯没有被骆小姐窝藏在此处为上,否则……” 他冷笑两声。 骆信看向姜卿意,姜卿意只拧着眉头朝他摇摇头。 小院外已经被包围,里面又有人在搜查,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插翅难飞! “回禀张大人!” 搜查的护卫从里面出来,“并未发现任何人。” 张奇鹰隼般的眼睛立即盯上姜卿意,“没有任何人?我记得,骆小姐不是还有弟弟妹妹与你同住吗?” “他们贪玩,我去太子府时,他们就出去玩儿了。” “玩到这个时辰还没回来?” “或许是路上被太子府设下的关卡给拦住了吧。” 姜卿意说。 张奇被噎,本就阴毒的脸色此刻更加黑沉,发出一声冷笑,“他们可别是与那罪犯同流合污……” “姐姐,怎么这么多人?” 谢景的声音响起,就见他和桑榆抱着大包小包回来了,看样子是真去逛街了。 姜卿意,“没事,太子府的张大人例行搜查罢了。” “咱们的门怎么坏了?” “张大人会赔的,对吧?” 姜卿意笑问。 张奇牙关咬死。 骆信,“若是张大人搜查完了,不如早些出去,否则你擅闯我妹妹的别院,深夜逗留不肯走,明日本官便只能参你一本了!” 张奇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太子府的人哗啦啦退去,骆信立即叫人把门重新装上,看姜卿意,“你们今晚……” “夜深了,堂哥也早些回去吧。” 姜卿意不想把他卷进这件事了。 骆信张了张唇,发现自己的确不能放任骆家陷入危险,没再说什么,“我会再留几个护卫在这里。” “多谢。” 骆信离开,出门时看到还在附近徘徊搜查的张奇,警告了一句,上车离去。 张奇皱眉,“周遭一丝痕迹也没有吗?” “没有。” “那车夫和马车呢?” “拦下了,已经审问过了,那车夫说他驾车途中一次也没离开过。车内残留的血腥气,是因为马车年久失修,有一枚钉子冒了出来,划伤了骆小姐的手这才流了血。” 下属道,“里面我们仔仔细细检查过,的确只有那一点点血迹。” 张奇想到见到姜卿意时,她手背的确有一条狰狞的伤口露在外面,沉沉垂眼,“让个人盯着这里!” 他直觉,这个骆小姐,多半有问题,他就不信查不出蛛丝马迹! 第四百九十一章 生寒 房门一关,桑榆确定外面没有人偷听,才长松一口气。 “还好姐姐聪明,让梁紫衣中途接走了十九叔,否则咱们今晚铁定要被发现。” “不过你怎么宁愿相信梁紫衣,也不让于淡星出手?” 谢景不解道。 姜卿意喝了口茶,“此刻于将军府,只怕也跟我们的遭遇差不多。” 张奇不至于做得这么猖狂,但铁定会仔仔细细搜一遍。 这个张奇他们早就查过,就是一条恶犬,狗鼻子还很灵敏。 “也是,于淡星对十九叔态度不一般,指不定就要露馅。” 谢景松口气,又看向一侧的黑猫,“今夜多亏了黑玉,它是不是真真的成精了,居然会避开机关,还听得懂指令!” 说着就要来摸一摸越修离。 越修离的琉璃眼凉凉看去,想着是废了他这爪子,还是那双眼睛,就被姜卿意先一步揽到了怀里。 第384节 “你们引开追兵的路上没出事吧?” “没有,我们按事先约定的路线,直奔城中各大权贵的院子,那些人追上来,就先被那些权贵们养的护卫打了一顿,等追到后头,已经没人了,我们便去了提前藏好的常贵的马车,这才一路买东西一路过着关卡回来了。” “那就好。” 说到底,还是大梁陛下身体不行,王都人心浮动了,他们这才能钻了这个空子。 “不过,十九叔留在梁紫衣那边,能行吗?” “暂时不会有事。” 梁紫衣现在还不知道,关押姜乘风的不仅仅是宁晚枝,还有太子,她现在一心要找宁晚枝出气,又有姜卿意的条件诱惑着,多半是会好好照顾姜乘风的。 等到她发现,其实太子也在找姜乘风,她已经被拖下了水,上不了岸了。 到那时,她纵然生气,也不会轻易让宁晚枝抓住自己这个把柄,说不准会更加小心的藏匿姜乘风! “外面还有人盯着,这几日我们安分些,尽量不要出门了。” “嗯。” 几人都累了,随意吃了点就各自去睡了。 房间,越修离看姜卿意浑不在意手背上的伤,拧眉,“姜乘风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自己的伤都不顾了?” “这只是一点小伤……” “今日为他忍受一点小伤,明日是不是连命也能豁出去!” 姜卿意不知道他怎么生气了,回头,看他英挺的剑眉沉沉拧起的模样,笑着凑近,“为何生气?是因为太担心我了吗?” “不是!” 他生硬的回答。 姜卿意笑着靠得更近,“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好不容易才有这第二条命,绝不会让它出事的。” 越修离看着似乎还是不那么在意的人,心里一股酸涩与憋闷齐齐涌来,让他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懑,懒得再理她,直接回到猫身,踏着黑夜消失。 姜卿意错愕,但猫已经跑了,她也抓不回来,只能留着窗子,洗漱完睡下了。 夜半,姜卿意感觉有人在温柔的替自己上药,模模糊糊睁开眼,看到是越修离,浅笑起来,继续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听得一声无奈的叹息,模糊的好像是梦里的一阵风。 她没多想,等翌日醒来,才发现越修离不搭理她了。 一只猫不是独自窝在被子里睡觉,就是不知去了哪儿。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叫谢景忍不住怀疑,“黑玉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猫了?” 姜卿意:……小心他挠你。 “外面的人撤了,我也该去看看十九叔了。” 姜卿意道,“顺便通知淡星姐姐,请她到城中海棠酒楼的雅间一聚。” 虽然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她不可能一直叫姜乘风留在这里,否则万一有个差池,就前功尽弃了。 而有能力,且愿意带他走的,只有于淡星。 姜卿意重新易容,在街市混淆视线,并重新雇了一辆马车前往梁紫衣的别院。 别院门口早有人候着,将她一路请到了后院。 “你可算来了!” 梁紫衣一见她便怒火上涌,“你只告诉我要劫宁晚枝的人,可没说太子也要此人!他到底是谁!” “公主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你算计了我!” “民女这不是来给公主赔罪了吗?” 姜卿意笑着道,“太子妃怀孕了。” 梁紫衣微愣,显然太子妃捂住了这个消息没放出来,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她应该比别人更加小心些,要等胎儿稳定了再说。 “这算什么赔罪,你是故意来气我吗!” “这个胎儿不稳,小产是迟早之事。”姜卿意道,“太子妃也迟早会知道这件事,公主觉得,她会任由保不住孩子这个罪名落在自己头上吗?” 绝不会! 宁晚枝那个女人心狠手辣,如果知道这个孩子迟早是保不住的,她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来铲除某个对手! 太子府没有得宠的嫔妾,不需要她算计。 那些达官贵人,也犯不着用这样的计策算计。 唯有梁紫衣,这个跟太子不清不楚,又与她作对的女人,最适合不过! 梁紫衣顿时背脊生寒。 “此话当真?” “公主不相信,尽可去试探。想来公主经营多年,应该有办法能探问出来。” 姜卿意道。 梁紫衣自然在太子府有人,可姜卿意是如何得知的? “公主放心,只要公主不背叛我们的盟约,民女这些手段,永远不会用在盟友身上,且会尽力帮助盟友。” “我若要你帮我弄死宁晚枝呢?” “那就看看公主拿什么来换了。” 梁紫衣顿住,这个人居然半点没有拒绝的意思,难不成自己拿出能换的东西,她真去谋杀太子妃不成? 说话间,已经到了姜乘风所在的厢房。 京城到处都在搜查,但唯独梁紫衣的别院只走了遍形势,毕竟谁不清楚她跟太子的关系? “人你什么时候带走?” “不出意外的话……” 姜卿意扣住姜乘风的脉搏,回答,“今晚!”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尤其姜乘风的命火,已经开始染上些微红色了,她耽搁不得。 梁紫衣欲言又止。 姜卿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公主放心,我还有许多事要在大梁王都办,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梁紫衣暗暗松口气,她长这么大,从未有过能倚靠谁的感觉。 但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民女,居然让她生出了可靠的安心感。 “过两日,慕容府的老夫人八十大寿,你随我一同去赴宴。” 慕容府? 姜卿意轻轻挑眉,“可以。” 第四百九十二章 障眼法 于淡星接到桑榆的消息,就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了。 自从宁晚枝杀她失败后,就被盯住了行踪,她的活动范围只有将军府内,如今出来,不出所料,四周都有人盯着。 这样,骆意怎么平安把姜乘风送来呢? 百般纠结之中,房门被敲响。 “进来。” 于淡星紧张的站起来,以为迎来的会是姜卿意几人,谁知门一开,来的却是宁晚枝! “怎么是你!” “不是我,那你在等谁。” 宁晚枝步履款款走进来,她身后的侍卫一散,立即开始在雅间内翻找。 于淡星的心狠狠沉下去! “你还敢在这里杀了我不成?” “不敢,将军是我大梁的英雄,本妃岂敢怠慢。” 宁晚枝看着紧张的于淡星,“但本妃既然放你一马,你不该再来与本妃作对。” “作对?” 于淡星放大声音,试图让这附近、或者正在赶来的姜卿意等人听到,“太子妃是以为我做了什么,竟成了跟太子妃作对?从太子府中,救下了姜乘风吗?” 宁晚枝明白她的意图,脸微微一沉。 搜查的护卫过来,摇摇头。 看来那劫走姜乘风的人还未来。 宁晚枝不急,直接让人关上了房门,看一眼于淡星,“你嫂嫂与侄儿现在就在太子府做客,还请于将军掂量掂量孰轻孰重,一个对你根本没有男女之情的男人,是不是值得你嫂嫂与侄儿两条命!” 于淡星的脸黑沉如墨,心底却暗暗焦急,只盼着姜卿意能聪明的发现不对劲,从而离开。 可她能发现吗? 宁晚枝带人来一定是静悄悄的。 于淡星心底杀意肆虐,真想不顾家族,不顾未来,就这样一刀杀了宁晚枝算了! 然而,她和宁晚枝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一开始,姜卿意就没打算把姜乘风带来客栈。 她的确需要于淡星帮忙不错,但最主要的忙,是让她吸引住宁晚枝和太子府的注意,这样一来,她才好浑水摸鱼,把人送走。 城门口。 天色愈发晚了,守城的将官不耐烦的呵斥着要出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仔仔细细的检查,生怕有遗落。 第385节 直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张扬的驶过来。 “站住……” “干什么?” 车帘撩起,梁紫衣最常侍奉的面首掀开车帘,凤眼一瞪,“我要出城为公主办事,你们还不闪开。” 守城的人闻言,届时鄙夷笑着互相打着眉眼官司。 梁紫衣的名声谁不知道? 她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办,还不就是男女那点儿事? “太子吩咐,不论谁出城,都要仔细搜一番。” “搜,赶紧搜!” 面首虽然生气,却未阻拦,而是大大方方的掀开车帘,一副展示自己美貌的模样。 见状,守城将官心中的怀疑消退了些,往车里一看,里面还坐了两个面首。 一个拢着斗篷睡着,一个拿着本册子研究‘姿势’,皆是模样俊俏,被掀开帘子,也丝毫不惊,甚至连眼神都傲慢的懒得给一个。 小白脸! 将官暗呸一声,确定里面没有藏人,才在马车四周、甚至车底都翻看了一圈,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才把他们放了出去。 眼看着这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跟在后面的姜卿意几人才松下心里的弦,顺势跟了上去。 他们更加没有什么可疑的,查过便放行了。 走时,还听到后面的人议论。 “紫衣公主真是不像话,养那么多面首,一群小白脸罢了,在我等面前居然连眼皮子都懒得掀。” “呵,谁叫她漂亮呢,我等想求跪在她脚下,还没这么机会呢。” 一群人下流的笑起来,谁也没真的把梁紫衣当成一国公主。 马车渐渐远离城门,在城外姜卿意提前租下的一处农家小院停了下来。 之前那两个漂亮的面首下了马车,“骆小姐,我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辛苦你们了。” 姜卿意直接递上两个满满的钱袋。 二人微讶,没想到她出手这么大方,顿时笑得娇媚起来,“骆小姐以后有需要,可以再找我们。” “什么需要都可以哦。” 另一人朝她抛了个媚眼。 怎么说呢,他们虽然谄媚,却不女气,抛起媚眼来真是别有风姿。 “咳咳。” 谢景不满的咳了两声,姜卿意浅浅一笑,“你们今夜别回去了,在外面找个地方住一晚,尽量避开昨夜那些守官。” 姜卿意特意挑的今夜,是掐准了明日他们就要换防,今夜的人就算发现什么,明儿换了批将官,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是。” 二人上了马车,高高兴兴去找客栈投宿休息了。 姜卿意则带着还在昏睡中,却被装点的犹如小白脸的姜乘风到了农家小院中。 小院收拾的干干净净。 常贵跟着常喜学了一手做饭的技术,“小的去做饭。” 常贵一走,姜卿意先给姜乘风探了脉,确定脉象渐渐平稳,头顶的命火也渐渐恢复正常,微微松口气。 “怎么样?” “以后好好将养,身体应该能恢复。” 姜卿意心里一颗大石头落地,她没能救下五叔公和七叔公他们,但终于,这次救下了姜乘风! 姜卿意让谢景照看着,去外面摆了一圈阵法,想了想,割破掌心,在每一面阵旗上洒了自己的血。 大梁道法盛行,万一最后真有道法高深的,算出姜乘风的位置,他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姜卿意的担心不无道理。 越修离蹲在扶尘首席大弟子的院墙上,看宁晚枝怒气冲冲的从外面进来,请那大弟子卜卦。 “于淡星那儿没有线索吗?” 太子也来了。 宁晚枝柔婉的脸上生出丝疲惫,“殿下,妾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该留姜乘风一命的?” “不怪你,这是国师要求的。” 太子将她揽在怀里,“国师说,姜乘风拥有姜家至纯的血脉,将其放在阵眼,能压制住大梁其他龙气,保孤之紫气至纯,若不是你将他引来,孤或许还找不到这么适合填阵眼的人。” 宁晚枝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第四百九十三章 好东西 院墙上,越修离的琉璃眼淡淡转了转,睨着太子。 废物东西。 居然要靠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稳固位置。 “大师,能算出姜乘风的位置吗?孤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蒸发了。” 真无道长让小弟子拿出自己的阴阳卦来,“师父让我等谨慎算卦,所以贫道也有许久不开卦了,但既然殿下要求,贫道或可一试。” “有劳。” 真无道长是扶尘的首席大弟子,也是同辈弟子中,道行最深的一位。 太子并不担心,等着结果。 但真无道长在第一卦后‘咦’了一声,而后连卜两卦,才拧起眉。 “事不过三,今日三卦已满,恕贫道道法浅薄,并未算出姜乘风的位置。” “怎么可能!” “应当是有贵人相助。” 真无道长说,“贫道为姜乘风批了一卦,他得贵人相助,犹如得风只大鹏,将要乘风而起,扶摇直上,太子殿下,不必再执着于他了。” “贵人?是谁!” 太子不满。 宁晚枝也诧异。 姜乘风不是出身小家族么,虽然与大晋那位皇后娘娘有些亲戚关系,但听闻皇后与自己父亲有仇,与姜家更不可能亲近,更不可能千里迢迢来这里帮他。 小小的姜氏家族,哪算得上贵重? 宁晚枝心思重,一转弯,问真无道长,“可是紫衣公主?” 太子闻言,以为宁晚枝在争风吃醋,有些不满,“自从你让孤身边的嬷嬷去仗打了她后,她再未出过门半步,且她根本不认识姜乘风,岂会帮她?” 宁晚枝欲言又止,想说梁紫衣只要能看到她不高兴就一定会出手,可这话不能再说,太子已经不高兴了。 “是妾想多了。” “继续搜查吧,将京城再翻一遍,孤不信找不到。” 越修离看着匆匆离去的人,不屑的甩了下尾巴。 而这时,那位真无道长也抬头准确的朝越修离看来,轻轻眯眼。 越修离微微眯眼,难不成这老东西看出来了? “师父,您怎么了,不喜欢这野猫么,徒儿这就将它赶走。” 真无看着黑猫,他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猫不寻常,甚至盈盈泛着紫息,再定睛一看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没事。” 或许是他看错了。 移魂之法就连师父都施展不出来,只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祖能施展,可师祖已经许多年没露过脸了,上次听闻出现,还是在大晋的边塞,只不过等师父派人找过去,已经一丝痕迹也无了。 或许根本是看错了,师祖年岁已高,早死在了外头也说不定。 真无摇头而去。 越修离轻啧一声,果然是一群废物。 然而便堂而皇之一跃进了真无的院子,在几个起跃间消失在众人视野后,进了真无的密室,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天际泛白。 于淡星在送走宁晚枝后,失魂落魄回了将军府。 刚回来,就看到了已经在里面吃点心的桑榆。 “是你!那他……” “姐姐说,请于将军找个合理的理由离开王都,十九叔在外面等候。” “合理的理由……” 于淡星皱眉,宁晚枝像盯着一块肥肉一样盯着她,如何肯放她离开? “听闻于老将军一直想让将军成亲?” 桑榆复述着姜卿意的话,“将军不如请于老将军帮忙演一场逃婚的戏,届时将军直接带人去往战场,我家小姐已经安排了自己人接应。” 于淡星眼睛一亮,头一次觉得,她那有些近乎迂腐的老爹,还有点儿用。 迂腐老爹于老将军:…… 第386节 桑榆见她有了安排,便飞快回去,顺路还在路边买了一大堆的早膳。 到家门口时,撞上叼着一本书刚回来的越修离,高兴的打招呼。 “黑玉,你可回来了,姐姐昨儿差点被两个面首主动献身了,你没瞧见,那两个面首真好看……” 桑榆话没说完,越修离嘴里的书啪的落在她脸上,定睛再看,哪里还有黑猫的影子? 姜卿意是今儿清晨,趁着城门刚开第一波赶回来的。 下午要陪梁紫衣去慕容家参加宴会,她担心今儿上午宁晚枝或许会不死心的过来,已经这个节骨眼,她不允许再有破绽。 刚准备沐浴后,小睡一会儿,就听到窗户吱呀一声,而后一抹黑影穿过垂下的纱帐。 浓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骨肉均匀的腰肢被掐住,让她下意识的轻呼出声。 “你回来了?” 姜卿意还有些茫然的眨了瞎眼。 越修离见她这样,心脏处又涨又涩,“面首很好看么?” 姜卿意缓缓眨了下眼,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诚恳且认真的道,“自然不及哥哥十万分之一。” 越修离炸了的毛顿时服帖了。 “当真?” “当然啦。” 姜卿意主动往前抱住他,笑道,“我眼里只放得下一个人,已经被人占满了,谁也入不得我的眼了。” 说罢,还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声。 越修离心底熨帖了。 就算他不像进入猫前那么对这个女人爱得不能自拔,但,毕竟是他的女人,他不放手,谁敢肖想! 当然,姜卿意是不知道他心里这些傻兮兮的话的,否则必然要把他掀出去。 但他的吻和炙热却很诚实。 比他的嘴诚实,告诉着姜卿意,他有多么的眷恋。 好好的一场沐浴,成了玩水。 仆妇来收拾时,姜卿意都恨不得狠狠拧越修离一把,还是看到越修离带回来的那本小册子,才稍稍消气。 “这是什么?” 几人在晨光正好的院子石桌上,摆开琳琅满目的早餐,一边吃一边说话。 姜卿意咬了口鲜肉混沌,肉汁与混沌的清香一起流进嘴里,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应该是大晋那位巫族大祭司与这位真无道长受贿的名册。” 姜卿意满意的笑了笑。 正愁找不到借口,去接近这位巫族大祭司呢。 谢景咬了一口糯米饭团,饭团提前用蜜汁的酱料拌过,掺上切成丁的腊肠,最后捏成小孩儿拳头大小,再放到油锅里炸上一圈,外焦里糯,好吃的流油! “真是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干坏事还要给自己留证据?” “谁说是给自己留的。” 姜卿意笑道,“说不定是给对方留的呢。” 盟约不稳固,彼此不信任,自然要留下些对方的把柄才能安心。 谢景嗤笑一声,想到自己在锦衣卫时查的那些事,问姜卿意,“现在敲碎巫族大祭司头的敲门砖都有了,要怎么接触他?” 第四百九十四章 穷疯了 “下午,慕容老夫人寿宴。” 慕容家是世代显贵的世家,不论朝廷怎么更迭,这些世世代代有大批子弟为官、牢牢掌握着权势的家族,都是屹立不倒的。 极少有皇帝能狠得下心,连根拔除这几乎能导致半个朝堂坍塌的大树。 这样的显贵,巫族大祭司肯定也是要给脸面的。 “那就太好了,免得我们还跑一趟。” 几人说着,外面常贵匆匆进来,“小姐,太子妃和来接您的紫衣公主在门口遇上了,您快些去瞧瞧!” 姜卿意诧异,料到宁晚枝要来,却没料到梁紫衣居然也来了。 “去看看!” 正门口,梁紫衣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宁晚枝,你找死!” “本妃是你的皇嫂,紫衣公主,若是再出言不逊,休怪本妃再动手。” 宁晚枝还是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但那一巴掌半点没留情,甚至还在梁紫衣脸上抓出了三道血痕。 梁紫衣都要气疯了,眼看要跳起来打宁晚枝,姜卿意瞥了眼宁晚枝身侧已经随时准备拔刀的护卫,眯眼,宁晚枝竟是打算趁机直接杀了梁紫衣么? 果然够狠! “公主。” 姜卿意出来,成功拦下梁紫衣。 宁晚枝隐晦的瞥了眼姜卿意,“骆小姐来的倒是巧。” “臣女惶恐,太子妃身体好些了吗?” 姜卿意笑问。 梁紫衣猛地倒吸口凉气,她怎么忘了宁晚枝肚子里揣着个注定生不下来的孩子了? 方才她要是动手,宁晚枝这孩子一掉,太子一定不会放过她! 想通这一点,梁紫衣立即后退了两步。 宁晚枝脸色更沉,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浅笑,“太子妃可要进府坐一坐?” “不瞒骆小姐。” 侍女吉祥上前一步,“太子妃是来寻东西的,那日骆小姐从太子妃房中离开后,便丢失了一支价值连城的簪子,若是骆小姐不介意的话,可否让奴婢带人进去搜查一下?” 这话表面客气,可实际意义却一点也不客气! 怀疑姜卿意偷了东西? 这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恶劣的的指责,尤其姜卿意还是个未出阁的、独自住在外面的小姐! 姜卿意错愕了下,眼眶顿时泛起泪意。 但宁晚枝却视而不见,这样子,是不打算交姜卿意这个朋友了。 姜卿意略有些可惜,本以为还可以再演一会儿呢,既然她不想演那就算了,反正姜乘风已经救了,接下来,就是报仇了! 姜卿意强撑出一个笑,“我不曾见过什么簪子,但太子妃既然要查,那便查吧。桑榆,陪着吉祥姐姐。” 搜查可以,但想栽赃的话,休想! 桑榆会意,立即跟谢景牢牢盯住了这些人,不让她们有任何栽赃的机会! 当然,吉祥她们也并非来翻找什么赃物。 他们掘地三尺,不但没有发现姜乘风,更没有半分收容过重伤病人的痕迹。 吉祥出来,朝宁晚枝摇摇头。 姜卿意这才道,“噢,忘了说,在我从太子府回来的当夜,就有以为名叫张奇的护卫带人来里里外外翻找过,指不定东西是被人顺手拿走也说不定,太子妃可要再去问问?” 这就尴尬了。 太子府的人前脚来翻过,你们又来翻,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真就穷疯了,为了支簪子这么欺负人吗? 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闻言,再看这位他们本来就不多喜欢的太子妃更是不满,闲言碎语也随之而来。 “难怪贵人们都不待见这位太子妃,做事实在小家子气,哪里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听闻她至今没有生产,还不许太子纳妾,实在善妒!” “小门小户的就是没气量,怪不得名声不好。” “没人欺负了,就来欺负个小姑娘呗。” 冷嘲热讽,每一句好听的。 但宁晚枝毕竟是宁晚枝,听着这些话,脸色丝毫不变,只是看向姜卿意的目光变得格外冷淡。 “看来是本妃误会了。” “无妨,民女身份卑贱,太子妃再误会几次也可以。” 姜卿意回答。 宁晚枝掌心紧握,冷冷瞥她一眼,“不会再有下次了,骆小姐尽可放心。” “多谢太子妃宽容。” 姜卿意行礼。 宁晚枝转身上了马车,车帘落下,才狠狠一巴掌扇在吉祥脸上,“废物!” 吉祥不敢争辩,跪伏在她脚边。 宁晚枝捂着小腹,府医说了,这个孩子最多再留两个月,这两个月内,她必须想办法,让孩子合理的没了! 马车渐远,梁紫衣才回过神来。 第387节 她以前对上宁晚枝,虽然也总是看起来是宁晚枝吃瘪,但事后她一定找办法报复回来。 像今天这样,直接狠狠打她的脸,她还只能好声好气的保证再无下次,可从未有过。 “你考虑进宫吗?” 梁紫衣问姜卿意。 姜卿意实在不理解这位公主的脑回路,“没兴趣。” “你若是进宫,拿捏住太子一定不是问题。” “公主觉得太子很蠢么?” “他都能不顾名声迎娶宁晚枝这样一个罪女,为了女色而如此,难道不蠢吗?” “你低估了太子。” 大梁不止有擅谋算的逍遥王,还有不甘人下的梁楚华和大梁皇帝一大堆儿子和私生子,可这位太子就是能稳坐太子之位多年。 凭的什么? 真的是大梁皇帝的偏心以及他兄弟们的仁慈么? 姜卿意可不信。 “你真的不考虑进宫吗,说不定以后皇后的位置你也能争一争。” 越修离一言难尽的看着梁紫衣这个蠢货,他的女人已经是皇后了,还争什么? 况且大梁这个蠢太子有哪里能与他相比? 论才论貌论德行,那就是个下流货色。 就算自己的身体躺在大晋皇宫不能动,但他又不是不能满足他的皇后。 切。 姜卿意诡异的看懂了越修离的想法,一把揉揉他的脑袋,转移了话题,“公主怎么这早就来了?” “来接你去慕容府,听闻那位巫族大祭司和金国公主也去了,咱们去看看热闹。” “热闹?” “你不知道?” 姜卿意摇头。 梁紫衣笑起来,“那位金国公主十分不羁,身边带着个男奴,结果那巫族大祭司不知怎么了,非要解救那男奴,差点给金国公主下蛊,却反被金国公主下药迷晕,扒了衣裳叫几个又丑又老的女人给办了,两人现在势同水火呢。” 姜卿意顿时一言难尽。 难怪当初太子妃设宴,宇文萱和巫族大祭司居然双双缺席,原来出事儿了,是出了这么个事儿。 “去不去?” “去!” 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正好去慕容府还能看看赵代柔。 第四百九十五章 必修品德 马车在慕容府前停下,梁紫衣的马车华丽,一来就惹来众多目光,加上梁紫衣又美艳万分,吸引了所有目光,她身后跟着的的‘骆意’自然就十分的不打眼了。 “公主大驾光临,里面请。” 门口迎客的,是慕容家的小公子慕容双。 小公子不似慕容林那样道貌岸然,反而是一幅纨绔子的模样,眼珠子毫不遮掩的在梁紫衣身上滴溜溜转,梁紫衣朝他一笑,他魂儿都快丢了。 “公主来的早,要不要在下带着公主到处走走?” “那句辛苦慕容小公子了。” 梁紫衣往他鼻尖儿上一点,慕容双几乎要晕过去。 姜卿意趁着他们打情骂俏,朝一侧谢景点点头,谢景会意,混入其他公子群中,他原来就是个吃喝玩乐样样不输的纨绔,很快就打入这群纨绔中,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姜卿意轻抚着越修离的背脊,打量慕容家的宅子。 典型的北方宅子,高墙灰瓦,树木修剪的规整,少山水,没有南方的雅致小意,多了几分严肃呆板。 也不知赵代柔那样的性子能不能习惯。 自从德妃那次失误,导致赵代柔仅存一息后,姜卿意许久没为她掐算了,怕掐算太过将她最后这一丝生机也耗尽。 但既然来了,还是掐一卦。 五指轻捻,姜卿意眸光却一凉。 “代柔公主不好吗?” “我掐算不到她的卦了。” 要是被人刻意掩藏了,就像她为姜乘风做的那样,要么,就是人已经死了。 不论哪一种,赵代柔只怕过的都不太好。 姜卿意走上前,趁着梁紫衣与慕容双说话的间隙,插话道,“紫衣公主也是公主,听闻府上的少夫人也是公主,今日两位公主见了面,如何行礼呀。” 慕容双神色微微僵硬。 “嫂嫂她不会出来的。” 姜卿意闻言,这话就说明,赵代柔还活着。 姜卿意,“怎么了?” “嫂嫂水土不服,刚来大梁没多久就病了,在后院养着呢。” “是么。” 姜卿意道,“我们可否去探望一二?” 慕容双神色为难,“怕是不太方便。” 他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要不是看在梁紫衣的面子上,压根都不会回答姜卿意这两个问题。 姜卿意朝梁紫衣看去一眼,梁紫衣会意,“前面水榭景致不错,小公子可有时间陪本公主去逛逛?” 慕容双欣喜若狂。 姜卿意退后一步,等他们二人离开,才轻轻拧眉,再次替赵代柔掐算。 可是,仍旧掐算不到。 “我去看看。” 越修离不知从哪里出来,避开梁紫衣跟姜卿意说完,纵身一跃而去。 赵代柔不论怎么说,与他也算血缘上的妹妹。 越修离一走,姜卿意的身份不便四处走动,也不能离梁紫衣太远,便在水榭附近隔了一堵墙的长廊边坐了下来。 围成四方的廊中央种了一把笔直的青竹,修长挺拔,遮天蔽日,让这里的光线都有些昏暗,以至于对面走来的人一时间都没发现这里有人。 “确定他要对本公主动手?” 宇文萱阴狠的问。 侍从低声道,“巫族大祭司今日来慕容府,就是为了拉拢慕容家的人,您到底是来借给大梁兵马的公主,他明面上肯定不敢直接动手,要防着暗处。” 宇文萱不屑的冷呵一声。 侍从小心翼翼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要公主把狗奴交给那巫族大祭司就行了。” 宇文萱脸色一变,冷冷睨着那侍从。 侍从心底暗叹一声,立即跪下认罪。 宇文萱这才哼了声,“狗奴呢?” “公主不是说今日不便让他出来么?已经妥善藏在安全的地方了。” “把那能让男人雄风不倒的药给他喂了,本公主今夜,要好好享受!” “是!” 宇文萱和侍从说完便离开了,竹林后一动不敢动的姜卿意和桑榆终于呼出一口气,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气愤赵嘉禧还真是命长,这个地步了还有女子为了保他一命,情愿得罪大祭司这等权贵。 还是该同情他,这个保护他的女人,有点儿变态。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姜卿意叹一声。 桑榆,“姐姐,不要说着怜惜的话,还笑得那么开心。” 嘴角都快翘上天了,可见赵嘉禧如今沦为变态的玩物她有多么满意。 姜卿意矜持的扒拉下嘴角,“咱们做人要有怜爱之心。” 桑榆觉得自己又学到了。 无耻,才是做一个完美女人的至高境界! 既然都见过了宇文萱,不去渐渐这位巫族大祭司,似乎有些对不起今日这番运气,姜卿意稍稍打听了一下,便在一个假山后的凉亭,见到了正在烹茶的巫族大祭司——巫昊。 不同于在郑国时,见到的那两个落魄到差点被人卖了的巫族人,巫昊不但不黑不壮,反而纤细白皙,一身绣金文的宽大白袍穿在身上,束着发辫,额间描着巫族特有的花纹,很有几分异域美男子的风范。 当然,姜卿意见到这张脸的一瞬间,想到的不是这人长得还不错,而是他被宇文萱用几个老女人给糟蹋了的事,眼底的笑容瞬时真了三分。 “不知大祭司在这里,叨扰了。” “你是何人?” “大祭司可以将我当朋友。” 姜卿意上前,将一张纸放在他面前,“就算不是真心的朋友,做一场交易的朋友也可以。” 巫昊本来并不在意这个样貌普通、衣着也一般的女子,但她气度从容,不似常人,他还是允许她靠近了,直到看到她递上来的东西,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微微一顿。 第388节 “哪里来的?” “不是在大祭司手中,那自然是另一个与大祭司合作的人手中了。” 除了真无道长,还能有谁呢。 巫昊脸色一沉。 “你想要什么?” “大祭司别急。”姜卿意继续抛出深水炸弹,“我还知晓宇文公主手边那个狗奴是何人,大祭司想要救他,应该不止是出于仁善之心吧。” 仁善这种东西,巫昊面对同族人都没有,更别说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赵嘉禧了。 姜卿意浅笑,“那位狗奴身上,有大祭司想要的东西,让我来猜猜是什么?大祭司擅巫蛊,我却听说前两年,大祭司受了伤,巫蛊之术便不太灵了,可大祭司愣是稳住了虎视眈眈的朝堂,利用一种可以让人吊住一口气、堪称小长寿蛊的蛊虫稳住了地位。” “但小长寿蛊毕竟带着个‘小’字,它能让人吊住一口气,却不能让人恢复正常。而恰好,赵嘉禧似乎吃了这小长寿蛊,还从一个被折断四肢的废物,成了一个能跑能跳的人。” 姜卿意越说,巫昊的脸色就越难看。 这是他的底牌,居然被这女子全部知道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狠毒的男人 “你到底是谁!” “大祭司的朋友呀。” 姜卿意轻巧的转了转手里的空酒盏,笑道,“或者,大祭司的敌人。大祭司自己选。” 巫昊自从当上大祭司,顺风顺水,大梁人害怕巫蛊,又暗暗渴求着巫蛊的力量,除了前两年巫族那老不死的找上来重伤了他,导致他失去对大部分蛊虫的控制,他几乎从未有过被人威胁到这个地步的时候! 但巫昊是个圆滑而聪明的人。 “你想要什么?” “不急,咱们一步一步来。” 姜卿意当然不会立马暴露自己的真正目的,“首先,我们解决这张纸上的事。” 把水搅浑,才好顺水摸鱼! 巫昊脸色微青,脑中划过无数想法,但最后却觉得,这女子的提议不错。 他与真无道长联手收受的那些贿赂,他以为双方已经是同盟了,可他居然私底下竟留着账目。 就算这账目不是他主动给出来的,那真无也一定存了将此作为把柄日后要挟他的主意! 他不仁,我不义! “天时地利,今日正好。” 巫昊收起纸。 姜卿意浅浅一笑,“那就静候大祭司佳音了。” 姜卿意离开,她也不怕巫昊去查她的身份,毕竟骆意实在是一个弱小的谁都可以来碾死的小姐,只看他敢不敢赌一把来碾死她。 不敢,那就只能受制于她! 姜卿意回到水榭旁,正好慕容双被慕容家的人叫走了。 姜卿意过去,“紫衣公主。” “那位大晋来的公主,情况恐怕不太好。” 梁紫衣探究的看着她的表情。 但姜卿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哦,如何不好?” “她嫁来后,慕容林待她不但没有嫡妻与公主的尊重,反而像个暖床的女奴一般日日折辱,折辱后还要再拖拽到门外羞辱打骂,让下人观看。” 梁紫衣见得多了,神色很是淡定,“但有一次,不知这公主怎么了,突然吐血晕厥,只剩下一口气在。” “慕容林便将她关在了屋子里,遣散了她从大晋打来的奴仆,打算等大晋与大梁战事分出胜负,便将她处决。” 姜卿意闻言,心底冷笑,还真是个狠毒的狗男人! “你想救她?” “我自身难保,况且别人的妻子如何轮得到我来救?” 没做之前,姜卿意不打算信任梁紫衣。 梁紫衣心道,你连太子府深藏的罪人都敢救,区区一个慕容少夫人你还不敢了? 但姜卿意到底如何打算,她猜不透,也懒得再猜,毕竟她的确不算什么好人,保不齐哪天就给她捅出去了。 “一会儿大宴你随我去。” “可以。” “最重要的是,帮我分辨分辨,来我身边的男人的真心。” 姜卿意冒出个问号,哈? 梁紫衣优雅喝了口茶,“本公主也不是只有大晋一条路可走。” 姜卿意默然,梁紫衣也没说实话。 恰在这时,有下人过来,说要开宴了,请梁紫衣过去。 梁紫衣朝姜卿意使了个眼色,优雅的抚了抚发鬓,提步往前而去。 宴会设在慕容府后院的一处大园林中,园林傍花随柳,秋景宜人,中央辟出了一个空地,置了桌椅,客人依次入席,置身花园之中也算有趣。 这时,慕容林扶着慕容老夫人缓步朝这儿走来。 再见慕容林,他已不复在大晋时一身书卷气的模样,两颊瘦了些,以至颧骨更高,一双眼也更加阴沉,目光扫来时,在姜卿意身上略停。 倒不是他认出了姜卿意,而是姜卿意那双眼睛,乌黑清透,让他下意识,就想起了跟赵代柔洞房的那晚。, 她含着泪,小心翼翼的说她离开了父母家人,以后只有他了,请他不要辜负她。 慕容林那晚喝醉了,不记得怎么回答的,但记得那双眼,像是要看透他的灵魂似的。 自那以后,那双眼就慢慢的失去了光泽,直到彻底黯淡。 慕容林心底泛起一阵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绪,略有些烦躁的收回目光,“祖母,慢些。” “公主身体还未好?” 慕容老夫人不满的哼了声,“到底是公主,给老身做寿都懒得来看一眼。” 慕容林没回答。 慕容老夫人很快与宾客寒暄起来。 梁紫衣自在的带着姜卿意在上首宾客的位置坐下,刚坐下,便不断有男人上前来说话。 或真心或假意,但无一例外,目光都很轻挑,且含着不愿意被玷污的清高。 姜卿意忍不住想笑,一群什么狗东西呀! 令她意外的是,没多久,慕容林也来了。 “紫衣公主。” “慕容大公子。” 梁紫衣轻轻往桌上支着手臂,撑着下巴,“慕容公子许久不曾来我别院了,本公主还以为你成婚后,就没时间了呢。” 姜卿意挑眉,她要是没看错,慕容林一直倾慕的是梁楚华吧。 “怠慢公主了,不知这位是……” 慕容林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差点被这狗东西打量的目光噎住,怯怯道,“民女骆意,见过慕容大公子。” “原来是骆家的小姐。” 慕容林风度翩翩的问好,他长得不错,此刻又温文尔雅,加上微深的目光,要是真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对未来夫君满怀期许的小姑娘,或许真的就被他迷惑住了。 “慕容公子……有事吗?” 姜卿意问。 慕容林浅笑,“只是觉得与骆小姐一见如故,若是有机会,小姐可常来慕容府走动,府中有与你同龄的小姐,应当玩得来。” 姜卿意脸颊微红,垂首应声。 慕容林见猎物轻而易举的跳入陷阱,满意的笑着离去。 “你对他有兴趣?” “有啊。” 只不过,是那种迟早要弄死他的兴趣。 梁紫衣看着这发展,差点没笑出声来,慕容林自以为是个完美的猎人,却不知自己已经成了踩进罗网的猎物,还沾沾自喜呢。 “你看了刚刚靠近我的男人们么?” 梁紫衣笑问。 姜卿意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贱人就是贱人,不论到了哪儿都只会卖弄风骚!” “齐哥哥,你当真看上了那人尽可夫的贱人不成?” “怎么会。” 那被叫‘齐哥哥’的男人温柔低声说,“一个玩物罢了,我祖父都玩过,我跟她不过是场面上的做戏罢了,毕竟谁叫她顶着公主的身份呢,让我娶她,还不如让我去死。” “没错。” 另一个方才来梁紫衣面前献过殷勤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嘲讽道,“那种烂货,谁娶她,还不怕被其他男人踏破门槛,以后府邸都要改成窑子。” 一群人笑起来,时不时不怀好意的往梁紫衣这儿打量。 第389节 第四百九十七章 活该 他们以为声音很小,梁紫衣听不到,或者说,以为梁紫衣听到了也无所谓,因为是事实,她依旧会敞开大门,欢迎这群男人去玩乐然后嫌弃她如敝履。 “公主不生气吗?” “我有资格生气吗?” 梁紫衣神色淡淡的笑,“我就是这种女人啊,除了跟那些老东西玩得不尽兴以外,其他人还算可以的,我也快活了么。” 姜卿意看着她眼底隐隐的水光,道,“既如此,不如诈他们一笔。” “什么?” “公主附耳过来。” 姜卿意如此这般的与她嘱咐一番。 梁紫衣听后,脸色几番变化,很是古怪的看她,“若是这样的话,以后我们的情分岂不是断了?” “公主还考虑以后?” 梁紫衣想到跟姜卿意的交易,她既然决定要去大晋,大梁这些牲畜的情分自然不用在意了。 她噗呲一笑,“也对。” 说罢,便起身走了。 走时,还媚眼如丝的朝之前那位‘齐哥哥’看了一眼,那齐哥哥咽了口口水,很快丢下自己的未婚妻跟了上去。 两人就在一处假山后,气氛很刺激,眼前雪白的香肩也很美丽,‘齐哥哥’已经被扒了个干净,只待扒干净眼前的美人,他就能享用了。 可就在他伸手继续去剥时,梁紫衣却突然推开了他。 “公主,你这是要玩强迫的吗?” 齐哥哥笑得大声,就要来满足她这小情趣。 结果还没靠近,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靠近,而梁紫衣径直往假山外走去。 齐哥哥吓一跳,赶紧去穿衣裳,却发现衣裳不见了! “公主,我……” “一万两白银,外加三间王都的商铺,和五十亩城外良田。” 梁紫衣微笑,“我就将衣服还给你,不然,齐公子就与本公主一样,变成一个跳梁小丑吧。” “贱人你……” “本公主再贱,也还是公主,你以下犯上,就不怕本公主状告到太子面前吗!” 她不说去告诉皇帝,因为知道皇帝不会理会她,但太子不一样,那是她的入幕之宾,所有人都知道。 齐公子愤恨咬牙,“好,我给你!” 她提的条件刚好是他底线内最大化的数额,虽然肉痛,但比起在这么多达官显贵面前赤身裸体要来的好一些! 梁紫衣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答应了,心中突然泛起一股难言的委屈和畅快。 她压下声音的喑哑,“来人,递上笔墨,请齐公子签字画押,留下私章。” 到时候他想赖账都不可能! “你狠!” 齐公子恶狠狠的剜她一眼,愤恨离去,以后梁紫衣怕是要失去这个裙下臣了。 以前梁紫衣会怕,因为皇宫真的没人给她撑腰,皇后一心要折辱她到死,她只能辗转这些男人之前艰难求存,她害怕任何人抛弃她。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会逃离这里,她会富贵荣华,她要狠狠榨干这些狗东西的钱袋子! “适可而止。” 跟桑榆两个人搞出一群人脚步声的姜卿意从假山后走出来,“过犹不及,利益最大化才是最妥当的。” 梁紫衣不甘心,可下意识的听从姜卿意,默默看她一眼,“那现在,去找下一个目标。” 梁紫衣的行动很顺利,没人怀疑这个草包美人会别有用心,而齐公子之流更加不可能到处囔囔自己被仙人跳了,再加上巫昊很快就将真无贪污之时借由一个来讨公道的人嘴嚷嚷了出来。 宴会很乱,更加适合梁紫衣趁火打劫了! “已经五个了,还继续吗?” 梁紫衣拿着手里他们立下的字据,短短时间,已经八万白银外加十几间商铺和几百亩良田。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富贵! “继续。” 姜卿意道,“过了今儿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那些人再爱面子,私底下一合计,肯定就知道被坑了,一个人被算计的时候觉得难堪,可一群人就会不会再有这种羞耻感了。 梁紫衣听姜卿意的。 等到前面慕容家收拾完真无道长被爆出贪污受贿之事,梁紫衣已经把场上适合的男子全叫走了一遍,并在散场前,拿着厚厚一沓的字据,有些轻飘飘的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姜卿意见越修离还未出来,有些不放心,谢景主动留下接应,姜卿意才不得不跟梁紫衣同坐一辆马车走了。 上马车前,宇文萱从一侧出来,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皱眉,总觉得眼熟。 “那是谁?” “骆家的远方小姐,不怎么起眼。” 闻言,宇文萱不再多看,“之前让你查的那位让狗奴激动的女子,查出身份了吗?” “她们好像……不见踪迹了……” 侍从艰难道。 宇文萱脸黑沉,想起什么,眯起眼看向姜卿意主仆离去的方向,轻轻咬牙,“那就好好查查这位骆小姐!” 姜卿意被梁紫衣亲自送回别院。 梁紫衣走时,看姜卿意,“我知道你不信本公主,但本公主还是跟你说一声,只要你要帮忙,在不损害本公主利益的情况下,本公主都会帮你。” “多谢公主。” 梁紫衣知道她还是不信,也不再多言,高兴的走了。 姜卿意看她马车远去,才回了别院。 但进去时,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 “察觉到了吗?” 姜卿意问桑榆。 桑榆有身为杀手的敏锐,当然察觉了,不止察觉了,还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先回屋。” “嗯。” 二人关门回屋。 殊不知一墙之隔,宇文萱派来的侍从已经捂着汩汩冒血的脖子倒在了地上,“你是谁!” 来人一身红衣,身形娇小。 不,不应该说是娇小,而是她本来就那么小,才几岁的孩子,眼眸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偶,或是杀人无数的杀手。 她一声不吭,在他说完后,在他心口补了一刀,才抬头朝姜卿意的身影看去。 姐姐,这一次,阿鸾会保护你。 等桑榆赶来,只剩下一具尸体和代表他金国侍从身份的腰牌。 桑榆拧眉,赶回去告诉了姜卿意。 “宇文萱。” 姜卿意轻轻点着桌子,“那杀那护卫的是谁呢?” “不知道,但那人出手很是干脆利落,应当是个经验丰富的熟手。” “是么。” 姜卿意一开始怀疑是小阿鸾,但小阿鸾还小,再怎么经验丰富又,应当也到不了‘熟手’的地步吧。 正想着,一只黑猫已经优雅跳上了窗户。 姜卿意会意,打发了桑榆出去,才抱住黑猫,越修离从黑猫中出来,开口便道,“赵代柔没救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败类 姜卿意被这一句冲的一懵。 “‘没救了’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比十九叔伤得还重。” 姜乘风是凭着意志力撑到今日的,姜卿意虽然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勉强稳住他的伤势,但毕竟也算救下了。 越修离看着她,凤眼微动,语气下意识的柔了一些。 “就算死了,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在意。” “我知道。” 姜卿意见他来安慰自己,笑起来,“我没有想过我能救下所有人,但既然遇见了,拉一把,也不错不是吗?” 越修离眼底的担忧渐散,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陷入低估,但她又是那样的热烈,能成为被她记得的人,是那样的幸运,就算天塌地陷,都还能留一丝期盼。 “赵代柔现在与活死人无异。” 每日靠着打量的药续命,而慕容林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还时常过去与她同塌而眠,让她本就脆弱的身子更加不堪一折。 越修离提醒姜卿意,“慕容府与太子府不一样,太子妃本就心中有鬼,又无母家支持,而太子的根基其实更加薄弱。可慕容府是大梁经营几代的世家,根基庞大,后院守卫重重。” 第390节 “慕容林更安排了人在赵代柔身边,一旦有人营救,那人会立即杀死赵代柔。” 慕容林情愿赵代柔死于‘刺杀’,也不会让她活着离开。 这的确有些棘手,要救赵代柔,要面对的,就是整个慕容府,乃至大梁所有世家! 此事要慢慢绸缪。 “不过,慕容家最近要办一场为期半年的善学,学堂就设在慕容府中,你们或许可以进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接近后院。” “我知道了。” 姜卿意刚说完,外面桑榆便过来,还带了一张请帖。 “慕容大公子送来的,说是慕容家要办善学,问小姐愿不愿意参加。” 桑榆刚说完,越修离便冷笑一声。 姜卿意没理会他这别扭,接下帖子,善学开学是在三日后,看请帖上说,去上学的小姐公子们会暂住在慕容府安排的宿舍中,以便教学。 “慕容家家风倒是不错。” 姜卿意道。 慕容家占据文官半壁江山,可见家学之厚,可慕容家却不藏私,时常开办善学,这次是针对世家小姐公子们的,下次就可能是针对平民百姓的。 只不过办学的地方不同罢了。 但能得当朝大儒轮流教学,那些有志求学之人只怕蹲在大街上吃糠咽菜也是甘之如饴。 越修离也难得没再阴阳慕容家,“慕容府的几个老儒还是有几分善心的,否则大梁朝堂全是汲汲营营之辈,岂能斗得过我大晋?” “那……” 姜卿意要问什么,越修离面色微变,不等姜卿意看清便回到猫中跃到床上蜷缩在了被子里。 “你怎么了?” “没事。” 虽然看似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却声音都在发抖。 姜卿意手脚顿寒,难不成这样灵魂的状态不能维持太久? 还是离开身体太久,所以不适了? 可明明前世,她死后飘了那么多年也不见不适啊? 姜卿意一时间心乱如麻,想去摸一摸他,揭开被子却发现他的身体也在抖,嘴角还有血迹。 “我没事。” 越修离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是个有耐心的人,偏此刻所有的耐心好似都涌了上来,怕她害怕。 “歇会儿就好了。” 姜卿意紧紧攥起掌心,是她疏忽了,她不该以己度人,耽搁了寻找长寿蛊。 看来赵代柔的事要尽快,长寿蛊的事也要尽快了! 夜里,姜卿意是将他踹在怀里睡的,但睡得不踏实,稍有动静她便醒了,直到快天明,才沉沉睡去。 在她睡后,越修离才从猫身体里出来,魂魄却不再凝实,而是虚了三分。 看来继续下去,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越修离看着沉睡中的人,回到猫身,陪她安稳睡了一觉,待她起身后,才跳上窗户直奔国师府。 “小姐,于将军昨夜跟于老将军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桑榆过来,“谢景出城去看了,应该不会有事。” 姜卿意挂念着越修离的事,闻言,打起精神,为姜乘风卜了一卦,微微挑眉,有些小风波,但会逢凶化吉,安下心来。 等到下午,谢景带着两个熟人回来,姜卿意才真正诧异。 “于将军半夜出城,接到十九叔后本要直接乘船离开,却在上船时撞上了太子妃手下那位张奇统领。” 谢景回忆起来都捏了一把汗。 当时张奇应该只是偶然去码头转一圈,就那么碰巧,撞见了准备登船离开的于淡星。 于淡星身侧,就是坐在轮椅半昏迷的姜乘风。 张奇立即警觉的朝于淡星走来,于淡星也准备拔剑杀出去,偏巧冒出两个巫族人,对姜乘风哭喊着说着蹩脚的大梁话。 但张奇好歹听明白了,那两个黑瘦的巫族人是来接他们族长要医治的病人的,却不知怎么走散了,这才‘看起来’像是于淡星带着那病人。 “多亏了金藏和金木,否则这次真是凶多吉少。” “张奇没有怀疑金藏金木吗?” 姜卿意看着这两个曾在郑国,帮她逼出郑国国主体内蛊虫,后来又匆匆离去说要来大梁救朋友的二人,不得不感叹一句缘分奇妙。 “怀疑了。” 金木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可那位于将军很聪明,扔下我们就匆匆走了,那位张统领怕她藏了什么,赶紧跟了上去,我们便立马带着姜公子上了另一艘客船,到下一个渡口才跟于将军汇合,重新包了一艘船离开。” 金藏点点头。 姜卿意微微松口气,看着眼前这两人,“没想到你们会是十九叔的朋友。” “算不得朋友,姜公子与我们少族长才是朋友。” 姜卿意闻言,心底莫名再次感叹一声缘分,“先前你们去郑国时说,你们少族长出了事,到底是什么事?” 金藏微错愕,没想到她还记得。 “少族长入王都,想解决我巫族败类,却失去了踪迹。” 金藏说,“差不多两年前,老族长查到了那败类身上,想找他对峙,却爆发争斗,老族长重伤不治,至今只吊着一口气等少族长回家。” 两年前…… 姜卿意忍不住目光幽幽,“你们那巫族败类,该不会就是如今的大祭司巫昊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天才 二人脸色顿时阴沉,“小姐知道他!” 姜卿意仰头望天,她大概猜到了,姜乘风回大梁,一是彻底来与宁晚枝做了断,另一个,便是来救朋友少族长吧,却不想中了宁晚枝的计,被囚于地下水牢。 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看样子你们会暂时留在王都。你们现在可有去处?” 金藏和金木顿时尴尬又局促的看了对方一眼,低下头,“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就行。” 随便找个地方,大概是大街上打地铺。 “这小院还有些空房间,你们暂时住下吧,我与巫昊有交易,可以顺便打听你们少族长之事,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小姐愿意帮我们!” “算不上帮你们,只是顺手之事,且我不保证能找到你们少族长。” 过去这么久了,人还活着没都不确定。 二人仍旧很是感激,就差跪下来了,好歹被谢景拉住了。 “你们有你们少族长的生辰八字吗?” “您会算卦?” “会一点。” 但生辰八字很要紧,轻易不得随便给外人,否则被人用来下咒就很麻烦了,大梁道术盛行,他们应该很明白。 可闻言,二话不说便交出了少族长的生辰八字,然后两张黑黝黝的脸四只期盼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姜卿意。 谢景都牙酸得啧了一声,“我怎么有一种被两只可怜的流浪狗围住的错觉。” 两只可怜的流浪狗立马巴巴看向他。 谢景摸摸鼻子,赶紧撇开了眼。 姜卿意拿出卦来,或许是当初给赵嘉禧下咒的反噬渐渐消退了,最近她觉得她的卦越来越准了。 抬手卜出阴阳,半晌,弯唇,“还活着,虽然目前情况可能不大好,但还活着。” 甚至,可能根本不在巫昊手里。 但这一点比较模糊,姜卿意便没说出来。 可即便只是这一句,金藏和金木却抱头哭了起来。 “我要立即把消息传回族里!” “老族长一定很高兴。” “你们既然能传信回族里,能不能帮我问一件事。” 姜卿意打发了谢景桑榆,才把越修离的状况稍稍遮掩了下身份上的信息跟他们说了,“我觉得长寿蛊或许会有用,因为我已经用自己改良过的蛊虫试验了,只是那蛊虫到底比不上长寿蛊。” 金藏和金木在听闻她一个生手居然自己改良蛊虫,还成功后,眼睛瞪得老大! 要知道,就算是在他们族中,能改良培育蛊虫的,也只有自小就在族中学习、经历过千百次试验的天才才能改出来啊! 这位小姐,不但擅卦,现在连蛊也轻而易举无师自通,这是个什么样的天才啊! “怎么了?” “没、没事……” 但遮不住二人再看她的目光,已经渡上了崇敬的金光。 “那就麻烦你们问问了。” “放心,信送回去后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为您寻找解决之法的。” “多谢。” 金藏金木暂时住下来,但为了不引人注意,二人便不再出门了,也改换了衣装,还托骆信帮忙重新办了身份文契。 第391节 拿到身份文契的那一刻,金藏两人感慨不已,以前要拿一张文契,千难万难,怎么到了姜小姐这儿,就这么容易呢? “接下来我和桑榆会搬去慕容府的善学宿舍,谢景跟常贵留在外面接应,你们有任何消息,让他们送去给我便可。” 三日之期很快到了,姜卿意收拾好行李,揣着这几日总是睡觉的越修离上了去慕容府的马车。 来善学的人不少。 姜卿意的马车不起眼,身份也不起眼,自然而然排在末尾,但她不急,下了马车,就往一处走去,敲了敲那辆马车。 马车外的护卫来不及呵斥,就被主人叫住。 “骆小姐。” 巫昊掀开车帘,看着这个查了三日,什么破绽都查不到的平平无奇小姐,心神复杂。 “可要上车说话?” “不必,民女只是来给大祭司问个好,听闻大祭司此番也会入善学任教授大家巫术入门的先生,以后我们会有很多说话的机会。” 巫昊狭长的眼微微眯起,“自然。” 巫术入门,并非要这些贵女们学会巫蛊,而是让她们了解以便防范,不算重要,但没三日他便要来一次。 姜卿意似乎真的只是来问个好,说完便走了。 巫昊却为此而更加警惕,因为看不透,所以危机感更重。 这个女子,绝不简单! 巫昊看着指尖还没放出去已经蜷缩成一团的蛊虫,冷冷收回手。 快到中午,所有人都进了慕容府准备的宿舍。 男女分成两个大院,每个大院中各有独立厢房数十间。 当然,那些顶尖的权贵,譬如莫名其妙也要来的宁晚枝和梁紫衣,便住在更加高规格的独立院落。 姜卿意由一个慕容府丫环领着到了自己的房间,不等丫环离开,便放了一锭沉沉的银子在她手里,“有劳姐姐领我们过来了,我家世一般,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希望姐姐能多指点。” 丫环见她如此大方,哪有不愿意的。 “小姐客气,有什么只管问,奴婢虽是个粗使下人,我姑姐却是厨房做厨娘的,这府里就没有奴婢不知道的。” 丫环名叫杏儿,性格机灵活泼,若不是脸上生了一大块胎记,只怕早去主子们身边伺候了。 姜卿意浅笑,“这慕容府上都有几位主子,好相处吗?” “府上主子不少,不过小姐来善学,只需要知道几位来教书的老爷们和来上学的公子小姐即可。” 杏儿介绍了一圈。 姜卿意听罢,佯做好奇问,“这些都是少夫人安排的吧,少夫人真是贴心。” “少夫人?” 杏儿轻轻拧眉,却没有内院那些下人们的讳莫如深,只道,“她在荒芜院呢,怕是管不了这些事了。” “为何,少夫人不是大晋来的公主么,听闻还带了不少大晋的下人来呀。” “这事儿骆小姐还是别问的好,那些下人也都不在慕容府了。” 杏儿一边给她铺床一边说。 姜卿意知道再问下去要引起她警惕了,转而说起以后要麻烦她开小灶的事儿。 杏儿一听有银子挣,这位又是个阔绰的主儿,哪有不答应的,高高兴兴就去找姑姐商量了。 “桑榆,告诉谢景,让他想办法打听下代柔公主的那些大晋随从们去了哪儿。” 当初赵代柔听她的提议,挑选的都是忠心耿耿又能力不俗的宫人和护卫,林林总总加起来,应该有二百人。 若是能利用起来,会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明白!” 第五百章 做妾 安顿好后,来善学的人都被领着去要上课的地方熟悉了一圈,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回去的半路,姜卿意被巫昊请到了湖畔。 “你背后是谁?” 巫昊开门见山。 他思来想去,始终不觉得,区区一个骆意,敢来威胁他。 姜卿意从容不迫,“大祭司觉得,这王都,有几个敢与大祭司做交易,且对国师不满的人呢?” 巫昊眼睛一眯,“你还真敢说。” 对国师不满,对大梁百姓来说,那简直是大逆不道! 姜卿意笑而不语,巫昊心底翻腾的更加厉害,猜来猜去,最后目光一定,惊讶的看着姜卿意,“难道是那位……” 姜卿意压根不知道是哪位,只笑盈盈看他,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巫昊眼睛沉下去,半晌,才道,“他想要什么?” “长寿蛊。” 姜卿意道。 巫昊看着她半晌,似乎觉得她胆大包天,担忧碍于她背后之人的身份,犹豫半晌,“他大概也快回王都了,此物他去取比我更方便,毕竟长寿蛊如今只剩下一条,且在国师府中。” “主子相信,大祭司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姜卿意给他戴高帽。 巫昊欲言又止,最后抿起嘴,还是梁紫衣突然冒出来叫了姜卿意一句,巫昊才转身离去。 梁紫衣过来,“你跟巫昊认识?” “算是认识吧。公主,最近要回王都的,你可知道都有谁?” 梁紫衣奇怪看她一眼,却还是如实告诉她,“逍遥王和耽搁许久的襄王都要回来了。” 姜卿意回忆巫昊的神态,他猜测的她的‘主子’多半是积威已久的逍遥王梁萧,而非元腾,如今的襄王梁腾。 姜卿意心底有了数。 “一起用晚膳?” 梁紫衣抱怨,“慕容府虽大发善心办善学,吃食却朴素的厉害,说什么不可重欲,尤其是食欲,本公主看他们是舍不得花钱吧,呵。” “公主为何也来善学?” “还不是你那损招……妙招好用?本公主现在赚的盆满钵满,在这里躲个清静,出去了要被吵死。” 外面的流言说的很难听,以前那些拜倒在她裙下跪舔的男人们,如今一个个面目狰狞,骂她是收了钱的娼妇,是不要脸的贱人。 梁紫衣才不理会,反正钱拿到了,她也不求着他们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宁晚枝也来了。 姜卿意拒绝了她的一起用餐邀请,但梁紫衣却假装没听到,跟她一起回了她的厢房,刚进门,就看到了正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锅,和满满一桌子的菜。 “你——!” “有钱能使鬼推磨。” 姜卿意默默道。 梁紫衣愣了下,想起来自己也是被她用钱支使推磨的鬼,不由噗呲大笑了起来。 待她吃得扶着肚子离开前,拍拍姜卿意的手,“本公主发现越来越喜欢你了,只要你不算计本公主,我们一定能成为好友。” 姜卿意微笑,已经算计了,做不成朋友了。 院门关上,明儿一早还要早起,大家都早早歇息了。 姜卿意看着窗外的弯月,忽然有些想念在大晋的家了。 “不休息么?” 越修离过来。 姜卿意看它,“你最近在忙什么?” 越修离不语。 姜卿意轻眯起眼,“真的在外面有别的猫了?” 越修离本该生气,听到这话,却不知怎么,笑了起来,他本就生的好看,玉做的肌骨,脸部线条流畅而锋锐,一双凤眼望着明月,好似月色都融入了他眼眸之中。 衣襟猎猎,犹如将欲羽化登仙而去的神祇。 “朕要是有别的猫了,阿意会如何?” 他问。 姜卿意微愣,她只是开个玩笑,他怎么还认真了? “不如何。” 还能杀了他么? 不行,舍不得。 心底默默说着,没察觉越修离眸中流淌的神色,扶窗而立,迎着夜风浅笑,却说着最狠的话,“你要是有了别的猫,我就先把你阉了,再绑起来关在家里。” 越修离垂眸看她,忽的低低一笑,是啊,她的脾性,肯定不会再受半点委屈的。 越修离轻轻一叹,看来用计让她离开,不会比让她面对自己魂飞魄散好多少啊。 “朕再去看看赵代柔。” “嗯,顺便找找巫族少族长的气息。” 姜卿意道,“我替此人卜过一卦,很奇怪,他与另一人的生死连在一起,方位也恰好在这边,我怀疑巫昊是不是把人藏在了慕容府上。” 毕竟就善学来看,巫昊与慕容家某人肯定有些交情。 第392节 越修离应下,准备离开,忽然被姜卿意揪住手腕。 越修离疑惑回头,就被人压在窗边狠狠吻了上来。 她素来是羞怯的、被动的,可此刻,她却主动的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勾动他跟他一起嬉戏。 “不赶时间吧?” 姜卿意吻得气喘吁吁的问。 越修离感受着抓在自己腰带上的手,薄唇微微弯起,抬手将人搂在了怀中,“原来阿意喜欢野的。放心,不赶时间,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月色柔软,风吹动窗边的树荫摇动,发出呜呜的细微声响。 好半晌后,一只黑猫才从树荫间跃身而去。 一夜梦境杂芜。 姜卿意醒来,按按眉心,更衣去上善学的第一堂早课。 因为都是开过蒙的贵女公子,所以善学的课基本不会教授基础的东西,都是往高雅的方向教习。 这类课程,说实话,姜卿意不感兴趣,才来就打算在后排随便找个地方坐。 刚坐下来,身边便跟着坐下一个人。 课堂里的人微微一静,瞥过姜卿意如今易容的脸,又不屑的笑笑挪走了目光。 “慕容大公子。” 姜卿意不解,“这里还有许多其他位置。” “嗯。” 慕容林不走,反问,“骆小姐身边有人坐了吗?” 这儿是慕容家提供的学堂,姜卿意自然没有理由赶人走,淡淡,“没有,慕容公子自便。” “骆小姐对在下似乎有些误会。” “也不算误会。” 姜卿意浅笑,“民女身份低微,却没有与人做妾的打算。” 慕容林看着她曜黑坦荡的双眼,微微恍神,她就不怕会错意,他对她根本没哪个意思而尴尬吗? 姜卿意当然不怕,反正脸都是易容的,丢脸有什么关系,再换一张就是了,只要麻烦别缠上她,她不介意丢脸。 第五百零一章 光脚不怕穿鞋的 “骆小姐真有意思。”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夸我的男子,不过要论你们的好看程度,慕容公子勉强可以挤进前二十。” 慕容林是真的被噎住了,旋即笑起来,眼眸里多了几分真意。 “骆小姐误会了,在下没有纳妾的意思。” “那就好。” 姜卿意得到他的允诺,不再跟他说话,佯装专心看书,心底却开始盘算一会儿下课后该怎么接近慕容家的小姐,以便能进入后宅。 正想着,前面再次传来喧哗,原来是宁晚枝和梁紫衣一起来了。 两人都是数得上名号,但又都声名狼藉的美人。 安静的课堂一下子嗡嗡嗡像是飞入了几百只蜜蜂般议论起来。 宁晚枝到底是太子妃,名声虽不好,却也有几分积威,加上怀孕,太子安排了亲卫时刻跟着,众人不怎么敢找她的晦气,于是把目光都落在了梁紫衣身上。 然而梁紫衣进来后,直接道,“背后议论本公主的,可以,议论一次一千两白银,一手交钱一手骂人,本公主绝不二话。” “凭什么!” 有人愤愤。 梁紫衣冷笑,“就凭本公主现在还是皇室的公主,议论辱骂皇室,本公主要告去大理寺,你们都得进去吃板子!” 以前是梁紫衣不计较,她也自持身份不敢去计较,可现在破罐子破摔了,她光脚的还怕他们穿鞋的? 于是姜卿意就看梁紫衣刚来受了一沓银票在手里,对那些辱骂不但不生气,反而美滋滋。 宁晚枝冷眼瞥她,转身在头排坐下。 梁紫衣则直奔姜卿意身边。 “你的办法真好用!” 梁紫衣低声。 姜卿意,“这是公主自学成才,与民女无关。” “哪里哪里,你教得好。” “谦虚谦虚,公主天赋异禀。” 周围一圈学生们听到这,实在忍不住,对姜卿意怒目而视。 姜卿意顿时怯怯,“公主,他们怎么这样看我?” 梁紫衣冷笑瞪回去,“你们还有钱吗?” 没钱就滚回去! 众人再看姜卿意,简直牙都咬歪,小人,呸! 姜卿意挑挑眉,不为所动。 围观了全程的慕容林是真忍不住笑了,脑海里转瞬却浮现出赵代柔的脸。 一路从大晋接近到大梁,他们相处的时间算是同行之人中最多的,赵代柔天真可爱,虽有些坏脾气,可她是自小被娇宠大的公主,怎么可能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呢? 慕容林眸色淡下来,下课后跟姜卿意客气点点头,就走了。 他莫名的,想要见她,立刻,马上。 看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一侧慕容家的公子小姐们悄悄议论,“大哥最近好像常去那荒芜院。” “荒芜院的那位不是都那样了吗?” “谁知道大哥怎么想的,要我说,早点再定一门亲事才好。” 姜卿意目色幽冷,顺势上去与慕容家的公子小姐搭话。 她想要让人喜欢她,简直轻而易举,她可以愚钝笨拙,成为最恰当的陪衬,也能沉稳可靠,成为懦弱胆怯者的主心骨。 所以没几天,她就跟慕容家的几位小姐们打成一片,甚至约好下学后,跟她们一起去慕容府后院的园子逛一逛。 慕容府邸几代同堂,宅子近乎占了大半条街。 姜卿意随她们弯弯绕绕的走着,刚走到一处偏僻的转角,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突然冲了出来,抓住姜卿意的衣裳大哭。 “救救我家公主吧,求求你!” “你是大嫂的侍女?” 慕容家小姐大惊,一时间都避之不及的往后退去,并叫姜卿意,“骆意,快踢开她!” 姜卿意看着侍女身上一道道鞭子抽开的血痕,指甲轻轻掐入掌心,发生什么了,她怎么会冲出来找到自己,又为何受这么重的伤? “公主快死了,那些畜生、畜生啊!” 侍女字字泣血。 姜卿意刚抓住她的手,一只黑猫跳出来,跃到她怀中。 姜卿意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一抹衣角闪过,心头微跳。 “骆意,你还不踢开她你在干什么!” “就是啊,快走!”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说的公主是谁。” 姜卿意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撇开侍女,“我帮不了你,你不如求求你家姑爷?” 侍女还要抓住姜卿意,姜卿意像是吓到了一般立即后退开。 侍女顿时失望。 “快走吧!” 慕容家的小姐们赶紧拉着姜卿意离开。 姜卿意从头至尾,连头都没回一下。 等她走后,不远处的院墙后才慢吞吞走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难道猜错了?” 旋即一笑,“这王都,越来越有趣了。” 离开后,姜卿意又跟几个小姐逛了一大圈,快用晚膳才回房。 才到关上房门,越修离便出来了。 “是逍遥王。” “他提前回京了?” 姜卿意一阵后怕,逍遥王观察力惊人,心机又深,她要是露出半点不对,恐怕都要暴露。 姜卿意仔细回想来王都后的细节,确定没有暴露,才稍稍松口气。 “但赵代柔的情况的确不大好。” 今日那侍女的确是来求救的,慕容家有几个纨绔,看不惯慕容林,便想着来欺凌赵代柔,要不是今日慕容林回来的早,赵代柔就被玷污了。 那侍女也因此而被慕容林毒打了一顿。 但越修离没告诉姜卿意,“朕可能找到你说的那个巫族少族长了。” “当真?在哪!” “赵代柔的荒芜院里面,便有一个被蛊虫控制了的傀儡,那傀儡年岁二十上下,负责荒芜院的粗使活计,但看起来每天都会受人鞭打,新伤叠旧伤,整个人已是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第393节 “那只能先驱蛊再说了。” 姜卿意思量着把金藏金木弄进来的可能。 越修离看她一眼,道,“把人弄进来不太可能,但可以把人弄出去。” “此话怎讲?” “梁紫衣与你关系不是正好么,让她将人带出去。” 梁紫衣风流成性是公认的,虽然都看不上她,但不可否认她多位权臣保持着关系,轻易也不会有人真的得罪了她,她若是跟慕容府要个下人,应该不难。 “但前提是,不能让慕容林知道。” 既然在荒芜院,慕容林肯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姜卿意心思一动,有了计划。 第五百零二章 先救一个 姜卿意先通知了金藏二人做好准备,然后去见了梁紫衣。 梁紫衣的院落是独立的,虽然不大,但还算规整漂亮,只是不能带她那些面首进来了,姜卿意来时,她正百无聊赖的数着银票。 “银票总归是不安全,公主若是决定离开,不妨早些兑换成大晋的银票。” 虽然大晋也有大梁的钱庄,但正值战乱,那边还能不能大额兑出这么多银子都不一定。 “你说得对。” 梁紫衣立即安排侍女去办。 “你今儿怎么有空来寻我?”梁紫衣打发了下人,走到门口廊下,倚着秋阳慵懒坐下,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整个人妖娆美丽。 “无事不登三宝殿,民女有事请公主帮忙。” “救你们大晋那位公主?” “并非。” 想救赵代柔,可跟救姜乘风不一样。姜乘风有死心塌地等着为他搏命的朋友,可以带他走,姜卿意便能顺利脱身解决后患,但赵代柔没有。 赵代柔既回不了大晋,也离不开大梁。 更何况,赵代柔命悬一线,更经不起颠簸奔逃,她又是和亲公主,一旦失踪,阵仗会比当初姜乘风丢失时大得多。 到时候一旦暴露,不但赵代柔要死,她也很难活着离开大梁。 姜卿意道,“我要先救荒芜院的一个下人。” 梁紫衣与她对视一眼,目光轻闪,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梁紫衣一点也没生气,反正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嘛,再多勾搭一个男人也没什么。 “我帮你,你只需要下次开小灶叫上本公主就行,这慕容府的下人也是呆板,偏偏你收买得,本公主却收买不得,每日吃糠咽菜,皮肤都要糙了。” “好。” 姜卿意应下。 从梁紫衣院子出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梁紫衣这人真是复杂,不是个好人,为了往上爬什么手段都拿的出来,几乎没什么善恶观。 可若是与她处于同样的利益面,又会发现她性格里的坦荡大方。。 回到厢房,姜卿意正想着晚上让厨房做点什么慰劳慰劳梁紫衣,帮她盯着外面消息的杏儿便来了。 “骆小姐,我们大公子方才有急事出府了,今晚应该都不会回来!”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桑榆道。 姜卿意也知道错过这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慕容林不常离府,就算离开,晚上也必定回来。 机会难得,姜卿意立即让桑榆去通知梁紫衣。 中午,阳光正好。 慕容家的三老爷吃了午饭,便腆着肚子到花园散步。 当然,他的主要目的不是三步,而是为了能够看一看此番来慕容府善学的年轻小姐们。 虽是慕容府的三老爷,但他今年也不过才到而立之年,与哥哥们差了二十多岁,因为父母娇惯,也因为从小活在两个哥哥的光环之下,于学问上可谓一贫如洗。 换句话,他是整个慕容府,最没文化的。 也因此,他对哥哥们安排娶来的夫人也很不满意,认为他们看不上他,所以给他娶了个武将出身的夫人羞辱他。 他偏要给自己找几个高雅的世家千金,等找到了,就休了那恶婆娘! 三老爷恶狠狠的想着,就见前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了来,听得他心肝儿一颤。 紧接着,云鬓香腮的美人便从小路后绕了出来,美人如花隔云端,三老爷觉得自己呼吸都慢了,人生都白活了。 “三老爷,那位……是紫衣公主。” 下人晃了下神,忙提醒。 三老爷神色有一瞬间的清醒,就见妖女似的美人走到她面前,娇娇的问,“你是慕容家的话事人么?” “我是。” 美人面前,三老爷哪能跌份。 况且,他的确是这府里的老爷啊! 梁紫衣眼眸一眨,露出几分可怜的恳求来,“那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什么忙?” “我看上了一个小奴才,想带回去玩一玩,可惜那小奴才是荒芜院的,荒芜院的下人说什么也不肯给我。” 梁紫衣道。 听到‘荒芜院’,三老爷神色一变,人也陡然清醒起来,“此事,怕是不能。” “只是一个小奴才而已,都不行吗?” 梁紫衣说着,脚下突然一崴,整个人都跌在了三老爷怀里。 软玉在怀,香气盈鼻,三老爷的魂儿都要飘了。 梁紫衣的手指在他胸口打了个圈,“真的不能帮帮我吗?” 三老爷觉得自己死也值得了! 他吞了口口水,不顾一旁下人的眼色,“你真的只是要一个小奴才?” “是呀,那小奴才挺好玩儿了,等我玩腻了再还给你可不可以,或是,我再赔一个人给你。” 梁紫衣语气暧昧。 三老爷狠狠搂住她的腰,“那公主等着,在下这就为公主把人要来。” “要等多久啊,过了今日,我可能就没兴趣了。” 时不我待,过了今儿,可就别想再攀上本公主的高枝儿了。 三老爷顿时明白过来,连连道,“我去问我那侄儿要,他肯定不敢不给,你且等着。” “好啊,我等你。” 梁紫衣千娇百媚的笑开。 三老爷走时,脚步都是打飘的。 不远处灌木后,姜卿意走出来,看着三老爷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掐算。 “行不行啊。” 梁紫衣一改方才媚态横生的模样,百无聊赖的拍着自己的衣襟,“方才这个废物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敢动慕容林东西的样子。” “慕容府的三老爷,是慕容府里既辈分够高、又足够色胆包天的最佳人选,他若是办不成,我们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梁紫衣撇撇嘴。 姜卿意提醒,“公主先离开慕容府回别院去吧。” 虽然让梁紫衣帮忙,但不会将她卷进来,迟些等三老爷将少族长带出来,并送去梁紫衣别院的路上劫走,梁紫衣便可以撇清干系了。 “你想的倒是周到。” 梁紫衣语气有些复杂的说,此举是保护她,其实也没真正把她当成自己人。 姜卿意笑笑。 梁紫衣耸耸肩,走了。 很快,三老爷就去要人了。 他知道慕容林的荒芜院里关着重要的人,可因为他太废物,所以家里的人并未告知里面具体是何人,所以他虽然去找慕容林询问,但见慕容林不在,立马就耍起了三老爷的脾气。 荒芜院的人哪里斗得过这个老纨绔,很快就不得不交出了面目全非的少族长。 只不过这位被控制的傀儡,却被下了命令,并不肯离开这里一步。 越修离化身黑猫,轻巧的跃上院墙,叼着装着蛊王的金花靠近。 少族长的意识,立即从控制中清醒过来! 第五百零三章 捅一刀 “你这混账!” 三老爷还在骂,“公主看上你是你的福分!虽然你现在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但能伺候公主洗脚,都是你家祖坟冒了青烟!” 越修离一跃上他的肩头,低声,“跟他走。” 第394节 少族长猛地一惊,却强行控制着自己不去转头看一只猫怎么会说话。 越修离也有些奇怪,这个少族长竟听得到他说话! 但此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越修离的爪子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少族长才连忙感恩戴德的跪下,“奴才愿意跟老爷走。” 三老爷本来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唇舌,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微微松口气,也没察觉其中的奇怪之处,立即叫人将他带上了马车。 荒芜院的下人见拦不住,立即安排人去通知慕容林。 天色渐渐黑下来。 三老爷坐在马车上,直奔梁紫衣的别院,心情无比的雀跃,仿佛回到了十八岁。 但这份愉快,持续到一条狭窄巷子的时候,变成了恐惧。 马车前后都被人堵住了! 谢景没花太多力气就拦住了三老爷,甚至不等他假装成恶霸威逼利诱一番,这位三老爷已经将自己全身值钱的东西丢了出来。 “好、好汉,饶我一命!” 谢景:! 这也太废物了。 当然,废物好,废物一点免得他多花费无谓的功夫。 就这样,慕容三老爷没有抵抗那怕一下,谢景就带走了少族长,以及满地的财物,不要白不要嘛,给少族长当精神损失费也好。 所以,等慕容林接到消息,马不停蹄赶来时,慕容三老爷还在夸耀自己的聪明。 “一点身外之物而已,那群低贱的劫匪也就贪图这点儿东西,咱们兵不血刃退了敌,这就是兵书上的上上之策啊!” 慕容林没气得把他这位三叔杀了都算他仁慈! “是梁紫衣让你把人带出来的?” “啊?谁?” 慕容林看着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你从荒芜院带出来的人!” “哦,那个丑陋愚蠢的奴才啊,那倒不是。” 慕容三老爷对他生气,有些不满,心中颇有几分维护美人的豪情,道,“公主只是提了一句就走了,是我主动要给她送去的。怎么了,一个低贱的奴才而已,我可是你三叔,要你一个下人你就跟我吹胡子瞪眼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慕容三老爷话刚说完,嘴里发出‘呃’的一声。 他低头,就见自己这个温雅的侄儿手持一把断刀,而刀刃,正扎在他的肚子里。 院墙上,越修离看着这一幕,眼眸幽深。 “蠢货,你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么?” 慕容林狠狠拔出刀,看着捂着肚子一脸不敢置信倒在地上的慕容三老爷,冷漠吩咐,“三老爷外出遇上劫匪被刺伤,立即全城搜捕劫匪,务必要将人找出来!” 说罢,低头看着慕容三老爷,“今日之事,你要再敢说出去一句,下次这把刀,割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慕容三老爷是真的被吓住了,肚子疼得要命,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越修离看慕容林黑着脸离开,同样转身离去。 不远处屋檐下,越修离跳到等候的姜卿意怀中,“慕容林开始全城搜查了。” “他搜查的规格肯定比不过太子,应该没事。” 姜卿意让桑榆回去通知谢景,将少族长先藏起来,他虽身上带蛊,但有蛊王在,就算是巫昊出马,也不一定能把他一下子找出来。 不过今夜,注定无眠了。 桑榆离开。 姜卿意这才抱着猫,慢慢往慕容府而去。 回善学宿舍的门并非慕容府的大门,但姜卿意走到侧门时,还是遇上了慕容林。 不,应该说慕容林特意在这里等她。 慕容林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他更应该去查梁紫衣,但脑海里冒出来的,却是这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直觉,这位骆小姐,更可疑! “夜深了,骆小姐这是去哪儿了?” “小猫调皮,跑了出去,我去找他了。” 姜卿意抚摸着怀里的黑猫。 慕容林怀疑的眯起眼,“怎么不见骆小姐身边的侍女了?” “半夜出门,嘴馋了,让她去帮我买些吃食。” 姜卿意笑,“慕容家的饭菜着实一般,这一点,慕容大公子应该也知道吧。” 慕容林沉默看着他,身边的护卫立即会意去查了。 姜卿意也不惧。 “你今日,可曾见过紫衣公主?” “当然,我在这善学之中,最熟悉的便是公主,每日都要去公主跟前请安的。” “只是请安?” “还聊了一些女子间的话题,慕容公子有兴趣?” 慕容林又不是真的有病,当然不会感兴趣,但他觉得,这个骆意就是有问题。 可没有证据。 “时辰不早,骆小姐早些回去休息。” “告辞。” 在姜卿意踏出两步后,听到慕容林道,“听闻骆小姐并非骆家嫡支的小姐,既然来了王都,想必是要寻一门好亲,那以后还是离梁紫衣远一些,否则坏了名声,不但毁了自己的前途,还要连累家人。” 威胁她么? 姜卿意回头,勾唇一笑,“谨言慎行,民女当然知道,但民女看慕容公子显然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慕容林面色微沉。 姜卿意不再跟他纠缠,多说多错,慕容林聪慧,这儿都是他的地盘,万一被他发现,姜卿意恐怕连这慕容府都出不了就得交代在这儿。 背后锐利的目光一直在,姜卿意步履平稳的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才长长呼出口气。 “这个慕容林不简单。” “抬手就捅了自己三叔一刀的人,自然不简单。” 越修离没有出现,还是留在猫里,“他应该盯上你了,这阵子你暂时不要跟梁紫衣接触,等这件事过去再说。” “我知道。” 姜卿意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晚的一切,确定没有出纰漏,才放下心来,转而看向越修离,“你怎么没出来?” “乏了。” 越修离说了一句,便团成一团睡了。 姜卿意想到他今日东奔西跑,的确累了,便没多想,小心的拿热水给他擦干净爪子,将他抱到被窝里,洗漱后才将他搂在怀中。 清新的皂香混着女儿家独有的馨香从鼻尖钻入,越修离才睁开眼来。 他不是不想出来,而是魂体的颜色又变得浅淡了,他怕她看到后会害怕。 她的怀抱好温暖,让他忍不住轻轻蹭了蹭。 好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回到曾经只有他一个人的日子。 那样冰冷,没有半分温情。 阿意。 越修离睁开眼,就这样看着她。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蹙着,似乎还在担心今夜的事。 她那样的热烈,有那么多人喜欢她,感激她,有真心的朋友围绕身侧,他有时候甚至妒忌那些被她救的人。 可他知道,她值得。 地狱,终归只能他一个人去,他舍不得拽上她。 越修离从她怀中出来,轻轻蹭蹭她的脸颊。 “睡吧,别担心。” 姜卿意含含糊糊的说着。 越修离轻应一声,转身离开。 第五百零四章 逼迫 慕容林搜查一夜,最终也没能找到少族长,只能去找巫昊。 “常贵一早送来消息,说少族长体内的蛊他们解不了,过阵子,巫族的老族长或许会亲自来一趟王都。” “那蛊王就先放在他那儿吧。” “行。” 桑榆将今早厨房送来的丰盛早膳一一摆在桌上,有些感慨的说,“以前我是个无情的杀手,没想到如今却要一个接着一个的救人。” “感觉如何?” “挺奇妙的。” 桑榆以前取人性命时,那些人死前总是丑态百出,极尽所能的求饶,却从不曾反思冤死在他们手中的人也曾这样绝望。 可如今,没救出一个人,桑榆都能看到他们在折磨后,对生的渴望。 第395节 一种是腐朽黑暗的污泥,一种是心向阳光的明亮。 桑榆捻起一只虾饺放嘴里,“挺不错的。” 姜卿意笑起来,拿了一盘新炸好的小酥鱼去找越修离,却发现他到了饭点也没回来。 “或许是有事儿去了吧。” 毕竟她不知黑玉就是越修离,只看他时不时就要出去,觉得他性子就是这样。 姜卿意心底莫名有些不安,但还是压了下来。 “嗯。” 巫族的老族长就要来了,长寿蛊也打听到了,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相信很快就能解决这件事,回大晋去了。 上完下午的茶艺课,姜卿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还未起身,身前忽然多了道人影。 姜卿意抬头,行礼,“见过太子妃。” “骆小姐与紫衣公主形影不离,怎么不见紫衣公主了?” 宁晚枝柔柔笑问。 若不是早知她秉性,姜卿意恐怕都要认为她真的一点儿没生过她的气。 姜卿意回答,“听闻公主身体不适,许是回去休息去了吧。” “是么。” 宁晚枝看她。 姜卿意不语。 “本妃随身带着最好的御医,骆小姐不如修书一封,请紫衣公主回来吧。” 姜卿意眼眸轻抬,便看到她手正放在小腹上无意识的摩挲着,了然。 姜卿意,“紫衣公主与太子是亲眷,太子妃既有这番好心,何不亲自派人去请呢?” “本妃与紫衣公主闹了些小误会,若是本妃去请,她怕是愈发不肯来了。” 宁晚枝抬手搭在她肩上,别有深意的浅笑,“骆小姐百般推辞,是怕本妃害了紫衣公主不成?本妃也是有心要与紫衣公主和好的,只是差一个机会,不知道骆小姐肯否帮我。” 有人路过,听到这番话,立即帮腔起来。 “太子妃这样低声下气你居然还不答应?” “家和万事兴,太子妃能有这样的想法才是大善,骆意,你别不识好歹!” 众人虽暗地里瞧不上宁晚枝的出身,但更不喜欢梁紫衣,再加上个毫无背景的骆意,此刻当然是帮腔太子妃。 姜卿意看向宁晚枝,宁晚枝唇角浅浅勾着,藏着冷意。 姜卿意轻叹,“那民女这就写信一封,邀紫衣公主前来,但她肯不肯来,民女就不知道了。” “准备笔墨。” 宁晚枝站在一侧,是要亲眼盯着她写这封信了。 姜卿意提笔,写下一封信,信内容言简意赅,半个字没提及宁晚枝。 宁晚枝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让自己的人将这封信送了出去。 回到宁晚枝住的小院,吉祥给她端了碗安胎药。 “您为何一定要此时叫紫衣公主过来?” “自然是这孩子,留不住了。” 宁晚枝最近夜里常做噩梦。 虽然御医说能保三个月,可后面两个月她几乎不能下地才能做到,她身为太子妃,当然不可能成天躺在床上,可坚持下地的结果,就是小腹时常坠痛,这孩子,没几日了。 她必须尽快,解决了梁紫衣这个心腹大患! 吉祥沉默了一阵,问,“那您为何非要骆小姐去请紫衣公主?她的话,紫衣公主会听吗?” “你没发现,梁紫衣这段时间变了许多么?” 不再去痴缠太子,更没有再在那些权贵床榻游走,反而狠狠敲诈了那群人一笔,现在梁紫衣的小库房指不定都比她的私库还多了。 这个变化,是从骆意来后才产生的。 尤其最近,这二人走得极近。 甚至她都要怀疑,姜乘风是不是在梁紫衣府上藏着。 宁晚枝揉揉眉心,“等梁紫衣来后,再安排人去她别院好好搜查一番,任何蛛丝马迹都别放过。她若真参与姜乘风的事……” 宁晚枝冷笑一声,“到时候不必本妃做什么,太子也绝不会饶了她!” 这封信,很快就送到了梁紫衣别院。 梁紫衣正安排着将银票兑换的事,接到信看了一眼,就捂着心口千娇百媚的倒在了床上,“不行,我心口疼,去不了,对不住啊。” 来送信的宫人也没想到梁紫衣居然会拒绝姜卿意的信,微微一愣! “不……不去?” “本公主病了,自然不去,骆意有什么问题,让她自己来别院吧。” 梁紫衣看这宫人还犹犹豫豫的,心底冷笑一声,“怎么,你还要强行绑了本公主去不成?” “奴才自然不敢。奴才告退。” 宫人不情不愿的离开。 他刚走,梁紫衣脸色就变了。 这封信的确是骆意写的没错,但她跟骆意早就约定过暗号,可这封信上没出现暗号,便说明骆意是在被人胁迫的情况下写的这封信,并且并不愿意她过去。 “来人,快来人!” “怎么了公主?” “立即封锁别院,任何人不得进出,就说本公主染了传染病,不想传出去,所以不让任何人来探望!” 梁紫衣轻咬着牙,看样子,过不了今年这个年,她就得离开王都了。 慕容府。 宁晚枝来找姜卿意时,她正在吃火锅。 牛肉骨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蘸碟红油汪汪,切成薄片的牛肉往汤锅里上上下下几次,便捞出来我那个油碟沾一沾,想吃辣的吃辣的,想吃芝麻酱的吃芝麻酱的,香气扑鼻。 “太子妃来了,可要一起用膳?” 姜卿意邀请。 宁晚枝看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心底生出丝疑虑,难道是自己冤枉她了? 第五百零五章 解决之法 宁晚枝拧眉,“紫衣公主为何没来?” 不止没来,还封锁了府邸,她彻底无法用腹中子的计除掉梁紫衣了! 姜卿意一脸茫然,“民女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公主与民女并不熟吧。” 宁晚枝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破绽,耳边只有火锅咕嘟咕嘟的声响,证明着骆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小姐。 “骆意。” 宁晚枝声音微软,“最近你与本妃倒像是生分了。” 你分明之前还表现得一副十分想与本妃交好的样子! 姜卿意愧疚低下头,“太子府出事后,张奇统领已经来警告过民女了,民女身份低微,实在不敢高攀太子妃。” 当真是滴水不漏! 宁晚枝直觉她古怪,可就是抓不到任何把柄,只得作罢,敷衍几句而去。 没多久,姜卿意就听到宁晚枝回太子府的消息。 也是,她本来就是为了除掉梁紫衣而来,梁紫衣不出现,她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明日便是善学的休沐日,姐姐,我们明儿回去吗?” “回。” 巫族老族长应该到了,她要去问一问长寿蛊的事。 翌日一早,姜卿意就收拾好准备跟其他善学的千金们一道出去了,只不过越修离一直没再回来,让她心神有些乱。 “小姐,马车准备好了。” “走吧。” 马车直奔别院。 别院众人早就在翘首以盼,马车一停,姜卿意就看到门口等候的人。 “可算回来了!” 谢景率先走来,“不然我都要以为你要考进士了!” 姜卿意随他们走进别院,“少族长在哪儿,我去看看。” 桑榆回头朝街角的方向看了眼,那儿还鬼鬼祟祟的藏着人影。 “放心,慕容林为人谨慎却自负,不会突然闯进来,我们越是坦荡磊落,他越不会怀疑。” “小姐跟我们来。” 金藏带着姜卿意绕去自己暂住的厢房,这个厢房因为建造时失误,导致四角并不规整,所以他们用书柜在边角隔出了一个能放一张小小单人床榻的地方,外人进来,绝对发现不了异常。 而巫族的少族长巫涉就住在里面。 谢景跃上房顶守着,巫涉从隔间里出来,给姜卿意深深行了一礼。 他浑身上下、包括脸都是鞭打后的狰狞伤疤,谢景给他用了些祛疤的药,现在疤痕结痂,看着更加狰狞,但一双眼睛却始终清澈。 第396节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愿为小姐肝脑涂地!” 金藏和金木也眼含热泪跪了下来! 少族长要是真的死在巫昊那个叛徒手里,不止老族长,就是他们残余的巫族人,也绝不会苟活,必要来王都拼个你死我活! 骆小姐这是救了他们全族! “不需要你们肝脑涂地。” 姜卿意扶起巫涉,“不过我确实有一桩麻烦事,需要你们帮忙。” 巫涉已经听金藏二人说过了,露出丝腼腆笑意,“此事,我或许有办法。” 姜卿意猝然听到这个消息,震惊。 “当真!” “嗯。” 巫涉道,“我族中虽然没有长寿蛊了,但有一种长命蛊,可以招魂引魄,只不过要有道行高深之道人为引路人。” 巫涉看她,有几分为难,“如今整个大梁,唯有过世扶尘有此能力。此番我以送信于父亲,请他将长命蛊带来王都了。” 姜卿意的道行自然不会比扶尘差太多,但看巫涉的意思,这招魂之法恐怕还不止如此简单。 “所谓引路人,除了道行高深,最好还是介于阴阳之间,如此成功率会更高。” “介于阴阳之间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巫涉轻叹,“将死之人。” 扶尘年事已高,在这个范围。 而姜卿意正值青春,除非她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否则,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几乎没有。 姜卿意沉默下来。 但不管如何,总算找到了办法! 姜卿意轻呼一口气,打起精神。 桑榆从外面进来,说巫族老族长到了! 姜卿意一出门,就见一个须发皆白、身形清瘦的小老头朝这儿走来,看他命火,已经是将熄未熄之兆。 “老族长。” 老族长看到姜卿意也是一愣,而后大笑起来,“真真是缘分!” 姜卿意不解。 一侧金木小声解释,“老族长也学过几分玄学,入过玄道的门,且天赋异禀,要不是舍不下巫蛊家族的传承,早成为一代大师了。老族长虽然不学玄学了,但一双眼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譬如过去未来的预兆。 老族长在姜卿意身上,看到了越修离的因果。 也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见越修离,他的前世因果分明是长治久安、龙气昌盛之兆,却为何会突兀断掉了。 原来是因为这位姑娘。 祭祀掉前世的龙气,才换来她的重生。 而兜兜转转,她如今也为了他的性命,奔波来了大梁。 “真是缘分啊。” 老族长感慨,“还好,你们谁也没辜负谁。” 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情人,看多了这世上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而今却见到双双奔赴彼此的有情人,老族长觉得自己又能多活两天。 “拿去。” 老族长毫不犹豫的掏出了可谓巫蛊一族镇族之宝的长命蛊,放在了姜卿意手里。 金木和金藏看着平日藏在族中,就连看一眼都要上祭祀天神,下祭祖宗的宝贝,就这么随意的被丢在了姜卿意手里,心情复杂。 原来平日那些繁复的祭祀,根本没必要? “好了,该看看你了。” 老族长看着儿子,笑容温和下来,“你我父子缘分,总算有个好结果。” 没让他这个老头子拼着最后一口气来跟敌人同归于尽。 “父亲。” 巫涉含着泪,请老族长进去。 接下来的事,就与姜卿意无关了。 姜卿意拿着长命蛊,心情大好,大手一挥,赏了院子里所有人,并安排晚上设小宴庆祝! 巫涉体内的蛊终于被解去。 一行人酒足饭饱,各自满怀感慨的回屋了。 而正在休憩的大祭司巫昊却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捂着心口直喘气。 “大祭司,您怎么了?” 床上的美人关切,却被巫昊一脚踢了下去,“滚出去!” 巫昊心底涌上一抹恐慌,立即派人去叫慕容林。 而国师府,真无道长也捧着裂了的卦象急匆匆的跑进了国师的院落。 “师父,您说的劫,恐怕要来了!” 刚说完,就见自己满头白发的师父正与一只黑猫对坐,形成对峙之势。 第五百零六章 再遇 真无道长一头雾水,“师父,这是……” “无碍,出去吧。” 扶尘虽然瞎了眼,视力却仿佛不受影响,淡定的道。 真无不敢置喙,只得满腹疑惑的退了下去。 扶尘看不到眼前的黑猫,却能看到黑暗中那漂浮起来的半透明魂魄。 “过不了多久,你就要灰飞烟灭了。” “所以,朕来与你做交易了。” 越修离早就知道扶尘这双眼不对劲,淡淡与他对视,“不想你的秘密公诸于世,便停下你继续追查的人手。” 从入大梁王都开始,越修离便察觉到不对。 他所了解的扶尘大师可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辈,他们入城后却没有听到有关他的半点事,或者说,他没有参加任何宴会,甚至也不曾入宫探望即将亡故的大梁陛下。 要么,是扶尘改过自新真的看破红尘不争不抢了。 要么,就是他故意藏拙,在窥探着一切,只待最后一击必杀! 他相信扶尘是后者。 “你们敢来大梁,还怕贫道查么?” 扶尘的确注意到了姜卿意,但姜卿意太过谨慎,她甚至不是从大晋直接来的大梁,所以就算是扶尘,想要查她的身份,也只能艰难的一点一点的往郑国的方向去查,至今还没查出来。 可这样不代表他查不出来。 等到时候姜卿意身份暴露,不止扶尘,大梁的人绝不会放她离开。 “贫道有什么秘密不敢公布呢。” 扶尘浅笑。 越修离冷笑一声,看穿他的假模假样,“你就这么确定你贪赃枉法之事大梁皇帝不计较?那你地下室关着的那些人呢,他也不计较么?” 扶尘脸皮微微抽动,却抬起眼看越修离,“没想到你居然查到了,不愧是大晋最年轻有为的帝王,可惜,你如今这般模样,以为来了我国师府,还出得去么?” 越修离唇角浅浅微勾,“不巧,朕根本就没想过离开。” 扶尘这府邸阴气重得很,不知道造了多少孽,越修离在这里反而能得到休养,让魂魄散得慢一点。 扶尘皱眉,一时间竟不明白这位年轻帝王在打什么算盘。 明月高悬。 姜卿意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黑影幢幢,却始终不见那只黑猫回来,轻轻皱眉,若不是还能隐约感觉到越修离还活着,她恐怕都无法再保持冷静了。 “要早些救出赵代柔。” 姜卿意道,“解决完她的事,我们便带长命蛊回大晋。” 桑榆道,“荒芜院才丢了一个人,里面防守一定很严,咱们不再多等等吗?” “不等了,备马,我们去见个故人。” 桑榆赶紧跳下房梁,拍干净手里的食物残渣,随姜卿意一道往外而去。 黑夜中,马如箭射出,不对就,在一座辉煌的府邸前停下。 “来者何人!” “告诉你们主子,就说有大晋故人前来拜访。” 姜卿意道。 那侍从似乎听到‘大晋故人’,脸色微微变了变,最终还是进去回禀了。 姜卿意等了没多久,就被人请了进去。 花厅中,姜卿意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就看到扶着肚子的姜安安红着眼眶跑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个英俊的青年。 “安安,你慢些,小心摔着!” 第397节 而后,跟姜安安一起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没有撤去易容,但姜安安只看着那双冷水浸寒星似的眸子,便认了出来,颤抖着喊,“你是三姐姐!” “五妹妹,好久不见。” 姜卿意浅笑完,姜安安已经扑了过来牢牢抱住了她。 姜安安做梦都没想过,会在大梁见到姜卿意! 元腾也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大梁,大晋传出你病重的消息,安安担心不已,每日都在佛前为你祈祷。” “此事说来话长。” 姜卿意简单讲了这一路的事,当然,掠过了越修离的情况,“总而言之,我来大梁是要取一样东西,现在拿到了,但我不能放任赵代柔不管,我需要你们帮忙救人。” 姜安安当然没有不答应的。 但元腾却轻轻拧起了眉头,他没急着拒绝,但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与慕容府表面上是姻亲,但慕容家对我其实防备很紧,再加上如今太子和逍遥王死死盯着我,我能做的不多。” “你跟慕容府是什么情况?” 怎么娶了慕容家的女儿为王妃? 元腾看看姜安安,姜安安脸颊羞红,“慕容小姐心有所属,但她心上人只是个微末小兵,慕容家的人不同意,还安排那小兵上了战场,结果小兵战死,慕容小姐心如死灰,本欲寻死,我见可以利用,便与她假成亲,她可以摆脱慕容家,我也可以借慕容家的势。” 至于过程中,姜安安如何误会逃走,元腾又是如何千里追妻,最后在追妻的过程中怀上孩子的,两人都脸颊红红没好意思说。 姜卿意何等伶俐的人,当即便明白了。 “你放心,我不要你进去直接把人带走,我只要你帮我接应遮掩即可。” “可没有元腾,三姐姐如何能从慕容林手里带人?” “我还有帮手。” 姜安安不解,姜卿意却不再多言,只与元腾商议好,才趁夜避开各处眼线回了别院。 翌日,照旧早早回了善学。 善学上午的课上完后,姜卿意便在用完午膳后借口消食,去外面散步了。 慕容府留给善学千金们散步的花园很大,慕容家的小姐们也时常来这边走走,既为消遣,也为能偶遇来善学的俊朗世家公子们,解决一下婚姻大事。 今儿难得天气晴好,秋叶渡上了一层金色,煞是好看。 慕容家的小姐们早早选好了位置,等待‘偶遇’有缘人,只不过看着角落那道身影时,还是忍不住凑在一起嘀咕。 “都那样了,还有脸出来,也不怕吓着人。” “谁叫人家是嫡支嫡小姐呢,听闻在大晋都订了婚了,结果丈夫死了,噗,莫不是被她给克的。” 姜卿意听着这些议论,抬眼朝那人影看去,唇角弯起,虽然慕容家这些小姐们过于聒噪,但套起话还还真是容易。 譬如那位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哪里,很容易就打听出来了! 打定主意,姜卿意迈步朝那人走去。 第五百零七章 合作愉快 “慕容小姐怎么独自在这里赏景?” 姜卿意靠近。 慕容白蓦然听到人搭话,还是个女子,讶异回头,待看到只是个样貌寻常,衣着也一般的小姐,淡声,“秋日枯败,有什么景可赏。” 还不是因为容貌有损,名声被毁,家族已经放弃了她,她不得已,只能自己出来,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寻一门姻缘。 想到这里,慕容白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明明她是慕容家最尊贵的嫡小姐,却落得连姻亲都要自己抛头露面来寻的地步。 “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 姜卿意笑道,“换个角度看,这景致便完全不同了。” 慕容白轻轻拧眉,扭头看她。 姜卿意手指轻轻在围栏上敲着,周围虽有人指指点点,但并无人靠近。 “慕容小姐应该知道紫衣公主吧。” “谁不知道。” 慕容白轻嗤,“你拿我比她?” “境遇不同,但现在的困境一样,不是么。” 姜卿意眼眸虽含着笑,却绝不会让人觉得她是软糯好欺的老好人,反而有一种叫她看穿的紧张感。 “你什么意思?” “不瞒慕容小姐,我有一位朋友,姓姜,名卿意,她说她与小姐有缘,日后还有互相帮助的时候。” 慕容白豁然睁大眼,姜卿意! 这个名字简直是她的噩梦,不,大晋才是她的噩梦! 她本意跟随使团去大晋,能好好风光一把,后来也定下与大晋王爷的亲事,但却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那样。 “慕容小姐容貌被毁,刚定下亲事夫婿便死了,回到大梁后已经是无人问津。既如此,慕容小姐何不另寻出路呢?” “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慕容小姐祛除脸上疤,另外,还能给慕容小姐一个慕容家的把柄,届时就算慕容小姐自己寻不到好亲,慕容府上下也一定会用心备至,为你挑选一位最合适合意的夫君。” 慕容白激动的嘴唇颤动,却故意笑道,“你拿我的家人来贿赂我帮你?你不觉得可笑么?” “可笑么?” 姜卿意勾唇反问。 慕容白可不是个被家族放弃、受尽折辱后还以德报怨的人,以她的心性,此刻恨死慕容家了也说不定。 慕容白的坚持果然很快崩塌。 她当然恨! 恨父母转头就去扶持旁支的姐妹,为她们筹谋又高贵又优秀的才俊,而她这个亲女儿却被放在一边由人欺辱。 恨慕容家的长辈在她失去价值后,立即就变脸,曾经的和蔼可亲霎时变成了算计与嫌弃。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去荒芜院放一把火。” “你要救赵代柔?” 慕容白立即道。 姜卿意没想到就连她也对赵代柔这个大嫂这样不尊敬,“慕容小姐可以当做是,至于具体要如何做,请附耳过来。” 姜卿意既不承认,也没否认,等跟慕容白商议后,交给她一只小小的玉瓶。 “里面是去疤生肌的药膏,一日四次,最后一次睡前用,厚涂,翌日再清洗便可。” “这一瓶药,就能去掉我脸上这些疤?” 这些疤痕是被梁楚华按在大火中烧的,慕容白想到大哥对梁楚华献的殷勤,想到自己被毁容后,大哥不但不去质问梁楚华,反而还来责备她坏了公主的计划,便一阵咬牙。 “当然不够,但这一瓶就足够让你见到效果,其他的,等事成后,我会全部给慕容小姐。”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揭发你?” 慕容白不甘心被人这样要挟,做着最后的挣扎,“等我对你用刑逼问,你一样得交出来。” “那慕容小姐尽可试试,用你的未来和年轻貌美的脸,换我这样一条无足轻重的性命,看看能不能换。” 姜卿意道。 慕容白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看起来简直平凡至极的人,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尽在掌握。 慕容白妥协了。 她不敢赌,她连做梦,都想让脸恢复如初! “我答应你。” “合作愉快。” 姜卿意笑着离开。 慕容白深深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可等回头,就撞见了慕容林。 慕容林同样看着姜卿意离开的方向,那样娴雅窈窕的身影,总觉得,不该配那样一张脸。 “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妹妹,你有事情瞒着我吗?”慕容林语气微微严肃起来。 慕容白其实有些惧怕慕容林,慕容林对她看似宠爱,但一切都是在她尚有价值、是个乖巧听话的妹妹的前提下的,现在这个前提没有了。 慕容白悄悄握紧藏在掌心的药瓶,含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怨气,“哥哥就这么不信我么?那女子只是见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过来跟我了了几句罢了。” 她凄然一笑,“我来这样的人,别人还有巴结的必要吗?” 慕容林略皱眉看她,“你不说便罢了,但为兄提醒你一句,离骆意远一些,这个女子一定有问题,只是我还没有抓住她的狐狸尾巴!” 慕容白闻言,心底居然生出一股隐秘的畅快,连哥哥都不知道的事她却知道了! 这次,她非得让慕容家好好吃点苦头不可! 姜卿意知道自己走后,慕容林去见了慕容白。 “姐姐不担心吗?” 桑榆捧着一杯奶酪吃着,问她。 “慕容白迟早要对上这些人的,她现在若是就露馅了,正好更改计划,但她若是能扛得住,那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做全盘的安排了。” “明白!” 第398节 桑榆放下奶酪,咂咂嘴,“我已经查到代柔公主被安置在城外的人了,跑了不少,慕容家的人似乎没管,只余下六十多个护卫和四十多个宫人了。” 姜卿意闻言,搅着奶酪的手微微一顿,“不是跑了。” “不是跑了,那……” 桑榆脑子一个激灵,慕容林心狠手辣,怎么可能允许他们跑出去到处嚷嚷? 但凡踏出那座庄园的人,都被杀了吧! 看来慕容林的心狠,比她想象更甚,这次计划,一定要万分小心了。 制定好计划,几乎没有耽搁什么功夫,计划就顺利展开了。 秋末冬初的一个晚上,慕容林被襄王梁腾传唤离府,恰好赶上善学休沐,天刚刚擦黑,姜卿意就跟其他小姐一起,光明正大的从侧门出来,坐上马车离开了。 这一切如常,谁也没有怀疑什么。 第五百零八章 扶尘狗贼 桑榆跟姜卿意坐在马车里,“那些尾巴还在跟着。” 自从少族长巫涉被救走后,慕容林就执着的派人盯着她,即便好几次被神秘人给抹了脖子,他也很快会补上新的。 姜卿意都要佩服他的毅力了。 “让他们跟着吧。” 反正姜卿意的确不会再折返回慕容府。 她不但不在意,反而特地慢悠悠的在繁华的长街停下,顺着人群去逛街了,不止每个摊贩前她都要去看看摸摸,但凡遇上金玉绸缎铺子,也一定要进去逛逛,最后再上香粉铺子问问。 这样一来,跟随她的人怕这些人里有她的同伙,就不得不一个个去查问。 问那些小摊贩还好,等问到香粉铺子,里面那些小姐夫人们,目光简直能把他们这些大男人戳个洞。 等到姜卿意终于累了,寻了个家酒楼吃饭,他们也腿脚酸软,以及心酸不已的松了口气。 姜卿意站在窗边,听桑榆乐得不行的说那些人跟死狗一样了,也跟着笑起来。 “火烧起来了。” 姜卿意在三楼,位置正好能看到慕容府。 桑榆望着浓烟,不由担心,“能成吗?” “不确定。” 有很多变数。 慕容家这样的世家,内里腐朽,但几个当家人都是精明的,万一她们发现慕容白的异常,就功亏一篑。 又或是襄王府那边留不住慕容林,也要坏事。 除此之外,太子和大祭司巫昊也在盯着京城的动静,最近她一连劫走了两个人,这些人的心弦已经绷得极紧了,稍有不对,可能就要坏事。 姜卿意轻轻合眼呼吸,再次掐算。 卦象很乱,今夜,变数将会很多。 就在姜卿意看着慕容府时,楼下忽然传来骚动,且越来越大。 姜卿意微微讶异,让桑榆去看看。 没一会儿,桑榆便黑着脸回来了,“是那位真无道长,说国师扶尘有请,若是咱们不去,咱们今夜的计划就只能付之东流。” “果然。” 姜卿意一直在想,这位大国师为何一直没动静,原来在这里等着。 “走吧。” “那晚上的行动……” “扶尘可不是什么不争不抢超然物外的真仙,他既然发现了,岂能放过?” 桑榆的心提起来,“那代柔公主岂不是……必死无疑?” 她不觉得慕容林发现有人要营救赵代柔后,还会留她性命。 姜卿意却轻笑起来,“那可说不准。” “小姐难道还有安排?” 姜卿意摇摇头,不再多言,随桑榆一道出门,才走出几步,就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很仙风道骨的身影,而周围的百姓望着此人的目光充满了敬仰与狂热。 真无听到声响回头,恰好与姜卿意嘲讽的目光对上,面上看破红尘的慈悲霎时一僵。 “骆小姐?” “真无道长。” 姜卿意笑着走下楼梯。 她步速不紧不慢,既不似大梁百姓一般虔诚,也没有半分市井小民见到大梁顶尖权力的畏惧。 绣鞋轻巧的踩在楼梯上,发出些微声响,真无却莫名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 “国师有请,骆小姐这边请。” “劳烦带路。” 姜卿意没理会真无的打量和惊讶,始终落后他半步距离,避开他那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真无却觉得而自己莫名像是被看押的犯人。 可这个骆小姐像是能猜到他心里所想一般,每当他试图停下等她走上前,她便提前停下了。 真无只能顶着这奇怪的感觉硬着头皮领她上了马车。 “道长不与民女乘坐一辆马车吗?” 姜卿意笑问。 真无一愣,这个女子什么毛病,孤男寡女的,能坐一块儿吗? 姜卿意却道,“听说最近大梁都城不是特别安全,道长当真不与我坐一辆马车吗?” 真无这会儿太阳穴只真的在跳了。 气得跳! 他可是大师,是德高望重的真无道长,这女子简直不知所谓,也不知师父为何非要他亲自来接她! “骆小姐放心,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 姜卿意一脸失望的放下车帘。 真无忍了忍,才上了后面自己的马车。 夜风徐徐,马车很快跑出大街消失在转角。 暗处慕容府的人也被国师这一举动弄懵了,但他们肯定是不敢跟踪国师府的人的,所以很快便在马车靠近国师府附近是散去。 “走了。” 马车中,桑榆道。 姜卿意点点头,“启动备用计划。” “明白!” 桑榆呼出口气,手里出现一支信号弹探出窗户,放了出去。 真无愣了下,旋即明白姜卿意做了什么后,脸都青了。 “骆小姐在做什么!” 马车立马停下,真无质问。 姜卿意掀开车帘,一脸无辜,“我闲着无聊,放两只烟花玩玩,不可以吗?” 说罢,掏出她准备的好几个烟花棒,“道长可要上马车一起玩?” 玩个屁! 真无道长气得仙风道骨的胡子都要翘起来,还是强忍着脾气,“前面马上就要到国师府了,希望骆小姐不要再玩了。” “好啊。” 姜卿意答应的非常干脆。 真无盯着她,确定她不会再捣乱,才满腹怀疑的上了马车。 结果明明距离国师府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了,还是出事了! 他刚上马车,不知道哪里冲出来一群黑衣人。 “杀了扶尘狗贼!” “抓住真无狗贼!” 人群顿时骚乱。 真无以为只是去接个人,就带了十几个小厮和道童,护卫也有,但就八个,哪里打得过这一群明显刀口舔血的黑衣人,没几下就被打趴了。 真无正惊恐着,忽然听到女子尖叫。 桑榆大喊,“姐姐!谁来救救我姐姐啊!” “救我!道长救我!” 姜卿意也带着哭腔大喊,结果被黑衣人直接敲晕扛在了肩上。 黑衣人,“告诉扶尘狗贼,让他拿一万两白银来赎人,否则这个女子就是被他害死的!” 说罢,黑衣人哗啦啦如潮水撤退。 真无捂着被砍上的胳膊,心有余悸,一个不防,桑榆已经解了马独自追了出去。 “大师,追吗?” 第399节 护卫犹犹豫豫的问,他们就八个人,刚才全部被打伤,追上去只怕也是送菜。 真无现在犹如被架在火上,追吧,他就这么几个人,不追吧,万一人真的出事儿了,这账肯定要记在国师府上,也就是记在他头上,以后谁还敢轻易来国师府? 如今朝中对国师不满的人本就越来越多了。 “去国师府叫人。” 真无觉得自己出门一定没有先迈左脚,否则这一晚上怎么能这么倒霉! 第五百零九章 妙计 国师府中。 扶尘听真无说完,想笑,又忍不住摇头。 他拼尽全力,教出来的大弟子,就是这么个贪生怕死、愚蠢没用的废物东西。 “她都放信号弹了,你却觉得来劫人的黑衣人是要杀她的。” “啊?” 真无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脸色一青,可一想到那种情况又觉得手足无措,“弟子就算发现了,也抢不过来……” “你不会当场射杀了她吗!” 区区一个女子,真无却带着八个好手,他就不信真无下令全力绞杀那女子,那女子还能全身而退! 可偏偏,那女子就这么把他耍得团团转! 真无脸色微白,回想这一晚上这女子给自己的气,恨得呕血。 一侧桌上,越修离优雅的琉璃眸子轻轻一转,含着几分笑意,他就知道,他的阿意不会轻易被人捉住。、 “不过,她肯定还会回来的。” 扶尘看了眼越修离。 越修离懒懒瞥他一眼,等阿意回来之前,扶尘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毕竟那些线索,他可是亲自送去给大梁那位陛下了! 然而似乎觉得今晚的冲击还不够,有人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 真无呵斥,“在国师面前如此,成何体统!” “何事?” 扶尘看起来还很冷静。 小童子这才忙道,“国师,慕容府传来消息,来和亲的公主不见了。” 扶尘眼眸冷冷眯起,姜卿意耍真无,他都没认真,毕竟真无太蠢。 可慕容府不是真无,那里有老成精的太傅,有严密的守卫,外围还有他安排的守卫,可那叫骆意的女子,居然都把人带走了! “师父,这慕容府未免也太没用……” “闭嘴!” 扶尘抬手便卜了一卦。 他已经多年不卜卦了,真无轻呼一声,然而卦已成,真无只得上前,充当扶尘的眼睛,替他看卦象。 “师父,这卦里,居然说有贵人到访。” “贵人。” 扶尘瞥一眼越修离,“吩咐在大晋的细作,查探大晋那位皇后娘娘是否真的重病!” 越修离琉璃眸轻动,却并不露出异样。 真无错愕,却不敢反驳,赶紧命人去办,“最好逼那位皇后现身!” 大晋有几个聪明人扶尘一直都知道,然而其中最特别的,除了越修离这位年轻帝王,便是他的皇后、雾山观观主姜卿意! 之前他以为越修离来大晋只是偶然,可现在将那些不合理串联起来,再想到今夜逃走的骆意…… “骆意,姜卿意。” 扶尘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好久没跟聪明人过招了,没想到竟被人耍到这个地步,真是青出蓝而胜于蓝啊。” 可真无听着他的笑,只觉得浑身发毛。 “师父……” “去抓骆意和她的那些同伙,抓不到,这首席大弟子你也不必当了。” 真无胡子狠颤,他就知道,这骆意就是他的克星! “是!” 夜色如墨,让天上的几点星子尤为明亮。 夜风簌簌,襄王府后院,姜卿意看已经提前转移过来的常贵和少族长等人,松口气。 “骆家那边您不必担心,小的已经早早给骆大人递了消息,说我们已经提前离开。” “那就好。” 姜卿意洗去易容,今夜之后,骆意这个身份是不能在用了。 “三姐姐,代柔公主可救出来了?” “对于外人来说,已经‘救’出来了。” 姜卿意道,但其实人还藏在慕容府。 区区一个慕容白,只是放把火扰乱视线就够呛了,她没有能力把赵代柔从层层防守下的慕容府送出来,所以现在,赵代柔被带出了荒芜院,但人还在慕容府,且就在姜卿意曾在善学时的房间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慕容林只怕想破头都想不到姜卿意敢把人藏在那儿,等翌日天明时,杏儿便会照常去姜卿意房里送丰盛的、乃至要用小推车才能放得下的火锅食材,并趁机将赵代柔藏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赵代柔带去厨房溜一圈,将她换到早起出府买菜的推车中。 当然,买菜的活儿也是杏儿家的,睡觉她亲戚是厨房二把手呢。 而后,就能顺顺利利,把赵代柔带出府,元腾的人便能顺利将人接走,并送出城。 “杏儿可靠吗?” “杏儿很机灵,她那厨房的亲戚也是个稳妥的。” 不然不会日日给她开小灶,更何况,如今她外面安置的爹娘的性命还握在她手中呢。 一千两白银,对于一年的总收入都不到五十两的杏儿一家来说,非常值得他们去冒这个险! 况且,现在再来操心杏儿一家可靠不可靠,已经晚了,他们如今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天明后,杏儿照常拉出小推车往善学宿舍方向去。 休沐后,善学的学生们都要回来上课了。 下人们见杏儿如此,打趣道,“那位大财主又嘴馋了?” “可不是么。” 杏儿笑道,“反正她舍得花钱,我买些小菜也不费事,最要紧,她打赏也丰厚啊。” “这火锅真这么好吃?” “香着哩,我爹快生辰了,伺候完这位主儿一会儿我就回家也置办一桌。” 杏儿不动声色的与人说笑着往前走去,一切都跟往常一样,直到她快到善学宿舍,叫人拦了下来。 是慕容家的几个小姐。 “你是慕容家的下人还是骆家的,成日往善学宿舍跑什么?” 杏儿赶紧垂眼,“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赶紧滚回去当差,再偷懒,小心打你的板子!” “就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这些下人就是见钱眼开!” 两位小姐数落着。 杏儿轻轻咽了口口水,今日她要是不把里头那人带走,只怕就要因为断了药而咽气。 “还不走!” 慕容家的小姐呵斥着。 杏儿手指紧了紧,“奴婢这就……” “吵嚷什么?” 慕容白从转角走来,瞥着那两个慕容小姐,冷笑,“不是假模假样的来善学上课么,怎么,课上就是这么教你们的?欺负一个下人,你们也不觉得丢脸?” 慕容白以前猖狂的厉害,她们还以为她就此消沉了,没想到居然又狂起来了。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眼珠子,滚!” 慕容白骂道。 周围有人渐渐好奇的看来,那两慕容小姐受不住,愤愤剜了杏儿一眼。 杏儿看似惶恐低头,却大大松了口气,大不了等干完这件事,她就赎身不给人当丫环了,反正一千两白银,够他们一家子好好过一辈子了! “走吧。” 慕容白是一早起来,看到脸上疤痕淡了不少后才来的,就算知道这样可能会被怀疑,但无所谓了,慕容林还能杀了她这个亲妹妹不成? 她受够了。 因为慕容白的帮忙,杏儿接下来的行动方便了许多,也快了许多。 等慕容林知道消息时,赵代柔已经被元腾的人护送着出了城门。 第五百一十章 金蛊出,万法除 慕容林如何审问慕容白,如何大肆清查慕容府的细作姜卿意不知,得知赵代柔已经顺利出宫后,她便沉沉睡了一觉。 第400节 梦里似乎有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在喊她。 但姜卿意听不真切,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迷雾后黑影重重,拉长诡异的长条,犹如森罗地狱。 姜卿意本能觉得害怕,可重生后却硬生出一股执拗。 什么鬼东西,也敢来吓我! 姜卿意卯着胆子,迈步朝浓雾后走去。 雾气冰冷,激得人的皮肤都泛起鸡皮疙瘩,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梦里,姜卿意的胆子比天大,一口气走了过去,直面浓雾后的恐惧。 然而…… 预料中的骷髅骨架没有,青面獠牙的鬼怪也没有。 姜卿意瞧着还不足她一片鞋垫子厚的红色小虫子,陷入了沉默。 “你叫我?” 小虫子扭扭捏捏,犹如新媳妇,半点没看出眼前这女人幽黑眸子下浓浓的冷意,羞羞答答的回答,“是。” “方才那鬼影,是你搞出来的?” “是。” 很英武吧! 主人一定更喜欢它,更崇拜它,更…… 蛊王没想完,就看到迎面一只脚底板,梦境坍塌,姜卿意坐起来,回想梦境,还拧着眉头,一只小虫子也敢吓她! 哼! 然而此刻,藏在金花里的蛊王正瑟瑟发抖,主人的脚底板太可怕了,那分明是上等锦缎缝的软底,踩在身上怎么那么疼呢嘤嘤嘤! 姜卿意当然不会知道,当真是蛊王入了梦。 就算是巫族老族长知道了,也只会赶紧回去翻古籍,毕竟能有灵入梦的蛊王,那可是金蛊啊! 传闻金蛊活死人肉白骨,巫族的昌盛,就是从一只金蛊开始的。 金蛊长成,号令万蛊,破除一切巫蛊咒法! 当然,巫族老族长现如今是不可能知道的,但他正跟金藏和金木小心翼翼疏导少族长巫涉体内的蛊虫时,就发现原计划至少要花费两天时间的蛊虫,仿佛见了鬼一样自己飞快窜了出来,并当场死亡。 “……” “老族长,您真厉害!”金木崇拜。 老族长抓抓头,莫非他真是越老越厉害了? 金藏默默扫了一圈摆满了屋子的各类艾草香料,“那这些是准备做什么的?” 老族长顿时心虚。 不过巫涉破除了迷障,总算是好事。收拾好后他们父子便来拜见姜卿意。 姜卿意换了姜安安给她准备的衣裙,上身月牙白绣暗纹的锦缎,下穿海棠红百褶裙,外面再罩一件同色宽袖外袍,显得细腰纤纤,又不失端庄富贵。 乌发挽起,点缀了星星点点的水晶与金钗,整个人尊贵优雅,款步走来是,层层叠叠的裙摆微微浮动,叫金藏一行四人都看呆了。 “嗨呀,我就说那样一双眸子,怎么会配那样一张平凡的脸。” 老族长笑起来。 巫涉也反应过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金藏和金木闹了个大红脸,也赶紧作揖。 “诸位请起,今日过来可是驱蛊遇上了麻烦?” “麻烦倒是没有,而且今儿意外的迅速。” 老族长说了一番,姜卿意也想不出所以然,“如此说来,几位是打算离京回族中了?” 姜卿意为赵代柔安排的去处,便是巫族老族长如今藏身的山谷。 大梁人忌惮巫蛊,对不入皇室侍奉的巫族人,几乎赶尽杀绝,老族长一行是不能在王都久留的。 “嗯,不过只有老朽一人回去。” 老族长道,“巫涉和金藏二人跟随你,助你完成长命蛊的使命之后再离开。” 金藏和金木也是才知道老族长居然一个人也不带,“这怎么行!” “我手中已经没了长命蛊,巫昊知道后不会再手下留情,我必须回去,带领族人离开。” 老族长道。 巫涉几人垂下眼。 老族长当初身受重伤,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操劳族人搬迁之事,恐怕此去一别,便是永别。 但谁也没再说什么。 是姜卿意救出了少族长,她是恩人,一定要报答,巫族再不会出巫昊那等忘恩负义之辈。 老族长决定天黑便走,姜卿意几人聚在后院为他置办了席面送别。 就在姜卿意准备拿出自己从梁楚华那儿得来的蛊虫,准备送几只给老族长时,才打开瓶子,便发现这些蛊虫中,居然出现了一条半红不红的。 “这是……” 要出新蛊王了? 姜卿意心中疑惑,带着那条仿佛在瑟瑟发抖的小东西去见老族长。 老族长也惊讶了,“有蛊王在,并不会出新蛊王啊!” 姜卿意心底一惊,难道她的丑东西死了? 赶紧打开随身佩戴的金花一开,丑东西活得好好的,夕阳投落,让它身上都泛起了金光。 老族长几人嘴巴张的老大。 半晌,巫涉才找回声音,“金蛊?” 丑东西骄傲的昂起脑袋。 姜卿意不解,巫涉看了眼自己爹那热烈的目光,笑着解释了金蛊的作用,“有了金蛊,小姐以后再不必担心任何巫蛊之术,甚至任何蛊虫相关的东西,你都可以轻易控制。” “原来如此。” 姜卿意想,那她治好皇上的几率大了不少。 心中隐隐激动,看丑东西的目光都多了份慈祥,完全忘记梦里是怎么一脚把人碾死的了。 “那这新蛊王便赠给老族长吧,说不定它沾了金蛊的光,以后也能长成金蛊。” “这怎么好意思。” 老族长嘴上谦虚着,身体已经诚实的接了过来。 有了新蛊王,族里就能再培育长寿蛊,乃至长命蛊了。 说起日后发展,姜卿意想了想,“你们有没有兴趣,搬迁去大晋?” “什么?” “我的意思是,巫蛊之术有弊,自然也有利。大晋有一位神医名唤谷明,思想开放,一心钻研救人活命之术,你们或许可以一起研究如何将养蛊救人之术发扬光大。” “我也以大晋皇后的身份跟你们保证,你们到了大晋,不会再受到追杀。” 姜卿意说完,就见这几人嘴巴张的更大了。 “大晋……” “……皇后?!!” “皇后!!!” 第五百一十一章 道阻且长 一群人惊呆了,唯独老族长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笑眯眯的道,“若是皇后娘娘邀请,我等岂敢不从呀?” “放心,我会让襄王帮你们办好通关文册,你们不便直接从大梁离开,可以绕到去郑国,我会请那边同样安排好文契,并在大晋边境安排人接应。” 金藏和金木只觉得这一下午过得跟梦一样。 巫族人在大梁可谓受尽利用,也受尽白眼,朝廷赶尽杀绝,巫昊这等叛徒更是手段狠绝。 百姓畏惧他们如蛇蝎,见他们不是打骂,便是当做怪物一样猎奇。 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一片和平的地方欢迎他们。 金木的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这是真的吗,还是我在做梦?” 巫涉和金藏同样鼻子发酸。 “是真的。” 姜卿意很快跟元腾交涉好,并一脸寄出几封信,做好安排,天黑后,老族长离开。 离去时,他老眼里似乎含着泪光,真诚的朝姜卿意一拜,阔步而去。 姜卿意想,人生的因缘际会,真是玄妙。 解决完巫族的事,姜卿意所在的小院也被人给抄了。 “慕容林亲自带人去了两趟,都快掘地三尺了,幸好我们没藏在地下室。” “不过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谢景笑嘻嘻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桑榆催促的目光中,故意慢吞吞喝了一口,见她作势要打了才忙笑着道,“太子罚了慕容林。” “为何?” “还能为何,认为慕容家早就跟‘骆意’勾结,甚至怀疑十九叔也是‘骆意’与慕容家联手救走的呗。” 姜卿意笑道,“太子本性多疑,当初十九叔被救走出乎他的预料,他肯定没想到,救了十九叔的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在防守重重的慕容家接连就走两人,自然就会怀疑慕容家有二心了,指不定,连巫昊也一并怀疑了。” “这两家如今生了嫌隙,那可好玩了。” “还不够,再给他们添一把火。” 第401节 姜卿意顿了顿,让人去请了元腾来,交给他一封巫涉亲笔写的感谢信。 “这是……” “你让人扮做我的模样,跟桑榆一起,将这封信送去给逍遥王。”姜卿意道。 元腾来王都历练这么久,早不是当初那个傻愣愣的私生子了,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信必是不能送到,而且还要恰到好处让太子的人发现的。 “我知道了。” 元腾走时,想起一件事,“对了,国师府刚传出消息,要在半个月后,进行祭天大典,届时万民同庆,皇上也会出席,你要去看看吗?” 姜卿意其实是打算离开的,但一直没找到越修离,只能再等等。 “可以。” 这半个月时间,姜卿意哪儿也不打算去,以免节外生枝。 就在她每日调配药方,等越修离回来的这段时间,倒是听闻了另外一件事,宁晚枝小产了,而‘撞到’她的人,正是逍遥王那个几乎不参与任何应酬的王妃。 “您说怎么就那么巧,十年如一日不出门,就出门一次,便撞上了这等事。” “为何出门?” “好像是国师有请。” 桑榆说。 姜卿意装药的动作停了停,看来她添的那把火已经烧成大火了,大梁王都要乱了。 “有黑玉的消息了。” 姜安安跟元腾进来,虽然不知道为何姜卿意这么在意一只猫,还是尽心打听了。 “是真无道长那儿来的消息,他这阵子应该是被国师骂了,每日心情不好,在府上骂小童子,恰好说了句‘师父年纪大了,不但眼睛看不清,还学寻常人养起猫来’。” “后来我便使人去打听了下这只猫,是一只通体幽黑,形如猎豹的黑色小猫,跟你说的‘黑玉’很相似。” “是他!” 姜卿意的手猛地停住,她怎么就没想到,他会自己去找扶尘呢。 必然是找扶尘的,她们此行,不仅仅是为他找治疗办法,更是为了早些止戈战乱,他必然是要去见扶尘的! 那扶尘呢,可看出他的真身了? 姜卿意来回走了两遍,下定决心,“我要去国师府。” “我猜到你要去,但如今已经接近祭天大典,国师府内防守比平日还森严,恐怕只能等祭天大典之后。” “不。” 姜卿意道,“防守最松散的,应该就是祭天大典当天。” 扶尘离府,身边的徒弟和护卫都会跟上,只留些看家护院的小童子。 “你不去看祭天大典?” “不去。” 姜卿意本来就没什么兴趣,但想到越修离在国师府肯定不是白待的,“祭天大典那日,你最好多做防备,可能会出大事。” 元腾身为上位的私生子,在朝中其实不被看好,在民间的声望也不够,若不是太子和其他皇子们几次没杀死他,他或许都不会被大梁陛下认回来。 但若是能在此番大乱中立功,必然脱颖而出。 元腾看着对姜卿意无比崇敬信任的姜安安,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眨眼,便是祭天大典。 姜卿意给巫涉安排好任务,临出发前问他,“少族长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不用反悔。” 巫涉常年被蛊虫控制,身体近乎透支的虚弱,但此刻一双眼睛却黑亮,“能杀我族叛徒,即便我死,也对得起死去的族人了!” 姜卿意看了眼他的命火,很模糊,说明生死难料。 “一定要活着回来。” “好。” 巫涉干脆的答应着。 伴随着大街上开始挤挤攘攘的人群,众人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而去,今儿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否则他们全部离不开! 扶尘出门前给自己卜了一卦,凶多吉少。 小童子很担心,但扶尘只是随意将卦拂到了一旁。 “贫道所选之路,本就道阻且长,然贫道从未有过惧时,要救万民于水火,要成无上大道,无牺牲不可得。” 扶尘淡然的看了眼窗台上的黑猫,再看小童子,“走吧。” 小童子服侍他换上祭礼要穿的大袍,即便扶尘眼睛看不见,也不需要人搀扶,一步一步往外迈去。 府中的护卫与等候的弟子也随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而去。 第五百一十二章 极端偏执 真无道长这段时间因为‘骆意’之事焦头烂额,对扶尘也颇有怨愤,可此刻,看着超然物外的师父,却发自内心的崇敬。 当年的大梁有多艰难? 饿殍遍地,一条路走上一天,总能看到三四具妇孺幼童饿得皮包骨的尸首。 这还算好的,还有活活饿死了,却被人拖回去做食物的。 百姓难啊。 活着要求老天,可老天从未眷顾过这一片土地。 于是师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生挖双眼,截断龙气,哺育万民,才有大梁百姓的今日。 无疑,他的师父是个英雄。 可是英雄也有自己的短处,譬如好色,譬如贪财,又或者贪恋权势。 他的师父并不沾色,也不沾权,只是为族人亲朋多谋了些福祉、多拿了些银钱罢了,真无觉得师父简直如那得道的高人一样,实在让人崇敬。 扶尘也在万民崇拜的目光和欢呼中,坐着马车穿过长街,来到了祭天的高台上。 高台上,久不出门的大梁陛下在太子的搀扶下,等待着他。 而太子身侧,还有一位逍遥王。 今日,是扶尘为大梁做的最后一件事,成,他流芳千古;败,他遗臭万年。 但扶尘并不后悔,他相信他跟大梁陛下同生共死多年的情分,就算他败了,至少陛下不会牵连他的族人。 “陛下。” 扶尘下拜。 大梁陛下深深看着自己多年的老友,半晌,将他扶起。 祭天大典开始。 姜卿意也逆着人流往国师府前去,很快便顺利的潜入了国师府中,直奔打听到的越修离所在。 但姜卿意怎么也没料到,今日潜入国师府的人,居然不止她一波! 但还好,她先对方一步发现对方,并立即小心在假山后藏好。 “扶尘此人狡猾,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些年与金国银钱往来的证据,掐住他的命脉,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冰清玉洁的国师是怎样贪婪狠毒的饕餮!” 宇文萱冷笑一声,“否则大晋一败,下一个该被他斩断龙气吞并的,就是我金国了。” 可有了证据在手,他们就能在大晋败落前,先一步弄死扶尘,再与太子结盟! 她身后的人飞快应下。 但在路过假山时,护卫突然停下,朝假山后看去。 “怎么了?” “有陌生的味道。” 这个护卫的鼻子比狗还灵。 宇文萱即刻警惕起来,抬手叫人往假山后而去。 假山后,姜卿意暗暗握紧手腕上的袖箭,桑榆和谢景也做好了准备,听着脚步声一下下靠近,拐角却传来另一阵脚步声,“公主,书房找过了,什么也没有。” 是赵嘉禧。 “你确定?” “狗奴不敢瞒公主。” 赵嘉禧乖顺的跪在她脚边蹭她的腿,仿佛当真变成了一条狗。 宇文萱对此十分满意,见他身边的护卫也点点头,知道他没有骗自己,道,“兄长说过,扶尘此人喜欢挖密室,说不定东西藏在哪个密室中,我们去藏书阁!” “是。” 众人应声离开。 赵嘉禧因为腿脚不便,走得很慢,宇文萱也没有等他的意思。 赵嘉禧等她离开了,才缓缓勾起一个笑,转头便包围了假山,堵住了里头的姜卿意。 姜卿意有些无语。 “你早就发现我们在这里。” 说罢,看了眼他身边的几个护卫,“这些人也被你收买了。” 赵嘉禧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热切到近乎贪婪,尽管她还顶着易容,可这双眼睛无数次出现在梦里,温柔缱绻叫着他夫君,对他充满了爱与眷恋的眼眸,他绝不会忘记。 方才他在书房二楼,冷眼看着宇文萱,准备随时暴露她的位置,让她死于国师府的围杀之下,却意外看到了藏在假山后的姜卿意。 第402节 天知道那一刻,他的惊喜! “阿意。” 他声音微微嘶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我们离开,我们在一起,跟前世一样恩爱,我发誓,我绝不会再辜负你,从此以后,只有你和我,我们夫妻一心,白首偕老,好吗?” 这话,换做前世的姜卿意听到,一定欣喜若狂。 她们都是不被爱的灵魂,太需要热切的、偏执的爱,可姜卿意却不再需要他了。 “不好。” 姜卿意干脆的拒绝他。 赵嘉禧微愣,眼眸眯了眯,“你大概不知道,扶尘今日就算离府,也在府中留了大批的刀斧手,一旦被他们发现,你身后那两个高手,也不可能活着出去,更别说你了。” “你为何会知道?” “当然是因为,扶尘要合作的人,是我,而不是宇文萱那个毒妇。” 姜卿意微微诧异,但转念就想明白了。 宇文萱代表金国来送兵马的,合作对象是太子,却又担心唇亡齿寒,怕大梁灭了大晋后一并吞了金国,所以借兵给太子的条件之一,一定还有限制或者杀死背后掌控大局的国师扶尘这一条。 扶尘不可能对太子动手,那自然,解决的就只会是挑拨的宇文萱。 而宇文萱是金国公主,不好明面上动手,赵嘉禧正好是一柄好刀。 足够狠! 他杀死宇文萱,也能堵住金国的口,让他们哑巴吃黄连。 “这么说,我要是不从你,你要杀我了?” 姜卿意问。 桑榆和谢景已经拿出武器。 赵嘉禧痴迷看她,“我并不想伤你的,我只想呵护你,与你再做一世夫妻。” “恶心。” 姜卿意骂了句,桑榆和谢景立即出手,赵嘉禧的人也动起手来。 姜卿意扭头便跑,面对这些高手,她留下反而是拖累,等她藏好了,桑榆她们反而方便脱身。 “阿意,哪儿去?” 刚跑出垂花门,对面直接迎来一波围剿。 姜卿意讶异看赵嘉禧,这拨人必然不是为了围剿她而存在,“你早就准备好,要杀宇文萱了!” “你还是这么聪明。” 赵嘉禧不理会被捆住的桑榆和谢景,款步走来,“可我有时候宁愿你笨些,多依赖我一些。” “抱歉,让你失望了。” 姜卿意冷笑着发出袖箭。 赵嘉禧没躲,因为很快被他跟前的护卫打开了去。 姜卿意轻轻拧眉,这个宇文萱当真废物,赵嘉禧到她手里都半残了,既无人脉也无出路,居然都让他找到了生路,还神不知鬼不觉在她眼皮子底下培养了这么多高手。 刚骂完,前头突然响起一片厮杀声。 没多久,宇文萱便身上带血的朝这边跑来。 宇文萱瞥了眼在打斗的桑榆她们,以为她们也是国师府的人,冲赵嘉禧道,“狗奴,撤!” 第五百一十三章 本王对天起誓 “是,公主。” 赵嘉禧去接宇文萱。 宇文萱虽然觉得他拖沓,但对于他在危难之时肯主动来帮自己,还是高兴。 “狗奴,等这次回金国,我们成婚……” 吧。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一柄利刃狠狠刺进她的肚子。 宇文萱愣了一下,低头,看到赵嘉禧手里的刀,“你……为何……” 她都决定与他成婚了,他要让他做驸马,做人上人,曾经那些苦痛都过去了,她……爱他啊! 赵嘉禧英俊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还是那样迷人,且凉薄。 他拔出刀,当着宇文萱的面,狠狠刺入他的心口,温柔的拨开她的手,握在手里,微笑,“因为你,恶心。” 说罢,狠狠将宇文萱推了出去。 后面追来的宇文萱下属都惊呆了,却来不及收拾赵嘉禧这个叛徒,就被刀斧手给缠住了! 赵嘉禧扔开染血的刀子,不紧不慢看向姜卿意,“阿意,你看,我以后都只属于你。” “那真是够晦气的!” 姜卿意冷道。 赵嘉禧却半点不生气,慢慢擦干净手指,“走吧,我们离开,国师府的人不会为难我们。” 说罢,不让拒绝的来拉姜卿意,被姜卿意甩开。 “我自己会走。” 姜卿意满心说不出来的恶心,朝桑榆和谢景打了个手势,让她们暂时退下,等离府时,她在想办法逃出去。 但赵嘉禧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让周围的护卫死死看住她。 “阿意放心,等一离开国师府,我们便即刻离开大梁,我会将你安置在一处绝对无人能找到的地方,等我完成大业,再接你出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姜卿意也不怕得罪他。 赵嘉禧的脸色果然微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再次变得温柔。 “我从国师这里得了一只情蛊,我想你身上或许有能避开蛊虫的东西,你放心,届时我会将你剥得干干净净,再喂你吃下这枚情蛊。” 赵嘉禧已经不奢求她会真心爱上自己了,但情蛊是个好东西。 姜卿意心底微颤,暗骂这个死变态! 一行人很快走到国师府门口,姜卿意一想到越修离还在府中,心中不免焦急,一旦她出事,就再也无人能救他了。 姜卿意想到袖子里的袖箭,有三支只改良版加了药弹的,打个出其不意能迷晕七八个高手,但赵嘉禧还跟扶尘合作,那国师府的人想必也会出手,她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 “赵嘉禧。” 蓦地,一道清脆的、却如寒冰漱玉的女声从身后响起,饶是赵嘉禧也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姜卿意却莫名涌上几许熟悉之感。 不等她去回忆这抹身影属于谁,已经放出袖中药弹,周围的人果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不等国师府的人反应过来,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刺进了赵嘉禧的心脏。 赵嘉禧死死看着眼前这张脸,前世,他利用姜玉惜给越修离献上一杯毒酒后,顺利成为新帝。 可在登基大典前,同样一张脸……不,不算一模一样,前世这张脸布满了野兽撕咬过的狰狞伤疤,可如今,这张小脸干净,跟姜卿意有七分相似…… “又是你。” 赵嘉禧好恨! 两世,他的光辉前途,都毁在此人身上! 好恨,恨不得杀了她,吃其肉,喝其血! “他给的匕首,果然很锋利。” 如果越修离在,一定能认出,这把匕首是他曾送给小阿鸾的,削铁如泥,斩断一个人的心脉,当然轻而易举。 砰——! 赵嘉禧倒下,惊起一片灰尘,耳畔,却陡然回忆起当初的自己曾发过的毒誓。 ——本王对天起誓,日后若杀妻,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如今,是毒誓应验了吗? 姜卿意也惊呆了,虽然没懂赵嘉禧的‘又是你’是什么意思,但眼前的小姑娘…… “阿鸾!” 不等小阿鸾抬眼,就被一个结实的怀抱牢牢抱住。 温暖,可靠。 是她的,阿姐,是她两辈子都眷恋的阿姐的怀抱。 “该去办正事了。” 又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飘落下来,他收起染血的长剑,没什么感情的提醒。 姜卿意回头,只看到一道戴着面具的身影。 小阿鸾开口,“师父。” 却牢牢抓住了姜卿意的衣袖。 来人淡淡扫过,目光落在姜卿意身上,报出姓名,“流云剑。” 姜卿意终于想起越修离曾提过的小阿鸾的师父,一个因为被仇家报复,三族之内被灭族,伺候再不与人产生羁绊的高手。 “多谢。” 流云剑知道她在说什么,淡淡颔首,提前一步进了国师府开路。 桑榆和谢景终于赶来,看到小阿鸾,同样瞪大眼。 第403节 “这是……” “我的妹妹阿鸾。” 姜卿意回到答。 小阿鸾冰冷着小脸,攥着姜卿意衣袖的手却越来越紧,她……紧张。 好在桑榆他们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叙旧,“我们发现了一个地方,姐姐去看看!” “好。” 姜卿意不敢耽搁,这里的动静一定惊动扶尘了,他们必须尽快。 这里的动静的确已经传到扶尘处了,但扶尘却并没有多少功夫来处理他们,因为此刻祭天典礼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他要与太子一起上前敬香,宣布大典完成。 他一步一步往前迈,视线余光却始终落在逍遥王身上。 逍遥王在太子离开人群,在高台敬香时,突兀的上前。 “逍遥王你……”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扶尘却猛地醒过神,大喝,“逍遥王要弑君,快将他拿下!” 祭台后猛地涌出数十个高手。 真无道长等人都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师父怎么突然对逍遥王发难了? 然而逍遥王居然半点不退,呵斥,“大胆扶尘,你贪赃枉法,囚禁我大梁功臣,你该当何罪!” 话落,又有一批人跳上高台,当场便厮杀起来。 所有人都懵了,这、这怎么回事啊! 唯独大梁陛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目光似悲似喜,有臣子战战兢兢上前求皇帝出面,皇帝只是摇摇头。 “终要有这一日的。” 国师心系万民,却操纵太子。 逍遥王寡情薄意,却手段了得。 此二人犹如山中两只猛虎,都是能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可一山不容二虎,他时日无多了,势必要死一个,他才能安心去地府。 更何况,一个是他老友,一个是他儿子。 所以,姜卿意很顺利便到了国师那间骇人的、令人作呕的密室! 第五百一十四章 乖徒 密室内的场景,简直就是当初在国公府地下室的放大版。 数十个人被吊在梁顶,手腕滴滴答答的滴着血。 而地上,绘着一个巨型的阵法图。 周围一圈的淤泥中,还埋着数不清的人头。 这一圈淤泥后,更有密密匝匝的囚笼,囚笼上下两层,犹如野兽笼子一般码起,脏污腥臭不堪,可见到外人进来,那些不是见到阳光的欣喜,也没有即将被屠戮的害怕。 而是麻木。 仿佛已经经历过漫长的希望又被打碎,最后习以为常,等待死亡的麻木。 桑榆是个杀手,仍旧被震住了,更别说谢景。 “这是人能做的事吗!” 姜卿意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此刻好歹还能稳住心神。 “这些人不是我们能救出去的……” “你,要救我们吗?” 一道嘶哑的男声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便见一个齐腿几乎被完全砍掉的男人,半撑着身子气若游丝的祈求,“不求贵人能救我们这些贱民,可能不能把这里的孩子们带走?” “求求贵人。” 笼子里渐渐响起哀求,有才被抓进来不久还没丧事希望的小姑娘,也有备受折磨却牢牢护着怀中孩子的母亲和老人。 桑榆这些年心软了不少,看到这里,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出来。 谢景也哽咽着大骂,“妈的,扶尘这个狗东西!” 相反,小阿鸾师徒最为冷静。 “姐姐,救吗?” 按姜卿意的计划,只带上越修离离开,已经是艰辛万分,更何况这么多人? 姜卿意轻吸一口气,“救!” 谢景会意,当即到外面拉响信号弹。 虽然信号弹会迅速引来国师府的刀斧手,但也很最快的叫来元腾。 元腾早就备了兵马,祭台那边如果能早点解决,他就能带兵杀进来,只要杀到这里,那国师府就完了! “我们去外面守着。” 流云剑淡淡一声离去。 小阿鸾看了看姜卿意,姜卿意朝她笑开,“姐姐可以相信小阿鸾能保护好姐姐的,对吗?” 小阿鸾的眼眸瞬时亮了起来。 她重活一次,本来就只为保护阿姐和娘亲。 “嗯。” 她清脆应了声,转身跟上流云剑。 姜卿意跟谢景和桑榆道,“砍开所有锁链!” “明白!” 二人立即上前去劈开牢笼的枷锁,姜卿意则拿出身上所有的药,她知道救不了所有人,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至于越修离…… 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了,只要他没有被囚禁,一定会过来。 如果没过来,那等元腾的兵杀进来,也一样能找得到。 就在姜卿意忙着的时候,一道既熟悉,又仿佛隔了几十年光阴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乖徒。” 姜卿意还未抬头,眼泪先落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依旧一身破破烂烂道袍,白发拉杂,却总是满脸笑容的老道士,出声已经是带着哭腔,“师父!” “莫哭。” 老道士用拂尘点了点她的眉心,“莫忧莫虑,我徒儿晦气全消,福禄长寿。” 这是前世老道士最喜欢说的话,每每她觉得痛苦时,他都会这样点点她的额头,说这样的话。 姜卿意早已哭得不能自己。 而祭台上,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逍遥王的剑,架在了扶尘的脖子上。 “国师扶尘贪墨金银数百万两,买卖官职,插手科举,府中更囚禁数千无辜百姓只为满足其屠戮的恶习。” 逍遥王仍旧含着笑,笑看着底下躁动的百姓,“本王奉皇上之命,斩杀此獠!” “师父!” 真无简直都傻了,师父德高望重,就算贪婪了些,却也只是贪些银钱,这算得了什么? 至于府中囚禁的那些人,那也是为了大梁的未来,为了社稷的安稳啊! 扶尘那双空濛的眼中,没什么变化。 太子却惊骇的魂魄都快飞走了,他怒斥逍遥王以下犯上,求皇帝将逍遥王处决。 逍遥王只是瞥了他一眼,“太子放心,从今往后,为兄会好好辅佐你的。” 太子的那些小动作当他不知道么? 他只是没打算这么快撕破脸皮,可太子妃却栽赃了谋害皇嗣之罪在逍遥王府头上,而今他要么斩杀扶尘,断掉太子最硬的靠山,要么,就只能起兵谋反,为逍遥王府争得一线生机! 好在,父皇给了他这个机会。 太子不论如何也没想到,本以为私底下的明争暗斗,会演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襄王梁腾很快带兵镇压住暴乱的百姓,保护住了皇帝和太子,让群臣们在恐惧之余,看到了能与逍遥王府抗衡的襄王府,一时间,心思纷起,也是这时,梁腾看到了姜卿意的信号弹。 “王爷,你看这……” “接下来你们护送父皇与太子回宫。” 梁腾没有半分犹豫,即刻带人杀入了国师府,并在流云剑师徒的长剑都砍得卷刃、并快要撑不住时,终于赶到。 刀口舔血的士兵们进入地下室,也同样被震撼到! “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置,逍遥王已经发现异动,很快会派兵过来,你们照原计划即刻出京。” “可我……” “乖徒在找他么?” 老道士笑眯眯的不知从何处叫来一个人,那人肩上,便站着越修离。 越修离沉默看着老道士,老道士却笑眯眯看他,“好久不见了。” 算起来,大概隔了有一辈子了吧。 第404节 越修离却想不起这老道士是谁,只知道扶尘十分畏惧此人,当他找到这处密室时,却被这老道士叫住。 老道士的笼子根本没上锁,也没人敢管他,可他就是乖乖坐在笼子里,笑眯眯的告诉他,他的转机到了,让他安心等候。 越修离瞥他一眼,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终于看出越修离的不对劲了,他的魂魄颜色,淡的近乎透明了! “我们必须马上回大晋。” 越修离实在不想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死去。 可如今再见了她,却再也舍不得就这样看她离开了。 他轻巧的跳到她怀中,就算是死,能死在她怀中,也足矣。 “该出府了。” “师父,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姜卿意知道老道士并不喜欢与人产生太多羁绊,前世也就收了她这一个徒弟,但仍旧期盼着。 老道士不仅仅是她的师父,在她心底,他更替代了‘父’这一角色。 “当然。” 老道士望着忐忑的她,微笑,“为师去替你救夫君,结束前世因果。” 前世,越修离找到他,要为姜卿意求一个圆满的往生,不惜牺牲龙气与性命,如今,是该他来结束这个因果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逢凶化吉 从国师府出来,姜卿意也得知了国师扶尘的下场——当场被逍遥王一剑抹了脖子! 当然,逍遥王不是故意的,而是押送犯人时,扶尘想要以死明志,撞在了逍遥王的剑上。 当时血溅三尺,一如他当年决绝挖去双眼。 大梁的陛下面目悲悯,而扶尘也没有半句怨言,就那样栽倒在了地上,除了惊得百姓尖叫以外。 马车出城时,来往的百姓一个个面色惶惶。 “大梁要乱了。” 姜卿意朝外看着。 谢景淡声,“大梁乱了,大晋才有休养生息的机会。” 金国公主和赵嘉禧死在国师府,国师被逍遥王所杀,而太子妃的孩子是被逍遥王妃‘迫害’,襄王梁腾也乘势而起,而大梁皇帝却命不久矣,可想而知接下来,大梁内部会乱成什么样子。 “我们即刻就走吗?” 有襄王的保护,马车出去的很顺利。 姜卿意让马车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一等,“还有人没来。” 巫涉他们还要再把水搅得更混一点呢! 在祭天大典开始之前,巫涉便带着金藏和金木堵住了准备出门去祭天大典的巫昊。 巫昊身为巫族大祭司,这种场合他原本是不用去的,但不知为何,这几天他十分不安,就像是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才出门,就见到了巫涉。 这个本该被他做成傀儡,永远当个下贱奴才的少族长! “你还敢来!” “我有一件是要问你。” 巫涉平静道。 巫昊瞥了眼怒目而视的金藏二人,手指轻捻,一枚蛊虫已经悄无声息的放在掌心,“好啊,里面说话。” 他只要再用蛊虫控制住巫涉,不怕查不出救了他的人在那儿。 到时,他要让巫涉亲自杀了那人! 将人领到花园,巫昊亲自给他们倒了茶,“你想问什么?” 巫涉看了眼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巫昊难掩笑容,已经被下蛊过一次,还这样没戒备心,这样的蠢材,怎么配做少族长! 老族长就是瞎了眼,放弃了他巫昊,所以他们只配灭族! “宫里还有多少蛊虫,你教了多少人炼蛊,以及,如若你死了,那些蛊虫还能活吗?” 巫涉问。 这话可谓十分不客气,有谁登门做客,是来问你什么时候死的? 但巫昊却不以为忤,毕竟谁会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他那蛊虫可是顺着茶盏,进入了巫涉体内了呢。 “你既然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巫昊笑道,“宫内如今剩下的蛊虫一共只剩三十条了,其中二十八条都是由我亲自喂养出来的,三日不食我的血便会慢慢互相蚕食而死,生不出蛊王。至于剩下的两条,半死不活,根本用不了。” “宫中会炼蛊的人不少,但最关键的一点我并未告诉他们,所以他们不得不仰仗我这位大祭司。” “最后一个问题,我若是死了,它们都活不成。” 巫昊脸上有几分难掩的得意,“若非如此,这群傲慢的皇族,岂会让我住这样的大宅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鄙夷的看着巫涉,“你们就是太蠢,你爹更是迂腐,若不是他发了疯,非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我说不定已经将我巫族重新发扬光大了。” 巫涉捻着手里的茶盏,过了一遍他的话,确定没有问题后,微微点点头。 “那就好。” “什么就好?” 巫昊不明所以,巫涉已经站起身来,“时辰不早,我就告辞了,相信大祭司不会介意帮我们准备一份身份路引,对吧。” 巫昊刚想冷笑,进了虎口还想全身而退? 然而还未说出来,思绪便一晃,“好,我这就让人给你们准备。” “再准备些盘缠。” 巫涉淡定道,“不要银票,全部要现银,以及三匹好马。” 巫昊挣扎了一下,巫涉淡定的摸了摸姜卿意让人送来的金蛊,金蛊一出,号令万蛊,破除万法,巫昊自以为给他下了蛊,却不知他是故意喝下那蛊虫麻痹巫昊,并顺便给他下了蛊。 甚至都不必巫涉自己准备蛊虫,毕竟巫昊满身的蛊,用金蛊驱使两条进入他的身体轻而易举。 巫昊很快让人准备了东西。 考虑到他们要赶路,巫涉只让金藏金木用包袱一人背了一包袱散碎金银,方便使用。 而后,驱使巫昊身上的所有蛊虫全部进入巫昊身体。 巫昊浑身一颤,口鼻都流出血来。 巫涉,“十日内,你不会踏出家门半步。十日后,你会散尽府中家财,并自尽。” 巫昊的五官开始变得狰狞,似乎用尽了全力想要挣扎,可他体内的不是一条蛊,而是至少十条,他无法违抗巫涉的命令! “是。” 巫昊的眼眸失去光泽,乖顺的应下。 这就是蛊虫的力量,让你死,你就会乖乖的死! 巫涉兵不血刃,解决此事后,跟金藏金木骑快马出了城,很顺利跟姜卿意几人汇合。 “走吧。” 常贵已经安排好了沿路的干粮,众人不再耽搁,立即出发。 他们出发不久,梁紫衣的别院也传来噩耗,紫衣公主半夜出门落水,溺毙了! 因为朝堂已经一团乱,太子更焦头烂额,一时间根本没什么人来关注这么个公主的死讯,所以梁紫衣便被草草埋了。 等后来众人反应过来,也只剩下孤坟一堆。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等姜卿意一行赶赴到大梁边境,天上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快到年关了。” 谢景看着客栈外被白雪茫茫覆盖住的崇山峻岭,朝掌心哈了口气,掀开帘子,进了一旁的房间。 姜卿意怀里抱着越修离,最近他越来越虚弱了,就连白天也少有醒来的时候,基本都是在沉睡。 “再有一天的路程就能过边关进入大晋了。” 这次他们没有选择去郑国迂回,而是直接走大梁边境。 因为有襄王的手令,他们这一路走得还算顺利。 就算逍遥王反应过来,派人来抓,他们手里还有巫昊的手令。 “若不是今日暴雪,我们都该准备出关了。” “不急,不急。” 凌霄道人笑眯眯的走进来,意味深长看了眼姜卿意,“有些因果,注定要在此了结的。” 姜卿意也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居然是久别重逢,逢凶化吉之卦。 “师父。” “嗯。” 凌霄道人换了身干净的道袍,但仍旧是那般不羁的模样,笑眯眯的,“乖徒,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宜出行,明日再走吧。” “是。” 姜卿意没有异议。 凌霄道人看了眼她怀中沉睡的猫儿,笑着将猫带去了里间。 第405节 第五百一十六章 父女 桑榆一听反正要停一天,高兴道,“那我找阿鸾和常贵出去玩!” 小阿鸾不放心姜卿意,决定跟师父流云剑一起护送她们回京再说,所以也在队伍中,只不过她和流云剑都不是活泼的人,流云剑又是个严苛的师父,除了吃饭睡觉,阿鸾基本都被他抓着在后院习武。 姜卿意发了话,阿鸾肯定是能得半日休闲的,姜卿意便点了点头。 谢景啧了一声,懒得跟女孩子们凑堆,但他意外的跟巫涉很合得来,也去找他的新朋友了。 姜卿意立在窗前,再次卜了一卦。 仍旧是‘久别重逢’之卦。 可谁与她算得上久别重逢呢? 边境的小镇同样繁华,再加上最近大梁内乱,大晋也不知为何突然停战,正打得难舍难分的两国居然就这样奇异的和平下来,这小镇就更加的繁华了。 小阿鸾甚少来逛街,此刻被桑榆拉着东奔西跑,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常贵虽是个男子,却是典型的妇女之友,不但获得了桑榆的友谊,也因为这一路对各种首饰布匹、胭脂水粉如数家珍,侃侃而谈后,获得了小阿鸾的友谊。 “好香啊!” 桑榆瞅着前面一个人挤人的摊子恰好空出了个位置,直接用轻功飞过去占了位置,把原本要一屁股坐下来的男人惊得差点跳起来。, “不好意思,劳您再等等。” 常贵立马上前抓了把大钱到对方手里。 对方看着桑榆和小阿鸾两张漂亮的脸蛋,也生不起气来,只笑着说如今的姑娘家占座还挺独特。 用轻功来抢。 桑榆不以为意,招呼小阿鸾坐下,一人要了一碗热乎乎的边境特产面汤,配着卤牛肉和小菜呼哧呼哧吃了起来。 小阿鸾虽然可惜姜卿意不在,但看桑榆吃的香,也跟着放松下来。 谁也没发现不远处,一张脸震惊的盯着她! 那、那是…… 姜淮心神俱震,他不会看错的,那张脸,与苏袖和阿意都很像,那就是被他扔在后院不问死活的小女儿! 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是了,他没给她取过名字。 没想到她自己居然长到这么大了。 再看常贵和桑榆,姜淮心情激动起来,阿意也来了吗?怎么不见她? “大人,你怎么了?” 一侧,有小兵过来问。 姜淮立马收回目光,现在他在逍遥王手底下做一个副将,如今镇守边境,跟大晋打仗。 如今战事骤然停住,他才从军营出来,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女儿。 “我没事。” 姜淮想再朝下看去,却发现桑榆她们都不见了。 姜淮急得站起来四处张望,但确实连人影都没了。 “大人,王爷有消息!” 说罢,拿出几张通缉令来,“王爷吩咐,让您务必拦截下这几人,这几日这几人应该就会从这便过关,入大晋!” 姜淮打开通缉令一看,除了几个不认识的,剩下的全是熟面孔,赫然就是他的女儿姜卿意! “大人?” “我知道了。” 姜淮心情复杂,却不知此刻屋顶上,桑榆和小阿鸾就蹲在上面。 二人对视一眼,找到焦急等在楼下的常贵,飞快回了客栈。 姜卿意得知是姜淮,微微一愣,完全没料到这个久别重逢,居然是他? 晦气! “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走。” “是。” 众人也不玩了,连夜收拾好,天不亮就上了马车直奔出关口。 两国战事稍歇,进出关口已经没那么严了,不少两地往来的商贩早早聚集在门口等待出关。 姜卿意几人也拉了两车的货物,扮做商人,易容换装,混在人群里准备离开。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 快到姜卿意一行人时,有士兵提前过来检查通关文牒,收取过关的银子,并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一行人暗暗松口气,就在等着前面的人离开,他们再走个程序就能过去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回来,关口的人齐齐停下行礼。 “逍遥王殿下!” 姜卿意心口猛地一跳,逍遥王,他怎么来了这儿? “平身吧。” 逍遥王坐在马车中,狐裘拥着修长的身子,俊俏的脸上含着笑,惹得不少百姓悄悄抬头看他。 逍遥王年纪不轻了,却没有半分中年人的油腻,反而清隽成熟,目光扫过之处,无不是惊艳的赞颂。 “本王有几位客人受惊,逃来了边关意图离开,本王特地赶来相劝,希望没来得太迟。” “那王爷是要亲自下来审核吗?” “自然。” 逍遥王微笑,已经有人抬着称重的圈椅,铺好软垫放下。 姜卿意心底恨不得骂娘,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怕不是故意的! “再去打几盆热水来。” “王爷,您要热水是想……” “本王的朋友擅长易容之术,未免让她们走了,现在起,但凡过关之人,须得用热水洁面后,方得离去。” 真是青青原上草! 草长莺飞,十步芳草! 谢景握紧拳头,悄悄朝姜卿意看去。 姜卿意抬头看向打来热水的士兵,知道今日不可能善了了,若是越修离还能等,她或许还会慢慢跟逍遥王周旋,但她没哪个时间了。 姜卿意朝谢景打了个手势。 谢景会意,眼看着那士兵就要捧着水上来了,当下便跟桑榆一起同时拔剑将两边的侍卫打开,而小阿鸾也和流云剑一起出手,护送姜卿意等没有功夫的人直奔城门口! 只有几步的距离了! 过了这道门,他们便到了大晋边境就算大梁士兵敢追出来,大晋士兵也会很快发觉赶来,到那时就安全了! 姜卿意快步跨过去,躲开前面朝她扑来的人,眼看只差一步就能出去,身后却传来桑榆她们的尖叫! “姐姐!” 姜卿意猝然回头,便见逍遥王手执弓箭,犹如猫戏老鼠一般微微一笑,霎时,三支利箭一齐飞出,直奔她而来! 谢景他们飞快赶来,可来不及,弓箭距离太短了,他们被缠住,根本来不及救下姜卿意! 时间都好似慢了下来,姜卿意望着那淬着绿色寒芒的箭支,知道,一旦中箭,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上大晋的土地了! ‘噗呲’——! 第五百一十七章 回归 利箭穿破衣衫,狠狠的刺入血肉,姜卿意当即被那箭支的力量撞得倒退。 可落在她身上的只有一支箭,另外两支,落在了不知何时冲到她身前的人胸腹上。 是姜淮! 谢景和桑榆此时终于赶了过来。 “阿意,走!” 姜淮也说不出他为何回来拦这箭,因为悔恨?因为父女情意? 不知道。 他当时来不及想,只看到姜卿意命悬一线,身体已经快过脑子做了决定。 “快走!” 姜淮痛苦的倒在地上。 桑榆有些担心的看向姜卿意,姜卿意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感动、震惊、甚至是留下来拖拖拉拉放不下姜淮,而是果断的转身。 “走!” 姜淮既然要死,那就去死吧。 卫兵们飞快追去,被流云剑一剑挥退半步,等他们再追,大晋那边的士兵已经朝这边赶来了。 “王爷!” “罢了。” 逍遥王看着涌来的大晋士兵和那道窈窕的背影,颇觉可惜,“本王要是能早来一步就好了。” 拿下姜卿意这个大晋皇后,还怕搅不乱大晋的水么? 第406节 可事实却是,这个小女子,居然把他堂堂大梁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将大梁搅得一团乱,别说继续与大晋相争,恐怕接下来大梁能否有安宁都不可知了。 当年国师扶尘和父皇算计大晋武安侯时,一定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强的反噬! “传令下去,严阵以待。” 大晋来犯之日,不会太远了! 一行人离去,谁也没再理会地上的姜淮。 逍遥王一开始带走姜淮,是以为姜卿意身为女子,心肠柔软,不论如何姜淮也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总不至于眼睁睁看他死。 却没想到,这小女子的心肠,如此冷硬。 姜淮作为一颗没有半点价值了的废棋,死在这里,都算他好命! 姜淮倒在地上,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目光倒映着的是女儿们远走越远的背影,众叛亲离,原来,这就是他的报应。 死前的走马灯似乎很漫长,足够他一点点看清他当初是如何追逐着宋雪,被宋雪抛弃后,又如何将郑国那位和亲公主骗回家的。 那个单纯美丽,柔弱又善良的人,却被他一点点,折磨成了个疯子。 而他的两个女儿,更被他折磨着给宋雪的女儿让路。 一生糊涂至此,姜淮都觉得自己是被屎糊住了脑子。 可人生没有重来,他也再不能挽回了。 姜淮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路过的下属看见,拧了拧眉头,“扔去乱葬岗喂狗吧!” 寒风簌簌,卷起雪花打着旋儿飘落。 姜卿意被毒箭伤了肩膀,当夜便发起了高烧,吓坏了桑榆几人。 “放心,没事。” 凌霄道人很镇定的去外面找了草药回来,煎煮了,外敷内服,混混沌沌几日,姜卿意终于退了烧清醒下来。 “怎么样,头还晕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姜卿意睁眼,就看到魂魄几乎只剩下浅浅一层颜色的越修离在一旁看着她。 姜卿意在梦里,又回到了前世,经历了战战兢兢回到京城,以为得到家人保护与疼爱,却很快被推下更寒冷的深渊,等她好不容易爬出深渊,以为找到了相伴一生的爱人,却又被爱人手刃。 那一次次犹如剜心凌迟的痛,让她恨不能死在梦中,再不要清醒过来面对残酷的世界。 直到梦里,越修离的声音传来。 像是破开了层层阴霾的光阳光,投落在遍体鳞伤的她身上,将她救赎。 姜卿意醒来,真的看到越修离,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哭出了声。 似乎要将前世今生的苦闷,通通哭出来,从今往后,她再不是那个处处谨小慎微,期盼着别人施舍一点点爱都要被辜负的可怜小姑娘。 “不哭。” 越修离耐心的听她哭,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哄着。 良久,姜卿意发泄完了,才露出几分后知后觉的尴尬来。 都是给人当妻子,做一国之母的人了,居然还哭成这样。 “哭乃人之常情,憋久了反而不好。” 越修离轻笑着。 姜卿意发觉他的性子再不是先前那种桀骜别扭,微微一愣,才想起的魂魄已经撑不久的事实。 “我们即刻启程回京。” “不急。” 越修离安抚道,“有师父在,朕不会那么轻易消散,不过此刻朕的确需要睡一觉了。” 姜卿意抿抿唇,知道他这一睡,可能要到京城才能醒来了,有些不舍。 越修离像是看穿她所想,不等她回过神来,俯身一吻。 这个吻温柔无比,却难掩其中其中的炙热的爱意与占有。 她不舍,他更加不舍。 他恨不得时间停留在此刻,只与她热意交融,永不停歇。 半晌,他松开,看她微微张着小嘴喘息。 红唇水润饱满,一双眼眸湿漉漉的望着他,犹如邀请。 越修离知道再留下去,他剩下这点魂魄都要散个干净了,不再放纵自己的思绪如疯马狂奔,只在她的唇上轻轻舔舐而过,才咬着她的耳珠,慢声道,“朕会等着阿意的。” 喑哑的声音,明明没说旖旎的话,可姜卿意还是耳根红透了。 越修离微薄的唇角浅浅勾起,消失在了她身边。 姜卿意看着身边已然空悬的位置,怅然若失。 “姐姐,你醒啦!” 阿鸾推门进来,看到坐起来的姜卿意,高兴的走过来。 姜卿意立即收起异常,看了眼在枕边睡着的黑猫,起身更衣,“我们现在住在哪儿?” “小姐醒了吗?” 外面传来声响。 阿鸾应了声,立即有侍女鱼贯而入,开始侍奉。 姜卿意问了问,才知道原来当日救下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北风。 北风在战场上屡战屡胜,如今已经升任六品昭武校尉。 六品在京城算不上什么大官,可在边境却是实打实的握着兵权的官职,那日他隐约察觉边境不对劲,福灵心至,亲自带兵赶了去,恰好救下姜卿意他们,并妥善安置了下来! “若不是北风,少不得麻烦。” 虽然别的大晋兵也会赶来,但不会像北风那么强势,指不定逍遥王就会不管不顾派人追出来。、 况且就算他们被大晋兵侥幸带走,也不会这样安置,说不定还会因为身份问题而牵扯出一系列的麻烦来。 “北风人在哪里?” 第五百一十八章 流言 “小姐!” 屋外响起北风的声音。 因为不知道姜卿意愿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北风只说他们是自己的朋友,并未暴露。 姜卿意穿上崭新的小袄长裙,又被阿鸾塞上暖手炉,披上斗篷,才允许她出门见人。 快一年不见,北风黑了不少,五官却也因此而更加深邃英挺,身上一股边关武将独有的杀伐之气,让他整个人愈发的挺拔威武起来。 “此番辛苦你了。” 姜卿意笑眯眯的瞥了眼后头赶来的桑榆和谢景,“救命之恩,我该怎么报答你,要不然给你赐婚怎么样,你如今也是六品的将军了,京城的大家闺秀你尽可挑选。” 北风与她和皇上都是故友旧臣,他如今身份不算高,可想嫁他的贵女一定不少。 北风微微一愣,还未答话,桑榆先懵了。 北风……要娶妻? “末将还不急。” 北风有些奇怪,小姐明明知道他对桑榆的心思,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桑榆已经走来,北风朝桑榆看去,却没想碰了个钉子,桑榆冷冷哼了声,才围到姜卿意身边问东问西。 姜卿意跟谢景对视一眼,谢景也反应过来了,一时间脸色几变。 既愤恨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要被猪拱了,又气这猪愚钝,居然还不来表明心意,任由他妹妹生闷气! “既然已经安全了,我们早些上路吧。” “常贵早已准备好了马车,姐姐想何时走?” “宜早不宜迟,下午便出发吧。” 几人虽觉得她要在养养,但她的性子他们都清楚,就不说废话了,只嘱咐常贵将马车安置的舒服了,等能走水路了,即刻换船出发就是。 既然下了决定,几人也不耽搁,当即收拾好行装,草草用过午饭,便上了马车。 走时,桑榆稍微磨蹭了一下。 谢景瞥她,“看什么呢?” “没什么。” 桑榆也说不上来在期待什么,算了,这点点期待哪有整天跟着小姐厮混有意思! 桑榆很快想通,扭头就跟小阿鸾一起比赛骑马去了。 姜卿意拥着狐裘,靠在铺着软垫,放着暖手炉和汤婆子的马车里,看到桑榆离开的背影,嘴角浅浅弯起,“北风,还不追上去?” 一抹高大的身影骑着马慢慢追上来,“还不知京城如今是何局势,末将暂时不露面比较好。” “你再不露面,桑榆可就真要撇开那点心思把你甩一边了。” 北风难得犹豫。 他不想坏了姜卿意的计划,也放不下桑榆。 他这一辈子没什么求的,唯一所求,只有一个桑榆。 “去吧。” 姜卿意道,“等到下一处驿站我们再分开,这一会儿不会叫人察觉。” 北风见她这样说,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追去。 第407节 马车摇摇晃晃,姜卿意不知道北风跟桑榆说了什么,只知道小阿鸾早早回来了,钻进马车依偎在姜卿意身边,听她教她识字。 快要日暮西垂,才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驾马回来。 一向天真懵懂面瘫脸的桑榆,难得目光闪躲,嘴唇红润得厉害。 而矜持老成的北风,嘴角的笑简直压不下去。 “没眼看。” 谢景阴阳怪气的哼了声。 北风不在意,这里距离下一个驿站很近,在进入镇子前,北风便带人悄然离开了队伍。 “不知道夫人怎么样了。” 晚上,桑榆和小阿鸾挤在姜卿意房间下棋玩,说起熟悉的京城,几人心中都松口气。 小阿鸾也想起娘亲,猝不及防听姜卿意幽幽道,“也不知此番回去,我们是不是要多个爹。” 小阿鸾目露震惊! 姜卿意哈哈一笑,带过这个话题,自她醒来,便已经给苏白送去了消息,这几日应该就会有回信了,很快他们就能知道京城的状况了。 睡前,姜卿意看着只有浅浅呼吸的黑猫,小心将他圈在怀中,沉沉睡去。 翌日天明,苏白的信果然到了。 但谢景拆开看过后,脸色就变了,焦急来找姜卿意。 “京城可能要出事。” “怎么了?” “前阵子京城突然爆发流言,说皇后并非重病,而是被谢太后与宁王一同软禁在了深宫,万民请命,要求皇后娘娘露面。” 姜卿意轻轻皱眉,“然后呢?” “上个月,宫里顶不住压力,让‘皇后’出面,隔着纱帐接待了京中命妇,可虽然有蓝夫人帮忙遮掩,还是被人发现了不对劲,执意要求‘皇后’到雾山观为皇上祈福。” 谢景担忧道,“声浪之巨,恐怕是难以压下来了。” 没办法,姜卿意以京城为辐射,周边乃至整个大晋,对她这位皇后都太崇敬了。 雾山观的分粥分药的善举就未停过,伴随着悬壶院的分院一家一家开起来,姜卿意这位皇后的声望更是越来越高。 以至于有人放出‘皇后被软禁’的消息,就有大批百姓自愿请愿,逼皇后露面。 “我们此去京城还要多久?” “最少一个月。” 这里是边境,就算顺风顺水快马加鞭,也至少是年后才能到了。 姜卿意想了想,回房提笔给谢皇后写了一封信,“先送回宫中,告诉他们我已经回来了,露面之事若要定,便定在一个月之后。” “是。” 接下来,姜卿意几乎不再在任何地方停留,就算是补充路上的物资,也只是暂留半天,稍事歇息,又马不停蹄的再次上路。 前半段路坐在马车上,几人都疲惫不堪,后来到了水路,姜卿意干脆包了一艘两层的大船。 上层睡觉歇息,下层请了上好的厨子随时待命,几人才算缓过这口气来。 “只有半个月了。” 船头,谢景呼出口气。 姜卿意看着滚滚河水,抚了抚怀中的猫,嘴角轻弯,“快了。” 很快,她便能救醒皇上了。 夜风乍起。 此刻的宁王府此刻却气氛紧绷,一呼一吸都如刀剑,所有人绷直了背脊,等候上首的人发话。 “王爷,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又一年过去,六皇子又长大一岁,难道您真的要看着皇上辛辛苦苦得来的皇位,落到谢家手里吗?” “谢家凭什么?这么多年,是您跟皇上忍辱负重,才有了今日,六皇子简直是白捡一个皇位!” “谢家不忠,还敢软禁皇后娘娘,挟皇后以令朝臣,继续下去,大晋迟早生乱!” “大梁难得停战,还请王爷抓住机会,早做决断啊!” 第五百一十九章 谢幕 宁王靠坐在宽大的圈椅上,面色阴郁。 他是万不可能对皇位产生什么想法的,他厌恶那个位置,更何况,那是皇弟坐着的位置。 但他也不能容忍,有人想从皇弟手里抢走这个位置。 “谢家还是不肯答应让皇后出面?” “说是定在下个月。” 心腹道,“可谁知道下个月他们又要想出什么借口?说实话,自从皇上昏迷不醒后,皇后便再不理事了,有宫人说,说皇后几乎不往皇上跟前去,反而与几个侍卫来往亲密。王爷,皇后的心,真的还向着皇上吗?” 宁王的心狠狠沉到谷底。 “最近可有请她去看望皇上?” “微臣请了好几次。” 礼部的官员走出来,“但都被皇后娘娘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另一位官员走出来,道,“最近关于皇上无法醒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请谢太后辅政,奉皇上为太上皇的折子也越来越多了。” “谢家每日门庭若市,私底下已经有人喊谢尚书公为国舅了,宁王殿下,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啊王爷,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愿意为王爷肝脑涂地,可您多犹豫一日,便是给谢家多一分机会啊!” “听闻皇上愈发虚弱了,保不齐谢家就盘算着害死皇上取而代之的想法啊!” 宁王闭上眼,耳边是嘈杂的催促,一声又一声,让他本就饱受疼痛折磨的头愈发像要裂开。 终于,他拍下桌子,“行动!” 他决不能看着皇弟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被几个女人把持。 她们既然背叛他,那便不配再享受他带来的尊贵! 底下心腹们对视一眼,看着撑着额头疼痛难忍的宁王,悄悄退下。 不知何时起,宁王就多了个头疼的毛病,让他的性子也变得愈发的暴躁偏激,往往这个时候都是无人敢惹的,但今夜是个难得的机会,谢太后偶感风寒,缠绵病榻,谢尚书公也突然有任务出城去了。 他们一定要借此机会扳倒谢家,否则朝堂岂有他们这群与谢家敌对的臣子的出头之日? 火把的光将人影映照得摇晃、拉长,如同鬼魅,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人撕碎。 宋玉柔照常用过晚膳后,耐不住这深宫寂寞,趁着谢太后病重,让人叫了最近喜欢的几个侍卫过来玩乐。 她自以为行动很隐秘。 却不知自己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人眼里。 侍卫们高大而英俊,宋玉柔熄了宫里的灯,早早打发了宫女,只穿着一袭薄衫趴在软塌上,一面抚摸着脸上已经消不掉的疤,一面娇娆的嗔着。 “还不来给本宫按按腰?” 侍卫应下,乖觉上前,替她按揉着腰。 宋玉柔有时候想,姜卿意将她等同囚禁在这深宫之中,她借她的身份,玩点儿小游戏也是理所应当吧。 侍卫的手顺着腰慢慢往上。 宋玉柔昂起脖颈,呼吸微重,等待着接下来的重头戏。 可那双手游移到她脖颈后,没有再从前面往下,给她颤栗,而是慢慢的收紧,直到陡然用力! 宋玉柔试图挣扎,然而她此刻的姿势就是一条待宰的鱼。 很快,她就感觉到胸口的密密匝匝的疼。 她狰狞的张大着嘴,甚至来不及流下一滴泪,就这样衣衫不整的倒在了软塌上。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宋玉柔莫名的想,原来母亲说的京城权力与欲望交织的繁华奢靡,是这样谢幕的啊。 半夜。 船上,姜卿意捂着心脏猛地坐起身,急促的呼吸着。 月光正从窗格泠泠落下来,洒下一片银霜。 “姐姐,怎么了?” 小阿鸾和桑榆很快警醒,掠到她房间。 姜卿意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拿出阴阳卦来当场卜了一卦,大凶。 “京城出事了。” 姜卿意遥望窗外,而且还是大事! 天明,谢太后得知‘皇后’被杀之事,心中的骇然并不比姜卿意少,而且她面临一个更大的麻烦。 如果要宣布姜卿意没死,正在回来的路上,那‘皇上’病重,皇后却悄无声息离京去寻药这个理由根本不能让人信服,那群臣子反而会挑更多的刺来,毕竟皇上仍旧昏迷不醒。 说不定,还要给谢太后扣上一顶李代桃僵,戕害皇后的罪名。 那姜卿意的行踪暴露,不等回京恐怕就要面临铺天盖地的截杀。 可若是不宣布,那边只能以皇后之礼,下葬了宋玉柔,从此往后,‘姜卿意’便死了。 “娘娘,宁王殿下昨夜接到密信,说您残杀了皇后,还意图谋害皇上,已经带兵围了皇宫,请您即可让皇后出面证明!” 宫人匆匆忙忙赶进来。 谢太后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一阵,才问,“尚书公在何处?” “尚书公昨日有急事出京了。” 宫人道。 第408节 谢太后闻言,就知道不必再问其他几位臣子的去处了,必然也跟谢尚书公一样,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来救她了。 谢太后深深闭上眼,“将六皇子带来,告诉宁王,皇后……遇刺身亡,哀家与六皇子深感哀痛,愿意前往雾山观为皇后祈福。” 她这样说,便是愿意让出帝位了。 宫人们瑟瑟跪在地上。 谢太后想到姜卿意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暗暗深吸一口气,“皇上身边离不开常用的人手,你们便留在宫中,不用跟着出宫了。” 但愿还来得及吧。 等姜卿意一行人紧赶慢赶到达京城,恰好赶上十五元宵。 长街灯火璀璨,琳琅满目的灯笼高高挂起,可居然有不少都是素白的灯笼。 “店家,怎么挂这么多白灯笼啊?” 有外地赶来还不知情的人问。 店家叹一口气,“这都是为我们皇后娘娘挂的。” 刚入京的姜卿意闻言,轻轻抿了抿唇,距离‘皇后’去世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宁王已经成为独揽大权的摄政王,她摸不清宁王到底是什么打算,原本轻易就能回宫救皇上,现在却难了。 “先走吧。” 姜卿意轻声。 众人不敢暴露,往前而去。 因为这场变故,姜卿意不能大张旗鼓的回去,其他人也不敢暴露行踪,便都跟姜卿意一起租了一间不起眼的院子住下。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到了京城。” 谢景说,“明日我便去雾山观,问问谢太后具体情况。” 姜卿意点头,越修离的魂魄越来越浅淡,最迟十日,最快三日,他的魂魄就撑不住要散了。 她没时间了。 第五百二十章 爱 众人下去后,姜卿意抱着黑猫坐在院子里,心头难得升起一股无能为力的恐惧和烦躁。 “我该怎么办?” 姜卿意在人前总是从容的、有把握的,可此刻却不受控制的慌张起来。 她无法接受越修离就此死去的事实! 她也不允许他就这样抛下她! 她很自私,前世他一个人孤独半生,可她做不到,她要他必须陪着她! 她要进宫! 这个消息,姜卿意没告诉谢景和桑榆,现在他们是谢家的人,一旦在皇宫被抓到,谢氏整个家族都会被拖下水。 他们兄妹已经陪她一路,她不能再让他们冒险。 至于小阿鸾,她终于有了宁静的日子,也不能再牺牲她。 打定主意,在所有人都睡下后,姜卿意拉开门走了出去,结果还没走出巷子,小阿鸾和桑榆就堵在了前路,谢景和流云剑堵在了后路。 凌霄道人笑着走来,“乖徒,去哪儿呀?” 姜卿意:……明知故问。 “你们不必再为我冒险,这也不是你们的责任。” “姐姐是我的责任。” 小阿鸾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姜卿意,语气坚定。 她就是为了姐姐,才活的。 桑榆抱着剑,面瘫着脸,“我是姐姐救的,姐姐去哪儿我去哪儿。” 谢景牙酸的啧了一声,“虽然我不是你的夫君,却也是你的挚友啊,阿意姐姐,你太小瞧我了!” 流云剑,“……嗯。” 你凑什么热闹? 凌霄道人笑弯弯,“师父不是说过吗,前世因,今生果,既有恶果,自然也有善果,你要学会顺其自然。” 纵然重生后,姜卿意学着改变,学着去相信自己也值得被爱,可一世惨痛的烙印哪里那么容易散去? 她仍旧没有学会怎么像个正常人一样,去回应那些温柔。 所以遇到危险,她宁可自己一个人去,也不想拖累别人,而后失去那在她看来问美好也很错若的爱。 可她从未想过,这份爱,这样坚实。 “是啊,皇后娘娘。” 一道声音从巷口传来。 姜卿意回头,就看到蓝溯带着张婉如下了马车。 张婉如看到姜卿意的一瞬,便流着泪扑上来牢牢将她抱住了。 “你怎么来了?” “谢太后早通知我,你这半个月内会入京,我昨儿可是找了一夜。” 蓝溯笑道,“皇后娘娘放心,皇上的旧臣仍在,宁王有异常,我们暂时不便直接与他对上,不过要护住娘娘,却不会太难。” 姜卿意闻言,感受鼻尖的酸涩,突然就笑了。 笑昨夜那个惶惶不安的自己,这世上的爱有时候的确很脆弱,小小的误会便能分崩离析。 可有时候,也很坚固,任凭风吹雨打,百折不断! “那我们一起,救皇上吧。” “嗯!” 几人聚集在小院,很快商议起来。 “宁王不知为何换上了头疼的毛病,犯病时会变得很疯,必须要砍杀几个人见了热血才能平静下来。” 蓝溯道,“所以他的身边往往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因为有他的地方,众人都会下意识避开。” “而他身边聚集的一群各怀心思的大臣不足为据,他们虽然擅长诡辩,却并无实权,手伸到了宫里,但这一点影响不大,宁王在,谁的探子都不敢靠近。” 闻言,姜卿意细细想了想,“如此一来,我们可以趁宁王去探望皇上前,乃至探望后,悄悄潜入,带走皇上。” 蓝溯点头。 这个计划看似简单,实行起来却困难重重。 如何入宫? 自从‘皇后’被杀,太后离宫后,宫禁变得格外森严。 入宫后如何靠近皇上寝殿? 寝殿附近的守卫是所有宫殿里最重的。 最重要的一点,如何避开这些人的耳目,将人带离皇宫,进行救援。 “我们的时间不多,最迟三日内,我们要把人带出来。” 姜卿意道。 蓝溯虽然不懂她为何把时间掐的这么精准,但还是点点头。 “进宫的话,我或许有办法。” 谢景道。 众人齐齐看向他,谢景有些不好意思,“你们要是不介意钻狗洞的话,可以从皇宫外护城河下的一个暗道进去,然后到御膳房外的宫墙外钻狗洞进去。” 那条路还是他以前当纨绔子时跟另外几个纨绔厮混发现的。 只不过他们自持身份,谁也没爬过。 况且谁爬去御膳房啊,那狗洞的来历也不可考了,但一直无人发现就是了。 姜卿意心思轻转,“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我们不能全部走狗洞,明面上必须要有人吸引目光,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那让我跟娘亲进宫吧。” 桑榆道。 谢景挑挑眉,就连他这个哥哥都只能想得出爬狗洞的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 桑榆面不改色道,“我到底曾与皇上皇后娘娘如此亲厚,进宫请摄政王代为做主,给我赐婚很正常吧?” “赐婚?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北风啊。 桑榆觉得自己越来越聪明了,果然跟在姐姐身边学到的有用的东西就是多啊! 谢景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蓝溯按下他,“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反而是我们这些人不便入宫,否则定会引起宁王和他的狗腿子们的注意。” 姜卿意点头,“届时我可以扮做侍女从宫内接应,我到底当了几日皇后,宫内有信得过的人,可以找他们做接应。” 接下来就是将越修离运出皇宫了。 流云剑和小阿鸾出面,“这一点交给我们。” 流云剑轻功天下一绝,小阿鸾尽得真传,再加上她身形娇小,也更加隐蔽,有他们师徒掩护,将会事半功倍。 蓝溯长松一口气,“等你们出宫后,我会故意弄出乱子引走那些人的注意。但宁王哪里必定瞒不久,你们要怎么避开追捕?” 姜卿意想到这一路隐瞒行踪跟来的北风,忽然想到师父所说的‘因果’,不由一笑。 “我们有办法!” 第409节 计划就此敲定。 谢景先上山跟谢太后通气,谢太后也给了他一份可以信任的名单,并提醒他们提防宁王府。 拿到名单后,事不宜迟,下午,桑榆便与谢夫人一道入宫了。 谢景和流云剑师徒也跟谢景一起走了他说的暗道。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着,可谁也没料到,刚入宫,就遇到了不曾料到的麻烦——梁楚华! 第五百二十一章 挑拨 她不是昏迷不醒了吗! 桑榆背脊微微紧绷。 还是谢夫人见多识广,镇定的上前问安。 梁楚华没什么表情的看向桑榆背后的侍女,“你们要进宫?” “是。” 桑榆垂首。 梁楚华的声音很嘶哑,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皇后生病后,你就没有露面了。谢小姐,你去哪儿了,怎么皇后死了好几天你才出现。你进宫,要做什么?” 桑榆死了觉得梁楚华有些怪异,但一时又分辨不出来怪异在何处,仍旧恭恭敬敬道,“回禀摄政王妃,民女病了。” “病了。” “是,皇后娘娘在皇上昏迷不醒后气急攻心长病不起,民女也焦心不已,也病倒了,所以不常露面,最近才好些。” “是么?” 这话分明漏洞百出,但这不是什么大罪,谁还管得着别人装病不装病? 梁楚华坐在轮椅上,目光再次朝赏玉后面的侍女看去,“那是何人?” “只是谢家侍女。” “是么,入宫不得带侍女。” “母亲身体不好,民女又久病刚愈,这个侍女是随侍喂药的,换了别人恐怕不行,还请摄政王妃体谅。” 梁楚华轻轻眯眼,“既如此,她为何见了本妃不跪?” 桑榆掌心已经微微出汗,身后的侍女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给梁楚华行了礼。 梁楚华朝身边的宫女伸手,宫女递了茶来。 梁楚华假意要喝,却手腕一翻,茶杯直接泼洒到侍女脸上! 桑榆心猛地一跳,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梁楚华一定是最近才醒,却知道怀疑她的侍女易容……是逍遥王! 逍遥王来大晋了! 侍女疼得惨叫一声,捂着脸跪伏在地上。 “王妃,你这是何意!” 谢夫人沉声。 梁楚华淡薄的笑笑,“不小心而已,来呀,将本妃那极品的烫伤膏拿来给谢府的侍女好好涂上。” “不敢劳烦王妃……” 谢夫人径直要走,却被梁楚华挡住去路。 “劳不劳烦,可不是谢夫人说了算的。” 梁楚华脸色一冷,他的宫女已经走过去一把扯起了地上的侍女,露出了她的脸。 梁楚华看着那张脸,微微皱眉,而后眉心越来越紧,语气带着难掩的愤怒,“你们耍我!” 这哪里是姜卿意,虽脸型五官略有几分相似,却根本不是她,也不曾易容! “臣妇惶恐,不知何处不敬了王妃。” 谢夫人拉着桑榆退后两步,微微躬身,却并无太多惧色。 宁王靠着手段成为了摄政王又如何? 这天底下不服他的人多了,谢太后和六皇子还没死呢,谢家更没有倒台,一旦撕破脸闹起来,谁都别想好过! 梁楚华盯着她们母女半晌,直到宁王遣人过来,询问为何谢夫人母女还未过去。 “臣妇等这就过来。” 谢夫人嘱咐侍女回府去,“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可夫人的身子……” “放心,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谢夫人瞥了眼神情难堪的梁楚华,暗暗摇头,就这般心性,是哪儿来的勇气敢来算计姜卿意的。 谢夫人与桑榆往里而去。 宫墙巷道长而窄,偶有宫人路过,都会主动退避到一侧,桑榆趁着前面引路的宫女不注意,悄悄跟谢夫人道,“娘亲,姐姐那里真的没有问题吗?” “她应该有数。” 谢夫人对姜卿意很放心。 今日一早,临出门时,姜卿意为自己卜了一卦,得出大凶之后,便立即改了计划,不与他们一道进宫。 想来,她应该会用别的办法进来。 桑榆想到梁楚华,指尖还是禁不住发冷,“逍遥王一定来大晋京城了,大梁不是内乱着么,他怎么此时来了?” 桑榆不懂朝政,谢夫人却猜到一些。 “他此时抽身离开,正好让襄王与太子斗个你死我活,他再回去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痛快?” “是么。” 桑榆跟在姜卿意身边久了,也有些了解这位逍遥王,她总觉得逍遥王并不很想得到那个皇位。 但这话她也理不清因果,便没再多说。 宁王原本在越修离房间,看太医为他诊治,听闻谢夫人母女到了,才绕到隔壁偏殿面见二人,走时,仔细叮嘱宫人看好越修离。 宫人们齐齐应是。 谁也没发觉,他走后,诊治的院判陶谦合着眼长长松了口气,顺带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隐晦的看了眼身后恭恭敬敬提着药箱的学徒,心底暗道自己造孽! 他当年只不过是为了还赵嘉禧一个恩情,上了他的贼船,结果就被姜卿意盯上了。 不但栽赃姜卿意破坏医典的事儿没搞成,悬壶院还赔上自己的大宅子,如今更是被她强行扯上更大的贼船,脑袋都别再了在裤腰带上,带她进了宫! 造孽啊! “大人,皇上状况是不是不太好。” 姜卿意恭谨走上前,询问。 陶谦知道她这是在催促自己了,暗暗深呼吸几次,才能冷静的点点头,朝那几个宫人道,“皇上久躺房中,以至肺气郁结,血脉不畅,今日天气正好,你们去寻个轮椅来,带皇上到院中晒晒太阳。” 宫人们奇怪看他,犹豫道,“可是太医以前不曾提过……” “那是因为皇上以前症状尚好,可如今,已经过去一年之久,寻常人家哪有病人能昏迷不醒这么久的?” 寻常人家可养不起这样一个活死人。 宫人们觉得有理,但还是要先去请示宁王。 陶谦没有拒绝,只暗暗擦去自己的冷汗,心底一百次想问姜卿意怎么不选院正或者左判冯招,却知道纯属自己倒霉,谁叫今儿轮值的太医是他呢。 陶谦真的恨。 好在没恨多久,宁王便同意了,只不过宁王重新安排了十来个身形高大的护卫寸步不离的守在越修离身侧。 陶谦朝姜卿意看去,姜卿意垂着眉眼没吱声。 “那就辛苦几位了。” 陶谦看皇上被安置在轮椅上,默默跟上。 今日阳光不错,金光洒洒落在庭院里,萧瑟的寒冷都褪去一些,而越修离裹在黑色的大氅中,金冠束着乌黑的长发,清瘦了些,让他凌厉俊美的五官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 姜卿意轻轻捏紧掌心,跟随着轮椅,在一处茂密的灌木旁停下。 第五百二十二章 落水 陶谦看到姜卿意的示意,道,“就在这儿吧,这儿阳光也好,草木芳香,有利于皇上休养。” 说着,还取了一顶帷纱帽为越修离戴上,美其名曰,别让皇上晒黑了。 众人默默,皇上压根都醒不来,谈什么休养呢? 但没人敢说,俱是低着头。 陶谦以别遮挡阳光为由,让护卫们分散站到庭院附近去。 这里是内宫,宁王就在不远处的偏殿,里外禁卫军都有三层,护卫们并未多想,四散站开。 陶谦一边战战兢兢给越修离诊脉,一边观察姜卿意,生怕她给自己什么指令自己没瞧见,但接下来,姜卿意并未再有任何动作。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谢夫人呷了口茶,润了润已经说得发干的嗓子,而宁王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看了,谢夫人特意求进宫,就是为了说半个时辰的废话? 宁王中途无数次想走,谢夫人却总在这时抛出一点有用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坐下来。 终于,宁王已经忍无可忍了。 “谢夫人今日入宫,若只是为叙旧,恕本王没有时间奉陪……” “摄政王殿下可知道大梁逍遥王如今也在京城?” 第410节 宁王动作果然一顿,略显阴郁的眼上挑,梁楚华今日突然醒来,他已经知道,但逍遥王也来了京城? 谢夫人提完这一句,看时辰差不多,才起身说出此行真正目的,为桑榆求赐婚。 自从先帝死后,宁王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气闷之感了。 “你们想成婚便成婚,本王会以摄政王之令为你们赐婚。” 谢家不能乱,否则朝堂便要乱。 朝堂一乱,大晋就会乱,这并非宁王本意。 谢夫人施施然谢礼,才拉着桑榆预备告辞。 然而,二人才跨出门槛,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从宫城东角传来! 轰隆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吸引过去,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陶谦看到一侧灌木丛里出来一个跟皇上穿着一样衣服的男人飞快将皇上换走,自己坐上了轮椅。 而越修离在被送入灌木从后,立马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陶谦错愕扭头看姜卿意,姜卿意淡定,“外面恐有危险,大人,送皇上回宫休息吧。” 陶谦看向已经飞快醒过神聚拢过来的护卫们,抿抿发干的嘴唇,木然点点头。 就一瞬的功夫啊! 陶谦想,这些护卫们死也不会想到,就只分神了那么一下,皇上这么个大活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换走了。 宁王也很快反应过来,朝庭院这边走来,看到众人推着轮椅过来,立即将人叫住。 “等等。” 陶谦手都抖了一下。 姜卿意也轻轻拧眉,如果此刻被宁王发现,宫城封锁,那谢景他们说不定会出现意外,不能顺利将人带走。 她心思快速转动着,正欲做点什么分散宁王的注意力,一道焦急的脚步声传来。 “王爷,世子与范小公子落水失踪了!” “什么!” 宁王的脸色霎时垮了下来。 说着,又有宫人寻来,“王爷,范老夫人听闻范小公子落水,哭求这要下水寻人!” 范家满门忠烈,范首辅是桃李天下的老首辅,唯一的儿子死去,只剩下范稷唯一一点血脉。 由于范稷与赵念之的老师是同一人,所以二人的关系很好,范稷年纪小,为人却宽容温和,犹如一轮黎明的太阳,替他照顾着看似成熟,却脆弱的赵念之。 宁王不是个无情之人,相反,他极度重情,在梁楚华昏迷不醒后的这一年,他对赵念之这个总是畏惧他,却仍旧小心翼翼、用充满了棋盘看他目光的儿子并非是全无感情的。 “王爷?” 宫人的声音,打断了宁王纷杂的思绪。 “范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起大悲大痛,立即宣太医院院正过去,令诉禁卫军戒备,没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宫!” “立即安排人下水搜寻世子与范小公子,不得有误!” 宁王抬手示意安排轮椅上的‘皇上’入内殿,便匆匆离去。 在宁王看来,自己的人寸步不离的守着越修离,是断不可能出事的。 的确,要是没有那突然一下的爆炸,的确不可能出事。 可惜…… 陶谦安顿好‘皇上’,放下床帐,看着周围恭恭敬敬垂首立在一侧的宫人,他们若是敢抬眼看一看,便会发现主子被换了。 陶谦又一次叹息,原来就算是皇宫内,也不是铁桶一块。 “走吧。” 陶谦叫上姜卿意,一脸镇定的踏出宫殿,慢慢往外走,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后背已经一身冷汗。 陶谦愿意走出这道宫墙,便算完了,然而刚走到出口,意外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梁楚华。 “别紧张。” 姜卿意低声,“她不会发现的。” 陶谦咽了口口水,立即恭谨退到一侧行礼。 梁楚华果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让人推着直奔赵念之落水处。 姜卿意悄悄看了眼梁楚华的命火,在梁楚华察觉前,飞快垂下眼,跟陶谦一道离去。 梁楚华走了一段,仍不住回头。 “王妃,怎么了?” “没事。” 梁楚华收回目光,想到赵念之,眼帘轻轻垂了垂,“走吧。” 时常有侍卫或者宫人急匆匆跑过。 姜卿意始终低着头,像一个谦卑的学徒,一路跟着陶谦出了宫、。 刚到马车便,陶谦就腿软的差点跪在了地上,好在被姜卿意扶住。 “岂敢让娘娘扶微臣。” “当扶的,说不定日后还需要陶大人帮忙。” 陶谦更想跪了。 姜卿意见他这样,也不逗他了,“回去后,陶大人一切如常便是,今日什么也没发生,有那么多宫人和侍卫为你作证。” “可万一……” “不会有万一,很快‘皇上’就会当着宁王的面离开,不会有任何人被牵连,你且放心。” 陶谦哪里是担心这个? 不过皇后娘娘心慈,就算是做这样的计划,都会小心算计着不让宫人被牵连,想来他若是出事,皇后娘娘也不会眼睁睁看他死…… “陶大人千万自己保重,本宫此番离开,暂时不会再回来了。” 陶谦真的要哭了! 姜卿意玩够了,终于笑着送他上了马车。 “娘娘,您和皇上真的没问题吗?” 宫中已经戒备,皇上怎么出得来呢? 第五百二十三章 当众消失 姜卿意笑了笑,“陶大人确定你想知道?” 陶谦脖颈一凉,讪笑,“是微臣逾越了。”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他还想多活几年! 送走陶谦,姜卿意很快进入一间茶寮,等再出来,已经变成了一个低眉顺眼的侍女,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宫外等候的范老夫人的车马队伍。 而这厢,小阿鸾用她的轻功,放风筝似的吊着地上的护卫们四处乱跑,顺利为谢景辟出一条路,让他能顺利背着越修离穿过一道道宫墙,藏在了御膳房外出宫门的附近。 御膳房在皇宫算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因为时常要出去采买食材,所以独留了一道小门,方便太监们出去。 由于御膳房与内宫之间还有一道门,且把守严密,所以这里的防守反而松懈不少。 谢景轻轻喘着气,小心掩藏着身形,等待宫外的蓝溯接应。 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嚷。 “你们采买了我家的鱼,说好是给五两四钱银子,如今却只有四两八钱!” “胡说,咱家怎么可能少你们的银钱,敢来这里闹,不要命了,赶紧滚!” “公公这是要打死我们了?” 一群菜农小贩堵在门口吵嚷自己都被坑了,非要来讨个公道。 里头的太监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哪能被这样唾骂,立即跟他们对骂起来,骂着骂着,就升级为撕扯。 护卫们赶紧上前拉架,也是这时,谢景悄无声息背着越修离一闪而出。 有护卫察觉不对劲,扭头去看,就听前边一声呵斥。 “你们在做什么!” “蓝大人!” 众人赶紧行礼。 蓝溯官职不低,又与皇上多年情谊,纵然现在宁王掌权,也没有亏待过蓝家,他们哪敢不敬。 谢景跟蓝溯对视一眼,扭头便上了附近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而马车离开人群后,没有急着出城,而是悄无声息的混入了宫门口等待的范家的马车。 范家的护卫侍女们默默站过去,仿佛这就是自家的马车,这里本就没人关注,更加不可能有人起疑了。 姜卿意也长长松口气。 但此时还不能急着走。 宫中,宫人们很快救起了在水中冻得面色青紫的赵念之和范稷。 范老夫人痛哭不止,将范稷和赵念之都抱在了怀中。, “你们受苦了。” 范老夫人愧疚不已的说。 范稷眼眸却亮亮的,虽然不知道祖母为何要他今日入宫陪小世子读书时,要故意落水,但能帮到祖母,他很开心! 更开心的是,他落水后,小世子居然想也不想就跳下来救他了。 第411节 小世子以后就是跟小阿鸾一般,他最好最好的朋友! 赵念之却眷恋着范老夫人温柔又温暖的怀抱。 他好像,从没被谁如此珍重的抱住过。 “没事就好,快送小世子与范小公子去内殿更衣暖身,请太医诊脉!” 宁王走过来,看了眼赵念之,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斗篷,裹在了他身上,却没抱他。 赵念之垂着眼,不敢求抱。 轮椅的声音响起,赵念之抬头,就看到了已经醒过来的梁楚华,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母妃!” 他想跑过去,还未靠近,就看到了梁楚华拧起的眉头。 “母妃,你醒了。” 赵念之颤抖着唇,小心翼翼的说。 梁楚华看他冻得几乎站不住的样子,还小心翼翼的来讨好自己,握着轮椅把手的手微微收紧,这一年昏睡,每日他都会到她床边来与她说话。 有时说他念的书,夫子又夸他了。 有时说范稷,他与这个朋友一起时,不论念书还是玩耍,都格外高兴。 有时,会诉说对她的想念,会像小兽一样,小心翼翼的把脸放在她的掌心。 那时梁楚华才意识到,赵念之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小小的,需要人疼爱,想要撒娇的脆弱孩子。 气氛诡异的沉默下来。 范老夫人道,“难得摄政王妃醒来了,老身就不打搅摄政王一家人团聚了。” 说罢,便感激的牵起已经换好衣裳被抱来的范稷,行礼告辞离开了皇宫,并顺利上了自家马车,赶回范府,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破绽。 宁王瞥了眼冷淡的梁楚华,示意宫人抱走赵念之。 “你居然还能醒来。” “是啊,很意外?” 梁楚华冷笑,“想杀了我么?” “本王为何要杀你?”宁王转动拇指上的扳指,“大梁与大晋战事已停,杀了你,逍遥王便再有借口与大晋开战。梁楚华,你不配我大晋的士兵去流血牺牲。” 梁楚华狠狠盯着他,“那你又配如今的地位身份吗!” “我不配。” 宁王冷笑,“你也同样不配。” 二人目光激烈交锋,直到禁卫军统领赶来,说爆炸的地方只是一处无人的偏殿后,宁王的笑意猛然一滞。 脑海里不由自主将今天一整天觉得怪异的地方串联起来,脑子轰然炸开,“皇上呢!” “皇上在寝宫……” 不等宫人说完,宁王快步朝越修离的寝宫而去。 刚到寝宫外,就见自己留下的护卫被踹了出来,而后,穿着黑锦的颀长身影从殿内跃出,轻功几点,在宁王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在了宫墙! 宁王心神俱裂! 皇弟醒来了吗? 那他为何不肯见自己! 难道是因为皇后之死?! 他怨恨他这个皇兄了吗? 宁王耳朵里不断嗡鸣,直到宫人焦急不断的呼声传来,他才慢慢醒过神,咬牙,“立即招威武将军与徐阁老等人进宫!” 这些都是他的近臣,更是撺掇他杀皇后,赶走谢太后母子的大臣。 宁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让禁卫军继续搜查,顺便盯死今日入宫之人,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那王妃……” “同样盯住!” 宁王转身之前,补充了一句,“不许她再接近世子!” …… 洒扫干净的宽阔长街上,范府的马车始终走得不疾不徐,甚至半途还停下去买了两块哄孩子的糖糕。 暗处跟着的禁卫军不由有些纳闷,“为何连范家也要盯着?范小公子差点淹死,范老夫人更是从未入过内宫,出宫时还有人一路护送,不应该被怀疑呀。” “摄政王的吩咐,我等只管盯着就行了。” “这天儿也太冷了,咱们不如买点酒买点肉暖暖身子吧。” 领头的也觉得范老夫人实在没什么好怀疑的,也不想让下属记恨上自己,便主动掏了银子让他们去买酒买肉,顺便盯梢。 在马车快到范府前,蓝溯忽然带着一队人马飞快路过。 神色焦急,捏着缰绳的手指都泛了白。 第五百二十四章 那可是好东西 盯梢的人立即警铃大作,“蓝大人不对劲!” “若是皇上出宫后要找谁,必是找这位故交!” 只是一瞬间,领头的人立即带人跟上去,只留了两个盯梢这个看起来最不可能有问题的范家。 那二人无所谓的应下,等再去盯着范家,才发现方才被蓝溯吸引走视线的那一瞬间,范老夫人一行已经入府了。 “没什么问题的,这卤牛肉配这杏花酒真不错。” 二人美滋滋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酒香很快散在巷子里,顺着风飘散入范家后院。 如若这酒香有眼睛,大约就能看见谢景背着一道身影入了房间,而那身影高大颀长,即便昏迷不醒,也难掩其眉宇间的尊贵气势。 赫然,便是他们失踪的皇上! “祖母,这次多谢你了!” 姜卿意不知该如何感谢范老夫人。 原本她是不打算牵连范家的,可蓝溯那日出现,便通知了范老夫人。 范老夫人拉住她的手,“你若是不肯让范家帮忙,稷儿如何还能搭上皇上的东风,日后振兴范府?” 范老夫人故意把话说的功利。 其实她清楚,就算没有这一遭,只要姜卿意和越修离还身处高位,那范稷不论出息不出息,范家都将是躺在富贵堆上一辈子。 事已至此,再多说就是玷污范老夫人这份心意了。 “多谢祖母。” 姜卿意再次郑重道。 范老夫人慈爱的笑笑,只留了两个信得过的侍女随侍,便离开了。 范府人丁本就少,再加上范首辅平日里看书写字,都不许人打搅,所以姜卿意暂住的位于藏书楼后的小院,几乎不会有下人过来,也就谈不上刻意的掩藏了。 即便有人来范府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来。 姜卿意坐在床边,看着沉睡的越修离,将黑猫放在他身侧。 “先歇息一会儿吧,要到入夜,凌霄道长才方便过来。” 谢景道。 姜卿意摇摇头,示意他们下去歇息,她却是不论如何也睡不着。 谢景看着姜卿意紧握着的皇上的手,垂了垂眼帘,扯出一道笑,“好,我会让人准备好晚膳,等姐姐来用膳。” “谢景。” 在他踏出房间前,姜卿意叫住他。 谢景回头,便见她郑重的朝他道,“这一路,辛苦你了。” 谢景嘴唇张了张,他知道,她的意思,是从此往后,他不需要再这样跟着她了。 谢景心中失落极了,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从来都很清楚的告诉他,她心有所属,就算此番随她去郑国,去大梁,也是他一意孤行的要跟上去的。 但能被她这样感激,谢景觉得心上钝钝的酸痛好像也裹上了一层蜜。 他弯眼一笑,一如当年那个恣意潇洒的少年,“那以后姐姐多请我喝几坛好酒。” “好啊。” “走了。” 谢景转身离去。 姜卿意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头看越修离,不同于在皇宫时的匆匆一瞥,如今再见他,他呼吸微弱,也瘦了许多,躺在这儿,乌发犹如黑色的绸缎一般散开,让他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眉眼在这样的白皙上,愈加显得浓墨重彩。 即便是闭着眼,也难掩淡漠出尘的矜贵与俊美。 时间不多了。 姜卿意松开扣着他脉搏的手,取下脖颈上的金蛊和长命蛊,等待着天黑的到来。 …… 城门口,蓝溯急促奔驰过来后,当着那几个禁卫军的面,下了马,然后敢在城门口那家馄饨摊收摊前,买下他们家最后一碗馄饨。 “夫人最喜欢这家的馄饨,还好赶上了。” 蓝溯感慨。 暗处的禁卫军:…… 第412节 他是不是有病? 他是不是有病!! 那么着急忙慌,一副天快塌下来的样子,居然就是来城门口买一碗馄饨? 他母亲的…… “等等!范府!” 领头的人终于觉察出不对劲,赶紧带人往回赶。 蓝溯察觉到,轻蔑瞥了眼,一群废物。 禁卫军们赶到范府门口,那两个盯梢的已经微醺,“大人怎么这么着急回来了,可是蓝大人那边不对劲?” “范府怎么样?” 领头的问。 二人对视一眼,“没问题啊,范家人进了范府后,便没再出来过,快傍晚时,请了个老大夫来,期间没有任何异常。” “你们确定?” “确定啊。” 二人颇为骄傲道,“我们还特意收买了范府的几个下人,仔细问过,范老夫人回府后,便带着小公子回去了,期间府内没有任何特殊的吩咐,也没任何外人。” 领头的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而这时,凌霄道长也终于穿着老大夫的衣袍,背着药箱来到了藏书楼后的院子。 “准备好了吗?” 凌霄道长笑着问。 姜卿意点头,却还是禁不住担心,“师父,一定会成功吗?” “为师只有五成把握。” 凌霄道长笑看着她,“这时与天争命,老天爷给不给他这条命,为师做不得主。阿意,应该明白,这世上道法千万,却少有能与天抗衡的,即便是你的重生,也是拿他真龙命数换的。” 姜卿意有些悔恨,自己居然没有什么能与老天爷交换的东西。 凌霄道长看着自己的乖徒,看着她命火中一缕缕的金线,弯眼,那可是好东西。 当然,这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 “去外面候着吧。少则三日,多则一月,期间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否则功亏一篑。” 姜卿意想留下,被凌霄道长点了点额头,“出去。” “……哦。” 姜卿意依依不舍的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了外面等候的一道苍老身影。 姜卿意微愣,上前见礼,“祖父。” “皇后娘娘。” 范首辅也要行礼,被姜卿意扶住,“您要行礼就是折煞我了。” “你们只管放心在这里,府外的事无需担心。” “多谢祖父。” 范老首辅隔着窗子,看着里头的人,不由回忆起曾经,那时候他还年轻,越修离还是个骄傲冷淡的小太子,却格外的聪慧,他生了爱才之心,做了他的老师。 本以为这样的少年会桀骜难驯,却没想到他在跟自己这个先生辩论输了以后,迅速变得恭谨起来。 怀瑾握瑜,敏而好学,实在是个好学生。 而后虽遭大难,回来后也不欺暗室,不流于俗,更是个难得的帝王。 他诚心希望,越修离能醒来。 在范首辅这般祝祷时,未曾发现夜色中一丝极为纤细但绝不可忽视的金色流光穿过窗棂,落在了越修离身上。 第五百二十五章 走狗 凌霄道长微微错愕,而后抚掌笑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该你有此一遭。” 月光皎洁。 宫里试图掩盖皇上失踪的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姜卿意知道众人的诚心祝祷,有希望帮助越修离提前醒来后,便让蓝溯放出了消息。 某条街巷,一对夫妻匆匆忙忙出门。 邻居见状,叫住他们,“你们大半夜的上哪儿去啊?” “我们去附近的观音庙。” “去观音庙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咱们皇上出事了,雾山观传出消息,说只要诚心为皇上祝祷,祈祷皇上平安,就能帮助皇上。” 那青年憨厚一笑,“我没本事,做不了太多,但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况且,要不是皇上当年亲自去治灾救民,我们夫妻早就死在那场水灾里了。” 邻居这才想起,这对夫妻不是本地人,是前不久才从北方搬来的。 妻子催促着,“我们再去买点香烛。” “好嘞。” 夫妻二人急急离开。 那邻居想想,也回去叫起了自家丈夫,“咱们也去观音庙。” “去啥观音庙。” 男人粗声粗气的。 不等女人发火,提出一只被香烛塞得满满当当的篮子,“观音庙都挤满了,咱们赶紧去城隍庙去!” “老蒋,你……” “你忘了,当年我被我堂兄弟栽赃,送进大牢差点被那狗官活活打死,是太子……不,是皇上整饬贪官,我的案子也重新受理,我才得以清白出来,还把我那堂兄弟送进去。” 男人哽咽,“这恩呐,我都记着!” 妇人想着自皇上登基,朝廷颁布的一项项新律例,想到那减免将近三成的赋税,想到各地重新开始修建的堤坝和学堂,虽然皇上病了,可这些条例都是他昏睡前就颁布的。 那是个好皇上! “走!” 这样的事,发生在每一个大街小巷。 有受过恩的小民,也有感念皇上仁德的官,一时间,各个庙宇道观香火不绝。 某处高楼,望着这般景象的逍遥王眼中难得多了丝迷茫。 他算得了人心,却不懂这些百姓为何如此。 “皇权高高凌驾在他们之上,皇帝更是锦衣玉食,不似他们,还要为了一日三餐而发愁,他们为何如此?” “荀子说,君舟民水,可在我看来,或许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逍遥王身后一位幕僚望着那香火鼎盛的道观,捋着胡子,“君为舟,掌握着方向,而民为涛涛之水,要顺着舟的方向而流。君掌好舵,才能带领水一泻千里,顺畅无阻。” 无疑,在这些百姓眼里,即便并未在皇位上清醒多少时间的越修离,仍旧是位好帝王。 做将军时,他敢叫边塞蛮不敢来犯! 做太子时,他敢顶着黑暗,还数十万将士清白,即便是撕破皇室的脸! 做皇帝时,他也敢不顾朝中阻碍,将民脂民膏亦用于民! 他既有革除旧弊的野心,也有那个能力。 “澄清玉宇,河晏海清,王爷,若是他醒来,他将会是民心所向,您该回大梁去了。” 回去筹备军队,准备最后一战。 逍遥王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半晌,轻轻一笑,“本王真是有些后悔了,早知他有今日,当年本王便不该只把他当成一枚有趣的棋子,纵虎归山。” 幕僚嘴唇动了动,即便如此,大晋与大梁这些年愈发激烈的党争与内斗,不都是您的功劳么? 但他只是垂首,“王爷,请回吧。” “那便回吧,告诉太子那个蠢货,让他早些解决了襄王,筹备军队。最后这一战,由本王亲自来战!” 逍遥王虽说后悔没早些杀死越修离,可提及这最后一战,眼里却满是兴奋与狂热。 势均力敌的对手,真是令人愉悦啊! 幕僚看穿他疯子的本事,一言未发,最后看一眼仍旧源源不断涌入道观的人群,跟随逍遥王离去。 时间一日日过去。 宁王仍旧没有放弃寻找越修离,姜卿意曾试图跟他表露身份,但只是放出消息,宁王便迅速起了杀心,差点让替她过去试探的桑榆都折损在里头。 “宁王难道真的觊觎皇位?” “不一定。” 姜卿意一边替桑榆处置伤口,一边道,“他可能纯粹是想杀我而已。” “我觉得宁王很不对劲。” 桑榆认真说,“越发偏执了。” 前不久她跟娘亲去见宁王时,便察觉了,宁王好似一根绷紧的线,绷得太久了,松不下来,只能愈来愈紧,等待随时绷断。 “接下来要更加小心些,暂时不要出门了。” “明白。” 接下来不止桑榆不出门,流云剑和小阿鸾也不出去了,就守在小院子里。 但宁王确实如桑榆所说,越发偏执了,在几日找不到越修离后,直接开始一家一户的搜查,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越修离决不能挪动,就在范家也提着心时,官兵终于冲入了范家。 第413节 “你们放肆,这里是首辅家,你们还不退下!” 护卫呵斥。 然而领兵的官兵只是阴恻恻看了那护卫一眼,抬手便拔剑杀了那护卫。 范家的下人们吓得尖叫。 范首辅从月洞门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瞳孔微缩。 “老朽在这儿拦着,黄将军,你们难道还要踩着老朽的尸体进去吗?” “岂敢,但老大人这般拦着不许我们进去搜查,莫非其中真有鬼!” 领头大人呵斥。 范家的人气得手抖,就是皇上见了老大人都是恭恭敬敬,这黄炳涛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儿狗叫! “给我搜!” 黄炳涛一双眼阴戾的瞥了眼范老首辅,转动手里染血的剑,“谁敢拦,杀无赦!” “我看谁敢!” 范老首辅挡在路上。 下属犹豫的看向黄炳涛,黄炳涛是宁王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掌管禁军,更兼任巡防营统领,权力不可谓不大。 黄炳涛冷嘲一声,“那就只能对不住范首辅了,若是皇上真的没被藏在里面,等老大人头七时,下官一定来多烧两炷香!” 底下的人的了准话,也冷笑着拔刀,直接朝范老首辅砍下去。 范府的护卫立即挡上前,下一秒鲜血迸溅! 这群人竟是真敢杀老首辅! 范老夫人赶来看到这一幕,当场晕死过去。 “老夫人!” “大人!” 仆从们哭喊着。 范老首辅面色丝毫不改,冷冷看着这群鹰犬走狗,“你们倒是是奉摄政王之命来搜查的,还是来徇私枉法公报私仇的?” 黄炳涛怪笑一声,“没想到您还记得下官,那就别怪下官今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活剐 当年黄炳涛想去考武举,却因范老首辅一句‘此子杀气过重’,而从头名落选。 他只不过打死了几个不知死活的考生而已,他靠自己的拳头拿到了第一,凭什么说他杀气过重! 此后他郁郁不得志,只得入了一个脑满肠肥的官员家里做护院。 要不是偶然得到摄政王重用,又有机缘能一路爬上来,他是绝站不到这位名满天下的老首辅跟前的! “可惜啊,今儿堂堂范首辅,世人尊崇的大儒,今日只能死在我这杀气过重的下贱之人手上了!” 来范府搜查的差事是他特意要来的。 他为的,就是好好折辱这位曾经欺凌过他的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 黄炳涛亲自拔刀,看也不看亲赴后继涌上来的家丁与护卫,来一个杀一个,杀的双眼血红,终于走到老首辅跟前,举起血淋淋的长刀,冷笑着对准他的脖颈,狠狠砍下去! 叮——! 利器打在刀柄上,发出嗡鸣。 黄炳涛被震得手腕发麻,扭头,只看到一道女子的身影靠近,而后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放肆!” “你才放肆!” 姜卿意从后面快步走出来,阴冷盯着眼前这个所谓的禁卫军统领,“敢动范首辅,谁给你的胆子!” 黄炳涛看着眼前这张脸,微微一怔,身后的禁卫军已经先他一步跪了下去,“皇后娘娘!” 黄炳涛心中惊疑,却明白过来,自己今儿怕是活不成了。 既如此…… 他心中一狠,“你们拜什么,皇后娘娘已死,这只不过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敢冒充皇后娘娘,此女与范首辅届时死罪,还不将这等叛逆拿下!” 禁卫军虽被宁王和黄炳涛换过一遍,但其中仍旧不乏真心崇敬帝后之人,闻言,十分犹豫。 可剩下的,却是唯摄政王之命是从,当下站到黄炳涛身后,拔出了长剑。 他们来有近百人,而姜卿意身边,只有流云剑师徒。 甚至桑榆都为了避嫌,极少过来。 姜卿意冷笑,“黄炳涛是吧,你家族还有多少人,原本死你一个就足够,你如今是要拖着你家族所有人跟你一起死是吗?” 黄炳涛掌心发冷,此刻却容不得他后退。 即便他知道,眼前这女子,多半真的是皇后娘娘! “妖言惑众。来啊,杀了这个冒充皇后娘娘的女子,和包藏祸心的范首辅!” “是!” 禁卫军们齐齐拔刀。 流云剑也不由微微蹙起眉头,拔出长剑,就在他做好准备血战到底时,敏锐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借着,院门被踹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迅速进来,将黄炳涛等人围在其中! 锦衣卫指挥使陆庭,与谢景一同走了进来。 黄炳涛讶异,“陆庭,你不是已听命与摄政王……” “谁跟你说的。” 陆庭奇怪看他一眼。 锦衣卫历来都是天子近卫,是天子的一把刀,这把刀绝不会落到别人手里。 黄炳涛明白了,陆庭阳奉阴违,根本是假意顺从摄政王! “动手。” 陆庭一声。 谢景等人迅速拔刀与禁卫军对打起来。 锦衣卫除了仪仗队,其他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比这群禁卫军可强多了,对打起来,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就拿下了黄炳涛! 黄炳涛怒喝,“陆庭,你难道要违抗摄政王之令,包庇这个假皇后吗?” 如若皇上不醒,这皇后就算是真的也无济于事,一个没有皇嗣的女人,在朝堂根本无足轻重,哪比得上先帝血脉的摄政王! 陆庭用看蠢货的目光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姜卿意面前。 “皇后娘娘,微臣来迟。” 姜卿意轻轻呼出口气,她的身份是瞒不住了,这下不回宫也得回宫了。 但回去之前…… 姜卿意扭头看着黄炳涛,“此子以下犯上,污蔑范首辅,残杀无辜,死罪难逃。” 陆庭微微一笑,“娘娘放心,锦衣卫诏狱中,有许多适合黄炳涛的刑罚,微臣一定尽力拷问出他是否受人指使。” 闻言,黄炳涛和他身后的禁卫军都忍不住打了个抖。 谁不知道锦衣卫诏狱变态,进去的人,至少得活剐一层皮,更遑论陆庭亲自交代过的! “不,微臣只是、只是……” “本宫不想听。” 姜卿意冷冷看他,“你放心,在查清楚前,本宫绝不会让你死在里头的!” 敢来范府放肆,敢杀范府的人,那就准备好日日受活剐却不能一死了之的痛苦吧! “娘娘!” “带走,别扰了娘娘耳朵。” 谢景抬手。 锦衣卫的人立即熟练的处置起现场来。 范老首辅叹息看向姜卿意,“娘娘恐怕不得不回宫了。” “我知道。这里,就辛苦您照看了。” 姜卿意不回去,宁王不会罢休,朝臣们也会恐慌,她必须得回去。 范老首辅点头,陆庭也猜到皇上在哪儿了,主动道,“范老首辅受惊,接下来,微臣会带人留守范府,确保黄炳涛及其党羽不会打击报复。” 锦衣卫是天子近卫,陆庭又是个狠角色,有他带着锦衣卫正大光明的守在这儿再好不过。 “娘娘,摄政王与谢尚书公等大臣亲自过来迎您回宫了。” “走吧。” 越修离还未苏醒,姜卿意不想再横生波折,将流云剑和小阿鸾也留下后,才提步往外而去。 小阿鸾不放心的往前追了两步,被追出来的范稷拉住。 范稷年纪虽小,却极为敏锐聪慧。 “娘……娘娘一定更希望你留在这里。” “谢家会安排人跟皇后娘娘回宫的,你不必担心。” 流云剑亦道。 小阿鸾抿起唇,盯着姜卿意离去的方向,若那摄政王敢伤姐姐,她不介意再杀一个赵家人! 第414节 姜卿意出了范府大门,就看到了松了口气的谢敏等老臣,以及宁王。 宁王眼下有些乌青,显然很久没有睡好了。 他抬眼看来,浑身仍旧笼罩着阴郁的光,一双眼更是雾沉沉的,辨不出情绪。 “皇兄,好久不见。” “恭迎娘娘回宫。” 他收回目光,让人侍奉姜卿意上銮驾,亲自护送其回宫。 谢敏等人不便跟随去内宫,姜卿意走时,带上了早已赶来的桑榆,朝谢家投去个安抚的眼神,便跟着宁王走上了回栖凰宫的步道。 第五百二十七章 收拾 “我倒没想过,娘娘会留个替身在宫中,自己却悄悄离开。” 他语气讥讽,“娘娘怎么还回来了呢,你若是在外面,自在嫁娶,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你觉得我背叛了皇上?” 姜卿意道,“我若告诉你,我是去寻找救治他的办法了,你可愿意相信?” “皇上一定会醒吗?” “只有五成把握。” 姜卿意道。 宁王扯起一丝笑,“那皇上死后,皇后会殉葬吗?” “摄政王!” 桑榆呵斥。 宁王讥嘲看向姜卿意,“本王知道你不会。” “我当然不会,我这条命是他换回来的,就算他不能活下来,我也不会糟蹋我这条命。” 姜卿意压下喉间的腥涩,冷静看向宁王,“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更不是非生即死,摄政王,当年先皇后娘娘护你活下来,也不是要盼着你糟蹋自己的后半生的。” 宁王微微一顿,眉宇冷沉下去。 姜卿意不再跟他多说,“你不要再去范府,那五成把握就在范府,我知道你很在乎皇上,宁王,别再做让你悔不当初的事。” 宁王想到曾经误会越修离时,几次对他的刺杀,心神俱裂,猛地抬眼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却没有力气再与他争辩。 如今既然回了宫里,那就要担负起皇后的责任,她还有许多许多事要做。 强行压下眼底的泪意,姜卿意扭头回了栖凰宫。 暮雨收到消息,早早带着宫人出来迎候,看到果真是姜卿意,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 “娘娘!” 暮雨带着宫人行礼。 姜卿意轻轻扶起她,今日天空有些阴沉,细细的雨丝浇落,让整个宫殿都湿漉漉的。 “派人去接谢太后与六皇子回宫吧,再送封信去姜氏族中,告诉他们十九叔平安无事,不日便会回来。” “是。” 暮雨一一应下,服侍姜卿意入宫沐浴更衣,换上皇后的衣裙,再为她梳妆。 她回宫的消息已经散开,将会有数不清的人想来探虚实,她必须打起精神应对,以免引起慌乱。 铜镜之中,美人臻首娥眉,一头如绸缎的乌发高高弯起,再簪上华美的金冠,步摇轻晃,侍女们扶起她,暮雨取来金红色绣花的华贵外袍,明眸善睐,又有神女不可亵渎之尊贵,叫屋子里的宫人们都忍不住恍神。 “娘娘,您稍事歇息,再接见命妇吧。” 暮雨说,“太后娘娘和六皇子的銮驾差不多要到傍晚才回来,您可以等她们一起。” 姜卿意知道,今日入宫的命妇,必定难缠,要如何解释那个假皇后,要如何解释太后的隐瞒,又要如何解释她这一年的失踪…… 皇上未醒,她说去找救治的方法了,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而一旦他们抓住她独自出宫的把柄,到时候掀起的腥风血雨,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能摆平的了。 “无妨,请夫人们进来吧。” 姜卿意轻轻一声,朝外走去。 命妇们早已等久了。 今日皇后出现的消息,简直犹如一道惊雷,炸的她们七荤八素,被家中丈夫叮嘱一番匆匆入宫来,仍旧忍不住低声交流。 谢夫人坐在靠前的位置,镇定喝着茶。 “谢夫人,您家的小姐与皇后娘娘素来亲近,您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皇后娘娘一会儿就出来了,自会说明,诸位急什么?” “这不是事关皇后娘娘清誉么。” 那夫人被呛了一声,神情讪讪,强辩道,“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这种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否则留下把柄叫世人诟病,那皇室威严何在,岂非民心思动,江山不稳?” 她越说越有底气,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皇帝久未临朝,一直是六皇子和摄政王辅政,就算谢家没有那个心思,但架不住还有宁王的拥趸,以及暗暗期盼谢家临朝的人。 谢夫人许久没动过气了,这会儿都气得手指发颤,差点捏不住茶盏。 “夫人们在聊什么,好生热闹。” 清凌凌的女声从后面传来,众人立即噤声行礼。 而后,便见一抹大红的裙摆,随着精巧的绣鞋,层层叠叠的轻微摆动靠近。 “怎么不说了?” 姜卿意刻意走在方才叫嚷的最大声的那位夫人跟前停下,笑问,“本宫记得,夫人是徐阁老的夫人。” 徐夫人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连忙垂首。 “是臣妇。” “徐阁老这一生也算传奇,寒门出身,后来科考屡屡不第,考了将近二十年才终于进士及第,却没能入翰林,而是外放做了个县官。” 姜卿意眸光没什么波动的睨着徐夫人,“要不是这几年太子回京,查贪去腐,恰好用到徐阁老,他怕是还一辈子在外面做县官。” “而后,他入京为五品京官,而后疏通关系入了翰林。皇上昏睡后,在摄政王的提拔下,他终于入了内阁,成为了阁老。” “是,臣妇与徐家谨记皇上提拔之恩。” 徐夫人不知道这个温和宽容的皇后娘娘为何忽然说起这些,额头冷汗涔涔却不敢擦。 姜卿意冷笑一声,“徐家是谨记皇上之恩,还是谨记摄政王之恩?” 徐夫人忙道,“臣妇自然是谨记皇上恩德!” “本宫怎么看着不像呢?” 姜卿意提步往前走去。 徐夫人以为自己这一关是过了,暗暗松口气,就见谢景着飞鱼服快步进来,行礼,“回禀娘娘,徐阁老为排除异己,致使同年回京要被提拔入翰林的倪大人惨死之事已经查实!” 犹如晴空炸雷,徐夫人猛地抬起头来。 “娘娘,徐家不可能……” “锦衣卫已经查的证据确凿,徐夫人还要狡辩?” “那娘娘也没有处置的权利。” 另一位夫人走出来,“后宫不得干政,是历来的规矩,更何况,娘娘至今无子,按先帝遗诏,三年不得子,连皇上的皇位都要废黜!” 这话旁人可不敢说。 所有人噤若寒蝉,唯独姜卿意轻轻翘起了唇,“忘了告诉各位,这一年本宫不常露面,便是去雾山观发了愿誓,以一年吃斋茹素、不见生人为愿,恳求上苍赐予本宫与皇上麟儿了。” 众人懵了懵,看向那质问的夫人,一时间都有些复杂。 皇后是为大晋皇嗣而吃斋茹素,好像还真没什么好指摘的…… 不是,这理由是她刚才现找的吧! 第五百二十八章 跪着吧 “至于后宫不得干政。” 姜卿意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扶着椅边,缓缓坐下,美眸轻抬,泛着冷光,“谁说本妃要处置徐阁老了?这件事不过是有人状告到了本宫跟前,本宫便令锦衣卫查了一查,所有证据,本宫已令人送去了京兆府与大理寺,当然,摄政王与六皇子案上都有一份。” “怎么处置徐阁老,本宫可是半点也不会沾手的。” 姜卿意慢条斯理的说。 徐夫人脸色已经惨白,你是不会沾手,可此事被散播的天下人皆知,摄政王就算要包庇都包庇不了。 “徐夫人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姜卿意道。 谢夫人噙着笑,慢慢说,“想来是因为徐夫人急着回去与徐阁老共患难,娘娘不如成全了徐夫人。” “自然。” 姜卿意笑看谢景,“就由锦衣卫护送徐夫人回去吧。” “是!” 在场的夫人一个个闭紧了嘴巴,徐家此刻肯定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皇后娘娘还让锦衣卫把人送回去,只怕当场就要吓死几个徐家人! 这个皇后娘娘,真狠啊! 姜卿意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笑问,“难得诸位入宫请安,京城可还有什么趣事,要与本宫聊的吗?” 第415节 就连方才斥责皇后‘后宫干政’的那位夫人也白着脸闭上了嘴。 谁还敢发难? 保不齐下一个‘徐家’,就是自己。 原本一个个跃跃欲试要试探甚至逼迫皇后的夫人们,都变成了鹌鹑,唯独谢夫人等真心盼着皇后好的诸位夫人们笑得满脸灿烂。 这命妇请安,真就成了请安。 等到红霞满天,姜卿意才让她们回去。 谢夫人走时,提醒姜卿意,“外头那些老顽固们不会轻易死心,娘娘不在大晋这段时间,宫里的那位虽有谢太后管束,但行事实在荒唐了些,保不齐那些消息和证据就捏在了谁手中,娘娘要早做防范。” “无妨,本宫自有安排。” 当初留了宋玉柔在宫中,姜卿意就料到这一步了。 谢夫人看她有安排,才放心出宫。 出宫前,见桑榆不肯走,也不勉强,留了她跟着姜卿意。 回到栖凰宫,暮雨领着宫人替姜卿意卸下华丽却沉重的钗环,换了个灵巧轻便的发型,又换了身便服,才挥退宫人,来见桑榆。 “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醒来。” 桑榆道,“不过为皇上祈福的消息越传越远,天下都在为皇上祈福,皇上一定能平安渡过此关。” 姜卿意点点头,有心想去范府看一看,却知道宁王必会阻拦。 “罢了,饿了吗,摆膳吧。” 宫中的御膳比外面吃的精巧多了。 桑榆吃了不少,姜卿意却只略略动了筷子就放下了。 入夜后,天上又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 快入春了。 春日多雨,潮湿润泽,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在一个小草发芽的日子,徐阁老以谋杀罪,扒去官服投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徐家墙倒众人推,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很快散了个干净,徐夫人也一身素衣带着幼子仓皇出京了。 这仿佛是皇后给想要闹事的官员一个狠狠的巴掌。 想来质疑她,就要先准备好落得跟徐家一个下场! 此举吓退了不少人,却也激起一帮自认为耿直的官员们的愤怒,觉得后宫干政,皇后不仁,开始成群结队的跪在宫外,要求皇后认错,并交出锦衣卫,不再参与前朝任何事,并削发为尼,永居寺庙,再不可出现人前! “跪了几天了?” 廊下,姜卿意侍弄着桑榆新带来的几盆兰草,问道。 桑榆咬着一串糖葫芦,“三天了,听说今早晕了两个,不过娘娘放心,我哥很快就把人拖走了,绝不会让他们死在宫门口脏了地方的。” 姜卿意笑笑,“他们喜欢跪就跪吧,让太医候着,随时给他们开方煎药,等他们病好了,想跪可以继续来跪。” 桑榆一想到那群老顽固们梗着脖子跪在大雨里,而一侧是一群熬药随时准备灌他们嘴里的太医,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但姜卿意也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果然,次日夜里,宫中哗变。 愤怒的宫人叫嚷着‘皇后无德’,开始带人杀入内宫。 因为入夜后,宫门落锁,禁卫军都来不及赶来,更别提宫外的救援了! 喊打喊杀的声音伴随着大火,照亮夜空! 宫外被吵醒的人吓得魂都快没了,这群小太监真是发了疯了! “哪里是小太监发了疯?” 谢敏披衣起身,急急赶往皇城,路遇摄政王的车架,不得不停下行礼。 “摄政王真是好算计,可皇后娘娘乃是皇上挚爱,您对她下手,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如何是本王下的手,分明是那群宫人看不惯皇后无德,欺辱大臣,毁我大晋江山,才动的手啊。” 宁王靠在马车内,神情阴郁的盯着那亮着火光的地方。 他就不信,皇后将死,皇弟还不出现。 谢敏看着他眼底涌动的疯狂,不想跟他废话,提步就要赶去皇宫,却被一侧涌出来的官兵拦住,“谢大人不必白费心思了,今夜不止你,还有蓝溯、王御史等人,谁也进不了皇宫。” 除非越修离自己出现。 “摄政王殿下为何非要如此!” 谢敏满心愤怒,却不得不耐住性子劝他,“皇后娘娘是有目共睹的仁德,你为何非要将她逼上死路不可!” “本王倒也不是非要杀她。” 宁王淡淡说,“只是她非死不可而已。” 谢敏还要再劝,宁王突然神情痛苦的捂着头,他的头疾又犯了,每次疼痛难耐,便会疯狂的想杀人! “微臣看,不是皇后非死不可,是摄政王偏执入魔,想要完全掌控皇上,掌控朝堂而已吧!” 宁王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 他早不是当年蜷缩在先皇后身后那个懦弱的小王爷,他的出生就是个耻辱,后来又被视为亲扶的先帝虐待,宫人更加不把他当回事,欺凌,辱骂,各种 不堪入耳的话伴随着他成长。 又亲眼目睹先皇后的死,后来他误会越修离,几次差点害死他,更让宁王产生了巨大的愧疚。 如此多极端而强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无人疏导,于是渐渐扭曲,成了如今的模样! “杀了他!” 宁王留下一句,便让马车立即入宫。 他要亲眼去盯着姜卿意,他要看皇弟会不会出现,看他是不是恨他! 第五百二十九章 彻查 马车长驱直入。 而此时栖凰宫中,大火燃烧。 姜卿意却并不意外,等宁王赶来时,她正坐在偏殿里喝茶,不过大火仍旧没有被扑灭,可动手的宫人已经全部被拿下,卸了下巴,只等待被下诏狱审问。 “看来还是本王低估了你。” 宁王看一眼守在姜卿意身侧的北风,已经在救火的满身血煞之气的官兵,轻笑。 姜卿意正欲说什么,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阴站在门口。 姜卿意手指一抖,站起来想要过去,谁也没料到,宁王会在这时候动手! 短匕映着未熄灭的火光,锐利的朝姜卿意的脖颈刺去。 事发太突然,就连北风都没反应过来,姜卿意已经感受到了匕首那锋锐冷厉的刃,而后,刺痛传来,伴随着血珠飞溅! 可,就在宁王试图更进一步,割断她的喉咙时,一抹黑锦掠来,挡住他的脖颈。 噗呲! 宁王不曾收手,那削铁如泥的匕首自然也就狠狠刺进了来人的胸口。 姜卿意被飞溅出来的鲜血打湿裙边,眼眶霎时红了。 “皇上!” 宁王也看到了挡住他这一刀的人,先是惊喜,而后看着自己的手,马上变成了慌乱。 “不,皇弟,我不想杀你的,我不想的……” 宁王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整个人都不受控的疯癫起来。 他用力的锤着自己的头,“好疼,好疼啊,拿刀来,将本王头打开,快,快啊!” 越修离整个人都很虚弱,却在看着一双红红的浸满泪意的眼时,薄唇微微弯起,“阿意,朕回来了。” “嗯!” “别怕,凌霄道长说朕命大,死不了。” 欣喜和悲痛交织在一起,姜卿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太医院院正亲自过来为越修离拔了刀,包扎好伤口,她才终于冷静一些。 越修离刚苏醒,又挡了这一刀,很快再次昏睡过去。 姜卿意不敢睡,时不时便要怀疑他是不是再醒不过来了。 中途听闻宁王吐血昏迷、被北风带人强行镇压圈禁府中的事,也没心思再管,只随意打发了人去查今日哗变之事。 外面流言鼎沸,姜卿意原本是打算借这次哗变,揪出‘幕后’,再公之于众,好彻底堵住外面悠悠众口的。 她若是知道越修离今夜会醒来,她一定会把这件事按死在萌芽状态! 就这样,一直熬到第二天的下午,越修离才终于醒来。 醒来,就看到守在床边的姜卿意。 “阿意。” 越修离声音还有些嘶哑,“你没休息?” “我不累。” 姜卿意说。 越修离定定看着她,比之魂魄状态看她时,更加真切,他可以感受到她眼泪的冰凉,肌肤的温热细腻。 他昏睡前,想过很多。 他想,阿意或许会离开皇宫去游历山川,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忘却他,甚至再遇上一个更加优秀的男子,他们抛却世俗偏见走在一起,共度美满幸福的余生。 却独独没有她千里迢迢,历经千难万险,去大梁为他求来一线生机。 第416节 “睡吧。” 越修离轻轻抚住她的脸,在她倔强的摇头说不困时,按下她的睡穴,看她软倒在怀中,才轻轻才去她眼角的泪,一双凤眸难掩阴郁,“接下来的事,有朕来解决。” 他起身,小心将她抱进被窝,盖好被子,才叫了宫人进来。 暮雨进来,“奴婢会照顾好娘娘。” “但愿你能照顾好。” 越修离语气冷淡。 暮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立即跪下。 好在越修离此刻并没有功夫与她们计较,洗漱更衣后,也不顾伤重,立即传召群臣上殿。 陆庭过来,交给他一本名册,“这是这一年来,私下里勾结大梁、撺掇宁王、诋毁皇后娘娘之人的名单。” 越修离翻了一遍,勾起唇角,却比不笑时更加寒凉。 “看来只是一年不见,他们就忘了朕的脾性。” 这一句看似温和,却充满了杀机。 陆庭躬身,不敢言语。 宫中的宫人已经以飞快的速度清查了一遍,但凡收受过宫外之人贿赂,亦或是谈及宋玉柔在时‘皇后’那些荒诞事的宫人,全部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个干净。 消息一出,但凡贿赂过宫里,或者在最近的‘皇后失德’流言中,推波助澜,妄图逼死过皇后的人,皆是惶惶不可终日。 但他们又觉得,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且法不责众,皇上怎么也不能一下子把他们都处置了吧? 于是又安心下来,想着上朝时,哭一哭,认个错,大不了挨几个板子罚点钱也就算了。 可谁也没料到,此番上朝,锦衣卫直接成箱成箱的搬来了他们的罪状。 “何侍郎入仕第五年,算错一笔账,贪污官银子四千两;次年,收受老家马员外贿赂的五万两白银与珍奇若干,为其儿子开脱杀死无辜民女之罪;” “余翰林……” 皇帝临朝的第一场朝堂,一共治罪五品以上官员八名,五品以下,以及不得入朝的官员三十九名,其中斩首抄家四人,下狱流放八人。 次日,百姓们就看到锦衣卫粗暴的踹开一家家曾经令他们仰慕的高官家的红木大门。 流放的人几乎都快堵住城门,一时间成为奇观,引来不少百姓观看。 没多久,皇帝颁布罪己诏,明说因自己昏迷,而导致官员贪腐,故一并清查重罚,肃清风气。 就在朝臣们还在挣扎,试图以朝中无人,影响民生唯有为那些官员开脱,也为自己开脱时,越修离大手一挥,开放科考。 “朕的大晋人才济济,不少进士还在等待吏部授任官职,只是几条蛀虫而已,拔掉就拔掉了,难道诸位爱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了吗?” 越修离一身黑红色绣金龙龙袍,倚靠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底下心思纷杂的朝臣,轻笑,“若是如此,朕要你们何用啊?” 朝臣们两腿打颤,赶紧跪下。 谢敏出列,“皇上放心,微臣愿意与礼部一同督导此番科考,必定为皇上、为我大晋选拔出优秀的人才。” 池首辅等人也一同出列。 谁都看出来皇上整顿吏治的决心,要是先帝还好,还能以万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引起反弹为由拖延一二。 可这位帝王,颁布诏令的次日,便开始调兵入驻各州府。 以为的州府皆为文武两治,互为倚仗,也互相监督。 这些兵可都是握在皇上手里的啊,谁敢动那歪心思搞起义,搞动乱? 别把他们私底下那些小九九查出来,就要烧高香了。 第五百三十章 子嗣 一时间,京城科考的氛围浓浓。 而高奎与徐疏等人也授任了官职,正式入了官场。 短短半月,大晋简直改头换面,一改之前死气沉沉的颓气,变得精神百倍起来。 毕竟他们这皇上,一般官员真的拿捏不住啊! 姜卿意也在这半个月,渐渐确定,越修离是真的回来了,不是她的一个梦! “娘娘,您可有喜讯了?” 这日,范老夫人入宫探望,问起。 姜卿意微怔,被亲近的人催问起这件事,她难得生出些羞赫。 范老夫人看她如此,便明白了,“臣妇不是催您,只是皇上以雷霆手段镇压朝中那些流言之后,却难免物极生反,越是镇压,某些话就越传得快。” 譬如皇后迟迟怀不上龙胎,是因为上天并不认同皇后的正统,不肯降下雨露甘霖。 朝中已经有几个头铁的言官屡次谏言皇帝纳妃了,被打了几十个板子,还不肯改口。 “我知道,只是此事,急不来。” 其实说起来,自从越修离清醒以来,他们竟再也没有同床共枕过。 每晚都是越修离守着她睡着,便去书房忙公务了。 而且想到他们此前也迟迟没能怀上,姜卿意不由真的怀疑,因为前世越修离祭祀了性命换来她的重生,所以因此也让他们绝了子嗣。 当然,她不觉得两人之间非要有一个孩子。 可坐在这样的高位,皇嗣无疑不再是他们的私事,而是国事。 范老夫人看她情绪低落下来,不敢再说,“明儿让稷儿和小世子一同进宫来玩吧,还有阿鸾和凝霜公主,您多看看孩子们,指不定哪日就有了。” 这是民间的说法,若是妇人总怀不上,便多接触接触活泼健康的孩子,说不定就沾上了喜气,得了子嗣。 “嗯。” 姜卿意也想见见娘亲和阿鸾了。 范老夫人告辞离去,暮雨过来,说越修离下朝了。 姜卿意看着外面的霏霏细雨,“拿伞来。” 越修离跨进宫门,就看到一袭绯红身影朝这边而来,烟雨朦胧,天色灰沉,唯独她是那一抹亮色,提着裙边,小心掠过积了水的小坑,义无反顾的朝他而来。 “哎哟,娘娘小心水……” “退下。” 越修离面色如常,眼底却已泛起些微笑意,颀长挺拔的身姿静立雨幕中,执着一柄伞,静等那抹亮色朝他奔来。 姜卿意飞快到他身边,一双眼眸犹如水浸过,“饿了吗?” “嗯。” “那一起回去用膳。” “好。” 越修离任由她牵起手,将伞交给一旁的宫人,与她共撑着一把伞,往内殿走去。 到了门口,暮雨接过伞,递上干净的毛巾让他们擦手。 姜卿意想要抽回手,却被越修离握住。 “朕来。” 他接过毛巾,先替她擦干净,才慢条斯理的擦自己的。 而后,又重新握紧她的手。 姜卿意眼睫轻轻一颤,明白他或许察觉到了,也不语,同他坐在一处,如一对平凡的夫妻一般用完晚膳。 待洗漱完,越修离也没有急着让她回去睡觉,而是拉着她坐在暖榻上。 “阿意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是有一点,不过也不太急……” 姜卿意莫名想回避,却被越修离不容置疑的拉回来,按在怀中,“一年不见,与朕生疏了吗?” 听到这话,姜卿意鼻尖没来由的一酸,而后坐直看他,认真摇摇头。 “不曾生疏,我也绝不会与你生疏,我们至死都一定是夫妻。” 越修离望着她眸中的坚决,心神微动。 她素来都比他勇敢。 “变做魂魄,进入黑猫的那段时间,朕记得,可是阿意,朕总觉得不真切。” 越修离也不知该怎么解决这种感觉。 就好像,他游离在外,以上帝视角,看着姜卿意与自己恩爱,他并非是介意,只是无法融合那部分的记忆,他怕说出来,会令她伤心。 她那样聪慧,与他相处久了,也一定能察觉。 万一,她更喜欢这一年与她同生共死的‘越修离’呢? 他或许会令她失望,他不想如此。 姜卿意察觉他心中的不安,忍不住抬头看他,细雨似乎打湿了他的眼睫,一双眼眸愈发幽黑深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也透出几分矜贵威严的森冷和不可高攀。 可却没想到,这样的威严之下,藏着的,竟是这样细腻的小心思。 “没关系。” 姜卿意抱抱他,“如果觉得不真切,那我们就重新再来一次,去走那些路,去做那些事,去经历那些感情,好不好?” 软玉在怀,越修离觉得萦绕周身的寂冷,都被这一腔温软驱散开去。 他展臂,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阿意。” 声音已是喑哑。 姜卿意还未细辨那声音中的情意,已经被打横抱起。 第417节 姜卿意瞧着宫人还在,吓得锤了下他的胸口,“还没用晚膳呢。” “不妨事,等一会儿劳累后,再一起用。” 什么劳累,劳累什么! 宫人们都乖觉的低下头,临走时还不忘给她关上大殿的门。 姜卿意觉得脸热的厉害,可很快,便理智全无。 等好容易叫了水,洗漱干净,姜卿意坐在饭桌前,已经是拿筷子都没力气了。 她盯着对面精神奕奕,仿佛吃了十全大补丸,就连那双雾沉沉的双眸都点了些许亮色的人,忍不住咬牙,“原来那些志怪话本子里说妖精会吸人气的事儿,是真的!” 看他这妖精,不就吸得饱饱的么! “阿意不是答应朕,去把去年那一年的事,重新做一遍么?” 他还无辜上了! 她说的做一遍,哪里仅仅是只把这种事做一遍! 越修离看她气得两颊泛红,不再逗她,长臂一伸,越过小桌子拿走她手里的筷子。 “乖,朕喂你。” 姜卿意想着反正都是他害自己吃不了饭,让他来喂也是应当的。 就是没料到,妖精这种生物,是贪婪的、不知疲倦的。 饭喂着喂着,饭菜就被一袖子扫到地上去了。 姜卿意恨恨咬他。 越修离歉意的捂住她满是愤然却盈然晶亮的眼睛,“阿意,别这样看朕。” 这样,只会让人更加想要将这份温软破坏。 最终,姜卿意还是没能再叫一份晚膳,沉沉睡去。 第五百三十一章 坦白 次日一早竟是饿醒的! 姜卿意都觉得稀奇,自她重生以来,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却是没饿过肚子,没想到如今都成皇后了,居然会被饿醒! “皇上早早命膳房准备了膳食。” 暮雨领着宫人替她梳洗。 姜卿意平日里不是个娇气过分的主子,但此刻连指甲盖也不想抬,任由宫女们摆弄服侍。 好在早膳很丰盛,热锅冷锅七八个,包子甜点也摆满了各个角落。 姜卿意先用了一碗炖的软烂香甜的红豆粥,才吃了一屉饺子,和一些酥点,剩下的便让宫人们下去分了。 宫人们高兴不已。 娘娘宽厚,并不曾苛待他们这些宫人,可御膳房的点心可不是他们能吃得到的。 暮雨瞧着年纪小些的宫女们高兴的去屋檐下坐着分吃的,忍不住跟一侧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姜卿意笑道,“还是一团孩子气呢。” “是啊。” 姜卿意本来定了今日要邀请娘亲和阿鸾入宫来,是越修离怕她累着,便传了消息说让她们下午来,反正宫里没主子,再留他们在靠近太妃们一片的宫殿住几日,也不用怕旁人说闲话。 上午既然闲着,姜卿意道,“去将宫里的名册拿来吧。” “娘娘要名册做什么?” “皇上仁德,以后后宫不会纳宫妃,自然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本宫将名册上年满二十五的宫人都勾出来,你使人一个个去问,若愿意离宫归乡、任上没出过差错的,便赏一年月银,放出宫去吧。” 暮雨微惊,确定姜卿意说的是真的后,忍不住眼眶发热,“奴婢这就去办。” 皇后娘娘要放宫人出宫的消息很快传出来。 宫女们兴奋不已,除了少数几个在宫外也没有亲朋、习惯了宫里生活的,大多数都是愿意回家的。 忙完这些事,中午越修离照例回来陪她用了午膳,便一同等待苏袖母女到来。 一年时间不见,姜卿意看到一身湖绿色长衫的苏袖,甚至觉得她还年轻了不少。 她皮肤本就白皙,五官柔美,在绿色掩映下,更添几分沉淀后的温柔恬静,只是一见姜卿意,便红了眼眶。 “臣妇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母亲不必多礼!” 越修离示意宫人将她扶起,又与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开,不打搅她们母女团聚。 但走时,越修离却意外的叫上了小阿鸾。 小阿鸾面色虽冷清沉稳,但在外人看来,到底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孩子,青天白日,又有宫人在,越修离也只将她带到宫门外,不会于她名声有什么。 “匕首好用吗?” 越修离问了句。 小阿鸾瞥他一眼,不吱声。 她能说话,却还是不爱说话。 越修离并不介意,脚步微顿,回头看她,“你与你姐姐都与寻常人不一样,大概阿意还未察觉到这一点,若是知道,必要肝肠寸断。” 小阿鸾惊愕看他,难得出声,“什么意思?” 难道姐姐她也是…… “是。” 越修离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小阿鸾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前世她没有在镇国公府的后宅被活活饿死,却差点死在那恶犬的嘴里。但她十分好命的遇到了恰好路过的流云剑,流云剑救了她,又教她习武,明事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个同样被姜淮放弃的姐姐,可是等她学成归来,姐姐已经死在了赵嘉禧那个畜生的手里。 那个畜生身边高手环绕,她筹谋多年,才终于在他登基的前一天,一柄红缨枪刺穿了他! 她也同样死在了他身边那群高手的手里。 可等重新睁眼时,她被姐姐小心翼翼却疼惜到颤栗的怀抱抱住时,她就在想,为何独独她能重来,姐姐却不能? 若是姐姐能重来多好? 姐姐能弥补前世的遗憾和悔恨,会得到救赎。 却从未想过,姐姐已然是重生的,并且靠她自己,一点点报了前世的仇。 阿鸾心头沉重的枷锁顷刻碎裂,抬眼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只问她,“还随流云剑离开吗?” 阿鸾犹豫了一下,仍旧点头,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越修离。 越修离看懂了,她是要去追寻更高的武学造诣,日后他若敢欺负阿意,她拼死,也会将那匕首再送入他的胸膛。 越修离笑起来,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就像疼爱自己的小妹一般。 “你可以劝一劝流云剑,不必常年避世,有朕在,当年的他家中的惨案不会再发生。” “我尽量。” “去吧,你娘和姐姐都很想你。” 阿鸾扭头就走。 可走上台阶,又忍不住回头看着这个姐夫,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允许你与我分享姐姐。” “那多谢小妹?” 越修离笑。 小阿鸾扯了扯嘴角,回到大殿,苏袖正拿帕子擦眼角,显然已经哭过了。 姜卿意瞧着回来的小阿鸾,见她步履轻快不少,仿佛身上某些枷锁被打破了似的,有些好奇起她跟越修离说了什么。 但小阿鸾寡言,姜卿意便也不为难她了。 夜里一起用过晚膳,姜卿意想跟苏袖一起睡,拉上小阿鸾一起去了苏袖暂住的寝殿。 越修离一个人在空空的架子床边坐了一会儿,到底是没睡下,又去书房了。 而此时的姜卿意还不知道某人难以入眠,跟苏袖和阿鸾三人躺下。 拔步床很宽敞,三人一人一床被子,姜卿意和阿鸾分别躺在苏袖身侧,听苏袖说起未出嫁前在家中的趣事,几人都默契的不提镇国公府,仿佛避开一个晦气的瘟疫。 后来小阿鸾也难得开口,说起跟流云剑学武的事。 流云剑一个大男人,并不会带孩子,尤其是女孩子。 一开始手忙脚乱,闹出不少笑话后,才慢慢厚颜去蹲别人家屋顶,去站别人家院子里的大树,看别人家是怎么带小姑娘的,这才勉强把小阿鸾拉拔大。 小阿鸾不知道,她言语间已经透露了不少这一世还未发生的事。 苏袖听得满心酸楚,并未察觉。 姜卿意却听出来了,但事已至此,她什么也没说,只在她们睡着后,又起身小心为她们掖了掖被角,才沉沉睡去。 第五百三十二章 战书 翌日,姜卿意母女三人吃过早膳,便相约去放纸鸢。 赵念之和范稷也跟舒平郡主和她的一对双胞胎接进来了。 一开始赵念之还有些沉郁,自越修离醒来后,便将宁王禁足府中,他的拥趸全部扫除了干净,也解除了手里的兵权。 听闻他现在在府中正与梁楚华在闹和离,撕破了脸,成日的争执。 赵念之还小,府上下人见主子们都不在意他,就更加不会善待他了,是以此番他进宫,姜卿意居然看到了他手背和脖颈上带着淤青。 第418节 “我让人准备了纸鸢,你们去玩儿吧。” 姜卿意看着小小年纪,沉闷的像个几十岁的大人一般的赵念之,看了看范稷。 范稷倒是从当初那个腼腆病弱的小孩,成长的阳光活泼起来。 他一手拉着阿鸾,一手拉着赵念之就跑去玩了。 舒平郡主让人抱过来她那对双胞胎。 双胞胎跟舒平郡主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粉雕玉琢的可爱。 “如今我们也从府里分出来了。” 舒平郡主想起王家那些糟心事,又想到王御史提出分家时,那一大家子仿若天塌地陷的表情,忍不住大笑,“也怪我,以前惯得她们都忘了,王家能有今日富贵靠得是谁,如今我们搬出来,王家老太太成日想接我们回去。呵,我疯了我才回去成日伺候她个老太婆!” 说罢,见宫人们都低头偷笑,舒平郡主这才赶紧喝茶遮掩。 说来,她也是齐王府教养出来的闺秀,是堂堂郡主,说话实在不该如此粗俗。 但架不住这样说痛快啊! 姜卿意和苏袖都忍不住笑起来,“离开了就好,以后都别回去了,不过王家那些人,就算是看王御史的面子,总还是不能彻底撒手。” “我知道。” 舒平郡主道,“不过也就是看着,别让他们真把自己作死了就行,其他的,什么嫁女娶媳,借钱借物,那是想都别想来沾我和夫君的光!” 姜卿意已经可以预见王家那大房二房的败落了。 这样的人家,逼得好好的郡主和王御史刚生下孩子不久,就要分家,谁还敢把自家的好姑娘嫁过去,又有谁敢娶他家的小姐? 也就那些本就目的不纯、或在京城毫无人脉的寒门小户会沾手了。 可这些人是绝对借不到王御史和舒平郡主的光的,那自然,也就沾不到姜卿意的光了。 几人心照不宣,给王家两房的未来画上句号。 正玩着,暮雨过来,告诉了姜卿意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大梁逍遥王掌握了大梁大半兵权,已经给大晋下了战书,要亲自迎战了! 舒平郡主不便留宫,早早回去了。 姜卿意让暮雨带着范稷几个下去洗漱休息,顺便做主把赵念之也留下了,让人去宁王府知会一声。 有苏袖看着这帮孩子,她便去书房等越修离。 没多久,越修离回来,看到她,眉眼染上笑意。 “阿意。” 他走过来,先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道往书房走去。 姜卿意,“逍遥王要开战?” “嗯。” 越修离道,“今日朝堂吵得不可开交,你可知道为何?” 姜卿意摇头。 越修离道,“逍遥王年轻时,便如曾在边塞的朕。当年国师扶尘与大梁陛下算计周遭的小国,便是由年少的逍遥王与大梁帝一起去征战的,其中不乏有兵强马壮能征善战的,却都一一败在这对父子的铁蹄之下。” “可大梁陛下不是并不善战吗?” “是啊。” 越修离意味深长的说。 所以那时候,在背后做军事布局的,便是逍遥王。 那时候逍遥王才多大? 十二三岁的少年,没人相信他有那样的能耐,他也不为自己分辨,只随着大梁陛下,配合扶尘南征北战。 他不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是诡计多端也足智多谋的军师。 “大梁有他出征,民心大振,战意高昂,所以朝臣们才会争吵不休。” 越修离轻轻一叹,“有拿国库空虚为由,想去求和的,还有哭诉朝中无将,要朕再嫁个公主过去和亲的。” 姜卿意听得郁闷,大梁的野心都暴露成这样了,还要去求和? 脊梁一旦弯折,想要再直起来,可就难了。 一旦此番退让,那往后只会步步让。 “皇上如何打算?” “第一战,大晋必须赢。” 关于逍遥王能征善战的谣言已经传到宫里来了,想必边境镇守的军营中也早已传遍。 还未战,便先怯,那此战必败! “所以,朕要御驾亲征。” 唯有他去,方能稳定人心,打赢此战。 姜卿意定定看着他,捏着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越修离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你不能去,京城需要你,朕也需要有一个可靠安心的后盾,阿意,你可以的对不对?” 姜卿意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 她咽下复杂的心绪,“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还需要时间整兵,并安排好朝务。” 越修离道,“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 姜卿意点点头,便被越修离抱进了怀里,“对不起,即便是重来一次,也依旧不能让你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姜卿意知道他是帝王,有他的责任与重担。 “如若皇上囿于情爱,而至天下百姓于不顾,那倒要叫我失望了。” 她的爱人,是一个大英雄。 越修离微薄的唇瓣弯起,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而后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做什么!” 姜卿意轻呼。 越修离眸色幽幽,道,“朝臣们都在催朕的皇嗣,朕一向勤勉,如今只有一个月就要离京了,自然要在这最后的一个月多多努力,才不负朕事事勤勉之名。” 姜卿意就没见过哪个明君在这事儿上勤勉的! 可她能怎么着,还能学那三朝老臣,劝诫他吗? 姜卿意说不出口,刚出口一点儿声音,却像是扔给了饿狼的肉,叫这狼越发凶狠了。 次日,姜卿意天不亮就幽怨的裹着被子坐起来,瞪着要去早朝的越修离。 “不再睡会儿?时辰还早。” “我约了婉如今日入宫,参谋桑榆与北风婚事的礼物。既然你们要出征,北风大约也是要去战场的,我要问问谢夫人是不是要早些办婚事,若是提前办,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她是拿桑榆当妹妹的,妹妹出嫁,她这个做姐姐的哪能薄待了。 越修离看她困倦到不断打哈欠,又是好笑又是歉疚,“再睡会儿,我与岳母说一声,桑榆是你的妹妹,便是她的女儿,便劳烦她多费一份心。” 姜卿意知道娘亲一直为当年没能送她出嫁而遗憾,犹豫了下,点点头。 “也好,日后小阿鸾也要嫁人的,一回生二回熟,到那时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第五百三十三章 真的好喜欢 在睡意的催促下,姜卿意倒头又睡了一觉。 越修离拨开她脸上的长发,笑着留下一吻,便轻手轻脚的出去,叫人办事了。 等姜卿意醒来,谢夫人母女已经跟苏袖在花园聊得开心了。 桑榆则一团孩子气的领着范稷三个孩子在打水漂,笑声不断。 姜卿意过来,谢夫人不知跟苏袖说了什么,端庄的美人竟然脸颊羞红,姜卿意过来,更是直接寻了个借口先回宫了。 “夫人拿什么打趣我娘亲了。” 姜卿意笑道。 谢夫人瞧她,“你可知,自从你舅舅入京,有多少人登门求娶你娘亲了?” “啊?” 姜卿意懵了一下。 她知道她娘很漂亮,很端庄娴雅,身份也贵重,但京城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去娘亲门前骚扰! 谢夫人看她想歪了,笑道,“你放心,京城有你舅舅看着,有我们照料着,隔壁就是王御史家,那些泼皮宵小是不敢去叨扰公主的。不过京城不总不全是那不堪入目的,也有丧妻多年,但持身周正的,更有醉心读书而忘了娶妻的,总而言之,能走到你舅舅跟前的,都是见过你娘亲,且怜惜你娘亲的。” 那些有心攀附、或者纯粹贪图美色,亦或是打着那些下流心思的,早就被暗中照顾的人给拖下去打断腿了! “那我娘亲,是什么意思?” 如若苏袖能放下过去,重新展开一段美满姻缘,姜卿意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世上能多一个爱她的人,是好事。 可她若是不愿意,姜卿意也绝不会勉强。 “你娘说暂时不想这些事。她膝下有你,有阿鸾,如今哥哥也来了身边,她觉得很满足。” “是吗?” 姜卿意饮了口茶,看来郁闻还是碰壁了呀。 “不过嘛。”谢夫人以过来人的目光,笑眯眯的说,“也说不准呢。” 都说年纪大了,就该放下这些情情爱爱,一心扑在子女身上。 可谁又说女子年纪大了,不可以重新追求一段感情呢? 第419节 一段稳定的、健康的感情,一定是让人愉悦,促人向上的,这既不犯法,也不是错。 姜卿意笑着与她商议了桑榆的事,谢家也接到了消息,北风一定会随越修离上战场。 这次不仅北风,还有蓝溯与谢景等人。 “早些办了吧。” 谢夫人当然知道战场刀剑无眼,婚事还是留在战后最好,到那时候桑榆还有反悔的机会。 可这孩子一根筋,认定一个人就绝不回头,不如早些成全了她们,也免得到时候有个万一,留下遗憾。 “好。” 姜卿意应下,当天便安排了熟练礼仪的嬷嬷,带着十几箱子的添妆去谢府帮忙了。 北风那边,越修离也安排蓝溯去为他置办了府邸,让张婉如跟着一起去筹备他的婚事。 一时间,大家都忙得不得了。 一个月快过完前,桑榆和北风大婚。 姜卿意和越修离作为两边的亲眷各自去各自那边镇场子。 北风朋友不多,但因为越修离的道场,一时间竟也宾客盈门,为他做足了面子,等他迎了花轿回来,过完礼数,进了洞房,才微颤着手。 “桑榆,你现在还有机会,可以后悔。” 桑榆恼了,一把掀开盖头,“你是不是不敢!” 北风微愣,“不敢什么?” 桑榆沉思,又问,“那你是不行?” 北风脸一热,还不等他想好说辞,教教她的小娘子不可以轻易说男人不行,就被她裹着腰一卷,按在了床上。 床幔散落,桑榆红着脸,咬着唇。 “行不行,得叫我试试,我再决定后悔不后悔!” 布帛撕裂的声音,将门外偷听的声音掩盖去。 西舟倒吸一口凉气,就被铁青着脸的谢景给抓走了。 “这北风什么情况,还要女子主动,我呸!” 任凭谢景怎么生气,翌日,北风还是生龙活虎的起来了,而怀疑夫君不行的桑榆乖乖裹着被子老老实实叫他给自己按腰。 果然,男人的死穴不能戳啊! 蜜里调油几日,一月期满,到了出征的日子。 出征前一晚,姜卿意又细细轻点了一遍越修离此番出行要带的东西的册子,直到被人从身后拥住。 “阿意。” 他轻蹭着她耳畔,“我真的好喜欢你。” 虽死不悔。 姜卿意眼泪吧嗒一下就落了出来,回身拥住他,“我要你发誓,一定会平安回来!” “嗯。此番出去,朕会带走宁王,让他上战场,不论死活此生都不会再回京。朝中事物会有首辅与阁老商议,大多事情都摆不到你面前来,但难保有不长眼的东西,你无需顾及朕,只管处置了便是。” “我知道。” 姜卿意将鼻尖儿埋在他的衣襟里,嗅着他身上浅浅淡淡的冷香,终究止住了泪意。 “我会等你!你若是不回来,我就一辈子不出这皇城。” 若你再成了一道魂魄,要记得回来找我。 越修离看着她泛红的鼻尖,轻轻吻下去,舔舐干净她的泪意,将他的不舍与爱意全部告诉她。 翌日,姜卿意还是换上皇后吉服,亲自送越修离的御驾出了京城。 此去山高水长,有任何风险,她将不能再知。 姜卿意望着前方那铠甲在身,肩披红色披风的高大身影,望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将士一步一步远离,揪心之感漫上来。 紧接着,关于逍遥王的传闻、关于战场的危机,一条接着一条往脑海里冒。 在越修离的队伍消失在视野之时,终于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往后倒去。 “娘娘!” 张婉如守在她身侧,见状,立即扶住她。 姜卿意看着慌乱的宫人,抓住暮雨,“本宫无妨,不要告诉皇上,不要散播出去!” 帝王御驾出征,是对士气的鼓舞,更是对敌军的打击,绝不容许回头。 暮雨含着泪,不敢再说,立即传召太医入宫。 姜卿意躺在软塌上,一侧张婉如眼眶早红了,宫人们也忍不住低低抽泣,整个栖凰宫都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悲伤。 苏袖也早早赶来,强忍着悲伤,只等郎院正把脉结果。 可这郎院正也不知怎么了,把了一次后,眉头拧起,又更细心的把起来。 第五百三十四章 恭喜 “娘娘,几位宗亲求见!” 虽然先帝把自己不同胞的兄弟杀的杀、逼的逼全弄死了,但隔了一辈的宗亲却有不少。 这些宗亲并不领官职,只老实本分的吃俸禄。 所以宁王事变时,他们既不紧张,也不插手,反正不影响他们吃俸禄,也因为太过废物,越修离也从未想过收拾他们。 “她们有何事?” 越修离刚走,他们就巴巴儿过来,怕是没什么好事。 “几位宗亲说,皇上御驾出征,十分辛苦,娘娘至今、至今……” “说。” “是!他们说,娘娘至今无嗣,而皇上身边又危险重重,所以为了皇嗣考虑,他们愿意推举几位品德优秀的女子跟随皇上身边侍奉。” 姜卿意闻言,微微一愣。 苏袖和张婉如则是狠狠沉下了脸。 苏袖颤抖着嘴唇,紧握着姜卿意的手,想劝她,女子都有这一遭的,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不是吗? 况且,皇上是个正值盛年的男人,此番出征,多得是人挖空心思把美人往他床榻送根本杜绝不了的,顶多,皇上爱重阿意,以后不把那美人带回来便是了。 “娘娘,我这就替您将他们赶走。” “赶走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娘娘……” 姜卿意看她们担心的样子,笑起来,她才不会去想那些根本没有发生的事,并为此而焦虑不安。 不过这事确实棘手。 她是皇后,不为皇帝纳妃,不求到她面前还好,求到了她面前,她若是出面拒绝,便是善妒,便是无德,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免不得麻烦。 “去请太后。” 这事谢太后以‘不可扰乱军心’为由,来阻止最妥当。 暮雨闻言,也跟着暗松一口气。 刚要离开,就见郎院正笑着起身道了声恭喜。 “恭喜什么?” “娘娘已有身孕,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什么!” 在场的人都被这个消息砸的晕乎乎的,皇嗣一直没有消息,这短短时日,便有了? 郎院正谨慎道,“的确是滑脉,有孕之兆。不过脉象还不显,娘娘不妨再等上一些时日,再公布消息。” 前三个月最易小产,是该瞒着。 姜卿意点点头,赏了郎院正,便小心翼翼的捂着小腹,这里真的有了一条小生命? 张婉如和苏袖都高兴极了。 苏袖即刻嘱咐暮雨 ,该怎么安排安胎之事。 张婉如赶紧出宫,要去宫外搜罗各种补身的东西。 谢太后在处理完宗亲之事后,也高兴的赶了过来,赏赐自是流水似的搬了进来,不过这个消息,到底没有对外公布,一来怕小产,二来,也怕影响越修离。 “那些宗亲估计还有得闹腾,且让他们闹着吧,回头看她们脸疼不疼!” 谢太后笑道。 姜卿意自然也没有替那些宗亲们的脸考虑的想法。 于是这个消息便悄然瞒了下来,只说皇后体虚,每日要休养,减少了命妇们时不时的拜见。 因为皇上御驾亲征,皇宫领头减少宴饮娱乐。 没多久,凌霄道长让小阿鸾带来一封信,那是一封告别信,信中,告诉了她前世的因果,并告诉她,越修离帝王命数已尽,本该此去战死沙场,以圆前世因果。 但因为她腹中胎儿来得巧妙,所以暂时渡过了这一劫难。 “乖徒,世间自有真逍遥,莫贪权势,及早抽身,方得安乐。” 信中,说他要再次出发去游历了,不必找他,也找不到他。 姜卿意看完信,觉得喉咙有些干,想叫暮雨倒杯茶来,却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醒来,人已经躺在床上。 暮色四合,暮雨听到动静,连忙过来,担忧看她,“娘娘,您感觉怎么样?” 第420节 “信呢?” “奴婢给您收起来了,您放心,无人看到。” “烧了吧。” “是。” 暮雨听话的将信取来,当着她的面烧成灰才拿出去。 姜卿意看着那跳跃的火焰,轻轻咬牙,所以师父的意思是,只要越修离还在皇位一日,便有随时殒命的危险是么? 她垂眸抚着小腹,是这个孩子暂时让越修离脱离了危险。 这话的意思,必是这个孩子有真龙之气,暂时遮掩了越修离龙气断绝的真相,既如此,那这个孩子便万不能出事! “桑榆在何处?” “今儿您晕倒后,谢小姐和谢夫人她们都来宫探望,直到宫门快落锁才离开。” “去请她进宫陪伴。” 姜卿意道,“跟谢夫人说一声,本宫暂借她女儿几日。” 暮雨不敢耽搁,立即安排人去传消息了。 姜卿意已经睡不着,坐起来,思来想去,为越修离起了一卦。 ——地天否,乾上坤下,是为否卦。 这是有小人作祟的凶卦! “皇上身边跟随的是哪些人?” “回禀娘娘,是蓝大人和谢小大人。” 蓝溯和谢景,这二人不该有问题。 姜卿意又让去查蓝溯和谢景麾下人员,很快,送来一份名单。 姜卿意一个一个看过,终于子啊上面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张文,张婉如的嫡出哥哥,被斩首的张侍郎的嫡子。 姜卿意想到那个胆小、平庸,甚至懦弱的公子,轻轻拧眉。 逍遥王擅战,同样也擅长心术,为了一个算计,能放十几年的长线,相信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策反越修离身边人的机会。 “立即通知锦衣卫指挥使陆庭,让他即刻带人追皇上御驾!” “现在吗?可是城门已关闭……” “拿本宫的手令,即刻去!” 姜卿意心中不安,而她不知,事情也的确如她卦中算出来的一般,张文被人策反了。 夜深人静,越修离的队伍因为赶路,错过城镇,在城外一处山林安营扎寨。 越修离自醒来后,身体还未全部恢复,白日吹了风,晚上便高烧难退,安置在营帐之中。 张文遥遥看了眼那营帐,拿着蓝溯给自己的腰牌,出了营地,七弯八绕,终于见到了接头的人。 “你确定那个是你们皇帝的营帐?” 对面那个一脸凶狠的男人问。 张文掌心出汗,背后也有点发虚,一时间竟有些后悔自己拿了这群人的钱,可一想到自己酒醉后胡乱说话叫他们抓住了把柄,又不得不从。 第五百三十五章 他要走了 “确定,我亲眼看到皇上进入的营帐。后来药、饭菜也都是送到里面,我妹夫和副将们都是去那里头回禀事情。” 张文观察了整整一天。 张文又将营地换防的顺序与间隔告诉了那人。 那人看他这样,也知道他不可能撒谎,冷笑一声,将他拨到一边,等待好时机,带着一行五十个好手杀了进去! 他们此番杀来,就不打算能活着离开。 但只要能一鼓作气,杀了皇帝,那就赚了! 这群人杀气汹涌,势如破竹,抱着一腔必死之心杀入营帐之中,才终于发现问题。 这营地,是不是过于安静了? “逍遥王不是要与朕正面对战么,怎么行起这阴险小人的招数了?” 越修离冷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扭头,就看到了一身银甲,手执长剑的越修离。 这些杀手顿时知道暴露了,哪还有收敛,当即杀来! 可他们低估了越修离。 他的确沉睡了一年,但他仍旧是那个身经百战的修罗! 在斩杀眼前的人后,越修离对飞溅而来的鲜血眼都没眨,轻身跃起,而后狠狠踏在一人胸口,翻身一剑! 身后有人执剑悄悄从他的破绽处靠近,眼看要刺中他的心口。 越修离却没有退缩,而是侧身往后一剑,直中那人喉咙,而后拔剑,再取二人性命! 蓝溯押着张文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仿佛修罗收割人头的画面,当场吓得干呕起来。 “放心,皇上不会杀你。” 蓝溯意味深长的看他,“你继续当你的奸细,只要像今晚这样,把人骗进来杀了就行。” 张湾双腿一软,裤裆竟是湿了。 噫。 蓝溯嫌弃的不行,要不是看他还有点儿用处,真不屑于把他带来,让他叫自己妹夫。 天际泛白,这五十人已经被处理干净,尸首全喂了山里的野兽,血迹也被刷洗干净,看不出半点屠杀的痕迹。 士兵们很快过来拔营,只等吃完早饭就继续赶路。 就在蓝溯几人围着越修离,满心崇敬的讨论着接下来的路线和布局时,一列快马而至。 看到领头的人,越修离有些错愕。 “陆庭?” “属下参见皇上。” 陆庭把来意说了,见越修离无碍,便准备折返,越修离却察觉不对劲。 “阿意为何半夜没有休息,反起来卜卦,还叫你来?” 按照陆庭所说的时辰,姜卿意应该已经入睡才是,若非发生了什么,叫她夜不能寐? 陆庭是越修离的指挥使,他也只会想越修离忠心。 所以听他这样一问,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姜卿意身怀有孕的消息告诉了越修离。 “娘娘本不让人告诉皇上,怕皇上担忧。” 因为事关姜卿意,所以越修离问这话时,是把周围的人都支使开了的,此刻蓝溯他们并不知道。 越修离听闻这个消息时,心口像是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砸中,无措、茫然,又生出万般期待。 他声音温柔,“朕和阿意的女儿,必要平平安安,你此番回宫后,须得寸步不离守在娘娘身侧,这个消息一旦散播出去,不止暗处那些鬼祟,便是大梁那些魍魉只怕也会出手。” “属下遵命。不过……” 陆庭难得皱眉,“太医没说娘娘所怀是女儿呀。” 越修离斜斜睨他一眼,“自然是像皇后一般的女儿。” 温软、可爱,会有一双跟阿意一般漂亮璀璨的双眼,是父皇身上的小棉袄,是父皇掌心的小宝贝。 至于皇嗣,在得知自己为了阿意的重生,而祭祀了自己的帝王命数时,他便做了打算。 等大晋安定,他从皇弟或是宗亲里,挑一位品德兼优的孩子好好培养便是,也不会辜负了他半生努力。 “那万一是皇子呢?” 陆庭忍不住道。 “自然也是好的。” 越修离道,“也是朕与阿意的血脉。” 儿子他当然也不讨厌,只是他自己做皇子这些年,被权势裹挟,见过太多的龌龊,他对皇子这个角色,实在难生欢喜。 但这都是后话了,只要是自己与阿意的血脉,那便足够。 越修离算算时辰,而今已到五月,九个月月之后,便是明年开春。 他定要在那之前,回到京城! 陆庭带着越修离平安的消息回了京城,姜卿意知道越修离早有防备,也勉强安下心来。 但时间漫长,她只要一想到,这一路越修离会经历不知道多少次刺杀,便难以安心,干脆将精力都投放道别处。 比如医典,耗时快两年,已经初成。 姜卿意翻过初稿,便时常招郎院正几人入宫商讨。 等新的医典完全敲定,已经过了酷暑,进入了凉秋。 接下来,便是雕版、印刷、发行,这些问题自有工部专业的人才去完成,她便收了心,开始盯着悬壶院。 悬壶院而今已经开到了第十二家,培养的人才以千计。 有池首辅和谢尚书令等人在,这些安置到各处的大夫都有了正式的身份,领着悬壶院的俸禄,开始风光体面的进行下一阶段的收徒教学,以及看诊。 因为越修离广修河堤与水渠,今年的旱灾水灾明显减少。 加上赋税的减免,与郑国新贸易的开放,以及朝中那几十个官员被斩首留下的威赫,这半年来,大晋一切都呈去腐存新、欣欣向荣之态,也再没有敢来姜卿意跟前乱舞的人。 即便有那么几个不长脑子的,也都被谢太后等人拦了下去。 这日秋阳正好,姜卿意和桑榆坐在花园凉亭,看桑榆拿着精致的工具吃螃蟹,与暮雨吩咐着事情,就见阿鸾扁着嘴找了来。 第421节 “怎么了?” 姜卿意问。 小阿鸾这半年来,脸颊养了不少肉,生起气来两颊鼓鼓,“郁闻要走了!” “走?去哪儿?” “回金国!” 小阿鸾磨着后槽牙,“我今晚就去挑了他的手脚筋,看他往哪儿跑!” 这半年来,郁闻依旧不改初心,在苏袖面前鞍前马后,逗她开心,毫无怨言。 对待姜卿意和阿鸾,那更是想对自己女儿,宠爱无度,要珍珠不给宝石,要上天不叫下地,那叫一个溺爱,姜卿意都忍不住动摇,更别说从未体会过父母之爱、犹如枯叶飘零的小阿鸾了。 可没想到,他居然说走就要走! 第五百三十六章 决定 “娘亲知道了吗?” “嗯。” 小阿鸾更是愤愤,“娘亲什么也没说。我看娘亲就是太柔顺了,什么都由着男人做主!我挑了他的手脚筋,叫他一辈子留在娘亲身边逗她开心不好么!” 姜卿意看着小阿鸾愤怒中浓浓的不舍,笑道,“皇上前不久传来捷报,宫里也许久没有热闹过了,正好螃蟹成熟,明日便在宫里办一场赏蟹宴,你将郁闻和舅舅一起请进宫来,我问问他。” “只是问问吗?” 小阿鸾不放心,“还是我的办法利落些。” 姜卿意揉揉她的脑袋,“他这么做自是有原因的,等我问清楚,问他还回不回来……” “男人的话怎么能信!” 小阿鸾道。 姜卿意握着她的手,“那阿鸾有没有告诉他,你舍不得他走?” 阿鸾微愣,而后大声道,“谁说我舍不得了!” 桑榆从百忙之中抽空,看着她,“可小公主你看起来就是很舍不得呀!” 越修离离开前,还给小阿鸾册封了昭明公主,安置了公主府。 “没有!” 小阿鸾冷哼道,“我巴不得他走,我才不要与他分享我娘亲,男人都是骗子,我今晚就去砍了他的腿!” 说罢,嗖的一下消失在了众人跟前,把暗处的锦衣卫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桑榆,“要不要我去盯着?” “不用,小阿鸾有分寸。” 姜卿意笑着伸手去拿螃蟹,指尖儿刚碰到,就被暮雨面无表情的挪到了桑榆面前,温声劝道,“螃蟹性寒,娘娘再忍忍。” 姜卿意看着吃得香喷喷的桑榆,叹息,她干嘛办什么赏蟹宴,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苦吃么。 哎。 宴席很快操办起来。 因为皇上出征,宫里很久没热闹过,姜卿意便吩咐人往太妃们处也各送了些螃蟹和桂花酒,让她们自己组个局热闹热闹。 范稷一早就来了,带着赵念之到处找小阿鸾,待十分照顾舒平郡主家的双胞胎,玩得乐不思蜀。 姜卿意换好衣裙,没有急着去宴席上,而是先来了苏袖暂住的宫殿。 宫人们正要服侍苏袖换衣裳。 仍旧是素淡的群衫。 “娘亲不如换一条裙子?” 姜卿意笑着走进来,示意暮雨去挑选。 半晌,挑了一条宝蓝色的长裙来,裙子质地上佳,搭配月白的浅淡绣花,仿若一汪夏日晴空的深蓝。 苏袖肤色极白,在蓝色裙子的映衬下更加白的发光。 乌发堆叠挽起,追上同样是色系的宝石珠花,唇瓣嫣红胜似玫瑰,经过岁月沉淀的双眸无辜轻抬,饶是暮雨都被深深击中。 太美了! 姜卿意很满意,苏袖却有些不自在。 自出嫁后,因为姜淮总说不喜欢她浓妆艳抹,她的衣着和装扮向来都寡淡。反倒是郁闻,不论何时,总会恰到好处的赞美她。 “娘亲放心,外面的夫人们装扮只有比你更隆重的,你无需不自在。” “嗯。” 苏袖其实有些明白姜卿意的用意,想笑,又掩饰下来。 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她也没想过留。 不过既然这个孩子一番心意,她也不想推拒,叫她伤了心。 设宴的花园已经被人流占据,年轻的小姐公子们面含羞赫,悄悄打量,稳重的夫人们则谈论着京中八卦,平常的言语间,已经打了无数个机锋。 郁闻和苏毅在男客处,同谢敏等人说话。 直到姜卿意和苏袖过来,在场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娘娘的美貌,众人早就见识过的,但从未想过,皇后娘娘的娘亲凝霜公主,也是这般美人。 不是春花娇艳的青春活泼,却是岁月沉淀过的温柔美人,一举一动,一呼一吸,皆是浸入骨子里的温柔美丽。 郁闻深深看着这般的苏袖,一颗心脏快速跳动。 果然,面对她,不论年少或是现在,他都如一个毛头小子般,心动不能自抑。 姜卿意注意到郁闻克制又爱慕的目光,慢慢按下心绪,果然,郁闻要离开并非变心了。 “螃蟹味美,诸位不妨坐下品尝一二。” “谢皇后娘娘赏。” 众人高兴的享受着大螃蟹,很快,吃完的人就各自散开,三五成群去附近游玩了。 姜卿意早已经借口疲累去后殿歇息,所以这会儿还坐在前面,跟苏毅说话的苏袖跟前,已经聚集了七八波人。 这家是某而立之年却未娶妻将军的说客。 那家是刚过弱冠却胆大直率的年轻公子。 为名、为利,或单纯只为心动,而上前来说话的人,在与苏袖接触后,更加难掩心动。 苏袖的温柔并非表面,她骨子里便是如此,所以接人待物,说话行事,自能叫人如沐春风,再加上她的身份与外貌,这谁能不心动? 而郁闻却不能上前,因为姜卿意派人过来请他到了后殿。 “听阿鸾说,郁老爷要走了?” “是。” 郁闻苦笑,“不敢瞒皇后娘娘,皇上让在下回金国主持大局,以便与他里应外合。” 姜卿意微微一顿,倒没想到这一层。 越修离早早就在金国布局,此番金国的宇文萱一死,金国与大梁合作失败必然是要打起来的,但宇文萱的哥哥虽有些手段,却都是用在争权夺利上,相反,打仗上可谓毫无天赋,白费了越修离一番布置。 如此,郁闻便不得不回到金国,斗倒宇文萱的哥哥,夺得皇位与兵权,与越修离合作。 “大梁如今形势如何?” “大梁台子梁昇已被贬为庶民软禁,大梁陛下听闻许久没有露面了,生死不知,逍遥王控制着皇宫,也是因此拿到的兵权,而襄王另行起事,与逍遥王势力打着擂台。” 总而言之,大梁境内一片大乱。 姜卿意有些明白了越修离的打算,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将大梁打得至少三十年不能恢复过来。 这样一来,大晋便有足够的时间发展,铲除先帝留下的积弊。 “你此去,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姜卿意问。 郁闻心中泛苦,他哪里是不想回来? 他好不容易才终于靠近了他的心上月,他如何舍得离去? 可他担心,此番一去,怕是不能活着回来,既然如此,何不不开这个口,放她去选择别人呢? 但不回去,也不行。 一个商人,哪能护得住这样的明珠? 他必须回去,然后带着金国皇后的冠冕,才能求娶她。 若带不回来…… 郁闻道,“等我离开,会将京城的产业全都留给凝霜公主,产业不算多,应该也够她后半生无忧了,就当是……我为她添妆。”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不该有的心思 郁闻在京城的产业,可不止一个书画铺子,这一年来,他豪横的财力,几乎把苏袖喜欢的相关行业都开了个遍,少说也有十七八间铺面了。 郁闻说完,姜卿意没说话,而是朝他身后看去。 郁闻轻轻僵住,回头,就看到了平静看着他的苏袖。 “公主……” “你曾说金国的风景与大晋和郑国很不一样。” “是,那里遍布金色的沙子与白色的建筑……” 第422节 “我想去看看。” 苏袖说。 郁闻一时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后,巨大的狂喜席卷脑海,让他双眸发亮,差点就走过去抱住心上月,却被突然跳出来的苏毅拦住了。 “你先活着回来再说吧。” 苏毅道,“我看那位三十岁还没娶妻的将军就不错,生的英武高大,性情也好,与阿袖郎才女貌,实在相配。况且,我的妹妹这辈子就算不成亲也没什么,谁敢说她,我便去撕了谁的嘴。” 郁闻儒雅俊朗的面孔上浮上难掩的笑容,“阿袖,等我回来。” 苏毅怒了,“你管谁叫阿袖呢!” 苏袖不语,心中有忐忑,有不安,也同样有向往一段健康而宁静感情的情愫。 但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他能活着回来……或者说,到那时,他还愿意回来再说吧。 告别就在夕阳落山前。 郁闻带上小仆,风尘仆仆,挥别苏袖与京城,踏上了回金国的路。 他走后,流云剑好似有事,也暂时告辞了。 金秋结束的某天清晨,宫人领着小脸还有些木的赵念之入宫,告诉姜卿意,梁楚华扔下他一个人,卷走了钱财,带着自己的仆从,逃走了。 做了娘亲后,姜卿意面对小孩子的心肠,更加柔软了些。 她看着茫然又强做镇定,却仍旧憋得双眼通红的赵念之,心中轻叹,“正好宫中寂寞,念之,你愿意暂住宫中陪婶婶吗?” 赵念之乖巧的点点头。 姜卿意安排他暂时住下,又让暮雨拨了几个她宫里的机灵的宫人过去伺候。 将人送走后,暮雨小心问道,“娘娘,您要将小世子一直留在宫里吗?” “你想说什么?” 姜卿意一边看着最近宫人做出来的小孩儿衣裳,一边问道。 暮雨见她面色还是那般柔和,才壮着胆子道,“奴婢本不该议论主子,只是奴婢曾听过一句话,‘升米恩,斗米仇’,小世子固然可怜,但那不是您造成的,您优待便也罢,却怕将他当成皇子一般养在宫里,不止外面的人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小世子自己也禁不住这般诱惑。” 姜卿意抬头,定定看着暮雨。 暮雨有些紧张,她是半路才跟着娘娘的,中间娘娘又离开一年,她与娘娘的情分远不如常贵芙蕖那么深。 但娘娘心底善良,她既想到了这些,自然要提醒。 就在沐浴惴惴不安时,姜卿意笑起来,“暮雨,谢谢你的提醒。” 暮雨微微怔住。 姜卿意道,“你放心,小世子那儿我自有分寸,他本性不坏,却摊上这样的爹娘,再加上难以杜绝的闲言碎语,他的心性保不齐会变化,所以我打算让他再拜一位老师。” 姜卿意脑海里的人选一一掠过,这个人选既要有足够的智慧能教导好小世子,又要有一定的势力,能在宫外的地方护住他; 却又不能太有势力,以免有些钻营之辈一位有机可乘,撺掇赵念之谋逆之类的,那就不好了。 思来想去,姜卿意干脆让人去请了舒平郡主进宫。 舒平郡主听姜卿意说完,惊讶不已,“你想让我家那个教导小世子?” “王御史已经升任五品御史中丞,是下一任御史大夫人选,他博学多识,又有常人难以比之的见闻与阅历,为人正直善良,由他来教导小世子实在再好不过。” 御史官职看着低,却是六部都惧怕的存在。 御史一个个都是牛性子,动不动就想着来个死谏好赚个清明,平日里纠察百官,闻风奏事,且不论真假皇上都必须批复,有他在,怕是牛鬼蛇神就能吓走一批。 舒平郡主略一思忖,“此事,娘娘可以直接下旨。” “我不想勉强,所以先来问问你们的意思,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再另选便是。” 这师徒总要你情我愿才有情分可言。 其实比王御史更合适的,还是御史台台谏,但台谏公务繁忙,恐怕没那么多空闲照顾赵念之,不如王御史更周到。 舒平郡主点点头,“那臣妇此番回去,便问问。” “别急。” 姜卿意把赵念之如今的处境跟她说了一遍,赵念之父母虽然跑了,越修离却不会放着他不管,不论怎么说,宁王是先皇后膝下长大的,他不会不顾这份情谊。 那么赵念之日后只要不犯大错,那宁王这个爵位必是他的。 能与一位前程光明的皇嗣保持亲密关系,对于如今分家出来、势单力孤的王御史来说,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机遇。 舒平郡主是齐王独女,当然明白,笑着行了礼便匆匆出宫去寻王御史了。 次日,姜卿意刚跟赵念之吃完早膳,舒平郡主便带来了回复,王御史愿意。 “念之,你可愿意跟着王御史去学习?” 宫中自有教习皇子的老师,但这样一对一的拜师,意义却是不同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了宁王,没了梁楚华,那王御史日后就会是他半个家人,是他的依靠。 赵念之年幼,却早熟。 当下眼眶盈着泪,站起来给姜卿意行了一礼,“多谢娘娘,念之愿意。” “那去御花园见见你的新先生吧,我让他在哪儿等你。以后他便会入宫来给你授课,我已与稷儿说好,他也会与你一道学习。” 赵念之心口回荡的那股空荡孤独的感觉,好似都被这一刻的温柔驱散。 父王不要他,母妃也不要他。 但没关系,他还有老师,有朋友,也有关心他的婶婶。 待赵念之离开,姜卿意便叫了暮雨过来。 “细细将世子身边的人查一遍,嘴碎的、贪婪的、轻慢的,全部遣走,换一匹机灵又踏实的过去。” “奴婢明白。” 第五百三十八章 踹正这下梁 打发了暮雨。 姜卿意才觉得这诺大的宫殿冷寂起来,到底,少了几分热闹。 她又一次提笔,给越修离写信,告诉他宫里发生的事。 而不久后,这封信便送到了越修离的营帐。 已经是深秋,天气渐渐冷下来。 刚打完一仗的士兵们光着膀子围在附近的一条小溪旁洗铠甲上的血。 越修离的坐在不远处的巨石上,染血的长剑刺在土中,泛着血色寒芒。 他银色的铠甲已经布满血痕与刀剑砍过的凹痕,而医官则小心翼翼在一侧,替他处理后背上那一道几可见骨的狰狞伤疤。 越修离仿若未觉,只将这封字迹娟秀的信看过一遍,再看过一遍,才收起来。 “宁王在何处?” “回圣上,宁王此次伤了手臂和脸,起了高热,还未醒来。” 越修离想到此番与逍遥王的对战,大梁多山,即便是边境,这山与平原的分界线也清晰的很。 他带着三千人马,假装落入逍遥王大将的陷阱,追着他进了一处峡谷。 就在对方准备包饺子时,却不知他已提前三天将人马埋伏在峡谷两侧,不等那群人包饺子,他的人马便将那群人反包了。 只是他们疏忽了一点,大梁人尝过穷疯了的苦,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尤其是扑向他时,几乎是以人命叠着人命朝他杀来。 越修离并不惧,因为他知道,即便这样,他也最多受点伤,却可以全歼逍遥王这支凶悍的队伍。 却没想到,宁王会扑上来挡在他面前。 越修离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 “等他醒来后,将他转移到后方。” “是。” “圣上!” 谢景打马而来,甚至来不及下马行礼,“逍遥王的主军部队有异动!” 越修离看看天色,快入冬了。 入冬后,平原尚好,他们粮草充足,运送也方便,但大梁就不一样了。 听闻大梁王都中,襄王已经占据优势。 且逍遥王的粮草要跨越重重山峦,再加上前不久越修离刚让人烧了逍遥王布置在东西两边百里外的粮仓,逍遥王一定会在这个冬天,进行最后一次攻打。 而这一次,将会是前所未有的艰难与危险。 很快,就要决出胜负了! “整兵!” “遵旨!” …… 京城。 收到越修离回信,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雪。 “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更冷些。” 姜卿意的暖阁中,桑榆和张婉如齐齐趴在窗边看小阿鸾垂头丧气的跟来等她一起去上学的赵念之一起离开,看着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笑着回头。 “是啊,这才冬初,便下起雪了。” “我去折一支红梅来。” 桑榆跑出去。 暖阁烧着地龙,热气融融。 第423节 张婉如挨着姜卿意,跟她分享着京城的八卦。 譬如谁家公子与一贫家女私奔了,结果被人抓住,双双投了河。 譬如谁家小姐嫌弃定婚的公子太丑,一哭二闹三上吊要退婚。 姜卿意全当笑话听着,等桑榆折了梅枝回来,几人将它插瓶装好,欣赏了一会儿,又闲聊起来。 御膳房的炒瓜子很不错,点心也好吃。 三人这样猫在暖阁里可以猫一天,直到谢太后寻来。 “有件事,哀家思来想去,还是要让你知道一二。” “何事?” “武安侯府遗孀。” 听到这个名字,姜卿意眉心轻跳,“皇上不是早已让她们母子离开京城再不许回来吗?” 谢太后轻轻道,“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武安侯世子迎娶了京城一老伯爵之女,如今那女子的父亲去世,想要回京吊唁,却被皇上这句话拦在了城外。” 姜卿意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谢太后叹息道,“那世子妃不肯走,那样守在城外守了两天,结果直接冻得小产,还冻死了个老仆人,侯府世子越弘深更是长跪城门口不起,求放他们夫妻京城看大夫。” 姜卿意眉尖蹙起,带着股怒意。 “他们明明有千百种办法能保住那个孩子!就算不能进京吊唁,也可等老伯爷的棺椁出京时祭拜,如何就到了一定要将孩子冻得小产,还要他长跪城门外不可了!” “事情已经发生,现在京城里流言纷纷,听我父亲说,还有一些心怀不轨之辈在里面浑水摸鱼,挑起暴乱。” “暴乱?” “嗯。”谢太后道,“自从皇上离京,各地发生起义、暴乱已有不下十起。” 姜卿意惊愕,起义往往只有帝王横征暴敛,百姓无可忍受的亡国之年才会频出,怎么而今会出现这样多的暴乱? 据她所知,大晋如今的境况,比先帝在时,好了数倍不止。 “必是有人趁机挑事。” “正是如此,但大理寺到现在也没拿到确凿的证据。” 姜卿意心思一转,便想到了逍遥王,他在大晋布局多年,想来这样的起义暴乱,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如今,又利用了越弘深夫妻。 姜卿意冷笑,“看来离战事结束不远了。” 大晋捷报频传,就证明逍遥王在节节败退,难怪狗急跳墙! “看来需要我见一见这越弘深了。” 姜卿意道。 谢太后无奈点头,越弘深哭诉他谁都不信,就信表嫂姜卿意,要求见姜卿意。 京城百姓受人煽动,纵然不肯怀疑姜卿意,却架不住怀疑官员贪腐、怀疑朝廷无能,再被有心人一激怒挑唆,少不得要闹事。 “罢,传令下去……” 姜卿意顿了顿,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越弘深愚蠢,背后必是他母亲白慎娘在背后教唆。 姜卿意顿了顿,轻笑了声,“本宫亲自出宫去见他。” 既然被赶出了京城,白慎娘还不肯死心,那武安侯府这根长歪了的梁柱,她来踹正! 谢太后本担心她如今有孕,不便出宫,可看着她的笑,莫名指尖发寒。 “那你让陆庭带人跟着,万不可出事。” “我清楚。” 很快,城门口的越弘深夫妇,就被代表着姜卿意的大宫女暮雨笑着请回了武安侯府。 “你说皇后娘娘一会儿会来见我!” 越弘深高兴的问。 暮雨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垂眸,“是。武安侯府已经许久无人清扫,世子可介意奴婢安排人收拾一下?” 世子妃似乎想说什么,越弘深已经一连几声答应了。 世子妃抿着唇瓣,没敢说话。 第五百三十九章 英雄救美 暮雨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们立即四散下去清查各处,看看是否有危险。 越弘深此番带回来的人不多,除了那冻死的老仆,只剩下七八个,而今被暮雨的气势吓到,鹌鹑似的缩在一边不敢吱声。 世子妃望着这一幕,眼眶红红。 姜卿意来时,目光便先落在了这位世子妃身上,五官清丽,却生的纤弱,一张小脸下巴尖尖,更显得那双眼睛大而畏怯。 姜卿意有些疑惑,锦衣卫查出来的世子妃、永清伯府的嫡出四小姐周嫱,是个腼腆温柔、端庄大方的小姐,绝不是这般胆怯畏缩,好似一点点动静都能吓得她惨白着脸哭出来的模样。 难道是因为刚刚小产? “太医来看过了吗?” 姜卿意问周嫱。 周嫱刚要回到,越弘深便急忙回道,“太医来过了,也开了方,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周嫱手指抓着锦被,微微泛白。 姜卿意瞥了眼热切看着自己的越弘深,扶着肚子慢慢在一侧坐下来,“这次舅母怎么没一起回来?” 提到白慎娘,周嫱眼底畏惧更甚,低下头没敢出声。 越弘深道,“娘亲病了,不便动身。” “这一年,你们在外过得可好?” “挺好的。” 越弘深一副全无心机的模样。 姜卿意又问了几个问题,有时候是问周嫱的,都被越弘深抢着回答了。 姜卿意看了眼已经疲累到已经快撑不住的周嫱,起身告辞。 越弘深急急起来要相送。 姜卿意直接拒绝,扭头看他,“世子妃刚刚小产,父亲又过世了,世子却不想着多陪陪世子,只想着讨好本宫,这样本宫都要怀疑,世子妃的孩子,是不是世子你故意弄掉的了。” 这话一出,越弘深和周嫱同时一震。 姜卿意心头也是轻震动,莫非是真的? “娘娘,时辰不早了,先回宫吧。” 暮雨递上一个刚换过热炭的暖手炉。 姜卿意揣在手中,回头深深看了眼越弘深,看来这廊柱,怕是踹也踹不正了。 走了几步,姜卿意回头,“世子膝下,可还有其他孩子,或者其他姨娘有孕?” 越弘深有些讪讪,“有,娘娘怎么问起这个?” “没事。” 姜卿意淡声,有就好,至少武安侯那般的英雄人物不至于绝了后。 姜卿意踏着风雪离开。 越弘深一直跟着送到大门口,看着她的马车都消失在视线,才回屋。 周嫱倚着床边,“世子,妾明日可否回伯府吊唁?” “你想去便去吧。” 越弘深不是个多苛刻的人,但温柔体贴也同样半点没有。 周嫱暗暗流着泪,昏沉睡去。 姜卿意刚回到皇宫,陆庭便送来周嫱与越弘深相关的情报。 “原本这位周小姐是断不至于嫁入武安侯府的,是一次永清伯夫人携子女回老家,周小姐天性烂漫,在一次外出踏青时遭遇劫匪,好在被武安侯世子救下,这才动了心。” “最后永清伯拗不过女儿一片痴心,非君不嫁,只得成了这桩婚事。” “且因为武安侯母子是被皇上勒令不许回京的,所以这位周小姐的婚事也办得极为简陋,交换了庚帖,没多久便草草进门了。” 姜卿意听得冷笑,越弘深英雄救美? 怕不是那劫匪,都是白慎娘给他找来的。 “那这次小产是怎么回事?” “娘娘可记得,此番城门口,周小姐还冻死了个老仆?” “记得。” “那老仆是照顾周小姐多年的老人了,周小姐有孕后,都是她伺候、煎药、请大夫入门诊断,其他下人是不清楚的。” 姜卿意微微一顿,“也就是说,那老仆一死,京城就无人知晓周嫱怀孕的真正情况了?” 但姜卿意今日看周嫱小产虚弱之像不是假的。 那就只剩下一条,周嫱也如大梁那位太子妃一样,怀了一个注定要流产的孩子。 “此时,属下会安排人去查,诊断的大夫、平日所吃的药、以及武安侯府的下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定能查到。” “那就辛苦你了。” “属下告退……” “等一等,你既要查武安侯府,再查一查武安侯府还有谁怀有越弘深的孩子,或是有没有生下来的孩子,若有,暗中保护一下。” 第424节 陆庭顿时明白了姜卿意的意思,对越弘深同情是半点没有的,只是可惜武安侯一身忠烈,却叫子孙被人教导成这般模样。 “属下明白!” “另外……” 姜卿意手指敲在桌上,似在犹豫,但脑海里一遍遍回想起周嫱那张枯瘦的脸,叹息,“再查查永清伯爷死亡的真相。” 饶是陆庭,也惊了! 难不成娘娘怀疑,永清伯是被武安侯母子害死的吗? 是了,越弘深回京的时间,太巧了。 若是如此,武安侯母子怕是真的难逃一死! “去查吧。” “是!” 陆庭行礼离开。 姜卿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将这件事告诉越修离。 让他来处置舅舅仅剩的遗孀,对他来说太残忍了,残害功臣之后的罪名,就让她来背吧。 翌日,周嫱和越弘深一起去永清伯府吊唁了。 周嫱和永清伯夫人抱头哭得肝肠寸断,越弘深只觉得厌烦。 半途,一个面生的世家公子凑过来主动跟他搭话。 越弘深由于乡下养大的缘故,对这些世家公子们都带着些畏惧和抗拒,但这位公子不一样,三言两语,两人就已经相谈甚欢,甚至约好一会儿去喝酒,完全忘记身为女婿,岳父刚去世,他此举不妥。 很快,越弘深便抛下周嫱,跟那位自称李公子的人喝得酩酊大醉。 越弘深的仆人似乎有些焦急,几次想拉越弘深走,甚至搬出了白慎娘。 越弘深想起母亲临行前的交代,也有些惧怕,准备离开,却三言两语又被那李公子哄住,甚至自己那啰啰嗦嗦的仆从什么时候被人捂嘴拉走的都不知道。 “越世子此番来京,准备住多久啊?” “我不走了。” 越弘深脑子晕乎乎的,嘴巴也大了,“我娘说了,我此番来京后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这里有华服有美人,有其他地方不能比拟的繁华,我要永远住在侯府,光耀我侯府门楣!” “是么?” 陆庭从隔间出来,朝李公子使了个眼色。 李公子会意,继续道,“可皇上让你与侯夫人再不许回京,此番等永清伯下葬,你只怕就要被赶出京城了呀。” “赶我?” 越弘深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趴在桌上道,“表哥他自己都回不来了,怎么赶我离京?” 第五百四十章 诏狱待着吧 陆庭蹭的一下站起,然而不管李公子怎么套话,越弘深都不说了。 姜卿意夜半得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瞬间,便让人把越弘深投入了锦衣卫诏狱! “这样只怕要招来朝臣的反对与民间的暴乱。” “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姜卿意来回走了两圈,“放出话去,越弘深暗中设巫蛊邪法,诅咒本宫,本宫见红,皇嗣有危,速招太医陶谦入宫。至于越弘深那里,我需要你尽快查清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论用什么手段!” 难道白慎娘还有什么后招? 姜卿意顿了顿,“永清伯之死查的怎么样了?” “正在查。” “明日请永清伯夫人与周小姐入宫。” “娘娘要亲自来处理这件事吗?” “我不放心。” 姜卿意道,“八百里加急给皇上送信,让他提防。” 可到底提防谁,姜卿意也没有头绪,只能先让人把消息送出去再说。 陆庭看着这个挺着大肚子,明明瞧着娇美纤弱,却能临危不惧的女子,再一次感叹皇上挑皇后的目光正好,换做旁人,怕不是早乱了分寸,叫人拿捏了。 “属下这就去办,请娘娘照顾自己身子,莫要焦虑。” “我知道,你去吧。” 姜卿意说着静心,却还是不放心,最后还是去了一封信给越修离。 越修离收到她的信时,边境已经雪积三尺。 蓝溯踩着嘎吱嘎吱响的积雪,来到越修离营帐,正好越修离拆开信。 “今晚怕是有一场硬仗。” 蓝溯走到一侧火盆旁烤烤手,看越修离神色如常,眸色却淡的厉害,不由心头一跳,“发生何事?” 越修离将信递给他。 “朕这位舅母,还是不死心。” 蓝溯一目十行的看完,猜到白慎娘肯定又跟逍遥王勾结在一起了,却是笑了起来,“皇上不是早有准备么?她不勾结,尚还有一世富贵,如今她却是自己找死,便是武安侯复活,也怪不到皇上身上。” 越修离并不是怕舅舅怪罪,只是他私心里,希望白慎娘能安下心过日子。 “这件事可要微臣去对接?” 蓝溯道,“我们正愁不能再像利用张文一样,坑逍遥王一把,而今倒是瞌睡了有枕头。” 越修离淡淡应了一声,将信纸烧毁,吩咐,“你全权处置即可,不必再来回禀朕。” 蓝溯知道他这是不准备给白慎娘活路了,收起玩笑之色,行礼,“微臣遵旨。” 越修离看着信纸在火焰的舔舐中飞快化作黑灰,坚硬冰冷的心脏也化出柔软,不知阿意与孩子怎么样了,预产期在明年开春,希望她一切都好,一切罪过,皆在吾身 八百里加急,一去来回,也要耗费许久。 姜卿意送出信后,没有急着等信,而是先接见了永清伯夫人与周嫱。 永清伯夫人还有些胆怯,周嫱就更是畏惧了,因为她听婆母说,武安侯府之所以被赶出京城,都是因为这位善妒狭隘的皇后在背后挑唆使坏,那皇后一定也不喜欢她这个武安侯世子妃。 “来了,坐下吧。” 姜卿意出声。 这般温柔的声音,叫周嫱有些惊讶,她忍不住悄悄抬头看去,这位大晋朝独一无二的皇后娘娘一身月牙白绣红梅上衣,配一条海棠洒金石榴裙,乌发用金簪挽起,眉目娇艳夺目。 不似前不久她去武安侯府时那令人不敢直视的富贵雍容,却难掩此刻的尊贵与温和,让人下意识的心生亲近。 姜卿意见周嫱怯怯看来,回以一笑,“放心,今儿传你们来,只是想问你们几句话。如若本宫要对你们动手,便是锦衣卫带你们去诏狱问话了。” 这话一出,永清伯夫人和周嫱心头齐齐一松。 是啊,皇后娘娘这般尊贵,而永清伯只是一个没落的、连爵位都将削等的伯府,武安侯夫人与皇后娘娘更有龃龉,她要处置她们很容易。 两人在一旁坐下,却没敢坐实,只虚虚坐了一半。 姜卿意瞧见,没再勉强,吩咐,“世子妃才小产,不宜饮茶,换些红枣糖水来。” “多谢娘娘。” 永清伯夫人和周嫱为了压下心绪,都忍不住端起茶喝了一口。 可这茶刚喝到嘴里,外面就传来陆庭的声音。 姜卿意看暮雨一眼,暮雨会意,走到暖阁外,不多时,从陆庭手里拿到几张口供,交到了姜卿意手中。 越弘深的确是个废物,才入诏狱,连酷刑都没上几道,就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说了。 譬如周嫱小产真相。 譬如永清伯之死。 姜卿意轻轻一叹。 永清伯夫人到底做了几十年的世家夫人,敏锐些,见姜卿意如此,惴惴不安起来。 “你们自己看吧,这是越弘深的口供。” 都省了姜卿意一番功夫来与她们解释了。 永清伯夫人战战兢兢的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内容,脸上血色仿佛瞬间被抽空,拿这供词的力气仿佛都没了,愕然看向姜卿意,几次想问问是不是真的,嘴巴哆嗦着,竟是没发出声音来。 周嫱见她如此,担心不已,急忙扶她坐好,才去看那供词。 还没看到,就被永清伯夫人拦住。 信纸上的口供,详细叙述了,武安侯夫人白慎娘是如何看中了周嫱,买通流氓制造了越弘深英雄救美,骗娶了周嫱的。 甚至越弘深那偷偷说给周嫱听的甜言蜜语,都是白慎娘另找了油滑的人一句一句教给越弘深那个蠢货的! 而后,白慎娘又买通周嫱的贴身婢女,借着往京中送礼的由头,在礼物里掺了小剂量的毒。 就这样一日日累积,日日思念女儿、常翻看女儿送来的礼物的永清伯,悄无声息的被毒死了。 想到丈夫这一个月时常说肚子疼,最后再没睁开眼…… 永清伯夫人便恨得眼睛发红! “他们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 永清伯夫人嚎哭出声。 这事儿若是让嫱儿知道,她该多后悔,多自责啊! “娘,你怎么了?” 周嫱哭着抱住永清伯夫人。 永清伯夫人想到她小产之事,这个孩子原本就是坐胎不稳,会小产掉的,但白慎娘母子买通她身边的老仆,不许老仆告诉周嫱,就连周嫱自己都不知道。 第425节 就这样丢了孩子! 第五百四十一章 成长 永清伯夫人悲伤至极,竟是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姜卿意看着惶惶不安的周嫱,让人招来太医,轻声道,“至少越弘深在诏狱,再不会出来了。这次本宫让你们来,是要问你们一句话,伯夫人是希望周小姐做一个寡妇,带着武安侯府的庶子荣华富贵的过一生,还是和离,将她接回府中?” 周嫱慌了,为何要和离啊! 永清伯夫人看着女儿仍带着些不舍的眼神,如何忍心将这样残忍的真相告诉她! 可让她继续做世子妃又实在恶心,让她给越弘深那种渣滓养孩子,越弘深配吗! “放心,本宫并非威胁你,只是询问罢了。” 姜卿意安抚道,“不论你们怎么选都无妨。” 周嫱可怜,已故的武安侯也可怜,死了还要被糟蹋名声,但这些,与周嫱无关,所以姜卿意让周嫱自己来选。 “娘娘可否让臣妇,与嫱儿说几句话?” “自然。” 姜卿意没有阻拦,让人带她们去了隔间。 没多久,隔壁就传来了周嫱的哭声和抗拒声。 “娘,您在说什么,我不嫁什么表哥,这世上哪有好人家的女子和离的,我若在世子出事时和离,那往后姐姐妹妹们还有什么脸面?伯府还有什么名声?” “你别管那些,只管你自己……” “娘,我做不到。” 周嫱是在父母姐妹的疼爱里长大的,性格天真,同样也有世人都有的胆怯懦弱,她惧怕和离,惧怕成为下堂妇。 况且,不知真相的她看来,为何要和离? 丈夫待她还算不错,婆母虽然挑剔但迟早是要死的,世上所有的儿媳都不是这样过日子的么,难道嫁给表哥就能过得更好了? 永清伯夫人看着女儿脆弱的小脸,只怕告诉她真相,她顷刻就要疯了去。 半晌,永清伯夫人出来,跪下。 “娘娘说世子再不会出诏狱,是真的吗?” “是。” 姜卿意让人将她扶起来,“不止他出不来,武安侯夫人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日后,周嫱便是武安侯府唯一的主事人。 周嫱似乎想求情,被永清伯夫人拉住,“嫱儿会为侯府好好培养下一辈子孙,不为世子,只为武安侯。” 姜卿意看向周嫱,娇花似的少女摇摇欲坠,但仍坚强的站着,目光带着几分坚毅。 白慎娘挑儿媳的眼光倒是很好。 “放心,如若世子妃日后有心离开侯府再嫁,可来禀明本宫,本宫会为你筹谋。” “多谢……” “不。” 周嫱先一步拒绝了,声音弱弱的,带着颤抖,却无比的笃定,“再嫁,也不过是去另一个男人家中侍奉公婆,等待丈夫归家,照顾丈夫的庶子与妾室,倒不如留在侯府。” 起码上无公婆要侍奉,也没有偏心的丈夫去偏帮小妾,不论是妾还是孩子,全拿捏在掌心,还有数不尽的富贵与荣华,武安侯府在帝后心中的分量更不一般,这就保证了全大晋都不会有人敢来找她的麻烦。 这不比再嫁好了百倍? “嫱儿,你何必。” “娘,我知道,世子他必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周嫱脑子里一片混沌,仿佛要看到真相了,又强逼自己不去看。 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否则她出事了,娘怎么过呢? 姜卿意没想到周嫱是这样一个拎得清的姑娘,温声道,“你先回去吧,等过了年,再出城去。” “多谢娘娘。” 周嫱和永清伯夫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皇宫。 姜卿意看着桌上已经冷却的茶,心中却是无比的畅快。 “陆庭。” “娘娘有何吩咐。” “让越弘深签字画押,在诏狱里找一个‘好地方’,让他呆着吧。” 至于能活多久,就看越弘深自己的本事了。 刚才她还有一张供词没给永清伯夫人看,那就是越弘深招认,他与白慎娘一起被大梁细作收买,策划了此番入京之行,而他本来的目的,是利用永清伯府刺杀姜卿意的。 姜卿意如今怀有龙嗣,根本受不得磕碰,否则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这个消息一旦传到越修离耳朵里,不用想,战局必乱。 姜卿意笑容愣了几分,“记得每日让他好好‘享受’。” “明白!” 但有越弘深这样的隐患在前,姜卿意也不敢再疏忽,接下来的日子,不论朝臣们提议祭祀祈天,为皇上求保佑;还是去皇陵敬香,出城为百姓分粥以彰显皇后恩德,统统被姜卿意拒绝了。 她绝不会再涉险,而且她确定,只要她和孩子好好的,越修离就绝不需要祭祀祈福! 有谢太后掌控着后宫,池首辅与谢尚书令掌控着前朝,不论那些大梁细作和被大梁收买的官员们如何作妖,这些风浪都没有再波及到姜卿意身上来。 眨眼间,又过去两个月,已经是寒梅绽放,离新年只有几天了。 “娘娘今年要在宫里办新春宴会吗?” “不办。” 姜卿意扶着日渐圆润的肚子,靠着软塌坐下,“不过新春与民同乐不可少,我会让谢大人他们在城中大办灯会,再请几位得道高僧与道长办佛道会,将往年办宫宴用的银钱直接赏赐到各位大人府上。” 桑榆笑嘻嘻道,“那天一定很好玩!” 张婉如也觉得这个办法甚好,既避免姜卿意受到威胁,又让官员们阖家团聚,不必浪费时间来说恭维话,还能有赏赐,与民同乐。 “不过说起来……” 张婉如看着姜卿意已经形如八个月的肚子,“明明要到明年开春才生,怎么肚子就这么大了?” 姜卿意抿唇笑笑,没有再瞒好友,“因为是双胎。” 桑榆和张婉如蹭的一下站起来! “竟是双胎!” “是啊。”姜卿意也奇怪,分明她和越修离祖上都没有生过双胎,却居然怀了双胎。 桑榆更是兴奋,拿出自己打的粉蓝两色平安扣,“那不是刚好可以用上了?” “双胎已经是幸运至极,哪能是龙凤胎。” 姜卿意笑道。 桑榆愣愣点头,马上又激动起来,“那我回去多准备几份就是!” 张婉如也迅速安排着要将准备的所有金质嵌宝摇椅、项圈等等全部再备一份。 姜卿意扶额,“唐家都要被你造空了。” “哪能全是唐家。” 张婉如笑道,“张文死后,张家不少家财,都落在了我手里。” 姜卿意幽幽看她。 张婉如依旧笑得温婉,还一脸无辜的反看她,难道不应该吗? 张家能发迹,除了张侍郎自己的狠毒,也少不得唐姨娘丰厚的嫁妆,张侍郎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当初扣用起来,可没半分手软。 姜卿意笑着摇摇头,婉如这性子,就算如今遇到那姚良,怕也只有姚良被扒层皮的份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胜利 新年那几日,大雪总算停了。 姜卿意剪了窗花,宫女们喜滋滋的拿去贴上,那一抹艳红与红梅一起,喜庆极了。 而此刻边境。 越修离长剑轻挽,一抹鲜红的血溅出,尸横遍野,这一山的雪都被染上了颜色。 谢景骑着马过来,当初的美少年,此刻五官染着几分煞气,身板也硬朗不少。 “圣上,他们往前方峡谷逃了!” “又是峡谷!” 一侧副将担忧道,“恐怕有诈,皇上,先撤兵吧。” 越修离朝前看去,这一场已经打了三日了,兵士们都疲惫不堪,但这口气不能散下去,一旦松了,后面就难提起来了。 况且…… 越修离凤眸轻抬,是难掩的锋芒,“放心,我们有内应,此战,必胜!” 副将轻轻咬牙,看着这位年轻帝王身上仿若掌握全局的笃定,到底鼓起气,“是,末将这就带人去追!” “不急,休息半日,夜晚行军。” “是!” …… 第426节 对方阵营中。 逍遥王最近也不大好受,他病了一场,既因为大梁王都那群不成器的兄弟,居然连个私生子都斗不过,也因为此番布局在大晋境内的细作居然不起作用了。 姜卿意与大晋朝廷根本不上当,他那些鬼蜮心术,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原本,对于越修离这样一个孤将,他想要战胜不算太难,只需要不断挑拨他身边那些人就行了。 但而今,他身边的人,却个个视他为唯一的君主,为至上的好友。 就连谢景,越修离的情敌,都完全不受任何挑动! 他节节败退,退到这山谷关内,一连数日不曾合眼的他,终于被大病击倒。 “王爷,他们暂时停下了,却没有撤兵,想来是还准备往前。” 副将进来。 逍遥王拥着狐裘,倚靠在圈椅上,英俊儒雅的面容染上疲色,“他们晚上或许会攻来。” “晚上?” 副将笑道,“那不正好落入我们的圈套?” 这山林之中,可没有谁比他们更熟悉了。 “越是如此,越要警惕。” 逍遥王没说几句便剧烈咳嗽起来。 副将有些不明白这话,也有些不屑,有什么好警惕的,骄兵必败,大晋皇帝就是胜得太多了,难免自大,落入陷阱不是很正常么? 逍遥王看他如此神色,也没有再说,只勉强喝下一碗苦涩的药湖,道,“今晚,本王来主持作战。” “可是您的身体……” “无碍。” 反正不论如何,此战一败,他都是个死字。 副将不敢再说,只等夜晚一战。 天色渐渐暗下来。 一入夜,越修离便让士兵们吃过晚饭,迅速灭了火,亲自带领一支三千人的精兵,入了峡谷追击。 果不其然,逍遥王的人埋伏在两侧。 两方人马相遇,很快打了起来。 逍遥王也做了准备再被越修离的兵包饺子的准备,却发现他根本没这个打算。 “王爷,不好,他们逃到更深处去了!” “逃了?” “是啊。”而且还更加往里去了,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逍遥王察觉不对劲,但看着副将们跃跃欲试的脸,他们失败太多次,心气早被磨平了,要是此刻他下令退兵,他们的心气就要彻底打散了。 战场上,一颗必胜之心是绝不可少的,否则士气一散,不等敌军打来就会溃散四逃。 逍遥王不由轻叹一声。 或许,他也只能赌这最后一把。 “即刻召集所有人追上去,务必击杀越修离!” “遵命!” 众人斗志昂扬离去。 暗处,谢景确定逍遥王的人追上去后,朝身后的小兵道,“通知蓝溯,上套了!” “是!” 逍遥王带人紧追上去,他们都抱了必死的决心,冲上来就是为了拖着大晋的队伍一起死,所以一时间悍勇无匹,杀的晋军嗷嗷叫。 但这群晋军也不知是不是被吓破了胆子,居然一个劲儿的往前跑,丝毫不停下跟他们打。 大梁士气大增,大骂大晋的兵是胆小鬼。 但任凭他们怎么羞辱挑衅,大晋的兵就是一刻不停的跑。 跑到最后,一开始的副将都察觉出问题了。 逍遥王早早就喊停了,可战意上头,他根本喊不住,即便砍了两个更加上头的副将,也依旧没止住。 等到他们都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被带入了一片更大的峡谷,而峡谷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没多久,举着火把的骑兵立满山头。 姜乘风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上战场,带的还是金国的骑兵,但这不妨碍他为国尽忠! “杀!” “杀啊!” 金国善骑,铁蹄踏下来,而越修离也带着晋兵折返绞杀。 逍遥王拖着病体,被几个心腹护住往山林内逃。 “王爷快走,只要您活着,大梁就还有希望灭晋,一统天下!” 逍遥王身上带着伤,大病未愈,往前跑着,没跑几步,身后的心腹就被箭支射中扑倒在地。 不知何时,吝啬的天际漏进来几缕阳光,穿过重重树影,落在这落满枯叶的林子里。 能不死,逍遥王当然不会选择死。 可就在快到山林边缘,进入他早就备好的密道时,提着染血长剑的越修离已经驾着一匹高大俊美的马儿,等在了那里。 “保护王爷!” “不必了。” 事到如今,逍遥王并不似下属那般惶恐与不安。 他理理衣襟与发髻,优雅的笑看着越修离,“想不到我们师徒,最后还是落得这样下场。” “逍遥王想要算尽天下人心,却拿我大晋做试炼场,不该早想到会有今日么?” 从逍遥王入大晋开始,他就开始算计。 越修离、德妃、宋雪、姜淮等……那些被他盯上的人,都在他的算计中,像一枚被他掌握生死的棋子,由他随意拨弄。 大梁的扶尘聪明绝顶,一开始,也是他与大梁陛下一起,布下了针对先帝、针对大晋龙脉与十万大军的局。 但逍遥王,绝对是青出于蓝,不但接下了扶尘的局,还做得更加残酷! “那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啊。” 逍遥王仍旧噙着笑,“是她们自己嫉妒、怨憎、爱不得、求不到,又短视,愚昧,落得那般下场,都是他们罪有应得不是么?” 第五百四十三章 永别 越修离看着他仍旧以睥睨俯瞰这人世间的模样,薄凉的唇角漫起丝冷笑。 “人心是有很多缺憾。” 越修离淡声,“可仍有数不清的人会看清自己的缺憾,成为驱动自己向前的动力。短视也罢,愚昧也无妨,只要他们没有主动选择作恶,那他们就仍是好人,而不该被你判了死罪,让你诱导他们去作恶,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逍遥王,你太自傲了。为何,是因为你是天阉吗?” 越修离问。 这仿佛逍遥王的死穴,他脸上的笑容崩散,阴冷的看着越修离,随之一笑,“你是怕我也诱导出你的劣根,让你做出后悔终生的事吗?这应该很容易,只要你那好皇后母子双亡,你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大的疯子,大晋最大的毒瘤。” 越修离握紧手里的剑,“你做了什么?” 逍遥王冷笑,“你求本王,本王可以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然而她还没等到越修离低头,那柄杀了他无数将士的长剑,也同样穿透了他的。 “你是天阉,所以你嫉妒这世上所有人。” “你怕人嘲讽,怕被人看不起,所以爱不得又求不到的人,从来都是你。” “逍遥王,你才是那个最愚昧怨憎的人,从今以后,你便留在这寂静无人的荒野里,发烂发臭,变成一抹无人收容的孤魂野鬼吧。” 越修离拔出长剑,血珠溅出的一刻,逍遥王轰然倒地。 他听着雪水融化,看着曾经想要拉到地狱,让他如同自己一样发烂发臭的学生,迎着清晨最明亮的太阳,被赶来的大晋将士簇拥、欢呼,唇角不由浅浅勾起。 原来这世上,生来就在地狱的人,从来都只有他一个。 “皇上,逍遥王死了。” 有副将过来道。 越修离回头看了一眼,“不必管了。” 这林中野兽,想必也饿了许久了。 “是!” 将士们欢呼雀跃,终于打赢了这一仗,从此以后,别说周围蛮夷,就是大梁,至少三十年内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越修离回到营帐后,照例大行封赏,姜乘风也因为这最后一战,擢升为有品级的武将。 这对于身体已经耗空,以后根本无法再骑马的姜乘风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奖赏! 而夜里,越修离将北风蓝溯等人叫来,好好吩咐了他们接下来如何收尾,如何应对大梁的残兵等,便连夜启程,直奔京城。 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大雪封路,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 但朝廷有序的开仓放粮,很好的解决了流民问题,没有再造成混乱,再加上边境逍遥王战死的消息,大晋上下一片欢腾,就连各地富户们也在悬壶院以及学院学子们的号召下,主动捐棉衣捐粮食,使路无遗骨。 大晋之像,欣欣向荣。 二月。 第427节 雪化后,姜卿意扶着苏袖的手,慢慢在花园散步。 战事稍歇,可郁闻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半个字传回来,而前不久,小阿鸾也和流云剑离开了。 苏毅看苏袖一切安好,最近也打算回郑国一趟。 姜卿意不知怎么安慰苏袖,便只能时常叫她过来陪伴在一起,有范稷和赵念之围绕在侧,还有张婉如和桑榆等人,苏袖表面上看着一切都好。 “等到开春,娘亲可要去雾山观看看,那里……” 姜卿意话刚说完,一个小宫女不知怎么端着热茶匆匆走来,撞到了姜卿意身上。 姜卿意为了护住肚子,只能往后倒下去,当下便腹痛难忍! “娘娘!” 暮雨大惊,立即让人将这小宫女拖了下去,“看起来!” “先回宫!” 姜卿意本还想安慰苏袖几句,却实在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刚回到寝宫,就感觉要生产了。 “这可如何是好,还不到时辰啊!” “都说不到时辰的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下来,娘娘怀的还是双胎,这可怎么办!” 宫人们焦急的团团乱转。 苏袖的指尖也发麻,但还是凭着一口气吩咐,“安排人去请太医,稳婆早就请好了的,直接叫来,准备接生。” 宫人们见有主事人在,好歹冷静下来,飞快的去做事。 暮雨也从巨大的恐惧里清醒过来,帮着苏袖迅速做安排。 好在这些都是提前预备好的,并不容易出差错。 没多久,谢太后也来了,帮忙掌控了全局,且为了避嫌,都是让苏袖在内殿,自己留在外殿坐镇。 姜卿意在一阵一阵涌来的疼痛中,也短暂失去了意识。 但这种昏迷很玄妙,就好像清晰的知道,自己进入了梦中。 梦里一片虚无,却有很是玄妙的乐声,安抚着她身上的疼痛与紧张,让她隐约觉得很熟悉,她细细看去,远远的,好似看到一道半透明的人影。 那是…… 姜卿意心口狂跳,快步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与他之间仿若有一道天堑无法逾越。 姜卿意想叫他,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自己流泪。 是他,一定是他! 或许是她哭得太悲伤,他终究不忍,回过头来,却仍旧只是遥遥看着她。 那是一张历经岁月沉淀、仍旧俊美,轮廓却更加成熟温润的脸,幽深如深渊的眼眸含着深深压抑的复杂情愫,那是他掩饰压抑了一辈子的爱慕与欢喜。 他是上辈子的越修离。 他看着悲伤的她,微薄的唇瓣浅浅勾起,“回去吧……” 姜卿意用力的想要越过屏障抱住他,却只觉得一阵大力将她拖走,清醒前,只看到他的最后两个字的唇形——‘吾妻’。 回去吧,我的妻子。 回到你已经变得完美的人生中,不要再留恋我,不要再思念你这充满欺骗与痛苦的一生。 姜卿意哭着睁开眼,身边是焦急的苏袖。 “阿意,还疼吗?忍一忍,做母亲,都要经过这一遭的。” 苏袖安慰着,“快拿参汤来!” 姜卿意泪如雨下,“娘,好疼啊。” 浑身疼,心脏也像是被人捏碎了一样疼。 可身体里却像是被人注入了一股力气,她不再似开始那般虚弱,让她能有足够的力气熬下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找死 百里之外。 越修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梦里惊醒。 “圣上,您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再歇会儿吧。” “备马。” “可是您这段时日几乎日夜兼程……” “备马!” 越修离直觉不对劲,仿佛他再不回去,就会让他后悔终生! 下属见他面覆寒霜,岂敢再拦,飞快牵了马来,越修离留下一句话,飞快上马直奔京城而去。 随着皇后生产,锦衣卫也迅速防守起来,不许任何无关人等靠近栖凰宫。 任何送入宫中的东西,都要经过细细检验,确定没问题才会送进去。 得到消息,宫外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陆庭黑着脸出去,准备驱散宫外闹事的人,可到了宫外,却愣了。 数以千记的百姓手执长香,跪在宫门外,为皇后娘娘祈福,且不断有人加入,眼看宫门口已经跪不下,都跪到长街上去了。 “大人,可要驱赶这些人?” “看着些,别叫他们闹事。” 陆庭嘱咐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朝中保守派官员们得知此事时,也沉默了许久,他们既想不通皇后区区一个女人,怎么能这样得民心,明明后宫不得干政,皇后这般不贤惠,不大度,不知道为皇上纳妃、不知道劝皇上多生皇嗣的皇后,实在很不合格。 可他们没资格、也没能力去左右民意。 就算他们有心思要去搞事,几乎安排的人还没出府,就被锦衣卫的人给摁住丢诏狱了。 不过这其中,仍旧不乏死不悔改的。 毕竟皇上不在京城,只要皇后在生产时,一尸两命,皇上为了皇嗣,为了大晋的未来,还能不重新迎娶皇后,纳娶妃嫔? 等到了那时候,自家的女儿便有了机会,而家族也可从此一飞冲天。 富贵险中求,想要泼天的富贵,自然也要有泼天的胆量! 况且在他们看来,自家的女儿温柔贤惠,美丽大度,是照着女德妇容严格教养出来的,可比皇后强上数百倍! 陆庭望着抓住的,一波波试图往栖凰宫动手脚的人,脸黑的难看。 “首辅和尚书令来了吗?” “来了。但天色已晚,他们不便入内宫,都在外面候着呢。” 下属担心道,“况且,他们也威慑不了那些发了疯的人。” 后宫空悬,只有一位皇后。 皇后这个位置,实在太诱人了。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 锦衣卫是厉害,也忠心,但架不住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有人要搞鬼,他们哪怕一错眼,就可能出了纰漏。 更要紧的是,他们只是锦衣卫,没有直接处置这些大人的权利,顶多抓进诏狱,可没有主子发话,他们也不能做什么。 陆庭拧着眉头,想去再讨一道姜卿意的口谕,可刚走到栖凰宫外,就听到她痛苦的叫声。 生孩子如鬼门关走一遭,更何况娘娘还是双胎。 陆庭正纠结着,一抹人快速从另一头走来。 “大人,宗亲说她们有几个厉害的稳婆,要亲自送来给皇后娘娘!” “快拦下!” “拦下?若是皇后娘娘和皇嗣出了事,你们是不是要跟着一起掉脑袋!” 走来的宗亲是一支在太上先帝时就分出去的旁支,按照三代便削爵的规定,他们的下一代便不能继承王爵,等同彻底跟皇室划清干系了。 却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 “太后有令,不许尔等再入宫,谁放你们进来的!” “我等宗亲还担心谢太后不轨呢!她膝下有六皇子在,且之前就做出过用假皇后掩饰真皇后行踪之事,谁知她如今是不是还存着不臣的心思!” 那群宗亲义正严词道,“谢太后到底姓谢,我等才是‘赵’姓皇族,你如今百般阻拦,莫非已经跟谢太后联手,想要谋害皇后娘娘了!” 陆庭顿时被扣上个大帽子,只能沉声拦在宫门口。 宗亲们也不管他是不是拔了刀,就直接往栖凰宫里闯。 陆庭又不敢真的伤了这些皇亲,否则朝臣们能参死他,只能让锦衣卫成人墙,堵住这些人。 这些宗亲见状,顿时大嚷起来。 “皇后娘娘,臣妇带来了更好的稳婆,请您放我们进去!” “是啊皇后娘娘,我等是您的叔伯亲人,绝不会害您,反倒是谢太后,您要小心啊!” “娘娘,久生不下,可能母子双亡,快让我等进去!” “娘娘,小心失血过多啊……” 这些人从开始的求见,慢慢的就变成了一句句的恐吓。 产房中,稳婆们的脸都气绿了,如何能这样吓唬一个危险的产妇! 苏袖立即让人去找谢太后,得知谢太后已经亲自出马当场掌了几个宗亲的嘴了,却还是拦不下这群宗亲,也不由焦急。 回头看着气若游丝,面色惨白的姜卿意,只能牢牢握住她的手,“阿意,没事的啊,别怕。” 第428节 姜卿意有心安慰,却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就在这时,外面陡然一静。 产房的人莫名觉得诡异,这时,有小宫女跑进来欣喜告诉姜卿意,“娘娘,圣上回来了!” “当真?在哪儿?” “圣上风尘仆仆,已经去洗漱,待洗漱完便会即刻过来!” 姜卿意想到那个梦,再度生起勇气,也是这时,稳婆高兴不已,“娘娘,再加把劲儿,快出来了!” 姜卿意喝了口参汤,再次用力。 等越修离赶来时,产房里已经满是欣喜的声音和婴儿的哭声了。 他不顾门口宫人的阻拦,径直进了产房。 稳婆见状,先是惊了一下,但想到民间那些传闻帝后感情和睦的话,也不再废话,抱着两个孩子过来,正要叫越修离看看。 越修离只瞥了一眼,说了声‘赏’后,便快步到了床边。 确定姜卿意还活着,只是精力耗尽后,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生下来了吗?” “嗯。辛苦你了。” 越修离沉声。 姜卿意望着他身上还沾着水汽,头发都未擦干,有些担心这大冷的天他要受风寒,却再说不出一句话便彻底昏睡过去。 “阿意!” 太医们听到这满是杀意的一声,腿肚子都在打颤,“皇上,娘娘只是太累了,等睡一觉就好了。” “是啊。” 苏袖也道,“还请皇上先出去,让宫人将这里收拾干净吧。” 就算是为了姜卿意的体面,也不能叫越修离这样大喇喇的在这儿旁观,虽然越修离并不会因此而留下所谓的阴影。 但苏袖都开口了,他再不放心,也只得老实去隔间呆着。 第五百四十五章 圆圆满满 暮雨见状,令宫人往隔间多放了几个炭盆,免得自家娘娘恢复了,皇上倒是病倒了。 稳婆本想再把孩子抱给越修离看看,谢太后见状,轻笑摇头,“算了,你们先伺候皇上歇下吧,那眼下的乌青,叫你们娘娘醒来瞧见了,怕是又要哭了,月子期间可掉不得眼泪。” 越修离无法拒绝这个决定,去不肯去主殿,就在隔间榻上睡了。 姜卿意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也没有做梦。 醒来,房间里烧着热融融的地龙,暖和的好似初夏。 她刚睁开眼,苏袖便过来了。 “阿意!” 姜卿意看着娘亲眼中布满的血丝和明显哭过的微肿的眼睛,不由笑起来,“娘亲不是说女子都要经过这一遭吗,怎么还哭了?” 苏袖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知道是一回事,可是看女儿受苦,又是另一回事。 女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哪能不心疼? “我做梦了,好像还梦到皇上回来了……” “阿意只当朕是一场梦吗?” 越修离从隔间过来。 姜卿意看着眼前年轻的、带着锐利锋芒的男人,眼眶不由再次一湿。 苏袖已经带着宫人退下,越修离上前擦去她的泪珠,“对不起,是朕回来了晚了。” 姜卿意摇头,握着他的手,却无法忽视他掌心新多出来的几道伤疤,那是他从战场九死一生留下的。 “孩子们怎么样?” 姜卿意转移话题,目光也柔软下来,“是男孩还是女孩?” 越修离:……忘了看。 “很可爱。” 他说,“都像你一样漂亮可爱。” “真的吗?” “真的。” 越修离认真的说,毕竟他和阿意生下来的孩子,丑的可能性不大吧,就算是隔代遗传,不论是母后还是先帝,亦或是苏袖和姜淮,样貌上都是无法挑剔的。 姜卿意期待不已,即刻叫奶娘把孩子抱来瞧瞧。 等瞧见那两个皱巴巴、皮肤泛红的孩子,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与自我怀疑。 尤其旁边那个胖些的哭了,嗷呜着大嗓门,皮都皱起来,那叫一个丑。 “像我一样漂亮可爱?” 姜卿意问。 越修离同样久违的说不出话,孩子是在岳母眼皮子底下抱出来的,不可能是别人的。 奶娘没想到这对神仙一般的夫妻会集体沉默,半晌,终于反应过来,笑着解释,“小孩子生下来都是这个模样,可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皇上和娘娘别急,很快他们就会长开的。” “而且看小公主和小皇子这眉眼,绝不会丑的!” 越修离一顿,“皇子和公主?” 姜卿意也惊喜了下,而后无语的看向越修离,所以你回来,压根就没看咱们孩子,对吧。 越修离轻咳一声,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照顾,才握住姜卿意的手,诚恳道,“阿意想过给孩子的名字吗?” “大名还没想,小名倒是有了。” 姜卿意笑道,“就叫圆圆和满满。” 不论是女孩男孩都不违和,而且皇子公主要到六岁才能上皇家玉碟,大名倒是不着急取。 越修离也觉得不错,不过还是立即吩咐礼部准备公主和皇子的名字。 “可是要到六岁……” “不必。” 以前是宫内皇子公主数量太多,又有许多根本活不到六岁,才有这样的规定。 可他不一样,他不会有特别多的孩子,也不会让他的孩子活不到六岁。 姜卿意没有拒绝,又问起那几个宗室。 “没事,他们想通了而已。” 越修离轻描淡写的说,只不过想通的方式是脑袋落地罢了。 当然,这般血腥的话,就不必告诉阿意了。 与大梁的战事告捷,后面虽然有小股的军队时不时来骚扰,却被留驻的北风和谢景带人很快杀了回去。 此番战事中,又冒出了不少有为的年轻人,越修离好好提拔了一番。 朝中有些小心思的官员,也很快发现,自己不是悄无声息的被贬,就是被调去了那等苦寒之地,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朝中那些还想以皇嗣为由,劝越修离纳妃的人,很快就被越修离给他们家女儿或是侄女指了婚事。 如此几遭后,再没人敢废话了。 眨眼,便到了圆圆满满的满月礼。 姜卿意不想大办,便只邀请相熟的人家入宫庆贺,礼部也在这时呈上了孩子的大名。 哥哥圆圆取名赵祈晏,妹妹满满取名赵祈清。 河晏海清。 已经满月,两个孩子迅速从皱巴巴变得白胖,哥哥像极了姜卿意,一双圆溜溜的眼眸机灵极了。 妹妹稍瘦弱些,肖似越修离,吃着哥哥的拳头。 进宫恭贺的人,无不夸赞这对孩子漂亮。 越修离很满意,很高兴,很与有荣焉,众人就没见过情绪那般外露的皇上。 张婉如和桑榆好意思总去瞧那对孩子,赵念之和范稷却顾不上那么多了,只可惜每次要碰一碰,就被小阿鸾护犊子似的把他们的爪子拍开了。 “听闻大梁再过不久就要来签订和平协议了。” 张婉如消息灵通,“大晋和大梁终于能止战了。” 桑榆还挺怀念在大梁的那段日子,想着等北风休沐了,她们在一起去大梁走走。 这场满月宴上,姜卿意还见到了一个久违的人,池首辅的孙儿池则述。 当年他调离京城赴任,如今是任期满了回京,且任期很优秀,所以此番宫宴,池首辅也带他来了。 他身边有一个年岁相当面带羞赫的少女,姜卿意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跟桑榆畅想下次再出远行的事。 “池公子。” 那少女察觉池则述的分心,其实从他过来开始,他就有些心不在焉。 池则述收回心神,又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笑。 他不能再任性,祖父膝下唯有他一个嫡亲的孙子,父亲已经让祖父断了肠,他不能再做这种事。 池首辅看他与那位小姐相谈甚欢,也微微松了口气。 满月宴结束。 姜卿意腰酸得厉害。 第429节 即便是出了月子,也要好好养一养,趴在床上叫暮雨来给她揉一揉,但很快,她便察觉给她揉的人换了一个。 她吃吃的笑抱着软枕,“皇上夜里还想去泡冷水澡?” 越修离在她腰上稍稍用力,姜卿意便忍不住轻哼出声。 “月子总有坐完的时候。” 越修离不急,细细替她疏散着淤堵的经脉,他细细问过太医,如何让她恢复身子,别因为生了孩子而损了自身,当然不会在此时急色。 但休养,总是有尽头的。 姜卿意微微僵住,乖乖闭嘴享受当今大晋陛下的伺候,再不敢挑衅。 第五百四十六章 痴 “对了,此番大梁来议和的,会有熟人,阿意可以见一见。” “谁?” “来了你便知道。” 姜卿意都有些好奇了。 “对了,诏狱那边,你可要去一下?” 姜卿意问,毕竟越弘深还关在那里,虽然没死,但也够呛。 姜卿意又把永清伯府和周嫱的选择告诉了他,“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决定,我也答应了周嫱,不会再让越弘深走出诏狱,皇上不必觉得有心理负担。” 越修离沉默了一瞬,才应下,“嗯。” 越修离等姜卿意歇下,才出了宫殿。 陆庭出现,“皇上。” “抓到武安侯夫人了吗?” “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了。” “不必让她进京了,告诉她,她与越弘深只能活一个,让她自己选。” 说罢,径直往诏狱而去。 诏狱之所以令朝中人畏惧如虎,便是里面的可怖的刑罚。 地面上已经是洗不干净的黑红血迹,刑讯犯人的惨叫不断传来,越修离踩着摇晃的火光,走到监狱深处,看到了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越弘深。 “越世子,皇上驾到!” 越弘深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抬起头。 越修离抬手,其他人自觉退下。 “表哥,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呆在这里了,你带我出去吧!” 越弘深哭得一脸鼻涕眼泪,“我错了,我再也不回京城了,看在我爹爹的份上,你饶了我吧!” 越修离看向他,想从他脸上看出半分舅舅的影子,可惜,舅舅不论何时都是英勇无畏的,他生不出这种懦弱的儿子。 “你有两个选择。” 越修离道,“要么躺在棺材里被抬出去,要么,永远活在这里。” 越弘深愣住,哭着问,“为何,你看在我爹爹的份上……” “朕给你们母子的机会不多吗?” 一次次放过,可这对母子却一次次来试探他的底线。 这次,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阿意身上! 越弘深怂了,看着不论他怎么哭求都无动于衷的表哥,缩着脖子重新躲在角落里。 即便是赖活着,他也不想死,他不要死。 越修离更加失望。 如果越弘深选择宁愿死了被抬出去,而不是苟活在这里,他兴许还会给他最后的体面。 越修离没有久留,他并不是来搭救武安侯府的,他只是不想阿意替他背了这恶名,既然要解决越弘深母子,那便由他来! 很快,锦衣卫那边就传来消息,说白慎娘想见她。 “看来她还没有做好决定?” “她说要见过您后再做。” “不必。她若不想做选择,便朕替她做了吧。” 越修离淡声。 锦衣卫微微一顿,明白了这位帝王的意思,领命退下。 城外囚笼中。 白慎娘衣衫潦草的盘膝而坐,看着外面的天。 又下雨了,细细的雨丝浇落在人脸上,带着沁人的凉意。 她犹记得,初次见到侯爷时的景象,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那时她还只是个被厌弃的私生女,而侯爷英武尊贵,受人敬仰,身边更有关家小姐那般的高门大户千金围绕。 他那样的不同、那样的不落凡尘,最后却弯下腰,朝她伸出手,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共度一生。 侯爷死的那几年,她每天都很浑噩,总觉得一睁眼,就能再见他。 可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她开始恨,很朝廷、恨皇帝! 但这些是她够不到的存在,所以,她接受皇帝的利用,成了磨砺他儿子磨刀石。 她狠得下心,她也恨那个孩子! 凭什么侯爷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她磋磨他,又总在不恰当的时候,倾注上原本该留给自己儿子的爱。 她就这样矛盾的、狠毒的,一直到侯爷平反。 她本该高兴,可眼看越修离步步走上高楼,随之而来的确实一股难掩的愤恨与妒忌。 他的侯爷已经化作枯骨,凭什么皇帝那老东西还能有这样优秀的儿子! 凭什么她和侯爷的儿子在乡下长大,长成了一个懦弱的废物,而越修离却这般优秀! 她不甘! 所以她用尽手段,要把他从高台拉下来! 原本他昏睡的那一年,她很安分的,也没再想过回京,给儿子娶了媳妇,打算好好过日子的。 可他为何要醒来! 为何啊。 白慎娘一头撞在囚笼上,额头的血汩汩冒出来,她倒在自己的血泊中,还是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何就不肯多怜惜她的侯爷一分,叫她这卑贱的人去死也好啊,为何偏偏活下来的是她,而不是侯爷。 侯爷,慎娘来找你了,你……别怪我啊。 风卷起枯叶落在白慎娘凌乱的头发上,乌发下一层层白发被吹开。 一侧锦衣卫确定她断气后,立即将消息传入了宫内。 越修离接到消息,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到书案后重新批阅起了奏章。 战事初定,百废待兴,而他注定不能在这个皇位久留,他须得早些将朝廷的隐患拔除,给后来者留一片清明江山。 和谈的事很快敲定,在圆圆满满学会翻身的时候,大梁的使臣已经到了京城。 姜卿意有些好奇越修离所说的使臣到底是谁,便让宫人悄悄去打探了。 “娘娘。” 在姜卿意带着圆圆满满在花园晒太阳时,小宫女快步走来,道,“回禀娘娘,此番来使是大梁礼部与户部的两位尚书大人,不过随行人员里,有一位女将军。” “女将军?淡星姐姐?” “您怎么知道那女将军叫于淡星?” 小宫女好奇道。 姜卿意笑起来,想到在族中休养还未入京的姜乘风,已经同样已经苏醒,却还在京城休养的七叔公,笑道,“迟些你给于将军送个消息,请她入宫用膳,我有要事与她商议。” 姜卿意在内宫大多数时候都是自称‘我’,宫人们也都习惯了,笑着应下。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于淡星便被请来了,还惹得大梁两位原本很不满女子随行的尚书连连侧目,可于淡星眼角都没给他们就走了。 不过于淡星自己也有些疑惑,虽然此番皇上一定要让她护卫出使的队伍,但她并不知道原因。 直到走进百花盛放的花园,看着花园里那正拿着拨浪鼓,笑得温柔的华服女子,愣住。 那不是……姜乘风的侄女儿吗? 第五百四十七章 大结局 “娘娘,于将军来了。” “将公主和殿下先抱下去吧。” 姜卿意将两小只交给奶嬷嬷,才回头笑看着于淡星,“淡星姐姐过来坐。” 于淡星是真的傻眼了! “她们叫你‘娘娘’,你莫非……” 众所周知,大晋帝只有一位皇后啊。 在大梁时,她便觉得姜乘风这侄女儿厉害的不行,不对,当时她是不是告诉过自己她的身份?还是那时候她病糊涂了忘记了? 第430节 于淡星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姜卿意看她这般,干脆略过这个话题,笑着道,“我十九叔如今还在老家,姐姐此番来了,还回大梁吗?” 于淡星的注意力果然很快被吸引走。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十九叔难道及还敢不识好歹?救命之恩,他不以身相许这说不过去吧。” 于淡星一双眼晶亮,也觉得姜卿意此话颇有道理。 气氛轻松下来,于淡星也终于淡淡不那么紧绷,聊着聊着,便说起了太子妃宁晚枝。 “太子被囚禁之后,她想卷钱私逃,结果被人发现,也一同抓回了大牢之中。” 于淡星说,“太子看透了她,晚上时两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太子亲手掐死了她。” 姜卿意喝茶的动作一顿,“亲手掐死?” “嗯。” 于淡星带着些讽刺的说,“你也觉得宁晚枝不该是这么个不体面的死法,对吧?” 宁晚枝身世坎坷,却得了姜乘风的救助,后来又结交了许多豪爽的朋友,这已经是绝大多数人难以想象的幸运了。 而更加幸运的是,宁晚枝还俘获了太子的心,以那样低的身份,成为了太子妃。 只差一步,便是大梁的皇后,母仪天下。 可她太狠了,为了权势,毫无底线的利用姜乘风,对曾经那些朋友也毫不手软,若不是姜卿意救了于淡星,于淡星也死在了她手里。 “所以她落得个众叛亲离,被自己的靠山杀死,好像也不奇怪。” 于淡星说,“她的尸体被抛弃在乱葬岗,甚至无人去为她收尸,也算是报应了。” 姜卿意听得心情复杂。 “大梁陛下如今是禅位了?” “嗯,让位给了襄王。” 于淡星笑道,“其他皇子跳脚得厉害,被襄王这个私生子带兵镇压了。” 太子汲汲营营,逍遥王狂妄傲慢,其他皇子谨小慎微,谁也没料到,最后会被个私生子摘了桃子。 “因为国师之死,逍遥王又榨取国库发动战争,现在大梁境内一片凋敝,襄王要坐稳那皇位也不会太容易,此番大梁使臣来,便是商议割让一片山地给大晋,而后退居一隅,休养生息的。” “割让山地?” 于淡星苦笑,“你们大晋陛下当真是半点也不心软的,大梁与大晋龙脉相接的几个州府,与郑国相接的一片草原,他全都要去了。” 姜卿意倒不觉得越修离做错了,他是大晋的帝王,自然要为大晋的百姓考虑。 况且这几个地方,不是涉及龙脉,常起战事,就是靠近戎狄,常受骚扰侵略,落到大晋的口袋里,大晋便能名正言顺带兵防守,而不是像大梁一样,放任这些祸事,对边境的百姓来说还是好事一桩。 但这些就没必要说了。 两人又聊了聊,反正大梁使臣还要再住一段时间,姜卿意邀请于淡星一起去探望七叔公。 于淡星犹豫了下,很快点头。 拿不下小的,先拿下老的也行,到时候再把姜乘风这瓜强扭下来! 姜卿意让人去做安排。 晚上,越修离回来,姜卿意与他聊起大梁的事,越修离听出她对那段旅程的怀念,将人轻揽入怀中,“阿意想不想再出去走一走?” “可以吗?” 旋即又轻拧起眉头来,“怕是不妥,圆圆满满还小,路上辛苦,他们不便行走。” 越修离在她唇瓣轻吻一下,“不急,这几年朕慢慢安排。” 姜卿意正想着要怎么安排,腰身一紧,而后烛火摇晃,所有的思绪都被吞没。 翌日,姜卿意差点没能及时醒来,赶上跟于淡星出宫,气得她往越修离腰上狠狠拧了一把,才赶着出宫。 七叔公是个很乐观的人,对于五叔公的去世,他很不舍,却也不会因此而沉湎在悲痛中。 “我们这把老骨头,多活一天都是赚的,相信你五叔公会在地府等着我一起去投胎的。” 七叔公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嘚瑟,“说不定我能赶在他前头,以后我给他当大哥。” 姜卿意:……一点悲伤的感觉也没了。 至于于淡星,七叔公满意的不得了,就怕于淡星看不上现在又瞎又惨的姜乘风,许诺只要她肯嫁,那以后他们房就是于淡星当家了。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以后你来当家主!” “这……怕是不妥……” “谁敢说不妥,爹替你打断他们的腿!” 姜卿意看着已经都自称‘爹’的七叔公,捂脸,好在于淡星沉静在喜悦之中,恨不得立马就叫爹。 没人在乎姜乘风答应不答应。 姜卿意想,十九叔大约也不会不愿意的吧? 这边七叔公跟于淡星说好,两人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次日就跟姜卿意告辞,要一起回族里商定婚事了。 姜卿意能怎么办,当然只能放行。 夕阳西下。 北风已经决定留守边境为将,谢景也要在边境磨砺磨砺,为此,桑榆也准备出发去边境了。 姜卿意和张婉如一起送桑榆离开。 桑榆骑在一匹漂亮的骏马上,背着个包袱,还似当年独行四处的杀手,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挥着手让姜卿意和张婉如以后去看她。 一人一马远去。 再次回到宫里的姜卿意难得有些难过。 越修离将人揽在怀中,“朕会尽快安顿好朝中事物。” 这样,他们就能自在逍遥了。 姜卿意也打起精神,医典已经印刷出来了,她也要早些安排分发出去。 还有巫族的人已经入了大晋,暂时安顿在她的药王谷,也要跟他们赶紧商议好如何研究蛊虫救人之术,听闻赵代柔已经醒了,还要找个机会去看看她…… 悬壶院出去的人,也要落实好福利待遇…… 还有郁闻和娘亲的事,她也得使人去金国问问…… 等等事情,且有得忙呢。 不过显然越修离现在想忙的不是事,而是她。 被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拥入怀中时,姜卿意想,这一辈子,真好。 “阿意,我真的好喜欢你。” 越修离轻咬着她的耳珠呢喃。 姜卿意面颊微红,认真看着他,回应,“我也好喜欢你。” 这一辈子,我都会这样喜欢你! 越修离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微薄的唇角弯起。 —— 五年后,大晋帝赵衍之禅位皇弟。 至此时,大晋风调雨顺、仓满粮足,郑国称臣,戎狄被打退至万里外,不敢来犯,这五年,也开启了大晋近百年的繁荣昌盛! (正文完) 第五百四十八章 番外1 他早烂成一堆骨头 眨眼,五年过去。 药王谷在苏白的收拾下,已经在繁茂的山谷中,沿河建立起了一片规整的小镇。 镇子里的镇民大多是巫族人,之前暂住的村民或是进谷中帮忙采药的山民们,得知巫涉他们都是巫族人时,吓得好久不敢进来,还是后来意外有人摔伤,被老族长用蛊虫救下一命,才渐渐有人搬了进来。 巫族也打破以前的限制,不再不允许与外人通婚。 如今镇子渐渐繁华起来,姜卿意和越修离还未下马车,圆圆已经掀帘跳下了马车,插着胖腰挺着肚肚大笑三声,“我赵圆圆回来啦!” 马车内,赵满满一脸嫌弃的合上医典,“娘,哥他是不是又偷偷骗暮雨姑姑给他读话本子了?” 暮雨已经焦急追了出去,就怕赵圆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胖仔被人一把叼走了。 “公子,夫人。” 马车外,巫涉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姜卿意牵着赵满满下马车,看着五年不见,已经养得十分健康高大的巫涉,“可欢迎?” “这本就是夫人的山谷。” 巫涉郑重行了一礼,“还没感谢夫人收留我们巫族。” 姜卿意笑着挥挥手。 越修离望着她一双黑眸好奇的看着满目苍翠的山谷,宠溺道,“你去玩吧,我与少族长先去见老族长。” 老族长靠着长寿蛊,竟是熬到了现在,两人有旧,此次出行,本就是寻访各地旧友,姜卿意笑着应下。 “等晚上我再去看老族长。” 说罢,回头问赵满满的意见。 赵满满已经被漫山遍野的药材吸引,看似沉稳,可肉乎乎的小脸上仍旧布满了难以克制的欣喜,她要去跟对照药典上的画一一找对应的药材! 这是个医术迷。 姜卿意也不阻拦,反正赵满满身边有越修离亲自训练的暗卫跟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第431节 至于赵圆圆,早跟镇子水边的几个孩子玩起来了。 姜卿意也有自己要去见的人,问清楚位置后,提步走去。 镇子依水而建,巫族人勤劳,肯靠近的百姓也都是安分的,妇人们聚集在水边洗衣笑谈,男人们不是在采药,就是在修补屋子,准备建更多的房子,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感觉。 “呀,那是哪家的娘子,真好看,仙女似的!” “看那娘子气势不凡,跟那位倒是很像。” “那位呀……” 妇人们讳莫如深,叹息一声,一边偷偷看走过的姜卿意,一边笑着说等发了工钱,也去城中买两尺好布,做几身漂亮的新衣。 姜卿意一路往前走去,很快到达巫涉所说的小院。 还未踏进院子里,就听到一个又哭又笑的声音。 是赵代柔。 姜卿意看到有仆妇赶紧拉住赵代柔喂药,赵代柔表现的很抗拒,大吵大闹,推翻了药碗后,便趁着仆妇松手,跑掉院子角落的一从灌木里躲着,瑟瑟发抖,嘴里却念叨着什么。 姜卿意走进,仆妇要过来,姜卿意给她看了巫涉的腰牌。 仆妇犹豫了下,还是道,“这位夫人,小姐她疯了好几年了,十分怕生,突然见到您,恐怕会伤到您,要不奴婢找人把她捆起来?” 姜卿意轻轻拧眉,“她要见人时,都得捆起来吗?” “是。” 仆妇见她面色不佳,忙道,“小姐不常见外人的,而且她很信任咱们少族长,每每少族长来,她都很安静,不疯的。” 仆妇语气里满是怜惜。 姜卿意示意她退下,“放心,我身边有人,不会出事。” 姜卿意见她还在踌躇,补了句,“也不会伤害代柔。” 仆妇不好再逗留,只得退下,临走时,还带上了院子的门。 姜卿意这才慢慢走近赵代柔,刚靠近,就听清了她嘴里念叨的话。 “母妃,母妃,柔儿乖乖,柔儿再不调皮了,不要把柔儿送走好不好,柔儿好想你。” “不要打我了!求求你,不要打我了呜呜。” “我要回家,回皇宫,我要找母后,找皇兄,不要打我了。” 姜卿意看着消瘦得可怕的赵代柔,鼻尖微酸。 明明初见时,她还是个备受宠爱的跋扈小公主。 “代柔公主。” 姜卿意出声。 赵代柔浑身一僵,却不是回头,而是往灌木丛里躲得更深了些,“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乖,我听话。” “德妃娘娘去世时,才知道你将要给她的我的血,换成了你自己的。” 姜卿意轻声说,“她很后悔,如果她知道是你,她不会选择催动那个阵法。” 赵代柔仿佛没听到,仍旧瑟缩着、卑微的哀求着不要打她。 姜卿意知道,慕容林在她嫁去后,几乎就没把她成过一个人,日日欺辱打骂,后来又用药吊着半死不活的她,即便如此,仍旧时常过去占有她。 赵代柔再坚强,说到底,也只是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罢了。 “慕容家族已经没了。” 姜卿意说,“慕容林因犯谋逆之罪,满门流放的流放,抄斩的抄斩,慕容林早已烂成一堆骨头了,再不会回来了。” 姜卿意细细与她说罢慕容林的惨状,看着她的身子已经不那么颤抖,略微停顿了下,“我会在药王谷暂住几日,代柔,我和夫君都想见你。” 说罢,没有停留,转身而去。 她刚走不久,藏在灌木里的赵代柔才停止念叨,趴在那脏污的枯草堆里哭出声。 一开始只是小声呜咽,接着越哭越大声,直到嚎啕大哭,似要将胸中淤积的愤怒和悲伤全部都宣泄出来。 巫涉听到消息赶来时,看到快要哭得昏死过去的人,不由想到他被作为傀儡在她荒芜院伺候的日子。 他们都身不由己。 他一日一日遭人磋磨,做着最卑贱的下人。 而她像一捧雪,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青纱帐里,偶尔醒来,一双漂亮的眼睛也没有光泽,只痴痴看着窗外的阳光出神。 巫涉从未敢奢望,自己能沾染这捧雪。 “哭出来了,舒服些了吗,厨房熬了细细的粥,我让人给你端一点来好吗?” 巫涉小心翼翼的半跪在她身前,扶起她,温声问。 赵代柔太瘦了,瘦得好像呼吸起伏都变得剧烈,一双眼在脸上更显得格外大,没有楚楚可怜,只有几分狰狞可怖。 但巫涉的眼里,只有温柔。 赵代柔望着他,抽噎,“你不再是我院里的下人了,不必这样伺候我。” 巫涉微微笑开,“可我愿意。” 第五百四十九章 番外2好喜欢呀 赵代柔定定看他,看得巫涉脸颊都微微爬上些许红色,才又哭了起来。 巫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吓到她了。 “你别怕,我这就走,我让玉婶过来……” 巫涉起身要走,手指却叫人死死抓住。 那手瘦弱、仿佛一折就断,他也轻易能拨开,但他舍不得。 赵代柔抬头看他,久违的,浮起一丝笑,“我饿了,我想吃饭。” “好,我这就让人……” “一个人吃饭好孤单,陪我一起吧。我要吃好多好多饭。” 巫涉终于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喉结轻轻滚动一瞬,回握住她的手,“嗯,以后每顿饭,我都陪你。” 晚上。 姜卿意去看了眼玩了一天,已经睡下的圆圆满满,才回到房间,见越修离又出去了,便自己先去沐浴。 等一身水汽的从沐浴间回来,越修离也已经洗漱完,一身月牙白的寝衣坐在一侧,翻看京城送来的折子。 没错,他虽然退位,当上了太上皇,有谢太后与其子继位。 但这位新上任的小皇帝仍有些事拿不稳,时常将些难以抉择的折子送来叫越修离批示。 不过小皇帝是越修离这五年来带在身边培养大的,小小年纪已有贤能之像,倒不算差。 “来看看这份奏章。” 越修离将一侧放好的奏章递给她。 姜卿意好奇接过,看到里面的内容,讶异,“竟有这种事!” 前不久,七叔公去世,他们接到消息出京,本就是为七叔公吊唁去的,而来药王谷只是顺路。 却没想到,那新上任的知州,或许是觉得越修离退位是斗不过新帝与太后,觉得姜家也失势了,为了讨好新帝,居然强占了姜家族中的良田不说,还强行把即将即将出嫁上京的姜瑛给扣在大牢里了! “竟说是姜家强占良田、滥杀无辜百姓?” 姜卿意都要气笑了,“这知州是怎么敢的?” “他不过是朝中某些人用来试探新帝的一枚棋子罢了。” 越修离淡笑。 不论新帝多么英明,多么有威慑,朝廷官员都会划分党派,不过他们的共同目标是治理好天下,越修离平素便不怎么管,只要有权势利益在,党争就难以避免。 况且党争也并非全是坏事,只要帝王能利用好,便是达成目的的利器。 “看样子,我们要早些出发了。” 姜卿意叫来苏白,跟他交代了这两天便要再次离开去京城的消息。 苏白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便要下去安排。 “对了。” 姜卿意叫住他。 苏白算是比较早跟在她身边的人,一直踏实忠心,如今更算是她的大管家,管着她名下绝大部分的产业。 再加上焰娘还在镇国公府支应着门庭,姜卿意并不想亏待了这两姐弟。 “上回你姐姐还说给你相看了一户人家,你若得空,回京去相看相看,如若合适,早些定下亲事。” 姜卿意转身去里间,不多时,拿出来一个小匣子,“这是给你的礼物,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白不想接这匣子,眼帘垂着,让他本就带着几分苍白脆弱的脸,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可怜。 但不等姜卿意问,他还是接了过来。 姜卿意笑开,“没别的事了,下去歇着吧。” 苏白点点头。 等姜卿意离开,苏白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沓银票,和三张铺面的房契。 苏白没什么情绪的合上匣子,抬头朝已经关上的房门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垂下眼,转身离开。 夜风吹动满山谷的药材,一畦畦,整整齐齐分列与山谷之间。 明月换夕阳,高悬于天空之上。 “月黑风高夜~” 圆圆骑在打开的窗台上小心的往外爬。 第432节 满满优雅的提着裙子,瞥一眼像个肉球往外滚的哥哥,踩着窗台,优雅的跳了出去。 圆圆急了,小声催促,“你接我的话呀!” 满满看他哼哧哼哧的样子,粉雕玉琢的小脸昂起,“翻窗爬墙时~” 圆圆满足的嘿嘿,两人凑到一块儿,“走吧,我记得代柔姑姑住的院子在这个方向。” “可是……姑姑会喜欢我们去打搅吗?” 满满有些犹豫。 圆圆挺着小肚腩,“暮雨姑姑说了,这世上没有谁会不喜欢我们的,姑姑肯定也喜欢!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去打搅她的,我们只是去走亲戚!” 五岁大的孩子,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满满被说服了,放下提裙子的手,理理衣袖,下巴抬了抬,示意圆圆带路,就被他抓着手,飞快往赵代柔的院子跑去。 赵代柔今夜睡不着。 不论是因为见了姜卿意,还是她的到来,将这些年一直在她脑海里翻腾不休的记忆压了下去,她坐在窗前,看着天上孤月,神色空洞。 直到,看到院门被人鬼鬼祟祟的推开。 赵代柔先是一惊,接着,心脏都像是被人抓住,死死收紧。 这像极了无数个她恐惧慕容林到来的夜晚,她的思绪也不可自控的回到当年,再次成为那个无助、绝望又恐惧万分的自己。 颤抖的求饶就在喉咙之中,结果,那门内冒出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那小脑袋似乎瞧见了她,没心没肺的朝她咧嘴一笑。 赵代柔眼眶一涩,还不及反应,那圆脑袋就被人推了进来。 紧接着,走进来另一个圆脑袋……不是,另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朝她得意笑了笑。 赵代柔捂着心脏,一时间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见两人相携而来,相似的小脸上满是好奇,开口便是一句,“姑姑!” 姑姑? 赵代柔正欲问问,赵圆圆已经扑到了她怀里,抱着她残破的身子,软乎乎的小脸蹭啊蹭,然后扬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天真的说,“姑姑,你好瘦啊,比娘亲瘦多了!不过圆圆也好喜欢姑姑,姑姑身上有跟娘亲一样的药材味道!” 满满瞥了眼不成熟的哥哥,朝赵代柔行了礼,“姑姑,我们的娘亲是姜卿意,爹爹是赵衍之。哥哥叫赵祈晏,我叫赵祈清,初次见姑姑,希望没有吓到姑姑。” 软乎乎的小姑娘,说话还带着奶音,却一本正经的模样,叫赵代柔心都跟着软了。 太可爱了! 第五百五十章 番外3 治愈 “原来是你们。” 赵代柔当然也知道姜卿意生了一对双胞胎的事,却没想到他们会来见自己。 赵代柔一时生出身为长辈的窘迫来,好在想起下午巫涉送来的不少新奇的点心,立即端出来。 圆圆满满看着那小兔子造型、还有小鱼造型的各色点心,有软乎乎的糕点,也有酸甜的酥点,更有美味的蜜饯…… “这里是什么……” “……这里是天堂!” 圆圆嗷呜一声扑上去,满满也难掩兴奋,就连矜持都顾不上了,和圆圆一左一右坐下,愉快的享用点心。 姜卿意怕她们平日吃坏牙齿,暮雨也管得严,所以极少有这样放纵她们吃喝的时候。 尤其这些点心看起来这么可爱! 赵代柔望着两只吃得很欢,但并不会狼吞虎咽、也没有弄脏衣裳的小可爱,心化得不能再化了。 她又想起什么,起身道,“你们等我一下。” 说着,去了里间。 圆圆满满对视一眼,小小的脸上也露出松一口气的神色。 “姑姑看起来并不讨厌我们。” “太好啦!我们完成娘亲的委托啦!” 不远处,越修离揽着姜卿意的腰肢,唇角含笑,“她们没有辜负你的交代,今夜便由他们放纵一次吧。” 姜卿意强忍去把那两个大快朵颐的小胖子拎出来的冲动,捂住眼睛,“快把我带走!” 不然那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越修离眼眸轻弯,将人拢在怀中,却不是回屋。 他记得来时,巫涉特意告诉他,这后山某处,有一泓不错的温泉。 这厢。 赵代柔终于出来,拿着一只小匣子,有些忐忑,又有些难掩的兴奋,到圆圆满满跟前,打开匣子。 那一瞬间,满屋生辉! 圆圆满满十分给面子的张大嘴巴,“哇!” 那一匣子居然全是闪闪亮亮的各色还未镶嵌过的宝石珍珠,除了珍珠外,都打磨成了各种花朵或者动物的模样! “太漂亮啦!” “是啊是啊!” 赵代柔面露羞赫,这些年来,她也不会全是疯疯癫癫,只是不愿意见人,巫涉见她喜欢时常打磨些小东西,便给她找了个教习的师父,一个月来三次,剩下的时间,便是她自己在这小院子里打磨这些东西。 五年了,也就打磨出这一匣子而已。 “你们喜欢的话,都送给你们。” 赵代柔高兴的说话。 圆圆满满高兴的立即抱住赵代柔! 圆圆那肯定是抵抗不了诱惑的,而满满虽然懂事些,可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小孩,这哪能忍得住啊! “谢谢姑姑!” “姑姑太好啦!” “今天起,姑姑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姑!” “满满最喜欢姑姑啦!” “我爱姑姑!” 小小两只,闹出的热闹,却能把屋顶都掀翻了。 赵代柔有些恍惚,却没有空去伤春悲秋,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一汪温热的水里,好舒服,也好喜欢这种被真诚的需要、被在乎、被夸赞,且根本不用去怀疑他们用心的感觉。 五岁的小朋友,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当夜,满满拍板,今晚要睡姑姑屋里! 赵代柔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却没舍得把人往外赶,只赶紧叫下人来重新铺床,并去询问姜卿意他们看是否答应。 当然,下人是找不到姜卿意夫妻的,不过暮雨在,笑着应下了,还把圆圆满满要用的东西送来。 夜里。 赵代柔躺在床上,圆圆满满分躺两边。 两小只都很乖,不吵不闹,抱着她的胳膊,软乎乎的哀求她,“姑姑,给我们说个故事好不好呀。” “你们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 “只要是姑姑说的我们就喜欢。” “姑姑的声音真好听,跟暮雨姑姑的一样好听。” 满满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小脑袋往前蹭啊蹭,蹭到赵代柔脸侧,用自己的小脸蹭蹭她的,然后吧唧亲了口,便迷迷糊糊的说,“姑姑,想听故事。” 圆圆也有样学样,只不过一双眼珠子黑溜溜的,一点睡意也没有。 赵代柔心软的不得了。 “好,那姑姑给你们说姑姑初次见你们娘亲时的故事……” 夜色也变得温柔,像一泓清泉,悠悠荡荡,静悄悄的抚平着这尘世的不平与寂寞。 后山的温泉同样溺毙在这样的温柔里,姜卿意不知第几次咬在越修离的肩上,直到晨雾将起,才被人打横抱着回屋,裹着被子好好睡了一觉。 日上三竿。 下人来说,圆圆满满留在赵代柔那儿用早膳。 姜卿意没有拒绝。 “看来这两孩子还有点用。” “夫人这说的,小公子和小小姐本就是人见人爱。” 暮雨一副天下谁不爱我家小小姐和小公子就是眼拙的模样。 姜卿意觉得暮雨也被那两小只给下蛊了。 “告诉巫涉一声,今晚我与夫君会设宴,明日我们便要离开了。” “是。” 暮雨下去安排了。 而圆圆满满去了赵代柔那儿,一整天都没回来,下午更是带着赵代柔走出了几年没有走出过的院子,去河边找漂亮的小石头了,还约定好赵代柔继续给他们打磨漂亮的星星,等来年送给他们做生辰礼物! 赵代柔原本不想出门,也忍不住出门了。 她一直都是不想辜负别人期待的,尤其是这样一对小团子。 巫涉安排好宴席的事,便来了河边,找赵代柔。 待看到河边挎着只小篮子,弯腰俯身,温柔的跟身边两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说笑的赵代柔,眼眸也似浸了一汪水。 第433节 “晚上一起去用膳吧。” 巫涉走来。 不等赵代柔回答,圆圆满满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才一天,他们已经非常非常喜欢这位姑姑了! 赵代柔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要努力一点,努力不让她的小侄子小侄女儿失望,她要努力融入大家,她要真的、真的变成值得他们喜欢的姑姑。 “好。” “好耶!” “最喜欢姑姑啦!” 这一天一夜,赵代柔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最喜欢姑姑’,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 番4如你仆人,做你护卫 夜里用晚膳,姜卿意和越修离早早到了。 赵代柔换了身青色的长裙,一左一右被人牵着,直到走进宴席,两小只才飞快扑倒姜卿意面前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赵代柔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忍耐的悄悄握紧手,轻抿唇上前行礼。 越修离看了她一眼。 赵代柔无端紧张,就在她以为即将遭受些什么时,才听皇兄如寻常般道,“落座吧。” “是。” 只是简单一句,赵代柔眼眶却发涩。、 皇兄没有责备她,没有质问她,更没有拿母妃和皇兄的事来羞辱她,而是如同真正的一家人般,寻常的让她坐下吃饭。 刚坐下,手心一暖,竟是被一旁的巫涉牵住了。 赵代柔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缩回来,却被巫涉坚定的紧握住。 她慌乱回头,才见巫涉温柔看她,“我在这里,不要怕。” 赵代柔手臂微微一松,巫涉悬着的心终于悄悄放下,得寸进尺的将手指挤入她的指缝,与她五指紧扣。 赵代柔想挣脱,也挣脱不得了。 可莫名的,她心底的恐惧慌乱,也竟因为巫涉的这份坚定,而消散了些。 “哇喔……” “……你们是不是要成婚啦?” “巫叔叔要做我们姑父了吗?” “好耶!” “姑姑想要什么礼物,我们下次来吃酒,一定给你带来!” “娘亲箱笼里的那枚翠绿色的簪子就很适合姑姑,我下次要来!” “听我我们这次去娘亲的族亲家里,路上会有一个地方产的珍珠很好,我给姑姑买一颗最好的珍珠!” 圆圆满满已经热烈的讨论了起来,丝毫没发现赵代柔和巫涉通红的脸。 当然了,事情已经挑破,巫涉仍旧没松开赵代柔的手,而是问她,“公主愿意与我接受小公子和小小姐的贺礼吗?” “你……” “愿意吧姑姑,姑父肯定对你好!”圆圆憨憨笑道,“我想早些再来找你玩呀!” 满满‘切’了一声,认真跟赵代柔说,“姑姑,你要不愿意,就不要答应哦,等满满给你找个合心意的,暮雨姑姑说啦,咱们做公主的,就是不嫁人,招几个面首也可以啦!” 虽然满满还不懂‘面首’是什么意思,也不懂‘招几个’是什么意思。 暮雨已经如临大敌,这不是她怕小公主将来被男人骗,才偶然提起过的吗,公主怎么全记住啦! 暮雨飞快上前捂着满满的嘴把人抱走到一旁教育。 圆圆眨眨眼,看看赵代柔,“我觉得满满说的没错唔……” 圆圆也被捂嘴拖走了。 赵代柔望着上首姜卿意头疼揉着眉心,而越修离挑挑眉,一副觉得自己女儿说的没错的样子,再也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巫涉紧张了,“公主,我一个……够了。” “啊?” “我是说,我还年轻,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不需要……好几个‘面首’,我一个人,也够的。” 赵代柔看着对方红彤彤的脸,脸蛋也跟着发烫。 再次回想起慕容林,忽然觉得,那个人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至少,他已经被埋在了岁月里,而她,也有了再开始新人生的勇气。 “我……考虑考虑。” 赵代柔垂首低声。 巫涉心中雀跃,握着她的手更紧,“嗯!公主,不论你如何选择,这一世我都会陪着你,如你的仆人,做你的护卫,只要能看着你便足矣!” 赵代柔想到荒芜院那绝望无光的岁月,想到那时候,巫涉就在外面陪她,那段岁月留下的惊惧,好像也在此刻碎裂,然后消散不见。 她想,她能走出那段黑暗了。 翌日一早,巫涉和赵代柔一起将姜卿意他们送上马车。 苏白默默安排好一些,退在一侧。 “走了。” 姜卿意潇洒的朝一行人挥挥手。 没有煽情的话,也没有郑重的叮嘱,潇洒的好像她只是暂时离开几日,随时就会回来一般。 阳光追逐着马车的影子,渐行渐远。 山风拂过满谷的药材,幽幽药香飘远,也带走了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所有情愫。 马车很快跑过山路,在入夜前,在一处码头停了下来,换了大船。 船有三层,越修离和姜卿意都不想大张旗鼓,便没暴露身份,定了几间厢房便登了船。 用膳在二层。 收拾完,便下去用膳了。 膳食以河鲜为主。 有新捕捞上来的鱼,或煎或煮,刺少肉嫩,很得圆圆满满喜欢。 还有鲜甜的河虾。 姜卿意也吃的很满意。 越修离望着大快朵颐的三人,胃口都好了不少。 就在一家人享用美食时,一阵嘈杂声从舱门口传来,姜卿意看了眼,便见一对打扮的富贵的母女带着一大群仆从呼啦啦的进来了。 姜卿意没在意,继续回头用膳。 “你没长耳朵吗?” 那母女的仆人朝着二楼的管事大吼大叫,“还不赶紧清场,我们夫人小姐要用膳了!” “这……怕是不方便,来用膳的都是客人……” “我呸!他们这群贱……” 那人还没说完,一只筷子飞来,打到他的膝盖,当即让他跪在了地上。 “谁如此大胆!” “我倒要问问,是谁如此猖狂,只是吃顿饭,便敢扰民至此,还要为她清场不可。” 就算是姜卿意和越修离外出用膳,也绝没有将正在吃饭的人全赶出去的,这对母女又是什么人物? 那人还想反驳,扭头看到一身黑锦、只是端坐在那儿,便不怒自威,让人下意识想要臣服的越修离,缩了缩脖子,“你又是谁!” 那对母女中的女儿看到越修离,也惊艳不已。 她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子,但如眼前这位俊美却不失英武、尊贵天成的男子,实在没有! “公子莫怒。” 那小姐施施然上前,笑道,“我是禹州知州家的小姐,姓王。” 姜卿意眼睛轻眨,禹州知州,不就是说姜家侵占良田,还把姜瑛扣在大牢里那位新上任的知州么? 这倒是巧了。 “不知公子名姓?” 王小姐难掩其傲慢,却要强装大度的说道,“我与母亲着急去见父亲,这才不得已坐上了这艘船,但我们用膳时实在不想被打搅,这才清场的,但公子可不必走。” 姜卿意还没说话,圆圆先问了句,“她是不是看上我爹啦?” 满满,“见色起意,人之常情。” 第五百五十二章 没天理啦 满满话还没说完,耳朵就被姜卿意拧着了,“一天天哪里学得这些话?” 满满委屈,宫里的宫人们成天闲的发毛给她讲些以前宫里的阴私,她记性又好,这哪能怪她嘛! 圆圆嘿嘿看热闹,猝不及防被姜卿意也拧住了耳朵,“吃饱了没,吃饱了回去玩。” 第434节 姜卿意牵着两小只就要走。 那王小姐看着她的脸,先是惊艳,而后又轻哼一声,“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就那样,倒是算你有自知之明。” 圆圆满满默默给这大胆的小姐点了根蜡烛。 他们的娘亲,大魔王咧! 这王小姐真不知死活呀。 “你不照镜子吗?” 姜卿意实在没忍住,扭头看这王小姐,“若是王知州买不起,我倒是可以捐一面给你,要叫你照照,省得出了门就找不着北。” “你放肆,你也配跟我这么说话!” 王小姐大怒。 姜卿意轻嗤,“你是不是真觉得皇位之下,就是知州了?” 王小姐涨红着脸就要反驳,却被王夫人眼疾手快拉了下来。 “是小女无状,夫人慢用膳,我们先回去了。” “娘,您这是干什么!” “快走!” 王夫人呵斥了一句,又小心翼翼看了眼俊脸覆着寒霜的越修离,有些脚软的拉着王小姐就跑了。 王小姐气愤不已,回了房间便开始发脾气,“娘,咱们都是知州家眷了,您那般忍气吞声做什么,没得短了我知州府的面子!” “那二人,你不觉得不寻常吗?” 王夫人没进宫过,自然也没见过姜卿意和越修离,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那女子出口便谈及皇位,而且二人气度不凡,身上衣着更是上乘的料子,虽然身边没带什么仆人,看起来十分低调,但说不得就是京城里的王孙贵胄,轻易得罪不得。 王小姐却不以为意,“若是真的王孙贵胄,方才早就亮出身份了,依我看,多半就是个落魄世家罢了,否则怎么繁华的京城不待着,要往下走?” 一侧的仆妇也道,“最近并未听说京城有哪位大人物往这个方向来。” 王知州是个谨慎的人,他既动了姜家,自然会关注着京城的动向,以免有不对,他还有时间补救。 但这段时间,没有哪位宗亲贵族、甚至是世家子朝北边来。 王夫人轻轻皱眉,难道真是想多了? 王小姐体贴的上前为她揉太阳穴,“我看娘亲就是这段时间太紧张了,一会儿吃了饭后不如歇息会儿,这一路还远着呢。” “你有心了。” 王夫人还是疼女儿,用过饭后,叮嘱她,“不论如何,你暂时还是先别去招惹那几人了,你若真是气不过,等到了地方上,叫你爹去查查他们身份,要只是不打紧的身份,你收拾也就收拾了。” 王小姐暗暗翻了个白眼,却乖巧回答,“女儿知道了。” 王夫人又叮嘱了她身边的人盯着些,下人们却暗自叫苦,她们这小姐是夫人最后一个女儿,自小捧在掌心里,又没真的进京城这等贵人云集的地方受过大人物的磋磨,一直骄纵的厉害,她们哪里劝得住哦。 然而王夫人可不管这些,小姐要是犯了错,肯定是要打他们这群下人板子的。 小人们满心苦水跟着王小姐出了船舱,才出来,王小姐就径直往二楼寻去。 下人忙劝,“小姐,您还是别去那儿了吧。” “我凭什么不能去!” 王小姐冷哼一声,“我还要避让着谁不成?” 她们王家自上了这客船起,上上下下的人,不论是家里有亲戚在京城做大官的、还是巨商富贾,哪个不是特意来拜会,客客气气的? 下人们还要再劝,王小姐已经走了。 下人们只得匆匆追上去。 却不知,他们要找的人,此刻也在三楼,而却厢房的位置距离下三楼的楼梯还不算远,所以方才他们主仆的话,全叫姜卿意他们听到了。 “啧啧。” 圆圆朝越修离投去一个‘蓝颜祸水’的眼神。 满满贴心的去给自己爹爹找了块面纱来,“爹爹下次出门,要不把脸遮上吧。” 越修离望着一侧看热闹的姜卿意,又看看乖巧体贴的女儿,一个爆栗子敲在圆圆头上。 圆圆两手捂着头控诉,“爹爹为何就打我!” 说着,小腿蹬蹬跑到姜卿意跟前呜呜叫,“娘,你瞧啊,爹爹心虚了就打儿子呀,没天理啦呜呜呜!” 越修离看着这个糟心的小玩意儿,都气笑了,放下手里正翻看的奏章,温柔笑,“爹爹是不是有半个月没有检查你的功课了?” 糟! 圆圆顿时不敢乱嚎了。 满满小身板做的直直的,“爹爹要查问我的么?” “满满可背完了?” “背完了。” 满满扬着漂亮的小脸,越修离目光温柔,“嗯,爹爹相信满满,这次便不抽背你了。” 圆圆人都傻了! 还有这操作! 满满她这半个月,明明跟着自己瞎胡玩,哪里背书了! 呜呜呜这不公平! “爹爹,圆圆也背完了!” 越修离看着儿子那满眼‘你也别抽查我’,微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的后一句,是什么?” 圆圆结结巴巴,试图从小脑瓜里翻出下一句,可是、可是……脑瓜子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哇! “呜哇——!” 圆圆哭得好大声。 傍晚,兄妹两到甲板上玩,圆圆还有些闷闷不乐,问满满,“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 满满认真思索了下,“当然没有。” “当真!”圆圆期待。 满满点头,“爹爹只是更喜欢我而已。” 当然了,娘亲、暮雨姑姑还有好多姑姑和叔伯们,都说更喜欢满满,但这一点就不要告诉哥哥啦,哥哥好喜欢哭鼻子哦。 圆圆眼里果然浸满了眼泪,小小的年纪,还不明白世间的险恶。 就在兄妹两试图把甲板上跳上来的小鱼装到盛了水的盆里时,找了一下午的王小姐看到这两小只,眼睛一亮,立即叫人去拿了份从家里带的点心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番外5淹死算了 “吃点心吗?” 王小姐笑着走近,问。 圆圆满满扭头,就看到高傲站在一边,满眼嫌弃的看她们捧在手里的小鱼。 “我们不吃。” “谢谢阿姨。” 圆圆满满不喜欢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傲慢的阿姨,但他们是有礼貌的小孩。 两人小心放好鱼,让一侧的侍女帮忙端起,就要离开。 结果才走两步,就被怪阿姨拦住。 “你有事吗?” 满满问。 王小姐看着两人都没擦的脏手,嫌弃的不行,但还是强撑起一个笑,让下人把点心拿来,“这是用金丝小枣做的酥点,酸甜可口,寻常地方可买不到,你要不要尝尝?” “是啊,光是这金丝小枣,就不是寻常人家吃得起的。” 捧着点心的丫环也跟着道,“这可是我家小姐特意拿来给你们的。” 圆圆,“哦,可以让开了吗,我和妹妹要回去了。” 王小姐满是傲慢等着她们惊讶、受宠若惊、喜不自胜的的表情微裂开。 “你们不吃点心吗?” “可是我们没洗手啊。” 圆圆诚实道,“娘亲说了,不洗手就吃东西,要肚肚痛的,圆圆不想肚肚痛。” 满满跟着点头,不解问,“阿姨你不是很嫌弃我们手脏吗,怎么还迫不及待要我们吃你的点心呀?” 王小姐牙关都磨出声响了。 身后的侍女眼见这王小姐不对劲,上前挡住她,让人带走圆圆和满满,“我家小主子怕生,还请王小姐不要打搅。” 怕生? 王小姐表情都要狰狞了,方才他们俩嘲讽我的时候,有半点怕生的样子吗,啊?! 眼看圆圆满满就要走了,王小姐心急之下,抬手便朝二人抓去,却不想这平平无奇的侍女居然一下把她给挡住了。 “你这贱婢,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跟我动手,你怕是找死!” 王小姐抬手便朝侍女的脸狠狠抽下去。 王家的下人有心想劝,但想想每次劝的后果都是自己跟着一起挨打,又闭上了嘴。 况且,对方也就是个婢女,打了就打了吧…… 唯独圆圆满满满眼兴奋,高兴的等在一边。 第435节 “好久没见青姑姑动手了!” “期待!” 眼见那王小姐做得漂亮的手指甲就要狠狠刮烂青姑姑的脸,下一秒,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王小姐已经被青姑姑抓住胳膊,轻巧往后一推,王小姐便连退四五步才狼狈站稳。 青姑姑瞥一眼王小姐,“知州的官职的确不小,但王小姐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重。” 说罢,也不理会王小姐,忙带着热烈鼓掌的两小只回去了。 安顿好两人后,青姑姑便去找姜卿意认错了。 “你认什么错。” 姜卿意看着窗外滚滚波涛,“当初桑榆送你入宫来,就是保护圆圆满满的,你尽了你的职责,我该赏你。” 青姑姑跟桑榆一样,都是原来杀手楼的人。 但青姑姑比桑榆更惨,她因为爱上刺杀对象,被刺杀对象利用,导致她被杀手楼下了追杀令不说,还被刺杀对象骗走身心后,一包毒药毁了功夫,卖给了一个变态的老鳏夫。 老鳏夫不能人道,便对她百般折辱,后被青姑姑趁夜差点捂死后,又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后来几经辗转,才被桑榆找到。 当然,那负心人和那老鳏夫全家现在都成了肥料了。 而姜卿意也是看中她心性坚韧,遇到再大的挫折,也不会停留在原地自怨自艾,而是永远积极的在想解决的办法,所以桑榆推荐她入宫时,姜卿意查清过此人品性,便将其收入了宫。 隔了两年,又拨给了圆圆满满。 青姑姑望着主子,唇角浅浅抿起笑意,她如浮萍,可她这浮萍当得却并不低贱,主子信任她,小主子对她更崇拜喜欢,他们都不会不问是非对错的折辱于她。 “那王小姐或许是个麻烦,可要奴婢解决?” 青姑姑的解决,自然是丢到水里喂鱼。 姜卿意轻笑起来,“放过河里的鱼吧。不过你说的对,跟她同坐一船的确是个麻烦,等明日船只靠岸后,我们便重新换船吧。” “是。” 青姑姑遗憾应下。 而此刻正跟王夫人哭诉的王小姐则莫名打了个寒颤,有种逃过一劫的阴冷之感。 “你听我的,别再去招惹他们了,今晚就睡在我房中,我亲自盯着你。” 王小姐不甘心,却也拗不过娘亲,只得应下。 翌日,船只一靠岸,姜卿意一家子便立即下了船。 王小姐站在甲板上看到那风姿绰约的颀长身影,激动的提着裙子便要跑下去,结果才到楼梯口,不知哪里飞来一枚小石子打在她的膝盖上,让她腿一软,当众便咕噜噜从楼梯滚了下去。 越修离淡定瞥了眼一侧的西舟。 西舟朝一侧的青姑姑嘿嘿一笑。 青姑姑谦虚的低头,仿佛没看见。 西舟挠挠头,看向越修离,“属下方才做得不对吗?” 越修离觉得西舟的脑子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他是替他这个主子解决了麻烦,却嘿嘿笑着去朝青姑姑邀功。 “主子,船已经包好了,是条小客船,但没有其他客人。” 侍卫过来道。 姜卿意带着孩子们又去码头附近买买买了一圈,才重新带着大包小包上了船。 重新坐上小客船,这旅程才有几分悠闲的样子了。 姜卿意叫人在甲板上支起一张小桌子,带着圆圆满满坐下,享用着采购来的美食,而越修离则坐在不远处,继续批阅奏章,时不时抬起头,看到正享受着江风与阳光,不知说到了什么,圆圆扮鬼脸,逗得姜卿意和满满大笑的三人,笑意蔓延进深深的眼底。 如今,那里一片光亮,再无黑暗。 夜里,下起了小雨。 好在船虽不大,但很稳,船夫也都是熟手,眼见风雨变大,便会寻岸边暂做停靠,待没有风险了再继续往前走。 这雨绵延三日,等到一路顺风而下时,还遇上了侧翻的大船。 满穿的客人和行李飘满江面。 不过这里离码头不远了,官府是个有经验的,早早安排人员在岸边救援,加上风雨渐渐停歇,所以并没有什么伤亡。 姜卿意和圆圆满满好奇的看着官府的一艘艘小船快速在江面救人,突然,圆圆指着某处大喊,“咦,那不是那个怪阿姨吗?” 许多眼睛齐齐看去。 王小姐身形一僵,此刻她正奋力攀上救援的小船,发髻全散了,头发蜿蜒狼狈的贴在脸上,衣裙也湿哒哒的,上船的动作更是不雅。 本来所有人都在忙着救人和自救,她这般,一点也不打眼。 可偏偏圆圆认出了她,大声喊了出来。 王小姐一条腿还在水里,一条腿正搭在船上,脸涨得通红,只恨不得立马再跳进这水里淹死算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番外7你自找的 “小、小姐,快上去。” 水里,下人小心翼翼的劝。 王小姐到底是拼着一口气翻了进去,却为阴郁的气氛增添了不少欢声笑语。 圆圆笑得尤为大声,虽然很快被姜卿意捂住了嘴。 “不可笑人苦难。” 姜卿意教训了一句,才扭头看向王小姐,对上她那双恨得快要扭曲的眼睛,正要挪开,便听那王小姐放狠话,“别再叫本小姐遇见你们!” 姜卿意淡淡松开捂住圆圆嘴的手。 “但有些不知死活的人,不必遵循这一条。” “哦。” 圆圆乖巧点头,朝王小姐点头问好,还体贴的问,“阿姨的金丝小枣糕肯定也掉水里了,她好宝贝那盒糕点,叔叔们给她捞捞,不然阿姨晚上要哭鼻子哦。” “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那么宝贝吗?” “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吧,一块糕点也当成大宝贝供着。” 人们快活的说笑着。 只有王小姐羞愤欲死,想争辩几句,又怕人笑话她跟个五岁的孩子计较,一时怒火憋在肚子里快要炸开! “别再叫本小姐见到你们!” 看着非流而下的船只,王小姐放着狠话,紧接着,就见一道修长的玄色身影从船舱内走出来,淡漠的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王小姐莫名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阴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可再定睛去看,只能看到模糊的船影了。 船只一日千里,圆圆满满只觉得船上每日吃鱼鲜,跟娘亲爹爹一起在甲板晒太阳的日子还没过腻,就到了姜氏一族所在的汉南县。 姜瑛的父母十四叔夫妇,和她亲弟弟姜隽早早在渡口等候。 待看到圆圆满满先跳下来时,十四叔夫妇眼睛一亮,等姜卿意和越修离下来,才略有几分拘谨的上前行礼。 “叔叔婶婶不必客气,快起吧。” 姜卿意将人扶起。 十四叔想到初次见姜卿意,那时她还是个瘦弱灵秀的小姑娘,一身的傲骨,虽被姜家老夫人压制着,却半点不折气节。 眨眼这么些年过去,她愈发灵秀美丽,举手投足间已是难掩的尊贵。 “一别好多年啦。” 十四叔有些感慨的哽咽。 十四婶有些嫌弃的把他扒拉到一边,有些怵俊美逼人的越修离,小心说,“那公子和夫人先去族里休息?族长最近受了寒,七叔的头七也在族中操办,来客不少,族里其他人实在抽不出空来迎接,还请公子夫人千万莫责怪。” 姜卿意知晓这头七肯定不好办,有了王知州那一招敲山震虎,这汉南县想攀附王知州的人,少不得要来姜家搞点事做投名状。 “无妨的,我们这就随婶婶回去。” 姜卿意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没意见,来了阿意的娘家,自然事事都由她来拿主意。 十四婶见越修离这般顺从的样子,心底暗暗感慨,一剑退敌万里、贤明而又高高在上的君王,此刻却顺从宛若一只大猫。 ‘大猫’察觉她的打量,淡淡看来。 十四婶对上那双幽深凤眼的一瞬,立即打了个寒噤,什么大猫,猛兽再温顺,那也是猛兽啊! “这边请。” 十四婶赶紧道。 好在圆圆满满很快扑上来,一左一右围着她说话,不一会儿又被已经在军营历练得皮肤蜜色、一身漂亮小肌肉的姜隽一左一右抱起上马车去了。 十四婶望着这金童玉女,又是好一阵羡慕。 待想到自家原本要上京城大婚,此刻却孤零零在大牢的姜瑛,眼泪又涌出来。 十四叔赶紧拿胳膊肘捅她,十四婶这才忍住眼泪,强行挤出一个笑来,“放心,我不会失礼的。” 十四叔红着眼圈,他们对姜卿意夫妇过来,抱着希望,但也不抱那么大的希望。 说白了,看似是王知州扣了姜瑛,可细算上去,那是新帝与越修离这位禅位太上皇的较量。 越修离已经离开朝堂,新帝却是稳坐皇位,还有谢尚书令那样强大的外家,这般的权力博弈,姜瑛一个小人物,哪能全身而退呢? 但下马车时,他们夫妇又变得高兴热情起来,半点不肯叫姜卿意为难。 姜家大门还挂着白绫。 宾客来来往往,姜卿意正打算不引人注目,走侧门进去,就听到里面尖锐的骂声。 “不识好歹,真的以为你家姜瑛是什么贞洁烈女?不过是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下贱女人罢了!” 第436节 “她就是关在大牢里,也不安分,到处勾搭男人,呵,等你们救她出来,怕是直接抱孙子了!” “不可能?她都敢勾搭别人的丈夫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堪入耳的话一句句传来,十四叔夫妇脸色青黑。 十四叔撸起袖子就要进去,被十四婶含着泪拉住,却不防姜隽已经跑了进去,没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尖叫声。 “哎呀,这孩子!” 十四婶红着眼,歉意看姜卿意。 姜卿意摆摆手,“没事,我也去看看热闹。” 说着,让青姑姑和暮雨把探头探脑的圆圆满满先抱了下去。 越修离问,“可要我随你一道去?” “夫君去处理其他事吧,这里我能应付。”能来姜氏族里闹的,必然不会是什么高官大妇。 “也好。” 越修离道,“我去寻本地县官拿姜家之事的卷宗。” 否则等着县官闻到味儿,恐怕就要将证据销毁了。 姜卿意点点头,待越修离一走,便跟十四叔夫妇道,“别怕,我们既然来了,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说罢,提步便径直往里而去。 来时,姜隽已经被几个衙役给扣了起来,而他对面,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脸颊微肿,看来是被打了。 而少女身侧,还有个挽着妇人发髻,脸色难看的女子,与那少女五官有几分相似,看来是姐妹。 “姜隽,这是你自找的,你给我去大牢蹲着吧,这次我绝不会再帮你了!” “我稀罕你帮我!” 姜隽呸了一声,气得那少女指着他,“你就是油盐不进,我非要让我爹拿鞭子抽你!” “徇私枉法,也不怕你爹遭报应!” “你——!” 少女气得不行,眼泪却盈满眼眶,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几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姜隽脸上,吩咐左右,“让他给我跪下道歉!” “是!” 那几人应声,就朝姜隽气势汹汹的走去,直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且慢。” 众人扭头,就见一红裙女子缓步走来,步履间的气度雍容,让人下意识便要行礼。 几人回过神来,想质问,可面对她那张脸,连质问的语气都弱了些,“你是何人?” 第五百五十五章 番外8 清澈的愚蠢 “你们又是何人?” “我乃是知府嫡女罗霜。”少女傲慢道。 姜家虽然跟京城有些关系,可京城远在千里,太上皇更是退位了,她爹却是新帝党的人,除非太上皇夫妇过来,否则他们可不怕! 姜卿意淡淡看她,而后将目光落在那挽了妇人髻的女子身上,“那你便是罗知府的长女罗宁了,你丈夫,便是此地上一任知府之子,方渐仁是吗?” 这一路,姜卿意已经将这里的消息探听的清楚。 也知道,曾经那个博然醒悟、却与姜家族学这群人渐行渐远的方渐仁,成了新知府的乘龙快婿。 罗宁微微惊讶,下意识的怀疑这女人是不是也觊觎她夫君意图勾引,可再看姜卿意的脸……她这张脸,只怕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星星也要奔向她而来,那需要她去勾引。 “你是何人?” “娘娘,你怎么来了!” 惊讶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于淡星终于从外赶了回来。 自从姜瑛出事,她便四处奔走,今日一大早更是去山羊县找罗宁的症结——驻守山羊县的方渐仁去了。 “娘娘?” 罗霜皱眉,“什么娘娘。” 姜隽哈哈笑起来,傲慢哼道,“自然是太后娘娘!” 满院子的人悚然。 这时,姜家几位叔伯也终于抽身赶来了,虽不明白为何众人这般对峙着,却还是赶紧先行了礼,“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是啊,真是太后,当年太后还是镇国公府小姐时我见过的!” “拜见太后娘娘!” 这哗啦啦的一大群跪下,叫站着的罗霜姐妹格外显眼。 姜卿意淡淡挑眉,看向二人,“不跪?” 罗霜满脸不甘,被罗宁拉着跪了下来。 “除了罗霜姐妹,其他人先站起来吧。” “不知臣女哪里做错了,太后娘娘要这样罚臣女姐妹!”罗霜不满的扬起小脸,“就算是太后,也不能滥杀无辜吧!” 姜卿意觉得她身上这份愚蠢,挺清澈的。 “当然。” 姜卿意含着笑,却叫周遭的人齐齐打了个寒颤,“那我们就来一句一句分辨你犯的错。其一,你当着哀家的面,掌掴哀家的弟弟,你可认错?” “是他先打臣女的!” 提到这里,罗霜暗恨的看姜隽,“我又没招惹他!” “谁叫你污蔑我姐姐的!” “那是污蔑吗,本来就是姜瑛水性杨花,勾搭我姐夫!” 罗霜刚喊出口,就被罗宁拉住了。 但被于淡星带回来的方渐仁还是听到了。 这些年在山羊县勤勤恳恳做县丞,他整个人瘦了大圈,人也变得英挺起来,一双黑眸满是错愕,“勾引?” 罗宁微微咬唇,低着头不去看方渐仁。 她知晓方渐仁当年跟姜瑛差点在一起,金童玉女,多少人称颂当年他们这一群姜氏族学的学子。 就连她和渐仁大婚,姜瑛还特地让人送来了贺礼! 她清晰的记得,有无数次,夫君会看着姜瑛送来的贺礼出神,偏偏夫君还说那礼物是以前族学的学子一起送的,他只是在怀念从前的日子罢了! 谁信! 她就是恨姜瑛,既然都要嫁人了,为何还这般水性杨花勾着别人的夫君不放! 既然做都做了,那也别怕人说! “宁儿,到底怎么回事!” 方渐仁语气微沉。 罗宁撇开眼,根本不看他。 罗霜恼了,“姐夫,你还要为了姜瑛跟我姐姐生气不成!” “我没有,你们不要胡搅蛮缠。” 方渐仁有些疲惫,看着罗宁,“我不是已经与你解释过很多次了吗,我是真心娶你的,姜小姐与我私下里见面都没有过,你为何不信呢?” “你让我信什么。她被关进大牢后,不是你偷偷让差役多多照顾?不是你看不得她吃苦,让送饭的人单独给她做饭?” “那只是出于多年朋友之谊……” “朋友?” 罗宁冷笑,“她就是勾搭着你不放,她都要出嫁了,还不知检点……” “掌嘴!” 姜卿意直接打断他们夫妻间的哀怨。 她可以看在曾经那段族学时光,轻饶了罗宁姐妹,但这般直白的宣扬她心里的恶意,污蔑姜瑛,就休怪她不客气! 宫里跟出来的宫女,各个都是利落的人。 姜卿意话一出,上前便左右按着罗宁,狠狠几巴掌抽了下去,罗宁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太后娘娘!” “当着哀家的面,口出恶言,毫无证据便污蔑女子清白,罗宁,你可认错?” 姜卿意居高临下,冷声问。 罗宁方才还硬气的背脊,顿时有些弯了。 罗霜却愈发憎恨的剜了姜隽一眼,姜隽却连个眼角也懒得给她,飞快跑到姜卿意身后狠狠出了口恶气! “娘娘,是下官管教不严……” “你当然有错!明知你妻子善妒,却纵容她放纵妒忌来害人,自己更是躲到一旁去清净,方渐仁,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什么长进!” 姜卿意毫不留情的斥道。 方渐仁脸色苍白,最终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跪伏在地。 罗宁见状,更加恐惧这位年轻的太后,她如此年轻,却为何这般不顾情面,心狠手辣! 罗霜还想争执,被罗宁死死按住,屈辱的低头,“臣妇知错。” “错在何处?” 第437节 “错在不该……不该污蔑姜小姐的清誉。” “她可曾勾引你丈夫?” 罗宁死死咬着唇,都要咬破了,才道,“不曾。” “她可曾与其他男子有染?” “臣妇不知。” “你既不知,却敢到处嚷嚷,掌嘴。” 姜卿意一声,宫女再次出手。 啪啪的巴掌声,当着汉南县近半数有权有势的人的面,罗宁的自尊被全部打碎。 方渐仁没有阻拦,罗霜恨得狠狠瞪他,方渐仁依旧没有出声。 “至于姜瑛入大牢的事……” 姜卿意扫了眼在场各怀鬼胎的宾客,“太上皇此刻已经已经拿到相关卷宗了,相信很快,真相就会水落石出,在此之前,谁再敢乱传没有证实的流言,以亵渎哀家之罪,斩!” 什么,太上皇也来了! 众人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跪下,连声说不敢。 第五百五十六章 未婚夫 姜卿意看众人战战兢兢的模样,这才收敛气势,跟姜二伯道,“七叔公的灵堂在何处,我去上柱香。” “娘娘这边请。” 姜隽殷勤道。 娘娘为他们姜家狠狠出了口恶气,这段时间以来,县城的流言都快将她们一家吞没了,爹娘夜夜焦心哭泣,白天还要强撑起来,让众人看她们问心无愧的样子,应付那些牛鬼蛇神。 谁想过居然会有这样狠狠打脸的时候! 真痛快! 他姐姐最是真诚的人,她才不会去做那些勾三搭四的事情,她明明都快要嫁去京城了,却被这件事耽误,也不知这桩婚事还成不成。 若是不成,姐姐她只怕要大哭一场。 姜隽心底无数念头划过,狗腿的扶着姜卿意走过时,听到方渐仁苦涩的一句,“对不起。” 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以为他去山羊县,远离这里,罗宁就能放心,就能放过姜瑛,却没想到,她会变本加厉。 “你没有对不起我,不过我想,我姐她也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姜隽冷酷说完,就让人把罗家的人全部轰了出去。 以前忍让她们,是因为怕他们刁难在大牢的姜瑛,可现在,有太后和太上皇在,且看那罗知府还要不要脖子上那颗脑袋了! “姐夫!” 罗霜不满的喊了声,盯着姜隽,咬唇,“你以后可别后悔,你就是求着我,让我带你去看你姐,我也不会帮你了!” “不帮就不帮,你当我稀罕求你!” “你——!” 罗霜气冲冲的骂道,“忘恩负义的小人!” 姜隽懒得理她。 罗家人很快被赶出姜家。 罗霜气得破口大骂,罗宁也沉着脸,“我们回去找爹爹!” “宁儿……” “你什么都别说了,难道我要白受这番委屈吗?姜家侵占良田,逼死无辜百姓,姜瑛为虎作伥的事,是证据确凿的,我爹可没冤枉他们!” 方渐仁抿唇,就是因为证据确凿,他才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最终,叹息一声,扶着罗宁上了马车。 姜卿意给七叔公上了香,也见到了这段时间因为过度劳累,而病倒的姜乘风。 但他的整体面貌有了很大的改变,虽然还带着病色,却看起来眼眸有神,整个人也英姿勃勃,听说于淡星为他定制了特殊的马具,他们时常一起出城纵马游玩。 “姜家的事你想必听说了。” 姜乘风笑道,“又要劳累你帮忙了。” “但一家人,本就该互相扶住,不是吗?” 姜卿意问。 姜乘风微愣,而后笑起来,“是。” 我们是一家人! 退位的太上皇夫妇来了汉南县的事,很快便被罗知府告知了王知州。 王知州刚接回夫人女儿,还在听女儿抱怨这一路遇到的不知好歹的夫妇,再听罗知府的话,清瘦的脸上神情一边,问王小姐母女,“你说那对夫妇还带着一对双胞胎?” “是啊!” 王小姐狠狠骂道,“看着漂亮可爱,却是一对魔鬼!等我再遇到他们,我绝不叫他们好过!爹,你可要帮我……” 啪! 王知州颤抖着一巴掌就扇在王小姐脸上。 王小姐都懵了,王夫人也怒道,“你做什么打女儿!” “你们这对蠢妇!你们遇上的哪里是寻常人,那是太上皇与太后啊!” 王知州真的要骂人,寻常的宗亲勋贵,出门在外就算是要遮掩身份,遇到王家这般纠缠不休的人,一定会亮出身份避免冲突,毕竟朝堂势力纠缠,谁也不会轻易得罪人。 可那两人却丝毫不把王知州的身份当回事,那还不足以说明,这二人贵不可言吗! “你们这对蠢妇,若是能早些发现,传回消息来,我早就做了防备,岂会如今日这般被动!” “听你们这话,还将人得罪狠了,这次不是你们不放过他们,是他们肯不肯放过我了!” 王小姐母女人都傻了,哆嗦着犹如落汤鸡,再没有半点方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王知州看得生气,但生气归生气,办法还是要想。 京城那边还没动静,不知新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得早做准备才好。 既然上了新帝这条船,便要一坐到底! 王知州脸色一狠,招人过来低声嘱咐几句。 那人吓到,“可看太上皇和太后那样重视姜瑛,万一……” “没有万一,只有死无对证,本官才进可攻,退可守!” “是,小的这就去办。” 姜卿意此番回来,主要是为了探亲。 而王知州这事儿,说实话,一点也不麻烦,毕竟在新帝将姜家这事的奏章直接让人拿给越修离,就清楚新帝的立场了,王知州上蹿下跳,根本没戏啊! 不过傍晚时,姜家还是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姜卿意哄圆圆满满睡下后,出来,瞧见熟面孔,都要笑了。 “你是不是早就对姜瑛意图不轨?” 姜卿意问徐疏。 从来从容冷静的徐疏,此刻脸色微微泛红,“臣不敢亵渎阿瑛。” “‘阿瑛’都叫上啦。” “臣……” “行了行了。” 姜卿意看他耳朵红了个透就知道,这厮只怕在姜氏学堂时,就真的喜欢上姜瑛了。 只不过那时候姜瑛成天跟方渐仁打打闹闹,人缘极好,而徐疏只是个靠姜家发善心才能入姜氏族学的寒门子弟,他自然是不敢肖想的。 可谁叫命运如此奇妙呢,方渐仁出事,疏远了姜瑛。 后来姜瑛入京城,又再次与徐疏有了往来,还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 “你这次来是做什么?” “一则来迎娶微臣的妻子,二来,奉皇上之命,为太上皇送来此物。” 说着,地上一卷圣旨。 姜卿意打开来,才见里面是加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只等越修离填上内容。 姜卿意笑笑,“也不知新帝党知道了新帝的心思,会不会气得当夜上吊。” 什么新帝太上皇,人家根本就没想过要独立,要大权独揽,要唯我独尊啊! 就他们瞎忙活。 “也行……” 姜卿意刚想让徐疏明早再去接姜瑛,就见越修离从廊下走来,身后是西舟带着的几个暗卫。 “出了何事?” “今晚去了三波要杀姜瑛小姐的人。” 西舟无语道,“一波是罗宁安排的人,一波是罗霜安排的……” 他忍不住吐槽,“这对姐妹就不能商量一下吗?一起来多好,我们还出了两次手,未免其他人发现,还得收拾现场。” “第三波呢?” “王知州。” 越修离走过来,看了看空白圣旨,“伺候笔墨。” 第438节 “是!” 立即有人拿了笔墨来,越修离很快写完,将其扔给徐疏,“自己的女人自己去救,夜深了,不要再来打搅。” 徐疏立即恭谨应下。 姜卿意看他离开,忍不住跟越修离道,“今晚一定很热闹!” “想去看热闹?” “夫君不想看?” “我更想看你……” 越修离话未说完,腰就被狠狠拧了一把。 当然,狠狠用力是姜卿意的感觉,而越修离只觉得小猫爪子在腰上挠过,“走吧,带你去看。” 越修离带她一跃入黑夜中。 第五百五十七章 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夜色中火把的光噼啪燃烧着,随着人影走动而微微摇动,将人影也拽得狰狞。 罗宁脸色苍白的跟在罗知府身后,目光死死盯着此刻大牢里的姜瑛。 因为她的关系,姜瑛在大牢里并不好过。 即便有方渐仁出手,也顶多是让她没死在里面而已,但牢房潮湿腐臭,姜瑛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居然没有变得多狼狈,衣着算不是干净,却也整齐,端坐在里面,没有失了姜家小姐的气度。 罗宁真恨她! 恨她不知足,恨她下了大牢,还不死心的勾着方渐仁,她难道不知道方渐仁已经是别人的夫君了吗? 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罗宁心里深骂着,却知道姜瑛的事有了转机。 “爹,王知州怎么说?” “不知。” “不知是什么意思?”罗宁有些着急。 罗知府嘴里泛苦,“还能是什么意思,他不打算沾手了,要让底下的人顶罪啊。” 圣心难测,王知州这个上峰的心又何尝好测。 罗宁心中大惊,“王知州怎会如此!况且此事是他一手促成,他真以为他能全身而退不成?” 罗知府不想跟女儿说太多,“渐仁呢,让他过来。” 罗宁顿时明白自己爹在打什么算盘,脸色微变,“叫他来做什么。” “你只管叫他来就是。” 罗知府看着女儿满脸不甘,有些后悔没有及时引导女儿,他的女儿聪明漂亮,却唯独被惯坏了,有些唯我独尊,分明他这个外人看来,姜瑛与方渐仁早就断了干系,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两人私下里几乎没有往来。 只不过两人都是重情之人,方渐仁曾经艰难的日子,姜瑛会让长辈出面帮扶方渐仁。 而方渐仁呢,也是个知礼数的,想要回赠情谊,也是请师长或上峰出面。 这两个年轻人,若不是因为这桩事,说不定罗家都能跟姜家成为好友,乘上这股东风。 可偏偏,她的女儿看岔了。 而他这个做爹的,一心想着站队投靠新帝党,放任她错上加错,弄到如今局面。 “去吧宁儿,出了事,自有爹担着,你跟渐仁以后……好好过日子。” 若是京城来的,只是区区一个徐疏,他或许还要挣扎一下。 可来的人,是太上皇啊! 是曾经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万军之首,是那位算无遗策的太子,是那位手腕强横的帝王,这犹如天堑般的实力差距,让罗知府生不出半点挣扎的心思。 罗宁意识到父亲话里的诀别,眼泪唰的落下来,哭着就去找方渐仁了、 而角落,看到这一幕的罗霜眼眶都红了,扭头就让人拿了自己的鞭子。 “二小姐,咱们去哪儿!” “去找姜隽!” 罗霜狠狠咬牙,“他们姜家敢动我爹和我姐姐,我非杀了他不可!” 下人想劝她,但罗霜已经一拍马跑出去了。 姜隽本来在安抚爹娘,听到有人来找,下意识的以为是牢房出了什么变故,立即赶出来,就见到了一条直接朝自己抽来的鞭子。 姜隽躲闪不及,狠狠挨了一下,胳膊上顿时染血。 “你有病啊,亏我当初还觉得你率真可爱,我真是瞎了眼!” 姜隽气道。 罗霜咬牙愤恨看他,“我当初觉得你是个好人,我才瞎了眼!姜隽,我警告你,你敢动我爹和姐姐,我便杀了你!” 姜隽也来气了,他素来不喜欢与女子计较,但不代表屡次被她打骂,他就一点儿也不生气! “你爹和你姐如果出事,那一定是他们犯了大晋的律例!” 姜隽没好气道,“有太上皇在,有徐大人捧着圣上的圣旨在,他们要是想徇私枉法,你一家子早到河里喂鱼去了,你还能在这儿跟我嚷嚷?滚回去,我没工夫跟你耗!” 姜隽气冲冲的扭头要走。 罗霜急得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不能帮我求求情吗,求他们放了我爹和我姐姐,他们也是被人利用了!” 姜隽回头看着罗霜,抽回手,“我为什么要帮你求情?罗霜,你们污蔑我姜家侵占良田,抓走我族里的兄弟和我姐姐时,你们可曾留情?” 姜隽说完,仍旧要走。 罗霜眼看留不住他,气恨的骂道,“你敢走!走了我就跟你恩断义绝,终有一日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全家!” 姜隽停下。 罗霜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却见他冷漠的回头看她,问,“为何你话里话外,好似我辜负了另一样?” 罗霜一怔。 “我承认……” 姜隽道,“我们当初差点定亲,但你们污蔑我姜家时,婚事就叫停了,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曾辜负你。罗霜,我希望你记清楚,我与你从未有过什么情谊,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罗霜开口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居然翻滚几次,才尖锐的冒出来,“你敢说,你不曾喜欢过我?” 姜隽沉默了一下,淡声,“或许那份感情差点变成喜欢,可幸好,它没有来得及变。罗霜,别再来找我了。” 姜隽转身走了。 罗霜却真的慌了! 她一直笃定,姜隽是喜欢她的,她当然也不讨厌他,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羞辱他、打骂他,可她从未想过真的把他赶走啊! “姜隽,你滚回来说清楚!” “姜隽!姜隽!” “姜隽,你回来,我们说清楚!” 即便罗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但回应她的,只有姜隽渐渐消失的背影。 罗霜失魂落魄回到罗府时,罗知府和罗宁已经被抓起来了,而姜瑛则被她的未婚夫扶着,从大牢里一步步走出来。 即便被磋磨这么久,姜瑛的脊梁依旧是直的。 方渐仁此刻也终于赶来,看到了与徐疏相互扶着的姜瑛。 好些年不见,当年族学里最孤僻也最聪慧的学生,而今已经是朝廷的栋梁,一表人才,翩翩君子,姜瑛也出落的更加清丽动人,一双坚定的双眼,丝毫不为冤枉和苦难所湮灭光辉。 他从未觉得,这两人这样般配过。 他们也看到了方渐仁。 姜瑛停下,徐疏便也跟着停下。 第五百五十八章 亲一口 说起来,徐疏与方渐仁不算熟悉,还是后来方知府出事,方渐仁这个纨绔二少表现出了不俗的觉悟和担当,他才注意到自己这位同学的。 “我知道这件事,你没有参与。” 姜瑛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假公济私,查出来事实是如何,便是如何,我不会挟私报复。” 方渐仁原本想要开口求情的话,此刻已经说不出来,只能深深一拜。 姜瑛侧开身没有受他这礼。 徐疏牵住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下,“阿瑛,回去吧,我替你上药。” 姜瑛脸颊微热,忍不住嗔怪的瞪他,大庭广众的说什么呢。 徐疏仍旧是翩翩君子的书卷气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姜瑛与他携手离去。 罗霜想冲出来,被方渐仁提前安排的人手按住了。 一夜,在汉南县只手遮天的方知府被下了大牢,而罗宁也因刺杀未遂同样下了大牢。 夜色掩映中,姜卿意饶有兴致的瞧着这些已经成长了的少男少女们,不由跟越修离说起当初来汉南县上族学时八卦,说起当初意气风发的一群人,不由心生展望。 “这天下尽是这样志存高远的读书人,我们还要办更多的学院,培养更多这样的年轻人,那我大晋,何愁不能千秋万代,代代清明盛世?” “我会写信给新帝,让他努力的。” 姜卿意想到新帝为此抓破脑袋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 “对了,那王知州怎么办?” 第439节 姜卿意刚说完,西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嘻嘻道,“王知州连夜要逃,被主子提前安排的人拦下了,此刻就在家里彻夜难眠呢。” 新帝的意思都表明了,那越修离当然也不会留情。 “这些自有徐疏处理,我们该回了。” “嗯。” 姜卿意打了个哈欠,夜色深了,一切,等明儿再说吧。 姜瑛和姜家被带走的几个族兄弟都被放了回去,姜家人今晚是没瞌睡了。 姜隽更是围着姜瑛转,对徐疏一口一个‘姐夫’,喊得半点没有磕绊。 “对了姐夫,这次你都来了,是个什么打算?” 他们说的,当然是徐疏与姜瑛的婚事。 徐疏轻笑,“我家中只有老母亲一人,且我老家也在汉南县,我已与母亲说好,就在汉南县举办婚礼。我母亲也已经在来的路上,只是她年纪大了,走得慢些,过几日才到。” “那可好!” 十四叔十四婶高兴的不行,恨不得立马就去操持婚礼。 还是姜瑛冷静些,打发她们先去睡了。 等房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徐疏才问她,“阿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嗯,你过来。” 徐疏半蹲在他身前,仰头看着已经洗漱收拾得干净,却难掩苍白的姑娘,“你说。” 刚说完,姜瑛便捧着他的脸吻了下来,认真的告诉他,“我承认,我喜欢过方渐仁,但那已经是过去了,我现在喜欢的,只有我的未婚夫,你明白了吗?” 徐疏是个传统的人,做官后也是个勤勤恳恳一心为民的好官,何曾、何曾被这般轻薄过? 可心底却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越烧越旺,让他几乎情难自抑! 他深深握了握手心,“阿瑛,我希望婚礼能快一些。” 姜瑛看他这般,抱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本就是个爽利的姑娘,笑完了,还没忘记再亲他一口,看他眸色越来越暗,才赶紧把人赶出了房间。 “大人,可要休息一下再去处理王知府的事?” “本官没有睡意,即刻去处置。” 徐疏道,“我家中那边,也即刻安排人去布置婚礼,只等我母亲一到,便办婚礼。” 徐疏迈步而去。 下人疑惑抓抓头,大人一向稳重,办事也不疾不徐的,怎么婚事就这么急了? 但疑惑归疑惑,事情得办呐! 下人赶紧去操办。 姜卿意来看望姜瑛时,听闻此事,哈哈笑着就叫人去帮徐疏一起操持着,“我保管只等徐家老夫人一到,你们就能立即完婚!” 姜瑛脸都红透了,唯有姜隽这个二傻子在一旁询问为什么这么急。 王知州的事很快就处理好了,毕竟罗知府为了女儿罗宁不受磋磨,很快就招了,而他也是个有心眼的,帮王知州做事时,暗自留了些证据,所以徐疏直接带着证据上门,将其一家都抓了。 王小姐还吵嚷着要见姜卿意和越修离。 当然,两人都不想见她,直接让她蹲大牢去了。 罗家罗知府助纣为虐,在污蔑姜家侵占良田,逼死百姓时,那被逼死的百姓,其实是死于他之手,死罪难逃。 罗宁刺杀姜瑛未遂,且受其父牵连,一家子被抄没家产,判了流放。 在流放的前一天,方渐仁再次来跟姜瑛告别,并说了他的打算。 “你要跟罗宁一起离开?” “宁儿娇养大的,流放路途辛苦,这一路山高水长,我怕她熬不住。” 方渐仁其实很喜欢罗宁。 当初他父亲出事,他一直陷入深深的自卑中,他努力的想为民请命,做一个好吏,其中也有几分为方家恕罪的想法。 但罗宁身为模样出挑、才情不俗的大小姐,却坚定又偏执的看上了他,不顾他的身份、也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 而她落得今日,也与他有关。 论情论理,他都不能放任不管。 “我不能代替死去的那几个百姓原谅她,但你始终是我的朋友。” 姜瑛道,“明日我去送你。” 方渐仁想拒绝,可也知道,流放的狱卒不会把要流放的人当人看,若是姜瑛出面相送,那些狱卒一定投鼠忌器,忌惮姜家背后的太上皇和太后,这一路,便不会太为难他们。 方渐仁苦笑,“那就麻烦你了。” 方渐仁告辞离开。 姜瑛看着好友沧桑却又坚定的背影,笑起来,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坚定的人,轻易不会被打倒。 “阿瑛。” 徐疏从一侧长廊走来,面上看起来很正常,却唯独眼瞳的颜色深了几许。 姜瑛没看出来,只是笑着走过去,悄悄的牵住他的手,道,“明日跟我一起去送方渐仁吧,他这一去,或许这一辈子,我们都没机会再见这位同窗了。” 徐疏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听她自然而然的说着‘同窗’二字,唇角终于漫起笑意,“好。” 第五百五十九章 奇妙的缘分 翌日。 徐疏和姜瑛一起去送方渐仁。 罗宁看到姜瑛,神色复杂,而罗霜却急着上前问,“姜隽没来吗?” “没有。” 姜瑛冷淡的回答完,便转身跟徐疏一起,交给方渐仁一个包袱,“里面有应急的各种药膏和一些盘缠,别拒绝,这一路你若不想罗宁死在路上,就必须拿着。” 方渐仁也没有再扭捏,接过来,并朝姜瑛二人行了大礼。 这一次姜瑛没有避开。 徐疏去关照押送的差役了,看差役那边陪着笑小心翼翼的模样,方渐仁知道,这一路不会有人刁难他们了。但毕竟是流放,这一路只能靠这双脚走过去,能不能活着到流放地,只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听说你们要大婚了,恭喜你们。” 方渐仁说完,回到红着眼圈的罗宁身边,“宁儿,走吧。” “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罗宁哽咽。 “没有。” 方渐仁握住她的手,“夫妻本就应该甘苦与共。走吧,天色不早了,晚了赶不上驿站了。” “嗯。” 罗霜还是不甘心,几次回头,甚至想跑走去找姜隽,被差役抓了回来,即便有徐疏照应,还是挨了几鞭子。 只可惜,姜隽从头至尾都没再出现过。 不久后,徐家老夫人的船只靠岸,徐家和姜家的婚事终于赶着七叔公的热孝,热热闹闹的办了起来! 十四叔十四叔几乎将大半家当都给了姜瑛做陪嫁,族里叔伯也都大方送上了陪嫁。 姜卿意的自然少不了。 姜瑛出嫁当天,可谓十里红妆,而姜卿意也见到了另一个熟人——落葵。 前世那个因护她而死,今生被她留给十四叔婶当义女的落葵。 她已经挽起了妇人髻,因为去年,她也嫁给了十四婶的娘家侄儿,一个刚考上秀才、腼腆踏实的优秀男子,且家中只有他们一对弟兄,这侄儿正是次子,上头兄嫂也是和善的,婆母更是明理之人,落葵嫁过去,只需要和和美美经营小家即可。 只是夫家远在千里,又赶上大嫂怀孕生产,落葵帮着婆母操持许久,这才来得及赶来。 看到养得气色很好的落葵,姜卿意对她身侧那有些紧张局促的丈夫满意了不少。 “小姐。” 落葵只喊了一声,便跪在地上哭起来。 姜卿意望着她,脑海里回想过前世种种,只觉得恍若一梦,正要劝慰几句,就见她丈夫紧张的将她扶起,却不是担心她冲撞了贵人之类的,而是小心翼翼的擦她的眼泪。 “别哭啊,你才有身孕,大夫说哭多了伤眼睛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带上了哭腔。 姜卿意看着这对甜蜜的小夫妻,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好在落葵很快止住了哭声,姜卿意看他丈夫,觉得叫他单独去面对越修离或许有些残忍,干脆一起带着了。 直到送姜瑛上了花轿,落葵的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跟着她一起去给十四叔婶送他们带来的礼物,不算名贵,都是他们本地的特产,还有落葵亲手缝制的冬衣,都是顶顶有心意的东西。 十四婶搂着落葵高兴地喊着亲闺女。 晚上,越修离从徐疏家回来,看到捧着脸撑着桌子,时不时笑两声的姜卿意,将人捞在怀中抱着。 “圆圆满满呢?” “今天跟落葵他夫君疯玩了一天,回来洗漱完便睡了。” “落葵似乎嫁了个不错的夫君。” 还能跟孩子玩到一处,又已经是个秀才,往好了说,是个有赤子之心的人,虽然性格可能稍显软弱,但有姜卿意这个太后主子镇着,往后只要不野心膨胀,这辈子混个县令当当,也必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顺顺当当的一辈子。 “是啊。” 姜卿意眼眸晶亮的说,“人生真是奇妙。” 上一世,她们都是被命运抛弃的弃儿。 这一世,却都扭转了命运,走向了圆满。 第440节 越修离眸色渐渐深,声音喑哑,“的确很奇妙。” 但他不能让她沉湎过去,所以要给她更奇妙的东西,让她此刻的心神,都专注到他身上来。 一夜荒唐,导致姜卿意早上都没起。 所幸姜瑛婚事办了,十四叔婶也沉湎在女儿出嫁的微妙悲伤中,没察觉什么。 眨眼,三日过去。 姜瑛回门宴后,也该与徐疏一道回京了。 落葵和丈夫也要回家了,他丈夫还要准备下半年的秋闱考试,分秒必争,离开前,到底是被越修离和徐疏拎过去,好好指点了一番。 没几日,姜瑛和徐疏辞别十四婶夫妇,十四婶夫妇又送走了泪水涟涟的落葵夫妇。 十四叔婶还没擦干眼泪,姜卿意又说要走了。 “怎么不多住几日?” 于淡星和姜乘风闻讯也赶来了。 但姜乘风并未多说什么,他知晓姜卿意他们来,就不是为了久留的。 “十九叔有空,也可以去边境看看,听闻那边牧草好,养出来的战马也膘肥体壮,北风还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听闻可以日行千里,很是威风漂亮。” 姜卿意笑说。 于淡星和姜乘风的眼神顿时一飘,要不是姜二伯提醒他们,七叔公走后,还有很多事情要他们夫妇接手,这二人只怕立马要收拾行李跟姜卿意他们走了。 不过他们走不了,姜隽却是可以走。 这次他都跟越修离说好了,要去北风旗下,所以干脆跟他们一起出府。 圆圆满满高兴坏了,有个跟他们一样贪玩的小叔叔一起同行,那当然最好啦! 最后,十四叔婶和姜乘风夫妇只能含泪送行。 船只顺水而下,没多久便要换上马车。 因为越往北走,人烟越少,越修离干脆把圆圆满满也带出来骑马,一路观赏路上的风景,说着当地的见闻,一路往北边悠悠荡荡而去。 一夜,几人没赶上进镇子,便在一处山林边寻了个靠水的地方扎营。 圆圆满满高兴的跟姜隽烤他们从河里抓来的鱼,青姑姑一双眼睛牢牢盯着两小只,生怕他们不小心烧着手。 就在这时,西舟快步过来,“公子,夫人,有几个猎户,说天黑赶不及进城了,可否在我们附近睡一晚。” 第五百六十章 她尸骨无存 山林之中藏有猛兽,猛兽也惧怕人多。 越修离看去,便见几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憨笑朝这边行礼,他们脚边还放着几只山里打来的猎物。 “去将猎物买来烤着吃了吧。” 这一路越修离也时常带圆圆满满去打猎,他们虽然牙口不太行,但咬得格外凶。 每每看他们抱着一条也鸡腿啃得艰难,越修离便觉得很有趣。 本以为今晚没去打猎,看不到这种乐子了,没想到竟有人送猎物上门了。 “是!那这几人……” “让他们歇着吧。” 越修离看得出那几人并没有内力,只是几个朴实的猎户。 西舟应下。 没多久,将猎户手里的野鸡野兔都拎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块有些残破的玉佩。 西舟没在意,随手扔给底下的人,姜卿意却瞥了眼。 原本是无意的一眼,却在看清时,脑海一炸,重新看去,那玉…… “这玉是哪里来的?” “玉佩?” 西舟不解回头,叫人将那破了的玉递来,道,“是那几个猎户,说他们有一人受了伤,想换些我们的药,身上银钱不够,便拿了这个东西来抵。” 其实西舟也不是非要收他们的银子,但为了防止得寸进尺的白眼狼出现,他肯定要拿他们些东西,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是随便哭一哭求一求就会随他们索取的人。 但没想到姜卿意会对这玉感兴趣。 “这玉成色是还不错,但已经摔破了,只能重新雕琢……” “将那几个猎户叫来,问问这玉他们从哪儿得来的。” 姜卿意道。 西舟不解,越修离看姜卿意带着些焦急,让西舟去问。 没多久,他便领着一个战战兢兢的猎户来了。 “回禀夫人。” 那猎户也不知道怎么行礼,但知道这行人肯定尊贵,便干脆跪了下来,道,“这玉并非我们偷窃来的,是我们在山谷中打猎一只年迈的老虎时,从它的洞穴里找到的。” 姜卿意诧异睁大眼。 那猎户以为她不信,急忙想解释,姜卿意只摆摆手,“我不是怀疑你,你们明儿可能带我们再去那个洞穴一趟?” 越修离也明白了姜卿意的意思,忽也觉得缘分奇妙。 不等那猎户回答,一袋银子便扔到了他怀中。 “这是领路的钱。” 猎户几人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况且还不是叫他们去猎老虎,只是叫他们领个路而已! “当然,贵人们放心,那路我们都记得,就是有些远和曲折,不知贵人能不能受得住……” “放心。” 姜卿意道。 有些事,总是要亲眼见到了,才能彻底放心。 猎户高兴应了,带着一袋银子回去分了,很快那边再次传来感激的声音。 姜卿意和越修离对视一眼,目光重新落在玉佩上,嘴角浅浅弯起,“好久没她卜过卦了。” 姜卿意随手卜一卦,曾经模糊不清的卦象,已经成了死卦。 “明日让西舟去看看吧。” 越修离道,“他也认识姜玉惜,若是那洞穴里还有姜玉惜的东西,那边说明,当初她的确死在了山崖下,没有侥幸逃脱。” 姜卿意瞧着一旁眼睛亮亮一副要跟她去的圆圆满满,无奈笑着应下,并令人将那块残破的玉佩拿去,掩埋在了土里。 土能封锁阴气,这玉佩上有些许的怨气,但只要埋在图中,不消两日便能消散了。 翌日一大早。 西舟就带着几人跟着没受伤的两个猎户进了大山。 越修离则继续骑马带着两小只去附近打猎寻野果子,姜卿意百无聊赖,叫了那猎户过来说话。 那猎户伤了腿,起初面对这位看起来优雅美丽得不真实的夫人,还有些拘谨,但渐渐发现她见识广博,且为人随和爱笑,也渐渐放松下来。 “看你的伤口,你之前就采了止血的药敷上了吧。” “是啊,山里有止血的草药。” 说起这,猎户有些宝贝的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仿佛炫耀般说道,“夫人可见过这小册子?” 姜卿意望着熟悉的小册子,默了默,那猎户已经迫不及待的笑着介绍起来,“这是悬壶院做的,里面详细描画了常用药方里药材的模样,譬如这小蓬草、地锦草。” 姜卿意接过翻了翻,看他小心翼翼的,又还给他。 他赶紧收在怀里,憨厚笑了笑。 “夫人你不知道,我们猎户,时常进山,有时候遇上猎物,追得深了,几天回不来,受了伤便只能用些草木灰将就着,可出来了,也时常请不起大夫,我爹、还有李三和马壮的三叔,都是因此死的。” “受了伤,敷了草木灰,出来没几天就高烧,死了。” 想起过去,他哽咽起来,“哪像现在呀,皇后娘娘办了悬壶院,不但每个村镇有驻守的大夫,大夫医德好,开的药也便宜,有时候我们自己采了药,还能拿去抵钱,如今还发行了这种小册子。我爹他们要是能熬一熬,熬到今天,说不定能活下来。” 三十多岁的汉子,想起家中因为看不起病而死去的亲人,仍旧泪眼婆娑。 姜卿意轻笑看他,“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是呀。” 猎户很快打起精神来,“太上皇还推行了免费的开蒙学堂,我家小子闺女都送去识字啦,若是他们争气,不说去考科举,以后能去镇上寻些轻省些的活计吧,不必世世代代像我们一样,在这大山里讨生活。” 淳朴的山里人,是没有太多时间拿来悲伤的,纵然姜卿意听他说,其实家里死的不止是爹和叔伯,还有夭折的孩子,甚至李三捧着一颗心苦苦求娶来的媳妇儿,也在几年前因为难产去了。 世道多艰。 但他还是很快从悲伤里走出来,因为路还要继续走下去,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张着嘴要吃饭,他还要为孩子们的前程,为媳妇儿心心念念过年想要的新花布而努力。 但现在至少比曾经有希望多啦! 猎户说,他要多打几张兽皮,大女儿识字最好,过了年,想去镇上那位大夫那里谋个学徒的活儿,悬壶院里也培养了好多女大夫呢。 他觉得他家大妮儿聪明的很,肯定能行。 第五百六十一章 今晚汤锅子 中途越修离带着圆圆满满回来用午膳,邀了猎户一起。 猎户又说起乡野的趣闻,直到天擦黑,西舟才率先回来了。 “他们还在路上,不过山路难行,今晚怕是要宿在山中。” 西舟道。 第441节 猎户不担心,“已经走了一半,就没什么猛兽了,路上有供猎户们过夜的木屋,没事的。” 说罢,见时辰也不早,也告辞回去歇息了。 西舟这才跟姜卿意说了洞里的场景,“我们刚进去,就看到了成堆的尸骨,男女都有,应该是那老虎这些年扑杀的人,其中,我们找到了一副女子尸骨,尸骨附近,有姜玉惜的其他首饰和衣服,应当是她无疑。” “可这里距离她坠崖的地方应当很远,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卿意觉得古怪。 西舟说起这兴奋起来,“我们也觉得奇怪,但那几个猎户带我们去了一条从山谷深处裂开的缝隙,我们没有全走完,走了一段,但已经确定,从那缝隙过去,要不了两天,便能到那三清山附近。” “而且,我们在那老虎的洞穴内,还发现了幼虎的尸体,想来当时这老虎是想将猎物叼回来喂小老虎的。” 姜卿意觉得这其中巧合太多,但这世界本就是由无数的巧合凑成的必然,谁又敢说让她在今日发现姜玉惜的尸骨,不是一种必然呢? “等明日他们回来,我们便继续启程吧。” “是!” 次日清早,那两个猎户和剩下的人便都到了。 姜卿意几人用过早膳,上马离开。 猎户们收拾收拾也准备走,走前,却有个侍卫过来,给了他们一封信。 “这是……” “听闻你们有人想去村镇的大夫学医术,拿着这封信去,事半功倍。” 猎户们不识字,但也听出,这是那位贵人在帮他们,感激的跪下再磕几个头。 圆圆满满看到这一幕,不明白。 越修离也不急着解释,只问他们这一路看到了什么,细细的问,再引导他们自己去想。 如此一路过得格外快,等到天气转凉,马车终于到了边境的县城。 他们没有急着出城去边境的营地,而是先在下人过来提前准备好的别院里安置下,才让人去通知北风他们。 北风营地里。 听到姜卿意他们过来的消息,北风都还没来得及安排,正百无聊赖陪北方看各方巡边奏报的桑榆嗷呜一嗓子,抱起一旁才三岁的儿子跳上马就走了。 北风都没追得上。 “真是。” 北风笑着叫人牵来马,临走时,吩咐底下的二人,“去通知谢将军吧,今夜叫崔副将来值守大帐,巡逻依旧不得松懈。” “放心吧将军!” 底下的人笑道。 这几年,北风和谢景领兵戍守边境,迎击了好几拨意图下来抢掠的戎狄人,但每次都顺利的赶走了这些戎狄人,底下的兵也从一开始的质疑、不信任,到现在的唯命是从! 北风看了看天,“今夜怕是要下雪,吩咐伙房给大伙准备汤锅子,值守的人不得贪吃,明儿一早再吃热乎的。” 巡逻路过的新兵听了,眼神已经雀跃起来。 北风笑笑,驾马追去。 桑榆的马刚到院门口,就看到里面探出两个脑袋,虎头虎脑的,可爱极啦! 桑榆心都化了,带着她那包的跟小熊罴似的儿子,开心的跳下马。 “你们就是小公主和小皇子吗!” “我们叫圆圆满满。” 圆圆笑嘻嘻的说,“你是桑榆姨姨吗?” 满满认真的打量着,“娘亲说桑榆姨姨漂亮又厉害,这位姨姨很漂亮,骑马也很厉害,一定是桑榆姨姨!” 桑榆看着乖巧可人,一本正经夸赞她的小满满,心都化了,再想起自家上房揭瓦,还敢跟着兵营里的那群新兵去炸牛粪的儿子,呜呜要哭,她到底生了坨……生了个什么呀! “是我,我就是桑榆。” “哇!桑榆姨姨!” 两小只快乐的扑上来。 桑榆三岁的小平安黑溜溜的眼睛安静的打量了这格外漂亮的哥哥姐姐一会儿,笑嘻嘻问,“我们去炸……” “谢平安!” 北风无姓,孩子生下来,干脆跟了桑榆姓。 谢平安嘴里的话马上一拐,“我们去堆雪人!” “好耶!” 圆圆满满干什么都什么这么的捧场,快快乐乐的带着小平安去堆雪人了。 桑榆狠狠警告了一番儿子,才怀着满腔的思念去进了院子。 才到内院,看到了纷飞大雪里凉亭中,姜卿意正指挥着下人们布置灯笼和竹帘,竹帘落下,里面的热气不至于全跑光,却也能透光,叫人看得见外面的风景。 庭院里的灯一盏盏被点亮,伴着大雪与黑夜,犹如点在人心上的暖色。 “公子,夫人。” 北风随后而来。 越修离正从花厅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奏章,看到北风,略微点头,“过来,有事跟你谈谈。” 姜卿意也笑盈盈的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妻,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桑榆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此刻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北风随越修离离开,桑榆和姜卿意坐在布置好的暖阁里说话,偶尔会有宫人来回报几位小主子打雪仗啦,去小池塘边戳冰块啦等等,姜卿意只叫人注意着别叫几个小东西冻着了,差不多了,就叫人抱去烧得暖烘烘的房间更衣,让她们在屋里玩。 几个孩子都不是内敛的,没一会儿就嬉闹成一团。 暖阁中,桑榆听着姜卿意的打算,忽然想起一事,“明儿姐姐随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姐姐去了就知道了,那里也有姐姐的故人。” 桑榆笑眯眯道。 姜卿意见她这般,知道多半不是姜玉惜那样的故人,笑着应了。 快开饭时,谢景终于姗姗来迟。 五年不见,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为挺拔可靠的青年,眉目俊朗凌冽,迈着长腿走了进来,才进来,目光就落在了那灯光下一身海棠长裙的姜卿意。 毛绒绒的白色毛领,令她的脸更小了些,眼眸幽黑而明亮,唇瓣嫣红,却无端端透着几分破碎脆弱之感。 偏偏,她身上的气息又温柔而恬静。 她这些年,一定很幸福。 第五百六十二章 富贵闲人 谢景想着,便笑起来,“今晚是吃汤锅吗,冻得我手脚都麻了,吃汤锅正好!” 姜卿意眼眸轻弯,“是啊。” 恰好越修离和北风也来了,姜卿意让人去找圆圆满满,谁知这三只早饿了,青姑姑又怕这几小只耽搁姜卿意他们用膳,便干脆让小厨房重新给他们三小只准备了晚膳,伺候他们吃了,就在屋子里玩,等玩累了,洗漱完便睡了,也不必姜卿意操心。 北风和谢景也不似以前那样拘谨,与越修离说着边塞的事。 对于从军的人来说,越修离就是一个神话,是他们心中最崇敬的人,更何况这人还是他们的君上,他们理所应当的崇敬。 此刻与他面对面聊起战事,不论是北风还是谢景,心中都隐隐按不住激动。 而姜卿意和桑榆对战事兴趣不大,便在一起聊起这边也将办起来的悬壶院。 这边直接交由桑榆负责,只等年后,悬壶院建起来,就可以开始招人了。 汤锅子冒着白色的热气,食物在里面翻滚,笑声伴着热气荡漾开去。 谢景悄悄看着这一切,半晌,垂眸苦涩的勾了勾唇,又在越修离看来时,很快聊起其他的事。 大家各有各的人生际遇,气氛渐渐染上淳淳的酒香,变得惬意而舒适。 桑榆真是爱极了这样的相遇! 翌日。 越修离随着谢景和北风去巡边,姜卿意则带上三小只,去见桑榆所说的故人。 马车轧过厚厚的积雪,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在一处看起来十分寻常的小院前停下。 桑榆跳下马车,去敲了敲门。 没多久,一个老仆过来,拉开门看到是桑榆,高兴不已,“主子正说无聊,想寻将军夫人喝酒呢。” 说着,又疑惑看向姜卿意。 因为天冷,姜卿意戴着帷纱,老仆一时没认出来。 桑榆笑嘻嘻的往里走,“你家主子现在做什么呢?” “主子邀了朋友来家里玩。” “哪位朋友?” “就是前年一起合伙做茶园生意的哪位武安侯夫人呐。” 姜卿意眼皮子一跳,武安侯夫人? 她从记忆里翻出那位可怜的的姑娘的影子——永清伯府那位被越弘深母子骗婚的小姐,周嫱。 “她来了?” “是啊,她说这边有一位隐士大儒,想为家中的小公子寻做老师,便亲自来了。” 老仆笑着说道,“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一处别院中,主子这几日时常与她一起用膳,若是那位小公子拜师成功,侯夫人指不定就住在这边了呢。” 姜卿意听得一阵诧异,等到了里头,就见一抹紫色的身影娇娇娆娆的走来,嘴里嗔怪着,“将军夫人难得肯来寻我,怎么今儿来了……” 第442节 话未说完,姜卿意便摘下了帷纱帽。 梁紫衣的嘴巴张的快能吞下鸡蛋! “你!” 老奴听主子这么一吼,以为带错了人,正要慌张,就见梁紫衣哈哈笑着大步走了来,“骆意,是你吧!这才是你真实的脸吧!” 这些年,桑榆也告诉了梁紫衣姜卿意的身份。 当年梁紫衣来到大晋后,仍旧不放心,悄悄卖了姜卿意给她的地产,搬来搬去,在边塞小镇时,遇上挑事的流氓地痞,恰好桑榆出手相助。 桑榆认出梁紫衣,看她艰难,大梁那边又没威胁了,便袒露了身份。 梁紫衣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干脆就在这小镇住了下来,开了几家铺子做南北货物生意,也算小富小贵。 姜卿意笑着应下。 梁紫衣看着姜卿意身后探头探脑的脑袋,心中羡慕不已,不过这辈子,她是无缘生下自己的孩子了,但她已经不去回想过去,自然也不会去后悔。 “你们去玩吧。” 姜卿意笑着打发了几个孩子,“周嫱在哪儿,我也去见见。” “娘娘!” 周嫱已经来了。 看到姜卿意,欣喜的过来行礼。 她身边跟着个怯生生的孩子,长得倒是文秀干净,虽然紧张,但在周嫱的鼓励下,还是走出来朝姜卿意行了礼。 “这是……” “侯爷与文姨娘的孩子,也是侯府的长子,名叫越渊。文姨娘前两年因为生产后不小心染了病,身子一直不好,我便让她在南方养着,亲自带了他来。” 越过深渊,尽是光明。 姜卿意看着对周嫱很是亲近信任的孩子,再看周嫱发自内心的轻松与温柔,心底一块石头也算彻底放下。 “渊儿,跟圆圆满满一起去玩吧,迟些,我们一起去见你表叔。” 到底是老武安侯之后,也没有像白慎娘母子一样混账,姜卿意想越修离应该愿意见他,“拜师之事,也让你表叔带你去。” 越渊看向周嫱。 周嫱满是激动,连忙带着越渊行礼。 很快,圆圆满满自来熟的拉着越渊和谢平安一起玩儿去了。 几个孩子走了,大人们才好坐在一起说话。 中途,有一位年轻美貌的青年走来,询问午膳怎么安排。 姜卿意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梁紫衣哈哈大笑,“他原是养在我公主府里的。” 姜卿意懂了,面首转正了。 “这些年,不论我怎么落魄,他都不离不弃的。” 梁紫衣笑说,“原本我还以为他们会全部离开呢,偏他不走,哎,有什么办法,只好成全他了。” 姜卿意看她虽这样说着,眼底却是满足的模样,轻笑开。 在梁紫衣这儿她没有留太久,她还想去城镇转转,看看悬壶院建设的情况。 越渊的事,也让人去通知越修离了。 没多久,越修离便让人传来消息,说他明日会亲自带越渊去拜师。 “姐姐这次打算在这儿住多久?” 桑榆骑着马与姜卿意并行。 姜卿意笑道,“婉如传消息来,说明年年初便生产了,所以等在这边过了年,我们就要出发去进城了。况且,我还想去看看念之和稷儿,他们现在也在外面求学,回程的路上,应该正好路过他们学院。” “那我跟你一起去!” 桑榆高兴道,“我也想婉如了。” 姜卿意想到北风明年也要回京述职,然后再找机会来边境,笑着点点头。 桑榆见她半句不问谢景,还是忍不住替他这便宜哥哥道,“姐姐怎么不问我三哥?” 第五百六十三章 鲜衣怒马,不负韶华 “谢小公子?” 姜卿意想起这个令谢景跳脚的称呼,道,“他成长了,他会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桑榆,不要小看人,不论什么样的困境,只要前方有光亮,即使再微弱,也能走出黑暗的。” 姜卿意完全不担心谢景会困在死胡同里。 桑榆见她这般,也跟着笑起来,“今晚还吃汤锅子!” “好啊!” 很快,越修离便安排好了越渊拜师之事,周嫱也在这里置办了宅院暂住下来。 原本孩子外出求学,是不需要家人陪着的,但越渊生母身体不好,越渊几乎是周嫱看着长大的,与她也亲近,她实在不放心,便打算在这边暂住几年再回去。 反正现在也无长辈管束她,一切行事随她心意,姜卿意便只跟北风说了声,让他跟县城的官员打个招呼,让人多关照几分。 就这样,桑榆有空就带着四个孩子外出打猎。 越渊的性子也渐渐活泼起来,但圆圆满满就差点被谢平安带跑偏,好在那团热烘烘的牛粪被爆竹炸开前,其他人就被拎走了,而谢平安凭借虽胖但灵活的身姿躲开。 但躲得了牛粪,躲不过他娘。 回去就被拔了裤子狠打了一顿屁股,哭得谢平安决定三天不理他娘! 圆圆满满和越渊来看他,几张小小的脸上都颇有几分一言难尽。 “谢平安,这事儿我们会记着,等你长大了找媳妇儿了,告诉你媳妇。” 满满认真的看着嬷嬷扒开谢平安的裤子,给他红肿的屁股上药。 谢平安脸羞得通红,捂着脸死活不肯叫他们再看他上药。 好了以后,再不提炸牛粪这种事。 桑榆还奇怪,这皮猴儿怎么忽然长大了,还暗暗觉得是这顿打有用,心想着以后可以多打几顿。 谢平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懂事,换来了多么可怕的未来,每日还是没心没肺的到处撒欢。 几个月的时间,四个人的友谊上涨飞快。 越修离每日去巡边,跟将士们聊天,整个军营每天都是激动的。 姜卿意和桑榆督促着悬壶院修建的同时,也时常被梁紫衣拉去,跟她和周嫱一起四个人打马吊,度过了一段很是快乐的日子。 等过了年,出了十五,姜卿意一家子和北风一家一起,收拾好,准备回京了。 不过要走时,却收到苏袖的一封急信。 姜卿意打开信封一瞧,眉心便拧起来了。 “怎么了?” “我娘前两年不是生下一个孩子么。” 姜卿意道。 越修离当然记得,战事平定后,郁闻、也就是金国之主宇文国主因为旧疾复发,病倒半年,让所有人都一度误会他辜负苏袖了,却没想到半年病好后,便以国礼娉娶了苏袖为金国之后。 每两年,两人甜甜蜜蜜的居然还诞下一儿,身体康健,让苏毅听后,感慨好久,连夜跑去雾山观上香,又跑去普济寺拜佛,最后包袱一卷,儿子也不管,上金国看小外甥去了。 “可是小弟有事?” “那倒不是。” 姜卿意颇有些一言难尽,“是小阿鸾,想为弟弟抓一只雄鹰,去山崖蹲守,却没想到在山崖失踪了。不过应该没出问题,每天还会放一只信鸽出来报平安呢,流云剑也在金国休养,他不会放任徒弟出事的。就是不知为何,小阿鸾不肯出山谷了。” 姜卿意有些担心,小阿鸾的生长环境和寻常人不同,她怕小阿鸾突然看破红尘要隐居山林那就完了。 越修离见状,“可要改道去金国?” 姜卿意皱眉,她答应了回去看婉如,原本打算等看完婉如再去金国的。 “我替你走一趟金国吧。” 一路送他们出城一言不发的谢景忽然道,“正好边塞在谈与金国联合练骑兵之事,我走一趟。” 金国善骑射,大晋的骑兵除了越修离当年亲自训练出来的那部分,其他的简直没眼看,所以才让曾经那群戎狄那群骑兵那么猖狂。 姜卿意闻言,正要拒绝,忽的看了看谢景的命火,一时间,一言难尽的眼神更加明显。 “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谢景不解问。 姜卿意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妥协了,“行,你去看看吧。” 姜卿意交给他一封信,这才启程离开。 谢景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心中那压制了多年的情愫,也好似随着边塞旷野的清风一起散去。 他忽然就笑起来,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最亲近的一群人不是吗? 他朝着已经快看不见影子的队伍大喊,“我们永远是朋友!永远、永远都是!” 我会永远爱你们! 爱我这一生的挚友,那是超脱爱慕的感情,那是真挚的、永远不会淡去的友情! 谢景一瞬间,心境开阔,犹如新生。 也顾不上回去收拾行李,跟留守的同僚打声招呼,径直打马往金国而去。 马车上,姜卿意细数着看完婉如和稷儿他们,见过娘亲,之后要去哪里。 圆圆满满的学业又要怎么安排。 第443节 他们还将定居在哪儿,每隔多久就要出来走一圈拜访朋友亲人。 越修离望着前面被护卫护在怀中骑马笑声不断的孩子,看着桑榆和青姑姑凑在一起咬耳朵,看着姜卿意趴在窗户边,细致安排着将来,忍不住心口温热。 “阿意,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姜卿意微微一顿,笑开,“是啊,我们有一辈子,可以慢慢来过这些快乐的日子。” 越修离幽深的凤眼漾起笑意,眸中只看得到她一个人,似要这样看一辈子。 “哇,前面有一只白色的鹿!” 满满轻呼。 侍卫立即打马带着孩子追上去。 北风笑着朝马车道,“公子,夫人,一起出来骑马吧!” 桑榆高兴的朝姜卿意挥手,“姐姐,姐夫,快来啊!” 姜卿意和越修离对视一眼,牵着手出去,“走!” 热烈的身影打马往前追逐而去,不论前面有没有所谓的白鹿,这一刻的开心是真的,也会是永远的! 太阳西斜,金色的光芒从树林的间隙穿过,拉出一片长长的影子,犹如一副隽永的画,永不会褪色。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